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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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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時久]諾森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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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0 01:41:44 |只看該作者
    番外:故人印象

    第二年的端午,曲惟恩和安思冬請了一周婚假,加上端午假期和週末,湊了十多天的長假,去馬爾代夫度蜜月。

    出乎意料的,竟然在機場碰到多年未見的故人。

    還是安思冬先認出那位慈祥的長者,驚喜地上去打招呼:“萬老師!”

    萬老師五十多歲,模樣和高中時差別不大,與師母一道坐在咖啡座旁休息等候。安思冬畢業有八年了,從18歲到26歲,萬老師都認不出她來了:“你是?”

    “我是安思冬啊,03年畢業的,您還記得我嗎?”

    萬老師恍然:“是你呀,記得記得,當然記得了!幾年不見,長成大姑娘了!”

    和老師師母寒暄了一陣,互相說了說近況,萬老師指著曲惟恩問:“這位是你愛人?”

    “是呀,”她拉過曲惟恩來給萬老師介紹,“這是我高中的班主任,萬老師。”

    曲惟恩表情很嚴肅,向萬老師禮貌地微微鞠了個躬:“老師您好。”

    “小夥子真棒,不錯不錯。”萬老師笑呵呵的,“剛結婚,這是準備去度蜜月呢?”

    “嗯,您呢?也是來旅遊的吧?”

    “是啊,正好你師母退休了,趁現在還走得動,假期一家人出來轉轉。”萬老師望瞭望周圍,向她身後招手,“這裡這裡!”

    安思冬回頭一看,只見不遠處的人群裡走來一位長身玉立的青年,手裡拖著一隻大行李箱,背上還斜挎了個大包。

    她呆了一下。

    “你們倆還不認識吧?”萬老師接過青年背上的背包,“這就是以前我經常跟你提起的安思冬,咱們學校第一個考上T大的高材生。安思冬,這是我家萬千,跟你同一屆的,在李老師班上。”

    她傻愣愣地盯著他。青年彬彬有禮地沖她點頭打招呼,對萬老師說:“爸,安思冬可是我們那屆的名人,我怎麼會不認識她。我還跟她討論過物理競賽題的,就是不知道她記不記得我了。

    之後又聊了一會兒,留了聯繫方式,便和萬老師道別,準備過海關上飛機。

    這次買的機票先飛新加坡,然後從新加坡飛往馬累,再坐船到預定的小島,總共花了十幾個小時,到達目的地已經是晚上了。安思冬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皺著眉頭若有所思,話也沒說幾句。

    下榻的住處是島上的獨棟木屋,位於小島最西面,上下兩層。長途飛行讓人十分疲憊,安頓好後,安思冬去浴室洗澡,想放點熱水好好泡一泡。進去之後有點意外:“咦,這裡居然連浴缸都沒有嗎?”

    曲惟恩說:“不能吧,度假的地方還能沒有浴缸。”

    “算了,洗洗早點睡吧。”她實在累得夠嗆,就在淋浴龍頭下沖了沖。洗到一半,浴室門突然打開了,曲惟恩走進來,身上只穿了T恤和短褲。

    雖然已經結婚三個多月了,但她還不太習慣這樣光溜溜地被人看,忙扯過浴巾圍住:“你進來幹嗎,等我洗好再進啦。”

    他不但不走,反而蹭到淋浴間裡,抱住她親了一下:“冬冬,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等我洗完再說,你快出去吧,衣服都淋濕了……”

    話沒說完就被他兩手一撈橫抱了起來,抱出浴室,蹬蹬蹬爬上樓梯。二樓只有閣樓和一個大露臺,面朝沙灘和大海。她嚇得急忙扯浴巾把自己裹嚴實:“你幹嗎!我沒穿衣服!”

    “怕什麼,又沒人。”

    夜晚的沙灘寂靜無聲,這棟木屋在最西面旁邊的住客也看不到,但這畢竟是露天的喂!

    露臺上居然嵌了一隻兩米見方的雙人按摩浴缸,已經放了半缸水,水波湧動泛起層層泡沫。他把她放進水裡,伸手去扯她身上的浴巾,被她死死按住扯不下來。

    “別擔心,有圍欄擋著的,就算樓下有人經過也不會看見。”

    “說得輕巧,你穿著衣服當然好意思了。”

    說完就見他旁若無人地開始脫衣服,T恤、短褲、內褲一件件地脫下來扔在地板上,然後也跟著鑽進浴缸裡。水位立刻上升到邊沿,身上的浴巾泡得浮了起來,被他輕易拉走。

    浴缸邊緣坡度很緩,可以舒服地躺在上頭泡澡。底部的水流很急,沖得身體也跟著晃來晃去,水波拂過肌膚,滑溜溜地有點癢。

    “放鬆點,好好享受。”

    你的手放哪兒啊叫我怎麼放鬆!

    “喂!你幹什麼……”她拍掉他的毛手,“這是外面……”

    他很聽話地不亂動了,靜靜地抱著她,兩人並排躺在浴缸裡,只聽到水下按摩浴缸嗤嗤的水流聲,和沙灘上陣陣海浪撲岸。

    今日是個晴天,夜晚的天空也分外明淨。遠離城市,沒有光污染,抬頭只見星漢燦爛,密密麻麻的綴在漆黑的天幕上,開闊而遼遠。她看得有些出神。

    他開口問:“你在想什麼?”

    “啊?沒在想什麼呀……”

    他突然翻身壓了上來,面色沉凝,眉頭蹙緊。推拒的雙手被他拉到頭頂上方單手摁住,另一手放肆地在水下遊移。連親吻都似帶著懲罰的意味,變為輕輕的噬咬,從腮邊迤邐到胸前,有一些麻,有一些癢,還有一些難言的滋味。

    她儘量壓低聲音,吐出來的詞句卻是破碎的:“別亂來……外、外面……會有人……”

    “沒有人,沒有別人,只有我和你。”

    她咬著牙關,一聲也不敢出。今天他和以往很不一樣,以前他總是小心翼翼的,只要她表現出一絲不情願不舒服,就會立刻住手,停下等待。但是今晚,她的退縮抗拒似乎只讓他更加急切難耐,動作不再像之前那樣溫柔,而是加重了些許力道。水珠一粒粒地沿著肌肉的線條從他身上滾落,分不清是水還是真的汗珠,皮膚下青色的血管也因為用力而鼓起。她覺得他只要再稍微一加力,就可以把她的小細胳膊小細腿像樹枝一樣嘎巴嘎巴掰斷。

    她不知所措地扭了扭身體,兩條腿互相交纏著躲避,又被他強硬地分開,纏到自己腰上。以前他那麼溫柔耐心,卻每次都免不了疼痛;現在他變強勢了一點,反而不痛了。不但不痛,而且……好像還有種未曾體驗過的別樣感覺……莫非自己其實是M體質?=_=b

    浴缸裡的水流依然在翻騰,像沸騰的開水,而她也覺得自己像被丟進了開水鍋裡,身不由己地沉浮翻滾,時而被送上去,時而又跌下來。尚未饜足的時候,他卻又退出去了,俯下身來吻她。她睜開迷蒙的雙眼,不滿地撅起嘴,輕輕呻吟了一聲。

    他忽然把她翻了過來,面朝下趴在浴缸邊沿的緩坡上,貼著她耳後低聲說:“冬冬,以前都是我背你,今天換你來背我,好不好?”

    “別開玩笑了,你都有我兩倍重,我怎麼背得動……唔!”

    她說不出話來了。

    水波溫柔地在身側蕩漾,時高時低,像輕柔的羽毛撫摸脊背和肩頸,水下卻又藏著激越的暗湧。閉上眼,那燦爛繁密的星河猶在眼前,模糊了,扭曲了,只餘深深淺淺絢麗的光影。

    恍惚好像聽見他在耳邊斷斷續續地說:“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許想別人。”

    哪裡還有心思想別人……

    這次她是真的累極了,整個人好似要虛脫一樣,口渴得要命,恨不得張口喝一飽洗澡水。迷迷糊糊地聽見他把變涼的水放掉,又重新放了一缸熱水,倒了飲用水來給她喝。

    喝完水總算清醒了一點。她躺在他懷裡,仰頭望著璀璨的星空,開始發呆。

    他又問:“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呀……”發發呆,回味回味……

    他不知怎麼的又生氣了,發狠咬她的脖子:“剛才我還不夠賣力?嗯?你還有心思想些有的沒的?”

    “什麼有的沒的?”

    碰到這麼個木頭老婆,只好自認倒楣。他收緊雙臂,扭扭捏捏地重複了一遍之前說過的話:“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許想別人。”

    “我沒想別人啊,我還能想誰?”

    “你說誰啊?從早上上飛機開始你就魂不守舍的,人到了這兒,魂還留在國內呢吧?”

    她想了半分鐘才明白過來:“你以為我在想他啊?”搞半天原來曲先生這是在吃乾醋呢。= =

    “難道不是?”

    “呃……其實我是在想他……”看他臉色開始發黑,連忙解釋,“不是想念的想,是思考的想!”

    “哼。”

    她笑眯眯地往他懷裡蹭了蹭,找個舒服的姿勢躺著:“欸,你知道他是誰嗎?”

    曲先生抬頭看著天:“聽他那名字,看他那長相,還能是誰啊。”

    “我也快八年沒見過他了,剛我發現,他好像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樣。我本來以為鄒瑜和他長得很像,現在看看,其實也不怎麼像,反而是周遠航更像一點。還有啊,我一直以為他是單眼皮,剛我仔細看了,原來他是雙眼皮,內雙,其實還挺明顯的……”

    “你看得還真仔細。”一股濃濃的醋味。

    “惟恩,老公,親愛的,我愛你,”她諂媚地捧著他的臉吧唧親了一口,還剽竊他的臺詞,“一直只愛你——從大四畢業開始,真的。”

    曲先生冷豔地揚起下巴:“這還差不多。”

    她以為自己始終清晰地記得萬千的模樣,但其實隨著時間的推移,腦海中的形象已經模糊了,越來越被自己的幻想掩蓋,甚至連他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都搞混。剛上大學時遇見的周遠航,反而比大四時被她當作萬千翻版的鄒瑜更像他。也可能是又過了好幾年,周遠航和鄒瑜的長相也只剩模糊不清的輪廓,分不清到底誰像誰了。

    時間真是可怕的東西。

    她不由抬頭看了看自己的丈夫。還好只過了三年,在印象還未模糊的時候,感情還未冷卻的時候,又遇見他。

    “對了,去年你剛見我的時候,有沒有覺得我很陌生、和你的印象不一樣呀?”

    “沒有。”

    “為什麼?很久不見,都會有點忘記對方的長相吧?難道是因為你太在乎我了,深深地印在腦海裡,想忘也忘不掉?嘿嘿……”

    曲先生用鄙視的眼光看著她:“讓你天天看一個人的照片,你會忘記她的相貌嗎?”

    真是的,浪漫點說句好聽的你會死啊?(#‵′)凸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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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0 01:42:00 |只看該作者
篇外:那些往事(1)

    為畢業拼搏攢論文的日子著實苦悶,於是某一天畢博士再次號召本科同學週末一起聚個會搓個飯嘮個嗑找點樂子排解排解。

    聚會的時間是週六晚上,上午九點鐘安思冬就醒了,躺在床上突發奇想:“好久沒回學校了,要不咱們今天去懷舊一日遊吧。”

    曲惟恩當然也沒意見:“好啊,我都好幾年沒回去過了,聽說變得挺多。”

    “好懷念老馮烤肉,不知道還開不開著。我說中午也別做飯了,咱們去北門吃烤串吧,下午在學校裡逛逛,怎麼樣?”

    “行,都聽你的。幾點出發?”

    安思冬想了想:“十點半從家裡走,到學校十一點多,可以吃飯了。快起來吧。”

    “還有一個多鐘頭,急什麼。”曲先生翻身過來摟住她,“起來了閑著也是閑著,幹點啥好呢?”

    最後洗漱完畢出門,已經快十一點了。曲惟恩想去車庫裡拿車,安思冬說:“既然是懷舊,就別開車啦,坐公交吧。出去那條路上有直達北門的公交,還挺方便的。”

    於是兩人揣著公交卡,一人花了八毛錢,坐公交到學校北門下。北門外果然變了樣,原先一條狹窄髒亂搭滿棚屋的小胡同,現在都拆光了,路邊種了行道樹。令人欣慰的是老馮烤肉還在,門臉大了,屋裡也裝修得比以前整潔多了,週末的中午人還不少。

    坐在寬敞明亮的店堂裡,安思冬不禁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啊,上次和你來這兒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你還欠著我報告沒還呢。”

    她笑嘻嘻的:“咱倆現在誰跟誰啊,還談什麼欠不欠的。”

    菜單還是數年如一日,只有一張紙。曲惟恩叫服務員過來點菜:“來十個雞翅,五十個肉串,涼菜要拍黃瓜、金針菇和海帶絲。有不加冰的果汁嗎?……好,來兩杯。”

    安思冬有點吃驚:“你現在還這麼能吃?飯量都不帶減的。我記得那次我請你吃夜宵,也是點的這些。”五十個肉串,印象深刻。

    “當然沒以前能吃了,不過那是夜宵,這是正餐,能一樣嗎?”曲惟恩有點怨念,“那天我都沒吃飽,看你可憐巴巴的樣子,沒好意思多點。”

    -_-b

    老馮家的肉串仍舊是那個味道,吃了這麼多家,過了這麼多年,還是覺得他家的最經典。

    吃完飯兩人從北門溜達進學校。北門附近早就修好了,挨著宿舍區,鋪了大片的草坪綠地,大四時剛種下去的樹苗,現在已經鬱鬱蔥蔥,一片濃綠。北門自然也不再是那個破破爛爛的鐵柵欄,改成了自動門,還有門衛看守。

    安思冬挽著老公的胳膊,忽然想起那天吃夜宵翻牆的烏龍事了:“欸,你還記不記得咱們一塊兒吃飯那次,回來晚了,從鐵門上面翻過來的?”

    “怎麼會不記得?我還摸了你的腰一把。”曲先生咕噥了一句,“那是我頭一次摸女生的腰。”

    “我也是頭一次被男生摸啊……”想起來她還有點不好意思,小聲說,“告訴你哦,你不許笑我。那天晚上回去我做了一晚上夢,還夢見你把我壓牆上強親來著……”

    他的眼神有點曖昧:“原來你那時候就好這口。”

    安思冬氣得臉都紅了,直打他:“誰說我好這口!做夢而已!你還笑,你還笑!你那時候不就喜歡我了嗎?你敢說你回去沒做夢?”

    “我沒做夢。

    於是她更氣更不忿了,繼續打他。

    “我一晚上沒睡著。”曲惟恩抓住她的小拳頭,“第二天睡到半下午才起來,開荒都遲到了,在外頭替補。後來你下斯坦索姆缺人,我還去幫忙來著,你記得嗎?”

    似乎是有點兒印象,你看不見我問她曲惟恩上哪兒了,她還惡聲惡氣地回說:“我又不是他媽,我怎麼知道他去哪兒了?”看法師用奧爆A怪,好像也是那次。

    一晚上沒睡著這個答案總算讓她滿意了,抬起下巴哼了一聲。

    曲惟恩摟著她的腰,兩手掐了一把:“那回還真給我嚇了一跳,女生的腰居然這麼細,還沒我大腿粗。每次我握著你這小腰,總擔心自己一個用力過猛,就把你給弄折了。”

    喂喂光天化日公共場合你腦子裡在想什麼場景呢?=_=#

    從北門往裡走沒多一段,就到了本科生宿舍區。這邊新建了幾棟樓,馬路也改造了過了,變化很大。門禁管得很嚴,還有樓長看著,只能在樓前轉轉,看著外觀懷懷舊了。

    兩人站在女生樓門口聊天,抬頭就能看到安思冬原來的宿舍,502室。這個數字很好記,當初她們同宿舍四個女生還自稱強力膠四人組。

    她指給他看:“那就是我原來的宿舍,陽臺上擺著花盆的那個。”

    曲惟恩說:“不是那個,再往右邊一個才是。”

    “肯定是有花盆那個,我還不比你清楚?”

    曲先生斜眼看著她:“你還真不定比我清楚。”

    兩人在樓前指指戳戳說了好一陣,樓長阿姨起疑心了,打開窗戶裡探出來頭問:“你們倆有事嗎?找人?”

    安思冬忙說:“不是不是,我以前住這兒,就來看看。”

    樓長看了她兩眼:“好像看你是有點面熟,我想想……是不是03屆入學的?電腦系,住五樓,對不對?”

    這棟宿舍樓裡住了六七百人,每年來來去去的新生畢業生,沒想到樓長還記得她。安思冬很驚訝:“是啊是啊,阿姨您記性真好。”

    樓長笑呵呵地說:“雖然名字叫不上來,但只要是經常在樓裡來來去去的,我都能一眼認出來,陌生人可別想蒙混過關。”她看著曲惟恩,擰起眉頭,“小夥子好像也見過,有印象。”

    曲惟恩的外形比較惹眼,在女生樓下出現過被樓長記住也不足為奇。兩人又看了一陣,準備繼續去校園裡其他地方逛逛。

    走到草坪邊,樓長突然叫了一聲:“我想起來了!那個大塊頭小夥子!”

    兩人不由站住了,回過頭去。

    “你不就是那年女生節在草坪上擺玫瑰花的男生嗎?就是你!從那之後每年都有人學你的樣兒來跟樓裡的姑娘表白,把草坪都弄壞了,害得我每到女生節、情人節什麼的就要在樓前看著,不許他們上去亂踩!”

    囧……曲氏夫婦二人連忙為當年年少輕狂造成的不良後果向樓長阿姨道歉。

    阿姨看著他倆也挺高興:“就是追的這個姑娘吧?小夥子挺有心,也專情,真能成就一樁好姻緣,踩壞個草坪也值了!不像現在的小年輕,追求的時候熱乎呀,過兩天一看,懷裡抱著的又換了一個人了!唉……”

    和阿姨聊了好一陣才離開。安思冬樂得前仰後合,一直笑:“曲惟恩,那回樓下那些玫瑰花,是不是都是你買的?你從哪兒學來的呀?哈哈……你究竟是幫周遠航追我,還是其實想自己表白來著?”

    曲先生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冷豔地抬頭看天。

    她揪住他的胳膊,不停地厚著臉皮追問:“到底是不是呀?是不是嘛!”

    走出去好長一段,一直走到東大操場邊,他才酷酷地憋出一句話來。

    “是又怎麼樣。”

    曲惟恩從幼稚園開始就一直是班上個子最高的學生,從來都是坐最後一排,他的父母、家裡親戚也大多是高個子。身高上的優勢讓他養成了一種別樣的優越感,尤其是面對矮個兒的同齡人。當他第一次看見安思冬時,腦子裡首先冒出的念頭就是:居然有這麼矮小的女生,跟沒發育似的,將來她找物件,也只能找個三等殘廢吧?

    同宿舍的老畢和小胖卻不這麼想。他們倆也是北方人,看到這樣的女生覺得很新鮮,晚上臥談的時候說起班上女生,老誇她小巧玲瓏很蘿莉很可愛啦,皮膚粉粉白白的讓人看著就想捏啦,一邊伴以猥瑣的笑聲。有一次他終於忍不住了,罵他們兩個:“沒出息的,喜歡那種幹扁四季豆,你們倆難道有戀童癖?”

    一失足成千古恨,後來老畢每次見面都拿這句話取笑他。

    周遠航的態度則比較淡然:“這種女生在我們那邊不要太多,滿地都是,一抓一大把,一點都不稀奇。”

    周遠航喜歡時髦靚麗的女生,據說正在追建築系的一個mm。那個mm和他一樣都是從上海考過來的,剛一入學就被追捧為建築系的系花。系花當然不是那麼好追的,周遠航借著同鄉的名義,也沒占到多少便宜,久攻不下。

    曲惟恩每次看安思冬,都有一種看小人國來客的滑稽感。她居然還買了一輛亮粉色的22吋小童車,亂七八糟噴了好多道綠色螢光漆,醜得偷車賊都不願意光顧。車子太矮膝蓋伸不直,經常看見她彎腰低頭吭哧吭哧地蹬著車奮鬥在十食堂到三教那條數百米的大上坡上,那模樣怎麼看怎麼好笑。每當此時,他就故意多蹬幾下,從她身邊風馳電掣地掠過。

    他覺得自己應該挺有存在感的,開學還不到一周,連隔壁班的男生全都認識他了。所以當班上第一次秋遊,她都叫不出他的名字時,他感到有點兒挫敗。

    大一新生是夠有激情的,全班一起騎自行車騎到西山去郊遊,路上花了三個小時。安思冬還真蹬著她那膝蓋都伸不直的小童車跟上了大部隊,他光看著都替她覺得累。反正她那麼小個小不點,輕飄飄的沒幾兩肉,隨便找個男生帶不就好了。

    爬山的時候這個小不點表現卻讓他有些意外。全班三十多人,爬著爬著就有人落到了後面,她卻一直保持在第一梯隊。到了山頂平臺班長還誇她:“看不出來你體力這麼好。”

    她豪邁地拍拍胸脯:“那是,別看我個子小,其實我壯得很呢!”

    曲惟恩在一邊惡意地想:別拍了,再拍你那前胸就跟後背一樣分不出來了。

    關於這點,一直到結婚以後,曲先生想起來仍免不了長籲短歎。有一天他在陽臺上幫忙晾衣服,拿起她的內衣,想到新婚夜的烏龍,就仔細研究了一下這種神奇衣物的構造。翻過標籤一看,他忍不住問:“你怎麼又穿B了?那個賣內衣的阿姨不是說你只需要穿A嗎?”

    安思冬很抓狂:“我本來就是B!32B!從16歲開始就是這個號了!你沒聽到那個阿姨說嗎,他們家的號偏大!偏大!”

    “是嗎?”他看了一眼她的胸,捏著下巴回想了一下,表示懷疑。

    這個表現毫無疑問換來一頓粉拳招呼。

    晾完衣服兩人窩在沙發上一起看電影,看著看著他的手就不規矩了,悄悄摸到她衣服裡面去,被她不客氣地拉出來:“你不是嫌我胸小嗎?那你還摸!”

    他厚著臉皮說:“我幫你驗證一下到底是A還是B。”

    過了一會兒看她沒反應,繼續不規矩地把手伸進去。摸了兩下,她問:“驗證出來了嗎?我真的有那麼小?”

    “其實你也不小了,”他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怪我手太大。”

    迎接他的又是一陣劈裡啪啦的小拳頭。

    扯遠了。總之,在十九歲曲惟恩的觀念裡,女人當然是胸越大越好,前凸/後翹,那才有女人味兒啊。就算老畢和小胖嘴上老誇安思冬可愛,也沒見他們出手去追,真的喜歡的還是漂亮身材好的女生。男人麼,雖然口味各有差別,某些方面還是不會變的。

    何況她還那麼矮,才齊到他的脖子,給他做餡兒都不夠。反正很不符合他對另一半的預期就是了。

    在山頂平臺休息了一陣,後面還有人沒爬到。班長問大家:“誰還想繼續往上爬?上面路比較陡,大家一塊兒照應著點。”

    有一小半人想繼續爬,其他的留在平臺休息。那個小不點跟猢猻似的,爬得可歡。曲惟恩走在她旁邊,看她累得滿臉通紅氣喘如牛,心裡有點兒鄙視。沒那能耐,還硬要逞強。

    愛逞強的可不止她一個。平臺往上沒有修臺階,也沒欄桿,很不好走,偏還有六七十歲的老人非要來爬。安思冬走到一名老人家身後時,他突然一個踉蹌,失去平衡,仰面向後倒去。

    這麼陡的山路,往後倒可不是鬧著玩的。曲惟恩離老人遠了點,伸手沒拉著他,走在前面的親屬也沒注意。安思冬正在他後面,伸手一把抵住了老人家的背。那位老人塊頭不小,少說也有一百四五十斤,她那麼小的個子,往後退了一步,後腳撐在一塊突起的樹根上,居然生生硬把人架住了。

    嘎巴一聲,很輕微的,也許根本沒人聽見。

    老人的家屬反應過來,連忙把老人扶起,對她連聲道謝:“幸虧有這小姑娘扶一把。你怎麼樣?沒事吧?”

    她站著沒動,扯出一絲笑容,搖搖頭:“沒事沒事。”

    老人和家屬看她也不像有事,道過謝掉頭下山了。只有曲惟恩看得清楚,她著力的那只右腳,在撐住的一刹那,腳踝幾乎彎過了90度。以他這麼多年打球跑步受傷及看別人受傷的經驗來看,她肯定扭到腳了。

    身邊有人越過她繼續往上爬,還有人嫌她擋了道,叫她讓讓。她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額頭上冷汗滾滾,臉上掛著僵掉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這有什麼好硬撐的?他叫了她一聲:“喂,你要不要緊?”

    班長也從後頭趕上來了,發覺不對勁:“安思冬,你怎麼了?”

    她終於垮下臉:“好像扭到腳了……”

    卷起褲管一看,腳踝已經腫起來了,像個發青的饅頭。班長輕輕按了按傷處,問她疼不疼,她臉都痛歪了,還逞強說不太疼。山上也沒醫生,只好給她先噴了點雲南白藥氣霧劑止痛。

    山當然是沒法爬了,走平地都夠嗆。班長四下看了看:“曲惟恩,你來背她下山吧。”

    從小到大他不知道幹過多少次這種苦力活兒了,背這麼個小不點,不在話下。她比看上去還要輕,他都懷疑高三最後一次運動會背的初一小男生都比她重。

    她毫無戒心地趴在他背上,嘶嘶地倒吸冷氣。以前他背的大多是運動受傷的男生,偶爾背過一兩次女生,都是才上初中的小姑娘。這是他頭一次和同齡的女生有如此親密的接觸,女孩的身體超乎想像的柔軟,就像棉花糖一樣。他扶著她的大腿,覺得一把抓下去都是軟綿綿的,根本摸不到肌肉,也不知道她剛才撐住那位老人的力氣是從哪兒來的。

    也許是爬山累的,現在還要多背一個人,他的心跳有點快,額頭上出了一層汗,渾身發熱。他的手扶著她軟軟的腿,兩條軟軟的胳膊圈住他的脖子,還有背上,緊緊貼著他的……女孩軟軟的胸脯。

    其實……她的前胸和後背,還是有區別的……

    太猥瑣了,背個傷患還想這些,趕緊把腦子裡那些不純潔的念頭甩掉。

    於是他找了個比較純潔的話題:“你多重啊?”

    “85斤。很重嗎?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真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還要麻煩你……”

    得,剛好自己一半。輕得跟羽毛片似的,還不自量力地去接一個從山路上摔下來的一百四五十斤的老人,崴了腳算她運氣,要是一個沒撐住,就跟著一起滾下去了。

    “你有沒有學過動量定理?”

    她不明所以,傻乎乎地說:“當然學過啊,高中都要學的。怎麼了?”說話的時候動了一下,扯到腳了,她哼了一聲。

    果然是個笨蛋。“活該。”

    背上的人呼哧呼哧喘氣,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被他氣的。不過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現在被他背著,當然不好意思跟他頂嘴。

    很多年以後,他再一次跟她一起來爬西山,她再一次犯二受傷,再一次忘了動量定理拿自己的腳去踢石頭,他再一次背她下山。這次他直接把她背回了自己家裡。

    過了一個月,她腳趾上的傷口癒合,大趾甲卻脫落了,只剩一個圓滾滾肉嘟嘟的腳趾頭,特別好玩。每天晚上洗完澡坐在一起,他就忍不住去摸那個肉球。

    她拍開他的手:“別摸啦,你惡不噁心,摸完腳摸鍵盤,還用這只手拿零食吃!”

    “多好玩,”他趁她不注意又伸手回去摸,“要是以後都不再長出趾甲來就好了。”

    “好什麼好,這樣穿鞋子會疼的!就知道你摸著好玩,也不想想我是怎麼受傷的!”

    “自己把腳伸過去踢石頭,還好意思說。”

    她氣得跳起來擰他的胳膊:“我踢石頭還不是為了你!好心當成驢肝肺!早知道就讓石頭砸死你算了!”

    “你以為我像你一樣笨?不踢我也能躲開。下次不許再這樣了。”他把她摟到懷裡,繼續摸那個肉嘟嘟的沒有趾甲的腳趾頭,一遍一遍地,慢慢地從她已經癒合的傷口上撫過。

    “活該。”他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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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0 01:42:11 |只看該作者
    篇外:那些往事(2)

    其實安思冬幹過的讓曲惟恩跌眼鏡的事兒不止這一件。

    傷筋動骨一百天,爬完山回來好長一陣安思冬都行動不便,但課還是要上。T大占地廣闊,宿舍區在校園最北邊,上課最遠的技科樓離宿舍足足兩公里,兩節大課之間經常要騎車飛奔才趕得及。班長怕安思冬影響上課,派了男生去女生樓下接她。

    不用說,這種苦力活兒又攤到曲惟恩身上。可他連去了三次,都撲了個空,每次到樓下給她打電話,她都說:“我已經在教室裡了。”

    後來他聽班裡其他人說,她每天早上六點多就起床,七點就去教室裡占座。難怪每次都看到本班的六個女生坐前三排,都是她給占的。大一的基礎課,經常一兩百號人擠一個大教室,有些老教授還不喜歡用幻燈片,直接在黑板上寫板書,不坐前排還真看不清楚。

    曲惟恩個子高,視力好,再說微積分線性代數大物那些,他高中搞競賽的時候已經學過一些,也不在乎,總是踩著鈴聲從後門進教室,坐最後一排的角落裡。

    笨鳥先飛,那都是因為太笨。

    果然,一次微積分的隨堂小測驗成績公佈之後,人都走光了,他看到那個小不點坐在車棚旁邊的臺階上,抱著膝蓋苦著個臉在那兒發呆。

    他走過去問:“腳還疼哪?我帶你回去?”

    她搖搖頭:“不用了,我能自己騎車,謝謝你。”繼續扁著個小嘴,像要哭了。

    他怕她真在這兒哭,好心地又問:“怎麼啦?是不是小測驗沒考好?”

    她苦滴滴地說:“嗯……10分的卷子我才做了5分,都不及格……我還從來沒考過不及格呢……”

    能考上T大的學生當然都是尖子生,但是尖子生碰到一起,也要分個高下。比如現在,站著的這個就是高,坐地上的那個就是下。

    心裡得瑟歸得瑟,嘴上當然還是要安慰一下同學的:“不就是一次小測驗嗎,才10分而已,扣掉5分還有95呢,別太放在心上。老師也說只做參考,如果後面期中期末考得好進步大,會再減小比例的,你從現在開始起好好學不就得了。”

    “我有好好學啊,上課從來沒睡過覺,作業全都自己做,老師的板書也都記下來了……才一開始就學這麼差,以後會更難吧?”

    “微積分就是剛開始比較難理解,這個老師講得又深,這次測驗考的全都是極限的概念、證明題,考不好是正常的。沒聽他說平均分才6分嗎?後面講到微分和積分反而容易了,我都學過。”

    她抬起頭來看他:“真的?”

    “真的,不騙你。”

    “好吧。”她站起來拍拍屁股,一瘸一拐地往教學樓裡走。

    “你幹嗎去呢?不回宿舍?”

    她一副革命先烈激奮慷慨的表情:“我要去上自習!”

    電腦系的數學課要求很高,全校僅次於數學系。微積分老師是位數學系的老教授,治學嚴謹,基礎打得特別扎實,考試題也難,想蒙混過關是不可能的。到了期中考試前,曲惟恩也去上自習,有幾次還真碰到安思冬在那兒捧著個大磚頭輔導書吭哧吭哧地做題。他湊過去看了一眼,有點訝異,她居然在做吉米多維奇習題集。

    T大很久以前的傳統是“學一做二考三”,老師上課講一分,課後作業做兩分,考試考三分。但是隨著大幅擴招和課時壓縮,這種高標準嚴要求已經推行不下去了,漸漸有向“學三做二考一”的方向發展。這年頭別說去做,連知道吉米多維奇習題集的學生估計都不剩幾個了吧。

    別說,笨鳥先飛還真讓她飛出點成績來。期中考試完了,老教授在課堂上總結,鼓勵大家說期中考試只占20分,考得不好別灰心,下半學期繼續努力。特別表揚有位女同學,上次測驗只得了5分,這次卻考了滿分,可見只要用功,總會取得好成績的。

    這回曲惟恩坐在中間排的最邊上,探過頭去看了一眼坐第二排的安思冬,見她低著頭臉紅紅的,嘴角又忍不住揚起帶笑,就知道老師說的是她。

    整堂課她都很興奮,像個被大人誇獎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盯著老師的板書一眨不眨,一邊聽老師講一邊還跟著點頭,傻得要死,他在一邊看得直想笑。

    下課之後兩人又在車棚裡碰到。曲惟恩問她:“這次考得不錯吧?”

    “嗯!”她笑得兩隻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謝謝你,曲惟恩,多虧你上次鼓勵我,果然學到微分就不難了!”

    他心裡也有點兒高興,又有點兒酸溜溜的,因為他也只考了18分。於是故意打擊她說:“這才期中,微分是最簡單的。期末就該考不定積分了,比這個要難點兒。”

    “我問過老師了,他說只要把吉米多維奇習題集做完,再考滿分也沒問題!”

    笨蛋,又被忽悠了吧,吉米多維奇習題集幾千道題呢,你半個學期做得完?

    曲惟恩發現,從那之後,安思冬好像就經常出現在他視野裡。也許是因為她的體型太特別?也許是因為她上課老坐前三排?也許是因為她的紅配綠小童車太閃亮?也許是因為她也喜歡去圖書館上自習?

    其實不應該說“也喜歡”,因為他不喜歡上自習,去圖書館只是因為那裡有空調,比宿舍裡暖和而已。誰叫他們宿舍在頂樓,冬冷夏熱,屋裡都得穿棉襖。www.dawenxue.net 超速首發等暖氣來了,他自然就不會去了。

    她的腳傷休息了一個多月才徹底好透,等她終於能上體育課時,每年一度的男生3000米、女生1500米考試也快到了。

    老畢和小胖都是長跑老大難,曲惟恩每天下午帶著他們倆去訓練,練得兩個人叫苦不迭。那時候宿舍區的操場還沒建,跑步要去東大操場,旁邊就是體育中心,籃球場、排球場、網球場都在附近,一到下午五點操場上就放鍛煉健身的音樂,到處是人,非常熱鬧。

    他也經常看到安思冬來練長跑,和同班的汪潔一起,還有兩個不認識的外系女生。剛開始是四個人一起跑,跑到最後經常就只剩她一個了,速度不是很快,估計兩分鐘一圈的樣子。

    老畢和小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耍賴不肯繼續跑時他就訓他們:“看你們喜歡的四季豆兒童,她每圈都只跑兩分鐘,你們連她都比不過?3000米15分鐘及格,兩分鐘一圈是最低的!”

    老畢癱在地上不肯起來,齜牙咧嘴地喘氣:“你怎麼知道她只跑兩分鐘?你給她掐表了?難怪你不給我們好好指導,心思都用哪兒去了!”

    他暴躁地吼回去:“這還用掐表嗎?看速度就能估算出來!快起來,繼續跑!”

    跑著跑著跟安思冬湊到一塊兒去了,老畢就跟在她後面慢悠悠地溜達。曲惟恩催他:“快點超過去,跟著女生跑像什麼樣子。”

    老畢氣都喘不上來了,還回嘴:“你不說她兩分鐘一圈,我跟著正好控制速度。”

    “別說話了,控制呼吸!深呼吸,用鼻子,別跟狗似的張那麼大嘴!三步一吸,第四步呼!”他跑到老畢身前,“你跟著我也能控制速度,跟上!”

    安思冬偏過頭看了他們一眼,他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超過去了。

    跑完下來他看了看表:“15分24秒,另一個33秒,及格還得努力。”

    汪潔和安思冬已經跑完了,又慢慢走了一圈,正好趕上他們。汪潔說:“曲惟恩在當教練哪?給我們也培訓培訓唄。”

    他還沒應聲,老畢先說:“你們可別自討苦吃,他是個魔鬼教練,折騰死我了。而且對mm也一視同仁毫不手軟,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安思冬說:“是啊,我剛才聽見他訓人了,好凶!”

    他氣得夠嗆,又不好瞪她,就狠狠瞪老畢。老畢還指著他說:“你們看你們看,看他瞪人的樣子,凶不凶?可怕不可怕?”

    那天老畢給折騰得奄奄一息,最後爬著回宿舍的。

    大一新生的體育課是體育中心按入學時的測驗統一分的,曲惟恩在男生A班,學網球;安思冬在女生C班,外號體能訓練班,主要任務就是跑步,確保每個人1500米都能過。雖然是同一時間上課,但一個在網球場,一個在操場跑道,幾乎沒有碰到過。

    考長跑這天終於碰到一起了。男生3000米先考,女生們在旁邊做熱身,一邊給男生加油。其實真的跑起來,誰還有工夫管加油啊。尤其是跑到最後一圈,體力耗盡,一個個氣喘吁吁面目猙獰,還是不要被mm們看到的好。

    考完死豬一樣橫七豎八躺了一地,體育老師挨個踢:“起來走走,別躺著。還有你,剛跑完別那麼猛喝水,小口喝!”

    女生班的女老師過來問:“你這兒還有能跑的嗎?借個給我們領跑吧。不用太快,速度控制得好點就行。我班上的姑娘們體育都比較差,有人帶好點兒。”

    男老師左右看了看:“曲惟恩,你去幫王老師班上領跑吧。再來四圈沒問題吧?”

    他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正準備穿衣服,聽這話把衣服扔一邊:“沒問題。”

    女老師領著他往起跑線走,一邊說:“你照著7分鐘帶吧,這個班的女生身體素質都一般,管及格就行,滿分就不指望了。”

    女生1500米滿分是6分40秒,及格8分鐘。曲惟恩看見安思冬沒在一大群女生當中,被擠到起跑線的最外端。半圈之後,距離漸漸拉開了,他聽見背後有腳步聲和呼吸聲緊緊跟隨著,回頭瞄了一眼,居然真是那個小不點。

    一圈下來,女老師捏著碼錶喊:“1分42秒!”

    第一圈是最快的,到後面肯定越來越慢,照這個速度跑完差不多7分鐘,他心裡有數。第二圈跑到彎道,身後的小不點突然從外圈追上來,和他並排,試圖超過他。

    他詫異地看她一眼:“跟在我後面。”

    她呼出一口氣說:“你跑太慢了。”

    靠!是可忍,孰不可忍!“跟得上保准讓你拿滿分。”

    他稍稍加快速度,超到她前面。第二圈保持了和第一圈差不多的速度,第三圈稍慢,最後一圈只有大半圈,直道衝刺,最後過終點老師報的是6分34秒。

    小不點還真跟上了,第二個過終點,6分36秒。後面還有三個女生跟得比較緊,也是滿分,跑進7分鐘的居然有十多個人。

    男生班的老師站在終點喊加油,對女老師說:“姑娘們挺不錯嘛,你小看她們了。”

    女老師說:“看來課後練得很刻苦,我也沒想到她們這麼有毅力。”

    安思冬跑過終點就蔫了,撐著腰走出去十幾米,兩條腿打結,自己把自己絆了個跟頭,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氣。曲惟恩走到她身邊:“起來走走,別坐著。”

    她試圖站起來,但是兩腿都軟的,又跌坐下去,話也說出了,只會搖頭。

    還敢嫌他跑得慢,這會兒乖了吧,橫不起來了吧。

    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拎了起來:“別坐地上了,那樣更難受,起來走幾步馬上就好了。”

    她也沒力氣反抗,像根煮爛的麵條似的被他拎著,兩條腿都不聽自己使喚,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跑道繼續往前走。

    其實他沒抓過她的胳膊,應該說從來沒抓過女生的胳膊。他覺得手裡那根小蘆柴桿還沒自己手腕粗,像棉花糖一樣,軟綿綿的好像完全沒有肌肉。這讓他由衷地產生一股好奇,這麼小的一具小身體,胳膊和腿都摸不著肌肉,她究竟從哪裡來的力氣,竟然能跑出6分36秒的成績?

    真神奇。他忍不住捏了手裡的棉花糖一把。

    剛跑完步,她只穿了一件棉T恤,隔著薄薄一層布料,手底下傳來綿軟的觸感,非常好捏。他捏得有點上癮,捏了一下,又捏了一下。

    “好了好了,我自己能走。”她掙開他的手,“你力氣真大,捏得我好痛。”

    那個軟綿綿很好捏的棉花糖從他手裡滑了出去。他把手收回來,握成拳插在褲兜裡。手指扣在掌中,手心裡卻覺得空落落的,似乎少了點什麼。

    他有點懷念剛才那個綿軟的觸感,回想著抓住她手臂的感覺——也許不能說是回想,只是空想,幻想。他幻想著自己還像剛才那樣握著她軟綿綿的胳膊,幻想像郊遊背她下山一樣握著她軟綿綿的腿,還有……那隱秘的,深藏的,又惹人遐思的,軟綿綿的胸脯。

    這猥瑣的念頭讓他晚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著了,眼前卻還晃動著白日裡幻想的畫面,只是這次沒有那薄薄一層布掩蓋了。夢裡的場景都是模糊的,只記得有個小小的身體,棉花糖一般白膩柔軟,被他握在手裡,肆意地揉捏。他伸出舌頭去舔了一下,真的像棉花糖,甜蜜細膩的滋味,在舌尖慢慢融化。他看不清她的臉,卻知道她是誰。

    半夜他凍醒了,被窩裡一片冰涼。老畢和小胖歡快地打著呼嚕,此起彼伏。他僵硬地躺了一會兒,發現無濟於事,只好爬起來,躡手躡腳地摸去水房。

    那時候宿舍樓還沒通熱水,水房的淋浴間只有自來水,冰冷刺骨。他洗得渾身發紫直打哆嗦,飛快地沖完,又到水房把換下的衣服胡亂搓了搓。

    水房牆上是整面的大鏡子,他抬頭看著鏡子裡的人,那張臉氣色不大好,還沒從冷水澡裡緩過來,面色發青五官皺縮,一雙眼睛卻異樣地明亮。他覺得那個人有點陌生。

    曲惟恩今年十九歲,剛上大學幾個月,高中一直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乖乖牌,整日埋頭苦讀,和各種物理競賽題奮鬥,還沒有正式談過戀愛。

    但他並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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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0 01:42:22 |只看該作者
篇外:那些往事(3)

    曲惟恩不是傻子,所以他很清楚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於是他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糾結的情緒裡。


    週末同在T大熱能系的高中鐵哥們兒找他玩,一起去南門外的檯球室打檯球。同學這陣子過得也挺鬱悶,打完檯球兩個人坐在馬路牙子上喝啤酒,同學向他抱怨:“我真不該聽我爸媽的報這學校,壓著分數線進來墊底,T大就是你們這種人念的。現在好了,學個鍋爐專業,成天過得賊鬱悶,連妞都泡不到。”

    “什麼叫我們這種人,我不也沒泡到妞嗎。”

    同學湊過來猥瑣地笑:“有目標了?”

    他很煩躁,把啤酒罐往地上一頓,別開臉去看旁邊:“沒有!學電腦的女的全是恐龍,有個屁目標。”

    真是冤家路窄,剛說完,眼睛就瞄到路邊賣球鞋運動衣的店裡走出來一個熟悉的小身影,在門口車堆裡拿她的小童車。

    他大概又哪根筋搭錯了,呼地站起來就朝她走過去。走到她面前才想起來,還沒想好說什麼。= =

    安思冬也看見他了,笑笑打了個招呼,把手裡的袋子放在車筐裡,開了車鎖準備走。他想著找個什麼話題跟她搭訕多說幾句,想來想去覺得可能表示一下關心比較好,就說:“你的腳好了沒有?一個人出來瞎跑什麼。”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早好了,我都跑完1500了。”

    也是哦,1500米能跑6分35秒,騎車出趟校門肯定沒問題。-_-b

    他左右瞄了瞄,把車筐裡的紙袋子拎出來:“出來買東西?買的什麼呀?”

    東西被他拿走,她只好停住了:“就是一雙鞋。跑完步發現運動鞋破了,出來買雙新的。”

    “運動鞋啊,我看看?”見她點頭同意,他把鞋盒拿出來打開。國產二線品牌的運動鞋,款式也很普通,白皮灰網,巴掌大的鞋子,給他穿手上估計都穿不下。他拿在手裡掂了掂:“底太薄了,彈性也不好,穿這個跑步會震腳的。”

    她低頭瞅了一眼他腳上的鞋:“我試過了,覺得還好,考試穿的那雙還沒這個好呢。我就上體育課穿穿,不像你們打球比賽什麼的,需要好鞋。”

    熱能系的同學走過來,胳膊肘搭在他肩膀上:“你同學?”

    “嗯,我班上的,碰到就打個招呼。”他又指了指身邊的男生,“這我高中同學,在熱能系。”

    同學說:“你還說你們系女生全是恐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擱我們系都能當系花了。”

    曲惟恩看到她不易察覺地微微撇了撇嘴,面上還是禮貌地說:“那你們慢慢聊吧,我先回去了,再見。”從他手裡把鞋盒袋子拿回去,跨上小童車走了。

    他狠狠瞪了同學一眼:“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們系的女生都是恐龍?”

    同學很無辜:“你不剛才才說的嗎?”

    “那你也不能當著我們班女生的面說呀,叫人家怎麼想我。”他鬱悶地回到路邊,繼續坐馬路牙子上喝剩下的啤酒。

    同學抓抓頭:“我不是……後面又誇她了嗎!女人都喜歡跟人比相對值,沒錯的!”

    喝了一會兒,曲惟恩忍不住問:“剛才那女生……你覺得怎麼樣?擱你們系真能當系花?”

    “嗨,我不就那麼隨口恭維一下。我們系這屆一共還不到十個女生,系花也沒啥含金量。”同學瞄著他,“這就你目標啊?”

    “胡說什麼哪,我能看上這樣兒的?”他盯著路上來往的車輛,灌了一口酒,“我宿舍有倆人老說她好,我還以為我審美出問題了呢。”

    “依我看,中上吧,沒啥特別的,馬馬虎虎能打個80分。”

    “沒啥特別的?”

    “是沒啥特別的呀,臉蛋一般般,身材也一般般,挺普通一女生。”

    他想了想,問:“你不覺得她特別矮,特別小?像沒發育的兒童?”

    “個子是不太高,但也沒矮到那程度啊,你別老拿自己當標準去衡量別人,那有幾個不矮不小的?”同學湊過來,笑容有點猥瑣,“我說,你的目標不會真是她吧?”

    他不自在地別開臉:“瞎猜什麼,都說了不是了。”

    “不是你幹嗎在乎人家矮不矮、小不小?就因為她矮一點小一點,你就猶豫啦?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沒聽過嗎?我隔壁宿舍就有一哥們兒,比你還高,1米90多,找個女朋友才1米55,人不照樣好好的,特甜蜜,那女生對他特好,把我們給羨慕的。”

    他大概是喝多了腦子不清醒,居然傻不愣登地問:“真的?”

    同學笑得捶地:“你還嘴硬不?還嘴硬不?還說不是。”

    曲惟恩臉紅了,搡了他一拳,疼得同學直叫喚:“你怎麼下手沒輕沒重的,疼死我了。這毛病你得改改,學著溫柔點兒,不然人那麼點兒個小姑娘,還不被你折騰散架了。”

    男生之間開這種帶點顏色的玩笑其實沒啥,但他卻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做的夢來,想起那具棉花糖似的柔軟小身體,是怎樣被他抓在手裡折來揉去,盡情地蹂躪。胃裡酒氣上湧,他的臉更紅了,只好低下頭去悶頭喝酒。

    其實,同學說得也沒錯,她就是一再普通不過的女生。安思冬,十八歲,上大一,身高1米6,體重85斤,胸雖然小但也發育了,非常正常的成年女性,根本不像兒童。

    再說了,像兒童又怎麼了,戀童癖又怎麼了,又不是真的兒童,覺得她好的又不是只有他一個。

    “那你說怎麼辦?”

    “這還用說嗎?”同學把空啤酒易開罐往地上一摜,“就一個字:追啊!”

    “廢話,這還用你教我?我問的是怎麼追!”

    但是追女生這事兒吧,它還真是個技術活兒,尤其在T大,那還真是個技術含量非常高的技術活兒,一般人都搞不定的。

    其實那位同學也沒談過戀愛,兩隻菜鳥坐在馬路牙子上,就各自貧瘠的戀愛經驗,結合各種管道得來的理論知識討論了一番。同學說:“我覺得,這回你得熱情點兒,要勇敢地表達出你的愛意,不能再像蔣菲菲那樣了。”

    蔣菲菲是兩人高一時的同學,全班最漂亮的女生,整個年級也是頗具知名度的,當時暗戀她的男生數都數不過來。曲惟恩也不能免俗,上高中後偷偷喜歡過她一陣。

    蔣菲菲身材高挑,有1米74,能配她的男生還真不多。曲惟恩心想自己個頭也夠高,成績挺優秀,球還打得好,那些動畫片、偶像劇裡的男主角,不經常是這樣的嗎?所以他覺得自己應該挺具競爭力、挺有機會的。

    私下裡觀察了一段時間,他發現了一個接近蔣菲菲的機會,那就是她物理成績不太好,而這個他最擅長了,又是物理課代表。於是他經常借物理老師的名義給班裡成績不好的同學輔導,當然不會太明目張膽,除了蔣菲菲,還會教些其他人做掩護,對蔣菲菲自然是格外關照、格外加大力度的。

    輔導了半個學期,有一天放學後,物理老師讓他把月考考得不好的幾個同學留下來輔導,給他們講解錯題。當他對蔣菲菲講到“這題你怎麼又錯了上次不是給你講過類似的了嗎怎麼還不會blablabla”時,蔣菲菲終於爆發了,站起來一把將物理書摔在課桌上:“曲惟恩,你什麼意思啊?我知道你成績好,你物理牛,你搞競賽的,和我們這些人不是一個檔次,你犯得著在我們身上找成就感嗎?寒磣人你很得意是不是?這題我就是不會怎麼了,我也不想會,明年我就去文科班,再也不學TM的物理了,你給我講那麼深,炫耀是不是?你們這些成績好的一個個心理都這麼扭曲?”

    他當時完全呆了,沒想到自己格外關照就關照出這種後果來。蔣菲菲題也不看了,把書包往背上一甩,走出教室揚長而去。

    高二文理分班,蔣菲菲就去了文科班,從那之後就再也沒和曲惟恩說過話,路上碰到了也是冷冷不願搭理他,現在也不知道她考去哪所學校了。

    這就是曲惟恩同學短暫而悲催的初(暗)戀。往事不堪回首。

    同學拍拍他的肩膀:“要不是你跟我說,誰知道你喜歡蔣菲菲啊。我那時候也以為你看不慣她,故意寒磣她呢。”

    他回去後又想了很久,總結了一下上次追女生失敗的經驗,覺得熱能系同學說得很對。現代社會講求效率,太含蓄內斂是不行的,別人未必有那個工夫揣摩你的心思,必要時就應該直接地把心裡想的表達出來。是誰說的來著?人和人最大的障礙,就是交流溝通的障礙。

    於是他找了個機會,準備熱情勇敢地向安思冬傳遞他內心熾熱的愛意,俗稱表白。
曲同學的溫柔攻勢推行得不是很順利。

  雖說是同班同學,但當你真的想接近一個人時,就會發現機會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多。大學班級不像高中那樣整天都呆在一個教室裡,更多時候是以寢室為單位的。曲惟恩數了數,能碰到安思冬的情況大概有以下幾種:上課,自習,吃飯,班級活動。

  鑒於安思冬第一節課經常坐前排,曲惟恩也發狠起大早,頂著冬天裡的大冷風趕去占座。平時他都七點半才起床,這天七點半到了教室,別說前三排,前三前三再前三都被人占了。聯排的課桌上擺滿各式各樣的占座用品,書、本子、筆、文具盒之類的就別說了,衣服、圍巾、帽子、手套也常見,居然還有人大膽地用鑰匙、手機、錢包占座,最誇張的是有個人很無恥地用一卷衛生紙占了一整排的座位!

  電腦系的學生果然勤奮得變態。

  第二次他起得更早,七點多一點兒就到了。這次前三排有座了,可惜只剩東北角,而她坐在西南角。

  第三次再早了一點,正好她也剛到教室,拿出六本書熟練地占了六個座位。他立刻跟過去,把緊挨著的那個座位占了,然後回宿舍睡了個回籠覺。等到八點前回教室,他占的座位倒是還在,只是旁邊坐的人是汪潔。= =

  反復嘗試了幾次,終於趕上一次挨著她坐的機會。課上她聽講很專心,認真做筆記,他也不好意思打擾她。課間五分鐘休息,正想藉口抄筆記跟她說話,背後有人輕輕地捅他:“同學……”

  他回頭一看,是個三班的女生。“幹嗎?”

  “那個……請問你視力好嗎?”

  曲惟恩莫名奇妙:“兩隻眼睛都5.2,怎麼了?”

  三班女生小心翼翼地說:“那我可不可以跟你換個座位呀?你坐我前面,我、我都看不見黑板了……”

  安思冬聽見他們說話,也轉過來看著他:“你就跟她換一換唄,第三排和第四排也差不多。”

  他有點憋屈,又不好說自己是故意坐她身邊的,只好瞪著她:“我跟她換了不是一樣會擋到後面的人?”

  “第五排就上一個臺階了,後面的男生個頭也挺高,不會擋到的。” 安思冬回頭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說,“你就當做回好事,坐後面去吧,去吧去吧。”

  他有種說不出的鬱悶:“你就這麼希望我坐後面去?”

  她還點頭:“是啊,皆大歡喜嘛。”

  “你知道我占這個座位多不容易嗎?”

  她還搞不清楚狀況:“不就是個座位嗎,幹嗎這麼計較。”

  每天早上六點就起床,都多少年沒這麼早起過了,連著兩周了,就為了坐你旁邊!好不容易坐到了,好好的話都沒說上兩句,就趕我走!你說我幹嗎這麼計較!

  她還繼續不自覺地火上澆油:“本來你個子這麼高,視力又好,何必坐前三排呢?坐後面也能看到吧。”
  “行,我坐後面去。”他把桌上的東西掃進書包裡,拎在手裡扭頭就走。

  “啊,真是太謝謝你了……”後排的女生喜出望外,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拎著書包從她身邊飛快地跨上臺階往更後排跑過去了,一直跑到教室最後,在角落裡坐下。

  三班女生有點尷尬,對安思冬笑了笑:“這你們班的男生?”

  “嗯……”

  “外形看著挺爺們,沒想到心眼卻這麼小,早知道我就不跟他提換座位了。”

  “那……你還換到前面來坐嗎?”

  “算了,反正現在也能看到黑板了。”

  ……

  曲惟恩知道安思冬時常去舊圖書館的大廳自習,沒課的時候就也去轉悠。舊圖是託福GRE眾的聚集地,又有電源網口能上網,座位比較搶手。他轉了幾次,終於碰到有一回安思冬旁邊有個空位,放著熟悉的C語言課本,估計是她占的,於是走過去問:“這兒有人嗎?”

  “啊,我室友一會兒過來……”

  他把占座的課本推到一邊,大喇喇地坐下,開始從書包裡掏自己的書:“座位太難找了,我先坐一會兒,等她來了再讓。”

  屁股還沒坐熱,室友來了,是個外系的mm,他只好站起來讓了。四處瞄了瞄,只有安思冬斜對面的座位沒人,但擺了一桌子書和文具。他厚著臉皮過去坐了那個位置,把桌上的東西推到一邊。

  本來自習室占了座長時間不來推了是挺正常的事,但曲惟恩運氣也太差了,坐下才兩分鐘,座位的原主人就回來了,還是個mm:“對不起同學,這是我的座位。”

  他看了眼四周,附近真的一個空座都沒有了,就想耍賴:“快期末了,大家都要上自習,你占著座不來,這樣很浪費資源的。”

  那mm也不是好惹的:“我就去了個廁所而已,才五分鐘,沒看我的書和本子都攤在桌上,水杯還冒熱氣嗎?我說你推座也推個東西少點、看著沒人的呀。”

  安思冬聽見聲音抬起頭來看他,他怕她又覺得自己心眼小沒風度臉皮厚什麼的,只好對那mm說了聲對不起,灰溜溜地背著書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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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0 01:42:35 |只看該作者
     篇外:那些往事(4)

  上課和自習尚且如此,想碰一塊兒吃飯就更難了,她和室友們形影不離,經常是四個人一起吃飯,正好一桌,想湊都湊不進去。至於班級活動就更別提了,現在天氣這麼冷,又快期末考試了,誰還有心思搞活動。為什麼早點沒意識到呢,上個月還有班級籃球聯賽,多好的表現機會。
  
  曲惟恩覺得自己急需在安思冬面前展現出自己溫柔、善良、可愛的一面,改變之前給她留下的粗暴、小心眼、兇惡等負面印象。有一天他騎車走在路上這麼想著,老天就把一個大好機會砸到了他面前。

  經過十食堂前的環境系館時,他看到一大群學生在門口排隊,旁邊還停了一輛市血液中心的大巴。這是紅十字會定期組織同學們無償獻血,以前他也碰到過幾次,每次都是吃飯前,餓得前胸貼後背,哪有心思去獻血。

  今天排隊的人似乎特別多,把路口都堵塞了。他下車推行,從排隊的人群裡穿過,發現樓門口給學生們發獻血志願表的是幾個長相pp笑容甜美的女生。難怪這麼多人,烏泱烏泱的幾乎全是男生,原來是紅十字會也懂得行銷手段了。

  戴著紅十字袖標的工作人員裡有個嬌小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把車在路邊停下,走過去問:“在這兒幹嗎呢?你也是紅十字會的?”

  安思冬看見他,立刻喜笑顏開:“是呀,無償獻血奉獻愛心,挽救生命造福社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很有意義的!你獻過血沒?要不要也來獻一下?你身體這麼好,不獻就浪費了,來吧來吧!你知道自己是什麼血型嗎?獻血之前會免費幫你化驗測試哦!來來來給你張表先填著,有筆嗎?沒有拿我的……”

  有你這麼推銷的嗎,還免費化驗血型……他哭笑不得,但還是接過她手裡的紙筆,排到隊末去。

  曲惟恩來得晚,輪到他時已經不剩幾個人了。環境樓一層辟了個空教室給紅十字會當場地,一溜兒擺著十來把躺椅,護士們正在給獻血者抽血。他覺得自己身體特棒,還有點在心上人面前逞能的意思,表上就填了獻400cc。給他抽血的護士姐姐看完表問:“是頭一回獻嗎?那還是先獻200吧。”

  曲惟恩說:“我都不能獻400,那還有誰能獻?”

  安思冬從旁邊經過,也說:“有些人獻完血可能會有不舒服的反應,你是頭一次,別獻太多。”

  他看了看獻血表上的說明,獻完200cc間隔半年就可以再次獻血,而400cc得一年,就同意了,改成200。

  屋子裡已經沒什麼人了,工作人員開始收拾整理。領頭的護士阿姨說:“今天帶了500個采血袋,都用光了,真要感謝你們。”

  一位戴袖標的女生正在看統計表:“500份裡面只有29份AB型的,怎麼又這麼少。”

  護士說:“AB的最近是挺缺,血庫裡都沒庫存了。”

  安思冬說:“別急別急,我這兒還有一份AB呢,加上我就有30了,湊個整!”挽起袖子露出胳膊,在曲惟恩旁邊的躺椅上坐下。

  旁邊那位護士阿姨看了看她:“姑娘,你有90斤嗎?”

  獻血者體重必須達到90斤以上,否則是不可以獻的。“有啊,當然有,你別看我看著瘦,其實我就是骨架小,身上肉可多了!”

  曲惟恩坐在她旁邊,轉過去看了她一眼,心想:你還敢說自己身上肉多,胸那麼小,估計一把都填不滿。“你上學期不才85斤嗎?”

  “上學期是上學期,都過了半年了,我現在有92斤!”她朝他一個勁兒地使眼色。

  他只當沒看見:“看你也沒長胖。”

  安思冬見護士好像也不相信,曲起胳膊做了個健美運動員的經典姿勢:“你看我胳膊,看我胳膊上的肌肉!我很壯的!”

  別說,那棉花糖似的細胳膊還真鼓起來一塊圓圓的小肌肉。周圍的人都被她逗笑了,曲惟恩把自己空閒的那只胳膊伸到她面前曲起,給她看自己粗壯飽滿的上臂:“看見了沒?這才叫肌肉。”

  她氣哼哼地把自己胳膊放下,扁著嘴使勁瞪他。

  護士阿姨止住笑:“那邊有個體重秤,你去稱一下。”

  她不情不願地走過去,一稱,88斤,是比去年胖了一點,但仍然不達標。護士阿姨把她的表收了,一邊說:“姑娘,獻血這種事要量力而行,千萬別硬抗。自己有餘力再去幫助別人,這才是獻愛心的正確態度,知道嗎?”

  這邊曲惟恩已經獻完了,坐在椅子上拿棉簽按住針眼止血。安思冬幫他拿著外套和書包,小聲說:“都怪你,幹嗎多嘴。我還沒獻過血呢,每次都說我體重不合格……”

  “你本來就不合格,逞什麼能。”

  “就差兩斤而已,有什麼要緊,我身體很好的。”

  “要說身體好,我不比你好?你還讓我只獻200。”

  她爭辯說:“本來就是這麼建議的嘛,第一次獻血的人最好不要獻太多,怕有反應。”

  “這只是建議,體重不達標不准獻,那是規定。你還紅十字會的呢,規章制度也不好好看?”

  她爭不過他,就朝他翻白眼。

  他抬起棉簽看了看,針眼還在流血,繼續壓住:“行啦,你當自己是救世主哪,全市這麼多人,不缺你那一袋血。”

  “現在血庫常年缺血,多我這一份說不定就能多救一條命,我又沒損失什麼。”

  “大不了以後我獻雙份,把你那份也補上唄。”

  她立刻反駁:“還說我不看規章制度,你把表上的獻血須知都看了嗎?半年間隔,雷打不動的,你想獻雙份就獻雙份啊?不可以!”

  “好了好了,”他揮揮手裡的棉簽,“真囉嗦。”

  她搶過來把他的手按回胳膊上:“壓好!要壓十分鐘!不然回頭血滲到皮下青一大片別說我沒提醒你!好多人抽完血不好好壓,手臂青了就說獻血多恐怖多有害,真是的……”

  她的手扶著他剛抽過血的那只胳膊,一手都環不過來,幫他用力按住針眼。溫熱柔軟的掌心貼在他手肘下,他的心跳瞬間就攀了上去,不自在地別開臉看別處。

  正好這時兩名護士抬著裝血袋的箱子出來,滿滿一箱深紅濃郁的血液,裝在柔軟透明的密封塑膠包裝裡,每包頂端鼓一氣泡,隨著護士的腳步在粘稠的液體裡起伏滾動。他突然就覺得頭有點暈,眼前發黑金星亂冒,頭重腳輕,身體晃了兩晃沒穩住,跌進身後的椅子裡,好大一聲。

  安思冬嚇壞了,撲過去拉他沒拉住:“曲惟恩,你怎麼啦?”

  旁邊的護士立刻丟下箱子過來看他,粗略檢查了一下:“沒事,就是普通的暈血。把血袋拿走,讓他躺下休息,你去倒杯溫水來。有白糖吧?加一點。”

  教室裡有給獻血者準備的糖水,安思冬去沖了一杯,端過來給曲惟恩喝。他就暈了一下,已經醒了,只是臉色煞白,扶著腦袋伸手接她手裡的紙杯。

  “你別動,躺好,我端給你喝。”她把他按回躺椅上,一手扶著他的後腦勺,把杯子湊到他嘴邊,小口小口地喂他喝。

  護士問:“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曲惟恩點點頭。護士說:“是我們的疏忽,不該弄到這麼晚,剛才有個女孩也暈了。下次記得別餓著肚子來獻血了,啊?”

  喝下去半杯溫糖水,他的氣色好多了,安思冬就把杯子遞給他,讓他自己喝。她坐在旁邊,有點內疚:“都怪我,不該硬拉你來獻血的……我看你牛高馬大的,壯得像座鐵塔,以為你身體好得很呢,誰知道你這麼虛……”

  哪個男人願意被人說自己虛呀,他立刻說:“我沒事。”

  護士也說:“暈血和身體好不好沒什麼關係,主要是心理上的恐懼,可以克服的。你先休息一會兒,別著急起來。有人陪你一起來嗎?”

  安思冬說:“我是他同學,我陪他好了。”

  護士又叮囑了他一些獻血後的注意事項,收好東西走了。安思冬陪著他休息了幾分鐘,看他恢復得差不多了,拿起他的東西說:“走吧,去十食堂吃飯。”

  她拿著兩個書包,還有他的外套和學校發給獻血者的一袋營養品,好大一堆抱在懷裡。曲惟恩伸手去幫她拿,被她躲開:“我來我來我來!你是病號,好好歇著。抽過血的那只胳膊最近幾天都不要使大力氣,知道嗎?外套給你穿上,別出去著涼了。”

  他怎麼就成病號了,還要一個小不點女生幫自己拿書包……他拿過外套披上,心裡卻有點甜滋滋的,忍不住唇角微彎。

  飯點已過,食堂都沒什麼菜了。十食堂北面還有個小餐廳,環境較好,營業時間長,價格比普通食堂貴一倍。安思冬帶他過去,豪氣干雲地揚著手裡的飯卡:“想吃什麼只管點,我請客!”

  他點了一葷一素兩個菜,去刷卡又被她拉回來:“吃這麼點怎麼夠,你平時都不止吃這麼多吧?不用為我省錢,我請得起!師傅,來一份這個蒜苗炒豬肝。菠菜也來點。”

  曲惟恩說:“我不喜歡吃豬肝和菠菜……”

  她已經把盤子遞上去讓師傅打菜了:“豬肝補血,菠菜補鐵,對你有好處的。我得趕緊給你補補,別回去一不小心又暈了,那我就罪過大了。”

  他很不樂意:“我是暈血又不是貧血,不會再暈了。別把我說得跟林妹妹似的。”

  “補補總沒錯嘛。”她一手端一隻盤子,兩個書包分別掛兩邊胳膊上,風風火火地沖到最近的桌子邊,“快吃飯吧,我都餓死了。這裡的菜好貴的,你要都吃光哦。”

  他聽話地把那一大盤飯菜全吃了。她吃飯很斯文,小口小口地咀嚼吞咽,兩個菜還沒他吃得快。吃到一半她抬起頭來:“你幹嗎盯著我?我臉上有飯米粒?”

  他只好轉開眼四處亂看,把那包學校發的營養品拿過來假裝查看:“這裡面都什麼東西呀?”

  東西用塑膠袋裝著,有兩塊巧克力,一盒蛋糕,一包奶粉,還有一包阿膠蜜棗。他把那包阿膠棗拿出來扔在她面前:“這個給你吧。”

  “幹嗎給我?阿膠和棗都是補血的,你留著自己吃。”

  他看著包裝袋上阿膠的介紹文字,露出嫌惡的神情:“阿膠是女人吃的東西,我才不吃。”

  “沒關係吧,男的應該也可以吃,再說這裡面能有多一點阿膠啊……”

  “給你你就拿著,怎麼這麼多話。”他把眼睛一瞪,“說不吃就是不吃,我要是送你個鹿鞭狗鞭之類壯陽的,你吃不吃?”

  她一口飯嗆在喉嚨裡,臉都憋紅了,好不容易咽下去,面色古怪地望著他:“什麼鹿鞭狗鞭壯陽的……曲惟恩,你好猥瑣。”

  什麼邏輯啊,他哪裡猥瑣了,不就是個類比嗎。阿膠不猥瑣,鹿鞭就猥瑣?滋陰不猥瑣,壯陽就猥瑣?

  她低著頭咕噥:“你肯定經常躲在宿舍裡看毛片……”

  這又是怎麼推理出來的?他就說了句鹿鞭壯陽,就能推出他看毛片?壯陽和毛片有半毛錢的關係嗎?

  ——好吧,就算有點關係好了。再說看毛片又怎麼了,男生哪個不看毛片。周遠航的舊電腦裡有200G的毛片資源,放在機房裡開了個FTP供全系男生下載,你不知道吧?你看男人就只會看外在,一點都不懂透過現象看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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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0 01:42:48 |只看該作者
篇外:那些往事(5)

    最後那包滋陰補血的阿膠棗還是硬塞給安思冬了,吃完飯她又執意把曲惟恩送回宿舍樓下,羅裡吧嗦地又說了一大通,什麼當天不要洗澡啦,最近不要用眼過度啦,睡眠要充足啦,吃東西別太油膩啦……總之就是把護士叮囑的注意事項又重複了一遍,才放他上樓。

  他嘴上嫌她囉嗦,心裡卻挺美,吹著口哨屁顛屁顛地回到宿舍。小胖問他:“碰什麼好事了,這麼興奮,有豔遇?”

  他把無償獻血的小紅本晃了晃:“今天去無償獻血了,光榮吧。”

  小胖嗤了一聲:“原來是抽血了,看你的樣子還以為被打了血進去呢,這亢奮的。”

  他還攛掇小胖:“你沒獻過血吧?也去獻獻,據說經常放點血就不容易得高血脂了。”

  小胖一邊打遊戲一邊隨口說:“你看上紅十字會的mm啦?這麼熱情。”

  一針見血,太明顯了。

  下午沒課,抽過血的右胳膊好像是不如平時俐落,幹什麼都覺得缺把勁,曲惟恩就窩在宿舍裡看電影。看到一半有人敲門,他把電影暫停了去開門,沒想到居然是安思冬。

  “你來幹嗎?——找周子?”

  “我來找你,喏,給你這個。”她舉起手裡的一大包東西。

  “什麼呀?”他把她讓進來,看她走到書桌前,把那包東西一樣一樣往外拿。

  “這是桂圓幹,補血的,一次別吃太多,會上火……枸杞子,也是補血的,你拿它泡茶喝……這是普通的紅棗,沒有阿膠,放心吃……紅豆沒法弄,吃點紅豆糕代替吧……還有這個五香花生米……”


  曲惟恩無語了:“為什麼還有花生米?”

  “花生米的紅衣很補血的呀,記得要連皮一起吃。”

  他看著一桌補血食品:“這都你買的?”

  “是啊,跑了好幾個超市,只買到這麼多。”

  “我不需要,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需要的需要的,你今天獻完血都暈了!是我不好,我以為你很壯的嘛,誰知道你身體這麼虛,抽了一點血就暈倒了……”blablabla。

  虛虛虛,虛什麼虛,不知道男人對這個都很忌諱的嗎?他火大地瞪著她,很想一把把她摁到床上,堵住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讓她親身體驗一下自己到底虛不虛。

  小胖從水房回來,看到桌上一大堆東西,兩眼放光:“哪來這麼多好吃的?”撲上來翻了一通,眼睛裡的光芒就黯淡下去了:“這是給誰的呀,準備去探望產婦呢?”

  曲惟恩抓起一包紅棗丟他的頭:“你才是產婦。”

  “給你的呀?”小胖醒悟過來,對安思冬說,“嗨,你給他補啥血啊,他壯得都快溢出來了,隨便抽,每天抽一管都沒事。”

  男生之間說話不注意,一不小心就帶上顏色了,曲惟恩忙朝他使眼色。好在大一的安思冬還是朵純潔的小白花,完全沒聽出來:“才不是呢,他獻完血看見血袋就暈倒了。”

  小胖果然大吃一驚:“不是吧?難道你暈血?”

  曲惟恩冷冷地瞥著他:“很奇怪嗎?”

  “不奇怪,不奇怪,”小胖猥瑣地一笑,“那你以後可千萬別找個處女。”

  這次安思冬終於聽懂了,表情十分糾結:“你、你們……”臉慢慢地憋紅了。

  他狠狠瞪了小胖一眼:“有女生在,說什麼呢!”

  等安思冬走了,小胖又猥瑣而神秘地對他說:“你看她那樣兒,肯定還是處女。”

  這次換他臉紅了,轉回自己電腦前假裝繼續淡定地看電影,腦子裡卻開始飛各種8CJ的念頭。醫生說暈血是心理恐懼,看來是應該鍛煉一下,把這毛病克服了,不然以後……嗯哼,豈不是太遜了?她又該嘲笑他虛了吧?

  從那之後,他每年都去獻兩次血,每次故意盯著抽血的管子和血袋看鍛煉自己的神經,果然慢慢的就沒感覺了。即使那時候她已經不在紅十字會了,即使後來都和她分開了,他還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他總是記得她說過的,多這一份說不定就能多救一條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自己又不損失什麼;記得自己答應過她的,要把她不能獻的那份也補上。

  這都是後話。總之,曲惟恩的第一次無償獻血,還是給他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

  他坐在電腦前很滋潤地一邊看電影一邊吃花生米,吃了沒兩口,QQ上來了一條消息:“你在吃花生米嗎?”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嗯,味道挺好。”

  “花生皮吃了沒有?”

  他看了一眼被自己撚在桌上的花生皮碎屑,沒吭聲。

  “肉可以不吃,但皮一定要吃!不許扔掉!”

  他拈起一顆帶皮的花生米丟入口中,花生皮乾枯苦澀,卻有著花生肉無法比擬的別樣滋味。他細細地嚼著,手指在鍵盤上慢慢打出幾個字,發送出去:“知道了,真囉嗦。”

  今天這200cc的血獻得真值,要是能天天獻就好了。下次再想獻就得半年後了,她等得到那個時候麼?

  
  陷入愛情的泥淖讓曲惟恩變得有些患得患失,情緒不穩定,脾氣暴躁,有時自己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同宿舍的室友也不是沒察覺,有一次老畢取笑他:“我說你最近怎麼了,跟更年期婦女似的,一點就著,內分泌失調啦?”

  小胖說:“內分泌失調可能有兩種原因。”

  老畢問:“哪兩種?”

  小胖伸出一根手指頭,笑得很猥瑣:“第一,懷孕了。”

  曲惟恩抓起一本書就朝他砸過去,小胖笑嘻嘻地接住,撫平放回桌子上。老畢接著問:“那第二種呢?”

  “第二種還用說嘛,春心蕩漾了唄。”小胖的笑容愈發猥瑣,“喂,你老實交代,是不是看上哪家花姑娘了?沒課也不回宿舍,不知道跑哪兒去鬼混。說去上自習,給你占了座兒又不來,騙誰呢。說出來,哥兒幾個幫你追。”

  旁邊周遠航也回過頭來:“真的?誰呀?”

  曲惟恩心裡打個突,掉頭看電腦螢幕:“別,女人最煩了,我看我還是懷孕吧。”

  其他三個人笑成一團,老畢還說:“你搞競賽搞傻了吧,寧可懷孕也不要女人,白長一副猛男身坯,給我多好。”

  關注安思冬多了,曲惟恩也不是沒發覺,四班那個男生雖然從他視野裡消失了,但又冒出一個新的贈品:他的室友周遠航。

  周遠航是個上海男生,衣冠楚楚,斯文白淨,站在不修邊幅邋裡邋遢的男生堆裡,有一種卓爾不凡鶴立雞群的架勢。曲惟恩看見過好幾次他和安思冬在一塊兒說話,也許是他們倆來自相同的地域,比較有共同語言,每次都說很久。他總能逗得她笑出來,微微低下頭,神態似乎有些羞澀。她看他的眼光也好像和別人不同,讓人心驚膽戰。

  轉眼就到了耶誕節,曲惟恩弄到兩張大禮堂平安夜舞臺劇的票,攥在手裡,在女生樓下轉了無數圈,總算鼓足了勇氣,打電話到安思冬宿舍裡。接電話的是她們宿舍的外系女生:“冬冬啊,剛才有個男生來找她,她到外面去吃飯了。”

  他把那兩張票給了老畢,讓他帶著他那位心上人同學去看了,自己一個人在校園裡閑晃。晃到晚上八點多,不知不覺又晃回女生樓下,恰好碰見安思冬回來,手裡拿著兩隻氣球,和周遠航並排走在路上。

  回到宿舍,老畢和小胖都不在,他忍不住問周遠航:“你是不是在追咱們班的女生?”
  周遠航也不避諱:“是啊,安思冬。”

  “你不上個月還在追建築系的系花嗎,這麼快就換目標了,落差也太大了吧。”

  周遠航正在上網,不以為意:“系花搞不定,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他盯著那人吊兒郎當的背影。她不是“次”,如果你覺得她“次”,請你不要碰她。
  但是他沒有資格去管別人的事。

  
  期末考試最後一門考完那天晚上,班長組織全班一起聚餐,在東門外的白玉家常菜,慶祝脫離考試苦海,即將跨入人生第一個沒有寒假作業的happy假期,順帶預賀一下新年。

  剛考完試,大家都有點激動,就喝了點酒。曲惟恩酒量好,喝啤酒跟喝水似的,三四瓶灌下去,一點反應都沒有,臉色都不帶變的。於是就互相開始交流喝酒經驗,有人說:“聽說你們那兒的人都特別能喝,白酒一斤根本不算啥。”

  他剛又把一杯喝見了底:“一般吧,也有不能喝的。”

  老畢臉都成豬肝色了,趴在曲惟恩肩上:“我也算他老鄉,我就不能喝,最多只喝過八兩。”

  “吹吧你,兩瓶啤酒就把你喝成這熊樣了,你還八兩。”

  “我真的喝過八兩,高中畢業的時候,”老畢翻著白眼,“喝完直接抬醫院去了。”

  眾人大笑。有女生開玩笑地問:“那我還聽說你們那兒的男人特別愛打老婆,是不是真的?”

  老畢一手撐著曲惟恩的肩膀,另一手拍胸脯說:“好男人才不會打老婆,好男人也不愛喝酒!能喝酒的才愛打老婆!”

  曲惟恩肩膀一抬把他搡下去:“說什麼呢你。”

  老畢擠到他旁邊,跟他並排坐著,指指自己,又指指他:“你們說,我跟曲惟恩,誰看起來更會打老婆?”

  旁邊的男生拿花生米丟他:“我們都知道你不會打老婆,你只有被老婆打的份!”

  曲惟恩一邊喝酒一邊覷著對面的安思冬。她也被同學攛掇著喝了一點酒,小臉蛋兒泛著紅,異常嬌豔可愛。她正在跟旁邊的周遠航小聲說話,也不知道聽見這邊的動靜沒有。

  大廳另一頭有人抽煙,淡淡的煙味飄過來。安思冬對煙味很敏感,不停地清嗓子,時不時還咳兩下。飯館大廳按理是不讓抽煙的,她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了,就站起來去找抽煙的人,請他把煙掐了。

  曲惟恩一直盯著她,一舉一動自然都落在他眼裡,正好周遠航不在座位上,他就藉口去廁所,離席跟著她走了過去。

  抽煙的是個瘦巴巴的年輕人,有點流裡流氣的,煙叼在嘴裡斜眼看著她:“你坐哪兒啊?”

  安思冬指了指自己的桌子。

  年輕人說:“旁邊的人都沒說,你離那麼遠,還管我抽煙,你以為這兒是你家呢?”

  曲惟恩也沒吭聲,走到安思冬身後,就那麼站在那兒,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年輕人。

  她還低聲絮絮叨叨好聲好氣地跟那人講道理:“對不起,我嗓子不太好……大廳裡這麼多人,公共場所禁止吸煙的……您看旁邊還有小孩……”blablabla。

  年輕人瞄了曲惟恩兩眼,把煙頭往地上一扔,踩上幾腳,揮揮手轉過身去自顧自地吃飯了。

  她愣了,還不太明白怎麼回事。

  “走啦,杵在別人飯桌旁邊幹嗎。”

  她轉過頭看見他站在自己身後,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兒。”

  “我去廁所,順路。”其實廁所一點都不順路。

  兩人一起往回走。安思冬小心地瞥了他兩眼,咕噥道:“你板著臉的樣子果然好凶,難怪他們說……”

  “說什麼?說我將來會打老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他停住腳步,轉過去面對她:“我爸和我媽結婚二十年了,從來沒動過手,連對她說話大聲點都沒有。平時家裡的事,只要我媽拿得了主意,都是她做主。”

  “呃?”

  “明白我的意思了沒?”

  “哦,明白了……”她眨眨眼,表情還是糊裡糊塗的,“你爸挺好的,你媽媽挺幸福的。”

  笨蛋,你明白個屁!我的意思是我家有良好的家教傳統,我爸不打老婆,將來你嫁給我,我也不會打你,別聽他們鬼扯,懂了嗎!

  她當然不會懂。

  “你的嗓子怎麼回事?對煙味過敏?”

  她戰戰兢兢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這邊冬天太幹了,喉嚨一直不舒服……我爸也不抽煙,沒聞習慣吧。”

  “來了暖氣屋裡是很幹,去買個加濕器用用,能好點兒。”

  “好,回頭我去看看……”

  兩人站在走道裡,周遠航從另外一邊走過來:“我到處找你,原來你在這兒呢。喏,給你這個。”遞過來一包潤喉糖。

  她終於露出笑容:“你怎麼會有這個,從哪兒弄來的?”

  “出門就有個藥店,我就去買了一盒。”

  “外頭多冷啊,怎麼不穿外套就出去了。”她剝了一顆潤喉糖放進嘴裡。

  “就在隔壁,幾步路。再說我是男生嘛,這點冷算什麼。怎麼樣,好點了嗎?”

  “好多了,謝謝你……”

  “那回去吧。”

  “嗯。”

  他們倆自顧說著話,一起往飯桌那邊走,好像忘記了後面還有一個人,好像他只是個無關的路人。他也幫她掐滅了那個讓她嗓子不舒服的源頭,這才是治本,但她都沒有對他笑一笑,沒有說過一句謝謝。

  一顆潤喉糖,就輕易把他擊敗了。

  
  考試周中陸陸續續就有考完的同學回家,曲惟恩覺得那麼早回家也挺無聊的,訂的一周之後的票。聚會完第二天,他去宿舍區的食堂吃晚飯,在女生樓下看到安思冬拉著個小行李箱,穿了件特別誇張的肥大羽絨服,小臉蛋埋在帽子圍巾裡,表情傻呆呆的,站在路邊不知等車還是等人。

  他走過去問:“這麼早就回家了?”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馬路,沒反應。

  他轉過去一點,發現她耳朵裡塞著耳機,估計正在聽音樂,沒聽見他說話。他伸手過去把她的耳機扯下來,總算吸引到她的注意力了:“你幹嗎?嚇我一跳。”

  “大馬路上別戴耳機,車子按喇叭你都聽不見,多危險。”他把兩隻耳機湊到自己耳邊,“聽什麼呢這麼入神,我叫你半天了。”

  耳機裡音樂開得很大聲,空靈縹緲的女聲聽來有幾分撕心裂肺的淒厲:“大雨下個不停我依然愛你,我孤孤單單留在回憶裡,好想陪你再淋一場雨,要世界為我停止呼吸……”

  很熟悉的旋律,初中那會兒曾經非常流行的女歌手,滿大街都在放,可受女生歡迎了,但他那時候覺得她的歌都悲悲戚戚愛來愛去的,特沒意思,也沒怎麼聽過。

  他把耳機摘下來還給她:“你喜歡許茹芸?”

  “嗯。”她把MP3收起來,神情懨懨的,好像不太想說話。

  “這首歌挺好聽的,呃……叫什麼?”

  “《我依然愛你》。”

  “哦……”回頭一定得去聽聽,“你這是要去火車站嗎?今天回家?”

  “嗯。”

  “那個……你一人拿這麼大個行李箱,好拿嗎?要不我送你去車站?”

  她說:“不用了,箱子裡沒什麼東西,很輕。我坐校園公車出去。”

  “一個人還是挺不方便的,我正好也要去校門口……”沒事出去轉悠轉悠也行麼……
  “有人跟我一起走的。”她轉過臉去,沖另外一邊招手,“這裡!”

  周遠航從馬路對面跑過來,只背了個書包,從她手裡接過行李箱:“抱歉,讓你久等了。曲惟恩,你怎麼也在這兒?”

  他隨手指了指食堂:“我路過,去吃飯。你們……從哪個火車站走?”

  “東站,往南邊開的火車都從東站走。我們倆一趟車,一起走有個照應。”周遠航看校園公車快過來了,拎起箱子揮手,“我們先走了,你去吃飯吧,明年見!”

  安思冬上車前還回頭朝他擺了擺手道別。其實,不只有往南邊開的車從東站出發,他家在北面,也是從東站走的。一個向北,一個向南,南轅北轍,卻有著相同的起點。早知道就早點回家了……下次,下次放假回家,一定買跟她同一天的票,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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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0 01:43:01 |只看該作者
    篇外:那些往事(6)

    當你思念一個人,而她又不在你身邊時,時間就會變得特別漫長。

    這大概是曲惟恩生平最難熬的一個寒假。大學裡寒假本就比中小學長,今年過年又早,假期足足有四十多天。在家裡呆得越久,他就越想她,想快點回學校去,至少可以三天兩頭見到她。

    他從小就會一心二用,比如一邊上英語課一邊想物理題,一邊打籃球一邊想物理題,一邊給同學講普通考試的物理題一邊想自己的物理題……現在反而成了負累。他會一邊看書一邊想她,一邊打籃球一邊想她,一邊陪親戚長輩打牌一邊想她……好像沒有什麼事能把她從他腦子裡趕出去。

    唯一例外的是CS。這個遊戲需要精神高度集中,隨時保持警覺,在大腦還沒有想好之前手指就做出反應,0.01秒的誤差也許就是你把對手幹倒還是被對手爆頭的差別,典型的腎上腺素運動,每次打完滑鼠和鍵盤上都粘糊糊的一層汗。

    有時候覺得時間太難捱了,他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打CS。但是時間在這裡也是極其不易流逝的,和電腦對戰,一盤也就是一兩分鐘的事。打得多了還要被爸媽說,叫他不要沉迷電腦遊戲。

    他時常會忍不住把手機裡她的電話號碼翻出來,給她寫又長又肉麻的短信,寫滿60個字,然後再一個一個刪掉。

    過年同學們開始互相群發各種拜年短信,有的還挺有意思。他看到好玩的就給她轉發過去,結章節附註上“曲惟恩給大家拜年”之類的群發偽裝。發了很多條,只收到過她一次回復:“Toooooold.”

    他躺在床上看著那一串字母,樂不可支,心想她肯定被逗樂了。他甚至能想像得出她看到那條短信時“噗嗤”一聲笑出來、又喜又嗔的模樣。

    於是他趁機給她發短信,沒話找話說:“我家這裡好冷啊,真羨慕你家,還零上呢,真暖和。”

    她果然回了:“我家這邊一點都不暖和,溫度雖然不低,但陰冷陰冷的,比學校難受多了。我現在在家裡穿三件毛衣加羽絨服,手還是僵的。”

    “真的?屋裡還那麼冷,那睡覺怎麼辦?”

    “用電熱毯、熱水袋,蓋兩條八斤的厚被子,壓得我氣都喘不過來了。”

    十六斤的被子你就喘不過氣來了,那以後要是壓個一百六七十斤的人在你身上,還不把你壓扁?他腦子裡胡亂yy著自己把她壓住的樣子,寫出來的短信就有點淫/蕩:“找個人給你暖被窩唄。”——比如我這樣的,血氣旺盛的純爺們,冬天就像個大火爐,抱著睡覺保准暖和。

    當然他還沒頭腦發熱到那地步,寫完又刪了,規規矩矩地問:“電熱毯是什麼?還沒見過呢。”

    她沒再回復。= =

    不過倒是讓他摸出點搭訕的門道來。過了兩天又假裝有意無意地發短信:“今天看新聞說海平面又上升了,你家那兒好危險呀。”

    她果然回了:“我家海拔有一層樓高呢,有生之年是淹不到的,不用擔心。
“你家不在海邊上?”其實他中學地理學得挺好,臥室牆上還掛著一巨幅的中國地圖,都能找著她家那個縣。

    “差老遠了,離海邊一百多公里呢。我都沒見過海。:-(”

    “我也沒見過,有機會得去海邊玩玩。你知道哪兒比較好玩嗎?”

    “我沒去過呀,不知道。”

    “那你最想去哪兒?”

    “馬爾代夫,全是小島,海平面上升肯定首先淹掉的。照片好漂亮的說,可惜太貴了,去不起。”

    “我聽說好多人去那兒度蜜月,以後自己賺錢了再去唄。”

    “呵呵,到時候再說了。”

    ……

    據說女孩子都對海浪、沙灘、貝殼有著特殊的嚮往。於是就有熱血的男孩默默為她許願:以後等我有錢了,一定帶她去馬爾代夫度蜜月,帶她去看海。

    年後有一天他走在街上,路過一家賣禮品的小店,被門口掛著的一串貝殼風鈴吸引了目光。其實那風鈴做得很粗糙,架子就是三個木棍,六個角和中間各掛一串貝殼,風一吹叮叮噹當地響。年輕的店主mm還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我自己做的……雖然不太好看,但是自己動手意義不一樣。我這兒有DIY的材料,要不要親手做一個送給朋友?”

    他買了一盒材料,回去關起門來DIY。手工小製作看起來簡單,自己真的動手,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每個貝殼只有他大拇指甲蓋大,穿起的繩子更是細得像頭髮絲,還要每隔三釐米打結掛住貝殼,他的手指根本操作不來那麼精細的東西。最後做完還沒有店主mm做的好看,貝殼分佈不均勻,歪七扭八的。

    他把那個貝殼風鈴裝在紙盒裡帶去學校,擺在他和周遠航床位之間的架子上,想著哪天找個什麼機會送給她。

    安思冬果然是個戀家的主,在家裡呆到開學前兩天才回學校。班長幫同學們團購新學期的教材,晚上她來男生宿舍領書,被周遠航碰見,硬是拉她過來到613宿舍串門。

    一進門就見一張整潔乾淨的書桌,床上被子疊成豆腐塊,枕頭床單一絲不亂,沒有雜物,與另外三張豬窩似的床形成鮮明對比。

    她抱著一捧書站在門口:“這是你的位置?真整齊。”

    周遠航說:“從小養成的習慣。你先坐會兒,我去把杯子洗洗給你倒水。”

    老畢和小胖都不在,宿舍裡只有曲惟恩一個人。他正拎著那串風鈴端詳,沒想到她突然會來,也來不及收回去了。安思冬站在周遠航的桌子旁,指指他手裡的風鈴:“你做的?”

    “呃……”他猶豫著要不要承認。

    “我從來沒見過男生還會做這種小玩意兒的,很多女生都不會呢。真看不出來你心思這麼巧,和你的外形太不匹配了。”

    這是變相說他外表爺們內心很娘嗎?連忙否認說:“不是,我怎麼會做這種東西。我就是看到放在架子上,隨手拿了看看。估計是周子做的吧,比較像他的風格。”——娘裡娘氣的,嗯哼。

    正好周遠航洗完杯子,和老畢一起回來了。周遠航問:“什麼我的風格?”

    安思冬問他:“這個風鈴是你做的嗎?”

    周遠航沒注意過那個紙盒子,就沒回答,看了看曲惟恩。曲惟恩說:“放這個架子上的,不是你的嗎?那還能是誰的?”

    周遠航含糊地“嗯”了一聲。老畢說:“周子行啊,這麼有心,還自己親手做個風鈴,是準備送給安思冬的不?嘿嘿!”

    周遠航問她:“喜歡嗎?”

    “嗯。”她笑得很甜,把那串風鈴拿在手裡,撥底下的貝殼串,叮叮噹當的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從小我就夢想去海邊撿貝殼,然後自己做個風鈴,或者手鏈什麼的,一直沒機會。”

    “喜歡那就拿著吧,就當提前的……禮物。”

    最近的節日就是月中的情人節,這個禮物是什麼禮物,自然不言而喻。

    曲惟恩覺得有點憋得慌。自作自受,幹嗎不承認是自己做的,非得栽給周遠航,這下好了,功勞也栽給他了。

    後來他悄悄在女生樓下仰望,看到這串風鈴被掛在五樓右起第四個陽臺的屋簷下,微風吹來叮鈴有聲,靜夜裡分外悠揚動聽。雖然她不知道這是他熬了很多個晚上做出來的,雖然不是經他的手送出去,但畢竟還是到了她手裡,每晚鈴聲伴著她入睡,總算是達到了目的,殊途同歸。

曲惟恩很愁苦,於是又跟一位熱能系的同學坐馬路牙子上喝啤酒討論對策時同學說“追女生的方法那麼多,你就不能用點常規的,非得走奇門歪路,誰都看不出來你在追她。

    “有什麼常規的辦法

    “常規的道,幫她占座、打水,給她送花,請她看電影、吃飯,都行啊

    曲惟恩想了想,占座直接斃掉,打水、送花可以考慮,看電影吃飯麼,得有個請客的名目,暫且備著,等到了機會再用

    在女生樓下轉悠觀望了一陣,發現安思冬室友們常晚飯前把熱水瓶帶下來放在樓門口,去食堂吃完飯回來再去打水,誰都認得她的水壺了,兩隻3升的大瓶,塑膠外殼,一紅一綠,又矮又胖,印著兔子和米老鼠圖案,傻得要命。

    於是他趁她們吃飯,拎了四隻水壺去東區水房打滿水,順便幫汪潔也打了,放回原處。

    東區水房離宿舍區很遠,來回一趟得一刻多鐘,有一次時間掐得不准,回來被汪潔抓包了“我說最近哪兒冒出來的田螺姑娘,每天幫我們把水打好,原來是你呀。

    他有點臉紅,悄悄瞥著安思冬,她低頭看自己腳尖,臉色有點紅,看來常規方法之所以成為常規、經典,都是有道理的呀!

    “你們宿舍的男生真夠意氣,一個人追,三個人幫忙,這份好意我們領了,我們屋外系的mm讓我轉告一聲,你們仨瞅著目標幫她打就行了,不然她們系的男生沒機會下手,該有意見了,萬一破壞了人家的姻緣,好事可就變成壞事嘍!

    安思冬輕輕捶了汪潔一記,“你說什麼呀。

    回到自己宿舍,曲惟恩問小胖和老畢說“你們去幫502打水了?“

    小胖說說“是啊,這叫親攻勢,搞定mm的室友,讓她們幫著說好話,這是非常重要的,我說你給周子留點表現機會,咱們仨管其其他三個mm的水壺就行,知道你力氣大,該省則省啊。”

    該省則省,可是面對室友追自己心愛的姑娘,這力氣省還是不是不省呢。

    繼續坐馬路牙子上喝啤酒。

    熱能系同學到底是局外人,看得比較透徹,問他“你跟你們室友有好到穿一條褲子兩肋插刀,有事刀山火海去幫忙的地步麼?“

    他想了想,寢室關係雖然和睦,但一學期多的交情還沒到這地步,而且周遠航也算全宿舍關係最疏遠的人”

    “你覺得是這個室友重要,還是mm重要?”

    他不吭聲,論重要,當然是她更重要,但是撬兄弟牆角女朋友這種事,還是是太RP了,有點做不出來。

    “這麼說吧,將來你想跟你室友過一輩子,還是跟mm過一輩子?”

    “廢話,我又不是gay,怎麼會跟個男生過一輩子。”

    同學一拍巴掌說“這不就得了嘛!現在問題很明顯,要麼你從此失去你的室友,要麼失去你的mm,你選哪一個?”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你需要考慮的是,而是怎麼樣才能把女同學來追到手。

    這才是最嚴重的癥結所在說實話,周遠航追mm這一點完全有自信,周遠航比他更懂得討女生歡心,而且和安思冬的關係又日趨親密,看起來似乎已經有點郎有情妾有意的架勢,好像就差層窗戶紙沒捅破了,讓他非常有危機感。

    到女生節前夕,這種危機感達到了頂峰,因為周遠航在宿舍裡宣佈,準備在女生節這天捅破這層窗戶紙,搞定安思冬。

    曲惟恩躲在樓道裡給軍師打電話問“怎麼辦?”

    軍師斟酌了半天說“看來得上大殺器了。"

    “什麼大殺器”

    “玫瑰花。”

    曲惟恩滿腔希望被澆個涼透心“這就算大殺器了?"

    “你別小看這玫瑰花,它的殺傷力是和數量成正比的,一朵兩朵不算啥,百朵千朵就成大殺了,上個月情人節,我們系剛有人用好傢伙,一下上了999朵,當場就把系花搞定了,平常那系花甩都不甩他的!

    “真的假的?有點不太相信,但真是喜歡的話,幾朵花就能讓女生瞬間改變心意?

    “當然是真的,999朵玫瑰砸過去,有幾個女生能抗住的?我聽我們班的女生說,她們室友不用999朵,有個99朵就從了”

    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跟你們開玩笑的吧。"

    “甭管是不是開玩笑,至少說明玫瑰對女生有強大的殺傷力”

    他跑到學校商業區的花店去問,賣花姑娘也這麼說,事到如今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試試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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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0 01:43:14 |只看該作者
篇外:那些往事(7)

   曲惟恩事先就跟花店訂好了貨,女生節前一天下午去確認,花店老闆卻突然說鄰近女生節、婦女節,玫瑰脫銷,店裡沒貨了。費盡口舌交涉,最後親自跟著老闆的貨車去了郊區玫瑰園,還幫老闆當了半天搬運苦力,總算把花搞定。

  999朵玫瑰可不是個小數目,一個人都捧不過來,真要拿著走在路上,肯定會被圍觀。女生節那天,他天還沒亮就起床了,趁路上沒人把玫瑰從花店倉庫搬到女生樓下。樓前的草坪是去年鋪的,冬天剛過草還沒長出來,前兩天下過雨,泥土濕潤。他想了想,決定把花插在草坪上,擺個圖案,這樣從樓上往下看就能看到。

  什麼圖案好呢?就照著無償獻血那個血滴標誌擺一個吧,顏色相稱,也比較有紀念意義。

  他用樹枝在泥地上畫了個大致的輪廓,開始一朵一朵地把玫瑰插上去。隔夜的玫瑰花瓣外層有些朽爛了,他按賣花姑娘指點的,用剪刀細細地把那些變色發軟的邊緣剪去。

  到七點多,樓裡逐漸有女生出來,紛紛向他行注目禮。他還是頭一次在大庭廣眾下做這種出風頭的事,有點不好意思,悶頭不看她們,只顧插花。

  丟臉就丟臉吧,如果真的能打動她,都是值得的。

  八點多,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出現了本系的熟面孔。樓長阿姨也被吸引過來,看他插的是草坪上光禿的泥地,也沒阻攔,只說:“回頭記得垃圾一定要收走啊。”

  999朵玫瑰花了兩個多小時都沒插完,還剩100多支。老畢興沖沖地給他打來電話:“聽說你在女生樓下擺玫瑰花呢,是不是真的?你等著,我們馬上過去幫忙!”

  不等他開口,老畢就把電話掛了。過了五分鐘,宿舍裡三個人一起殺過來,老畢和小胖一人拉住他一隻手:“快交代,這花是送誰的?你小子挺能憋啊,看中了哪個mm也不說聲,還騙我們說寧可懷孕也不要女人!快說,不說就搗亂把你這花拔了。”

  他看了看周遠航,鼓足勇氣說:“給安思冬的。”

  老畢和小胖互相對視一眼,有點錯愕。周遠航反應卻很快,走過來拍了他一掌,摟住他的肩膀:“兄弟,夠義氣,夠朋友,夠爺們!我正發愁用什麼方法比較有效呢,你就幫我想到了。這個人情我記下了啊,等以後你追mm,兄弟也幫你!”

  “其實我不……”

  “喂,你們幾個!”同班的汪潔從樓裡走出來,走到草坪前看著滿地玫瑰,“還挺浪漫啊,全樓女生都看著這兒呢,羨慕死了。”

  老畢問:“你去食堂吃早飯?一個人?”

  汪潔笑著說:“是啊,那位縮在宿舍裡不肯出來,讓我給她帶包子。”她湊近周遠航,小聲說:“其實冬冬不喜歡這種張揚的風格。”曲惟恩心頭一跳,周遠航卻滿不在乎:“是嗎。”

  汪潔繼續說:“再說了,你哪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她就等著你開口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曲惟恩頓時有一種大冬天被一盆涼水當頭潑下的感覺,連腳底心都是冰涼的。如果他和周遠航站在相同的起點公平競爭,自己憑著浪漫的玫瑰打動她,他還覺得有可能;但假如她已經對周遠航有意,甚至期盼著他去捅破那層窗戶紙,那自己還有什麼希望?難道她會因為999朵玫瑰而放棄自己喜歡的男生轉投他人懷抱?

  如果她是那樣的人,那他今天也不會站在這裡了。

  汪潔透露玩內部消息就走了,其他幾個人說:“雖然是走過場,但都做到這個份上了,還是敬業點做完全套唄,哈哈!”

  他們完全不管他,開始興高采烈地繼續擺玫瑰。老畢退開幾步看了看:“這紅心也太瘦了,頭上還是圓的,應該凹進來一塊嘛。”

  小胖說:“方向也反了,應該尖頭沖著樓那邊,這樣從上面看下來才是顆正的心啊。現在也來不及改了,就這樣吧。”

  三個人一起動手,很快就把玫瑰插完,剩了一束讓曲惟恩捧在手裡。小胖說:“我來喊‘安思冬’,你們接‘我愛你’,行吧?大聲點啊,一定要讓五樓屋裡的人聽見。”說完雙手攏在嘴邊,朝著樓上大吼:“安思冬!”

  老畢很配合地吼了一句:“我愛你!”吼完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周遠航忍著笑,曲惟恩則板著個臉。他戳了曲惟恩一拐子:“周子是男主角要保持風度翩翩,你怎麼也不吱聲?再來一遍,再來一遍。”

  小胖吼:“安思冬!”

  老畢和曲惟恩跟:“我愛你!”

  他中氣十足,嗓門洪亮,完全把老畢的聲音蓋住了。那麼大聲,連頂樓最西邊的陽臺上都有人開門探出頭來張望,她肯定聽見了。

  她聽見了,但她並不知道那是真的。

  吼了幾遍,502室的陽臺門和窗戶毫無反應,反而引得其他宿舍的姑娘們聚在陽臺上,看著他們笑得花枝亂顫。

  小胖說:“咱們這樣是不是太粗暴了?”

  老畢說:“對,應該浪漫點兒,才跟玫瑰花相配嘛。要不來唱情歌吧。”

  四個人勾肩搭背開始合唱情歌。

  “對面的女孩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

  二樓的姑娘們喊:“Too old!太土了!不夠深情!”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怎麼忍心怪你犯了錯,是我給你自由過了火……”

  “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那樣的月色太美你太溫柔……”

  ……

  不管浪不浪漫著不著調一頓狼嚎,嚎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502室還是沒反應。老畢給內應汪潔打電話,其他人湊在旁邊聽。“喂,你不說一句話的事兒嗎,怎麼沒動靜?”

  汪潔說:“一句話你也得說到她心坎上啊,看你們喊的唱的都什麼呀。”

  “那她喜歡什麼樣兒的?”

  “哎呀她回來了我不說啦。”汪潔把電話掛了。

  周遠航說:“女生可能更喜歡女歌手的情歌,換幾個唱唱。”

  於是四個大老爺們開始婉約:“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天際……”

  “你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也答永遠都不讓對方擔心……”

  “城裡的月光把夢照亮,請溫暖他心房……”

  ……

  又唱了一圈,還是沒反應。小胖嗓子都唱幹了,催老畢:“再打個電話給汪潔,問問她安思冬喜歡誰的歌。”

  曲惟恩突然說:“她喜歡許茹芸的歌。”

  三個人一起詫異地看他。他拿出手機隨便揮了揮:“……汪潔給我發短信說的。”

  小胖問:“你們會唱許茹芸的歌嗎?”

  老畢說:“上初中時聽過很多,調子會,就是不太記得歌詞。”

  “我也是,跟著啦啦啦吧。”

  於是四個爺們繼續婉約地唱許茹芸的悲傷情歌:“你怎麼捨得讓我的淚流向海,付出的感情再也找不回來……”

  “沒有星星的夜裡,我用淚光吸引你,既然愛你不能言語,只能微笑哭泣,讓我從此忘了你……”

  “留一段日光,在黑夜流浪,任隨思念時光倒轉,再愛你一場……”

  “The city is so empty,只因為這裡沒有你;The city is so empty,這天地彷佛要失去主題……”

  “如果雲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每個思念過一秒,每次呼喊過一秒,只覺得生命不停燃燒……”

  唱著唱著,老畢覺得不太對,小聲問:“咱這是在唱情歌追女生吧?咋聽著像失戀了呢?唱得我眼淚都快下來了。”

  曲惟恩面無表情地說:“許茹芸的歌就是這樣的。”

  老畢只好忍著眼淚繼續唱。唱到《我依然愛你》時,正主兒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被本班、同宿舍以及周圍看熱鬧的女生們推著下樓來了。

  她扭扭捏捏的,又想板起臉裝正經,又憋不住破功,且喜且嗔,一張臉漲得通紅。身後的女孩們歡笑著,被這氣氛感染,似乎也忘記了這是一件挺矯情挺做作的事情,眾星碰月似的把她推到大門口來。她好幾次想回頭跑,身後堵著人牆,嘻嘻哈哈地把她揪回來。

  終於推到了巨大的玫瑰花紅心前,男女主角面對面站著,羞怯的,喜悅的,在眾人的歡呼起哄聲裡,像電視劇裡的場景,虛幻得好似並非就在眼前。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她的頭都快低到胸口了,連脖子都是緋紅的,飛快地抬起頭瞥了一眼,眼睛裡有異樣的神采,比任何時候都更明豔動人,然後從他手裡把那束剩餘的玫瑰花接了過去。

  一切都和預想的一樣。

  只除了最後,擁抱她的那個人,不是他。

  
  他獨自坐在馬路牙子上喝啤酒。

  喝玩一罐,覺得味道不對,MD這是不是酒啊,淡得跟水一樣。拿起易開罐反復看,沒錯,正牌青島啤酒,不是假貨。

  他把空易開罐往地上一摜,罐子砸癟進去一塊,乒乒乓乓地跳到路邊。他站起來走回路邊的小賣部,從狹窄的窗口探進頭去:“老闆,還有別的酒嗎?有味道點兒的。”

  小雜貨店只是個兩三平米的小鋪子,連門都沒有,只能從窗戶裡遞東西。櫃檯裡放著幾包煙,貨架上是各式各樣的飲料泡面。老闆說:“有紅星二鍋頭,要嗎?”

  小瓶裝的紅星二鍋頭,每瓶只有二兩。“先來五瓶。”

  老闆拿酒的手頓了一下:“這可是56度的。”

  他把眼睛一瞪:“叫你拿你就拿,囉嗦什麼!”

  買了酒,繼續回去坐在馬路牙子上喝。五瓶56度紅星二鍋頭,在右手邊一字排開,喝完空瓶放到左邊。沒過一會兒就全部換了邊,瓶蓋亂七八糟扔在地上。

  雜貨店老闆從窗戶裡覷著他,看見他又站起來朝自己這邊走,腳步穩健都不帶晃的,眼疾手快地把貨架上剩餘的幾瓶紅星二鍋頭全部掃到櫃檯下面,然後拿起報紙裝模作樣地看。

  “再來五瓶二鍋頭。”

  老闆盯著報紙:“沒有了。有飲料,葡萄汁紅茶可樂,要嗎?”

  “剛才還看見架子上好幾瓶的。”

  “跟你後面來了一人,全買走了。”

  喝了酒的人脾氣就是差:“我一直坐這兒呢,根本沒人來過。快點拿出來,又不是不給錢!”

  老闆也橫上了:“小夥子,你成年了嗎?滿十八周歲幾天了呀?你已經喝了一斤白酒了,那是白酒,56度的二鍋頭,不是雪碧汽水,知道嗎?你還想喝你上別處買去,我是個有職業道德的雜貨商,我不會再賣給你了。”

  說完繼續拿起報紙,專心致志看新聞。

  二鍋頭很不給力,五瓶喝下去一點感覺都沒有,一點都不困,一點都不暈,一點都不難受,腦子就像坐考場裡做卷子時一樣清醒。這TM什麼世道,雜貨商還有職業道德,他是去買白酒,又不是買白粉。

  他漫無目的地朝前走,走出去一段,想起空瓶子還扔在路邊,又回頭把一地垃圾全部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裡。

  明天就是婦女節了,臨街的商鋪紛紛打出各種女裝、化妝品打折跳樓的廣告,任何一個節日都要充分利用。今天是周日,黃昏時分校門口的狹窄馬路依然堵得水洩不通,司機們無視路上的禁鳴標誌亂按喇叭,一片嘈雜。路邊有賣炸雞的,有賣糖炒栗子的,白乎乎的熱氣在橘黃的燈光下升騰。

  喧囂而熱鬧的俗世,無非如此。生活還在繼續。

  他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只有他一個人,將這一切都隔絕在外。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看見路邊有個歪歪扭扭的劣質霓虹燈,寫著“網巴”二字,那個口字旁已經不亮了。他沿著那條狹窄只容兩人通過的昏暗巷子往裡走,七拐八彎,牆角堆滿亂七八糟的袋子,也不知道是垃圾還是旁邊商家的貨物。

  巷子轉彎角落裡蹲著一個人,看不清臉,只有煙頭一點紅光明滅,機械地問:“要盤嗎?”

  剛才喝下去的一斤二鍋頭這時才顯出效力來,他打了一個嗝,自己都聞到濃烈的酒氣。又轉過一個彎,旁邊小門裡突然伸出一隻細瘦的胳膊拉住他。

  “帥哥,心裡悶嗎?這裡有讓你高興起來的……喜歡什麼樣的?清純學生妹,女老師,辣姐兒,應有盡有……”

  他愣了一下。那是個穿著漫畫裡那種水手校服的女人,個字很矮,身材細瘦,仿佛只有十幾歲,胳膊像蘆柴桿兒一樣,力氣卻不小,硬把他拉進了小門裡。

  門裡亮著日光燈,燈上包了一層桃紅色的紗,光線便成了曖昧昏暗的粉紅色。女人的臉在燈光下漸漸顯出來,不同於身材和衣服,那張臉卻是蒼老憔悴的,濃妝豔抹也遮不住眼底深深的疲倦。她扯著嘴角妖媚地笑:“來嘛,只要兩百塊……”

  他一把把那個女人推出去,女人跌到身後的椅子上,連人帶椅子又滑出去一米多才停住。他沖她大吼:“滾!”

  女人嚇呆了。他一把甩上門,沖進巷子盡頭的網吧裡。

  他今年快要20歲,他在離家上千公里之外的陌生城市上學,他身邊沒有一個長輩親戚管他,他口袋裡有足夠的現金,他失戀了。他似乎有充足的理由放縱自己,用二鍋頭把自己灌個爛醉,在大街上大吼大叫或者嚎啕大哭,把玻璃瓶子砸爛扔馬路上不去收拾,買一包煙蹲路邊狠狠地抽,或者任路邊站街的妓女把自己拉進屋裡,找個身體嬌小柔軟的滾一起,發洩他對女人的憤怒和渴望。

  但是他做不到。他也不想那麼做。

  他只是安靜地在網吧櫃檯登記,押上身份證,然後選了最角落裡的位置,戴上耳機,打開CS。熟悉的畫面,換槍時悅耳的哢噠聲,衝鋒槍射出子彈時的震響,還有手雷爆破的轟鳴。子彈發射的瞬間對手鮮血淋漓地倒下去,又或者自己被敵人擊中,血濺五步。

  這個世界血腥暴力,只有刺耳的槍聲,卻比外面那個熱鬧的俗世更讓人心情安寧。

  這裡沒有她,因而寧靜。

  他選了deathmatch模式,無限復活,不必考慮那麼多戰局戰術,勇猛地往前沖,看到敵人就殺。一場30分鐘,好像很快就結束了,結果殺敵方160人次,比以往都多;自己被殺也創下紀錄,死了85次。

  160,85,很熟悉的數字。哪裡見過?

  ——160釐米,85斤。

  只是一局結束短暫的休息,那些和她相關的東西立刻見縫插針向他腦中湧來。於是飛速地設置確認完,繼續下一局。

  似乎只有那無休無止的屠戮才可以讓自己短暫忘卻。

  也不知道一共打了多少局,最後是天亮了網吧老闆來催:“到時間了,要換班。先付一下帳吧,10塊。”

  付完錢他也沒走,繼續坐在座位上,居然不覺得困。他幹坐了很久,思考自己接下來去哪兒。今天是週一,上午兩節大課,微積分和大物。他不想去上課,也不想回宿舍。

  不想看見她,更不想看見他們。

  坐了一會兒,有個瘦高個兒、二十多歲的男生走到他旁邊坐下,掏出一包煙來,叼了一根在嘴裡,問他:“有火嗎?”

  他搖搖頭:“我不抽煙。”

  男生就去別人那兒借了個火,回來繼續坐他旁邊,抽了兩口,從煙盒裡拈出一根給他:“來一根?”

  他繼續搖搖頭。

  “哦對,你不抽煙。”男生把煙放回去,自顧自地抽了一會兒,才問,“你是QWE吧?”

  他不太想說話:“嗯。”

  “我是X隊的Templar,”男生說,“我注意你很久了。”

  X隊就是傳說中的T大CS戰隊,雖然是純民間組織,但在全校、甚至整個高校圈子,那都是赫赫有名的。平時他在學校裡玩CS,都是上X隊的伺服器。Templar是X隊的現任隊長,他當然也知道。這個名字終於讓他提起一點精神來。

  Templar也在這家網吧包夜,剛才還和他一起打過好幾盤,有時是隊友,有時是對手。兩人坐在烏煙瘴氣的網吧裡聊了一陣,聊剛剛的match,聊之前的比賽,聊戰術,聊技術。聊得興起,又一起去旁邊的小館子吃飯。

  最後Templar問他:“X隊,有興趣嗎?”

作者有話要說:可算把曲先生整失戀了,我容易嗎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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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0 01:43:27 |只看該作者
     篇外:那些往事(8)

  X隊雖然名聲在外,但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光鮮。

  “X隊啊,當然NB了。”現在復旦的高中同學曾經提起過,“都是T大被退學的人組成的,能不NB嗎。”語氣裡帶著些幸災樂禍酸溜溜的鄙夷。

  X隊現有六名正式成員,CS比賽五人一隊,還有一個是替補。六個人裡,有兩個已經被學校勒令退學了,原因當然是掛科太多,Templar就是其中之一;一個稍好點,還沒退,不過看這留校察看CS還照打不誤的架勢,離退學也不遠了;一個現在大四,學分沒修夠,延期一年;有一位曾經是牛人,中科大少年班畢業,十四歲上大學,十八歲讀研直博保送,現在二十二歲,就等著時間到了博轉碩混個文憑了事;最正常的一個上學期掛了三門課,輔導員找到家長,這位同學決定改過自新回頭是岸,想要退出江湖,所以Templar才四處物色新隊員,挑中曲惟恩,邀請他加入。

  T大的學生也許曾經都是很厲害的,年級第一、全市第一甚至全省第一,但是幾千個第一聚到一起,第一是有限的,每門課5%—10%的掛科率,總有人要成為別人墊腳的炮灰。中學裡他們也許都是好學生,是模範,是標兵,數年裡壓抑的叛逆,似乎都在上大學之後爆發出來。

  曲惟恩剛去時,聽說他才大一,立刻有人問:“上學期學分績多少?”

  “96。”

  “哇,這成績在電腦系也能排年級前十吧?這可是個未來的棟樑啊,Templar,你還是別禍害人家了。”

  曲惟恩說:“我自願的。”

  Templar笑笑:“你剛來,就先做替補吧。不碰到天災人禍,替補基本上不需要上場,不會太費時間的。過陣子你要是覺得不樂意,隨時可以退出。”

  Templar算是個富二代,家在南方某二線城市,父母開了N家洗浴中心、夜總會和飯館,家產足夠他坐吃一輩子。爹媽也屬於不懂得如何對兒子好的,就會用錢表達關懷。他爸給他在校門外新建的社區裡買了一套200多平的房子,就成了X隊的訓練基地。平常隊裡的活動經費也都是他一手包辦,用其他隊友的話來說,X隊的人都是被他包養的。

  Templar說:“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法實現自己的夢想,我現在有機會,當然要試一試。”

  曲惟恩問他:“你的夢想是什麼?”

  Templar猛吸一口煙,把煙頭扔地上踩滅:“代表中國出戰WCG①,為國爭光。怎麼樣,偉大吧?”

  志向是很遠大,但遠大的志向一般比較難實現。別說X隊只是個學生組成的業餘戰隊,即使是目前國內最強的職業戰隊,在國際比賽上也只是個二三流的水準而已。這個國家並不是一塊適合電子競技生存發展的土壤。

  
  曲惟恩在“基地”裡泡了三天,每天早上起床就過去,晚上呆到11點直接回宿舍睡覺。週四早上老畢給他發短信:“微積分今天隨堂測驗,快過來。”

  他趕過去時老師已經在上課了。這位老教授非常嚴格,再三聲明不許遲到,遲到後索性別進教室,免得影響其他同學聽講。他就在門口等了一節課,課間休息時再溜進去。

  進門就見老畢破天荒地坐在第三排,沖他招手:“過來過來,給你留著位置呢。”

  第二第三排挨著十個座位,前排坐了本班六個女生和周遠航,後排三個座位坐著老畢和小胖,還有一個空位,就在周遠航身後,緊鄰過道。

  可想而知這座位是誰占的。

  他走過去,把背包放在空位上,沒有立刻坐下。雖然才三天,但那兩人已經是明顯的情侶姿態了,說話動作一望便可知不是普通同學。她大概是抄筆記抄累了,停下來揉右手中指上的書繭,被周遠航拉過去,替她揉著吹著。

  老畢還在催:“坐呀。剛才一直有人想搶這個座位,都被我攔下了,特意給你留的。”

  “算了,”他把背包甩回背上,“我坐這兒會擋到後面的同學的,反正我視力好,還是坐後排去吧,以後不用給我占了。”

  安思冬聽見這話,回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他在視線相觸之前飛快地轉開,大步跨上臺階,跑到最後一排中間坐下。

  不忍看她,怕自己會做出失態的事來。

  因為今天測驗,大家都來了,階梯教室裡密密麻麻地坐滿了人。她在第三排的右前方,他在最後一排中段,之間隔著黑壓壓的人頭,終於看不見了。

  
  他變得很少回宿舍,Templar的房子夠大,四室兩廳,準備了五張床,有時太晚了就住在那兒。那天好像是週末,天氣已經熱起來了,他沒衣服可換,回宿舍去拿。宿舍裡正對大門的是周遠航的書桌,一進去就看到兩個人並排坐在桌前,周遠航摟著她的肩膀,兩人正在電腦上看電影。

  老畢和小胖都不在,屋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陽臺門窗都關著,窗簾也拉上了,屋子裡光線有點昏暗,可能是為了看電影方便,也可能是……為了別的什麼原因。

  他站在門口,覺得自己根本不該回來。

  安思冬坐的是他的電腦椅,看見他進來,立刻把周遠航的手推開站起身:“對不起,借你的椅子坐了一下……”

  也許是羞於被人撞見自己和男友的親密之態,她的臉微露赧色,低下頭把他的電腦椅推回原處。

  “沒關係。你們……繼續,我拿點東西就走。”

  他打開衣櫃找換洗衣服,電腦椅就在旁邊,他索性坐下來,慢慢地找。椅子是她剛剛坐過的,還帶著她身體的余溫,熨在臀下,便帶上了某種難言的別樣意味。

  安思冬指著另外兩把椅子問周遠航:“我坐哪個?”

  周遠航說:“他們倆的椅子都太髒了,你坐我腿上吧。”

  她立刻臉紅了,瞄了瞄曲惟恩:“你說什麼呢,有人在……”

  周遠航笑著說:“坐腿上怎麼了。好吧好吧,那等沒人的時候你再坐。”

  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很無聊。即使妨礙了他們親熱又怎麼樣,他們是正經的情侶,做親密的事是理所當然的,他能當一時的燈泡,當不了一世。

  但似乎這樣……心裡會好受一些。

  他把衣櫃翻了個底朝天,翻出來兩套衣服,又把背包裡換下的髒衣服裝在盆裡,捧去水房洗。出去時故意不關門,衣櫃門敞開著,包扔在桌上,告訴他們自己還沒走,隨時可能回來,不要亂來。

  洗完回來,宿舍門虛掩著,突然聽見她壓低的聲音:“哎!你幹什麼……”

  周遠航笑嘻嘻的,說話腔調有點油滑:“沒幹什麼呀。”

  “把手拿開啦……曲惟恩還在呢……”

  “那等他走了,你上次答應我的,可得兌現。”

  “我答應你什麼了?”

  “忘記了?沒關係,一會兒我會讓你想起來的……”

  情侶間的悄悄話是甜膩而曖昧的,綿綿密密,像無數的螞蟻在心口咬著,牙齒上帶著酸性的毒液,又癢,又酸,又疼。誰叫你非得留下活受罪,自作自受。你早該滾了,滾得遠遠的,滾到看不見聽不見的地方去,自然就不會疼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故意咳了一聲,才推門進去。那兩人改坐到床沿上,筆記本放在床頭,周遠航模樣閒適,安思冬則正襟危坐,身形僵硬。

  他以最快的速度晾完衣服,隨便把幾件乾淨衣物塞進背包裡,飛奔逃離現場。

  自行車飛一般從校園的林蔭路上掠過,耳邊風聲呼嘯,腦子裡卻還閃動著剛才看到的畫面。他們倆一起坐在床上……屋裡只有兩個人……窗簾拉上了……還有周遠航曖昧的聲音:等他走了……一會兒我會讓你想起來的……

  他們是情侶。他們在他聽不見的時候,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做了什麼。那個棉花糖般的柔軟小身體,也會在別人懷裡被折來揉去,盡情綻放。

  這個念頭像毒蟲一樣噬咬腐蝕著他的心,揮之不去。

  
  他索性搬到Templar的房子裡去長住,電腦、床鋪、傢俱電器那裡反正都有,所謂拎包即可入住。他踩好了點,趁周遠航不在宿舍,回去收拾了一包東西。夏天的短褲T恤兩套,內褲三條,襪子免了,拖鞋一雙,牙刷毛巾,牙膏肥皂就用他們的,手機充電器,枕頭邊用習慣了的鬧鐘……

  翻開枕頭,露出一張照片,四個朝氣蓬勃的少年,角落裡像柱子、像垃圾桶、像紅葉樹的模糊背影,就像他隱秘的心意,只有他自己知道,無人發現,無人在意。

  他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半晌,掀開褥子塞進去,眼不見為淨。

  她已經是別人的女朋友了,惦記又有什麼用,也不應該再惦記。

  可是在校外住了半個月,他又忍不住偷偷跑回來,把那張照片從褥子下翻出來,放到現在的枕頭下面。

  他已經習慣每天晚上睡覺前伸手到枕下摸出這張照片,躲在被窩裡就著鬧鐘亮光細細端詳。鬧鐘上的小燈珠無法照見照片的全貌,少年們飛揚的笑臉都隱在黑暗裡,一點細微的光線,照見邊角上那道深紅的影子,就像他內心的渴望,微弱,黯淡,卻不曾熄滅。

  天氣越來越熱,被子漸漸蓋不住了,他這個習慣終於被住同屋的隊友發現,有一天趁大家都在,突然爆料出來,幾個人搶到他房間裡去翻那張傳說中的心上人照片。翻出來一看,CJ正直的大失所望,想像力豐富的則臉色詭異。

  同屋隊友表情最扭曲:“你天天晚上就看這個?四個男人的合影?你不會是……那個吧?”

  他故意斜著眼打量室友瘦弱的小身板:“你覺得呢?”

  室友狂奔而出:“雅蠛蝶!我要換去對面屋睡,朝北我也認了!”

  一群人哈哈大笑。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期末。好在大一的課程都很基礎,很多競賽時已經學過,政治課又有老畢及時通風報信,逃了半學期課,最後算大一整年的成績,居然還有全班第二。

  在此期間,乃至後來大二一整年,他幾乎沒有回過宿舍。只有一次,老畢突然打電話給他:“快回來,給我們613室雪恥!冬冬那個小丫頭片子,跟我們三個切侍魂呢,已經十六連斬了!咱宿舍的名聲就靠你了,快點回來一展雄風,讓她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高手!”

  “三個人都打不過一個女生,還好意思說。我有事呢,不去。”

  掛了電話老畢又打過來,連打了好幾個,死皮癩臉地磨,威逼不成就利誘:“你看你,遊戲打這麼好,超NB,人長得又帥,卻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知道為什麼嗎?女生們都不知道你NB哇!你借這個機會秀一把,保准回頭咱系女生就都知道了!”

  也許是男人天生的虛榮心作祟,總喜歡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展現自己NB的一面,尤其這面還是你情敵的弱項。他經不住誘惑,就回去了。

  老畢一開門看見他,眉開眼笑:“冬冬冬冬,我們613的鎮室之寶回來了,你的十六連斬就要終結啦,哇哈哈!”

  他噎了老畢一句:“冬冬冬冬的,又不是你媳婦兒,叫這麼親熱幹嗎?”

  老畢一愣:“不叫冬冬,那叫什麼?連名帶姓叫太生疏了吧。”

  “她在BBS上不是叫wintermelon嗎,那就叫冬瓜唄。”

  安思冬坐在電腦前,這時也回過頭來,臉頰鼓鼓的像個包子,悄悄瞪了他一眼。那模樣讓他想起一個詞:嬌嗔。

  包子臉的矮冬瓜,還發嗲嬌嗔,多可愛。

  她身邊的座位已經讓出來了,他坐過去,看到她選的人物是查姆查姆。這個瘦小的少女很具有原始人氣質,身上掛幾塊毛皮,頭髮蓬亂,身邊帶一隻小猴子,武器是澳洲土著的迴旋鏢,平時喜歡蹲地上用腳撓臉。這是個天生較弱的角色,用她的只有兩種人:用什麼都一樣的高手,或者依喜好而非屬性選人的菜鳥。

  他隨手選了人物列表第一個的霸王丸,試了一局,確認她屬於後者。不過她招式發得倒是挺俐落,又是丟猴子又是跳起來撓人,比老畢之流強多了。

  老畢在旁邊看得笑呵呵:“看到沒看到沒,完勝你,一滴血都沒掉!”

  “我從來沒和他打過,還不習慣嘛,再來再來!”她是1號player,操控著選單,一邊咕噥,“霸王丸打人好疼,兩下重刀我就掛了……”

  男人喜歡勝利,喜歡把對手踩在腳下,但這並不包括自己喜愛的女人。於是接下來幾局他放了點水,有輸有贏。

  當然,放水並非全然故意,也因為……他有點走神。

  兩人用一個鍵盤,她用ASDWJKLI,他用上下左右和數位小鍵盤,免不了就會碰到一起。她打得興起,完全忘了注意,胳膊肘時不時地撞到他。夏天都穿的短袖,皮膚和皮膚輕觸、摩擦,柔軟細膩的觸感,任誰也會心猿意馬。

  一共比了十局,正好五五開。

  安思冬樂壞了。看著她得意歡快的笑容,想想其實輸兩盤也沒什麼。

  老畢不相信:“你是故意讓她的吧?”

  他說:“今天狀態不好。”

  周遠航拍拍他的肩膀:“給我老婆面子,就是給我面子,這份情我記下了啊。來來讓一讓,換我繼續。”推開他坐回她身邊,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不信真打不過你這小丫頭片子。”

  他站在後面看了一會兒。他們又開新局了,她沒再回過頭來。

  背起包往外走,老畢叫他:“快五點了,去吃晚飯不?等會兒一起吧。你丫十天半月也不回來一次,都多久沒跟我們一起去吃飯了。”

  “我去東操跑步,要一起嗎?”

  老畢立刻像撥浪鼓似的直搖腦袋。

  他經常去東操跑步。長跑每年考一次,都在秋季學期,上半年只有勤于鍛煉的人才會去操場跑步。後來宿舍區建了一塊新操場,就在女生樓南邊,跑道新,又便利,去東操的人就更少了。

  他喜歡午夜去東操,宅男們訓練了一天,熬夜熬到淩晨,一整天對著快速移動旋轉的3D畫面,頭昏腦脹。這時候去東操跑一跑步,舒展一□體,讓混沌的腦子清醒清醒。

  午夜的東操空無一人,四周有數米高的小太陽路燈照明。他維持著1分40多秒每圈的速度勻速前進,身後好像總有女孩輕巧的腳步聲跟隨,伴隨著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這個寂靜的世界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跑完步他會慢慢地在校園裡走一圈,走到宿舍區再走回來,騎車回去睡覺。東操離宿舍區並不遠,往北走五六百米就到。他會長久地站在某棟宿舍樓下仰頭凝望,凝望五樓右起第四個陽臺,屋簷下掛著那個做工粗糙的貝殼風鈴,夜風裡傳來叮叮噹當清脆悅耳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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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30 01:43:40 |只看該作者
篇外:那些往事(9)

  加入X隊一個月,曲惟恩已經獲得隊友們的認可;到暑假時,他從替補上升為常備隊員,年齡最大的那位直博生退下來當替補;新學期開始,打了幾場比賽後,Templar主動退位讓賢,讓他做了隊長。

  Templar號稱自己升級成老闆,頭銜是董事長兼股東大會主席,掌握X隊99.9%的股份。另外0.1%麼,以滑鼠耳機電腦椅、肥皂牙膏洗衣粉、水果零食速食麵等固定非固定資產的形式分散在其他五名隊員手裡。

  大二上整整一學期,各種比賽密集,曲惟恩幾乎沒有去上過課,連考試都是老畢打電話提醒他才想起來,匆匆忙忙趕過去。大一上他的學分績96,大二上就變成了66。

  隊友埋汰Templar:“國家未來的棟樑就這麼被你給毀了。”

  曲惟恩無所謂:“反正沒掛科。”

  Templar說:“六十分萬歲,多一分浪費。一輩子都考滿分、90分,那也是很無聊的。大學裡總要體驗一下掛科的感覺,人生才算完整。”

  十月底他們拿到了第一筆比賽獎金,某遊戲網站贊助的高校CS聯賽,冠軍獎金只有2000塊。2000塊連一台配置好點的主機都買不到,但是一群人還是興奮地嗷嗷直叫,拿這筆錢出去狠狠地吃了一頓。

  喝到一半隊友突然想起來:“明天就是QWE生日了吧?結完帳還剩多少,給他買個禮物吧。喂,你想要什麼?”

  他搖搖頭,覺得比賽得獎已經是最好的禮物。

  那天六個人太興奮,喝過了頭,把2000塊花得一毛不剩,還倒貼了100多塊付酒錢。最後各個喝得歪七扭八,互相攙扶著回到屋裡,看見張床倒下去就睡。

  夜裡他突然醒過來,就像女生節那天喝完一斤二鍋頭的感覺,莫名奇妙地清醒。他摸到枕頭邊的鬧鐘看了看,十二點半。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滿二十周歲了。

  屋裡其他幾個人鼾聲震天。他睜著眼躺在床上,毫無睡意,心頭劇烈地跳動著,連胸口都能感覺到那擂鼓似的震動。

  咚咚,咚咚。

  冬冬。

  這個無數次在心裡默念的名字,在不可告人的夢境裡呼喚的名字,他從未訴諸於口。今天夜裡,他突然格外地想念她。

  於是他爬起來,套上外套,下樓推車騎回學校。

  這年冬天來得格外早,十月底的深夜,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西北風在高空呼嘯,校園林蔭路上光禿禿的樹枝也被吹得東倒西歪,路邊乾枯的草坪上結了一層白霜。他只穿了一條單褲,短袖T恤外面隨便罩了件外套,站在女生樓下不到十分鐘,全身都凍透了,冷風一個勁兒地往袖子、褲管、脖子裡鑽。

  然而心口卻是熱的,因為酒精,因為拿到冠軍的喜悅,因為跨入二十歲的興奮。

  還有因為那兩個字,冬冬。

  整棟女生樓都陷入沉睡,只有兩頭的廁所浴室和中間樓梯間還亮著燈。五樓右起第四個陽臺的屋簷下,貝殼風鈴被狂風刮得攪成一團,不停地沖上去撞擊著屋頂,叮噹之聲變得淩亂破碎。

  那是他親手做的,無數個夜晚關起門來,伏在燈下,細心而又笨拙地將一片片貝殼串起,每一個繩結裡都寄託著少年熱情稚嫩的願望。

  以後等我有錢了,一定帶你去馬爾代夫度蜜月,帶你去看海。

  在那之前,請你,先和我在一起。

  然而突然間,毫無預兆地,風鈴掛在屋頂晾衣架上的繩子斷裂了。狂風將它卷出了陽臺,在空中那糾結的六根線甚至舒展開了,貝殼串被氣流帶得旋轉舞動起來。

  然後“啪”的一聲,摔在他面前堅硬的水泥地上。

  五樓那麼高,所有的貝殼都四分五裂,碎成一地殘渣,只餘空空的木棍和繩結,載不動無處寄託的誓言。

  
  很多年以後,當他終於如願以償,牽著她的手走在馬爾代夫的沙灘上,他拎了一隻小桶,從沙子裡尋找漂亮完整大小合適的貝殼,一一放進小桶裡。

  她說:“這麼大的人還學小孩子撿貝殼,真幼稚。”

  雖然這麼說,但她撿得比他還歡,看見什麼都撿進來,還抓了幾隻寄居蟹。

  回去之後他再把那些貝殼篩選了一遍,找出合適的洗乾淨,請島上賣手工紀念品的老闆幫忙打了孔,又從店裡買了鐵絲、木棍和透明魚線,借來剪刀鉗子等道具,晚上在檯燈下開始製作。

  她湊在旁邊問:“做什麼呀?”

  “等做完就知道了。”

  她興沖沖地湊熱鬧:“那我也來幫忙,要怎麼弄?”

  有了上回的經驗,這次他做得很快。三根木棍用鐵絲固定做成六角形支架,貝殼每六個串成一串,三串掛上去後,已經初具雛形了。

  “原來是風鈴呀,”她在一邊幫忙串貝殼,看著半成品,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以前我也有一個這樣的貝殼風鈴,掛在宿舍陽臺上,離我的床很近,每天睡覺都能聽見聲音……可惜後來有一天晚上刮大風,早晨起來就不見了,樓下也沒有,我去其他宿舍問,也沒掉到她們陽臺上,不知道去哪兒了……”

  “是嗎,”他低頭結線,仿佛只是隨口詢問,“誰送你的?”

  “欸,你不是知道的嗎,大一下學期開學,有天晚上我去男生宿舍,好像是領教材吧,領完去你們宿舍,還是你拿給我……”

  她突然停住了,很久沒吭聲。

  他又系好一串貝殼,拎起來比了比,長短合適。然後轉過去看她,只見她皺起小眉頭,兩眼水汪汪地看著自己。

  他催促道:“你那串弄好沒?快點。”

“那個風鈴……是你做的?”

  他沒說話,只是低頭繼續串貝殼,量好長度,細細地打上繩結。每個結裡都有一個誓言,凝聚過去和未來,無盡的歲月。

  她突然撲上來,抱住他的腦袋,眼淚直飆,哇哇大哭像個撒潑的小孩子:“那時候你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說呀!”

  時隔七年,他的心意,她終於還是明白。雖然晚了一點,但是最後終究實現了心願,所以,都是值得的。

  
  當時也許覺得,每一天每一夜都像無休止一般難熬,但真的熬過去了,回頭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大致還是可以用“時光如箭,歲月如梭”來概括的。

  好吧,時光如箭,歲月如梭,倏忽就到了大三。

  大二下曲惟恩的成績更差,每門都是6字開頭,甚至資料結構考試那天正好有CPL①的預選賽,他連考試都沒去,掛了個大零蛋,整年的學分績變成全班倒數第三。

  對X隊的成員來說,掛科算什麼,不掛才稀奇。隊友拍拍他的肩膀:“祝賀你,終於掛了一門,人生完整了。”

  一年間從正數第二掉到倒數第三,加上之前物理奧賽金牌保送的光環,自然引起班主任和輔導員的注意。班長打過好幾次電話給他:“班主任找你好久了,什麼時候有空回學校一趟,她想跟你談談。”

  CPL的賽事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哪有空回去。“我在上海呢,回去了再說。”

  最後CPL止步全國八強,一行人才打包回到學校。雖然遺憾,但作為八強裡唯一一支學生組成的非職業戰隊,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的成績了。

  為了節約車費,六個人坐火車硬座回來的。夕發朝至的火車,經過那座陌生的江南城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甚至沒有停靠,飛馳而過。窗外是漆黑的夜色,這個寂靜的二線城市已經睡下,只有零星的霓虹燈明滅閃爍。

  這裡其實並不是她家,她家還在下屬的小縣城,鐵路不會經過。聽說那裡還有個保留得很好的古鎮,可惜行程匆忙,竟沒來得及去看看。

  吃完午飯回宿舍,屋裡又是只有兩個人,並排坐在一進門正對的書桌前,摟著肩膀一起看電影,一個是周遠航,另一個是——

  他愣了一下。是個陌生的漂亮女生。

  他去水房洗臉,周遠航正好也過來洗水果。他臉上滴著水,看著鏡子裡低頭洗小番茄的周遠航,看了好一陣,終於問:“那是你新女朋友?”

  “嗯。”

  “那……安思冬呢?”

  “早就分了。”

  “你把她甩了?!”

  “男女朋友麼,合則來,不合則去,好聚好散,沒什麼甩不甩的。”周遠航洗完了一盤小番茄,終於抬起頭來,笑了笑,“你別這麼看著我,我跟她分手了,你不應該高興麼?、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掉頭就走。

  後來跟老畢小胖一起吃飯,說起這事來,他假裝八卦地問:“他們倆啥時候分的?我都不知道。”

  “去年暑假就分了,在一起還不到五個月。”老畢是個保守專情的男人,對這種短暫淺薄的感情頗不以為然,“你老不回來,當然不知道了。周子這都又換了兩任女朋友了,冬瓜也換了個新的,聽說是咱們系的師兄,上次還看見他們倆一起上自習來著。”

  他們去年三月初開始在一起,到暑假就分手了。那段讓他絕望自棄的戀情,不過維持了四個多月。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已經恢復了單身,又重新開始另一段感情。這讓他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懊惱。

  小胖說:“你消息過時啦,冬瓜和師兄也分了,上個月又換了,好像是法學院的。”

  “不是吧,我看見他們一起上自習了呀,就上周,明明沒換。”

  “換了,不是同一個,不過長得挺像的,乍一看容易搞混。”

  老畢撇撇嘴:“反正啊,不用替周子和冬瓜擔心,他們倆都花心得很,換對象跟換衣服似的。沒處幾個月就散,分了也不傷心。現在的人哪,太不負責任了,把愛情當玩兒呢。”

  小胖說:“處不長也見得是花心不負責任,男女相處之道是門大學問,很難說滴!還有的人就是命不好,緣分沒到。知道咱何輔導員吧?她為人夠不夠正派、夠不夠負責任?我聽說她從本科到研究生,六年換過七個男朋友,每個都不超過三個月,到現在還沒定下來。”

  老畢詫異了:“何導有過這麼多風流韻史?那還真看不出來……”

  “不是說咱學校男女比例7:1嗎,交7個剛好夠平均數,不多不多,哈哈……”

  這和曲惟恩印象中的安思冬略有不符,他覺得她不像是花心不負責任亂搞男女關係的女生,應該還挺老派保守的,不然怎麼會對那名四班的男生說出那些話?

  再說,當你心上人的戀人不是你時,她花心善變也就不是缺點了。

  有時他會這麼安慰自己,或許真的像小胖說的,有的人就是命不好,緣分未到。大學裡的情侶分分合合,太常見了,校園戀情能修成正果的鳳毛麟角。十八九歲的少男少女,空有一腔熱情,根本不懂得如何和異性相處,大一同系成的幾對,現在基本都分了。也許老天讓他沒有在大一的時候追到她,是為了等他們長大,為了以後更長久的緣分。

  
  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新任男友,是在開班會那天。

  班主任從開學就想找他談話,一直沒找著他,索性拖到期中前開班會。班長再三叮囑他一定要去,但那天恰好又有個比賽,等他比完趕到水利館,班會已經開完了,班主任臉色鐵青地留在教室裡等著他,劈頭蓋臉一頓訓。訓得氣消了,再苦口婆心地勸,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足足說了半個多小時才放他走。

  她是好心,雖然有時囉嗦了一點,但都是為學生們好。這些他都明白,那些大道理他也明白,但是他對CS的熱愛,他們不會明白。

  挨完訓走在水利館的走廊裡,突然遇見了她。

  她正在旁邊的教室上自習,拿著水杯出來打水,迎面碰上,就沖他笑了一下:“你剛來嗎?王老師還在等你,快去吧,在317室。”還故意捂著嘴壓低聲音說:“她好像火氣很大,你小心點,千萬別頂撞她。”

  “已經訓完了。”

  “哦……”她低頭轉著手裡的水杯,似乎在斟酌要不要開口,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其實……你會不會覺得……現在這樣……”

  “你也想勸我麼?”

  “我只是覺得滿可惜的,你原本那麼優秀……你知不知道,剛進學校的時候,我們聽說你是奧賽金牌,都覺得你好厲害的!我高二也參加物理競賽了,只拿了省裡的二等獎,那時候覺得全國選出四個人,那該多牛啊,何況還在國際上得金牌!可是現在……難道你就不會覺得可惜嗎?”

  他把手插在褲兜裡:“你也覺得我現在這樣很墮落?覺得我應該放棄CS,回來好好學習?”

  她有點窘迫:“也、也不是那麼說啦……我聽說你CS打得很厲害,可是你學習也很好、也很厲害,不是嗎?你搞了那麼久的競賽,選擇保送進電腦系,難道你就不喜歡物理、不喜歡Computer Science嗎?如果把精力放在學習上,未必成就會不如CS吧?當然我不是說要干涉你的選擇啦……你喜歡什麼、想要做什麼,都是你自己的決定,但是……人生在世總有不如意,也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也要考慮別人,比如你的父母家人啊……凡事有得有失……”

  她絮絮叨叨囉裡八嗦地說了很久,直到有個背電腦包的男生來找她:“你在這兒啊,我找你好久。”

  那男生中等個子,有點瘦,穿白襯衣,面皮白淨,戴一副銀邊細框眼鏡,和周遠航有點像,大概就是她的新男朋友。

  她終於住了口,對曲惟恩說:“我先回去上自習了,總之還是……你自己拿主意吧。”

  她跟著男友回自習教室去了。男友說:“怎麼想到來水利館,這裡的教室太破了。”

  “今天來這裡開班會,就索性在這兒自習吧。馬上要期中考試了,開完會再去圖書館肯定占不到座……明天我早點去。”

  “六教也行,也有空調。”

  她乖乖地點頭:“哦……好的。你怎麼現在才來?”

  “我在宿舍睡了個午覺。我們系又不用期中考試,大三都沒幾門課了,上什麼自習啊。我帶了筆記本過來玩,不影響你吧?”

  “沒事……”

  他站在走廊裡看著他倆的背影。那個男生不愛她,一定是,否則不會捨得讓她每天早起去自習教室占座,有了位置還挑三揀四,在宿舍裡睡到現在才過來。

  如果換了自己,一定不會捨得讓她這樣。

  校園裡的戀情是如此單薄脆弱,她和周遠航在一起只有四個多月,大三已經交第三個男朋友,這個男生對她也不夠好,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們也會分手。

  到那時……是否會有機會?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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