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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兩人才一出帳篷,于曦存便見到靠近酋長的營帳前,來了一群陌生人,而部落里的男男女女,都興高采烈地圍著他們,好不熱鬧。
她其實對這樣的交易沒興趣,但她卻也同樣喜歡中原商旅的到來,因為她可以趁機打聽那個人的消息,即使商旅大多只知國家打勝仗,對那個人的去向也是模模糊糊,但光是聽別人贊美她心中的那個人,也是愉快的。
和押忽一起走到人群里,她無心看著中原商旅展示出來的商品,耳朵雖然聽著旁人吱吱喳喳的談論或殺價,但心思卻已飄向別處。這些中原來的東西——玉篦、花鈿、脂粉等,或多或少勾起了她的思鄉情緒。如果不是阿史那頁丸透過酋長將她軟禁在這個地方,會不會她早就回到京城,回到那個人身邊,正在用著這些東西?
美麗的臉龐上,不由得露出了一個懷念卻哀愁的笑。突然間,她感受到一種怪異的氛圍,像是一直被人注視著,而那道目光是如此赤裸裸、如此的無禮直接,讓她總覺得不太自在。
她直覺地往那道目光來向看去,然而這一看,她卻猶如受了極大驚嚇般,怔立當場,和那目光痴痴對望,再也移不開。
那是他吧?
雖然他換上了突厥服飾,還長了一臉大胡子,膚色黑了些,也瘦了許多,但從那熾熱的目光,于曦存相信自己不可能錯認,他便是她朝思暮想的海震。
不能控制地,她邁開步伐朝他走去,每一步都十分緩慢、堅定,像是怕打破了這個美夢,要是希望成空,恐怕傷心與絕望會讓她立即死去。
終于走到了他面前,她握緊了拳頭,試圖控制復雜激動的情緒。“你終于來了。”她的聲音有些抖,眼眶里也浮上水霧。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海震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兩年的分離,加上將近一年的飄泊,三年的時間已將他的心志磨得無比堅硬,但如今看到她,他還是覺得鼻酸。
只是他是男人,沒有哭的權利,只能面無表情,掩飾自己的情緒。
“你變了很多。”她的右手慢慢撫上他剛硬的線條,試圖感覺他的眉眼耳鼻,還有毛茸茸的大胡子,“以前叫你大黑熊,想不到你真變了頭熊。”
海震的唇角只是微微一揚,笑意卻沒進到眼中,因為已被滿滿的感懷與情動掩蓋。“你卻沒什麼變,依然是逼人的美麗。”
事實上在他心里,她永遠是最美的女人,即使身在異邦,仍舊是草原上最美的一顆鑽石。“以前叫你小酒蟲,想不到還真得靠這才找得到你。”
“你嘗到了我的酒?”她咬著唇輕聲問,就怕自己會失態地哭出聲。
“這商旅之中,有人藏著一瓶你的酒。”他從來沒有像現下如此感激上天,讓她有著一手釀酒的好手藝,“只屬于我的酒,現在卻人人都喝得到。”
“但至少它將你帶來了。”
第一滴淚,由于曦存的眼眶中落下了。熬了這麼久,還是讓她等到這一天,她該感激長生天,還是感激中原的佛祖?
或許感激的,是彼此的毅力,以及對愛情的信心吧!
“你知道……我很怕,我以為自己將會老死在這個天蒼蒼地茫茫的地方,隨著部落遷徙到不知名的天涯……因為阿史那頁丸的監視,所以我離不開,我只能一直釀酒,希望有一天你會發現,會來帶我走。”
從一開始在甘州被人擄走,她以為她會死;在大軍前被阿史那頁丸刺了一刀,她以為她會死;被海震射了一箭,她以為她會死;後來被帶回大漠之中,她以為她會死;甚至連遇到了草原上的狂風沙暴,她都以為她會死……
但她沒死,可是誰知道她經歷了多少苦難?一個人在獸皮制的硬床上哭了好久,卻沒人疼惜她,她又能向誰傾訴?
薩巴•古芮絲的笑容,是硬撐出來的。
海震如何看得下這個?他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但她的日子,也絕對不比他好過。于是他忍不住擁抱住她,重新感受心愛的女子回到懷中的感覺。
他的一生,終于充實了。
然而兩人的重逢,並沒有讓這段愛情故事圓滿結束。于曦存在部落中原就是十分耀眼的,她一開始和海震古怪的互動,已經讓部落里的某些人瞧出不對勁,如今居然還擁抱在一起,這便讓許多傾慕古芮絲的青年受不了了。
難道,這便是古芮絲喜歡的男人?
在部落里,女人可以自己挑選喜歡的男人,甚至不需婚嫁便可與其一夜春宵,以此挑出最勇猛的男性。可是古芮絲到了部落這麼久,從來沒有招惹過任何一個男人,難道和這個外來人才剛見面,就看對眼了?
一名突厥勇士皺著眉,欲將海震推開,海震卻微微一個轉身,將于曦存帶到身後,另一手格開他,畫了個圈將他推倒在地。
這下不能善了了,部落的其他男子也鼓噪起來。
“喂,你這個中原人未免太囂張了,敢不敢接受我們的挑戰?”
張老三看情況不對,急忙湊了過來,在海震耳邊道︰“老兄,你怎麼一來就惹事啊?摟著人家部落最美的美女,難怪他們要發火了!被整個部落的人挑戰可不是好玩的,你就別瞎攪和了。”
海震知道他的好意,卻沒有從善如流,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這下張老三也無語了,因為他明白海震為了找這個女人費了多少勁、吃了多少苦,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有些失態也是在所難免。
既然見到他了,那麼于曦存也不怕了。什麼部落勇士們的挑戰,還有什麼阿史那頁丸,全滾一邊去吧!
“我等著你帶我走。”她望著他,言語里透出對他無比的信任。
海震終于露出這三年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他挑釁似的又用力摟了摟她,甚至在她的香腮上用力一吻,激得一群部落勇士們叫囂起來,他才瀟灑地拿起掛在腰間的彎刀,往眾人的面前一扔。
“我海震,接受你們的挑戰!”
海震的名號一出,不僅僅是中原來的商旅們嚇了一跳,突厥部落的人也跟著臉色大變,張老三還不小心腿軟跌坐在地。
在塞外,無論喊誰的名字,都不會有這麼大的震撼,唯獨海震,是中原人的驕傲,因為他打敗了朝廷多年的外患;他更是突厥人心中的魔鬼,當他如殺神般的降臨,草原便血流成河。
張老三從不知道,這幾日和他稱兄道弟的海兄弟,居然就是人人心目中的偉大戰神,他居然和他同鋪吃睡,平起平坐,還沒大沒小的和他開玩笑?
姓海、待過軍隊、千里尋愛,怎麼他張老三就想不到呢?難怪這位海兄弟的武功會這麼高強,商旅們能夠走到這個小部落,還真靠了他沿路幫大伙兒度過許多危難,連落入流沙里的駱駝,他都能只手將它拔出來。
因此當海震的彎刀一落在地上,並沒有如想象般引起公憤,反而是一片靜默,部落兒郎們用十分復雜的眼光瞅著他,忖度著自己的斤兩,等著別人如何反應。
“海、海震又怎麼樣?他殺了許多我們的同胞,我們打敗他,也正好為部落爭光!”人群里,突然來了個不怕死的,揚聲說道。
這義憤填膺的說法,果然有效地激起了眾人的情緒,大伙兒一個、兩個地應聲附和,到最後竟是十分熱烈,有種同仇敵愾的感覺。
不過不管是什麼樣的挑戰,海震都接下了,于是他們來到部落里一向用來競技的地方,十數名的部落勇士們聚集在一起,準備用最直接的方式——角抵,向海震挑戰。
第一個勇士站出來,是個虎背熊腰,號稱可以一個人打死一頭牛的壯漢,他呼喝著朝海震沖去,本以為這一下就能將人撞翻,想不到海震硬生生擋住他的攻擊,腳步甚至完全沒有移動,迅捷無比地反抓住他的手,身子一矮,用肩膀頂住對方的腹部,彎個腰便輕輕巧巧地將壯漢摔了出去。
這一切只發生在轉眼間,每個人都傻了,連部落里最強的都一上去便吃了大虧,其他人大概只有陪葬的份。
中原方面的商旅們大聲地歡呼,部落里的人也鼓掌叫好。雖然海震是敵人,而且是不共戴天的敵人,但在大漠里,誰的手把子強誰就是老大,他們是不會吝惜贊美強者的。
然而部落男兒的血氣方剛,仍讓他們前僕後繼地向海震挑戰,即使往往一個照面便被摔飛出去,或是連踫都還沒踫到就被他震了個狗吃屎,但這也只是替海震增添了光彩,而部落里能戰之人,卻是越來越少了。
剩下最後三個還躍躍欲試的人,海震忽而狂傲一笑,指著他們。“你們一起上好了!”
這番話簡直挑釁得厲害,可是人人都知道海震確實有這個實力。于是部落的人也不客氣了,不僅三個人一起上,甚至還臨時加入了一個才剛喂馬回來的人,四個人聯手打算給海震一個教訓!
四名漢子從四個方向沖向海震,心想他就算再厲害,一個人也擋不了四面。想不到海震也不擋,選了一個方向前進一步,等于制造了其他三人與面前那人沖鋒時間的差距,他一伸手便制住前人,然後靈活地一個翻轉,後面來人的沖擊便全數撞到那人身上,現場馬上傳來兩聲慘叫。
左右來的兩人急忙想抓住海震的腰,可是當左邊的人先踫到海震了,他卻順勢往左邊一個轉身,撞進那人懷里,隨即聽到一聲悶哼,依那人臉色蒼白的程度,推測胸骨大概斷了幾根。
在解決完三人後,原以為海震應該擋不住第四個人了,想不到他突如其來的一招,轉過身大喝一聲,那出手想抓海震的第四人嚇了一跳,本能地呆住,但腳下卻停不住,就這麼狠狠地摔了一跤,直接趴倒在海震跟前。
現場發出哄堂大笑,最後那漢子窘得臉色發紅,坐到草地上後,羞愧得幾乎不敢抬起頭來。
在他畏縮的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只大手,他順著手掌往上一看,卻是面無表情的海震。
“這不是戰場,沒必要分出生死。”
海震淡淡的一句話讓他有了台階下,似乎不是真刀實槍地想殺死對方的話,也沒必要在意是怎麼輸的。
那人抓住海震的手,被他拉了起來,全場再次歡聲雷動,為的是海震的武勇,更為的是他的氣度。
于是,一開始對海震咆哮叫囂的部落勇士,此時全都佩服得五體投地,其中甚至有人大聲叫道︰“海震,你是真勇士,你確實有勇氣進古芮絲的帳內!”
于曦存微笑地望著他,從頭到尾,她都堅信他會勝利,因為他都能為她打贏對突厥的戰役,甚至橫越大漠千里尋愛,區區十數個突厥勇士,根本構不成兩人之間的阻礙。
何況,她還記得他二十歲時的承諾——他會永遠保護她。
“古芮絲,我能進你的帳嗎?”順著大伙兒的起哄,海震居然當眾和她調起情來。
在部落里住久了,于曦存的思想也變得較為開放,早就不會為了這樣的事感到難為情。“你進我的帳做什麼?”她甚至大膽地反問他。
海震也坦然地回應。“進自己所愛的女人的帳,你說還能做什麼?”
即便是部落里,像這麼露骨的話也很少公開說,眾人鼓噪得更熱烈了。于曦存與海震相視許久,她倏然綻出一朵美麗的笑花,飄身便走回自己的帳篷,沒再看他一眼。
這是什麼意思?海震不禁愣住。
“快去呀!傻子!”押忽領著一群少女,對著海震叫了起來,還連著一串咯咯嬌笑。
再怎麼笨也明白了,海震向眾人一抱拳,大大方方地跟在于曦存身後,也進了她的營帳。
這一天,有情人終成眷屬,大伙兒不分種族,喜悅地歡唱慶賀,眾人忘了國仇家恨,只有對于英雄的敬佩與對美人的仰慕。
相信此一戰役之後,海震也將成為部落的傳奇。
在營帳里,海震與于曦存並沒有如大家想象般干柴烈火成就好事,只是靜靜地依偎在一起,外頭的喧鬧與大風偶爾刮過帳篷的聲響,僅僅像是對兩人重逢喜悅的點綴,他們的世界里只有彼此,享受著從來沒有過的親密與溫存。
“我一直以為,你心里會有些恨我。”許久,海震才幽幽地嘆了口氣,為了兩人坎坷的情路,也有些慶幸彼此終能相屬。
“我為什麼要恨你?”于曦存向後靠著他的胸膛,坐在他圍起的溫暖臂彎中,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因為這個。”他撫上她左胸上方,沒有絲毫邪念,有的只是心疼與自責。
“因為你射了我一箭?”她感受著他手心傳來的熱度,溫溫的很舒服,沒有撥開他,“老實說,當時我有些難過,女人總是會希望自己在男人心里排在最前頭,你射我那一箭,確實讓我覺得,你把國家人民放在我之前,而這個順序是我永遠改變不了的。”
“我……”海震想解釋,卻被她捂住了嘴。
“後來我轉念一想,如果你為了我妥協,自斷一臂,反而因你的戰力喪失造成更多將士的傷亡,甚至打敗仗,那麼我的臭名,大概會響徹整個中原。”她淺淺一笑,目光里皆是溫柔。“所以,就當你也是為了保全我的名聲吧!至少我從一些中原來的商人那里知道,我倆的故事可是現下茶樓酒館里最熱門的說書題材,我對我這個為國捐軀的女豪杰身份還挺滿意的。”
“那一箭,我非射不可。”理由不用說,她應該也明白。不管他是否真有替她保全名聲的想法,至少在那種情況下,他所能做出損害最低的決定,便是射出那一箭。
“我聽到你的提示了,我只是你幼時‘采桑葚’的伙伴不是?所以我才故意往左邊挪了挪。”說到這個,她白了他一眼,故意撒嬌道︰“沒死算是萬幸了,留下的傷痕,可不小呢!”
“我看看……”他直覺地道,但才一開口便閉上嘴巴。這傷口的位置,能說看就看嗎?
果然,于曦存媚笑地靠近他的臉,“你敢看?”
“我怎麼不敢?”海震的臉不著痕跡地抽搐了下,他總覺得懷里的人兒,體溫似乎不尋常地高了起來。
“那你看呀!”她挺起豐美的胸脯,撐起衣裳展露著迷人的胸部線條,甚至更自動自發地微微將衣襟拉開,“哎呀,我這皮裘可不好脫……”
明明還是冷天,海震卻流了滿頭大汗,他的本能讓他想好好往她那被衣服掩住的冰肌玉膚看去,但道德卻又警告他君子應目不斜視。
“你還是喜歡這樣玩。”他如何看不出她又在逗他了?分離這麼久,她愛整他的個性卻還是一樣,教他不知該感動還是難過。
大手只能被動地抓著她的小手,免得她真的把自己剝光了,饑渴了這麼久的男人,可沒把握會不會做出什麼禽獸不如的事情……
“那是因為你都沒變啊!”她如銀鈴般的笑聲響起,果然在耍嘴皮子這件事上,他從沒辦法贏過她。“我們倆在這帳里,就算什麼也沒做,別人也會認為我們什麼都做了,我以為你會大膽一些。”
“我是很想。”他眯起眼楮,在她美麗的臉龐上放肆地掃了一圈,“只是這里不安全,隨時都會有人打斷我們的好事。只要安然逃出去,你這個‘早晨的陽光’,一定會成為我的人。”
他目光中的熾熱,難得地讓一向大方的于曦存感到些許的不自在,扭了扭坐在他懷里的身子,卻被他按住。
“別亂動。”他深吸了口氣,“否則我怕我會將你‘就地正法’!”
感受到臀下的異狀,這次于曦存真的臉紅了。
她這副嬌羞的模樣,加上懷里的美人兒又難得這麼溫馴,讓海震忍不住倒吸了口氣,一個低頭便攫取了她的芳唇。
他極為熱烈地吻著她,動作笨拙卻很誠懇,完全可以感受到他極度渴望之中的珍惜,而于曦存也將雙手環住他的頸脖,幾乎就要將自己奉獻給他。
久久,兩人的唇才依依不舍地分開,于曦存用著激情未褪的目光,深深地望著他。“你……能帶我走嗎?”她幽幽地問了,因她知道這不是那麼容易。
“我一定能!”海震緊緊地抱住她,忽而眉頭一皺,沉聲道︰“即使會有些麻煩,我也一定能帶你走。”
正當于曦存想問是什麼麻煩時,帳篷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押鐵的聲音喘吁吁地傳了進來,“古芮絲!海震!你們別忙了,快些出來,二王子來了!”
從阿史那頁丸居住的地方騎馬到于曦存的部落,通常需要一整天,然而從海震來到部落後,不過幾個時辰,阿史那頁丸已經策馬趕到,足見他確實卯足了全力奔馳。
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酋長用飛鷹傳訊給阿史那頁丸,他才會如此迅速地知道消息並趕來。
當海震與于曦存走到廣場上時,遠遠地便看到坐在馬上傲視群眾的阿史那頁丸,而對方,也正用著犀利且仇視的目光,烈火熊熊般地望著他們兩人。
或者說,他望向于曦存的目光,更多了一些復雜難解的心緒。
直至海震走近,阿史那頁丸用彎刀指著他。“我,阿史那頁丸,向長生天立下誓言,以生命向海震挑戰!”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要知道阿史那頁丸是大漠第一勇士,連死去的兄長阿史那及羅都比不上他,他說出以生命挑戰的話,擺明了是要置海震于死地。
想不到海震不吃他那一套,並未被他威嚇十足的言語震懾,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肅然臉孔。
“你千里單騎而來,路途奔波,並不公平。”言下之意就是,他並不想趁人之危,也有自信即使阿史那頁丸在休息過後、精力充沛之時,自己亦能打敗他。
“你不也剛剛才接受完十數個部落勇士的挑戰?”阿史那頁丸才剛到,部落里的酋長就把發生過的事一五一十地報告了。當初會把于曦存放在這里,也是相信這酋長對自己絕對的忠心。至于他自身對她的一點妄想……也許等今天的戰爭結束,他會更有信心奪得芳心。
一番對話下來,大漠第一勇士與中原第一勇士的對戰似乎就這麼決定了。雙方各自休息了一下,海震騎上部落里的駿馬,拿起方才被他擲地有聲的彎刀,雄糾糾氣昂昂地和阿史那頁丸對峙起來。
一旁的氣氛,是緊張的、肅殺的,部落里的人們少了方才的熱烈喜悅,于曦存亦是表情凝重,因為她深知阿史那頁丸是多麼難纏的對手,厲害的程度是方才那些被海震打敗的三腳貓勇士所遠遠不及的。
不知是誰先大喝一聲,兩匹馬同時前進,彎刀相交的金石之聲鏗然,馬蹄揚起的風沙,似乎都被凌厲的刀氣給劃破,兩人的動作快到令人看不明白,誰也弄不清楚現在究竟是誰佔了上風。
馬兒與騎士幾乎融為一體,或是阿史那頁丸為了閃躲海震橫劈的一刀,靈活的滑下馬腹;又或是海震想要突襲對方所不能顧及之處,側身于馬匹的一旁,都是那麼渾然天成、無懈可擊。
馬術幾乎不分上下,而刀法上,阿史那頁丸在戰場上失敗後,便不停鍛鏈以精進武藝,而海震則多了在大漠上游獵歷險的經驗,打起來也是勢均力敵。
也許兩人有差別的,便是意志。
海震只有一個理由——他要帶走于曦存。他愛她那麼多年了,除失去生命外,他根本不可能放手。
但阿史那頁丸雖對于曦存有情,卻比不上海震對她從小到大累積的堅實感情基礎,比起這個,他想一雪前恥的理念,或許更是他拼命的理由。但戰爭結束也一年了,連莫利可汗都喪失了再次侵略中原的雄心,身為兒子卻一直無法繼承大統的阿史那頁丸,又如何能獨排眾議?
因此,他的意志便薄弱了,在海震這般如巨石高山的敵人前,他的攻勢漸漸削弱,抵擋得格外吃力。
但他知道,他不能輸。
在彎刀揮動產生的光影之中,他覷到于曦存站在海震身後約十五步之處,海震似乎也出于本能地站在她面前,怕兩人的刀氣傷到她。阿史那頁丸想也不想,露出了一個空隙,趁著右手彎刀以吃力的角度格擋海震之時,左手抽出靴筒里的短匕,朝著海震射去。
這是一記卑鄙的偷襲,在大漠的傳統里,決斗應是光明正大的,但阿史那頁丸使的這一手,卻讓旁人看得清清楚楚,也鄙夷不已,相信日後即使他勝了,對他的名聲也會造成極大的污點。
然而他管不了那麼多了,如果此次不能斬海震于馬下,即使是勝,也算是輸。
海震似乎沒料到他會來陰的,這一記飛匕,他當然可以輕松閃過,但他身後的于曦存絕不可能幸免,所以他根本沒有考慮,眼楮一謎,雙瞳微縮,竟出乎眾人意料地以雄軀迎上飛匕,更令人意外的,他仿佛完全沒感受到匕首入體的痛楚,硬是勇往直前,在阿史那頁丸出手偷襲後的一瞬間空白,用他的彎刀就這麼狠狠地一劈——
在眾人的嘩然之中,阿史那頁丸落馬了,甚至落得極其狼狽,還差點被自己的馬踩到。而當他為躲這一踩,向右一個翻身,再次面朝上時,海震的彎刀已架在他脖子上。
這個變化太快,也太戲劇化了,旁觀的人們甚至還沒看清楚,已然勝負分明。
鼓掌聲零零落落地響起,最後成了轟轟烈烈的喝采聲,大漠上沒有國界,只有英雄,海震成了當今世上最令人稱道的英雄,當之無愧!
阿史那頁丸目光微黯,毫無異議地接受了自己戰敗的事實,他連最無恥的撒手 都出了,仍無法力挽狂瀾。
海震看著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肩上那把匕首,冷淡地道︰“你必須知道,我不可能再讓曦存受任何一點傷,三年前那一次,已經夠了。”幸他衣物穿得極厚,只受一點小傷。
聲音雖低,眾人卻聽得清清楚楚,羨慕及好奇的目光紛紛投向于曦存,而她只是淺淺一笑,將感動放在心里。
因為她一如往常的相信他,無論如何他會勝,他會帶她離開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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