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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絮飛 -【太子選妃不求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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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6 00:15: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唐絮飛 - 太子選妃不求人

聽說長安首富之女是個在丑娃! 
額禿如龜、兩眼發白、鼻如鷹鉤…… 
呵!的確是出眾、出眾得嚇死人!
聽說她要嫁給城東富賈最不成材的兒子, 
一個花名遠播、超級豬哥的大色男! 
這樣的組合還真是驚世傳奇, 
後續發展自是很霹靂啦!  
男本尊:要我娶這樣的曠世「畸」女,除非是眼黏到蛤仔肉……  
女本尊:要我委屈下嫁——等下輩子! 本姑娘要自己找人來愛……  
這齣戲到底會如何搬演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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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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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6 00:16:3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整個京城正為著冼家小姐出閣之事沸沸揚揚著。

  怎麼說呢?

  冼老爺是長安城首富;是個首富倒沒什麼稀奇,稀奇的是,傳聞中的冼家千金,額禿如烏龜,那雙眼睛還是翻死白的死魚眼,尤其她還有那道道地地的鷹鉤鼻。這種組合之下,出眾是出眾,但恐怕就是令人倒足胃口的出眾了。

  今天巧逢冼家大小姐出閣之日,全城百姓正湊熱鬧等著看這豪華、不輸皇族大婚的盛大婚禮。

  而且,大家還聽說這冼家小姐的對象,竟是堂堂鎮蕃王府大將軍長姊之子,也就是遠在城東的富賈朱創林最不成材的兒子——朱仲甫。

  姑且不論是否郎才女貌,以家世而言,倒也門當戶對。問題是,朱府二少爺是名揚花街的尋歡常客。據聞,他這人不但長得一表人才,而且還博學多聞,是個標準的風流俊才子。

  醜女配俊男,這樣的婚配組合,更引人好奇。

  可是,這樣的組合,在兩家間仍未傳出什麼抗議聲浪或反對意見的情況下,八音鼓吹仍然一路吹奏著,上門去迎娶冼家千金。

  不少人猜測:莫非朱家少爺是貪圖對方家財萬貫,或者存著什麼不良企圖,要不憑他自命風流且才高八斗,是絕不會答應這種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完成的婚約;尤其,對方又是名聞全城的醜人兒,他怎可能乖乖就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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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6 00:17: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在冼家——「大小姐,你怎麼還沒換裝?」

  冼玉蘿早已一肚子悶氣!為什麼呢?因為她這副長相怎麼嫁人嘛!

  其實不是她人醜,而是——她太美了。沉魚落雁不打緊,閉月羞花難自棄,花容月貌、傾國傾城、國色天香……舉凡列得出的恭維話,用在她身上絕對不會有任何人產生異議的。只是,戴了十六年的醜面具,她早習以為常。在她眼中,美色是毒藥,她才不稀罕外表的妍媛與否。尤其更令她生氣的是,當她得知那位有可能成為她未來的另一半男子是城裡出了名的色鬼時,噢!這簡直比叫她戴這面具再過個十六年還痛苦!

  至於,會戴這面具的原因是:在她剛滿月時,一名喚作菩提的大師行腳化緣至冼府,冼老爺對於出家大師向來十分尊敬,隨即差內僕延請大師入府,並備素齋恭敬有禮地招待大師。

  大師見冼老爺待人誠懇又心懷慈悲,於是乎,便提議見見冼老爺剛出世的小女娃,並為她祈福、加持。

  對於大師的提議,冼老欣然允諾,並即刻差人抱出小姐。

  菩提大師端詳玉蘿安詳恬靜的小臉龐好一會兒,他的眼神頓時發出閃亮訝然之色,並對冼老爺說道:「施主,你這女娃,將來非正宮皇后莫屬。」

  皇后?這太好了!她若真能當上皇后,我們一家不就……雞犬升天了嗎?冼老開心極了。誰說生女兒是賠錢貨,他們冼家不就出現了個富貴女了?

  「不過呢……。」

  冼老見菩提大師面有難色便問:「不過什麼,大師?」

  「施主,你這女娃,若在二八年華之前給外人瞧見的話,肯定會替你們冼家帶來殺身之禍。」

  「那該怎麼辦!?」冼老爺緊張問道菩提大師由懷中取出一隻面具,並交給冼老爺。「只要替她戴上這只面具,足了二八年華即可摘下。」大師撫弄著蒼蒼白鬚,幽幽道出化解此劫難之妙方。

  當冼老爺由菩提大師手中接過面具,他猶豫了——「這面具未免太……。」他說不出話來了。這根本不是人的面貌嘛!高禿的額頭,那一雙眼又是翻肚白的死魚相,尤其那鼻子……丑、丑、丑!連三丑,醜得徹底、醜惡心。

  菩提大師也知冼老爺的想法,但他仍然堅稱:「若要冼家平安無虞,就必須這麼做。」

  經大師這麼一說,冼老爺可不敢再說半句話,並且恭恭敬敬、持十二萬分誠心地辦齋食,供養菩提大師三天三夜,以示虔敬。

  冼家千金從小到大,一步也未曾踏出過冼家大宅。不過,離開的侍婢卻將她這面目可憎的事給傳了出去。不久,以訛傳訛,冼家小姐是個額禿醜女的傳聞,不脛而走,而且,還叮□NB456□響地遠近馳名呢。

  自朱創林上門提親後,冼父猶豫很久。他也知玉蘿在外邊的傳聞是多麼的……令人聞之怯步。但,朱家的誠意卻教人難以推拒。在這種情況之下,冼老只好收下朱創林的聘禮。

  而朱創林心裡則盤算著:反正兒子也不怎麼成材,往後既不能巴望他做什麼,至少也要找個門當戶對的閨秀當媳婦。他老可不想待他將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子迎娶進門後才後悔。

  冼家小姐丑歸丑,好歹也是貴為千金大小姐之身份。朱老寧可要個個性乖巧、其貌不揚的媳婦,也不願接受身份卑賤的女子當媳婦。

  冼老爺心裡則納悶,大師明明說他們家閨女會是大富大貴的皇后命,可是怎麼來著?竟也只是個富賈之媳呢?

  猜不透也無濟於事了,今朝吉時,朱府八人大轎將迎玉蘿出冼家。

  *>*>*>「銀花,小姐好了沒?」冼夫人直催促。

  就她而言,只要女兒幸福,其他的她可不在乎。她老是這般安慰自己:「當皇后也不見得能夠呼風喚雨,若不得聖上恩寵,一樣是女人一輩子的悲哀,她才不會癡心妄想攀這種大富貴呢。」不過,說到底,不歎可惜那也是騙人的。

  婢女來報:「夫人,小姐堅持不肯換嫁裳。」十二個婢女連一個小姐也擺不平。

  冼夫人不信女兒玉蘿會在這節骨眼刁難她這個為娘的。「我進門瞧瞧。」

  方進門,一見愛女一點動作也沒,冼夫人也急了。「玉蘿,你怎麼不換嫁裳?

  時辰將屆,你再耍性子,朱公子的花轎都要上門了,你教為娘的怎麼交差?」

  玉蘿早耳聞那朱二少在外花名遠播,行跡遍及花街柳巷,只要是良家婦女,都會避之如蛇蠍。

  現在她要嫁的人竟是這種惡名昭彰的人物,說什麼她也不甘心就此下嫁。

  「娘,女兒還小,不想這麼早出閣。娘,你幫幫我嘛。」

  她的撒嬌今日似乎不怎麼管用了。

  冼夫人對這個獨生女雖說是百依百順的,不過現在的情形可不容她再使性子,人家八音鼓吹已臨門前,已沒有後悔的餘地。

  「玉蘿,人家朱公子也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的美少年,他又不嫌你在外的傳聞,同意迎你入門,你還舉棋不定?」

  呵!太好笑了吧?!風流鬼還敢嫌我是個醜女?

  「娘,我也知道外面是如何傳聞我的長相,可是我再醜,也不願後半生給人糟蹋。今日這花轎我不坐了,娘,你另想法子交差吧。」玉蘿完全不理會毀婚的後果。

  見女兒堅定不嫁的態度,她也沒法子可施。冼夫人心急了,但,辦法不想還是不行的;急著急著,倒有一計上心來。

  冼夫人想了一會,唯有玉蘿身邊的侍婢才瞭解冼家大小姐的習性,她決定挑十二位侍婢中姿色最佳的一位——金花,由她代替玉蘿出嫁。

  冼夫人差人叫了金花進來,並言明要她代小姐出嫁。

  金花自小無依無靠,幸有老爺夫人收容她方有棲身之處;今日夫人有事相求,她豈有說不的道理。二話不說,一口便答應下來。

  就這樣,金花假玉蘿之名出嫁。一路上,浩浩蕩蕩,好不熱鬧。

  趁大伙的注意力全在婚事上,玉蘿逕自改名為鈺杉,並換上男兒裝,隨著出嫁行列混入朱家大宅。

  此時的朱府正大宴賓客,仗著鎮蕃王府的名氣自然也引來不少皇親國戚、高官權貴,使原本平凡的富賈朱府生輝不少。

  「來,來,就是你。」一名看似總管的人,指向站在一旁看熱鬧的玉蘿。

  「我?」玉蘿指指自己又看看對方,對方點頭示意就是她,她才敢動。

  總管將一玉雕食盤交給她。

  「你把這端到左書房去。還有,別驚擾到裡面的客人,他是朱府招待的上客,你小心點伺候。」總管還叮囑一番,言詞神情挺慎重。

  「是。」她應諾。

  為了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柔媚,她還處心積慮地以黑炭灰擦滿了臉、脖子及雙手,使自己看起來更像個男兒。

  呵!可知她找了多久才找著!?朱府之大可教人搞不清東西南北,瞎闖老半天,最後才由下人口中問出左書房的所在地。至於送茶水這一點,在冼家,不乏送茶水的丫頭,是以她就依樣畫葫蘆地應用上了。

  輕叩了門——「進來吧。」待裡面的人應聲,她才敢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兩名對弈的男子。

  她將托盤放在桌子另一邊,準備轉身離開時,朱三少爺叫住她:「小黑臉,別走。留下來服侍我和李公子下棋。」

  玉蘿心想:開口的一定是朱府之人。也好,趁這個機會偷個懶,不用出去外頭應付一大堆的陌生人,這裡才只有兩人,應該不難打發。

  「倒茶吧。」

  「下去拿盤糕點上來。」

  ……呼來喚去,玉蘿雖說來來回回好幾遭,可是,對朱府的地理環境畢竟不熟,結果她光為了找朱家的伙房,就足足費了近三刻才找著。

  等她一回到書房,兩位公子哥兒顯然已等得不耐煩了。

  朱奕煌一見她回來,十分不悅的質問:「小黑臉,你去哪拿糕點?拿這麼久?」

  「對不起,少爺,我才剛進朱家,對環境還不熟悉,因此才會去那麼久。」她頻頻向兩位公子道歉。

  見他這樣的誠意,李罡也不好讓朱奕煌再責備她了,是以他開口解圍:「算了,奕煌,別再責備這新來小廝。」

  玉蘿這時才發現開口為她說話的人,心想他大概就是他們口中的貴客了。

  在這一小段插曲後,他們也不再注意她,全神貫注於棋盤上。

  玉蘿趁著閒暇,左瞧瞧、右瞧瞧,心想朱家來頭可不小,這建築全是上好楠木雕刻而成:騰雲直上的青龍、威立山崗上的猛虎,栩栩如生,一副呼之欲出的神氣活現狀。

  朱三少瞧見他東張西望,看不慣他的明目張膽與不避嫌——「小黑臉,你看什麼?」

  「啊!」這突來的驚嚇令她一時忘了偽裝聲音。對弈的兩人雖沒抬頭看她,不過一定會懷疑起她的身份。此刻她若不極力為自己的身份解釋,兩人肯定要將她當姑娘看待。

  怎麼說呢?第一,他那體型若說是個男人,那肯定是發育不良的嫩雞。第二,他那聲音,根本是硬壓低嗓音說出來的,尤其剛剛那一句。嘖!那簡直是閨女的聲音,沒個男人渾厚的聲調。第三,他的五官也未免太柔性化、太出色了吧!左看右看、正著看倒著看,全是美人胚的模樣,教他們怎麼相信他是正常的男子呢?

  朱家三公子朱奕煌便半開玩笑地問:「小黑臉,你叫什麼來著?」

  玉蘿恭恭敬敬回答說:「小的名喚鈺杉,家住城北。」她是住城北無誤。

  奕煌見他除了說話嗓音不似男兒外,其它也沒什麼大特徵無法證明他不是男兒身,是以他告訴鈺杉:「今夜,咱們上花街去,我聽說那有一位名喚仙曲的姑娘,美得比花嬌,豐姿綽約,今日算你好運氣,咱們有貴客來,三少爺我——要你也同行。」

  哎呀呀!慘了!教一千金閨女逛花街,這……怎麼說得過去呢!她是感激他的好心,只不過他搞錯對像了吧?

  玉蘿找借口回道:「三少爺,我……這……不好吧?」

  「咦?我說了便是,你今夜可要好好把握住機會逍遙一夜,才不會辜負我對你的一番美意喲。」

  奕煌用猜的也知他一定是只嫩鳥,長得這麼生澀狀,肯定仍是童子雞,他決定與當今太子李正好好調教他。

  婚宴是風光的完成,而新郎倌卻在洞房夜缺席。去哪了?原來是去了名聞全城的名花妓院——歡喜樓。

  歡喜樓,歡喜樓,歡喜樓內人歡喜。

  姑娘美,名花嬌,歡喜樓內人逍遙。

  美酒醇,佳餚香,歡喜樓內處飄香。

  左千客,右億來,名紳富賈四方來。

  說起這樓,幾乎小至三歲娃兒,大至八十老翁,莫不知這城中聞名遐邇的金字招牌——歡喜樓。

  歡喜樓內的老鴇,可是過了氣的廣明王爺的七姨太開張的。廣明王爺雖翹了辮子,但說起七姨太來,卻是個響叮□NB456□叮□NB456□響的人物。

  人家是上過金鸞殿的。去做什麼呢?她就是上金鸞殿向老皇上要營業招牌題名的。而這歡喜樓名便是老皇上親自題上墨寶,再由雕工師傅根據筆墨雕繪而成。

  她的豪行在城內是褒貶不一,但褒貶由人,她可絲毫不在乎。

  歡喜樓這匾額一掛上,也代表春色已在城內蔓延開來。

  話說朱家二公子朱仲甫,他可是歡喜樓的重要客戶之一,光每月在這樓間的支出費用,就夠驚人的。為了使他省下這一筆他所謂的「民生必需支出」,朱創林與冼勝全立下婚盟,為的也是要終結他這夜夜鑽溫柔窩的劣根性。

  這下可好了,新娘子調包了,新郎倌在春宵夜不見人影,朱家上下找他找得急,他卻在歡喜樓中尋逍遙。

  朱仲甫乃一喜好漁色之徒,他的花名可是遠播方圓數十里。

  他一向自詡風流倜儻,是個翩翩美少男,故言行舉止輕佻且放蕩。在女人堆中吃得開,更令他志得意滿,殊不知自己一擲千金的闊相才是吸引姑娘的本錢。

  當他知道,他與全城最醜的才女即將完婚時,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逃。

  但經濟大權握在爹爹手上,他這個公子哥,要不聽話點,也只是個穿著金衣的窮人罷了,所以他安慰自己:只要時間一久,取得爹爹的信任,他便可瓜分朱家數不盡的家產、田宅及珠寶,故他強迫自己忍耐至冼家那千年醜女入門為止。

  既拜了堂,也完過婚,他決定走人了。教他一夜面對禿額醜女,不,他不幹。

  嘿!不光他得意,在新房中的金花更開心了。

  咦?新郎不回來,金花便毫無忌憚、大口大口地吃著甜糕餅,捲起衣袖喝甜湯,慰勞一下自己。這種情形換作是別人,肯定是傷心難過呆坐至天亮,而她呢?想也別想。大小姐曾說過:「做女人的,不需要太委屈自己」,故她決定和著霞帔一覺到天亮。

  外邊正為了找朱仲甫這個新郎倌而吵吵鬧鬧一整夜,怎麼也沒料到,一個是逍遙在女人堆中左右逢源,而新娘子卻是倒頭睡大覺,彷彿兩人什麼關係也沒有。

  當朱創林在歡喜樓找回荒誕無度的朱仲甫後,再不顧及他的面子,一掌打醒醉意正濃的不肖子。

  火辣辣一個巴掌,直教他由紙醉金迷、酒酣耳熱中給拉回眼前暴跳如雷的爹爹身上。

  「爹!」待仲甫看清來人之後,愧色爬上紅腫的雙頰。

  朱創林已氣得七竅生煙了,也不理會此處賓客眾多,當場便大聲咆哮:「敗家子!好歹我朱家也算名門之後,你……竟在這污濁之地敗壞我朱家聲譽!」

  朱父另一掌又將送上之際,朱母邱氏連忙向前阻攔。

  「老爺,這——可是大庭廣眾下,你不為兒子留點面子,也要顧及我們朱家門風呀!」

  朱父一聽,仔細思忖,也覺頗有道理,不再盛氣。手一收。「來人呀!把二少爺給我『架』回去!」

  「是!」

  大漢五、六人,像架什麼似的將他騰空帶回朱府。

  大紅燈籠猶在,紅繡依舊,只是朱府上下可鬧烘烘,忙了大半夜。

  *>*>*>玉蘿被硬帶至歡喜樓,這可夠嗆了。自己可是名副其實的大閨女,還來這龍蛇混雜之尋歡場合,若教人知曉,一生名節不毀於一旦才怪。

  朱家三少還好心的拉個小姑娘硬塞給她;而他則與那一名貴客尋花問柳去了。

  那小姑娘看起來小她不下一、二歲,人是白白淨淨的。不過說真的,要教男人召她,可能有一點困難。一雙單薄眼皮、小瞇眼,長得不頂討人喜歡,身材又平板,她料想,這小姑娘大概仍在發育初期吧。

  她說她叫小紅,山東臨淄人氏。沒法子維持生計才被兄長賣來歡喜樓,來了一、二年之久,今年才一十五歲。

  人家叫姑娘全為那回事,而玉蘿叫姑娘卻單純聊天;二人什麼都聊,聊她家鄉,聊她來這之後的過程,一聊全忘了時間。

  朱家三少,正陪著李公子周旋在名妓仙曲身邊。他二人皆非喜好女色的人,會來這,純粹只為了一賞名花之風采。

  仙曲是才女,美麗自然不在話下。她的溫柔似水,男人莫不為之融化,繼而掏出褲兜錢囊。不用說誰,眼前這一位朱家三公子——朱奕煌,才瞧上一眼便為之著迷、神魂顛倒、不知方向,不過他並無非分之想,純以欣賞角度看待這一奇女子。

  李罡,氣勢豪邁、相貌偉俊,等閒俊才自是壓不過他的鋒芒。他的天生威嚴、氣宇軒昂,也莫怪他會是當今聖上的傳人。

  時年二十有二,已長得挺拔俊逸,溫文爾雅的氣質,教宮中宮女莫不為之心口

  如小鹿亂撞般的怦怦然。

  這個年歲,宮中已開始為他物色太子妃人選,他心煩這繁文縟禮,索性逃來好友這避避那擾人是非,順便過來向朱二哥祝賀。

  今日,奕煌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勁,老慫恿他來;若非奕煌堅持,他是不會涉足這種風月場所的。

  仙曲姑娘在他眼中,絕對可說是一絕世美人,只不過卻不合他的胃口。她的性子太柔弱,這對喜愛冒險犯難的他而言,實在太過恬靜了。

  酒一杯杯下肚,他二人也非貪杯之人,適可便止。

  仙曲姑娘以琴箏為兩人助興。流水般的箏音,忽起忽落、忽遠忽近,配合彈箏者的心情、琴藝,宛若天籟,錚錚悅耳,美極、妙極。

  曲畢,他二人也不吝給予掌聲。仙曲心情一好,一曲接一曲,至夜深方休。

  李罡提議:「我們該告辭了。」

  朱三公子正沉溺在悠揚樂聲中,在李公子輕喚下方才回神。

  「好。現在嗎?」

  「時候不早了,不是嗎?」

  奕煌也發現時間的不早了,兩人欲退出仙曲姑娘的繡閣時,仙曲叫住他們:「朱三公子、李公子,日後若有機會,可否容仙曲再伺候兩位公子呢?」

  仙曲這麼大膽的要求,朱奕煌自然不顧佳人失望,爽快答言:「好,會的,一定再來。」

  他的承諾,教仙曲放了心。她轉問李罡,還是那獨特款款深情的口吻:「李公子,你呢?」

  李罡站在門外,意興闌珊地回道:「再說吧。」

  「喔。」

  她的口氣明顯示失望。原來她年中的不是朱家三少,而是李公子。

  他二人一出歡喜樓才想到——「小黑臉,他人還在裡邊啊。」

  二人再折返歡喜樓找人,當他二人一貼近房門,不但沒聽見旖旎的春聲,反倒聽見——「小紅,哪日我帶你出去瞧瞧。」

  「不好吧?歡喜樓沒這規矩的。」小紅有所顧忌地說。

  玉蘿一再拍胸脯保證:「怕什麼,有我在,安啦。」

  奕煌與李罡站在門邊聽了二人的對話,心中狐疑。一名小廝竟敢誇大口,也不想想今天這一宿是誰出資的。

  奕煌敲敲門,打斷二人的對話,出來應門的是小紅。

  「朱三公子。」

  玉蘿一時之時忘了,現在的身份可是冒充的,竟忘了掩飾聲調。嬌滴滴的女音渾然呈現在他們耳前。「朱三公子。李公子,你們怎麼這麼早便——」

  她見二人面容全變了,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疏忽。立即壓低聲音說:「三少爺,李公子。」

  李罡以怪異的眼神看了他良久,奕煌的醉意稍濃點,故對他的異常表現並未多加注意。

  「鈺杉,我們該回去了。」

  「喔。」

  她對小紅說:「我先走了,下一次若有機會來,我再來找你。」

  小紅面露羞色直點頭,她誤將玉蘿的意思扭曲。小紅來這已一、二年之久,面對玉蘿的體貼以及維護,芳心難免大動。見他人雖黑了點,講話口氣又嬌氣了些,不過她不在乎。她決定下一回他再來時,定要好好伺候他。

  當小紅送他三人走出歡喜樓時。奕煌低語問他:「見你男不男女不女的,竟也拐得著小姑娘,真佩服你喔。」

  玉蘿瞪大杏眼,辯稱:「我才沒男不男女不女,我和小紅又沒怎麼樣。」

  玉蘿一面說著,一面示意小紅搭腔。

  小紅光會點頭,兩人好似一對「小」耍寶,一唱一搭的。

  「有沒有,我又沒看見,要不,下一回你若有怎麼樣時,記得叫我去瞧瞧,小黑臉。」

  和小紅告別,三人才出歡喜樓。朱三少的瘋人醉語她才不理會,不過李公子的炙人目光可令她大大不舒服。

  走著走著,玉蘿已落後到他二人約三步遠之距離。也許太專注於和他們保持距離,李公子何時停在原地她也不知竟教她撞個正著。

  「哎喲!」

  那嬌俏女聲又出現了,李罡不得不起疑心;再者,她的身體太過柔軟了,不似一般男丁的硬挺。可疑!

  他對鈺杉問道:「鈺杉,你家男丁多否?」

  男丁?玉蘿看了他一眼,李公子沒醉呀,他問這事莫非——她巧妙回答:「不多,單單鈺杉一個,不過姊妹可多了,上上下下有十來個。」

  玉蘿是指,冼家只有她一個女兒,但她的侍婢有十二位,這可不是單單她一支獨秀、姊妹眾多嗎?

  這也難怪,李罡心忖,難怪他長得這麼秀氣,姊妹多自然他的陽剛之氣就相對減少。疑慮一解,也不再追究他的不男不女樣。

  嘿!醉態可掬的朱奕煌也不覺他們的落後,自己一個人走得大老遠。

  李罡一把抓住玉蘿的手便要趕上奕煌。

  但玉蘿的掙扎及她的柔嫩手心教他生疑,他還以為自己看走了眼:在月色的映照下,她的手腕竟白如凝脂般,他只稍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即刻拉她趕上前。

  這其間,玉蘿手心都泌出汗珠了,足下裹著兩寸半的金蓮,哪裡跑得快?此際,她結結實實地感到他的力量之大,不可輕忽。

  總算跟上來了,但玉蘿一直心虛李罡的凝注目光。

  回到朱府,朱府上下,除了新娘子外,所有的人這一夜都不得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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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6 00:17: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朱創林在大廳上氣呼呼地訓斥今天的新郎倌朱仲甫。

  但當李罡一出現,朱老爺隨即卸下氣鼓鼓的面孔,換上一副哈腰躬揖的低姿態對他說:「李公子,您回來了。」

  李罡問他:「朱老爺,這是怎麼一回事呀?大喜之日,怎讓仲甫兄跪地?」

  面對他的詢問,朱創林將原本始未、來龍去脈全說了。

  李罡皺了下眉頭,並扶朱仲甫起身。思忖一會,他問朱二公子:「仲甫兄,冼家千金,你不愛?」

  朱仲甫忙說:「不愛、不愛!據傳聞,她是烏龜額頭、死魚眼,又加上一張血盆大口。這教我怎麼敢娶嘛。」

  他每說一樣,玉蘿便火冒三丈,心忖著:哪有,哪有!我哪來烏龜額頭、死魚眼。一派胡言嘛!她直抱不平,卻也只能氣在心底。

  「他」的指指點點與氣結,全看在李罡眼裡。見他將仲甫的形容全往自個兒身上比劃,他正納悶那干他何事,他比劃個什麼勁。

  現在,他是在解決朱二少爺與冼家千金的家務事,故也分身乏術,顧不得他的異樣了。

  他對在場諸位說道:「各位,要不,咱們陪同朱二公子去見見冼家千金是何等模樣好嗎?若是像朱二公子所說的,冼家小姐是這般醜人的話,由我作主,朱二公子毋需受這種痛苦待遇,由我下令將冼家小姐完璧送回冼家。」

  他的話引來兩極的反應。

  仲甫太滿意太子的英明了。而朱家卻擔心他們擔不起這麼大的一起退婚流言;

  至於冼家更不用說。冼老爺可是名紳富賈,朱家肯,冼家未必肯。

  再說,這可大大關係到冼家千金往後的人生。這……草率不得的。

  朱二公子當然開心李罡太子的調解方式,於是一句——「李公子決定便是了。」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眼見一場荒謬的「完璧歸冼」糗事即將上演了。

  朱家大小總動員,往新房而來,他們的喧嘩聲吵醒了熟睡的金花。

  金花整整衣冠、鳳冠霞帔,坐正了等人來。不過她的睡意仍濃著呢。

  門咿呀一聲打開,朱仲甫率先走進門來。哎呀呀!桌上怎麼一回事?甜糕、甜

  湯不再滿滿的。誰吃的?新娘子吃了。他心底思忖:這冼家大小姐,不光人醜,還很貪吃呢。姑且不論此事,現在有太子作主,還是先看新娘子才是正事。

  仲甫也不依規矩來,沒拿秤,便掀開蓋頭。這一下子,在場的人士全看呆了!

  眼前的新娘子哪來的額禿、死魚眼狀的醜不拉幾?美色當前,朱二公子又怎生得出退婚的念頭?青樓內稍有姿色的女人他都不放過了,更何況像她這樣貌美如花的大小姐,現在還是自個兒的娘子,他說什麼也不會將她推出門的。

  李罡哪會看不出他的垂涎之意?不過他還是問他:「仲甫兄,還退不退?」

  仲甫直擺手,看呆了不說,連心思也大大轉變。「不退、不退,你們可以先出去了!」

  打見著了嬌艷的新娘子,他一雙眼就沒眨過;說難聽點便是——口水差點要流下來的豬哥相。

  *>*>*>在冼家,小姐身邊的侍婢,沒有點姿色與才學,可應付不了冼家小姐的。

  十二名婢女中又屬金花最美,嘴兒也最伶俐,當然也就最得玉蘿的歡心。兩人的感情特別好,是以玉蘿任性不出嫁,冼夫人也只能想到讓金花頂替了。

  人至退,霎時間,金花在人群中瞧見了——小姐。小姐也在人群中,金花開心一笑;不笑還好,她一笑,仲甫的神魂全飛了。他埋怨自己的愚蠢,聽信外傳謠言。

  這麼美的女子,他竟浪費掉大好時光,也不知好好享受與美人共度良夜春宵。

  看過冒牌冼家小姐——金花後,仲甫才深深感受到,家花絕對比野花還香;脂氣濃、騷味重的青樓女,和眼前淡抹卻嬌妍的冼家小姐相比,除了天差地遠之外,實在想不出其它的形容詞。

  此時,玉蘿對她眨一下眼,但轉身退出人群之際,太不巧了,李罡又看到二人的眉目傳情。

  李罡心忖道:鈺杉與冼家千金是什麼關係?他又在打什麼暗號給她?

  李罡在花園叫住他:「鈺杉,今夜到我住處。」

  他的建議不啻是個好主意,玉蘿還擔心自己今夜的去處呢。若教她睡下人房,萬一有睡相差的男役粗腿一跨,她不失貞才怪。

  她十分滿意他的要求,是以欣然答應:「好哇,現在嗎?」

  李罡對自己的決定深感後悔,他以為他應該不會答應的。但照這情況看來,似乎是他失算了。

  在不能後悔的情況下,兩人一前一後往上房移動。

  上房地處東花園範圍,她早上曾誤闖過此地。紫檀花籬,內有百花爭相怒放,彼此爭艷著。

  白石板鋪成的花徑,蜿蜒在花叢間。石雕立燈五步一盞,正燃著火燭,共計有五座大屋、三廂房、一書房及一座廳房。

  據瞭解,這裡可是朱家招待達官貴客的地方,故豪華氣派絲毫不遜於主屋。

  書房內有龍形石香盒的龍涎檀香裊裊直上。雖說終年點著檀香,奇的是,屋內不但沒有熏黃的痕跡,香氣更是久久不散。可見確是異國進貢的上上香品。

  桌上羅列著玉杯、玉壺,連裝著點心糕餅的盤子,也是刻花鏤草的玉器,富貴豪華可見一斑。

  進入大廳,李罡開門見山,也不拐彎地問他:「你和冼家千金相識?」

  玉蘿拿大石砸自己呀!以為逃過與男丁混雜在一塊的厄運,豈知又跳進了另一個大坑,出不來了。

  她尷尬的回道,表情還有點緊張呢。「怎麼可能不認識!我原本在冼家當長工的呀。」

  他拉那麼長的尾音,嚇壞了李罡。他知道他會辯解,但不知他竟會以這種大嗓門衝口而出的方式回答。

  「原來如此。但你為何會來此,又不回冼家呢?」

  「這李公子您就有所不知,我來朱家的目的是為了保護我家小姐的安危——」

  玉蘿說得煞有其事。

  憑他?李罡打量他全身上下。「保護?」這種身材還能保護別人呀?

  照他看來,他是連自己都難保了。瘦瘦小小的,打個比方說,若他小指一戳,保證他東倒西歪的。

  最後提到了休息的問題。李罡問:「你真不回佣人房?」

  「不,我會怕他們。」

  他拿他說過的話反問他:「怕?你不是可以保護冼家小姐的安危嗎?」

  「那不同。你也見過了那些傭人及長工,他們個個魁梧強壯,我這麼瘦小,萬一他們不小心一個翻身過來,我可成了豆腐被壓扁了。」

  聽了他的形容,李罡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真是可愛。姑且不論這些,今夜他也累了。打發他睡另一房,自個兒也回房休息了。

  次日——李罡已起床,而鈺杉這小廝仍窩在被窩中。他心忖:這小黑臉怎麼看也不像個長工,試問哪家長工如此嗜睡的?睡這麼遲,他決定去喚醒他。

  來到他的房,咿呀的開門聲也吵不醒他,瞧他睡得正熟、正香甜。

  「小黑臉,該起床了。」

  他左右搖晃棉被中的鈺衫。

  玉蘿咕噥一句:「銀花,別吵我,讓我多睡一會嘛。」

  銀花?李罡納悶他口中的銀花是誰,李罡再一次使力搖晃她。

  玉蘿在耐不住煩的情況下,慵懶的起身,眼兒仍迷□NB427□著,最後還是在自己的一聲尖叫聲下清醒的。

  頓時腦中開始運轉,昨日所發生的事歷歷在目,她趕忙下床找鞋穿。李罡這才發現——玄了,他一個大男人,竟穿這小於三寸的金蓮鞋,在他還來不及穿上之前,他已拾起小巧繡鞋,並仔細端詳一番。

  鞋的繡工十分精緻,繡上一對金絲鳳凰,這絲線也非一般綢絲。他仔細端看,是真金抽絲製線刺繡而成。他微帶慍色說道:「好一個小賊,竟連這麼雙好鞋也偷,你——真令我失望。」

  李罡絲毫不懷疑他的身份,反而朝他是偷兒身份去追究。

  玉蘿辯解的對他說:「李公子,您誤會了,鈺杉不是偷兒也非賊呀。」

  李罡怒道:「若不是的話。你倒好好說說這鞋的來歷。」

  玉蘿只稍稍動點腦,瞎話便出籠,她說:「李公子,這鞋可是我家鄉小愛人的。

  我獨自一人出來,她怕我會寂寞,所以將她貼身的物品贈與我,教我思念她時,好能有個慰藉。」

  瞧他說得挺真切的,但李罡仍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問說:「真的?」

  「對,沒錯。」玉蘿理直氣壯的回道。

  可是,玉蘿太小看李罡了。他出身皇宮,什麼上好金絲綢緞沒見過?他光看這繡花金蓮也知這鞋的主人非富即貴。看他這毛頭小子,哪來能耐可受名門閨秀青睞。

  想騙他?

  他對鈺杉說:「若是這樣的話,何不將這雙鞋暫交由我來保管呢?以免再有他人瞧見,同我一樣誤會了你的清白。」

  「不!」她一點也沒考慮便拒絕了。鞋給了他,叫她穿什麼走路?

  李罡惱了似的對她說:「我就知道,你不是正經人。說,這鞋到底誰的?!」

  李罡這輩子最討厭「欺騙」二字,他信任這小子,他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他不老實。

  見他發脾氣,玉蘿深覺非逃開不可,她對他說:「李公子,我還有事,所以我——」她雙手將鞋一搶到手,便奔出花園。她一刻也待不下了。依目前情勢看來,這兒一點也不安全,還是先溜為妙吧。

  李罡見他不但跑得慢,而且還左右擺動著,好似……。

  他只消幾步便攔下他。長衣一撩——他的足竟只有這麼一丁點大!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個道道地地、足蹬三寸金蓮的女兒身!

  玉蘿瞪大著眼,見他這眼神,她知道再也掩飾不了了。擺出一副即將乖乖受死的可憐無辜相,祈求他大人大量放她一馬。

  他不可置信地說:「你是女兒身!」

  他的口氣摻雜了太多不可思議及恍然大悟。

  玉蘿頓時低下頭,不語,像個孩子偷吃糖被抓到似的——無辜。

  他低下身為她穿上金蓮鞋,這可教她無比難堪。

  他低著頭問她:「你為何男扮女裝?」

  見她不答。他又問:「奕煌他也不知你的身份嘍?」

  她仍是不答。

  待鞋一套上,玉蘿便推開他,迅速往園外奔出,迎面撞上了朱三公子,一聲哎喲!玉蘿被撞倒在地,而李公子也在這時趕上她。

  奕煌見了,還莫名所以地問道:「李公子,他、你們——」

  李罡怕鈺杉是女兒身的事曝露給第三人知道,故很體貼地擋去她的難堪。「沒事。奕煌,這麼大清早,你匆匆而來,有事?」

  他巧妙轉移朱三少的注意力,使她有充分的時間起身理去尷尬。

  朱三少這也才想起,自己是有正事找他。於是乎,也忘了李公子與鈺杉之間的怪異情況。「我爹想見你,怕你還未起身,所以,叫我先來瞧瞧。」

  「原來如此,你也瞧見了,我已起身了,還不回去稟告你爹。」

  他還有好多事要向她求證,故欲打發掉礙事的好兄弟。玉蘿見機不可失,是以對三少爺進言:「不如由我去轉告老爺好了。」她正欲轉身,李罡拉住她,一副「我才不會這麼輕易放你走」的神情向她拋來。

  「不,奕煌,這事煩你代勞。我還有事要托她辦呢。」

  既是太子堅持,他再怎麼不悅,也不敢違背,於是訕訕然做起下人的工作。

  李公子幾乎是半拉半拖著她進房,並仔細上了閂。對他來說,這比發現什麼新玩意還來得刺激。他問道:「你老實說,為什麼女扮男裝混入朱府,目的又是什麼?」

  嚇人嘛!他這副魁梧身材一站,自認不算嬌小的玉蘿也不覺矮了半截。

  為了博得他這麼一位大人的同情,她擺起了楚楚可憐樣——「我這麼的柔弱,怎麼可能是奸細、臥底呢?」讓他知道了底細也好,也不用每天裝得那麼辛苦了,嬌滴滴的女聲全出籠。

  李罡見她自招是十足十的女子後,也放軟口氣問:「這鞋,是你的?」

  她低下頭看了一會才回道:「它們是這麼合腳,當然是我的。」

  他疑惑地又問:「若你說它是,那你的來歷定也不差。你說,你到底是誰?」

  嘿!審犯人呀?口氣這麼硬。

  玉蘿自然不敢招認她是正牌的冼家小姐,是以胡掰——「我和歡喜樓的小紅是熟友,所以——」

  「原來你也是青樓女子?」他的口氣儘是可惜與不信,但她既親口招認,教他又不得不信。

  見已取信於他,她又加強說道:「沒錯,現在你總可以放了我吧?」

  李罡經她這麼一說,又思忖了一番,聽她所言雖不無道理,但,她怎麼看也不像是青樓女子呀!

  他又問:「你說你是青樓女子,但為何不見你在青樓,卻出現在朱府?」良久,一個荒誕聯想浮上李罡的腦海。「莫非你是仲甫兄的新歡?你混入朱府是為了與仲甫兄有幽會的機會,是嗎?」

  多麼超凡的想像力!她一點也不覺得這個理由可成立,不過,她實在也無詞可編。這位李公子實在太難纏,於是她沒好氣地回道:「李公子說的是。不過呢,你放心,我現在正打算離開這。」

  這總可以了吧?既然不留在這兒做狐狸精媚惑朱二少,這樣他總該放人了吧?

  結果,他說了句更絕的——「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見冼小姐長得花容月貌,搶不過她,所以自慚形穢準備棄甲而逃,對否?」

  哎喲!說來說去,千錯萬錯全在她了。心想:我鬥不過冼家小姐!?本尊在這,分身拿什麼與我比!不過,全算了。隨他公子愛怎麼說便怎麼說了,反正她決定走人了。

  長這麼大,頭一回喬裝便失利,下一回不扮了。換回女兒身倒方便許多,她只希望她的老實招供會令他打消原意放人。

  偏偏他又對她興趣盎然,緊咬不放。

  「你打算怎麼走出朱家大門?憑你一個小長工、小奴役的身份走得出去嗎?你想誰會放你行?」

  嗯,他說的也不無道理,她天真地問他:「要不,你叫朱三少帶我出門,我知道你的本事大。」又褒又誇,但這對他而言一向不怎麼管用。

  他對她說:「不用麻煩奕煌,我便可以帶你走出朱家。」

  她一臉疑惑;心想:你會這麼好心嗎?

  李罡見她一臉不信,臉色一沉,對她說:「要不,全由你,我不勉強。」

  玉蘿考慮了一會,還不只是小小的一會兒,而是好大的這麼一會,才點點頭說:「那就麻煩李公子你了。」

  說麻煩太見外了吧?說實在的,李罡心裡還對此事有點求之不得,又豈會嫌麻煩?於是爽快說道:「不,一點也不麻煩,反正這事我也挺喜歡做的。」為怕她胡思亂想,他想出了個伎倆,撇清說道:「助人嘛!理當義不容辭,何況,你又是一名弱女子。」

  玉蘿才不管他喜不喜歡,反正只要她走得出朱家,便可馬上擺脫他這個燙手山芋。

  *>*>*>昨夜的一番折騰,可折煞了朱老爺,但他也沒忘,當今的太子仍在他的府邸作客,請安問候之禮可少不得,是以刻不容緩地往東花園而來。

  「李公子,您在寒舍住得可還習慣?」

  李罡溫文地回道:「多謝世伯招待,李罡無盡感謝。」

  他這麼客氣,朱老爺一把老骨哈腰躬揖得更加有禮,彷彿他是皇上似的,只差沒跪地磕頭。

  「喔,對了,世伯,李罡有個請求,不知世伯可否首肯成全?」

  「不用說一個,十個我也答應。李公子,您儘管說,別客氣。」

  朱創林巴不得將頭砍下來當太子的坐椅以求恩寵呢,豈可放過他開金口所要求的條件。

  「好,那恕我無禮了,可否請世伯將這小廝送給我李某?」

  只一個呀!十個我也給你,何況是一名看起來弱不禁風、又成不了大事的小毛頭。

  朱老爺二話不說答道:「沒問題,李公子,一個夠嗎?要不阿四也送給公子好了。」

  阿四長得高頭大馬,李罡看了一眼,直說:「不用了,一個便夠了。我看阿四挺有作用,朱老爺,您留著府裡用,李某在此感謝您的好意。」

  見太子推說不要,他也不敢勉強。二人聊了好一會,朱老爺才告退。在朱創林欲出門之際,他說:「對了,世伯,李罡再住一宿,即將啟程前往他方,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但李公子,您不願多住幾天嗎?才來一個月而已,這似乎——」

  朱老爺愛他在這長住,至少他日李罡登基之時,他也好求個官職來做做,過過老來當官的癮。

  但李罡現在身邊還多個她,故並沒有多留的心思。

  「不,叨擾太久——」

  「哪兒話,在世伯這住個一年、十個月也無妨。對不對?」他一句對不對,身邊的家丁全點頭附和。

  但李罡心急著帶她出朱府,一句:「不了,他日再有機會,定當長住數月。如何?」

  他一句如何,可沒人敢說不。朱老爺縱有百般不捨,也不敢強留。故隔天一早,他便出了朱府。

  轎子一到,卻見他與小廝兩人同上了轎。奕煌及朱府一家人全看呆了,太子他——竟與小廝同搭一轎!縱有意見,但基於他是太子身份,也沒人敢阻止或是多嚼舌。待送走太子後,一大票的漫天流言可就擋不住了。

  轎子一出朱府,玉蘿便告訴他:「我要下轎。」

  「不,別鬧笑話,出了城再說。」

  「不,出了城,我怎麼回家?我現在要下轎!」

  見她揚聲大嚷,李罡為了讓她安靜下來,又恰巧她的姿勢與他正好面對面,在一時心急之下,順勢以唇封口。

  他乃孔武有力的男子,玉蘿閃躲不及,只有任他輕薄。但她也非省油的燈,一雙利爪,直往他雙頰上劃上鮮明的爪痕。

  他在痛不可忍之下,只好放開她。

  「你敢傷我!?」

  玉蘿不光想傷他而已,還想殺了他。她可是堂堂冼員外的千金大小姐,他的魯莽行為,可危及了她的清白貞節。這事若傳了出去,她冼玉蘿可比嫁給朱二少更沒名譽可言,更何況他的身份又是如此神秘莫測。

  她怒沖沖地說:「我不光要傷你,還想殺了你,無禮男子。」那千金小姐的口

  吻可隱藏不住了。

  他捉住她的手,企圖查看她的守宮砂在否,而她卻誤以為他想侵害她,張嘴一咬,他的手背立即呈現一排整齊的牙痕!李罡怒急攻心,揚手正欲對她施暴,玉蘿雙手擋住頭部,一副怕極了的模樣;他見了不但不生氣反覺好笑,他哈哈大笑,既狂且傲。

  玉蘿見他不生氣了,也放大膽。

  「你要帶我去哪?」

  「你擔心嗎?」

  她明知瞪人很沒閨秀氣度,但還是忍不住對他白了一眼。

  可他竟對她說:「嘿,你瞪人很美耶!我有點等不及想卸下你臉上的黑炭灰了。」

  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她的臉頰上摸來摸去。

  她拍掉他的手說。「少碰我,你碰不起我的。」

  玉蘿自認自己可是全城有名的商富賈——冼勝全之女,要碰她的人也得先秤秤斤兩,尤其,她見他宛如登徒子一般,人品不好,家世再好也枉然。

  他以促狹的神情看她。「你說我碰不起你,為何會如此說?」

  玉蘿搬出菩提大師所說的話,說真的,她壓根兒也沒想過她會當上皇后這事,但說來嚇嚇他也好。

  她那母儀天下的尊貴氣質完全展露。「我可是正宮娘娘的命,你可能是太子嗎?

  識相的話就少碰我,或許我還會饒過你。」說時便揭開轎簾。「停轎,轎夫。」

  轎果然放緩下來,但沒人敢作主真正停下,因為真正的主子未下令,他們也不敢擅作主張。

  玉蘿見轎夫這樣不聽令,怒眼瞪向他,要他下命人令——他聳聳肩。「他們不肯讓你下轎,聽話點,等出了城再說。」

  玉蘿一急,竟跳下轎!此舉可嚇壞了他們。這一跌,傷得可不輕,玉蘿坐在大街上,咬著下唇、忍著腳踝的錐心傷痛,硬是不肯哭出聲。

  他立刻下令停轎,趕到她身旁。

  「你存心教人看笑話是不?」

  果然人群愈聚愈多,形成一個圈圈對她指指點點,因為她那未及三寸的金蓮已告知路人——她是個女兒身;但她身上的衣服又是下廝穿的,實在夠不協調了。眼見人群愈聚愈多,她只好告訴他:「扶我上轎。」

  她寧可出城再與他理論,也不要在這讓人看笑話。

  李罡心想:反正早成笑柄,也不怕再多一項,是以並未依她所言的扶起她,反倒是把她抱上轎。哎呀!這麼一來,她更甭做人了!

  上了轎,她的神情真的是欲哭無淚,不過倒也真的要感謝他的幫助。玉蘿置身在他懷中的剎那,深深感受到他能帶給她一份安全及保護,雖然這只是個想法,但卻已偷偷將他的身影植入心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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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6 00:18: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金花代小姐出嫁已經夠莫名其妙、荒唐至極又無可奈何了;現在,她那夫君不但醉醺醺,還色迷迷地盯著她全身上下瞧,害她雞皮疙瘩不浮上來都不行,就算不怕,也被盯怕了。

  仲甫在歡喜樓其實早已有八分醉意了,但朱父火辣辣的一掌打疼了他,害他不得不清醒個五分回來;然而,見到新娘的剎那,醉意又起。他實在不想辜負上天的美意,既賜他個美嬌娘,理當好好享用。就在他撲上金花的那一剎那,醉意氾濫了他的心神,在敵不過酒神的召喚下,他竟然在一刻值千金的春宵呼呼大睡。

  金花驚魂未定,正打算為小姐犧牲一切,為冼家盡忠之時,卻赫然發現朱二少已沉沉入睡。

  她吁了一聲,使力推開趴在她胸前的朱二少。「哎喲,好重喔。」她打心底埋怨。這夫君不光好色,還體格魁壯,差點壓死她。

  將他安置好,讓他躺平了,自己也挑個好地方貯存精力,以備明日應付朱府。

  一大早,金花便起身前往庖廚,準備茶水向公婆請安。

  蓮步走向大廳堂,朱老爺及朱夫人早已坐在廳堂上喝早茶了。因為他們有自知之明,他們的富家千金媳婦,大概起不了床,兩老乾脆乖乖的喝自個兒準備的茶吧。

  「咦?」緩步挪移的這位標緻美人是誰呀?朱老爺偏頭問妻子:「她是……?」

  朱夫人回給他的是一張惡臉;即使臉色不善,她仍只是對相公低語:「是仲甫的媳婦。」這麼一轉頭,面對金花的卻是慈祥和藹的婆婆樣。

  「玉蘿,何必起得這麼早,多睡一會嘛。」

  金花一雙剪剪笑眼,恭敬有禮地說:「媳婦金……。」金花一時之間記起自個兒目前的身份,一句「金花」又緊急吞回嘴裡,換玉蘿這名出口:「玉蘿向公公婆婆請安。」她語音未落,已恭恭敬敬地行了個早禮。

  朱老爺眉開眼笑說:「好,好,免禮、免禮。」

  茶水一奉上,兩老也不忘塞個禮給新媳;禮數一到,金花便退下,與隨侍而來的侍婢們一齊出大廳堂,她們小聲問一句——「金花姐,昨夜——」

  雖然原是同等身份,但金花現在的身份地位可不一樣了,她微斥道:「我們現在是在朱府,而非冼府,小心點,少嚼舌,若事情真相一曝露,不光是我,連冼家與你們各個都有事,別不知輕重。」

  其他婢女一聽她的教訓紛紛住口。這事關重大,稍有不慎是要人頭落地的,自然個個守口如瓶,不再提這事。

  朱二少睡至過午,才一醒來,劇烈的頭疼伴隨而來,他搖晃宿醉後的腦袋。

  「酒真傷身。」他喃喃自語,不過酒對他而言,乃是人間一大美味。一思及昨夜的美嬌妻,唔,人呢?他四下找尋,沒人。怎麼會沒人呢?他明明記得昨天的拜堂,昨夜的驚艷及昨夜的春宵……。

  他由胸口取出一條白絹,沒有。那——昨夜的春宵,不就忘了?!哎喲!他不由得埋怨自己的醉酒壞事。

  想想自己一向最好女色了,怎麼連這麼重要的事也給忘了呢?他懊悔自己的大意,匆匆下床,推開房門,便四處尋妻去了。

  *>*>*>金花與侍婢們坐在繡閣內,一邊談笑,一邊做著針芾。先繡對龍鳳呈祥,再來是鴛鴦戲水。大伙正專心著,門匡啷一聲被推開。

  金花正為了來人的無禮感到生氣時,她那貪杯好色的郎君竟出現在她們的面前。

  「你們哪一位是我妻子?」

  金花沒好氣地告訴他:「姑爺,你連昨夜的新娘是誰都不認得了嗎?」

  他歪著腦子心忖:五名女子,各有千秋之美,只不過,開口說話的女子,容貌最是出色,但她開口便喊他姑爺,可見得自己的娘子不是她。

  他盯了好一會,實在看不出她們當中有誰比較出色,出色得像傳說中的那位冼家千金小姐般的——丑。

  還有,昨天他迷□NB427□中明明看見一位美女,怎麼一醒來,美女不見了?

  嘿,該不會昨夜只是一場綺夢吧?不,絕沒那種荒謬事。

  他搔搔腦說:「你,你來。」他手指金花。

  金花放下針芾依言走了過來。「姑爺,有事?」

  仲甫不改色性地對她說:「你,我在這宣佈,你從今日開始成為我朱仲甫的妾。」

  仲甫得意洋洋於自己的捷足先登。因為在府內較美麗的侍婢,隨時都有可能成為其他兄弟的侍妾。故他搶先一步,將她納入勢力範圍之中。嘿!這樣一來,再不會有人敢覬覦他的美人兒了。

  金花萬萬沒想到這朱二少這麼禽獸不如,新妻才入門一天,他馬上便要納妾,實在太可惡。

  她淺笑地回道:「那——玉蘿我恭敬不如從命嘍。」

  玉蘿?這名字好耳熟。仲甫終於發現一絲不對勁來了,這名字好似在哪聽過……在歡喜樓嗎?抑是——金花清澄的眼眸直盯著他變化的臉色,她知道他正在想這玉蘿之名何以聽起來既熟悉又陌生。她在心底不屑著,怪不得大小姐不肯嫁與這窩囊相公。

  連剛入門的新嫁娘叫啥他都搞不清,而自己也不禁暗歎命運坎坷,代嫁的對象竟是個窩囊廢,可憐自己往後該是怎麼的情況,她想都不敢想像!

  仲甫緩步出了繡閣,仍在反覆思慮,索性——「小三子,你聽過玉蘿這名字嗎?」

  小三子憨憨一笑。「少爺,您愛說笑嗎?玉蘿不正是冼家小姐的閨名嗎?冼家小姐是您初過門的新娘呀,您忘了?」

  喔——好長一個喔。他心忖:怪不得,怪不得這麼耳熟,原來妻就是妾,妾就是妻,她二人竟是同一人。他在心底竊笑自己的得天獨厚,有幸得天之嬌女。最重要也最慶幸的一點,那便是外傳的醜妻竟成了美眷。太好了!他在心底洋洋自得著。

  *>*>*>玉蘿隨李公子乘轎出城,一出城門,她又開始發表意見。

  「我要下轎。」

  李罡也太不像話了,出城這段路程,她是被強迫坐在他的膝上,這若教人瞧見,她冼玉蘿的下半輩子也毀了。

  李罡絲毫不為所動的,因為她的這一句「我要下轎」不知喊了多少回了,故他告訴她:「有膽量你再跳轎,我不介意的。」

  玉蘿仔細地看了他一眼,心忖:這話可是你說的,我可沒勉強你喔。見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玉蘿即使想跳下轎也動彈不得;一來她腳踝已腫大如球,二來他的雙手還箍住她的腰,讓她想付諸行動亦不能。

  玉蘿回過頭問他:「你不是說我可以下轎嗎?」

  他耍賴地說:「我是說過,只不過我的手口不一,實在礙難從命。」

  她氣憤地微斥:「小人。」

  他不在意地淺笑著。「你罵人的小嘴美極了。」

  她輕咬下唇,克制自己別上當,態度高雅地詢問他:「敢問李公子,你究竟要帶我去哪?」

  他那股尊貴的帝王氣息,綻放在他端正的五官上。「我要你陪我——下鄉出巡。」

  下鄉出巡?他是官嗎?不像,倒像登徒子;若不是官,那他口中的下鄉出巡,又做何解釋?不過,依現在情況看來,下轎,才是她最明智的選擇。也不理會他口

  中的微服出不出巡了,先走人才是上策。

  她口氣強硬,略帶挑釁地說:「若我不呢?」

  「由不得你說不。」

  哇!誤上賊轎了!玉蘿氣憤自己的有眼無珠,竟將惡人當善人看待。你瞧,一個不小心便遭這般軟禁。

  玉蘿的腦海中一直思索著逃脫的法子。但反過來又想,身上沒半點銀兩,教她能往哪走?現實的情況才是她該考慮的。

  為了不挨餓受凍,只好委屈點,勉為其難跟著他。咦?那位菩提大師不是說她會成為皇后嗎?她不自覺露出開心的笑容。心忖道:有朝一日,若我冼玉蘿真當上了正宮娘娘,準要下令叫人將他大卸八塊!誰教他竟敢如此無禮對待。哼!這麼一想,還真的得意了起來。大卸他八塊——嘻嘻!

  李罡見她似乎正在盤算著什麼似的,一臉奸詐的笑容不時浮現,心底莫名地打了個寒顫。所謂最毒婦人心,她該不會想下毒害他吧?

  這一來他可不敢大意了。轎一出城,另僱馬車往下一個城邑而去。

  這期間,他倒十分有心地雇了個推拿師父為她治療腳傷。

  沿路風光明媚,百花爭艷。

  入夜後,兩人投宿在福來客棧,連日的顛簸,教玉蘿苦不堪言。李罡沿途為她添置了衣裳,以便她下榻之時好更換,今日終可派上用場了。

  一場溫水浴,褪去了敷在面上數日的炭灰,還她一張素淨白皙的真面目。哇!

  太舒服了!玉蘿輕拍素淨的雙頰,迅速起身換穿女衫。雖只是件粗布衫,卻更凸顯她形之於外的炫人奪目。

  李罡當然懂得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故並未找借口觀賞美人入浴,只是一人單獨在客棧內飲酒等候。

  她不下樓還好,一下樓,頓時引起客棧內一陣喧嘩騷動。

  玉蘿真不知這些投宿或用膳的旅客幹嘛這麼誇張;她自知長相不俗,卻也只不過是美得稍微過人了些,他們又何必這麼喧嘩蠢動,好似見著了蜜的蜂般撲之欲上。

  對於這樣的騷動,她並未多加理會,便往他的座席走來。

  待她坐定,李罡有禮地說道:「姑娘你坐錯位置、認錯人了吧?」

  來人確是動人,但並不表示他會像那些好色之徒般地垂涎她的美色。

  玉蘿不客氣地提起筷子,便要夾食盤中的小菜,絲毫不理會他的問話。

  李罡再度重申:「姑娘,要不這一桌我請,你慢用。」

  李罡見她似乎沒打算走人,只好退而求其次,不如全讓給她了,自己另到他桌等候鈺杉便是了。

  在他欲離開之際,玉蘿出聲了:「你想去哪?」

  唔,這聲調可熟悉,他轉身又問:「你……?」

  「鈺杉呀。」

  轉個身立即回座,他不敢相信,怎麼黑炭灰下的她竟是這般地美麗!明眸皓齒、膚如凝脂,潤紅的小口,襯著她白皙雪肌,格外的動人;若說遴選嬪妃,她準是上上人選,莫怪她敢這麼大放厥詞,說她是皇后命。

  這一回他不坐了,他幾乎是提起她來。

  「走,我們回房去,你在這太不安全了。」

  他的顧慮是對的。再不走,她恐怕要遭人盯得體無完膚了。

  他吩咐小二將酒菜送到房間後,便一同上樓。

  將門迅速關上。他真不敢相信,卸下炭灰的她是如此地美艷動人、國色天香,或許真能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了。

  「姑娘,究竟如何稱呼?」

  她優雅地坐在圓椅上,緩緩答道:「我本姓冼,名玉蘿。」

  他的臉色頓時丕變!冼——玉蘿?那她不就是……?!

  玉蘿關切地問:「你沒事吧?臉色這麼差。」

  怎麼會沒事?他是擔心,她是好友之嫂,而自己卻將她「暫時」佔為己有,強行帶出朱府,這事若叫奕煌知道了,那他們之間多年的友誼不就……一思及此,就教他的心冷了半截。

  即使貴為太子,但他從未自恃身份尊貴,與人相交,但憑一片赤誠。他憂心忡忡地表示:「我必須送你回朱府。」

  送我回朱府?玉蘿這回可笑不出來了,她急中生智地說道:「李公子,小女子的話你也信呀?」

  李罡狐疑地看著她的神情。這人怎麼說話前後不一?一會說她是冼玉蘿,一會又說她不是。那她到底是或不是?實令人起疑!

  「你——什麼意思?」

  她不自然地勉強笑笑。「我問你,你在朱府看過冼家小姐嗎?」

  見他點頭,她又說:「那就對了,既然你曾看過,那你還信我這冒牌貨所說的話嗎?」

  咦?也對。朱家二少的洞房花燭夜,他也親自目睹了新娘子的美貌;那她真的只是在開他玩笑。心中不由自主地暗自歡喜,思量著往後再也不用滿懷愧疚地面對朱府上下了。

  「那,我不送你回朱府了。不過你倒說說,為何女扮男裝?」

  「為何呀?」

  她那靈活的腦子轉了轉。

  「說來話長,我自小父母皆不在了。」

  她在心底向爹娘賠不是,她不是故意要咒二人早逝的。不過,為了自身的困境,只好如此嘍!

  「我和弟弟流浪至京城,誰知京城這麼大,兩人竟走散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述說,一副楚楚可憐樣。

  李罡雖半信半疑,但也不敢說她是假裝、演戲。他略施一點同情心地說道:「那你決定怎麼辦?」

  玉蘿邊啜泣邊可憐兮兮地說:「我也不知道呀。好心的李公子,拜託您發發慈悲,帶我回京。若能因此找著弟弟,小女子定感激不盡,來世做牛當馬,為您效勞。」

  一番話說得不教他動心都不行,不過——「可是我送你回京,你若找不著你失散的弟弟,那豈不是會為你招來禍事嗎?」

  招禍事?她當然知道他所指為何,但脫離他並摳點銀兩才是她目前要做的事。

  她又裝出一副哀傷的樣子:「我可以再喬扮呀。」

  「喬扮?你知道嗎?你的偽裝技巧十分差勁。」

  差勁?怎麼會呢?朱家上下不全被她蒙騙過了?

  「可是……」

  「別可是了,你那嬌小的體態、嬌滴滴的嗓音,再怎麼喬扮也騙不過明眼人的。

  你還是放棄了這爛伎倆吧。」

  他殘酷地粉碎她遨遊四海的豪情壯志。她還以為她的「易容」很成功呢。

  「要不,你借我銀兩,好讓我回家鄉當盤纏用。」

  銀兩、銀兩,將到手了吧?但出乎她意料的。

  他說:「不,你一名絕色弱女子身上帶著銀兩太不安全了。不,還是由我護送你回鄉來得妥當。」

  照理來說,他的想法、做法相當完善。但對急於脫身的玉蘿而言,卻是遭透了。

  她立即婉拒:「不好吧?我怕耽誤李公子的行程。」

  「不,一點也不。我覺得這主意好極了,就這麼決定了。你的家鄉在哪?讓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熱心她可不敢領受。

  「不,不麻煩……」「李公子您了」尚未說出口便被打斷。

  「對,一點也不麻煩。」

  明明她的意思不是這樣,他卻捉住她的語病,教她連說不的機會都沒。

  次晨,他也不教她有機會再多言,一用過早餐後,就催促著:「走嘍。」

  她仍未回神地問:「去哪?」

  「你家嘍。」他的話教她一時無法回應。

  她問:「我家?你確定?」

  他點點頭,一副大丈夫敢說敢做,君子一言絕無反悔的負責模樣。

  這下換她大傷腦筋了。家?她家在京城耶!若老實向他招認,不知他會不會為朋友出氣,告冼家騙婚一罪?若不招,教她上哪找一個家出來呢?

  說謊的後果便是如此了,一旦開口說謊,往後便要說無數個謊來圓謊。現在可好,連個合理的理由也想不出來,看來她的什麼皇后美夢全成泡影了。

  為了不讓自己太下不了台,她胡謅瞎掰,把家鄉扯到杭州去了。

  她這井底之蛙只知有京城這地方,可不知杭州離這有數千里路程。她的一句話害得兩人乘船、搭馬車,足足走上個把月。

  沿途綠地青翠,桃花盛開,李花飄香,溫暖的春風吹醒了大地。

  在他堅持之下,玉蘿仍是一身男兒打扮。

  只不過,這李公子不知存著什麼居心,一路行來,珠簪、珠花、胭脂,數不盡的飾品,一直為著口裡說的「某個姑娘」添購,而她冼玉蘿「恰好」成了試用的人。

  至於是為哪個神秘姑娘添購,他卻絕口不提,即使一再逼問,他的口風仍是緊得很。

  若說是買給她的,這也挺怪的,因為她一直是男兒裝扮,他買這些做什麼呢?

  她現在也派不上用場呀。

  試探他時,他又鬼鬼祟祟,好不神秘!更甚者,每行至一處,他便有意無意地調戲她,害她有時會意亂情迷,誤以為他對她……。

  眼見一片春色旖旎,李罡一時興起,信口吟道:「娉娉裊裊十六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盡珠簾總不如。」

  玉蘿頓時漾起紅暈,心忖道:這李公子,難不成以為她不懂嗎?他的這番恭維,玉蘿只有心領了。

  她客氣地回道:「李公子,小女子沒您稱讚的好,所以您的褒獎,小女子只有心領。」

  他卻總是回道:「我又不是指你。」

  每每教玉蘿氣結。

  李罡近數日觀察,他發現「鈺杉」的言行舉止得體得不輸名門閨秀。

  光看她的姿容、儀態,舉手投足間,莫不流露著高雅氣質;若說她是下等人出身,還真教人無法相信。

  「鈺杉,這真是你的名字?」

  她淺笑道:「我本姓陳,名小玉。」

  「小玉?這名美也。」他兀自誇獎起來。

  玉蘿長這麼大,除了爹娘家僕侍婢外,很少——幾乎沒聽過外人誇過她,光這一點,便教她對他又鬆了防備之心。不過她免會懷疑他會不會又在——戲耍她。

  走了數里,她腳酸,正巧前有一茶棧,她便說:「李公子,前有一茶棧,不如咱們到那歇歇腳吧。」

  他心忖:他們的確走了好幾里路,對於三寸金蓮的她而言,確實不輕鬆,是以兩人加快腳步,往城門附近的茶棧走去。

  叫了壺普洱和一盤熱騰騰的包子。這對又饑又渴的他們而言,簡直已是人間美味、一大享受了。

  包子一上、茶一來,兩人狼吞虎嚥一番。說狼吞虎嚥是誇張了點。兩人都是斯文人,啜飲普洱、撕嚼包子一派從容自在。

  玉蘿也趁此機會細細打量李罡。相貌堂堂、美如冠玉、眼眸炯炯有神、耳垂又厚又大,可見得身份尊貴,非一般泛泛之輩。

  祭過五臟廟,她問:「李公子,你打哪來?」

  李罡答:「我乃長安城人氏。」

  「長安城?你也是京城人?」她不自覺漏出口風,這一來引起他的疑心。

  他挑了挑眉:「也是?」

  「呃,不,我是說,你既是京城人,何必再跟我往南走呢?」

  「喔,原來你是指這事,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不,是我多心。小玉姑娘,你可別見怪。」

  見他承認自己失言,玉蘿也不打算在這話題上打轉。因為愈在這打轉,對她就愈不利。

  「李公子,解了渴、止了饑。該上路了吧?」

  頭一回出遠門的她,心情可是亢奮得很。若她知道這一趟杭州行得走這麼遠的路,肯定會埋怨起自己的多嘴;她也絕對會謹記,下回要編謊也得編近一點的地方。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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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6 00:19: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所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果真如傳說中的美麗。

  到了小玉的故鄉,李罡急於知道有關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出身來歷。初來乍到的玉蘿被杭州的明媚風光吸引住,不斷喃喃自語:「春水碧於天,桃花春水綠。」

  詞句間,莫不讚歎杭州的好風光。

  而她的出口成章,則令他不得不懷疑起她的出身。若說她出身貧賤,隨身之物又是如此不菲;說她是一般女子,她又飽讀詩書,堪稱才貌雙全之女子。

  他急問道:「小玉姑娘,你舊居在哪?」

  玉蘿尷尬一笑,良久才說:「這,我並不熟。」

  他以為她在開玩笑。她自稱是杭州人氏,怎麼他們人到了杭州,她還說對此地不熟悉呢?

  「小玉姑娘,你別開玩笑了,我們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才到這兒,你卻以一句不熟搪塞?這是怎麼一回事?」

  玉蘿見話說溜了,卻已來不及收回,只好全招了:「李公子,小玉不是這兒的人,怎麼熟悉這兒呢?」

  不是這兒的人?她在開什麼玩笑?!戲耍他嗎?他耐著性子地說道:「那你說,你家究竟在哪?」

  她聲小如蚊似地說道:「京城。」

  她在開什麼玩笑!幾千里路可非幾十里路,銀票一張張消失,卻是白跑了一趟。

  他原本俊逸的面孔頓時拉沉了下來。

  玉蘿見他生氣,直賠不是,最後索性來個乞丐下太原。「李公子,您的大恩大德,小玉沒齒難忘。假使來日我飛上枝頭成鳳凰,必不忘為你掙個一官半職。」

  李罡以為自己聽錯了!賞我一官半職?她憑什麼?「小玉姑娘,你說什麼?」

  玉蘿擺出了准娘娘的架勢。「我說我會要求聖上賜你一官半職,以答謝你護衛皇后有功。」

  李罡本想大斥她的無禮,但基於安全考量,他決定不說出自己的身份。於是問道:「為什麼你對成為皇后如此有把握?」

  玉蘿說道:「其實我也並不十分肯定,只不過據我爹說,我一出世便有一名喚作菩提的大師說過,我有當皇后的富貴命格。」

  李罡笑她的天真:「你相信嗎?」

  她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說:「是不怎麼相信,不過,偶爾做做白日夢也不錯。不是嗎?」

  他哭笑不得。暗忖:難不成她不知這話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於是他囑咐道:「小玉姑娘,你今日這話可別再說了。今天我肯為你守口,可算你的大幸,逢貴人相助。來日你若再說這話,惹了禍可別怪我沒奉勸過你。」

  不過,她仍心存僥倖,反正,說說又不犯法。

  李罡也知她的想法,便對她說:「你可知你的一句話可能為家人帶來殺身之禍?」

  「殺身之禍?有這麼嚴重嗎?」

  玉蘿怎麼也沒想過隨意的一句話會受這麼大的刑罰。

  他的一番訓誡,可教她不敢再提這事,她答應他:「李公子,小玉謹記公子教訓就是。」

  見她知錯,正巧眼前有游河之畫舫,於是拉著她隨著川流不息的人潮擠進西子湖岸;岸邊騷人墨客盡興地吟詩唱曲,大讚各式畫舫之華麗及舫內之美女如雲。

  杭州不光風景好,更多的是眉目娟秀、體態嫵媚的美人。

  李罡不自覺喃喃出口:「惆悵夢余山月斜,孤燈照壁背窗紗。小樓高閣謝娘家,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凍梅花,滿身香霧簇朝霞。」

  玉蘿聽見他的詠歎,一時興起,也對以詩詞:「獨立寒階望月華,露濃香泛小庭花,繡屏愁背一燈斜。雲雨自從分散後,人間無路到仙家,但恐魂夢訪天涯。」

  李罡對她抱以微笑,驚為才女。

  二人再往前進,夾岸處儘是些叫賣糖葫蘆、糕餅及什貨的小販。李罡怕她走失,一雙大手總輕輕握住她的小手;當然,他們之間還隔著一塊小布帕以免肌膚之親。

  人一多,自然更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她雖扮成男兒身,但自然流露的體香與素手皓腕,無一不觸動他的憐愛之心。輕握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終於走出人多的地點。一出湖岸,兩人便前往茶樓用餐。

  走進全杭州遠近馳名的御膳房,也是當朝聖上賜名之茶樓。小二忙招呼來客,店內桌桌爆滿,要用餐,還得耐心等候食客離去,方有座位可坐。

  玉蘿嫌麻煩。「咱們上其它茶樓去吧。」

  李罡可有了說詞:「不,這兒出了名的紅燒蹄膀,據聞十分甘津可口,有入口

  即化之火候。今日咱們既有此『機緣』到此,豈可錯過?」語意中不忘責備她的一番胡謅亂語,害得他得陪她走上這一遭。

  她的一雙小足,可耐不住剛剛這麼東鑽西走的。她為難地:「李公子,可是我腳酸耶。」

  他這才知她不耐煩的原因。當下心思一轉,用手托住她的腰肢。

  喂!這成何體統!她稍稍扭動身子,並告誡他:「我可是黃花閨女,你這般舉動——」

  他一個鬆手便放開她,重心一失,她險些又跌跤。他搖頭,說道:「你這麼容易跌跤,那麼從今以後,不如由我來保護你好了。」

  保護我?玉蘿羞紅了面頰。

  見她默然不語,他問:「有問題嗎?」

  她含羞出口:「你說呢?」

  兩人打著啞謎,彼此心中卻是留下了一股莫名的情愫。因為,他剛剛無心的一句承諾,意謂著他們未來還有好長一段路要一起走。

  他即將登基,而他開口要保護她一生,這豈不是代表……?

  但玉蘿可不這麼想了,她說道:「不,李公子,您不用保護我,我會照顧我自己的。」

  她的婉拒對他固然是件好事,然而,所謂君無戲言,縱使太子離天子仍有一段

  距離,他所說過的話仍是具有效用的。姑且不論太子的身份,他自認自己還是個重然諾的君子。

  等候有時也不一定是件壞事。兩人站了老半天,看著饕客們大快朵頤,更覺飢腸轆轆;待菜餚一上桌,兩人便完全不顧形象地吃了起來。

  吃飽喝足了,二人竟懶得走動。此刻食客也少了,可容他二人在這閒坐,不急著走人。

  對桌的一票大漢,酒酣耳熱之後,竟鬧至他們這一桌來。而他們誰不去惹,竟打起玉蘿的主意。

  「小兄弟,不,這味道明明是個姑娘,我沒說錯吧?」

  他的無禮調戲,惹來李罡的不悅。「這位仁兄,他是我的小書僮,你竟醉眼看成小姑娘,未免太過傷人了。」

  醉漢竟執起她的手在鼻前嗅嗅。「不,我確定她是姑娘家。」

  李罡見他竟對小玉胡來,一掌便劈向來人不規矩的毛手。「魯男子,竟敢對我家小廝胡來!」

  受他掌劈的醉漢也怒氣大發:「你敢打人?!」

  他的大肆嚷嚷,引來同桌男子前來圍攻。他們全喝醉了,哪講什麼道理,三、四人竟欲圍毆李罡。在場的酒客莫不爭相走避。

  玉蘿耳聞江湖險惡,向前想勸他息事寧人。「他們人多,對我們不利的。」

  他信心十足地說:「豈能容此惡霸橫行霸道,看我今日替天行道。」

  「別衝動。」

  他要她放心。在宮裡,他可是文武雙全的太子。宮中武夫子多多少少也教授了他一些基本護身功夫;習武多年,功夫倒也少有機會表現,此時技癢,有他們四人當靶,試試所學功夫也好。

  四人早已醉眼迷□NB427□,一個李罡也成了十個。四人昏眼硬拳,總打不著人,李罡三、兩下便教他們全倒在地上起不來。

  他這一出手頓時贏來滿堂采。李罡也不理會食客們英雄式的喝采,付完銀兩,便拉了玉蘿出御膳房。

  路上人潮並未因火傘高張、日正當中的酷熱而減少,反倒更見壅塞。他溫柔且細心地叮嚀:「人多,小心走。」

  她跟在他身側,倚著他高俊頎長的身軀,一種不言可喻的安全感包圍住她,不自覺地,她揚起唇角;湊巧,李罡一個偏頭便瞧見她的笑靨。雖只是短暫的剎那,她也看見了他眼中的喜悅,一種微妙的感覺蔓延全身。

  沿途,他又添購了一支玉簪,這麼一路過來,他足足購買了數十件飾件。

  此舉著實令她吃味、眼紅、嫉妒得不得了,也羨慕那一位不知是何方神聖的女子。

  玉蘿不懂何以他要如此神秘。她心裡也猜想了一、兩個原因:一是,他打算饋贈給京城的意中人,要不便是送給髮妻的。當然,像他這麼俊俏的男子,早早娶妻也是常事。但此刻心中又不免暗忖,他該不會是打著納她為小妾的主意吧?不過這想法她並未對他說出。

  入夜,投宿於西子湖畔的廣源客棧。以往他們是一人一房,但為了節省盤纏,玉蘿勉強答應與他共宿一室。

  只不過,床只有一張,教他委屈睡冷地板,著實大苛待出銀兩的人;然而換成是她,她又睡不慣,這可為難了。為求兩全其美,她只好建議:「咱們楚河漢界,由這棉被當分界,一人一邊。你不越界,我不橫越。」

  「不了,我打地鋪就好。你不必這麼辛苦區分楚河漢界。」

  他的體貼教她感激,也就不再堅持。為免他生後悔之意,索性絕口不提此事,好教他沒機會反悔。

  這可苦了一向尊貴的李罡。自幼錦綢棉花毯,及長,亦有絲緞羊毛被鋪床。這一回教他睡硬梆梆、冷颼颼的石板地,輾轉難眠不說,一身龍骨也成酥骨了,酸疼不已。

  次晨,她一大早是精神飽滿;而他則是毫無元氣可言。

  她不解地問他:「李公子,你昨夜睡得可好?」

  光看他一臉疲憊也知他不好,像散了骨似的酸疼。「不好,一點也不好。」

  李罡暗自發誓,下一回他情願多花幾文錢,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也不要紆尊降貴地睡冷石板地,只為了節省開支。

  他一臉委屈,教她愧疚得無地自容。「委屈你了。」

  她甜柔的嗓音,教他一口污氣怎麼也提不上來。「算了,咱們該出發了。」

  吃過熱騰騰的清粥小菜,他再添購些乾糧、茶水才上路。

  奼紫嫣紅、鶯啼燕語、鳥語花香,城內的春色更是明媚鮮明。

  進入城中後,兩人一路便往李罡的友人——樊文權豪宅走來。

  樊文權乃邑陽首富,李罡自京城出發時便以書信告之。故當他二人進入樊府之時,受禮遇的程度可想而知。

  府內高閣玉砌,棲禽盤獸,上迫雲霄。後花園內更是遍植名花奇樹,草木葳蕤、煙聚蘿纏,一派豪華儂艷的景象。

  樊文權,年方二十六便承繼家產,田宅無數,是年少得志的富家子弟。不過他為人樂善好施,廣結四方英雄豪傑與文人墨客,樊家一年四季幾乎都有遠客造訪。

  不過這一回前來的李罡身份更是特殊,是以樊文權大設筵席,為他洗塵。

  「李兄,請。」

  樊文權十分恭敬地招待他們,不過他也心裡納悶:怎麼李公子的家僕這麼沒禮貌,李公子可是個太子,他竟這麼不分尊卑地與他們同座,這似乎說不過去。

  文權小心翼翼、不敢冒犯地問道:「李兄,您的小廝……。」

  李罡是聰明人,知道他的疑惑,小心翼翼地回道:「他身份不同,所以……」

  經他這麼一說,樊文權還當玉蘿也是皇宮貴人,但仔細一瞧,他似乎並非男兒身。喔,他知道了,他猜想,她大概是公主吧。

  也因此,他更不敢怠慢她了。

  用過膳,文權招待二人至賞雲亭品茶,去去油膩。

  樊府的奢華實非一般富賈可比擬:以綃金紅羅罩壁,以綠鈿刷隔眼,糊以紅羅;

  外種梅花,梁楝、窗壁、柱拱、階砌等都作隔筒,密插雜花,豪奢可見一斑。

  玉蘿打量起樊府。自個兒家中的華麗比起王公宅第可說有過之而無不及;但現在見過樊府,可得自歎小巫見大巫了。

  亭外鳥語花香,遍園牡丹花開,姚黃魏紫,美不勝收;亭內儘是他二人的談笑聲,玉蘿則靜靜陪坐一旁。不一會,一名雲發挽成盤渦狀髮髻,上頭插著梭形玉簪的女子出現在不遠的迴廊處。

  她身後跟隨兩名身著綠綾白綢的侍女,款款蓮步搖擺生姿地走向前來。

  樊文權一見來人,竟起身迎之。

  李罡見狀,問他:「這位姑娘是……?」

  文權趕忙介紹:「這位是在京城頗富盛名的歡喜樓花魁——仙曲姑娘。李兄,你不會不認得吧?」

  李罡正奇怪來人眼熟,原來仙曲姑娘由京城來至邑陽,不過他心中不免疑惑,她為何來到此地?

  「仙曲姑娘怎會來到樊兄府上?」

  文權答道:「府內有一、兩名女夫子(青樓女子別稱),不算過分吧?」

  李罡當然知道,一般員外府內常有狎妓之風俗;何況樊兄又是富甲一方的富商大賈,有此作風並不足為奇。

  「當然不會。只是我心中不解,樊兄怎有這麼大的本事贖回仙曲姑娘?」

  「也許是小弟在外的評價不差吧,我只稍稍開口,她便同意隨我回來了。」他說得簡單,然而眾所皆知,想贖回歡喜樓中的百花之首,沒有一箱箱的金銀珠寶,可是迎不回的。

  仙曲一進亭來,淡雅的韻致,輕倩的身姿,無一不展現她優雅的豐姿;明艷照人的雪肌,朱唇黛眉,眼波間不時散發我見猶憐的韻味。

  她作揖問候:「樊公子。」

  文權回以:「免禮,來見見李罡,李公子。」

  仙曲將視線由文權身上移開,轉向李罡身上來。乍見來人乃舊時意中人之際,臉上縈繞的沉鬱與眉黛間的輕蹙,瞬間全化成半羞半喜之嬌態,一句李公子,更頓時化成片片溫柔,令人一陣心蕩神馳。

  那霎時間的煥發明麗、光采奪目,教文權及玉蘿皆看在眼底。

  獨獨刻意忽視的李罡不去注意,只是客套地回禮:「仙曲姑娘,咱們還真是有緣。」

  仙曲姑娘長得細纖挺秀、淑婉明媚,是位典美的女子。李罡雖憐她出身低下,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對於這等卑下身份的女子,萬萬不能動上半點情意。

  仙曲坐在一角的箏台處,方坐定,便啟唇:「仙曲就此獻唱一曲『霓裳羽衣』。」

  清越的箏音,從慢慢移動的纖白指尖傳出,和著她悠揚的嗓音,宛若出谷黃鶯般,時如盈盈脈脈的平湖,時似滔滔滾滾的江水,抑揚頓挫;曲音卻如行雲流水般,無跡可尋。曲畢,餘音繚繞,久久不去。

  別說樊文權,連李罡也為仙曲姑娘的才藝感動。

  玉蘿雖為女兒身,但她並不因仙曲姑娘的天賦異稟而感吃味或輕蔑,反而十分讚賞仙曲的才華洋溢。

  良久,大家方自靜默中醒來。雖只有二、三人在場,但掌聲卻不輸數十人。

  仙曲謝過掌聲,才在樊文權的邀請下陪坐。琴歌侍宴,又有美女侍側,堪稱人間一大樂事。過了未時,他們才結束亭上會。

  樊文權提議:「李兄,入夜咱們再安排個聚會,不如由仙曲姑娘陪坐。您說這主意可好?」

  仙曲早在歡喜樓時便中意李公子了,幸蒼天有眼,讓他二人再有機會見面;有這機會,她當然不能錯過。現在樊少爺肯讓她招待李公子,她豈能不好好把握?她眼波流轉,不時流露著企盼。

  李罡在她殷切目光及盛情難卻之下,只好答應他的要求。

  不過最開心的人就屬仙曲了。

  李罡偕同小玉回房途中,他問:「小玉,你覺得仙曲姑娘的嗓音美不美?」

  她點頭,不吝讚美道:「如黃鶯出谷,音韻甜美,足可媲美瑤台司樂天女。」

  見她這麼大方,他反倒有小人長慼慼之感,於是另尋話題:「小玉,你會棋弈嗎?」

  「疏淺,但可拼戰。」

  他淺笑,兩人便進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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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朱府——自朱仲甫得知原本丑不拉幾的冼家小姐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之後,欣喜的臉色就再也沒褪過。

  口哼小曲走回新房,一天到晚巴望著夜早點來。盼呀盼,夜是早來了,但他的娘子卻不來。

  他差人去找她,但她卻送來一張信函。

  信中內容是——相公:冼家有一規矩。新婚花燭夜過,新娘必須與夫君分房至有喜訊傳出為止。

  故玉蘿我,由今夜開始,必須在繡閣內待至喜訊傳出為止。相公,請將就點……忍吧!

  娘子冼玉蘿筆端正秀麗的筆墨,不愧為才女冼玉蘿,他忍不住誇讚起自個兒的娘子。

  只不過,她這是什麼意思?叫我朱某獨守空閨嗎?不對吧,哪有娘子要相公守空閨的道理呢?

  他飛奔至繡閣,裡頭傳來陣陣嘻笑聲。他舉起拳頭便敲門。

  房中之人立即安靜下來,她們面面相覷。這麼遲了,還有誰會來呢?

  金花差人前去查看,水兒一向前探看。哎呀!不得了了!姑爺的大隊人馬,喔!

  不,是單槍匹馬殺上陣來了。

  水兒回報:「金——小姐,是姑爺他來了。」

  「姑爺?他還不死心嗎?」

  金花差人向前開門,畢竟她們人在朱府,而非待在冼家,多少也要尊重一下朱二少。

  門一打開,四人紛紛向他問候——「姑爺!」

  他揮揮手支開四人,水兒望向金花姐。金花使個眼色,四人才退出繡閣。

  仲甫迅速關上門,露出一臉色涎相,欲撲向金花。

  金花恫嚇道:「相公,你想絕子絕孫嗎?」

  絕子絕……什麼意思?仲甫自忖:他不過是關個門而已,她竟說出這麼嚴厲的話來。為什麼?「你說什麼?」

  金花冷靜地說:「相公,冼家的咒令,您不可不信呀。」

  他怎麼會相信呢!叫他朱仲甫一天不近女色,那倒不如叫他去——死吧。

  「娘子,我大可對你說,若叫我不近女色,難也。」

  他才一說完,金花更在心底咒罵他——好色之徒、淫賊!終有一日做起花下風流鬼。不過,為了小姐,她只能吞下這些話,並婉言開導他:「相公,你難不成沒聽過,我在京城內的傳聞嗎?」

  「傳聞?什麼?五官嗎?」

  「對,五官相貌。相公,你可知玉蘿何以能以此美貌與夫君相見嗎?」

  她先繞個圈子再吊他胃口。

  果然,他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她笑道:「當年,我爹爹不信邪,硬是要……而我娘在拗不過我爹的要求下,只好與他同床。我呢?便成了犧牲品。丑哩八怪不說,險些見不得人。幸虧有一茅山道人施法術,為我爹絕了後代傳宗能力,才挽回了我的清秀容貌。相公,你也知我冼家只得我一女。難不成,你也要以斷嗣為代價換來幾夜痛快嗎?」

  嘿!果然有效。斷嗣換來幾夜逍遙,再怎麼算也划不來。他再怎麼貪戀美色,也不敢拿自己傳宗接代這等大事來當賭注。

  朱仲甫不怎麼甘心地乖乖走出房門。

  不過,他臨出門前又回頭問她:「昨兒個夜裡,咱們有沒有……?」

  他只是擔心,昨夜自己醉意正濃,不知良宵花燭夜是否享受過;若沒有的話,豈不是白白喪失了上天所賦與的良機嗎?

  想要霸王硬上弓,又怕冼家的什麼咒令害他絕子絕孫,真不甘心。

  金花知他的想法,於是便說:「有。」

  仲甫只得嚷嚷:「被唬了!全被唬了!」說話之際,人也跟著走遠了。

  金花在他身後掩絹嗤笑他的腦子呆。心裡暗忖:至少拖個個把月也好,她實在不想太早面對這色鬼。

  仲甫一出繡閣,怎麼想都不對。但不對在哪?他又搞不懂。想當然耳,此處既沒溫柔鄉,他決定往歡喜樓怡紅姑娘的溫柔帳裡去。

  金花才不理會他去哪,她只祈盼他別再前來騷擾便可。

  水兒一見姑爺出門,四人便湧上繡閣來。「金花姐,怎麼這麼快就打發掉呀!?」

  金花笑瞇瞇地說:「動點腦子就教他心服口服,自動出門。我可絲毫不費心思喲。」

  侍婢銀花稱讚她:「真不愧是金花姐。」

  金花深怕她們四人洩她的底,提醒大家:「記住,我哄他冼家有一咒。」

  玲兒問道:「咒?什麼咒呀!」

  金花說:「我告訴他,冼家有一咒,那便是,洞房夜過後至傳出喜訊為止,他不准再踏入我這兒。不然的話,他將絕子絕孫。」

  語畢,四人笑成一團。笑什麼?當然是笑他的呆,這麼容易上當!

  「金花姐,他好笨喔!」

  「對呀!兩三下便教他嚇得雙腿發軟,拔腿便跑。」

  一人一句,朱二公子便成了蠢人。

  但他也玩得太過分了,去了歡喜樓尋芳,不低調處理也就罷,還大肆鋪張,竟教人給傳回朱府。

  朱老爺氣極敗壞、吹鬍子瞪眼。一大清早,他老人家站在朱府後門,手持棒棍,等候這敗家子入門來。

  雞啼三聲,仲甫一身酒氣的歸來,嘴裡還哼著歡喜樓盛行的小曲。後門嘩啦一打開——嘿!嚇得他雙腿發軟!一支三尺長家法已在他眼前晃動。

  他雙膝跪地,略帶顫抖地喊叫:「爹……爹……。」

  朱老爺氣青了臉。「不肖子!你明明是要活活氣死我!」棒一揚,如雨點般使勁地落下。

  他也夠骨氣,敢做敢當,不躲不閃、不吭不動,任憑教訓。

  朱老爺見他不閃不躲的,氣也消了大半,喘吁吁地站在一旁。

  燭火燃燒將盡,晨光熹微,正值天白之際。

  金花在喧嘩聲下來到後門,但見她的夫君受杖挨,即使心中竅喜他的劣行終有報應,但多少也得作假一番,向前關心道:「公公,夫君他犯何錯,需您老人家生這麼大氣?」

  朱創林見媳婦這般賢淑,而兒子仍心繫不三不四的女子,著實心生愧疚。他揚聲道:「我打這不肖子,我打他風流成性!我打他敗我朱家門風!」

  舉棒欲再痛擊,金花雙膝一跪,也陪在仲甫身邊。「公公,媳婦也有錯,您同媳婦一起罰吧。」

  見她為子這般求情,況且打在兒身痛在爹心,雖然仲甫不像話,但壞歸壞,父子親情也讓他狠不下心來,順勢將棒一扔,回房去了。

  人群漸散,整個後花園只剩兩人,及天翻肚白的晨曦。

  金花見看戲的人潮全散了,拍拍裙擺,沒事似地便起身,彷彿剛剛全是作戲般,轉身便欲往自個兒房中走去。

  仲甫喚住她:「方纔你的求情……?」

  她回過頭來,露出怪異一笑,一字字說道,「全、是、假、的。」語畢,人也迅速離去。

  仲甫由她一閃而過的詭異笑容中徹悟自己的愚蠢,什麼咒令、什麼未有喜訊傳出之前不可……原來全是哄騙他的伎倆,而自己還傻不隆咚,信以為真。

  認清事實後打定主意,他絕對要討回他這一個月來守空閨(雖然他也極少回去過夜)的公道。

  他趕忙起身,拍去一身塵灰,快步走向前來,口中還不時嚷嚷:「喂!等等我!」

  等?會等他的人才是傻瓜呢。金花更加快腳步,趁他未追上來之前進了繡閣,隨即扣上門閂,她才不會真的傻傻等他進來呢。

  隨後而來的他,不死心地猛敲門,先前的皮肉疼痛早忘得一乾二淨。他現在只一心想向她問清楚冼家咒令一事的真實性。

  *>*>*>玉蘿待在樊府唯一的好處便是:她又可做做東宮娘娘的美夢。

  因為呀,李公子現在有仙曲姑娘慇勤伺候,自然會淡忘了他曾說過要保護她的承諾。

  仙曲姑娘的慇勤、樊公子的熱誠招待,還真教李罡分身不得。偶爾想和小玉說些話也沒機會。

  今兒一大早,李罡與樊文權約定辰時至城外走走。他卯時便先找仍在睡夢中的小玉。

  玉蘿在一陣頻繁的敲門聲中醒來,不禁咒罵來人的沒教養,一大清早便吵醒她,害她還得由好夢中轉醒過來。罵來人缺德的同時還是照樣開門,當她一見來人是李罡時,幾乎是驚慌失措!只因自己的衣容未整及晨起的慵懶模樣,全教他瞧見了。

  她吶吶說道:「李公子,你起得這麼早呀。」

  李罡閃入門內,並坐了下來。「我待會要與樊公子出門,心想,好幾天沒看見你了。所以,就趁尚未出門的時刻先來找你。」

  玉蘿為他的自私大發脾氣。自個兒大清早不睡,還找了個什麼太久沒見她、想來看看她的爛理由,害她也得犧牲睡眠時間,陪他在這聊天。不過,她也不教他好受,在他面前猛打呵欠地,讓他看得心生愧疚。

  李罡向她賠個不是:「我很抱歉——」

  收斂起不雅的動作,她釋然說道:「算了,反正我也醒了。」口氣仍是無奈。

  可這李罡公子也太不像話了,打一進門,賊眉賊眼便老往她身上轉,東瞧西盯地,看得她心裡怪怪地。

  她問道:「李公子,小玉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李罡猛一回神,暗笑自己的出神。

  他尷尬地說道:「你是沒有什麼差錯;只是,我愈瞧愈覺得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他的慧眼真教她害怕,她不怎麼自然地回答:「是嗎?我有那種富貴之相、閨秀氣質嗎?」為了使他不再起疑心,她故作妖嬌狀,平時的高雅氣質完全破壞殆盡,只落得庸俗,還教人深感一陣作惡。

  李罡見她這麼庸俗地搔首弄姿,也大大死了猜測她是名門閨秀的心。他語重心長地下定論:「我想,你應該不是才對。」

  他一說出口,玉蘿才放下心來,並在心底長吁了一口氣。

  她問道:「李公子,你來不會是只為了這一句話吧?」

  「呃,當然了。我是想,要不,咱們這兩天啟程離開此地吧。」

  離開這裡?當然好嘍!只是……她多嘴地問他:「那仙曲姑娘怎麼辦?」

  她問中了他的心事,其實他想離開的最主要原因也是在此。

  仙曲姑娘的慇勤教他難以承受,早在歡喜樓,她的刻意示好就讓他頗不自在。

  現在,冤家路窄又在邑陽重逢,可真教他走避不及。「她是文權兄的狎妓,與我何關?」

  「關不關,你心裡最清楚。喔,你該出門了。」

  玉蘿眼尖地看到樊公子已帶人往這來了。她的提醒引起李罡的注意。果然,樊文權已往這兒過來。

  他擱下話:「咱們回來再談。」便勿匆出了她的房門,徒留她一頭霧水地呆愣原地,也不知他究竟為何而來?

  李罡由文權陪同,散步至花郊。文權藉機問他:「太子,那名小兄弟是公主抑是……?」

  他轉過頭看了文權一眼。「她,什麼也不是。」

  文權又問:「那,她是太子的友人嘍。」

  李罡不答,只是往前走。文權追上來正要開口之時,李罡告訴他:「她,是我的皇太子妃人選。你想,她現在是什麼身份?」

  哎!原本的愛慕之心也只能化成謙卑的崇敬。天啊!他如何敢妄想攀上玉蘿呢?

  這一趟邀約,原打算請求太子賜婚的,竟不知會變成如此掃興的賞花行。是以一路上顯得十分沉默。

  李罡見其有異,問道:「文權兄,你怎麼了?」

  他恭敬地回問:「太子,那,仙曲姑娘您對她可有打算?」

  文權以為只要獻了美人,來日太子登基,自不會忘了他的美意,賜個一官半職做做;要不,也封個什麼侯爵名堂來著,教他樊府在邑陽是既富且貴地風光立足。

  看來,他的兩個小小希望都將落空。

  李罡謝絕他的美意:「對她,我沒半點打算。她乃是你府上的珍寶,李某不敢奢占。對了,叨擾了多日,也該是啟程的時候了。文權兄,在你府上受你熱誠招待,李罡感激不盡,它日若有機會定再造訪。」

  他的一番客套即表示將離去的心意。文權熱心說道:「既然太子將離去,就讓我再盡盡地主情誼,設宴送別吧。」

  「不用太麻煩了。」

  「不,一點也不麻煩。」

  文權一番熱誠,他也不好推卻。於是一場不醉不歸的餞別酒宴隨之展開。

  也許是臨別前夕吧,仙曲姑娘的箏、笙演奏得特別賣力。

  只不過,今日的曲全是離情依依的曲子。不光李罡,連玉蘿也不禁要為她的癡情掬一把同情之淚。她扯扯李罡的袖擺:「李公子,好感人喔。」

  仙曲的挽留之音已讓他鬱悶了,她還來湊上一腳。好不容易捱至最後,黃湯不知下肚幾杯了。

  玉蘿見他喝猛了些,便勸道:「李公子,這樣喝酒很傷身呢。」

  李罡此刻直想塞住她的嘴,好換得她的安靜。因為眼前的仙曲姑娘楚楚可憐的眼波已不知瞟向他幾回了。他光為躲避她的眼神早已筋疲力竭,小玉卻還在一旁說風涼話。「眼前的情況已夠我難堪了,別鬧了!」

  玉蘿半笑著說:「何不一圓美人夢呢?」

  「圓?要圓,你自個兒去圓,我李罡又不是採花賊,這麼隨便。」

  嘿,柳下惠呀?自動送上門的白嫩肥肉,他竟雙手給推出門。玉蘿愈來愈崇拜他了。見他生氣,她趕忙向他道歉賠不是,才使他略為消氣。

  仙曲一退下,文權便傾過身來。「李兄,仙曲姑娘希望能與您單獨會個面。」

  玉蘿還不識相地幫著文權鼓噪:「好啦!好好安慰一下美人,去啦。」

  結果他人是離開了,不過,是因她太聒噪,耐不住煩而離開。偏偏他又哪都不去,竟窩回玉蘿的房中,睡起大覺來。

  正當大伙發現他並未回房之後,整個樊府燈火通明,只為了找他一人。

  原本一心一意只想擺脫他這湯手山芋的玉蘿,此時也慌了神。他的失蹤,可大大影響她的未來。她這才瞭解到他的存在對她來說有多麼重要。

  是以她刻不容緩地加入尋人行列,翻遍廂房,卻仍不見他的人影;一思及自己的將來還得靠他,如今他卻失了蹤,怎麼辦才好?

  「樊公子,怎麼辦?」

  文權比她更擔心數萬倍,他擔不起太子的安危。若有閃失,他的項上人頭就得準備搬家。

  他不敢想像找不到太子時,他的下場會是如何淒慘。他神情凝重地下令:「找,盡力去找,直至找到為止。」

  他額上汗水直冒,擔憂程度可見一斑。玉蘿不免要咒李罡害人不淺。

  一直到子夜,全府上下已疲累不堪。但文權仍是嚴厲一聲令下:「再找!」也沒人敢說不。又是火把、又是木棍,大有即使翻遍整個樊府也要找出這名貴客方休;

  要不,最壞的打算——人死也要見屍。如果結局真是如此,那也表示他樊文權——完蛋了。

  文權怕玉蘿貴體受累,便勸她先回房,一切由他負責。說真的,她是累垮了,於是便乖乖地回房。未點燈,烏漆抹黑的,脫下鞋便上了床。咦?怪怪,怎麼床心是溫暖的?她不置信地再試著往內再鑽一點。哎呀!那暖度可還是熱騰騰的。

  她伸手一探。哎呀!咚的一聲滾下床去;而被窩中人竟沒因她的輕呼而有個動靜,嘿!挺嚇人的。

  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血肉之軀正藏身在她的床上。她怕死了,喃喃地說:「刺客?不會吧?」她不確定,大著膽子再摸索一遍。真人耶,她屏息不敢聲張。

  也許是適應了幽室的視線,不知哪來的膽量突然翻開棉被一瞧,竟看見一雙烏溜溜的雙瞳。這下可嚇壞她了,待她看清來人,隨即破口大罵:「你嚇人呀!」

  李罡伸出手,迅速將她拉回床上。她一個失神,人已躺在他身側。

  玉蘿立即回過神來。不對呀!他們在做什麼?孤男寡女同居一室,不,共處一床,她的名節可要毀於一旦了。她欲掙脫,然而他卻一點也沒放人的意思。

  她緊張地斥責:「全府的人找你找慌了!」

  他一開口便是酒味,玉蘿忍不住摀住鼻。卻只換來他醺然咧嘴一笑,潔白的貝齒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或許是沒見過他的憨相吧,她竟看傻看呆了,全然忘掉兩人此刻堪稱「傷風敗俗」的行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的俊俏面容在幽暗中逐漸沉睡,連自己也在一波波睡意的驅使下進入夢鄉。

  一大清早,樊家大小皆累倒了。貴客莫名失蹤,主子又憂心得徹夜不能眠,底下人也知事態嚴重了。

  累字沒人敢說,苦字沒人敢喊,照主子的慌張神情看來,禍事將至。

  雞啼,天色方白,玉蘿和李正是一夜至天明。她蠕動的身子吵醒了他,李罡抽出橫支在她頸項後的手臂。

  昨夜的肌膚之親雖沒犯忌,但,這同床共枕的事實卻不容抹煞。他不得不相信,什麼菩提大師的先見了。看著她安詳的睡容,柳眉、杏眼,那模樣美極了。只可惜,她的出身太差,肯定通不過擇妃的條件——非富即貴這一關。

  除非,他願打破傳統,才有可能納她入宮。雖然她曾自信地說過,她乃東宮娘娘的命格。可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她的東宮夢似乎縹緲如汪洋,毫無機會可言。

  父王不會要一個與其他男子曾有過私情的女子;但問題偏偏在於,與她同床的男子非一般人,而是太子身份的他。

  微妙的想法在他腦海呈現。也許是他看人的目光太熾熱了,玉蘿在一股強大壓力迫使下清醒過來。灼人喲!

  眨了一下眼,她輕呼出聲,但,昨夜的記憶又歷歷在目,這才驀然回神於現實狀況。

  她拉高棉被,企圖遮掩自己的難為情。

  他輕輕地問她:「昨夜,你怎麼上來了?」

  嘿,他問錯人了吧?玉蘿翻開棉被辯解、反駁:「該是我問你,你怎麼上我的——床來才對呀!」她說得可理直氣壯了。

  他大略看了四下環境。的確,這房間挺陌生的,不同於他房中的豪華堂皇。

  「那,是我進錯了房,上錯了床。但——」在看了看她,又問:「那你,一直在這嗎?」

  在這?李公子未免醉得太厲害了吧?

  玉蘿解釋著說:「沒有,我一直待在後花園內。是你不識酒性,喝多了,茫茫然進入我的房。就因為你一直未回房,仙曲姑娘急慌了,差人出去告知樊公子。大伙已為了你一個人的事人仰馬翻,而你卻在這蒙頭大睡。天色又暗,烏漆抹黑,我一摸上床,卻叫你捉著了,在動彈不得的情況下,只好——」她記起一緊要事來。

  「對了,李公子,你我共處一室之事攸關小玉一生清白,您千萬別說出去。不然的話,皇上是不會要我的。」她用心地叮嚀。好似深怕他會出賣她似的。

  李罡當真佩服起她對正宮娘娘位置的執著。皇上?原來說來說去,她的娘娘夢還未醒。

  李罡向她保證:「好,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教其他的人知,如何?」

  他的承諾大受用了,玉蘿相信他。「一言為定。」她甚至還想和他打勾勾、打指印呢,一副天真模樣真教人受不了。

  他在心底暗忖:萬一將來她真有幸入主掖庭宮時,不知在乍見他另一身份時,那神情是否還能像現在一樣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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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6 00:20: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京內朱府一如往昔的夜息,月兒黯淡、星稀。

  仲甫在房門口走來走去,都讓小三子看昏了眼。

  「少爺,您這麼一來一回踱步,豈不讓春宵早逝?」

  小三子不懂,一向嗜色成性的二少爺為何在自個兒房門外徘徊。若說不愛嬌妻,他大可上歡喜樓尋歡呀,犯不著在這當門神吧?納悶,可真納悶。

  其實,仲甫也很想呀!只是……誰教自己好色又怕死,想進門又怕什麼絕子絕孫的冼家咒令。哎!他開始後悔答應這門教他做非人忍耐的婚事。

  「小三子,今夜前後門……。」

  噢!才沒幾刻的節制,現在又——犯了。

  小三子據實稟告:「二少爺,前門有武夫,後門有長工。你想,你走得了嗎?」

  的確,他再有通天本事,也走不了。

  武夫各個塊頭之大不說,長工們又是身強體壯型的。誰教他一介文弱書生狀,連縛雞之力也使不上。若真要打起來,毋庸置疑的,倒地的人必是他。

  「哎,可憐的我,竟會淪落至今天這個地步;美人在前,卻不敢越雷池一步。

  門外幾里路,有暖香女人窩,我卻去不得。天呀,難道你要絕我朱仲甫嗎?」他一個人在那又是歎息,又是牢騷,彷彿全天下的倒霉、窩囊事都沾上他身似的,教他委屈得不得了。

  小三子獻計:「二少爺,我知咱們朱府有一狗洞,您若真不想進房,要不,勉強點,鑽那狗洞出朱府,找找歡喜樓中的怡紅美人逍遙一夜。次日,早點回來,這麼一來,老爺不就全不知了嗎?」

  咦?好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的瞞天過海尋歡計。

  小三子一語點醒色中人。仲甫二話不說便推著小三子走,準備找狗洞去。

  趁仍早更,為爭取更多溫存的時刻。「快,快,」他「性」致勃勃地催促著小三子,小三子也不好殺他風景,二人摸黑來至狗洞。

  朱府內外,不時有人巡邏,是以他們像賊人似地,小心穿過不時有人穿梭的後花園小徑。

  正當他們不費吹灰之力找著狗洞的地點。

  小三子對他說:「少爺,可還容得下你出去吧?」小三子還洋洋得意自己的主意受用。

  仲甫在那洞口端詳好一會。這哪叫做洞!?簡直比縫還要小!教他這麼大一個人鑽過去,除非他整個人趴在地上,緩緩爬過才行吧。

  但,他今日這一身可是名貴絲綢,若真教他一爬,出去是出去了,卻教他怎麼走進歡喜樓?

  不,基於這個原則,他寧可今夜無美女相伴,也不要破壞他二十多年來玉樹臨風的形象。

  他說道:「不去了,反正天色已晚,本少爺今日公休。」

  嘿!二少爺今天最像個人了,要不,他身邊天天都是胭脂紅粉味,哪來一天還他清香?

  仲甫大搖大擺地走回房去。枉費今夜這美麗月色。哎!他又得孤家寡人、孤枕獨眠了。

  *>*>*>話說冼家自玉蘿失蹤後,冼家二老便不時差人打探女兒的消息。

  自金花傳回大小姐喬扮男裝混入朱府一事後,二老不時為女兒的安危擔心。

  憂心她一個不小心便遭朱府家丁玷污了清白,到時候她可連東宮娘娘的邊也甭沾了;二來也憂心她細皮嫩肉的千金大小姐會受不了粗事折騰。這會冼家二老天天唉聲歎氣。捎去的信,又怕露出破綻,也不敢太張揚。

  而朱府內的金花也盡責地尋找大小姐。只是沒個姓名,要找人可真難,全憑底下冼家陪嫁的侍婢們,一有機會接近下人時,才得以找人或打探消息。

  可是,朱府乃名門望族,自然府大地也大,而且分佈又廣,想要找個底下人,且還是個不知姓名的,實在比海底撈針還難。

  再者,想要求查看底下人名單,總也要有個理由才行,無緣無故請求調閱,似乎不怎麼成理,因此她們只好死了這條尋人途徑。

  金花表面上十分悠閒,沒她事似,但私底下,她卻用心摸清朱府大小的個性。

  這麼做,也是為了方便尋找大小姐。花了三個月研究,上至老爺、夫人,下至婢、役,無不用心。所謂,知已知彼百戰百勝,不先摸清諸人底細,怎麼能吃遍朱府大大小小、收服人心呢?

  為了大小姐,這幾夜金花成了夜行客。人家夜裡是休息時刻,而暗夜裡她才活躍著呢。

  出來幾夜,一直相安無事。

  今夜,她又出來了,星稀月淡,偶吹夜風的確適合當夜賊。查遍中院、西院、北院,只差東院未查。是以今晚她決定查至東院來。

  更夫打著更,然而今夜朱府又多了一名夜客,那人不是金花,卻是……。

  金花整個人貼在牆壁上,只待更夫通過。她躡足移動,嘿,她動,來人正巧也動,彼此移動之間,金花是個弱女子,膽子自然也小。

  來人警覺性高,在探知除他之外另有他人時,心中暗忖:反正烏漆抹黑,甭管來人是誰了,大手掩住即將出口低呼的對方,一個踉蹌,兩人竟糾纏在一塊,金花心中的恐懼愈形升高。

  仲甫差小三子找來歡喜樓的老相好——怡紅姑娘上東院,此地除非貴客臨門,否則是人跡罕至。嘿,他手接觸到的竟是一股女人清香。天是暗了一點沒錯,但,他可以確定,來人是名女子,而這名女子也正是小三子帶來的怡紅姑娘。不分青紅皂白,也不管這可是以天為帳幕、以地為枕席之花園。禁錮已久的衝動,早教他這自比風流,而有點下流的色性男子無法控制。

  金花在毫無抵抗能力之下,平白失了貞節;失貞事小,日後的後遺症才是她所憂心的。

  仲甫狂歡之後,連日來的委屈消失無蹤。

  他由褲囊裡取出一錠銀,在她耳邊細語:「哪,打賞。」

  打賞?金花怒不可言,黑暗中見他胸前有一隻玉珮,突然用力拉扯,玉珮也隨之斷落。金花衣衫未整便逃離現場。

  心中有說不完的悔恨,她恨今夜的東院行。

  倉皇中仍不忘衣衫不整,在一屋角處整好衣衫,才悄然返回繡閣。

  她一回房,水兒便問:「金花姐,你怎麼一頭泥草?」

  她不自然地推說:「跌了下來,幸有軟泥護身,才不致受傷。」

  她知道,水兒一定會要求查看她身上是否有傷痕,故她趕忙解釋。

  水兒還善意叮嚀她凡事要小心。後來在金花的催促之下,回房休息。

  待水兒一走,她真是欲哭無淚。躲過了那「狼」君,殊不知仍躲不過魔爪的侵害。

  看著緊握在手心中的一隻虎型玉珮,淚水簌簌流下,今夜,是她最漫長、也最難捱的一夜了。

  仲甫仍不知怡紅姑娘為何只愛玉珮,不愛銀兩。

  他們相識這麼久,他這才知道,原來,她也有不貪財的時刻,這一點,太令他感動了。

  整衣走回房之際,小三子鬼鬼祟祟對他說:「少爺,你去哪了?怡紅姑娘等你等得可久了。」

  等我?她根本等不及我來了。於是對小三子說:「怎麼了,剛剛銀兩才說不要,現在又反悔了?」

  小三子一頭霧水地看著少爺。「少爺,怡紅姑娘一直都待在你房內,她又哪來剛剛不要銀兩,現在又要呢?」

  仲甫終於聽出小三子話中的玄機。「你是說怡紅她一直待在我房內?」

  「是啊!我可以作證的,她確實一直待在少爺您房中。」

  仲甫這會心中大起疑問!不是怡紅,那——東院那名女子是誰呢?

  情欲在此時全然消退,腦子也恢復至正常的狀況,這才意識到情況嚴重。

  見少爺口中唸唸有詞,小三子急問:「少爺,怡紅姑娘她……」

  他揮揮手說:「給她幾兩銀子,打發她走。」

  小三子真的不懂,二少爺怎會突然反常哩!平時碰見女人比碰見什麼似的猴急,現在竟肯白白送走可愛動人的怡紅姑娘,這未免太奇怪了。

  不過,做人手下的是沒資格管主子的事,乖乖聽令行事。

  小三子入房內,要怡紅姑娘著裝回去。

  嘿,不做事仍有銀子可得,她自然開心,也不多問,便隨小三子出了朱府。

  待她一走,仲甫人站在門外踱步。也不知何來意念,竟抬頭望向繡閣方向。這一望不得了,竟瞧見冼家那小姐也往這望來。看來,她已觀看有一會時間了,他非但不感歉疚,反倒是……哼!誰叫你的鬼咒害我得禁慾。呵!現在別的女子來了,她也怨不得他。基於這樣的心理,他還不屑地、帶點示威性質地進入房內。

  金花一回房,也許是因自己今夜的落難吧,一方面愧疚於他,另一方面是難諒的舉動,又見一名女子出入他們的新房。這會,她才大大降低自己的罪惡感。

  夫君投來的不屑目光,她是看見了。但她只擔心,萬一與那人珠胎暗結而至東窗事發,她拿什麼來向眾人交代呢?憂心吞噬了她的心神。

  次日一早,她與仲甫在大堂碰面。他依然瀟灑自如,自在得很;反觀金花,卻是一臉的疲憊。

  朱夫人關切地問道:「玉蘿,你看似不舒服,有哪不對勁嗎?」

  朱夫人的明眼與關心,教金花有苦難言,索性搪塞道:「回婆婆的話,玉蘿昨夜犯頭疼,所以,今天精神差了許多,不過不礙事,已緩和下來,請婆婆不要擔心。」

  一聽媳婦不舒服,她老人家立刻差人找來大夫。金花見要找來大夫診治,便忙著推說沒事。但,朱夫人可不這麼認為,堅持找城內最出名的大夫過府診治。

  在拗不過的情況下,大夫請來了,一把脈。嘿,沒頭疼徵兆,倒有脈象亂的結果,大夫並未多說什麼,只是吩咐下人隨他回藥鋪抓幾帖藥。

  不過倒交代朱夫人,改天他會再上門複診才離去。

  可奇怪的是,什麼藥帖不抓,竟抓了千金種子湯。怪怪,煎藥的下人心中納悶不已。藥一端上,也不敢多問。

  金花在心中暗忖:她不過是失了眠,朱夫人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但,她還是感謝朱夫人的關心。

  水兒她們雖和金花同是侍婢出身,但依目前的情況看來,金花的身份更非昔日可比。過去在冼府,金花的文學造詣、詩藝才華遠遠超越她們;即使說她是千金出身,也沒人會起疑心。尤其金花姐在成了大小姐的替身嫁入朱府後,她們更不能像從前一樣嬉笑在一塊了。

  見夫人這麼大費周章,又是參湯,又是補品。水兒也不免關心起她來:「金花姐,你真的不舒服嗎?」

  她飲完藥汁。「沒事,我哪來的病呢?」金花已一肚子藥水了,連飲了數十帖藥,沒病也得成藥罐子。

  水兒不懂,若她沒病,那這連續幾天的藥汁,是喝什麼作用來著?「金花姐,那你這幾天喝的是做什麼療效?」

  她打趣答道:「有病治病,無病強身。」

  嘿!無病強身,還真有道理。

  送完茶水撤下藥盅,水兒才退出繡閣。

  金花托著下巴坐在窗欞邊。哎!外頭水塘,鴛鴦交頸,悠遊水面,這教她情何以堪。女子望夫,可她現在,夫君是浪蕩子一個,自身清白又失去。哎!人生一片黯淡無光,了無生趣。

  拿起針來,又無心思下針。一對鴛鴦成飛鴨,毫無秩序地構不成圖;連連長吁短歎,頻頻悲歎自己的命運如此坎坷。

  近日來胸口鬱悶、胃口也差,她全然歸罪於心情不穩、鬱悶導致。待大夫再來會診時才得知,原來,她的變化全是因有喜所致。

  朱家大小全為了她的喜訊傳出而開心,只有當事人——金花可開心不了,淒慘二字掛在她美麗的面容上。幾抹浮現的笑容,也牽強地掛在面龐上。

  這個消息一傳至朱二少的耳中,他的反應並不如眾人預期般的感興趣。

  打從東院的陌名女子與他偶來的艷遇,進而發生不可告人的艷事以來,他半是疑惑此名女子的來歷,半又對那一夜的飛來奇情一再地回味。他發現,他對那名陌名女子感到極大的興趣。

  也因此,現在實在沒有什麼事可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走遍朱府上下,查遍奴婢名冊,竟沒找著那名女子。他將目標放至那一陣子曾進朱府來的奴婢親人一一查訪著。結果,還真教他找著一名與那一夜特別雷同的女子。

  對方貪圖朱二少的財富與地位,自然硬扯也要與他扯出個什麼勾當來;最後順理成章地,莊杏兒也進了朱府。

  杏兒原是一名內婢的表妹,人是素素淨淨。只不過,她那一雙眼是勾人的桃花眼,就面相來說,也只有當妾的份。

  可惜,偏偏她野心大,一得知她的受寵程度遠超過正妻,老在仲甫身邊咬耳朵,一心一意只想剷除冼玉蘿,好扶正自己的地位。

  金花有了身孕,行動遲緩,可不代表她的思想也跟著變笨。杏兒的耀武揚威與屢次挑釁,她並不是不知。只是想,若能充不知便當不知,卻不料……。

  杏兒這女子挺機伶的,在朱老爺、朱夫人面前,她是謙卑溫婉的嫻淑女子;待朱家二老、朱府上下一律和善、溫順,人前絕對是一名婉約的完美少婦。

  相較之下,金花的客氣待人,反倒令人產生距離感,明顯不及杏兒的親和。

  今夜,朱老爺做大壽,朱府是張燈結綵,達官顯貴、鄉仕富紳,紛紛上門祝賀。

  連朱老爺的親戚鎮藩大將軍也大駕光臨,真可稱是蓬蓽生輝,增光不少。

  想當然嘍!冼老爺自然也在受邀行列中,好歹他也算是姻親嘛。

  為了不失體面,冼老還特意叫人遠由和闐鎮尋來上好美玉雕琢成十二吉祥玉品,準備當賀禮饋贈。

  水兒一見冼老爺攜夫人前來,好不開心。忘形之下,竟錯叫在此喬扮為玉蘿的金花。

  「夫人,金花姐她有身孕了。」這一消息對冼家二老來說,不啻是個好消息。

  冼夫人也開心地說道:「那太好了,金花她人呢?」

  「金花姐在繡閣。」

  「繡閣?那,我同朱夫人說去。水兒,你帶路,我要向金花道謝。」

  冼夫人一直對金花捨自身幸福,為冼家度過這個難關深感無限感激。她心中有不少感謝的話要對金花說,趁今日朱老爺做大壽的機會,她決定好好對金花說說心底的感謝話。

  她們主僕二人的對話卻教杏兒的表姐萍兒全聽見了。金花,金花,誰是金花?

  再說,懷了身孕的女子,除了朱二少夫人外,全朱府似乎沒有第二人了。莫非……。

  萍兒隨即前往杏兒的房間走去,打算告訴她這個天大的秘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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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6 00:21:14 |只看該作者
     玉蘿與李公子終於離開了樊府。自鬧了失蹤以來,文權也不敢再多留貴客在府中,深怕再有個閃失,十個樊文權也不夠抵太子一命。

  而李罡再次拒絕了仙曲姑娘的多情。

  方出樊府,玉蘿依稀看見仙曲姑娘蹙眉倚在柱後,教人不免生憐,多事的她又不識相地問道:「我依稀看見了仙曲姑娘臉上的落寞耶。」

  他眉宇平和地說道。「不關你的事。」

  玉蘿深深歎了一口氣,終於引來他的注意。

  他問道。「你歎什麼氣?」

  她只是搖頭並不回答,這又引來他的關切。他再也按捺不住好奇:「你搖頭又為哪樁?」

  她幽幽回道:「我為仙曲姑娘感到可憐,什麼人不愛,偏偏愛上沒心、沒肝、沒肺、沒……什麼統統沒的男子,結果,只換來無限感傷。我就是為此歎氣,為她感到悲哀。」

  她說得楚楚可憐,而他彷彿成了大罪人似的罪不可赦。「情字難解,你別再提了。」

  「唉!哎!……」她仍是一句又一句地唉聲歎氣。

  李罡拗不過她,也聽不慣她的不平之聲,只好對她明講:「你沒碰上,是不會懂的,不同你說了。」

  他大步逕自走人,留她在身後窮感傷。

  走了好一段路,他才回頭。「小玉,你不走?」

  她這才發現自己和他相距好一段距離了,小碎步趕上他。她雖喬扮男裝,但畢竟腳小,跑起路來也格外可笑。

  她的動作引來不少路人的指指點點,不免在心底埋怨他沒個惻隱心,也不知要幫助弱小,害她出糗。小嘴一噘,那嬌嗔模樣,煞是可人。

  原本一肚子的火氣盡失,他握住她的手說道:「別再提仙曲了,咱們仍有好長一大段路要走呢。」

  她點頭。

  眼見自己離京愈來愈遠,玉蘿的心情便愈糟。再加上無邊的雨絲漫天飛舞,想起自己打小蒙爹娘寵愛,幾乎無一刻不把她放在手心上呵護,心中的鬱結也更加深了。

  她的鬱鬱寡歡終於引起他的關心。「你生病了?」探過手來,欲碰觸她的額頭,卻教她閃得快,撇過身去。鬱結落寞與拒人於千里的模樣,比起先前的伶牙俐齒,確實難以讓人聯想在一塊。

  玉蘿不領他的情。「我沒有病,你少假惺惺。」

  我假惺惺?冤枉呀!「小玉,我是關心你,你別胡亂揣測我的用心。」

  胡亂揣測?她才沒哩!像他這種人,不過也是個圖她美貌的登徒子罷了。

  「李公子,如果你真的關心我,那就請你立即掉頭送我回京。」

  他們本來就是在返京途中,不過他還想多哄騙她個一時半刻。

  「要我送你回京可以,但你得告訴我,你的落腳處究竟在什麼地方,我才好送你回去呀。」

  即使她再笨也不會笨到拆自己的台。「你只要送我回京就可以了。」

  既要他送,又不肯說出目的地,莫非她又想做什麼不良的勾當?「那你倒說說,回京之後你要如何打算呢?」

  打算?關於這點,他大少爺盡可放心,她還有冼家可以容身呢。「李公子,您甭擔心小玉,小玉可以自己打理的。」

  她憑什麼自理?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想再扮成男裝,他可不敢確定,她還能夠幸運地遇上像他這樣的「貴人」。

  「不,你非得告訴我你的打算不可,否則我絕不會放人的。」

  唉,他的好心所夾帶的霸氣還真不是普通地強,她又不屬於他,憑什麼得事事全說給他聽?她才不信這一套。

  「李公子,咱們不過是萍水相逢,您的好意小玉心領了,小玉是異鄉客,無法報答您的大恩大德。不如這樣,你就再行行好,雇頂轎子送小玉回京,他日再重逢,若是小玉得以飛黃騰達,必定好好酬謝你。」

  「飛黃騰達?」他自是明白她所謂的飛黃騰達是何意,難不成她就這麼有把握,有朝一日真能夠進入皇宮?「小玉,鳳凰之階,並非人人可登,你如此大言不慚,是否另有隱情?」

  玉蘿對自己外在的優渥條件與內在的才學抱有十足的信心,是否進得了皇宮,從來就沒煩惱過。今日李罡有恩於她,她是不會忘記他的好處的;不過他若再執迷不悟、處處刁難她,那她可不敢保證當她母儀天下的那天到來時,是否願意饒過他。

  偏偏他就真的那麼執迷不悟,瞧她不言,又說道:「你既然不說,那咱們只好繼續耗下去了。」

  「你——」

  她顯然動氣了,然而氣憤卻無損她原來的美麗,反而更增添另一種風情。「小玉,你該是名門閨秀吧?」

  玉蘿一怔!「為什麼如此認定?」

  其實那也只是他的感覺罷了。即使她的全身上下沒有綾羅綢緞,也無貴重首飾,然而那股自然天成的貴氣,卻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擁有的,即使她也曾經失態過,但卻無礙大體。「憑感覺。」

  這麼籠統的說詞他也說得出?玉蘿挑釁道:「那你絕對是猜錯了。」

  「何以見得?」他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覺。

  玉蘿仔細地盯著他看。瞧他器宇軒昂,看起來就不是那種五陵年少可以相比的,搞不好真如他所言,他是出來微服出巡的。如果真是如此,就不知他的官階列為哪一品。畢竟一品是官,九品也是官。

  陪他瞎耗也不是辦法,先拐他回京才是正事。「李公子,這一路顛簸,路頗難行,我看我們還是打道回京吧。」

  說來說去,她還是想回京。不過她愈是想,他就愈不肯。「不,既然出京了,不走遍千山萬水,我就不想返京。」

  這下玉蘿可喊苦了!早知出門時就該多帶幾件寶貝出來,也就犯不著如今事事求人了。沒有銀兩,她可寸步難行了。這可惡的李公子竟落井下石,明知她落難,還這麼欺負她,太可惡了!

  隨他行行復行行,一路上吐得唏哩嘩啦、花容失色的,為免她因過度奔波而累垮了身子,他也不敢再堅持繼續往前走。

  留宿徐縣,玉蘿著實病壞了身子,躺在客棧的床榻上呻吟。藥服了,病情卻是每況愈下。這可急壞了李罡,如果真有萬一,他絕對要恨起自己的一意孤行而造成不可挽回的錯誤。「小玉,只要你好起來,我立即送你回京。」

  仙丹靈藥不及他的一句回京,本來病懨懨的玉蘿,只是受了點風寒,再加上舟車勞頓、疾勞交加所致,現在他的一句話已可抵上萬靈丹。「真的?你真的答應帶我回京?」

  見她如換了個人似的光采,立即懊惱自己說得太快,但懊惱之情並未維持太久,畢竟他們本就在回京的路上,說是往南行,不過是誆她這個搞不清東西南北的小路癡。

  玉蘿一開心,就忘了自己身子尚虛弱,一陣昏眩伴隨,人又昏了過去。多日來的體力耗失,即使興奮,也只是暫時性的幫她忘卻病痛,病倒的身子還是受不住。

  見她昏厥,李罡嚇壞了,立即出去找他的貼身隨從。

  由於他的身份特殊,是以出門總會有十名隨從護衛暗中保護他的安危。平日太子遊山玩水,他們只能乖乖地退居暗處當個藏鏡人。一旦太子有難,就是他們現身的時候。

  見太子慌忙出了門,他們立即現身。「公子,您需要小人效勞嗎?」

  李罡口氣急切地說:「立刻去接尤大夫過來。」

  尤大夫他們並不陌生,得令之後,馬上將他的人接到客棧來。

  尤大夫為玉蘿把脈觀病情後,好一會才緩緩說道:「小玉姑娘只消再服一帖補氣養血湯就能康復。至於她昏厥的原因,並不是病體尚未痊癒,而是她連日來折騰的體力尚未恢復,不打緊的,李公子,您放心吧。」

  喔,原來如此,他還以為……既然沒事,他就放心了。送走了尤大夫,關切地凝望她大病初癒卻仍顯蒼白的臉蛋。手不自覺地撫上她的面龐。只見吹彈可破的雪肌,因連日病情的折磨,氣色差了許多,人也清瘦了不少,愛憐之情全寫在他的絲絲柔情間。

  吩咐店小二,燉了人參雞湯為她補元氣。

  朦朧中,玉蘿感到暖和的大手不時在她臉上加溫。頭一回生病,便病得不成人樣。原以為躺在床上飯來張口的日子挺舒服的,殊不知竟是如此難受!一把嫩骨散了節,渾身上下軟趴趴的,渾渾噩噩地分不清東西南北,迷迷□NB427□□NB427□地不知度過多少個晨昏。終得清醒時,又因聽著要回京的好消息而興奮過度昏厥了,現在整個人仍處在渾渾噩噩中。

  悠悠醒來,但見他趴睡在自己的床褥邊,一隻手還緊握著她的手,即使挺不滿意他的霸道行為,但見他在她為病所苦的日子中,夜以繼日地隨側在旁,感動之情是絕對有的。

  輕輕推開他的手,他立即醒來。「小玉,你醒了,太好了!」

  玉蘿示意:「扶我起來。」

  依言扶她起身。也許是病體初癒,火氣也小了不少。「謝謝你連日來的照顧。」

  「你說過的,同為異鄉客,不彼此照料,又怎說得過去。」

  他的不居功、重情義,真教玉蘿深覺動心,過去對他所產生的惡感頓時化成塵土消失於空中。「你真是好人,不過,如果你能送我回京,我會更加感激你的。」

  哎,她的想法並未因大病一場而改變。「好吧,不過你也得答應我,好好的養足精神,等恢復體力我們再走。」

  既然他肯帶她回京,養精蓄銳這事也就不用他擔心了。

  用過了他備好的人參雞,吃過了尤大夫的藥帖、湯汁,精神的確恢復了不少。

  但現在的她怕死了馬車的顛簸,萬一又……一思及此,一陣噁心又上來,差點連湯藥全奉送給大地。

  他當她嗆著了,輕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地關心道:「你還好吧?」

  她勉為其難地表示:「我還好,你甭擔——」

  「心」尚未出口,即吐得他一身。「你——」

  要氣她吐得他一身污穢也不是,不怪她,自己又嚥不下這口氣。想想自己不眠不休地照顧她,結果她連口中穢物也往他身上吐,實在是……仔細又想回來,這也不是她可以控制的。算了,差人送盆清水,又吩咐隨從為他倆添購衣物。

  他身上的穢物氣味更令她難受,禁不住又一湧而出;為防她繼續乾嘔得連膽汁也吐出來,是以他快速地脫下沾滿穢物的外衣,只留褻衣蔽身了。

  他的舉動教玉蘿一陣怦然心動,蒼白的臉蛋硬是泛上了紅潮。

  他一個轉身,乍見她的不尋常。「怎麼啦,得熱病嗎?不然怎麼面泛潮紅呢?」

  她哪禁起他的一番注目,撇過了臉,不敢與他四目交接。

  她的怪異硬是讓他瞧出了破綻。「你該不會是……?」

  作賊心虛似地搶著他的話:「是你不遵禮節,袒胸露背地做出傷風敗俗的舉止,我不過是——」

  「不過是如何?」

  這教她怎麼說好呢?索性閉嘴不說了。

  見她靜默,他掩口輕笑,繼而毫不掩飾地朗聲大笑。

  看他笑得毫無忌憚,玉蘿只得拉高被子,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

  李罡見她真的生氣了,止住笑意,想拉下她的遮掩。「小玉,我不過是同你開開玩笑,怎麼,你真的生氣啦?」

  生氣還可以造假嗎?真的不想理他了,一個翻身,便側背對他,希望他知難而退。

  李罡扳正她的身。「別這麼小氣,你會臉紅,那就表示你思想純正,這樣我反而要尊重你的,這並沒有什麼好羞愧,你何必如此反應呢?」

  他的安撫教人心結盡釋。「你真的這麼認為?」

  「當然,如果你今天臉不紅、氣不喘,把這當成平常事,我反而要認為你的女德出了問題呢。」

  一抹笑容取代原本的苦臉。

  病久了,人也顯得嬌柔許多。返京途中,她不再聒噪催促。

  李公子人長得俊美,沿途行經之路,總引來一些狐媚女人的垂涎。在玉蘿口中,狐狸精才不算什麼,女妖才稱得是上等禍害。這禍害尤以柳家賣豆腐腦的柳千絮為代表。

  舀呀舀的,一雙杏眼還不時地瞟呀瞟,別說她冼玉蘿看不下去,連李罡也險些反吐出白花花的豆腐腦,一經賣主媚眼加料,哎,他可吃不消哩。

  沒法子,她身體虛,大夫交代只要她吃得下口的全都不忌口,偏偏小玉姑娘這會又愛食豆腐腦,為了滿足她的胃口,他已一連來了三趟了。

  千絮打長眼沒見過這麼英挺俊拔的偉男子;在這小鎮賣了好幾年的豆腐腦,終教她瞧見這氣質非凡的俊魁美男子,一顆芳心怦咚咚地活似要跳出心房來,整日為他失魂落魄。

  「千絮姑娘,你那眼就像是犯桃花似的勾引我們,攪得我們心花亂,莫非你終於中意了我們其中的哪位呀?」

  千絮瞟了眼前的眾丑,不禁歎了口氣。「要說咱們鎮上,美女不少,獨不見足可匹配的俊男才子,真是可惜呀!」

  立即有人搭腔:「千絮姑娘,沒有俊男,至少還有才子我——賈梅才。」

  既是假的,又哪來的真才實學呢?她自顧自地舀著豆腐腦,舀完還不忘將手伸得老遠。「三文錢。」

  想追求就得付出代價,掏出腰囊,取了三文錢給她,不忘趁機摸她小手一把。

  「真是細皮嫩肉,看一眼便心癢了,再摸上一把,哎喲,至少可以多活個五年。」

  千絮白了他一眼,不忘損他一頓:「人家東巷的朱員外說呀,只要我多看他一眼,他就是下地獄都甘願,他都肯為我死了,你呢?光會吃我豆腐還不忘摳我油水,你喔,去死吧。」

  她那嬌滴滴的嗓音,就跟人一樣的教人渾身酥軟,就連咒人的話也讓人備感飄飄然。

  「噢……噢……」被削一頓的客人還不知羞地當街發浪叫春,好歹她還是個未出閣的閨女,怎堪他們輕慢?嗲聲嗲氣地:「爹、爹,您瞧,他們又欺負女兒了……」

  不消一會,門後來了一位魁壯老翁及一名粗壯男子,粗嗓一扯:「是誰?誰又在調戲我柳虎刀的女兒?」

  橫眼一瞪,當場嚇得眾人噤口!

  「柳老爹,有您在,我們向天借膽也不敢對千絮姑娘存半點調戲之心,您可別真的動怒了。」

  祭出爹爹來,他們這班輕佻下流的男子一個個全靠邊站,一句話也不敢說。

  千絮趁機敲他們竹槓:「王公子,您要十份豆腐腦對不?」

  遭點名之人可不敢說不。「對對對!十份。」

  千絮輕轉過身,又向另一位站在最前頭的溫公子說道:「溫公子,您也要十份,對不?」

  十份?看了柳老爹的怒目一眼,只能尷尬地點頭。「對,就來十份……。」轉頭又瞧見柳老爹沉下臉來,嚇得他不自主地又主動加份。「十份可能不夠,再來十份,湊成二十好了。」

  這麼他十份、你二十份的,沒兩下工夫,十大桶的豆腐腦一掃而空,柳家人是樂得笑呵呵,可憐帶豆腐腦回家的,就得受責難了。

  盼啊盼的,他終於來了。

  「姑娘,兩份豆腐腦。」

  咦?怪了,怎麼今兒個這公子身邊多了一名姑娘呢?千絮即使心中納悶,但仍不忘招呼客人:「馬上來。」

  舀了兩份豆腐腦,打包的同時,只吃過豆腐腦卻不懂製造過程的玉蘿,一時興起:「李公子,我們先別急著走,我想看看這好吃的豆腐腦是怎麼製成的。」

  哎,他惱她的多事,但見豆腐西施笑得雙眼都快瞇成一條線了。李罡無奈地說:「小玉,這豆腐腦又沒什麼稀奇,想探究竟,改日進——」宮字沒說出口又壓回喉頭。「我那,你會瞧見比這更稀奇百倍的製法。」

  哦?他家會比這磨坊來得稀奇嗎?千絮忙搭口:「公子,我們這可是徐縣的老字號,您府上的不過是小手藝,哪比得上我家的工夫?既然這位姑娘想見識,您呢就別壞了她的興致,今兒個便由千絮為您——解說。」

  不知這個中因由的玉蘿可準備大開眼界仔細瞧清楚,興匆匆地附和:「對嘛,難得有機會可以見識見識,怎麼可以白白放過哩。」

  李罡馬上提出有力的理由:「你身子骨未復原,這麼走走看看的,不好吧?」

  千絮接口:「不,咱們這磨坊不大,不礙事的。」

  她非要他們逗留,他則想盡法子推拒,而玉蘿卻樂在其中,才不理會他們之間微妙的拉鋸,她只想趁此機會,一覽豆腐腦的製程。

  李罡氣惱小玉的天真及不識險惡,尤其那柳千絮對自己又不懷好意的,隨時都像餓狼般朝他撲來,他能不自保嗎?!「小玉,要瞧,你們去吧,我在大門外等你。」

  與她同行,他才不願。

  千絮心思一轉,他不來也好,假藉帶她四處走逛,至半途——「小玉姑娘,我這才想起有點事未辦,你隨便走走,待會我便過來,你自個兒先瞧瞧。」

  一兩句話便擺脫了玉蘿,而玉蘿也不疑有他,一個人也不怕生地走過磨豆房、燒煮室,走了好一會,總不見柳姑娘回來;又過了一會,擔心李公子等久了,照原路又逛了出來,卻見柳姑娘正纏著李公子不放人。玉蘿還不知是何緣故,傻乎乎地問千絮:「柳姑娘,你的事情辦妥了嗎?」

  嘿,這會穿幫了,李罡心疑地問她:「你不是說小玉想一個人走走看看?」

  千絮臉不紅氣不喘地辯道:「我這磨坊又不大,她一個人走走就行了,我是怕你一個人太悶才出來陪你的。」

  終教她聽出端倪來,原來豆腐西施中意李公子。玉蘿瞇下眼。「李公子,人家柳姑娘口口聲聲怕你悶,才會放我一個人在這『大』磨坊走了好大一圈,你喔,艷福不淺呢。」

  他不滿地執起她的手。「我們回去吧。」

  他竟拉她的手,千絮瞪大眼質問:「你和他是——」

  「夫妻!」「朋友!」兩人異口不同聲地答道。

  千絮給搞糊塗了。一個說夫妻,一個又說是朋友。「你們……」

  李罡強調:「我說是夫妻便是夫妻,柳姑娘,這下你該清楚我的身份了吧?」

  剛才她還纏著他,只差沒抓住他了,害得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為了返京,他變賣了他的皇飾——一隻千年寒玉龍佩。

  在京城內價值連城的玉珮來至這家當鋪,竟只典當五百兩。

  李罡一出當鋪,在心底銘記:有朝一日登基了,定要註銷這家德記當鋪。因為它根本是家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店。

  勉強湊出五百兩銀子,終於使他們克難返京。

  一回到自家的地盤時,他宛若如魚得水似的。一路走來,互持互攜,李罡竟對時而刁蠻、時而溫柔的小玉留下了好印象。遂趁她離意未決之際邀她住進他在京城內的一處院宅。

  玉蘿見他為人正派,一路走來,並無越矩。即使有過一、兩段臉紅心跳的小插曲,但不妨事,她也不拿這事當正經事看,姑且原諒他的醉酒誤闖。

  他的提議,她也不反對,心忖道:風頭未完全過,避避也好。與朱府這事方過半年之久,為謹慎起見,遲些回冼府也無妨。

  *>*>*>奇怪,他府上竟沒個高堂在,一進題名「伴雲居」的花園居室,她可認真觀察起四周環境。

  這裡雖不富麗卻不失高雅,玉蘿打一進門,便見不少對陌生的眼瞅著她瞧。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邊。「他們是供你使喚的下人嗎?」

  他一派尊貴的氣質,在此表現得一覽無遣。他簡單回答:「是啊,怎麼了?」

  玉蘿也不敢多言,只推說:「沒事,隨便問問。」

  「喔。」他也不繼續追問,兩人便往書房走去。

  白雲母石雕屏風,金爐燒著薰香,陣陣幽香充滿了整個書房。

  兩人方進房,隨即便有下人端上茶來。待只剩二人時,她開口問他:「府上家境不差喔。」

  他淺笑。「我現在不缺侍婢,不過若你真沒別的去處,或許我可以考慮考慮,收留你在我身邊當親侍。」

  呵!好笑耶,他說得挺勉強的嘛。我冼玉蘿堂堂冼大老爺的掌上明珠,竟會淪落到富人侍婢?可笑,若教娘親知道,不氣壞身子才怪。

  她恭敬回道:「李公子,小玉只打算在您府內叨擾數日,並沒久留的打算;再說,小玉也有親人在此,關於這一點,您大可放心。」

  「我並不擔心多支一份俸呀。」

  「可是,小玉擔心呀。」

  嘿!好玩。這女子又開始同他玩兒了。他噗哧笑了出來,氣氛又轉為和諧。

  玉蘿東張西望,由衷說道:「李公子,您出身不錯喔。」

  「怎麼說?」她又由哪推測了?

  玉蘿將自己揣測的緣由說了:「您這雖沒華麗堂皇的氣派,卻有一股濃厚的名門府第氣息。」

  他在心底讚歎:好眼力,由此可見,你確有見識。

  李罡雖然自小在宮中長大,但,宮外權貴的豪邸與他的伴雲居相較,前者重氣派,後者重氣氛,更重文雅、高尚的怡情品味。

  差下人再送上一盅特製香茗,他二人又開始聊了。

  「小玉,見你能詩能文、氣質又佳,我敢大膽地說,你定出自名門。」

  又來了。他究竟要追探幾回呀!玉蘿告訴他:「小玉說過了,小玉是普普通通平凡人家的女兒。李公子,關於這一點,您大可不必過於揣測。小玉懂得一些名門的規矩,是因小玉的親人一直是在名門宅第內工作,小玉去過,目睹幾回便能知,這並沒什麼大不了;二來,小玉的詩文不過是略見皮毛罷了。公子,您真的不需再疑心了。」

  她說得很清楚。只可惜,李罡並不相信。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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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6 00:21:5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暗紅的落日,飄散的殘霞,構成了一幅暮夏的淒艷。

  玉蘿在畫室內提筆繪著今日的晚霞風景。

  一抹暮雲遮住遠方的青翠,落日染紅了穹蒼,畫筆沾染了濃墨。也許太入畫了,於落款處竟不自覺題上「冼玉蘿」三個大字。

  端詳畫作,淡愁中,又帶一抹幽閒情致。她忍不住讚歎自己的意境幽遠。

  畫室外傳來婢女的呼喚:「小玉姑娘,我家公子有請。」

  「喔,馬上來。」她見墨水未乾,只好攤放書案上,待其收墨再說了。糊里糊塗題了名,又不小心妥善收拾好,待她去了前堂,早忘了那幅畫的事。

  李罡邀她月下品茗,並吟詩作對。她欣然答應他的要求,用過飯,兩人移師陣地,往花園走來。

  他一起玩興,提議著:「要不,咱們來對對兒。」

  「對對兒,好哇!」

  他抬頭望向初現的月兒,即景說道:「明月。」

  她則對以:「晚風。」

  李罡再度出題:「明月何皎皎。」

  她則對:「晚風撫輕柔。」

  一來一往,茶一盅盅過,夜也一分一刻過。欲罷不能似的,直至曉月墜沉,宿雲微末,天際已有放白的跡象,興方休。

  次日中午,玉蘿由睡意中醒來。

  屋內不知何時已備好臉盆,供她梳洗。

  在女婢幫忙之下,梳了個高髻。他買的珠花、玉簪,竟全數陳列在絲綢巾上,她開心得露出羞怯的笑容,心裡歡喜這珠花、玉簪全派上用場。

  換上他為她添置的湘繡羽衣,頓時,她成了天上仙似地飄飄然。

  不知何時,他人已來到她身後,乍見菱花鏡中的花容月貌,也不禁為之睜亮了眼。

  頭簪寶釵,淡掃娥眉,翠黛微蹙。鏡中的美人,風情萬千,含睇凝情、楚楚動人的神態,一掃連日的疲憊樣。

  他下令:「你們先下去吧。」

  侍婢得令,紛紛退下。

  凝脂肌膚白如雪,顧盼沔睞巧倩兮,令他不得不讚其為天界仙子。

  教他瞧了好半天,玉蘿羞問:「李公子,小玉的臉上有瑕疵嗎?」她上下看了一遭,沒呀!又沒什麼不妥當。他瞧什麼,瞧出了神呢?

  李罡教她說破了心事,一向堪稱臉皮厚不可擋的他,竟也羞紅了臉。

  他的神情教她發笑。女人嘛!總會意亂情迷於男人的讚美言詞及目光的注視中。

  玉蘿也不例外,見他看得呆了,心花頓時蕩漾了起來。

  良久,他才開口:「沒,小玉,你的美是無瑕疵的。」

  面對他的讚美,她酡紅了雙靨。玉蘿又問他:「依你之見,小玉夠不夠資格進宮,並得皇上賞賜呢?」

  皇上賞賜?他問她:「你可知當今聖上年歲有多大了?」

  「知呀,聖上今年八十有一了。」

  怪怪!她明知道,還貪圖什麼東宮娘娘的位子?再說,父皇若一駕崩,她也必須因而削髮為尼,為聖上守節一生。李罡見她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若叫她這麼年輕便守節到老,還真教人惋惜不已。

  為了拯救她的後半輩子,他決定即使排除萬難,也要將她納入自己羽翼下,皇后當不成,至少讓她當個嬪妃,總該滿足了吧!與其暴殆天物,何不自己將就點,收為己有。

  正當有此打算之時,玉蘿告訴他:「告訴你也無妨,其實,我打的主意是現今的太子,也是將來繼承皇位的准皇上。」

  呵!李罡不知自己的地位已遭到女子的覬覦。原來,老早便有人打他的主意了。

  他問道:「你確定,呃,太子會看上你嗎?」

  玉蘿自信滿滿地:「只要你不出面破壞,說你和我有什麼不清不白的關係。我可以很確定,一定可以雀屏中選成為太子妃。」

  李罡心忖:很抱歉,我也不想讓你失望,但,我卻不得不呀,只因我便是太子,我就能決定太子妃的人選。

  他鄭重地表示:「小玉姑娘,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

  「為什麼?」玉蘿自認自己全身上下無一不稱得上是得天獨厚:傲人的家世、絕頂的智慧、動人的美貌。她相信太子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不知東南西北的。

  她也曾想過,若太子能和李公子一樣,就可以說是完美無缺了。可惜,偏偏他們什麼關係也不是,玉蘿只好忍痛捨棄李公子,專心「勾引」太子了。

  他說了他的理由:「因為,身為一國之君,後宮六院,總少不了嬪妃粉黛。若要和人爭一夫,你又爭得過她們嗎?」

  他認為她並不夠厲害,想在後宮爭寵奪權,以她的性子,恐怕要在冷宮中待上一輩子。

  玉蘿很鄭重,且自信滿滿地表示:「嬪妃我不爭。因為我只想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喲呵!這女人野心不小嘛!非太子妃不做?李罡對她的自信是深感欽佩。但,對於她的失算,可抱予無限地同情。

  「你確信你可通過太子妃遴選的條件嗎?」

  「當然可以。」

  李罡再問:「你有權貴撐腰嗎?」

  權,當然有,我遠方叔父乃吏部郎中,我九嬸之子是工部屯田員外郎。還有,那一表三千里的表哥官位雖小,也是榮登九品官之位;而崇文館校書、鹽鐵轉運使……大大小小屈指算來,也有一十名做官的。

  論貴,哪家不比,就冼家一門,光珠寶、田宅,無以數計。東邊田也要編順序,西邊還要起名叫。這樣多不多?再說,光寄存在隆昌銀號中生息的銀兩、金條、金磚、金塊,更是不計其數。還有誰敢說她冼玉蘿「沒本錢」呢?

  若非爹爹一時糊塗,貪朱府有什麼將軍親戚,硬要文武雙官皆攀上關係。要不然,她現在說不定已是太子妃人選了,也用不著流落街頭,當個苦命流浪千金。一思及此,她愈想就愈……哎!

  李罡見她黛眉一蹙,以為她無權貴可撐腰,正在傷腦筋。好心安慰她:「你大可不必這麼勉強,沒錢、沒勢,沒關係。至少憑你的姿色,找個富家少爺過一生,絕對沒問題的。」他並不是要洩她的氣,只是憑她什麼也沒的背景看來,光是要進得太子妃人選這一門檻,就難了。

  玉蘿真不敢相信,他對她竟如此沒信心。好,就這麼決定了。她說道:「若你不相信我的本事,好,你就拭目以待吧。」基於爭一口氣,她決定風光給他瞧瞧。

  李罡決定不可憐她了,不悅地數落她:「冥頑不靈。」

  「我是擇善固執。」她的手在髮簪上移動,露出她最得意的笑容,並擺出最完美的姿態。

  兩人一大早的爭辯在互不相讓的情況下結束。玉蘿這人,什麼氣都沒有,唯獨骨氣這玩意,偏偏塞得她全身滿滿;既然李公子瞧她沒三兩,那她就偏要做到底,她這會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李罡見她牛性不改,暗自下了決心要阻撓她的美夢,不再堅持幫助她,他要她面對現實,徹底死了這條心。

  歸結到底,他就是主導她成敗的關鍵人物。他決定教那什麼菩提大師的,等著被拆招牌。

  可憐喲!金花的氣色是一日比一日差。

  當冼夫人看見金花的病容,打心底心疼這位代小姐出嫁的侍婢。

  說真的,金花和玉蘿二人可說是情同姐妹。在冼夫人眼中,她們一個是親生女兒,另一個也可算是了,她兩個都疼。故金花一個奴婢出身的,能有機會學文、讀書,也不是沒道理可循。今日金花成了玉蘿的替身,冼夫人更該過來探親。

  帶來了上好人參、燕窩,原本打算給朱夫人的,現在,她差人先拿來給已懷身孕的金花補補身子。至於朱夫人的禮,她托人即刻返冼府再備,準備待會再送上給朱夫人。

  冼夫人坐在床畔溫柔地對金花說道:「金花,我謹代表冼家及玉蘿向你說聲謝謝。幸虧你犧牲小我,來擺平冼家這一回的大難,要不然的話,冼家上上下下,還真不知該如何做人呢。」

  金花懶懶地:「夫人,金花打小受你及老爺、小姐的疼愛,才有這般多才及美貌能蒙過朱府上下,這一切金花還未言謝呢。夫人,你的大恩大德早叫金花沒齒難忘,金花這小小犧牲,怎比得上您對金花恩重如山的千分之一呢,這種小事你不必掛在心上的。」

  金花的一番說詞,教冼夫人大歎自家女兒也不如呀。她感慨道:「若玉蘿有你一半懂事,那我就放心了,只可惜……。」

  「夫人,幸虧小姐聰明,才不會挑上這種性好漁色的夫君。」

  咦?此話怎講?冼夫人忙問:「金花,你是說——」

  「夫人,你有所不知呀,那朱二少,好色成性。尤其與我拜完堂後,人不在新房,卻往青樓跑。哎,此事說來話長。夫人,你該替小姐慶幸。她早看出朱二少的劣根性。」

  經金花這麼一說才知,京城內外所傳的朱二少,果然是名副其實的敗家浪蕩子後,冼夫人為女兒逃婚一事的愧疚之心才稍稍平復。心忖道:反正又不只我家玉蘿的錯而已,朱府的二公子也太不成材了,莫怪我女兒會逃避這門婚事。

  冼夫人對金花說道:「金花,你將就點在這委屈著過。來,夫人也沒什麼可報答你的大恩,要不,我當著眾婢女面前,正式認了你為我冼家女兒。」

  自從朱仲甫納了二房,冼夫人也意識到金花在朱府的地位,若不給她個有力的靠山,倘若將來東窗事發,對冼家、對金花而言都難堪。為了證明金花的身份,冼夫人將頸項上一隻代表冼家地位的鳳紋玉珮交給金花,以示證明。

  她說道:「金花,冼家現在不止只有玉蘿這一個女兒,即日起,你正正式式成為冼金花。在這,你仍以玉蘿為名,在場的侍婢及蒼天、后土為證。」

  金花感謝夫人的厚愛,正欲下跪敬謝之時,冼夫人忙催道:「不喊聲娘嗎?」

  在侍婢慫恿下,金花終於開口了。她奢望十多年來可以喊「娘」的機會,不正在她眼前實現了嗎?

  頓時繡閣內,親情洋溢,歡喜的淚水在每個人臉上流淌。

  萍兒一聽著冼夫人與水兒的話尾,便急急忙忙找上杏兒。

  闖入杏兒的房中,杏兒正準備赴今日的盛宴。

  而且,這幾天她在夫君——也是朱二少——朱仲甫的耳根旁吵了不知幾回,關於她的身份未定一事,仲甫答應她在適當時候給她個合理交代。當然,對杏兒而言,朱老爺大壽便是適當機會了。

  可仲甫心中犯疑的是,怎麼那一夜的杏兒與這麼多日相處之下的杏兒全然不同呢?至於不同在哪?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問過杏兒關於玉珮之事,但她說她盛怒之下將之丟棄於東院的池塘中。池塘裡又遍植蓮荷,理所當然的,玉珮之事,也就無從查證了。

  但經他多日觀察,杏兒是否為東院露水姻緣的美人?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夜那名女子身上有著一股淡淡幽香,那是一種幽雅高貴的體香,而杏兒則沒有,這事,他也問過她。

  她則答道:「其實那一夜我偷偷灑了花精水,自然身上會飄來一股花香嘍。」

  他又問:「你出身又非富貴人家,哪來花精水?」

  杏兒扯謊:「主子送給我表姐,我和表姐要好自然我也有得用,不對嗎?」

  她的理由雖牽強,但也沒什麼破綻。這種主子送下人東西的事,也常發生在他身上,是以姑且信了;但是,朱二少犯疑心的事,還多著呢。例如,東院是禁地,普通奴婢是無法進入的,為何杏兒這麼個小小的奴婢,可以出現在那呢?挺令人費疑猜。在沒有明確證據可證明她與神秘的她之間究竟有何關聯的情況下,他還是無法完全信任杏兒的說詞。

  萍兒與杏兒的感情可非比尋常,萍兒一心一意要杏兒在朱府之中有個穩固的地位,故三番兩次對杏兒施教。要杏兒枕邊話要多說點,使出渾身解數,博得朱二少歡心……種種一切,全是為了她二人的將來鋪路。萍兒知道杏兒的受寵,她這個間接媒人也自然獲利不少,說不定將來還可以在朱府內佔得一席之位,當個管事也不錯,她的如意算盤是如此盤算著。

  「杏兒,杏兒!」

  萍兒的呼喚引來杏兒的注意。她回過頭問:「萍兒姐,什麼事讓你慌慌張張,大呼小叫的?」

  萍兒急道:「天大消息,而且是個好消息!」

  好消息?杏兒心忖:不會是夫君,已對朱老爺提及有關她莊杏兒的身份一事吧!

  她開心地附和:「萍兒姐,你慢慢說,到底是什麼好消息?」

  萍兒完完整整將所聽到的消息全對她說了。

  「剛剛我在花園聽見二少夫人的侍婢水兒對冼夫人,也就是二少夫人的娘說,一名喚金花的女子懷有身孕。可放眼看去,在朱府中只有誰懷有身孕?」

  杏兒脫口便說:「仲甫的正妻『冼玉蘿』呀。」

  其實,這事在朱府,可以說是眾人皆知的一件事了。連三歲小娃兒也知道,表姐大驚小怪做什麼?

  萍兒可不認為是自己大驚小怪,因為問題正是在此。「那就對了,懷孕的是冼家的大小姐,可是為何水兒會說懷有身孕的是金花姐呢?」

  咦?果然有問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杏兒腦子一轉,咦?她問道:「萍兒姐,依你之見呢?」

  「依我之見,冼家小姐——」

  她二人異口同聲:「有問題!」

  「對,有問題。」

  萍兒在杏兒耳邊耳語一番。她們決定當場拆了冼玉蘿的台。教那不管是冼玉蘿,或是冼金花當場難堪。彼此有了共識後,杏兒妝也不梳了。她急欲攤開這個大秘密,教冼家丟人現眼。

  杏兒趾高氣昂,活像只老母雞,神氣得很,帶了侍婢,浩浩蕩蕩出發。嚴格說來,不過是小貓兩三隻,便往祝壽廳堂而來。

  今日朱府可真是熱鬧非凡,達官顯貴全齊聚一堂,好不風光。

  杏兒一副興匆匆的模樣來到朱老爺面前,無預警的雙膝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

  不光朱創林,在場的賓客全止住喧嘩,訝然於她突如其來的舉動。

  朱創林愕然問道:「杏兒,你這是做什麼?」

  「老爺,杏兒有要事稟告。」她還特意強調茲事體大。

  「有事?若真有事,也得在我壽辰過後再稟,你連這規矩都不懂嗎?」他忿怒她的出身卑下,不懂禮俗,竟在他的大壽之日,眾嘉賓之前,做出此駭人之舉。

  杏兒執意非說不可地,「老爺,這事攸關朱府門風呀!」

  好一個攸關朱府門風。她口出重言,惹來不少在場人士的訝然!有什麼事會損及朱府門風來著?

  杏兒見在場人士漸入狀況,大膽地說道:「老爺,杏兒煩您下令要玉蘿姐姐出來對質。」

  玉蘿?和她有關?朱創林看了仲甫一眼,輕聲下令:「差個人,下去請二少夫人過來。」

  「是。」一奴婢得令,便進了繡閣請人。約莫半刻時辰,玉蘿在侍婢陪同下,輕移蓮步,一行五、六人搖擺生姿地往壽堂而來。

  當她一進入了廳堂,不知看傻了多少對眼。傳說中的醜女竟是這般美若天仙、嬌艷無人可比,太出乎人意料了。無論氣質、面貌無一不是完美的,比起堂前下跪的女子來,冼家千金身邊的侍婢也勝她萬千。

  由於金花已身懷六甲,故朱老爺特地賜坐。

  光看這般禮遇,杏兒更惱怒在心頭,她非得讓冼——金花無地自容不可。

  朱老爺問她:「杏兒,她來了。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正當杏兒看見眾人的目光全投注在玉蘿身上之際,她指向金花:「她根本不是冼玉蘿!」

  此話一出,震驚了在場人士,她的指控,連仲甫也嚇了一跳。

  朱老爺平和問道:「你說她不是冼玉蘿,那她是誰?」

  杏兒回道:「剛剛她身邊的侍婢水兒與冼夫人的對話,全教我身邊的萍兒聽著了。請老爺讓萍兒說個明瞭,相信你們便能明白真相。」

  她一個人下水還不夠,還得再拖一個人□NB467□這渾水才乾休。多嘴的萍兒這會可忐忑不安了。

  朱老爺開口:「萍兒,你老實說,是不是真有此事?」

  朱老爺目光瞟向金花,但他看見的卻是平靜的面容,由此他已裁決,冼家小姐贏了一切。

  萍兒是惡人無膽,當問題丟給她時,她便慌了。她以無助的目光投向杏兒,杏兒以眼神示意:說呀!怕什麼?為了我們的地位,你不敢放手一搏嗎?

  在杏兒的激勵之下,她說了:「萍兒剛剛在後花園,聽見冼夫人與二少夫人侍婢水兒的對話,她們說……」

  「說什麼?」朱老爺頓時拉沉了臉問。

  萍兒有點怕事,又想反擊地左右矛盾掙扎好一會才說道:「她們說:『金花姐懷孕了』,而在咱們府內的孕婦只有冼家小姐。可冼小姐名玉蘿又非金花,故她們的對話教萍兒起疑心,於是萍兒才會對杏兒小姐提及。老爺,萍兒說的句句屬實,老爺明察。」

  當萍兒說及此事,冼夫人的心頓時冷了一截,煞時蒼白了姣好面龐,也懊惱自己的多嘴,沒有提防。

  至於水兒,則更慘了。面色比色黛變化更精采,青紅皂白全來了,一副大難臨頭似地焦急狀。

  反觀金花就沉穩多了。不慌不亂,也不反駁,她冷靜得嚇人,反倒使一抹詭異油然而生。

  朱老爺問她:「玉蘿,你不反駁嗎?」

  金花輕笑地:「沒錯,杏兒姑娘沒說錯,萍兒也沒聽錯。」

  當她這樣一說,在場賓客皆倒抽一口氣,為此震驚、訝然!冼夫人及婢女們再也按捺不住了,當她們正想出言澄清為金花辯護之際,金花暗作手勢,制止她們的衝動。她以一雙妙目,對在場的每一位嘉賓貴客做一番巡禮。

  她看見冼老爺冷汗直冒,也看見朱老爺亟欲發作的怒氣,及夫君朱仲甫的難以置信,還有杏兒、萍兒的勝利笑容。此刻她臉上的一抹笑意更添詭異。

  有人懷疑,她為何能夠如此從容?有人為她捏一把冷汗。太多的變化,教金花不得不小心應付這群等著看好戲的人們。

  朱老爺問她。「玉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花淺笑說道:「公公,玉蘿是金花,金花也是玉蘿。您說,我名金花與玉蘿又有什麼差別呢?」

  她的妙答令在場賓客為之鼓掌喝采,也松卸先前的緊張氣氛。

  杏兒見情況逆轉,急急道:「老爺,不是那樣的……!」

  「哦?不是這樣,是哪樣?」朱老爺也知,名字後有時也有追字,名玉蘿字金花,有錯嗎?沒錯。更甚者,還有人自追號呢,這也沒什麼不對嘛。

  他相信金花的說法。但杏兒的舉動,使得他也不得不在賓客面前,表現出他的威信、公平與公正。

  杏兒再提疑問:「老爺,若說二少夫人是玉蘿也是金花,那何以她的侍婢水兒會喊二少夫人為金花姐呢?婢該稱主子為姐妹嗎?」

  咦?疑問哦,朱老爺又問金花:「玉蘿,有這事嗎?」

  金花又是一抹平靜笑容。「對,我和侍婢們個個情同姐妹,私底下,她們稱我『姐』。檯面上,她們則稱我大小姐。公公,這又有什麼不對嗎?」金花的神情十分無辜,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

  朱老爺為免貴為朱二夫人身份的玉蘿再遭受出身卑微小妾的言語傷害,他決定給杏兒一次教訓。於是厲言說道:「是無不對。杏兒,還不向二少夫人道歉!」

  朱老爺的話令杏兒惱羞,她是嘴裡說道歉,可心裡則不平得很。

  萍兒可慘了,她開始擔心仍握有實權的冼家大小姐會對她的供詞產生反感,繼而將她以莫須有的罪名逐出朱府。她的心由這一刻開始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水兒也為自己的嘴快而對金花姐備感歉意,但金花投來的眼神卻是諒解的。她們之間的微妙情意,全看在一旁的仲甫眼底。

  不醉酒的朱仲甫,其實不失為一個聰明的角色。只是,一旦沾過酒後,他便成了失去理智的風流小人。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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