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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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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樂小七 -【淡定小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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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歲在初中前都沒覺得自己的名字有問題,除了霸氣些,一切還好,也不會像妹妹般常被拿來取笑。從小優秀的人,多多少少有些驕傲自負,而這樣的人多半不合群,萬歲也沒例外。送情書的女同學當年是班花,因為求愛信被暴光,她傷心欲絕。也因此,原本看他不順眼的男生更加變本加厲地就他的名字大做文章。一傳十,十傳百,連同級不同級的人見了面都喚他萬歲爺,問他後宮佳麗有沒有三千。萬歲被騷擾至此,終於感受到那種切腹之痛,因而對主動的女生更加深惡痛絕。

  往事不堪回首,想不到十多年前的回憶,今天伴著這個稱謂被再次挖了出來。

  「還笑!」

  災難現場,挑起事端的人跑了,剩下一個暴躁的人需要撫平。偏生淡容笑意不減,仍在摸老虎屁股,簡直不知死活。「萬醫生其實應該感謝你家奶奶。」

  「為什麼?」他鐵青著臉粗聲問。

  「起碼她沒有把你叫做萬金油、萬能膠之類的。」

  「……」再次被調侃,萬歲深呼吸了幾次才壓制住自己想打人的衝動。別氣,她就是那種調調,你氣死了她大概還拍手稱好。不想再跟她爭辯,他把窗簾全拉上,室內頓時暗了下來。拿起一隻影碟放進DVD機裡,坐回單人沙,拿著遙控按了幾下,影片開始播放。

  萬貴妃不在,客廳內只剩下二人,淡容考慮著要不要撤退。才挪了挪身體,萬歲扭頭橫了她一眼,語氣仍帶著怒氣。「不是看影片?」

  好吧,別再招惹他了,淡容乖乖的留下。

  靜靜地看了十來分鐘,躲在書房的萬貴妃沉不住氣。她先是打開了一條小小的門縫,偷看了一會,外邊除了音箱裡傳出來的聲響外別無其它。懾著腳出來,萬歲的厲眼掃了她一圈後轉回到屏幕上。

  萬貴妃輕舒了口氣,拍拍胸口,逃過大難了。挨著淡容坐下,片刻後,萬貴妃又忍不住,傾身拿起茶几上的薯片,小心翼翼的撕開。媽呀,跟老哥一起看影片壓力好大。放了一片到嘴巴咬住,她把薯片遞到隔壁的淡容面前。淡容擺擺手,萬貴妃堅決地揚揚手裡的包裝袋,好像非要她吃不可。無奈之下,淡容只好拿了兩片。

  吃這種東西,很難避免不發出聲響。淡容才咬了一口,萬醫生的目光便如箭般掃射過來,她忙正襟安坐,快速把薯片吃完,抽了片面紙擦手,決定無論萬貴妃怎麼求她都不再吃了。

  萬歲握握拳頭,有些氣惱地靠著沙發,雙手抱胸,繼續看片。萬貴妃見老哥沒發作,於是開懷大吃大喝起來。

  又過了十分,萬歲終於受不了,倏地起來離開客廳。萬貴妃往他房間的方向望了望,再回頭與淡容面面相覷。

  整個下午,她們看完一套又換了另一套,茶几上的零食開了幾大包,當然絕大部分都進了萬貴妃肚子裡。

  五點半,看完書的萬歲出來,望著客廳裡的凌亂,他板著臉沒說話,直接進廚房。淡容望望壁鐘,再看去廚房方向,識時務地把零食塞進大膠袋裡。

  「咦咦?我還要吃,你先別收拾。」萬貴妃拉住淡容,又把袋子裡的花生拿出來。

  淡容不理會她了,站起身小小的伸了個懶腰,揉揉看得酸澀的雙眼,打算到樓下去覓食。零食什麼的不是她的愛好,有時是盛情難卻才吃兩口。她決定以後要好好的善待自己的胃,三餐定時,不再讓它受苦難。

  「你不看了?」萬貴妃見她要走了,立時心生不妙。「再看會嘛。」

  「累,不了。」淡容把剛才坐過的沙發位置撫平,再上了趟廁所。回房間戴了手套和帽子,出來看到萬歲站在客廳門口。

  「你不看片了?」

  「嗯。」

  「那正好,我們去買菜。」萬歲揪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買菜?」這是什麼玩意?

  「你會做飯不?」

  淡容搖頭。

  「不會做飯,那就去幫忙買菜?」

  「可是……」她又不跟他們一起吃。

  「別可是了,還是你想留下來幫她收拾?」

  淡容看看沙發那邊,萬貴妃正苦哈哈地望著他們。這倆兄妹剛才是不是達成了什麼協議?

  「別磨蹭了,走。」

  淡容被他推著離開,剩下留在家的萬貴妃哀叫一聲。蒼天呀,她只是弄髒了小部分地方,為何懲罰她要把整間屋打掃乾淨?沒天理啊!

  「你可以不幹,馬上給我滾!」

  想起老哥這句無情的話,萬貴妃禁不住四十五度角朝天留下幾滴熱淚,他只需一個眼神,便能讓她屁滾尿流了。

  「奶奶,你看我為了給你通風報信多忍辱負重……」

  ***********************

  淡容去超市從不逛菜肉區,今天難得到此一遊,她好奇地跟著前面的萬醫生,看他在細心地挑著排骨,心裡不免慨歎:萬醫生其實算是個新好男人。

  「豉汁蒸排骨,你喜歡不?」服務員在稱重,萬歲扭頭問身後的人。今天週六,超市裡人頭攢動,個個都忙著辦年貨,就她微垂著頭,兩手插衣袋,狀態悠閒,連他說話都未聽到。萬歲移前一步提高了聲調:「你有喜歡吃的菜不?」

  「啊?沒什麼特別喜歡的。」就是不太愛吃骨頭。「萬醫生,我到那邊去看看。」淡容指指熟食區,萬歲往那邊瞄了眼。「你想要買什麼?」

  淡容也沒想到要買什麼,只是看形勢,萬醫生今晚會是邀她一起晚餐吧,於情於理,她應該買點什麼。「看你們喜歡吃哪樣?」

  萬歲回身把服務員稱好的排骨放進購物車,直接到河鮮區去。「我們家都極少買那些熟食,要吃就自己做。」

  淡容再望了熟食區一眼,本來她想吃叉燒的,那算吧。

  萬歲又買了一條鯽魚,拿了兩把菜,然後倆人排了半小時隊才成功結帳。

  回到家客廳已清理乾淨,就萬歲的房間傳出吸塵器「嗚嗚嗚」的叫聲。看來萬貴妃的手腳挺俐落的,淡容對她要另眼相看了。

  「你來幫我做飯!」萬醫生冷著臉提出要求,淡容呆了呆,想想還是該幫幫忙,於是點點頭。

  萬歲領著她走進廚房,把手上的東西放下。「去掏米做飯,米在廚櫃左邊第二格。」

  「哦。」淡容揭開電飯煲把內膽拿出來,順利找到米。三個人要做多少?她側著頭想。

  「兩個量杯的份。」

  得到指示,淡容照辦,洗好米後,她留好水再把內膽放回電飯煲上。

  「去摘菜,菜頭和花都不要。」

  「為何菜花不要?」

  「蟲子的卵子都在這個部分。」

  是這樣的嗎?淡容邊想邊默默地幹活。

  萬歲醃了排骨,再把魚殺好,晾乾水。鍋裡的開水沸了,他把兩個菜層疊層地放裡邊蒸,動作極其純熟。那邊淡容還在奮戰,他走過去幫忙。

  「其實做飯不難,對吧。」

  淡容抬頭看看他,不明白他說這話想表達些什麼。

  「外邊的食物油多味精重,想要身體健康,最好是自己做。」

  淡容仍是不語,這道理她明白,不過有多少人在累得半死後還去買菜做飯?做好還只得獨個兒吃?而且,她不會做呀。

  萬歲又說了幾句話,淡容都沒回應。他終於知道自己在白費唇舌,跟她說這些簡直是對牛彈琴,或許牛還會跟你「哞哞」的叫兩聲。

  鍋裡的東西蒸熟後,萬歲開始炒菜。「你去拿碗筷,先用布把桌子擦一擦。」

  淡容一步一指令按吩咐辦事,吃頓飯,要干的活實在太多。這時萬貴妃從主臥出來,她扔下手裡的吸塵器,弓著身坐到沙發上,怨聲連連:「哎呀哎呀,累死我了,腰都直不起來。」

  「想不累也行,滾回家去!」捧著菜從廚房走出來的萬歲嚴厲的喝了聲,萬貴妃馬上跳起身。

  「不累不累,真的!」

  「都弄好了?」

  「還有小容的房間沒搞。」

  「不用了,我自己弄就可以。」淡容說著把吸塵器拖進自己房間。

  萬貴妃則快樂地去廚房洗手,洗完後還偷吃了一塊排骨,結果燙得直跳腳,於是少不免又被訓了一頓。

  淡容在廚房門口看到兄妹倆的互動後止住腳步,有一種格格不及的感覺悄然滋生,她跟他們,不是一家人。

  她這種惘然的表情完全落入萬歲的眼裡,雖然只是偶爾,但他發現自己很不喜歡。捧起排骨,猛地往她塞去。「愣在門口幹什麼?把這拿出去。」末了又補了一句:「小心燙。」

  「哦。」淡容怔怔地接過。

  「小妃拿魚。」

  萬貴妃聽到指示匆匆把嘴裡的骨頭吐掉,然後捧起魚跟著出去,萬歲則負責拿飯。

  三人坐好後,萬貴妃興高采烈地盛飯,一揭開電飯煲蓋,呆住。

  「那個……誰煮的飯?」萬貴妃望望在座的倆位,怯怯地問。

  淡容伸長脖子想看看發生什麼事,坐萬貴妃對面的萬歲掃了眼電飯煲,平靜地說:「你忘記按煮飯的按鈕了。」

  ……

  好久,淡容才小聲地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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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搬進萬醫生家,淡容發現她的寧靜生活被擾亂了。例如,週日早上睡到九點多,萬醫生來拍她的房門,叫她起來吃早餐。她不理,他便指使萬貴妃來叫。倆兄妹接力,耐性十足,非要把她吵到起床為止。晚餐她都得跟他們一起吃,週六那晚擺了烏龍後,萬醫生連廚房都不讓她進,淡容察覺到自己對家務事真的很無能。

  吃飯有人做,假期也不許睡懶覺,淡容首次嘗到被人管的滋味。她知道他們是出於好意,不過以往跟玲瓏住,大家各過各,從不干涉對方,就連上兩天母親打電話來也只簡單的說了幾句讓她小心點的話,回家過年的事都沒問,大抵是默認了她留在外地不回去的了。連家人待她都如此淡薄,淡容想不出萬家倆兄妹對她熱心的原因。

  有人關心自己是件好事,她雖不習慣,也在慢慢適應。

  接近春節,公司內各人都變得很閒,白天上班要麼聽聽音樂,要麼吹吹水。快下班時,淡容接到一個電話,是某個包工頭打來的,說要介紹個設計的私活給她,問她要不要接。

  有私活誰會拒絕?況且現在比較空閒,正是賺外快的好時光,所以淡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具體要求和多少設計費,你自己跟他談吧,我只負責做工程。139XXXXXXXX,這是他的電話號碼,你可以叫他霍總。剛才我跟他通過電話,讓你下班後直接到他公司談,地點就在X路18號,那家公司是專們做LED燈的。」

  淡容把電話號碼和地址再核對一遍後,對方便掛了線。看著紙上那個陌生的地址,她懵懵的摸不著頭腦。

  下班時間一到,她便急忙趕回海畔嘉苑。屋內無人,才想起早上萬貴妃說今晚約了同學吃飯,怪不得這般冷清。拿了筆記本電腦後,一出房間便見到萬醫生。

  「你要出去?」剛回來的萬歲見她拿著電腦匆匆忙忙,於是好奇地問。

  「嗯,要去跟人談點事。」

  「現在就去?跟佘泰軍?」一提到這個人名,萬歲便渾身不舒服。

  「不是,我自己接的私活。」

  「這麼拚命。」聽到私活二字,萬歲即時搖頭。這個工作狂,就不能讓自己閒點嗎?「吃完飯再去吧。」

  「不啦,約好了時間。哦,想問一問,萬醫生知道這個地址嗎?」淡容從口袋裡拿出白紙遞到他面前。

  萬歲接過看了看,「挺遠的哦,不在我們這區,要經國道去,開車起碼要半小時。」

  「哦。」淡容拿回白紙,折好放回口袋裡。雖然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好幾年,但太遠的地方她沒底,這個坐出租車應該可以到吧。

  淡容邊想邊往門口走去,被晾一旁的萬歲冷眼盯著她的背,想著你為何不開口讓我載你去呢?

  淡容並未接收到萬醫生的腦電波輸送,她壓根就沒考慮過要靠人,從來遇到任何困難,她都是先自己想辦法解決。作為一個獨立的女人,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下午六點多,正是出租車交更時間,她在路邊等了快半小時才找到一輛沒乘客的。

  去的地方遠,車資肯定不少,本著小財不出的心態她才決定打車。把地址交給司機後,車子便飛馳而行。汽車收音機正在播放故事連播節目,一個老男人獨個分飾幾角,時而男時而女,時而年輕時而老成,頗有粵式風味。

  淡容望著窗外迅速替換的街景,還有已經幽暗的天空,突然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這麼拚命幹嘛?為生活?為了錢?還是……為能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當年父母離異時被當成包袱般拋來拋去的人,其實是優秀的。她是為了證明這個嗎?

  別胡思亂想了,她當機立斷地斬斷腦內湧現的負面情緒,拿出手機給那位霍總打了電話過去。輕柔的男音很悅耳,而且他很有禮貌,她猜這個客戶應該是個彬彬之人。

  見面時,淡容頗意外,霍總的形象跟她想像的有些出入。

  霍總叫霍允庭,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他的頭髮很順,燈光下閃著自然的棕黃。劉海過長,幾乎把他的眼睛蓋住,加上黑色的粗框眼鏡,讓人很難猜透他的想法。他長得挺帥氣的,跟萬醫生的俊美有所不同,身上穿皮質的夾克和深藍色的牛仔褲,配著直板皮鞋,看來隨性時尚的裝束,跟時下年輕人無異,卻與一般穿西裝打領帶的老闆有很大出入。淡容猜,這樣的人,該是個富二代。

  「我一開始以為老李說那個很厲害的設計師是個男生。」他的聲音裡帶點打趣,淡容也輕鬆地回了句:「我一開始也以為霍總是個年紀稍大的長輩。」

  霍允庭不著痕跡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後笑了笑,叫她坐下。

  淡容把筆記本放平打開,恢復認真的工作態度:「霍總需要先看我過往做過的設計嗎?」

  通常客人都會有這個要求,彷彿透過這種途徑,就能清楚設計師的能力。其實很多東西只是表面功夫,即使是案例也可以作假。

  霍允庭目光一閃,預料不到她說話這般直率,通常這個要求,不是由客戶提出的嗎?「我希望你能用你的專業說服我。」說著他翻了翻身邊一疊資料,從底部抽出一張對折的A3紙。「這是我家的戶型圖,我想把地下層改成古董收藏室。」

  古董?這個詞對於淡容來說比較陌生。攤開面前的圖紙,看尺寸這房子很大。「具體需要什麼樣的要求?」

  「環境要協調、和諧、有古典味,能襯托得起那些古董又不至於過份搶鏡。」霍允庭說話的時候臉部表情不多,音量低沉,像風拂過吹響了樹葉的聲音,溫潤好聽,這跟他的形象不配,淡容不禁多望了他兩眼。

  「有問題?」他微微側頭,目光盯上她,她隨即移開視線。

  古典味,那是中式設計。對於這種風格,她之前接觸得極少,剛畢業時只做過一家中式設計的房子。有難度,要好好琢磨。「得去現場看看,而且,如果可以,那些古董我也要先瞭解一下。」

  「好。」霍允庭微點頭。這個女生看著年輕,但不浮誇。之前來過的幾個設計師,還沒深入瞭解便給他說一大堆不著邊際的建議,真當他好騙。看來,還是她比較實際。

  「我家離這裡不遠,不過……」霍允庭遲疑了兩秒。「你一個女孩子,方便嗎?」

  方便嗎?淡容愣了愣,才弄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替她擔心。剛才進這公司的時候,裡面空無一人,她就有些顧忌。畢竟是年輕女子,說沒戒心是假的。不過看到屋內每處都亮著燈,她才定了定神。

  「我……」她猶豫了片刻,對方能說出這話,那應該是個君子。「沒所謂方不方便,明天下午6點,我到這裡找霍總吧。」

  接觸的客人多了,形形色|色的都有,好人與壞人,其實她還能分辯。眼前的男人,說話不慍不火,看著不像壞蛋。當然,現在的男人多是披著羊皮的狼,不過她身無長物,沒什麼好騙的。

  「好。」霍允庭又笑了笑,比較欣賞她的爽快。

  達成共識後,淡容離開。下樓去到大堂,室內天花板上的LED燈閃著著耀眼的光。這家公司很大,看有幾層高,裝修設計都做得一絲不苛。該有相熟的設計師吧,為何還要另外找她呢?

  淡容想著,沙發上突然有個穿著制服的保安站起來,嚇了她一跳。原來這裡還有其他人,剛才是她走得太匆忙沒有看到而已。跟對方點點頭打招呼,她直接去到大門口,剛出去便聽到手機響,拿電話一看,竟然是萬醫生。這公司開在國道邊,來來往往都是飛馳而過的車輛,吵得她沒法聽清他的話。

  「你說什麼?」她略略提高聲調,萬醫生似乎吼了兩句,她耳邊還只聽到呼嘯而過的車聲。「你稍等一下。」她跑回公司大堂,跟那保安指了指手裡的電話,躲到玻璃門後再聽。「剛才太吵了,你說什麼來著?」

  此刻話筒彼端的萬歲正坐在車裡無聲地生氣。他這是幹什麼呢?明明該是美好的休息時間,卻偷偷跟著她的出租車過來,就因為不放心她獨個去這麼遠的地方?一路上,他還不停的掙扎,不停的跟自己說,他只是在關心小妹妹而已。苦等了大半個小時,幾番想給她打電話,始終覺得不適合。萬一她因此有別的想法怎辦?終於盼到她出現,匆忙給她打電話,開口說自己正在附近,可以順道載她回家。結果,他都說了三遍,她還是沒聽清楚。

  這麼爛的借口,他不想再說第四次,那半點勇氣,已經伴隨著湧上心頭的怨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就是問你要不要回來吃飯!」他生硬的擠出這個理由,帶著幾分堵氣,眼睛卻隔著擋風玻璃窗,尋找遠處躲在一角的身影。

  「這麼晚你還沒吃飯?不會是等我吧?」都快八點了,如果真這樣,她會內疚。

  隨便捏造的慌話被她理解成這樣,萬歲即時氣結,他粗著聲回答:「誰要等你!今晚我燉湯,還鹵了雞翅,所以才推遲吃飯時間。」

  「哦。」才倆個人吃飯,做這麼豐富幹嘛?想到這,她似是察覺到什麼。萬醫生你總是這麼嘴硬心慈嗎?勾起嘴角一笑,她放柔聲線:「我現在才回來,不過打不到車,可能要晚點。如果菜吃不完,萬醫生就給我留點吧。」

  「呃?」這次輪到萬歲驚呆,哪來的菜?他只是隨便說說。

  「不過如果你一個人能吃完,那就算吧,我回去後吃泡麵就好了。唉,肚子好餓。」

  萬歲緊握著電話,手心冒汗,心臟更是突突突的狂跳。她這幾句話說得出奇的軟,最後幾個字還帶著撒嬌的成份,像多可憐似的,弄得他心肝一揪一揪,頓時就憐惜起來。

  他沒有細想,嘴裡喃喃說道:「那你快些回來吧,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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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歲以前所未有的極速,超越了一輛又一輛的汽車。橫跨公路上空駕著的攝像頭閃光燈在他車頂閃了幾下,他不為所動,腳用力地踩,腦裡只想著要快,不然沒時間了。

  車子以一個大迴旋進入停車場,然後漂亮地倒進車位停住。他下車後衝鋒陷陣般跑去按電梯,心內不斷盤算著冰箱裡到底有沒有剛才說的菜式材料。回到家,翻開冰箱下層,鬆了口氣,週日那天買的豬骨頭和雞中翅都在,他差點以為自己失憶。

  匆匆用冷水把骨頭泡了一遍,再用開水燙了兩分鐘,然後又用清水洗了幾輪,骨頭終於完全乾淨。連同胡蘿蔔和薑片一併扔進瓦煲裡,放上冷水,點火。

  時間有限,得迅速!這個念頭催促著他加快手上的動作,可是雞中翅放在冷凍層裡,結得實實的一團。他要不停地用冷水沖,以手搓揉,凍得手指紅腫發痛,才把這團冰塊溶解。

  萬歲在廚房裡忙得團團轉,耳朵還不忘留意著外邊的動靜。他看了幾遍手錶,九點了,她打到車了嗎?會不會已經在回來的途中?湯才剛煮沸來得及嗎?骨頭起碼要熬一小時以上才出味。本來要用細火,為了能把味道逼出來,他不得已把火勢加大。雞翅也在煮,米下窩了,菜也洗好,如果她現在回來,看見什麼都還沒做好,會不會穿幫?

  種種不確定讓他心情既緊張又心急,一向自詡鎮定的他,初次嘗到焦躁的滋味。今晚,他超速違章,就為了趕回家給一個女人準備晚餐。這般失常的行為,說出去沒幾個人會相信。這輩子,他沒如此瘋狂過。可是現在他沒空坐下來細細理清箇中原因,全心只想快些弄好這頓飯。

  接近十點,菜準備得差不多,距他離開的時間已經有兩個半小時,可是她還沒回來。萬歲在客廳看完時間後,開始擔心她的安全問題,忍不住拔了電話過去。

  電話來電鈴音樂在屋外奏起,隨著大門的打開,聲音更響亮。

  萬歲捻掉紅色鍵迎出去,不太高興地說:「怎麼兩個多小時才回到來?」

  「打不到車,我走了好長的一段路,又等了半小時才碰到一輛從G市回程的私人車。那車還載了三個乘客,司機去了幾個地方才到這邊。」淡容邊解釋邊換拖鞋,轉過身見萬歲沉著臉站在身後,她不知要給什麼反正,只好越過他進入客廳,把手裡剛拿出來要聽的電話放在茶几上。

  「你竟敢坐這種車?也不怕危險?」萬歲眼睛一直追隨著她,說話語氣更是嚴厲起來。在他的思維方式裡,上陌生人的車就是危險。這類私人車來歷不明,加上現在還是晚上,許多見不得光的罪惡都在黑暗裡發生,她就不怕被人打劫麼?

  聽出萬醫責備裡隱藏的關心,淡容無奈地拂拂頭髮,神態疲憊:「萬醫生,我好餓。」

  燈光下,她的兩鬢凌亂,雙目無神,鼻尖被冷得通紅,嘴唇也有些乾裂。外面風大,她一個小姑娘冒著嚴寒的天氣站在大馬路邊等車也危險,估計是沒辦法才上那種車。

  萬歲非常懊惱,剛才應該載她回來,他彆扭什麼呢?「去吃飯吧。」歎氣,怒火瞬間熄滅,取而待之的是深深的歉疚。

  廚房裡的湯飄著陣陣肉香,淡容深深的吸了一口,餓得麻木的胃開始蠢蠢欲動。洗過手後到飯廳,餐桌上有兩個菜,並用碟子蓋住。她摸上蓋揭開,手下還感到溫熱。見到鹵雞翅,嘴饞得很,直想狠狠的大剁一頓。

  萬歲端著湯過來,勺了一碗給她。「先喝吧。」

  「你還沒吃?」淡容望著另一隻空碗詫異地問。

  萬歲臉上一熱,轉身再走向廚房,嘴裡很酷地回答:「剛才不餓!」

  淡容摸著下巴,變得若有所思。都十點了,還不餓?平時不是倡導飲食要定時嗎?抬頭向前望,敞開門的廚房內,他高大的身影正忙碌著。為她做飯,還等她回來才吃,淡容心底一暖,有種不明的情愫從胸口冒上來。那是,有家人的感覺。

  「湯涼了,還不喝?」去而復返的他放下手裡的電飯煲,坐到她對面。

  淡容聽話的啜了口,湯不濃,入口清甜,冷熱適中,很快溫暖了她的胃。她忘記自己上次喝住家湯是何時,這小小的東西,美味得讓人想哭。她捂著胸口,微低下頭,讓內心那股陌生的感動慢慢消散。

  「多喝點,這個很營養。」見她的碗很快清空,萬歲為她添了一勺,還加了塊骨頭。「把上邊的肉吃掉,別浪費。」

  淡容瞪著那塊大棒骨頭,考慮著要不要拒絕接收。小學時因咬骨頭把牙齒啃掉,所以自此對硬的食物有了陰影,故她一向不吃骨頭。可是,萬醫生一直望著她,眼底是讓人溫暖的笑意,她不禁倍感壓力。不好辜負人家的美意,她只好慢慢的啃起來。

  室內很靜,連電視也沒開,只有倆人細嚼食物的聲音。萬歲已經吃完半碗飯,見她還在對付那塊骨頭,上下左右的方位都試過了,還是不得入其口,吃相甚是狼狽。

  「咬不到就別吃了。」

  淡容停住,頭從飯碗裡抬起來,再伸手摸摸鼻尖上沾到的湯汁。

  萬歲搖搖頭,抽了片面紙遞給她,用對小孩說話般的口吻說:「沒見人吃個骨頭像你這樣的。」他家小妹會粗魯地用手抓著骨頭,大口地把肉咬掉,再把裡邊的骨髓吸乾,哪會吃上幾分鐘了,還只嚼到點肉沫。

  這麼硬的東西,咬下去牙齒不酸才怪。淡容接過面紙把唇擦乾淨後納悶地小聲道:「我不喜歡骨頭。」

  那樣子看著真無辜,還帶著幾分孩子氣,萬歲啞然失笑:「以後只給你吃肉好不?」

  被取笑了,淡容撇撇嘴,不理會他,盛了半碗飯默默地吃。

  萬歲笑著扒了口飯,見不得冷場,隨即又問:「剛才談得怎樣?」

  淡容抬了下眼簾,嘴裡還有飯,她嚼了幾口吞下,悠悠說道:「還沒定,明天晚上要先去他家看看。」

  「家?」

  「嗯,他想把家裡地下室改成古董收藏室。」

  「男的?」

  「嗯。」

  於是,她剛才跟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談了大半小時,而且,她明天還要跟這個陌生男人回家?不妥!危險!萬歲腦裡連續冒出這兩個詞。

  「萬醫生明天晚上不用等我吃飯了。」幸福的感覺剎那擁有過就好,雖然很美好,但她不能給人家添太多麻煩。

  萬歲悶悶的挖著碗裡的飯,並未回應。聽到她說明天還要再去一趟,他渾身不自在,像有螞蟻在咬似的,癢癢的又抓不個所以。

  「明天什麼時候去?」他真的不想問,但管不住嘴巴。

  「啊?」淡容呆呆地望對面,萬醫生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臉色也不太好。「下班就去。」她淡淡地回答。

  萬歲低頭吃了口飯,保持沉默。

  淡容覺得挺鬱悶,剛才的氣氛那麼和諧,他突然就板起臉,誰惹他了?

  大門口傳來開門聲,萬貴妃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哇!好香,誰這麼晚熬骨頭湯?」她的聲音在入戶花園迴盪了一會,然後人便衝了進來,姣好的臉一副饞樣,鼻子還不停地嗅著。「好香!好香!」

  萬歲側起頭瞥了她一眼,開口有些刻薄:「你是小狗麼?」

  萬貴妃絕對是缺根筋的人,把老哥的嘲諷完全當耳邊風,她看到倆人在吃飯,又大聲呼喊:「啊!你們咋這麼晚才吃飯?還二人世界這麼浪漫。」

  她跟萬醫生,二人世界?淡容「噗」一聲噎了口,差點把嘴裡的飯粒吸到鼻裡,她連忙用手捏著鼻,微咳了幾聲,才不至於失態。

  萬歲見狀,稍用力地把碗筷放下,僵著臉神情嚴肅地說:「胡說些什麼?」

  「說說而已嘛。」萬貴妃訕訕地癟了癟嘴,面對面吃飯,不是二人世界是什麼?眼睛瞥見桌上剩餘的湯,不快即時消失,她喜滋滋的坐下,把整個鍋拿過來,湯匙也不拿,直接用勺子喝起湯來,邊喝邊讚歎:「好喝,比剛才吃飯時喝的例湯美味幾百倍了。」

  妹妹如餓鬼投胎般,湯水還沿著嘴角漏下了幾滴,原本心情就不太暢快的萬歲突然變得很煩躁。「你看你,到底有沒有禮貌?吃沒吃相,跟個野丫頭一樣。」

  「幹嘛這樣說我!」萬貴妃鼓起腮憋屈地瞪著老哥,一回來就被訓斥,她容易麼?

  淡容見兄妹二人在對恃,一時不知要如何面對。她只好把最後一口飯吃完,然後收拾好桌上的碗筷拿到廚房。萬歲有感於自己的失儀,壓著惱怒匆匆離開飯廳。

  「呯」的一聲關門巨響,驚得萬貴妃耳膜震了震。「他吃炸藥了?」她對拿著抹布出來的淡容說。

  淡容聳聳肩,不知要如何回答,因為她也不知道,萬醫生就是喜怒無常。

  「心煩、多疑、焦躁,他該喝些靜心口服液。」萬貴妃叉著腰分析。

  淡容抿抿嘴,也不覺得好笑,被萬醫生一搞和,剛才的好心情都跑飛了。

  「唉,我去洗澡,才不跟那個黑臉神一般見識。是哦,明天我要跟同學去玩幾天,不回來了,淡容你得小心,非必要別去招惹那塊黑碳頭。」萬貴妃拍拍她的肩,逕自回了書房。

  淡容怔了怔,空曠的室內就只剩她一人。她把玻璃桌擦拭乾淨,再回到廚房,戴上膠質手套洗碗。碗洗到一半,屋外的手機響,想忽略,不過手同聲越飄越近,她好奇地轉身,就見黑面神拿著她的電話站在面前。她往後退了半步,黑臉神板著臉把手機遞過來。淡容滿手泡沫,不知該用哪只手去接,萬歲只好幫她接通電話,再貼近她,把電話送到她耳邊。

  打來的是霍允庭,他說明天下午要開會,怕會延誤,問她晚點行不。淡容想了想,跟他說沒所謂,定好時間,然後他客氣地說了聲謝謝,掛線。

  聽完電話,淡容才有所悟,一道溫熱的氣息微微吹到她的臉上,像三月裡的清風,癡纏了楊柳萬縷。她微仰頭,發現自己竟然靠著他的胸口,心跳聲隱約可聞。倆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碰撞,然後又迅速分離,淡容別過臉,泛起的熱量紅了她的耳朵。

  彼此都有些尷尬,萬歲尤甚。適才的貼近,讓他的心跳得好快。他拂了拂頭髮,強裝鎮定地拿起抹布,把旁邊的碗扔進滿是泡沫的水槽裡。

  淡容見著一愣,吶吶地提醒他:「那個已經洗過了。」

  萬歲手下打滑,差點把手裡的碗扔掉。他清清喉嚨,故作嚴肅:「你洗得不乾淨!」

  「萬醫生,你真的該喝些靜心口服液。」她翹著嘴瞅他。

  「你說什麼?」萬歲聽不清,只好把頭湊近她。

  淡容翻翻眼,把他重洗過的碗拿到另一邊水槽去過水。倆人的身體貼得很近,有人萬般無奈,有人勾著嘴角一臉寬容,也有人,躲在廚房門邊捂著嘴笑得快抽筋。

  媽呀,這倆個情感遲鈍的人,真的太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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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貴妃歡快地跟奶奶說了聲拜拜後,收了線。每天早晨,她都要跟家裡的奶奶匯報屋內這對的最新進展。昨晚有了新突破,倆只悶騷蛋果然有發展奸|情的潛質,所以她得第一時間通知家中倆老。為了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緣,她家都全體總動員了。

  以這二人的性格,如果她們不在一旁推波助瀾,恐怕十年二十年後他倆還在原地踏步,萬貴妃突然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

  反正只要老哥有人要,她以後也有好日子過。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紅彤彤的票子最吸力,卡卡!

  萬貴妃奸笑幾聲,起來把1.2米的床拉好,即時變回一張普通沙發,再將被子枕頭整齊放到旁邊的儲物箱裡。看吧,這是她每天都必須要重複的動作,老哥說她只在這裡寄宿,所以不能把書房弄亂,因為他晚上可能要使用電腦,他不希望看到沙發上堆著亂七八糟的床品。真有夠變態的要求。

  為什麼對自家小妹這般無情?萬貴妃叉起腰瞪著天花板沉思。嗯,老哥比她大了八年,哇,幾乎有三個溝,怪不得她再怎麼努力都跨不過去。可是,淡容也只比她大一歲,為何她有這個膽量去扯老虎的鬍子?果然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她真的甘拜下風。

  「咚咚咚」,急速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萬貴妃,起來!」是萬歲刻意壓低的嗓音。

  又連名帶姓叫她,最討厭了!萬貴妃撅著嘴施施然地去開門。

  萬歲見她還穿著睡衣,擰著眉斥責:「這麼晚!」

  「才七點四十分。」她跟同學約好去旅行三天,九點才出發上路。

  「快點去洗臉!」萬歲催促她,還不忘朝旁邊的客房方向揚揚頭,「記得叫她!」然後轉身朝飯廳走去。

  「記得叫她!」萬貴妃對著老哥的背影學他剛才說話的語氣和神態,癟著嘴低聲埋怨:「要叫不會自己叫?每天都要借我的口,哼!」她甚至懷疑他叫自己起床,目的就是讓她去催淡容起身。

  已經走了四五米遠的萬歲突然轉身,沉著聲問:「你有意見?」

  「哪有?」萬貴妃馬上堆起笑容,像韋小寶討好康熙帝般垂首彎腰:「我這就去辦,去辦哈!」

  萬貴妃右移了兩步,「呯呯呯」地拍淡容的房門。「淡容,起床!淡容!」話音剛落,響亮的捶門聲又起,裡邊依然無動靜。她內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衝進隔壁的廁所解決了生理需要,出來後又去踢門,動作之粗魯,跟她漂亮的臉蛋兒完全不搭配。

  「起床!淡容!遲到了!」八點半上班的人,現在還不起來,比她還要懶。

  「你在拆門!」萬歲抱著胸靠著走道口的牆邊,微瞇著眼,顯然剛才他一直沒有離開。

  「不這樣叫有效果嗎?」萬貴妃委屈地嘟起嘴,這丫賴床的本事奇高,定力非凡,有時候叫十多分鐘都能不為所動,她不使用暴力行麼?

  「你就不可以溫柔點麼?」

  「要不你來叫!」小太監也有脾氣的,一再挑剔,她不幹了!

  身後的門突然「卡」聲打開,萬貴妃倏地回過頭,賴床大王終於睡眼惺忪地出現。

  「你總算起來了。」萬貴妃明顯地鬆了口氣,為何現在叫她起床成了她的責任?

  「嗯。」害她被罵,淡容很過意不去。揉揉眼睛,人好像還沒完全清醒。昨晚查關於古董的資料到半夜,最後撐不下去睡著,臨天亮醒來發現自己還維持著坐的姿勢,脖子酸得要命。筆記本早滑到床尾,差點就掉地上。她把它拯救回來後迅速脫掉外套縮進被窩裡,結果就一睡不醒了。剛才萬貴妃拍門的時候,她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哇,你的臉色很差,昨晚很晚睡吧,我半夜上廁所還見你房間亮著燈。」萬貴妃側著頭細心看她,蒼白的臉上真的沒半點血色。

  「嗯,做些事情,我先換衣服了。」淡容揉揉太陽穴,無精打彩地關上門。

  萬貴妃攤攤手,一個迴旋見老哥陰幽清邃的眼瞳直直瞪著客房門口,隱隱有著一種詭異的深沉。她揮揮手,打斷他的思路。「喂,八點了,還不去吃早餐?」

  萬歲回過神,給了她一記衛生眼,逕自走開。

  萬貴妃很無辜,不禁垂頭喪氣地回房。

  淡容花了十分鐘時間穿衣服,梳洗,去到客廳他們已要各就各位。一起吃早餐是萬醫生規定的,他說反正食物多做少做都要花這麼多時間,三個人吃也可免得他獨自吃浪費。最近早晚兩餐有人照顧,生活步入正常軌道,按理應該讓人寬心,然而她卻憂慮重重,如果自己現在習慣這種生活方式,萬一有天要離開,沒了這份溫暖怎麼辦?

  「不要再發呆,快點吃,時間到了!」萬歲把一碗小米粥推到她面前,對於她的精神恍惚有些來氣。一熬夜臉色便像鬼似的,永遠都不懂得要愛惜自己的羽毛,他真想拿錘子敲開她的頭,看看這個小腦瓜裡裝著什麼。身體不好,做什麼都難,她難道不明白嗎?

  淡容輕輕說了聲謝謝,拿起小勺子一匙一匙地吃。

  萬貴妃把嘴裡的叉燒包吞下,喝掉最後一口粥。老哥熬的粥很綿軟,比老媽做的還要正,如果可以她還想再來一碗,可老哥說那是留給淡容的。打了個嗝,拍拍肚皮,她滿足地說:「好飽,味道太好了。」

  萬歲看看她,把這種讚美不當一回事,埋頭吃粥。

  萬貴妃舔舔唇,搓了搓手,笑嘻嘻地賣口乖:「哥,你的廚藝越來越了得,將來不知誰家女生有這個好福份,天天享受你的愛心早餐。」

  萬歲默默地往叉燒包上咬了口,繼續無視她的廢話。

  「淡容,你說我哥是不是好男人?」

  萬歲即時停住,側起耳朵等答案。被點名的人呆呆的抬頭,看了萬醫生一眼。「應該是吧。」話語平淡,聽不出絲毫情緒。

  「哥,看吧,淡容都說你是好男人。」

  實在不想再聽她鬼話連篇下去,萬歲沒好氣地繼續動口咀嚼,然後開口:「說吧,有什麼要求?」

  被拆穿了,萬貴妃撓撓頭,嘻笑著:「我等會跟同學去旅行,週日晚上才回來。」

  「爸媽都知道了?」

  「報備過了。」萬貴妃仰頭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盯著老哥。

  察覺到被人注視,萬歲迎視過去。「幹嘛。」

  萬貴妃扁扁嘴,「你知道的,我要去玩,求點支助。」她是可憐的無產階級。

  萬歲別過臉,酷酷地用一句話把她堵死。「沒錢!」

  「小氣!」萬貴妃鼓起腮控訴。

  萬歲側著頭瞪她,「你在這裡吃的住的不是錢?」

  屋內即時陷入一片寂靜,然後是淡容首先推開椅子站起來,無聲地走進房間,留下莫名其妙的二人。

  是心虛吧,淡容覺得她是。他剛才那句話,應該是無心的,可是聽進她耳裡就變成有意。在這裡住了半個月,當初說籤的合約沒了影,連租金也沒交過半分,還有每天的伙食費。他不追,她就忘了,現在經他提醒,倒讓她不舒服起來。

  拉開衣櫃,從最低層拿出一個布袋。裡邊裝著些現金,是昨天她從櫃員機拿出來,打算給母親匯過去的。上次母親來電說年關到手頭緊,需要用錢。淡容知道,母親的生活過得不太充裕,改嫁後的她又生了孩子,丈夫工作不穩定,單靠她在工廠做會計的微薄收入很難支撐一頭家。

  淡容從中抽出十五張,一個月這個數,該夠了吧。

  萬歲察覺到氣氛的詭異,他隱隱知道自己說錯話,但他是無心之失,剛才的話只是隨便吐出封住小妹的嘴。另一邊萬貴妃還未明白發生什麼事,繼續苦哈哈地耍嘴皮,萬歲心煩,拿出錢包抽了幾張紅色鈔票給她。

  淡容出來時,萬貴妃正興高彩烈地數著錢。淡容走到萬歲面前,把手裡捏得緊的錢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萬歲有些愕然,「幹嘛?」

  「租金,還有伙食費。」

  聽了她的話,萬歲的眉頭一分一分地扭成川字型。

  「還是,你需要我再交一點押金?」見他板起臉,淡容猜他是否不好意思開口。

  可萬歲在意的根本不是她所想。他之前說過可以不收租金,只要她肯搬過來。說得出做得到,他絕不會食言。過後租金的事大家都沒提,他以為她明白了。他並非小氣之人,屋裡多個人多雙筷子而已,花不了多少錢。但她要算得這麼清,除了租金還要算上伙食費,確實有些傷人。他就看不過眼她經常虐待自己的胃,出於一片好心才好管閒事,並不是誰都可以享受這種待遇。原來他做這麼多,也不過值區區幾百塊。

  眼裡有熊熊烈火,他堵著一口悶氣快爆炸了,偏偏,他還不能大義凜然地拒收。因為,她又不是他的誰!

  淡容垂著頭,意識到她好像把氣氛搞壞。轉過身,朝瞪著眼的萬貴妃勉強笑了笑,再把剛才吃過粥的碗拿進廚房沖洗乾淨。萬家倆兄妹還坐在餐桌前不作聲,淡容有些內疚,講錢傷感情,她並不是存心要破壞大家的好心情,她----只是想保護自己僅有的一點尊嚴。

  她緩緩地往客廳門口移動,萬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既然交伙食費了,以後請自動自覺回來吃飯,錯過了不退錢。」

  淡容停住腳步,說了聲好,然後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這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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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的事讓淡容不安了整天,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才做出這些有損彼此感情的事?或許她可以跟自己說,那些人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沒關係的。但是她知道,這刻,她已經在乎他們的想法了。

  離下班還有半小時,公司宣佈春節假期安排,從大年廿八開始放假,到正月十二才開工,歷時十四天假期。

  「別說軍哥不仁道,半個月的時間,該回家的回家,該去見家長的都好好地去見家長,平時說加班辛苦的,這次讓你們一次放個夠!」佘泰軍大聲地說著,底下的人一片歡呼。

  「老大,放長假固然好,如果多發些獎金更給力!」工程部其中一個監理起哄,其它人馬上附和。

  「對,有錢才給力!」

  佘泰軍又說了些什麼,淡容沒再關心。退回設計部,她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假期再悠長,她也無處可去。本來沒覺得有何不妥,但今天竟然有幾分寥落。

  「淡姐,軍哥說等會大夥一起去吃晚飯?」文員小昭在門口伸了半個頭出來問,臉上還帶著聽到好消息後的興奮。

  淡容沒忘記今晚還要跟霍允庭的約會。「我晚上有事,你們去吧。」

  「有什麼事?」接話的是佘泰軍,他朝小昭揮揮手,然後走進來拉了把椅子到她跟前坐下。「師妹,幹嘛不高興了?」

  「沒有不高興。」淡容避開佘泰軍的詢問目光,拿起桌上的筆開始收拾。

  佘泰軍把一切看在眼內,這妞有心事。「你今年回家不?」

  淡容怔了怔,搖頭。「不回了。」

  幾年的相處,佘泰軍對她的家庭狀況多少有些瞭解。讀書的時候每逢假期她都在這邊打工,出來工作後也沒見她在春節時回過家。這個丫頭,際遇讓人挺心酸。「實在太悶就去我家過年吧,你知道佘老太很喜歡你的。還有,上次我表弟見過你後表示已經念念不忘了。他人不錯的啦,你就別再說什麼喜歡Gay之類的話來戲弄人家了。」

  淡容不說話,明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可惜她不想打擾。打擾萬醫生他們已經很不好了,她突然有想把自己藏起來,誰也不見的念頭。

  「真的不跟大家去吃飯?」

  淡容仍然沉默,佘泰軍拿她沒辦法了,這人簡直是悶聲葫蘆一個,不願說話時即使你強硬撬開她的嘴巴也沒用。拍拍她的肩膀,他柔聲說:「有事找我。」上次借宿的事,過後他良心不安了好久。

  「嗯。」

  佘泰軍走後,淡容也關掉電腦下班。

  不有十天就春節,公司外馬路兩旁的榕樹上掛滿了裝飾小燈。華燈初上,五顏六色的燈珠閃閃生輝,織成一道道繁星般閃耀的網,奪目璀璨。

  淡容在路上徘徊了幾分鐘,仍然不知要去哪。跟霍允庭約了8點,現在才6點,她應該先去吃點東西再出發。才想著,手機信息提示音哼了聲,她看看,是萬醫生發來的。

  回來吃晚飯。

  短短五個字,讓她僵化了一天的臉終於稍稍露出了笑容。

  *************************

  萬歲今天過得非常鬱悶。上午的時候,他把一個拿著氫汽球進診室的媽媽訓了一頓。氫氣是可燃性氣體,注入汽球內會變得很危險性,根本不適合小孩子玩。無良的小販總在醫院門口兜售,有些父母為了討孩子歡心,也隨隨便便買給他們。醫院裡候診的人多,稍有不慎擠破或是什麼,都會把幼小的病童嚇著。他不明白,作為母親,怎麼能做出這般不細心的事情來。

  那位家長被訓完倒是沒生氣,萬醫生看診向來嚴謹,聽他一番話後她還怪自己沒常識。

  下午五點過後,看診的人終於走光,他才靜下來認真思考。自己今天的言行是否太過份?即使人家行為再不當,他也不該這般嚴厲,因為大家只是醫生與病人的關係。同樣,淡容交租金沒錯,給伙食費也沒錯,除非你心裡有別的想法,否則你生氣便變得莫名其妙。他們只是房東與租客的關係,不是嗎?

  想通了,他整個人都舒心不少。下班後照例去超市買菜,想起她晚上還有約,他掙扎了一會才給她發短信。現在人家交了伙食費,你有對人家的飲食負責。他這般說服自己。

  依然是倆個人的晚餐,萬歲今晚做了牛肉炒黃瓜,還用肉碎蒸了雞蛋。都是簡單的菜式,但淡容似乎很喜歡,牛肉吃了很多,也添了飯。

  萬歲記得她昨晚跟那個人說八點,現在都七點了。「你打算幾點出門?」

  「再過十分鐘吧。」這回認得路,大半個小時夠充裕了。淡容在想,或許找輛出租車等等她好了,免得像昨晚那樣狼狽。

  「等會我載你去。」

  「呃?不用了。」她可沒想過要麻煩他。

  「這麼晚,萬一像昨晚那樣打不了車回來怎辦?要不你把打車的錢給我,反正付了錢,你就心安理得了。」

  淡容冏了冏,萬醫生真是小氣鬼,睚眥必報,竟然跟她講錢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淡容已經不可拒絕,匆匆洗好碗後,倆人便出發。因為有專車接送,他們比約定時間提前了十分鐘到達。淡容進去找霍允庭,而萬歲則在車上等。

  霍允庭在見到她後打了招呼,然後起身離開。出到公司門外,萬歲的車頭大燈閃了幾下,霍允庭頗好奇:「認識的?」

  淡容淡淡地回答:「我朋友。」

  霍允庭笑了笑,又朝萬歲的方向看了眼,回頭跟淡容說:「那你們跟著我吧。」

  淡容點點頭,返回萬歲的車上。前面的霍允庭上了一輛富家,然後打了燈,車子徐徐駛出。

  兩輛車一前一後,霍允庭比較有風度,車速不快,每每拐彎必亮方向燈。走了大概十來分鐘,車子去到一個別墅小區,霍允庭停車打了卡,並跟保安朝後邊的車做了個手勢,然後駛了進去。

  霍允庭的家很氣派,是三層的現代風格建築,屋外有花園。

  「要不要我陪你進去?」萬歲望著車窗外的豪宅問。

  淡容搖頭說不用了,如果再讓人跟著,只怕會讓霍允庭覺得她很不信任他。

  下車後,霍允庭帶路,進屋後拐了個彎。淡容觀察四周,花園內最醒目的莫過於靠近屋邊的那個游泳池,月色下,水面的微波泛著冷艷的寒光,有幾分冷颼颼的感覺。她看了幾眼,腳下不知不覺去到一個落著鐵閘的門口。霍允庭按了按手上的搖控,鐵閘徐徐升起。

  燈亮了後,室內一覽無遺。地下屋很空曠,在角落有一塊紅色絨布鋪在地上,上面堆了些陶瓷,還有捲起來的字畫。

  「就是這些東西。」霍允庭指了指那個角落。淡容憑前一晚看過的資料,對這些玩意有少許瞭解,應該是價值不菲的東西吧,就這般隨便放著,確實糟蹋了。

  「你看看要怎麼弄?」

  「這裡樓層不高,還有頂上的橫樑壓得低,從門口進來幾乎要碰頭。」淡容一針見血說出這裡存在的結構問題。地下室估計不超過2.2米高,只能算夾層。空間如此壓抑,人站在這也不舒服,恐怕會影響鑒賞古玩的心情。

  「我知道,不過現階段就能只利用這個地方。」霍允庭扒了扒額前的發,露出了墨染般的眼睛。他的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容,眉目間卻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無奈。

  淡容摸著下巴往室內四周掃視了幾圈,然後對上霍允庭凝視的雙眸。「我覺得,無論這裡要作什麼用途,首要解決的都是樓高問題,因為是地下層,所以可以往下挖。」

  淡容的提議當場令霍允庭有茅塞頓開之感,怎麼他從沒想到可以這樣。「能挖嗎?」

  「這得問建築工程師。把你家當初的建築圖拿給有關方面看看,如果不影響結構,可以的。」

  「那挖了後怎樣?」霍允庭興致脖脖地繼續問。

  淡容快步走出地下室,看了一會再截返。「我覺得應該裡外結合。」

  「怎樣裡外結合?」

  「這個得想想。」

  「要想多久?」

  「霍總是決定把設計給我做了嗎?」淡容問這話時,神情有些狡黠。

  霍允庭先怔了怔,然後會心一笑,「說說你的條件吧。」

  二十分鐘後,倆人並肩走出來,透光路燈的黃光,萬歲看見他們有說有笑,相談甚歡。去到大門口了,還要停住繼續說著,一副難捨難離的樣子。才第二次見面,已經熟絡到這種程度?她都從沒用這種笑咪咪的神情來跟他聊過天呢。

  萬歲瞇著眼,心底即時湧起幾分不悅。他下車快速走過去,聽到淡容輕鬆地說:「好,你明天問清楚後告訴我,我週日給你看方案。」

  「好的,到時我再打電話給你。」霍允庭的臉上同樣堆滿了笑容,眼角餘光見萬歲來到面前,他微頷首。

  萬歲毫不客氣地打量這男人,一雙烏黑的眼珠在他身上轉了幾圈,帶著少許探究,看罷伸手搭上淡容的肩膀。

  接收到來自對方眼底的敵意,霍允庭藏在鏡片後的狹長眼睛閃了閃,隨即大方地凝視著他。「淡容不介紹一下嗎?」

  淡容並未發現倆個男人的情潮暗湧,她偏過頭看了萬歲一眼,輕聲說:「這是萬醫生,我的朋友。」接著又對萬歲介紹:「他是霍總。」

  霍允庭伸出手,「幸會,萬醫生。」

  萬歲遲疑了兩秒才握上去,冷冷地回道:「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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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途中,車內很安靜。淡容雙手交疊放在大腿上,腦海裡全是那個點子。

  剛才霍允庭對她的構思甚感興趣,因此二話不說便答應了她開出的條件,還爽快地付了訂金。對任何一個設計師來說,豐厚的報酬,極具挑戰性的方案,無疑是最好的動力,淡容也不例外。

  萬歲已經偷瞄了身邊這個女人好幾次,什麼事讓她心情這般愉悅?還笑呢。是因為剛才那個霍總嗎?

  「期待下次的見面。」

  想起告別時他說的這句話,萬歲便皺眉。而她則笑得跟花兒似的對人家揮手說再見的模樣,更讓他從心坎裡不爽到極點。看,有錢又長得帥的男人果然夠吸引力,連平時冷淡如她也不例外?不是對佘泰軍死心塌地嗎?女人真膚淺。

  想到這,他腳下不禁用力,車子迅速狂飆起來。

  「萬醫生你趕時間?」看到里程表的紅色指針一直往上撲,淡容不禁好奇。

  聽到她的問話萬歲頓時驚覺自己的瘋狂,他竟然又超速了,收了收力度,車子緩慢下來。

  「是不是我耽誤了你的時間?」

  「沒!」萬歲悶著聲回答。他也好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撞邪了。

  因為心情好,淡容沒察覺他的情緒變化。她莞爾一笑,原本望著他的眼睛轉移到前方。這表情一直維持著回到海畔嘉苑,當車子停住時,萬歲終於忍不住問:「你高興什麼?」

  淡容一怔,摸摸自己的臉頰,「有嗎?」

  「你在笑,平時不都習慣臉癱麼?」嘴角一直往上翹,還說沒有!

  「噗!我哪有臉癱!」

  停車場內空曠幽暗,日光燈疏疏落落地亮著,小小的車廂內,只有車前擋板上亮著亂七八糟的光。然而即使是這般微弱的光線,還是能把她的笑顏照得清清楚楚。

  萬歲欺近她,單手托起她的下巴,另一隻手把車頂上的倒後鏡拉下。「看,還不承認?」

  小小的鏡面內,她一雙眼彎成月牙形,漾開的嘴露出了兩隻虎牙,樣子如沐春風,生動可愛。

  原來,她高興的樣子是這樣。淡容抿抿唇,視線從自己的臉往旁移了幾分,迎上一雙烔烔的黑眸。

  緊貼著的兩張臉孔只有一掌之隔,他呼出來的溫熱氣息,悄悄地騷癢了她的耳窩。時間過了一秒,兩秒,倆人透過巴掌大的鏡面四目交纏,驀地身後一道汽車大燈強光閃了閃,驚得他倆火速彈開。

  淡容揉了揉被他握過的下巴,攏攏頭髮,身體還在微微顫抖。她哼哼了兩聲,低著頭說:「萬醫生原來想看我哭。」

  「你……胡說!」萬歲倉皇的退回座位上。老天,他剛才在做什麼?手掌似乎還帶著來源於她下巴上的熱度,他深吸了口氣,努力地要平復自己張狂的心跳。

  回到家後,為了避開剛才的尷尬,倆人各自回房。洗澡時,萬歲把蓮蓬頭扭到最盡,任由猛烈的水柱狠狠地衝到身上。這似乎還不夠,他仰起臉不停地用手搓兩頰,努力地想抹去腦裡自己在鏡裡癡迷的模樣。

  他好像,動心了。怎麼辦?

  帶著這個讓他驚悚的發現沐浴完畢,萬歲只感到口乾舌燥,決定去喝杯水降降溫,才出房間,遠遠便聞到一陣濃郁的咖啡香。

  廚房內,那個小身板背著門口不停地搞拌著她的馬克杯。她應該也是剛洗完澡,發尾濕濾濾的。長長的棉衣把她包得嚴嚴密密,毛絨絨的拖鞋,厚厚的手套,這副滑稽的打扮,以前他覺得很不堪,然而現在看來,竟變得格外順眼。

  「哼。」為引起她的注意,萬歲掩著嘴咳了聲,「這麼晚還喝咖啡?不怕睡不著?」

  淡容一個轉身,愣愣地回答:「等一下要畫圖。」

  「你昨天晚上不是熬夜了嗎?」萬歲踏前一步,眼睛直盯著她的發頂。

  淡容撓撓頭,「剛才答應了霍總,週日要給他看方案。反正明天週六,不怕。我先回房了,萬醫生晚安。」

  說完她捧起咖啡匆匆而去,留下萬歲陰鬱地乾瞪眼。倒了杯開水喝完後,他走出廚房,眼睛不其然的看向客房。門縫下燈光隱約可見,今晚又不知要到幾點,這人拚命起來不把自己當人看待。

  想到這,他當機立斷地走到入戶花園,屋裡的總電箱就在大門後邊。他遲疑了兩秒,然後揭開蓋子往裡一拔,屋內頓時漆黑一片。他迅速閃回屋內,還差點被客廳門口凸起的門檻石絆倒。

  這時客房的門打開,一個黑影緩緩地在蠕動。聽到外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淡容略為不安地叫:「萬醫生?」

  萬歲清清喉嚨,神色自若地回應:「停電了。」

  「怎麼現在停電的?」屋內窗簾均拉上,密不透光,淡容的眼睛還沒習慣突如其來的黑暗,只能摸著牆身出來。

  「誰知道。」萬歲雙手放在褲兜裡,悠閒地用腳尖踢著地面。

  「沒道理的,不是只有夏天才錯鋒用電的嗎?」已經摸出走道的她,因沒有牆身的依附,雙手差點因為撲了個空而摔倒,還是站旁邊的萬歲眼明手快把她扶住。

  「你要去哪裡?」手被她蹭開,他看著她緩慢地往入戶花園移去。

  「我去看看外面有沒有電。」

  「黑漆漆的你別亂跑了。」才說著,便聽到她「哎呀」一聲,人已往地上撲去,又是那塊門檻石。萬歲朝趴在地上的那團黑影大步走去,蹲□把她揪起來。「有沒有事?」

  淡容攀著他的手臂站起來,剛才一跌,屁股首當受罪。「還好穿得夠厚。」

  「早叫你別亂跑。」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才是罪魁禍首。

  淡容未理會他的責備,因為她發現花園陽台外有光。朝著光源快步走過去,她踏上花槽往下張望,屋苑內的路燈開了,還有零零星星幾戶人家亮著燈。

  「奇怪,外邊有電。」

  「那可能我這裡燒保險絲了。」萬歲摸摸鼻子,再望望天花板,黑壓壓的,沒啥好看。

  「可是你這裡才剛裝修好,沒道理呀。」

  「或許佘泰軍偷工減料。」

  淡容沉默,她不想承認這個假設。這時外邊吹來一陣北風,冷得她直打哆嗦,她拉緊衣襟,退回花園內。

  「這裡有沒有手電筒,讓我看看電箱。」雖然她不是電工,不過還是想瞭解一下,免得師兄蒙受不白之冤。

  「沒有。」萬歲又仰頭望天花板。

  「那讓物業管理的人來看一下?」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好意思讓人家上來嗎?」

  「可是,沒電很不方便。」最主要是她還要做事。

  「那早點睡吧。」萬歲撇下她慢慢踱回客廳,淡容看看總電箱的位置,沒辦法,只好默默地跟著回去。

  把客廳門關上好,萬歲跟她說:「睡覺了。」並揮手叫她走。

  加班不成了,淡容很鬱悶,只好悻悻地摸索著回房間。萬歲看著她的門關上後,也跟著回房,走到起居室時,卻硬生生撞到半開的趟門上,高挺的鼻子幾乎被撞塌。他低聲咒了兩句,掏出口袋裡的電話,藉著手機的光線才順利入到房間。

  翻出床頭櫃裡的微型手電筒,上了趟廁所。沒電真的很不方便,連電熱水器都開不了,洗手洗臉只能用冷水。上床脫了衣服才要躺下,猛地聽到外邊傳來一陣東西落地的有力聲響。萬歲不得不起來穿回衣服,拎起手電筒衝出去。

  走到客廳,淡容的叫聲從廚房裡傳出來,他加緊步伐。

  「你在幹什麼?」

  一束燈光在廚房內晃過,定格在彎著腰的女人身上。淡容藉著光把地上的不銹鋼鍋拾起,然後戰戰兢兢地放回灶台。她只是想燒點開水,哪知道會連人帶鍋摔倒,都怪手機不給力,光線太暗淡。

  「我想煮些開水。」

  「飲水機不是有?」話音剛落,他才想起沒電。「口渴也不能忍忍。」他輕聲責備,人已走過去。

  「我不是口渴,是……要放暖水袋裡的。」

  萬歲扶額,忘記了她是個畏冷的小鬼!他把手電筒放下,拿起不銹鋼鍋裝了些清水,再放燃氣爐上。

  「不是說沒手電筒麼?」

  「剛找到的!」口氣很粗。

  「哦。」

  煮的水不多,很快便聽到「咕咕」的沸騰聲。

  「暖水袋拿來!」萬歲伸出手,淡容屁顛屁顛的跑出飯廳把桌上的暖水袋拿進來。

  「我幫你打燈。」她拿起手電筒,照著萬歲把開水小心翼翼地注入暖水袋內,再抽了塊紙巾把溢出來的水擦乾淨。

  「拿著。」萬歲把暖水袋塞到她懷裡,淡容連忙用手捧住。手電筒直直照著上方,餘光在她的臉上打了一層薄薄的白紗,她低垂著眼簾,臉上因解決了小小的問題而露出滿足的神情,這樣子看著有些稚嫩,卻恰恰跟她的年紀相符。萬歲禁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聲音出奇的輕柔:「去睡吧。」

  她點點頭,把手電筒遞給他。「還你。」

  「你留著。」

  淡容抬頭看看他,被他臉上難得出現的溫柔眩了目。

  「去。」他開口催促,短短的一個字,卻如潺潺流水,悅耳動聽。

  淡容只覺內心一片祥和,有人關心,有人幫助的感覺,真的十分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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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美的睡了一覺,早上起來後精神特別好。洗臉時發現依然沒電,萬醫生在外邊嚷了聲他要出門,還告訴她飯鍋裡有做好的麵條,要快點吃掉,不然會涼。

  吃過麵條後準備上班,才打開大門,遇到阻力。她使勁一拉,聽到「咯」的一聲。再掩上門,剛才門劃過的地方,有個指甲般大小的黑色物體。她彎身拾起來,舉到眼前看清,赫然是一個保險絲頭。迅速揭開門邊的總電箱,真的缺了一顆。

  淡容的腦袋飛速運轉,昨晚停電,是有人在電箱裡動手腳?帶著這個疑問上班,她思前想後,始終猜不透萬醫生這樣做的動機。不過她並沒有多少時間去推敲,霍允庭家的方案只構思了個大概,她得花時間把設計完善。

  利用公司資源干私活不是件光彩的事,她畫好平面圖後,一直等到所有人都下班了,才敢打印出來。回到海畔嘉苑時小區花園內的路燈已點亮,才打開大門,便聽到屋內有電視聲。

  還好,有電了。換好鞋入屋,恰巧萬歲從起屋室迎面出來。

  「這麼晚才回來?」他望望牆上的掛鐘,都快七點了。

  淡容點點頭,沒說什麼便進了房。萬歲尾隨至門口,本想告訴她今晚吃火鍋,卻在半掩的門縫間看到她正在脫外套,黑色的高領毛衣把她那小小的身板緊緊裹住,凸起的曲線,纖細的腰肢,原來平時藏在厚重外套下的身段竟意外地小巧玲瓏。他一驚,一股熱氣直衝上腦門,慌得忙背過身。

  半晌,身後傳來輕微的聲音,拉門而出的淡容發現他站在門口一愣。

  「萬醫生有事?」

  萬歲倏地轉身,像做了壞事被抓著正著,連帶說話也結結巴巴:「沒……今……今晚吃火鍋。」老天,他真想摑自己的嘴,竟然一副情竇初開的少男模樣,她才脫個外套,你緊張個啥?

  「嗯。」淡容應了聲要進廁所,腦海裡浮現出來的問題又使她停住。「萬醫生,昨晚……」話已經去到舌尖,她突然就不想問了。好吧,無論他的意圖是什麼,她都不想探究。

  洗了把臉回房間裡擺弄了一會,還是找不到一個舒適的幹活位置。小小的梳妝台空間有限,既要放電腦又要放紙張手繪,地方變得很擁擠。沒辦法之下,她只好把所有東西搬到客廳茶几,實行席地而坐。

  那邊萬歲在廚房與飯廳間穿梭,火窩材料陸續準備好,見她這樣工作,眉頭就扭起來。

  「幹嘛不去書房做?」

  「不用。」書房不是萬貴妃在住嗎?她隨便進出不太好吧。「在這裡就行,也挺方便的。」除了坐得不太舒服,想了想,她拿起一個抱枕墊在屁股下,舒服多了。

  「隨便你!」不聽老人言,自討苦吃。

  又過了一會,他大叫開飯。淡容正在畫線稿,就拖了五分鐘,他便板起臉站在茶几旁瞪著她,並說已經很晚了,他很餓之類的晦氣說話。淡容沒辦法,感到萬醫生越來越有管家婆的架勢,給了她無形的壓力,不得不從。

  晚餐很豐富,肥牛肉、帶子、肉丸,還包了鮮蝦雲吞。不過她惦記著工作,吃了十分鐘便想離桌,結果被他強拉著,磨磨蹭蹭吃到八點多,肚子被塞了太多東西,漲得幾乎動不了。估計長此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她就會變成大肥婆。

  飯後幫他收拾好,淡容去洗了個熱水澡後繼續作戰。十分鐘後,萬歲給她送來一杯紅糖姜茶。「喝掉。」

  淡容瞄了眼,想起第一次喝這玩意,不停的打嗝,於是心生嫌棄。「萬醫生,我沒感冒。」

  「不是感冒也可以喝,暖胃。」誰叫你畏寒,萬歲於心底悄悄地加了句,把茶放在她面前。

  杯裡的褐色液體冒著白煙,顯然是剛煮好。淡容不免好奇,難道他是專程給她做的?最近萬醫生管她的範圍越來越廣了。想起早上拾到的保險絲頭,那個疑問再次湧上心頭。

  「昨晚沒電是什麼原因?」她突然問。

  「就燒了保險絲嘛。」

  「哦。」她捧起杯子,鼻子聞著濃濃的姜味,神情變得若有所思。他說的是真話麼?

  「快喝!要趁熱!」萬歲又再催促。「你體制畏寒,晚上肯定睡不好。以後每晚我都幫你煮一壺,保你喝過後不用再抱暖水袋。」瞧她這邊在工作,膝蓋上還放著暖水袋,他就看不過眼。

  「你幫我煮?」淡容抓住重點。

  「咳!」他重重地咳了聲,語氣變得不順暢。「反……反正小妃需要喝,就順便……給你一份。」

  「哦……」萬醫生對妹妹真有愛。

  這麼蹩足的理由她接受了,萬歲微微舒了口氣。他瞥了眼書桌上的線描圖,刻意扯開話題:「這房子用來做什麼的?」

  淡容喝了口姜茶後回答:「古董收藏室。」

  「怎麼弄得像金魚缸似的?」他把紙端正,再細看了幾眼。

  「是金魚缸呀。」淡容指著面向花園那處的大片玻璃牆。「因為室內要往下挖,所以我就想跟那個游泳池來個裡外結合。面窗的地方會放一組沙發,凡坐這裡的人,只要往玻璃外看便能把水底一覽無遺,這不是很妙嗎?」

  「這樣也行?」萬歲不懂設計,但對她這個點子有些讚賞,她是怎麼想出來的?

  「嗯。」淡容把下巴擱在杯口邊沿,專心致致地看著自己畫的圖。每次的大膽構思,她都希望客戶能接受,如果可以順利完成,那份滿足感是無法言喻的。

  萬歲發現自己真喜歡看她現在這樣子,認真、恬靜。他笑了笑,伸手撫上她的發,不長,但觸感柔順。「好好做。」

  從沒人在她工作時給過她溫柔的鼓勵,她也沒跟任何人分享過設計心得,今晚是首次,這感覺很不賴,一朵笑花在她嘴角悄悄綻放。

  稍後萬歲勒令她把姜茶喝完,自己去了洗澡。淡容繼續專心畫圖,線條一穿一搭,慢慢成型。手上戴著的半指手套被馬克筆弄髒了,只穿著毛巾襪子的腳丫冷得五指都縮了起來,她仍未有知覺。驀地,一張柔軟的羊毛斗篷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她的身上。

  「披著。」萬歲拍拍她的肩。

  這斗篷黑白相間,摸上手軟綿綿,領口位置還有狐狸毛裝飾,規格大得猶如一毛毯,披上後可以把坐著的她整個人包住。淡容愣愣地拉著它的兩翼,側起頭仰望著他。他別過臉沒跟她對視,神色自若地在她身邊的沙發坐下,把手裡的熱茶擱茶几邊上,拿起書一本正經地閱讀起來。

  淡容又拉拉斗篷,愣是覺得很不妥。她是不是接受了太多萬醫生的幫助?是他對誰都這般熱心,還是只對她特殊?她不是有意想歪,但,他不是……gay的嗎?

  倏然抬起的雙眸,與他的視線撞著正著。萬歲放下書,端起杯子到嘴邊,頗不自在地問:「幹嘛?」

  淡容曲起雙腿,偏褐色的眼珠兒轉了轉:「能得到萬醫生關愛是我的榮幸。」

  「噗!」喝進嘴裡的一口水差點噴了出來。「你……你別誤會!我是怕你又感冒,到時傳染給屋裡其他人就麻煩了,對不!」

  淡容點點頭,他說的似乎也有理。無遐細想太多,她又把全副精神投注到工作中去。

  室內很靜,只有馬克筆劃過紙張的摩擦聲,偶爾還傳來他翻書的聲響。時間一秒秒的過,彼此都沒說話,專心致致地做著自己的事。完成了一張圖,她揉了揉酸痛的頸脖,看看鐘,已經過十一點了。扭頭往後瞄,發現萬醫生竟然還在,而且睡著了。

  她站起身,腳上一麻,差點跌倒。忍著那點痛楚去推他,他動了動,睜開惺忪的雙眼,那樣子比清醒時可愛多了。「萬醫生,回房間睡吧。」

  他捏了把頸椎,聲音帶著輕微的沙啞,聽起來特別有磁性。「你,做完了?」

  「沒呢。」

  「那我再看會兒書。」他抹了抹眼角舉起書,又再讀起來。

  淡容瞥了他一眼,奇怪要看書為何不回房間去看,非要在這挨冷。

  上了趟廁所,舒展了下筋骨,工作繼續。如果昨晚不是停電,她今晚就不用這麼趕了。霍允庭那天說,這個工程過正月十五後就會動工,因為他爸媽到國外度假,大概在三月就回來。到時如果工程還沒完成,會影響他們的日常生活。

  真是個細心的男人,趕也好,她可以在年前把設計敲定,然後春節期間再做好施工圖便成。

  又完成了室內另一個角度的手繪彩圖,那時已經接近零晨一點。因為身後的人太安靜,淡容沒為意,到她留意時,才知道萬醫生又睡著了,連手裡的書也掉到地上。

  淡容爬起來,打了個呵欠,有些睏。但不行,她剛才又有了新想法,可能要把方案重畫。推了他兩次外加叫了幾聲,他沒反應,估計睡死了,兩手還抱成一團,冷了吧。她把斗篷解下,蓋到他身上。

  睡著的萬醫生看起來更賞心悅目,他的皮膚白晰細緻,臉上幾乎看不見毛孔。額頭飽滿,眼睫毛又長又濃密,鼻樑高而挺,薄薄的嘴唇輕輕抿著。這樣一張臉孔,不知要讓多少女人又愛又恨。

  淡容笑了笑,幫他把斗篷掖好,關掉他頭頂的一排筒燈,再把茶几的東西搬到飯廳餐檯上。

  今夜,注定要通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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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歲每天早上都會準時在六點半醒來,這個習慣從不間斷,但今天他竟然破例了。睜開雙眼,觸目所及不是臥室那個平板天花,他有些愕然,一動,後頸椎一陣酸痛,才知道自己昨晚靠著沙發睡了整夜。

  他按著頸脖起身,看看掛鐘,已經早上八點,從窗簾縫隙鑽進來的陽光來看,的確是這個時間沒錯。掀開身上那張昨天才買的大斗篷,掃了室內一圈,那個單薄的身軀正趴在桌上動也不動。他急忙走過去,看見她枕著一張彩色手稿睡著了,而手上還握著一支馬克筆。

  「淡容,淡容?」他推推她,拍了幾下那張蒼白的臉,沒反應。以桌上六七張彩圖來看,她估計挨通宵了,說不準才剛睡著。萬歲搖搖頭,既然要睡為何不回房間?真想忽略掉心內那份濃濃的憐惜,可是那一揪一揪的感覺卻真真實實的存在,尤其是適才摸她的臉,手下觸感是冰冷一片,讓他更是蹙了眉。沒有再猶豫,他小心翼翼地拿走她手上的筆,然後打橫抱起她。小小的頭顱在他胸前打了個滑,垂下,睡得更沉。

  打開客房門,幫她脫掉棉衣,三兩下把她塞進被子裡。這房間自從她搬進來以後,他還是第一次進來。床上的被子不是他之前為她準備的那套,而且疊得很怪異,就像蛋糕卷般圈成一團。她竟然連疊被子都不會,萬歲再次搖頭,彎身把被子拉出來攤平,再將被角對齊床角垂下,動作一絲不苛。

  直起身,比較滿意自己的傑作,頭一轉,環視四周。梳妝台上擺放了好多書,連地上也有好幾摞,看封面是些室內設計雜誌和參考書籍。窗台上堆滿了衣服,昨天穿的黑色毛衣和褲子也在列,一條粉色有扣的帶子從毛衣裡掉了出來。

  那是內衣!萬歲立即調開視線,有種窺探人的尷尬。

  床上的人動了動,又再引起他的注意。她擰著眉,身子像蠶子般左右踴動。萬歲以為她不舒服,剛踏前一步,就看見她的右手從被裡伸了出來,把右邊被子的上部分捲了進去。然後右腳、左手、左腳,如是這般。直到被子把她徹底包得嚴嚴密密時,她才舒展了眉頭,安然入睡。

  望著床上只露出頭頂短髮的那團物體,萬歲目瞪口呆。難道,之前被子捲成這樣完全是她故意的,就為了省事?他甚至想像,她是不是每天都從被子頂部小心翼翼地爬出去,然後睡覺時再鑽回來,就像蠶蛹般。

  萬歲被這個想法嚇倒,他呆呆地退出客房,發現自己接受不了。為何,為何有人可以這麼懶?他感到心臟「呯」一聲,龜裂了。

  淡容當然不知道因為自己一個小小的動作,就傷了萬醫生脆弱的心靈。因為早上七點才完成工作,所以她很累,基本上睡得沒有丁點意識。直到手機鈴聲音樂響了兩次,她才猛然乍醒。

  發現自己身處床上,她懵懵的意識還沒拉回來。電話持續地響個不停,她匆匆忙忙起來,挖出包包裡的手機。來電的人是霍允庭,他們約了九點半見面,現在幾點了?她拍拍兩邊臉頰,企圖令自己更清醒。接通電話後,果然是因為她遲到,所以他才打電話來催。

  通話結束後,她看看時間,原來已經十點多了。早知道就不睡,她本意只想瞇一會而已,竟然睡著睡著就跑到床上去了。

  淡容抹了抹雙眼,迅速把大衣穿好。梳洗完畢後,她尋到飯廳,昨晚辛苦弄出來的圖紙整齊地疊好在一邊。

  萬醫生不在家?她看了看四周,也顧不上太多,換了鞋便出門。

  週日的早上還是難打車,她看了幾次手機,眼見時間一分分的過,心下更焦急。等了二十分鐘,萬醫生來電。

  「你跑哪去了?」電話接通後他劈頭便問。

  「我約了霍總。」

  「早餐也不吃?」

  「來不及,啊!」淡容叫了聲,眼睜睜看著一輛標著「空」的出租車駛過。

  「幹嘛?」

  「錯過一輛車了。」語氣儘是失望。

  「你在樓下?」

  「嗯,我先不說了。」她掛了線,再望去出租車消失的方向,心想突然冒出個笨笨的念頭:現在追上去還來不來得及。

  不過最終她沒付諸於行動,又等了幾分鐘,就看見萬醫生的車駛到跟前。他傾過身,打開副座的車門,並酷酷地對她嚷道:「上車!」

  萬醫生的出現,有如天神降臨,淡容毫不猶豫便跨上車。萬歲吩咐她扣上安全帶後,手指了指兩個座位中間的置物架。「再趕也要記得吃早餐,別隨便浪費食物。」

  早習慣他這種說話模式,淡容也不計較,拿起保溫瓶揭開蓋子,是熱騰騰的豆漿。喝了半瓶,再吃了塊蛋糕,乾澀的眼睛又想瞌下來。她甩甩頭,努力地保持清醒。

  「累吧,看你以後還要不要這麼拚命。」正在專心開車的萬歲突然冷冷地說。

  淡容悄悄地瞄了他一眼,察覺到他心情不大好,識相地沒接話。

  到達霍允庭家時,他跟著下車。

  「你也要進去?」淡容好奇的問。

  他雙手插著褲袋,昂起頭眼睛望著別的方向,神態依然很酷。「想見識一下。」

  見識什麼?淡容本想問,不過隨即認為他大概是想見識那些古董,所以便打住。

  霍允庭對於她的遲到並未說什麼,對萬歲的出現也不奇怪。去到地下室,淡容拿出圖紙給他講解,室內響起她不慍不火的說話聲,偶爾霍允庭會插兩句問話,而萬歲側站在一旁,無聊地等待。

  「水底世界的構思大致就這樣,霍總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嗯,這個設想不錯,就是怕施工有難度,萬一以後滲水就麻煩了,所以我得跟師傅從長計議。還有那邊怎麼做好?」霍允庭指向另一個角落,於是倆人移步進內繼續討論。

  萬歲在剛才門口處站了一會,聽著裡邊倆人喁喁細語,有時候頭還貼得很近來研究圖紙,雙眉不禁糾結起來,腳下悄悄挪進了幾步。

  「這邊整面牆身要做個展示架,以中式為主,如木格花的設計,不過也會加入現代的元素,如層架的高低錯落,倆者會融合在一起。」

  「現代?」霍允庭一手摸著好看的下巴,臉上有些許疑惑,這似乎跟他一開始的古典設計理念有出入。

  看出他的顧慮,淡容迅速抽出另一張彩圖。「你看看,效果圖我畫了出來。其實這個建議是考慮到既然室內加入了水底世界這個概念,那乾脆再放些現代的趣味元素進去會更合適,單是一味的中式化會顯得呆板。如果能中西合壁,那效果會更和諧。我也是在構思的過程中才發現這個問題,你可以看看我之前做的圖樣。」她又把另一張彩圖抽出來,跟上一張圖果然有很大區別。

  效果擺在眼前,霍允庭也沒了意見。「看來你準備得很充份,連我會有什麼反應你也猜到了。」

  「嗯。」

  「你的工作效率真驚人,才一天兩夜,便做了這麼多,不會是熬夜的吧?」

  「那是因為霍總說很趕。」

  「好吧,既然你這麼賣力,那我該請你吃飯,以表謝意。」

  「霍總想用一頓飯就搞定我?」她歪著臉半打趣地反問,唇角微牽,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霍允庭被她的神態所感染,回以一抹溫柔的笑意。

  「當然不會。」他微低下頭,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以後這裡施工時還得靠你幫忙,所以現在就要好好巴結一下。」

  淡容抿起嘴小聲笑了出來,輕快地回應:「那我接受你的賄賂,這頓飯你先欠著吧。」

  倆人相視而笑,看在萬歲眼裡卻分外刺眼,他故意咳了聲,成功引起他們的注意。淡容瞥了他一眼,知道萬醫生等得不耐煩,於是扭過頭對霍允庭說:「霍總我先走了,至於你說的施工問題,找天我跟老李說說吧,如果他能解決我就按剛才的意思去做了。」

  「好的。」

  淡容點點頭,然後朝萬歲走過去。出門口時,萬歲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肩上,她雖然奇怪,也沒阻止。告別霍允庭回到車上,倦意重重來襲,剛才她一直苦撐,才不至於倒下。揉揉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她多想現在就躺在床上。

  「很累?」才扣好安全帶的萬歲見她一副犯困的樣子,不禁問道。

  「嗯。」她合上眼頭一偏,幾乎馬上睡著。

  看來真的累慘了,萬歲歎氣。看看手錶,中午十二點多,等會他要回診所,如果現在先載她回家,她勢必會睡到晚上,那午餐又不吃了。想了想,他拿出手機拔了號。

  「喂,媽。嗯,沒吃,你幫我準備二人份的午餐吧,簡單清淡點就行。」

  掛線後,他再扭頭看她,窗外的陽光映進車內,斜斜打在她臉上。她苦著臉,把頭往內偏了偏。萬歲迅速打火,車子平穩駛出,拐彎後,擾人的陽光終於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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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容……淡容……」

  討厭的蒼蠅在叫,忽遠忽近,滋擾著她無法好好入睡。淡容惱怒的朝聲音一掌揮過去,「啪」,清脆響亮。

  「嗯!」有人悶悶地哼了聲,捂著臉神情幽怨地瞪著那個睡得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終於知道為何每天叫她起床都要這般辛苦,這人一睡便難起。莫名其妙地被打,雖然不疼,但萬歲有些不甘,伸手捏住她的鼻子,一秒,兩秒,數到十秒,她才咳嗽了幾聲,悠悠醒來。

  「嗯?」萬醫生已經在車外,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得不到充分休息的腦袋渾渾沌沌,淡容懵懵地與他對視。

  「下車了。」萬歲為她解開安分帶的扣子,把門拉得更開。

  她呆呆地下車,聽到關門聲,無意識地往旁邊的人行道跨過去,卻忘記人行道比馬路面高出了一個階級,腳一絆便往地上跌。幸好萬歲眼明手快,伸手把她撈住。

  「小心看路!」萬歲無奈地喝道,他懷疑她根本沒醒過來,游太神虛般。怕她再生事端,他一把抄起她的手,緊緊握住。

  萬家老宅跟診所只有一道不銹鋼圍欄之隔,推開中央的小門便可到達。診所兩點正式開診,中午一點多已經有人在等候,而且大多數是附近街坊鄰里,所以當萬歲拖著一個女孩進門,便成功引起一片嘩然。

  「哇,小萬醫生有女朋友了!」

  「嘖嘖,好恩愛纏綿哦。」

  「這下車醫生該老懷安慰了。」

  ……

  議論聲此起彼落,萬歲漠視到底,拉著仍是迷迷糊糊的她,三步拼作兩步走入老宅客廳。

  「咦?回來了?」聽到聲音的萬媽媽匆忙從廚房跑出來,自從接到他的電話,說要準備二人份的午餐,她便忙出忙入。兒子要回來吃午飯不是什麼大事,可要帶小姑娘回來卻是前所未有。如今見他拽著人家的手腕,如果還說他們沒什麼,她老大也不相信。

  淡容完全是狀況外,她現在很睏,只想睡覺。精神嚴重不足下,被他強拖到哪裡也沒知覺。當她看到萬媽媽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時,才勉強清醒了些。

  「這是哪裡?」她傻傻地問,一雙眼澀得快睜不開。

  「我家!」回答聲音鏗鏘有力,萬歲順勢把她按在餐椅上,「我等一下還要去看診,午飯沒時間做了,所以來這裡解決。」

  「其實我可以自己解決。」她強撐起精神,可惜說話柔弱無力。

  萬媽媽張慧儀快速把飯菜端出來,並嚷著:「你們臨時說要回來吃飯,媽媽都沒準備,只簡單的用魚肉和著菜煮了個湯,再煎了兩隻荷包蛋。淡小姐,別介意哦。」

  抬頭迎上張慧儀灼灼的雙眼,淡容撓著發頂,呆呆地搖頭。她的腦袋自動死機了,發生什麼事啦?

  「媽,夠了。」萬歲揮揮手,下顎連著嘴角的線條僵硬,對老媽這般熱情不是太高興。幫淡容勺了碗湯,他冷冷命令:「喝!」

  淡容按指令端起飯碗,才剛要喝下,客廳的樓梯傳來了一陣驚喜叫聲。

  「哎喲,阿歲你們回來了?」來人正是萬家奶奶車淑梅。

  說起這位老人家,還真是個傳奇。快八十歲高齡了,仍然堅持每天早上帶著一群公公婆婆耍太極。也因為如此,所以即使她頭髮都花白了,依然健步如飛,說話中氣十足,還可以給病人看症,可謂老當益壯。

  十年前車淑梅最大的願望是家中的小診所妙手堂能有人繼承,當孫子選擇了中西醫後,她一度失落了好久。後來孫女決定讀中醫,她才輕鬆不少。活了一把年紀,其實可以說無所求了,現在她只想孫子能早日成家立室,弄個小曾孫子讓她玩樂一番,那可謂死而無憾。可是偏偏他對女人總是興趣缺缺,讓她好憂愁,不過前兩天孫女報信,說他跟同屋的小女生共進浪漫的二人晚餐,讓她對他的婚姻大事又重燃希望。今天還把人家小姑娘帶回家,那更不得了,她好興奮!

  車淑梅喜滋滋地一屁股坐到淡容身邊,那張布著皺紋的臉上如沐春風,像遇到很高興的事情般,眼睛笑得只剩一條線。「小容呀,咋臉色這麼差,阿歲沒有給你煎中藥吃麼?」那說話語氣還真熟絡。

  淡容真的不習慣人家這麼熱情,而且,還是個長輩,說話又極其曖昧,叫她怎麼回答呢?更何況,她現在的腦袋已完全放空,找不到話應對。

  「奶奶,你能不能讓她先把飯吃完?」坐旁邊的萬歲非常不喜歡被騷擾,帶她回家吃飯是不得已的事情,誰叫他沒空?

  「哎喲喲,對的對的,先專心吃飯哦。」車淑梅站起來,往大門口張望了幾下,朝媳婦道:「慧儀呀,怎麼阿年還沒回來?去街口挑個水果要這麼久嗎?你要不要去看看?」

  「噹啷」,萬歲手上的筷子掉了一隻。嚴肅的老爸去買水果,這是怎麼回事?看著老媽果真出去找老爸,他無語了。

  淡容瞇著眼看萬醫生,對他的怪異行為甚是困惑,事實上她對自己在神志不清之下被拉到這裡已經感到很糊塗,雖然面前的人都見過,但這裡很陌生,她不由得有些抗拒。可是呆於禮節,她又不好離開。額角隱隱扯痛,她猜大概是因為睡眠不足,所以偏頭痛又發作。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異常,萬歲放下筷子。

  淡容搖搖頭,那種一扯一扯的痛苦讓她胃口頓失。真的不能熬夜,現在她只想要一張床。

  「臉色很糟糕。」車淑梅執起她的手把了把脈。「體虛乏力,是不是沒睡好?」

  「我就知道不能讓你熬夜!是不是頭痛了?」萬歲狠狠地發話,抿緊的唇傳遞著不悅的信息,讓屋內氣氛陡然繃緊。

  如此咬牙切齒的說話聲,傳進淡容耳裡卻變成「嗡嗡嗡」的耳鳴聲。她支著頭,可憐兮兮地低喊:「我想睡覺。」

  萬歲沒她辦法了,只好起身拉她。「我送你回去吧。」

  「還跑來跑去幹嘛,如果想休息,去小妃的房間。」車淑梅搭上萬歲的手,示意他到樓上去。萬歲見淡容臉色都青了,也沒反對,扶著她便往樓梯走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淡容只知道她被帶到柔軟的床鋪,雖然不是那熟悉的觸感,但因為太累,所以睡得很沉。期間有人進過來摸過她的額,還給她擦過臉,她一概不知。身子一直下沉,像跌進黑暗的深淵,她無法掙扎,只能無助地看著自己不停地往下墜,跌蕩了幾百回。停住之際,她終於睜開眼,迷惘地望著陌生的房間,突然不知身在何處。

  這是哪裡?

  她倏地彈起來,正好看見床尾書架上萬貴妃的照片。呼了口氣,記憶回來了,她在萬醫生家。扒扒短髮,簡直無法相信自己又隨便在人家屋裡睡著,看來這習慣得改,不然哪天被賣了還不知道。

  萬貴妃的房間收拾得很整潔,每件東西都妥貼地安置在固定的地方,不像她,看過的書隨手扔,估計萬家的人都有良好的生活習慣。窗外是茂盛的大樹,冬陽正從枝葉間星星點點地落下,那說明現在還不是很晚。摸著仍有些許不適的頭下床,乾淨的地板上放著一雙毛絨絨的拖鞋。她穿上後迅速離開,沿著樓梯下樓。

  萬家的大宅有些古舊,裝修過時了,不過她猜在當年應該屬於精裝。屋內打理得乾乾淨淨,擺設井然有序,一看就有家的味道。

  她的包包呢?淡容尋遍客廳飯廳,沒看見。難道她沒拿進來?才想到外邊去,這時張慧儀從門口進來。

  「咦?小容你醒了?」

  淡容沒為意對方出口的稱呼已變親暱,她喚了聲伯母,然後問:「請問萬醫生在哪?」

  「哦,阿歲在隔壁診所。」張慧儀指了指窗外,從這邊可以看到不遠處診所的情況。

  淡容點點頭,她要去跟萬醫生拿回包包,然後先回去。「伯母我先走了。」

  「啊,你這麼早走?我還給你做了天麻燉魚頭,這個對偏頭痛很有幫助呢。」

  「我……」對方不說還好,一說淡容鼻孔便聞到很香的味道。

  「你過去找阿歲吧,我去看看湯燉成怎樣,出庭院穿過那扇門就是了。」張慧儀拍拍她的肩膀,逕自進了廚房。

  淡容對此感到好無力,她不習慣接受別人對她好,尤其是----萬醫生這家人。

  萬家的庭院很大,幾顆參天的白蘭樹幾乎把頭頂的藍天遮蓋住。門的另一邊有些喧鬧,淡容穿門而過,惹來別人的側目。她不理會那些好奇的目光,直接往正中的大廳走去。

  診所的建築很古老,有些像人家農村的祠堂。古舊的青磚外牆,黑色的屋頂,落漆的木格花裝飾,還有方形的紅色地板磚,無不說明這裡的歷史悠久。大廳外邊的門楣上掛著一塊牌匾,「妙手堂」三個字寫得蒼勁有力。寬敞的空間內稀疏的坐著十來個人,淡容放眼掃過去,便看見一診室內的萬歲。

  此刻他手執著手電筒,正在替一小孩檢查喉嚨。那孩子扁著嘴,任他媽媽怎麼哄仍是不肯張開口。萬歲從抽屜裡拿了個東西,舉到孩子的面前,那是一顆小小的糖。見到喜歡的東西,那孩子立即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接過糖後一改之前的彆扭,笑得合不上嘴,還非常配合地給他檢查完畢。之後他專心地寫藥方,偶爾跟那個媽媽說兩句,然後他們退出來後,迅速又有另一位補上。

  看來他很忙,淡容無奈地找了個地方坐下,看看牆上的圓形掛鐘,五點了。她的眼睛繼續移動,然後看到萬家奶奶笑嘻嘻地對她勾手,鼻樑上快滑下來的老花眼鏡讓她看起來甚是滑稽。

  淡容指指自己,車淑梅點點頭,她起身直接走進去。

  車淑梅招呼她坐,並把老花鏡拿下。「有沒有覺得好點?」

  「呃?頭不疼了。」

  「嗯,小容呀,你體質虛呀,要好好調養身子,不然將來很難有寶寶哦。」

  這話題太猛,而且直接,淡容「噗」一聲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哎喲,別不好意思。阿歲那孩子太悶了吧?可能說不出什麼甜言蜜語,小淡你要多擔待一點。」

  敢情萬奶奶已經把她看成是萬醫生的女朋友了?淡容嚥了口唾液,不得不作出解釋:「我想你誤會了,我跟萬醫生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係。」

  「孫媳婦呀,別欺負奶奶老眼昏花,你們都這樣眉來眼去了,還想騙奶奶?」

  淡容默,情況竟然來個大躍進,從女朋友直接跳升到萬家的孫媳婦。

  「以後跟阿歲多回來吃飯,奶奶真喜歡你,看看,多可愛的女孩子,阿歲真有福氣。」車淑梅笑意盈盈地摸淡容的臉,還有頭髮。淡容苦著臉,想拒絕又怕她傷心。

  「奶奶你在搞什麼?」萬歲的出現成功拯救了她,她幾乎馬上跳起來,慌忙失措地跑到他身旁,滿臉尷尬地望著這個熱情頑皮的老傢伙。

  「哎喲,我只是跟小容聊聊天而已,你緊張什麼?怕奶奶吃了她不成?」對於孫子的瞪眼,車淑梅習以為常了,這孩子一點都不可愛,整天板著臉,沒趣死了。

  萬歲仍想發話,淡容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萬醫生,我的包包在你車上不?我想先回去了。」

  萬歲一怔:「你現在走?」

  「嗯。」

  「咦?不成不成?怎能現在就走?你爸還去了買菜,打算今天晚上做頓豐富的。」車淑梅說得眉飛色舞,萬歲跟淡容額角上均落下了幾條黑線。

  「你走吧。」萬歲迫不得已說,他不想讓家人再胡搞下去,別說她不了,他也受不了。

  淡容隨他往外走,身後老傢伙仍在嚷:「喂喂,真的走了?阿歲,你媽還燉了天麻魚頭湯……喂!」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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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9 11:19:1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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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最後一個工作周,淡容過得比較悠閒。倒是晚上的飯局多了些,包工頭、客戶、團年飯,反正每天下班前總有有人通知要去吃飯。一周過了六天,天天如是。

  年底嘛,總這樣,萬歲也出去應酬了三晚。為此,萬貴妃的意見最大,因為淡容不在家吃飯,菜式都較之前簡單,碰上老哥不在家,她還得吃自己。所以到週日晚,當萬歲又有飯局時,萬貴妃便死纏著淡容跟她出去大吃一頓。

  萬貴妃嗜辣,她提議去吃水煮魚,說著嘴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淡容極少沾這種食物,一怕辣二魚肉多骨,她想拒絕,可是見她這麼興奮雀躍只好把到嘴邊的話嚥下去。

  小食店內的人不多,估計是大伙都忙著吃團年飯。倆個女人縮在角落,面對著飄滿腥紅辣椒的一盆物體,一人興高采烈,一人擰著眉滿面嫌棄。

  「吃吧,真的很好吃!只要你接受,肯定會愛死。如果你真怕辣,可以先過過清水,這樣味道就淡了。」萬貴妃邊說邊喚侍應拿來一碗開水,還叫了瓶可樂,各人一杯。

  淡容小小地試了一片黃瓜,已經被辣得直打嗝。

  「嘖嘖,你好差勁,這樣就受不了。」萬貴妃不停地把魚片往嘴裡送,還專挑那些花椒八角來撿。「唔,好久都沒吃得這麼暢快了。」

  淡容看著她吃得開懷,又禁不住試了幾塊。吃著吃著,竟然也能接受那股麻辣勁。

  「爽吧,我就說冬天吃這個最好,辣辣的可以暖胃。」萬貴妃喝了口可樂後,滿足的輕歎。「哎呀,每天都可以這麼自由的吃吃喝喝多好!」

  「你被虧待了嗎?」

  「噗,才不是啦。就是……唉,你不明白。」還不是為了要監視你跟老哥倆?想起那個黑臉神,萬貴妃撓撓額頭,「今晚我們出來吃這個,千萬別被我哥知道。」

  淡容正在對付一片魚肚,聽到她的話頓住。「為什麼?」

  「你知道他……」萬貴妃想說老哥幾句壞話,結果考慮了兩秒還是作罷。「哎呀,反正他最討厭這個,說不衛生。」

  「那是。」浮在魚面上的那層油很渾濁,乾不乾淨真的很難分辨。

  「小容容呀,你怎麼能跟他一副調調?年輕人,應該不拘小節。人生在世,啥都要嘗試一下才叫痛快對不?你每天工作這麼辛苦,還不是為了吃香喝辣?你看你之前對這個也看不上眼,現在不是也吃得歡快麼?又不是讓你天天來吃,講究這麼多幹嘛。」萬貴妃拿牙籤剔了剔牙,頗有些嗤之以鼻。

  淡容不予置評,或許她是對的,先嘗了再說。什麼衛不衛生,以前每頓吃盒飯還不是這麼過?她猜自己大概是最近被萬醫生養叼了胃口,所以才有此一言。

  吃罷一盆魚後,萬貴妃仍嫌不夠,又多叫了一小盆水煮牛肉。菜上桌的時候,她放在旁邊的手機閃了閃響起來。萬貴妃瞄了眼,竟然是老哥來電。

  她慌忙拎起電話,對淡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清清喉嚨,乖巧地接通,喂了一聲。

  「你們跑哪去了?沒在家裡?」今天雖然是週日,但因為要補春節假期,所以算是正常上班時間。下班後院長叫上他和另外幾位醫生吃飯,剛才酒過三巡,他因為記掛著家中那倆個懶女人,所以偷空跑出廂房打電話。結果家裡座機沒人接,打某女人的電話又關機。

  「我們在外面吃飯呀。」萬貴妃淡定地回答。

  「吃什麼?」

  「呃?」萬貴妃愣了一下。

  「說!」萬歲語氣嚴肅而強硬,心想別被他猜中。

  萬貴妃打了個顫,神推鬼摸地回答:「水煮魚。」說完還不小心咬了口自己的舌,痛得她呲牙咧嘴。

  淡容在她回答時疑惑地抬頭,不是說了別告訴他嗎?為何又自己漏了口風?

  萬貴妃苦著臉聽老哥訓了一頓,然後把手機遞給淡容,以唇語說:「老哥找你。」

  找她?淡容奇怪地接過電話舉到耳邊。

  「你幹嘛跟她一起瘋?」

  「呃?」

  「我說,幹嘛要去吃那種佈滿地溝油的食物。」

  聽出他語氣裡的不悅,淡容想像到他現在大概青筋凸起的模樣。她翻翻眼,淡淡地道:「只是偶爾一頓。」

  「就是偶爾也不行,外邊的食物油多又不衛生,對身體不好。我明明早上燜了土豆給你們做晚餐,只要洗米下鍋便成,你們竟然這樣都懶得弄!」

  淡容把電話挪開耳邊幾分,無奈地對上萬貴妃笑得彎彎的雙眼。

  「我老哥很煩吧?」她又以唇語相問,淡容點點頭,她「噗吱」一聲極不厚度地笑出聲來。

  「你自己都吃不了辣,就不怕肚子疼?」電話彼端的萬歲仍在碎碎念,淡容有些愕然。

  「你怎麼知道我吃不了辣?」

  「平常喝杯姜茶都不停打嗝的人,能吃什麼辣。」

  好吧,是她的錯。淡容無語望天花板。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言語過激,萬歲終於收斂住暴躁,緩聲說:「吃完了沒有?」

  「快了。」

  「那早點回去。」

  「嗯。」

  倆人沉默了一會,萬歲低沉的聲音響起:「那我掛線了。」

  通話中斷後,淡容把手機還給萬貴妃,就見到她賊兮兮地斜視著自己。

  「幹嘛?」

  萬貴妃把凳子往她身邊一挪,繼續奸笑:「你覺得,我哥對你是不是很特別?」

  「特別?」淡容側著頭想,她沒見識過他對別人如何,至於對她,應該算是蠻好的吧。

  「對嘛對嘛!你不覺得,」萬貴妃湊近她,說得滿神秘:「我哥喜歡你。」

  一股熱氣直衝上腦門,使她的臉瞬間飄紅。「別胡說!」她僵著臉連忙否定。

  萬貴妃聳聳肩,坐回座位。「你可以不承認,但旁觀者清。你看我哥對哪個女孩子這般細心過?做飯,噓寒問暖呀什麼的。切!我長這麼大,他都沒小聲的對我說過一句話!」

  「所以,其實你只是在吃味?」淡容側起頭睨她,神情裡有著調侃。

  「哎呀,你別故意扯開話題。我哥呀,人長得帥,又是大醫生,雖然平常是凶了點,龜毛了點,但他絕對是好男人。淡容,你可以考慮考慮啦。」如果被老哥知道自己這樣推銷他,不知會不會發飆。沒辦法,如果她不下重藥,這倆只啥時候才覺悟?不過想到老哥對自己和對淡容的待遇落差,萬貴妃又有些不忿,拿起筷子夾了片水煮牛肉重重地放進嘴裡,並用力嚼了幾口,以此解恨。

  淡淡看著她孩子氣的表現,只能淡淡地笑。萬醫生喜歡她麼?那是不可能的。他大概是雞婆了一點,應該不至於喜歡吧。可是萬一是真的,那她……淡容的心突然躍動一跳,恍如平靜無波的湖面突然飄落一片樹葉,掀起陣陣漣漪。

  倆個女人吃得肚子都快撐破才回去,當晚,淡容才洗完澡準備睡覺,肚子便一陣絞痛。跑出房間,才發現浴室被萬貴妃霸佔住,原來她也拉肚子。

  萬歲回來的時候,便見到倆個女人鐵青著臉蜷縮在客廳沙發上。

  「搞什麼鬼啦你們?」

  「拉肚子!哎哎呀!」萬貴妃說罷,又一頭扎進廁所。

  萬歲朝浴室望了望,又看看另一個。已經拉了三次的淡容幾近虛脫,根本無遐回應他,一陣酸意從喉嚨間湧上來,鼻息間全是稍早前吃的水煮魚的味道。說時遲那時快,她快步衝進廚房,就著水槽哇啦啦的把晚上吃的東西全數吐光。

  「你怎麼了?」尾隨進來的萬歲看著她吐得厲害,心下一緊,忙倒了杯開水給她嗽口。

  淡容撐著料理台喘氣,接過杯子含了口水,才要吐出來,肚子又一陣抽搐。她衝出廚房,奈何萬貴妃還在浴室裡面,她急得額上直冒冷汗。有見及此,萬歲即時拉起她的手往主臥走去。「進我房間的廁所。」

  淡容顧不上合不合適,往主臥飛撲去。坐在馬桶上,她徹底感受到那種從骨子痛出來的感覺。現在百分百肯定,是那些水煮魚作怪。她這是什麼胃,竟然這樣也受不了?

  在廁所裡待了五分鐘,已經進展到什麼都拉不出的地步。肚子每移動一寸便痛一痛,她只好先打住。

  一直在門口等候的萬歲見她腳步輕浮地飄出來,臉色蒼白得跟個鬼似的,不由得來火,語氣加重:「早說不要吃那些鬼東西,你們就是不聽?好了,現在自食其果了!」

  淡容本來就不舒服,被他這麼一吼,心下更鬱結。她想到自己孤身零,有病痛時仍然無人關心,負面情緒便一波接一波,眼角不小心就冒了水氣,腳下飛快地要離開。

  萬歲察覺自己說得過份,瞥見她眼睛泛紅,即時慌亂地去拉她。她一甩開,衝出臥室,他追上去從身後把她抱住,嘴裡喃喃說著:「對不起……我……對不起。」

  淡容垂著頭,透明的淚液滴在腳邊。身體的不適會使人脆弱,她死咬著牙,竭力不讓自己的壞情緒爆炸。

  感受到她身體的繃緊,萬歲把她放開,拉著那只冰涼的小手到起居室的躺椅讓她坐下,低頭瞧見那張蒼白的臉,一排貝齒深深的陷在唇下,不禁又氣又憐:「還很疼?」

  淡容別過臉,不想理他,他這下更心急了。「我去給你拿藥來。」說完匆匆跑進臥室裡。

  房內傳出急速的翻箱倒櫃聲,淡容深呼吸了兩口氣,摸著肚子起身,才邁開步伐他便回來。

  「你怎麼起來了?」他把她按下,拿出藥。「吃兩顆,有點苦的,我去倒水。」然後又急驚風般瞬間消失。

  淡容幽幽地望著他離開的方向,頓時百感交集。他,是真的喜歡她嗎?

  迅速倒好水的萬歲,一出廚房便看到自家小妹蹣跚走來,火氣又來了。

  萬貴妃見老哥黑著臉,連忙擺手:「別罵我,我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說完整個人倒進沙發上,實行攤屍。媽呀,這個懲罰也太殘忍了。萬貴妃用抱枕摀住頭,希望自己這副殘敗的軀體能激起老哥的同情,別再教訓她。

  「不給你一次深刻的教訓,你是不會反省的!」

  萬貴妃身子抖了抖,欲哭無淚,為何老哥總對她這麼狠?

  萬歲惦記著起居室的淡容,也懶得跟她計較。回去見淡容靠在躺椅上,眉頭聚攏,雙目緊閉,蓋下來的睫毛輕輕顫抖。他拍拍她的臉,溫言細語:「水來了,吃藥。」

  淡容睜開眼,被他眸裡的憐惜所動容,聽話地把藥丸吞下。

  「肚子還痛?」

  淡容擰緊眉點頭,萬歲把她額角的發拔開,看著這張小小的臉,心下感到前所未有的柔軟。才想要說幾句安慰話,身後突然傳來聲響。

  倆人齊齊往門口望去,只見一隻手率先出現在門邊,用力地攀住,緊接著萬貴妃如鬼魅般伸出了頭,白紙般的臉蛋奄奄一息地靠在手上,顫著聲說:「老哥,我也需要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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