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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安 -【英雄本無敵】《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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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00:09: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英雄本無敵 作者:喬安

說起義勇雙全、為民出生入死,沒人比得上戚家二爺──戚衛然。
在眾人眼中,他是青年才俊;在裘暖眼中,他更是舉世無雙的真英雄,
相貌堂堂、英姿勃發,雖然是個官爺,可凡事親力親為,
一有急難之事,他定以救人為先,置個人生死於度外!
每回見了他,她總忍不住向他「表達」敬佩仰慕之情
,讓他明白,他在人前努力、救災救難,有她在人後關心,人間處處有溫情~~
但仰慕歸仰慕,對他,她只是想遠遠地瞧著,要是能偶爾幫上一點忙也不錯,
可沒想過要嫁給他啊!但他說看她對自己如此有心,
他也瞧她挺順眼的,不如就此結為夫妻,也是良緣美事一樁──
這良緣也來得太方便了點吧?!他想娶,她就得嫁嗎?也得好好思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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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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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00:09:3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臨安城夜

「著火了!著火了呀!」

無月的暗夜,圍牆高砌的戚家大宅內,火光熊熊,人聲騷動。

花庭穿廊間,家僕們四處奔竄,一張張剛從睡夢中被驚醒的臉上,滿佈恐慌焦急,或者汲水救火,或者倉皇走告,卻阻斷不了狂噬主宅的火舌,喚不出受困宅內的主子。

「老爺夫人、老爺夫人呢?!」

一名身高體壯、鬍鬚滿腮的老人,扯著宏亮的嗓門一路奔來,像是回應他似的,沖天烈焰中,倏地傳出嬰兒高亢的啼哭聲。

「是小姐!他們還在屋裡!」

老人激動大喊,欲搶進火場,被人從旁死命攔住。

「危險啊!別進去!」四名僕人同時擁上,像是料到老人必有此舉,訓練有素地兩人一組,分邊架住老人,合力將他拖離火場。「您別衝動啊!軍巡鋪馬上就會派兵過來滅火了──」

「你們放開我!我要進去救老爺夫人──」老人年紀雖大,力氣不小。只見他雙臂一振,四僕立即被震開,向四方摔了出去。

嬰兒啼哭,穿破人聲吵雜,顯得格外催人揪心。老人急吼一聲,從僕人手中連搶兩桶水,當頭淋下,一身濕透衝進火場。

「別去啊!小心──」

伸手阻攔不及,就在老人衝入屋的剎那,一聲轟隆巨響,橫樑同時瞬間斷裂崩塌,眾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忠心救主的身影,被吞噬在烈烈紅焰之中──

大風起,碎屑灰燼漫天飛舞;帶仇似的炙焰,到處燒殺肆虐。

整整兩個晝夜,這場從戚家大宅燃起的無名惡火,不僅牽連焚燬民屋千餘棟,甚至進逼宮城,禍及六宮府第,死傷甚為慘重。

而當朝權傾一時的戚氏家族,全宅六百二十餘口人,包括主子夫婦在內,幾乎盡數喪生火窟,倖存者,不足百人……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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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00:10: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十二年後

四更天,晨色未至的臨安城門外,排滿一群群等著進城做買賣的商販。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來自近郊村鎮,也有來自遠方異地,馬車載的、驢子馱的、扁擔挑的,各式各樣吃的用的,皆等著城門一開,便到交易熱絡的早市上,批發買賣個好價錢。

初陽露臉,城門開啟,趕早市的諸行販子,如洪流般湧進城內。

坊巷間,鋪席攤販,各有地盤,各自叫賣,開始一天忙碌的生計。

其中,在人潮最絡繹不絕的街市上,夾雜在販油的、賣花粉的與牙梳鋪之間,有個極不起眼的涼水小攤,完全不見有人站出來,如同其他老闆夥計那般,對著往來的人群賣力扯著嗓子拉攏生意,著實異常安靜得緊,彷彿根本沒人在似的。

「衛……衛……嗯……應該是這樣沒錯啊……怎麼怪怪的……」

一串嘀嘀咕咕、自言自語,從小攤子後方隱隱傳出。

「唉……真難啊……哈啾!」

一抹嬌小纖瘦的身子蹲縮在攤子後頭,低頭埋首,全神貫注著一項神聖的工作。

「抱歉啊,暖丫頭,今兒個佔不到好位,借妳這兒擠擠,害妳身體不適。」一旁賣花粉的老爹拉長脖子,提高聲量,朝著涼水攤子這頭喊道。

一隻小手從攤位後冒出來,搖了搖,清亮的甜嗓跟著冒出。

「沒關係的,老爹,別擔心我……哈、哈啾!」

「真的不要緊嗎?」老爹擔心極了,自個兒賣的東西害小丫頭鼻子不舒服,心頭總過意不去。

小手俏皮地比出小兔子的手勢,作勢點點頭,又消失在攤子後。

「衛……一撇兩撇一豎……一橫……唉……怎麼這麼難啊……哈……啾!」

摀著鼻,暗暗又打了個噴嚏,蹲縮著的小姑娘歪著脖子,在以木板臨時架起的小桌台前繼續專注忙碌著,口裡唸唸有詞。

「一豎……一橫……再一豎……」

「暖丫頭。」

「一橫……」

「暖丫頭。」聲音略揚。

「一豎……勾……」

「暖丫頭!」

突然近在咫尺的超大聲量,嚇了裘暖一大跳,指尖一滑,手中的毛筆瞬間飛了出去,墨液沾上紅撲撲的小臉蛋,而即將完成的大作,也毀於這最後的意外一筆。

「在練字啊?」

外表看來溫文儒雅的書鋪老闆靠了過來,有點好奇她到底在寫些什麼,竟如此專注,連他喊了好幾聲也聽而不聞。

「呵,是啊,打發打發時間嘛。」不好意思地乾笑兩聲,連忙將寫壞字的紙一把揉掉,快速塞進袖袋中。

柳老闆微笑,從袖中拿出一卷白紙,遞給裘暖。

「來,跟妳換杯涼水喝,夠嗎?」

「夠夠夠,太夠了──」裘暖眼睛一亮,接下乾淨的紙張,笑逐顏開道:「換十杯都沒問題,要不要順便來份蜜雕煎餅?」

「不了,天熱,我喝杯涼水就好。」柳老闆看著裘暖熟練且俐落地斟了杯家傳特製的梅汁涼水,順口問道:「對了,妳爹他老人家最近可好?」

「嗯,托您的福,他很好呢。」裘暖衝著柳老闆燦爛一笑,雙手奉上涼水。

「今年還打算參加科舉嗎?」

「當然。」

柳老闆飲著涼水,道:「說真的,妳爹年紀大了,身子骨也不是挺好,也許妳該勸勸妳爹,今年就別再去考了。」

「那可不成!」提到爹,裘暖有滿滿的驕傲。「我爹爹說了,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考上科舉為朝廷做事,如此偉大的抱負和理想,我定是要全力支持,怎麼能阻止呢?」

「萬一今年又沒考上呢?」

「那就來年再考呀,終有一天,一定會考上的。」她對爹爹有信心。

「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既天真又樂觀……」柳老闆低語,飲著涼水。

「啊?你說什麼?」裘暖正彎身撿毛筆,一時間沒聽清楚。

「也罷,人生在世,有勇氣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才是最快樂的事吧!」柳老闆聳聳肩,搖著折扇,笑著離去。

「嗯,沒錯,爹也是這麼說的。」點頭,深有同感。

看著柳老闆消失在人群裡的背影,裘暖一股信心被莫名鼓舞,她重新攤開一張白紙,蹲著繼續蘸墨練字。

「衛……嗯……還真難寫……」她埋首,又開始喃喃自語,還連打了兩個噴嚏。

須臾,彷彿感受到一股熱切目光的騷擾,裘暖抬頭一瞧,果真對上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帶著渴求。

「這位姊姊──」好用力吞了一下口水。「妳這餅兒看起來……真好吃……」

站在小攤前,是個約莫十一、二歲的男孩,一身舊衣補丁,但五官端正,眉目清秀。

「姊姊我親手做的,當然好吃嘍。」裘暖親切一笑,放下毛筆站起身來招呼。「今天我做的是蜜雕煎餅,涼水是梅汁。」

「原來這就是蜜雕煎餅啊,呵──」糟,一咧嘴笑開,口水便攔不住,嘴饞的秘密也藏不住了。

見男孩對著煎餅使了勁兒傻笑的饞樣,煞是可愛,裘暖忍不住微笑。

「小兄弟想要幾份煎餅呢?」

聞言,小男孩以手抹去嘴角的口水,低下頭,羞窘地囁嚅道:「我……我身上沒有錢……」

看來又是個餓壞了的小乞兒!裘暖憐心大起,毫不猶豫兜了份煎餅到男孩面前。

「喏,拿去。」

「給……給我嗎?」男孩受寵若驚。「可……可我沒錢……」

「沒關係,你拿去吃。」

「暖丫頭啊,妳又來了!」一旁,賣花粉的老爹見裘暖又做起「善事」來,忍不住開口道:「別再做這種事,當心等會兒又招來一大群餓狼似的乞兒,到時有再多的餅都不夠給。妳這傻丫頭,老是做這種賠本生意,只是平白苦了妳自己和妳爹而已──」

近來,邊疆戰事連連,不少百姓流離失所,大量遊民湧進臨安城,大家日子都難過得緊,一般小老百姓皆各自保命討生活,根本無力顧及他人死活,偏偏他認識的這對裘家寶貝父女,樂天知命的程度超乎尋常。

「沒關係的,老爹,我今天多準備了一些,如果沒賣完留著也難處理。」裘暖對著老爹說道,轉頭又笑對男孩。「請你吃的,不用錢。」

「真的……可以嗎?」老天待他真好,遇上好心人了。

「當然,快拿去,姊姊我拿得手酸了。」裘暖將餅兜上前。

「謝謝姊姊,請等我一下──」男孩燦爛一笑,突然轉身一溜煙跑開,裘暖拿著煎餅,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怎麼?不想吃餅了嗎?

一眨眼工夫,男孩又蹦蹦跳跳出現,這回他多帶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臉戴半邊面具,鬍鬚滿腮,衣服更加破爛。

「爺爺,就是這位好心腸的姊姊,說要賞我們煎餅吃呢。」男孩拉著老人的手,獻寶似地說道。

「真是這樣嗎?呵呵,吃煎餅不錯啊──」老人也衝著裘暖笑。「可以也給我這老頭子一份兒嘗嘗嗎?」

「可……」

「不可!」一旁,賣花粉的老爹橫過來,阻止裘暖無可救藥的愛心氾濫。「瞧,遇上貪心的賊子吧,才好心給他一塊餅,馬上平白無故冒出個爺爺來,我看妳再多給一塊,怕是要連爹爹娘娘都跟著跳出來了吧?」

「不會的,我爹娘已經死了。」男孩好認真回答,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老爹不以為然,冷哼:「誰知道你還會有什麼騙吃騙喝的祖宗八代?」

男孩垂下頭,表情似乎有些受傷。

「哈啾!」

裘暖打了個噴嚏,抹抹鼻子,連忙出聲安撫。

「老爹,沒關係的,我知道您關心我,怕我吃虧,但是只要看到有人開心吃著我做的煎餅,我也會很開心的,所以我也不算吃虧啊。」說著,熱絡地將餅放進男孩手中。

「妳這性子跟妳爹簡直一個樣,哼,算了算了,算我這老頭子多管閒事,不在這兒惹妳『不舒服』了。」老爹悻悻然走人。

男孩抿著嘴,默默將煎餅放回攤上。

「等等,說好了請你的。」裘暖將煎餅又塞回給他。「就當姊姊跟你交個朋友,你願意跟姊姊我交朋友嗎?」

用力點頭,男孩朝她燦爛一笑,整張臉發亮似的,耀眼極了。「嗯,姊姊妳是好人,小衛我自然願意跟姊姊交朋友,對不對?爺爺。」

「呵,是呀──」老人戴著半邊面具的臉轉向裘暖。「小姑娘也願意跟老頭子我交個朋友嗎?」

老爺爺可真誠實,毫不掩飾對煎餅的垂涎三尺。裘暖笑靨漾開,覺得有趣。

「當然。」以餅會友,倒挺新鮮的。

看著老人和男孩,一老一小,心滿意足吃著煎餅,裘暖乾脆來個愛心大相送,再送兩人免錢涼水飲用,男孩也貼心地以衣袖為裘暖拭去臉上墨漬。

「姊姊,妳是要準備告官嗎?」男孩餘光好奇瞄向攤後。

「沒有啊,何以如此問?」

男孩指了指攤在小台上的紙。「妳為什麼要寫那麼多『衙』門的『衙』字呢?」

「衙?」裘暖拿起紙察看,窘道:「這是『衙』字嗎?我明明寫的是『衛』字呀。」

「這是『衙』字沒錯,『衛』應該是要這樣寫才對。」

男孩拿起裘暖擱在台上的毛筆,快速熟練寫出正確的「衛」字。裘暖訝異男孩不但認得字,竟也寫得一手好字。

「原來你識字啊?」裘暖眼底儘是欽佩之情。「好厲害唷,這個字實在很難寫,我練好久總練不好。」

男孩得意一笑。「嘿嘿,我的名兒剛好就叫小衛,這個字寫得好也是應該的,對不對?爺爺。」

「是啊。」老人驕傲點頭。

裘暖盯著那漂亮又標準的「衛」字,神情異常專注。

小衛偏頭看著裘暖,目光靈動,似乎瞧出些端倪,忍不住笑問:「姊姊對此字瞧得如此認真,莫非姊姊心上人的名字,也剛好有個『衛』字嗎?」

「才、才、才不是呢!哪是什麼心上人……」裘暖急急否認,卻滿臉通紅,口吃結巴。「我只是、只是……」

「只是啥?」小衛咬著餅,索性蹲在裘暖面前好奇等答案。

「我只是……單純想練好此字而已……」有點心虛的回答。

「真是這樣?」

「是呀……」

「我、不、相、信!」小衛湊上前,好故意地衝著裘暖笑,倚老賣老的口吻說道:「姊姊妳明明心上有人,而且肯定跟這『衛』字有關吧,快快告訴我嘛,姊姊妳是喜歡哪家的哥哥?小衛可以幫妳打聽哦,在城裡我認識的人可多了,連專門說親的媒婆我幾乎全都認識,還可以幫妳去──」

「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呢!」裘暖失聲喊出,忙搖手澄清。「就算我欣賞戚二爺,但絕無半點男女私情,我真心當他是為民做事的真英雄,只想表達對他的尊敬和欽佩之意,他絕不是我的心上人,真的不是──」

「戚二爺?!」小衛微訝,眼珠子一溜,忍不住帶笑道:「姊姊妳指的可是戚家二少爺,戚衛然?」

「啊?」裘暖反愣住。糟,她剛才說了什麼?

戚衛然!這三個字怎麼莫名就被人一語命中?!她真是個笨嘴,笨到自己激動說溜嘴,現下怕是要讓人誤會不清了。

「是……是戚衛然沒錯,但……但我對他只是……」

「呵呵,原來姊姊的心上人是戚二爺呀──」小衛瞇著眼,笑得賊兮兮。

「只是欣賞而已!」裘暖再三強調。「就跟其他人敬重他一樣,我也十分欽佩他為我們百姓所付出的一切,他是我們全城人民心目中共同的大英雄,除此之外,我對他別無他念,真的!你可別再瞎說了──」

說著,裘暖轉身收起毛筆,並細心收折好寫著「衙」和「衛」字的練字紙。

小衛聳聳肩,見裘暖急急撇清的模樣,不禁好生可惜,大歎:「唉,原來如此,本來我還想說剛好知道很多『戚二爺』的事情要告訴妳呢,既然我誤會了姊姊妳的心意,那就算了……」他拉起老人的手,準備告辭走人。

「等一下!」

裘暖抓住小衛,雙眸閃閃發亮,終究還是受不了「戚衛然」的誘惑。既是心中敬仰的大英雄,自然還是頗有影響力的。

「你真的知道很多他的事?!」她圓睜著眼。

小衛得意地咧嘴一笑。「是呀!我碰巧跟戚二爺身邊的跟班小豆子熟得很,那我爺爺就更不用說了,跟小豆子都快熟到冒火了,是不是?爺爺。」

老人依然是小衛有問,他必答。「那小子屁股上有幾顆痣,我都熟到可以數得出來呢。」

裘暖點頭,她確曾聽聞過戚衛然身旁有個叫小豆子的跟班沒錯。

「所以嘍,我不但可以知道戚二爺的事,我還可以打聽到他平常的行蹤哦。」

「真的?!」

「當然。」小衛更得意了,滿意地接收裘暖對自己的欽佩。「看樣子,姊姊對戚二爺的行蹤很有興趣哦。」

「才、才不是,我只是……只是……」其實是很有興趣沒錯啦!畢竟對她這種尋常老百姓而言,像戚衛然這般的大人物,平常根本難有機會可以瞧上一眼。「好啦,我是……有點好奇沒錯……」她還是承認道。

「那好!三天後,等妳做完生意收市,咱們約在城門口見。」小衛賊兮兮笑著。

「好!」回答得倒爽快,頓了下,她才想到要問:「約了要做什麼?」

「妳來了就知道,就當是姊姊妳今天請我吃煎餅的謝禮。」小衛眨眨眼,故作神秘。「一定要來哦,不來妳肯定後悔!」

「為什麼?」

「記得那天也帶妳親手做的蜜雕煎餅來哦──」揮揮手,小衛拉著老人蹦蹦跳跳離去,留下一臉不解的裘暖。

「暖丫頭,妳這樣不行,遲早有一天會被人給騙去賣了。」賣花粉的老爹幽幽靠近,在裘暖身後補了句。

「別擔心,我會……哈啾!」傷腦筋,鼻子又癢起來了。

「好好,明白,算我老頭子多事,我還是離遠點,妳別再打噴嚏了。」賣花粉的老爹垂下臉,再度識相離開。他是真心關心這丫頭,卻老是害她不舒服。

「不是啦,老爹,我沒……哈、哈……」老爹,抱歉了,真的不是有意傷你的心,實在是鼻子癢得受不了。

沒辦法,花粉這玩意兒,對她真是折磨啊。

哈、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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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衛──然。

裘暖俯在案前,提著毛筆,在新裁好的字軸上,鄭重寫下這對她極具吸引力的三個字。

歪著頭,認真欣賞自己的筆墨字跡,得意地咧嘴一笑,接著又在旁邊寫下另外三個字。

真──英──雄。

很好,完美的六個字!字形美、字義佳,最重要的是──無錯字!

小心攤著字軸晾乾墨液,裘暖望著自己完成的大作,滿意極了。

在城裡,戚衛然的威名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戚氏家族世代在朝為官,雖然一場城中大火,燒死戚家上下五百餘口人,但當年倖存下來的戚家三兄弟,近年也陸續在朝出任要職,表現出色,深受皇帝器重──尤其是戚家二爺戚衛然,更多次出生入死、救民救難,成為百姓口中的救火大英雄。

救火重要嗎?

那是當然!它攸關眾人身家安全,自然是一等一的重要事。

以往在各都城內,每每一處著了火,便是一發不可收拾地惡火燎原,釀成重災,上自皇親貴族,下至尋常百姓,皆難倖免。因此平時除了邊境重城偶有的外寇入侵戰事之外,最令歷任皇帝頭疼的,莫過於就是各都城的消防救火之事了。

尤其十二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城中大火,不但奪走眾多百姓的身家性命,更嚴重波及宮城,燒燬宮藏典籍數萬冊,許多先人智慧面臨失傳危機,至今朝廷仍投入大量財力人力,在各地招攬出眾的文人學士,企圖重新撰寫修補燒燬的古籍。

長年來慘痛的教訓,讓眾人深知防火滅火的重要與迫切,而戚家兄弟的崛起,正是和這項特殊重要的任務有關──

當年,戚衛然未及弱冠,即被選入成為「三衙」親軍部隊的一員。

「三衙」的戰鬥力向來為朝中諸軍的翹楚,挑選兵士的標準亦十分嚴格,除身高體格的優勢外,還必須通過重重考驗和篩選,留驍勇,汰弱懦,平時協助支援火防,戰時保疆衛民。

僅四年時間,戚衛然即憑藉著優異的救火護城功績,迅速成為當朝新貴。

不但由皇上欽點為御前親軍統領,職掌戰力最強的三衙親軍部隊,接任至今,更大膽改變組織分工,重新編派和訓練更專門的救火精銳部隊,布建更綿密迅速的火線通報網絡系統,旗下軍士救火行動之高、威力之猛,已然歷代之最。

他在老百姓心中是第一護城大將,愛戴者眾──裘暖亦列其中。

「戚衛然」這三個字,對她而言,幾乎成為生活中最大的精神寄托。

在城裡,許多未婚姑娘們私下聚在一起,其實也愛談論戚衛然,裘暖自然跟著在街坊間,聽過不少他的事情。

聽說今兒個戚衛然他……

聽說皇上派戚衛然去……

聽說戚衛然……

不管再忙再累,只要耳邊有人提到戚衛然,定能令她為之振奮,精神抖擻;這一切無關男女情愛,只是純粹出於一份真誠的景仰──

戚衛然真英雄

不是她要自誇,這六個字還寫得真不錯,呵!

裘暖掩嘴偷笑,忽然靈感一來,重新提筆蘸墨,頑皮地在字旁空白處,補畫上一張笑臉,就跟她現在的表情一個模樣。

有圖有字,就更活潑生動了!

裘暖望著完成的大作,越看越滿意。

爹爹老說她有英雄崇拜的傻勁,她無法否認,那是因為對象是戚衛然。

倘若他不是如此卓絕不凡,如此為民盡心盡力,又怎能輕易攫住她的眼、征佔她的心呢?

在她心中,他就如天那般高!

她佩服他、尊崇他,欣賞他的付出與努力;儘管她只是一介升斗小民,戚衛然根本不認識她,也永遠不可能知道她的存在,但都無妨,她只要能靜靜仰望他、默默支持他,為他每一次的任務成功而開心,就算只是偶爾隔街遠遠瞄他一眼,然後以她微小的心意,表達對他的支持和鼓勵,便已足夠──

「別再看、別再想了,爹真怕妳嫁不出去呀……」

瘖啞的嗓音在裘暖身後響起,一回頭,即見到裘老爹拄著枴杖,微駝著背走來。

「爹爹,您來得正好,瞧瞧女兒這字寫得好不好?」裘暖拿起字軸,得意獻寶。

裘任老爹頓了一下,向前趨近,瞇著眼仔細端詳。

「妳這『衛』字……」

「終於寫對了!很棒,對不對?」裘暖開心接話道:「女兒可是練了很久呢!說真的,若不是因為戚二爺,女兒還真是一輩子打死都不想學寫此字呢,難寫得要命。」

「嗯……是呀,ㄚ暖付出很多努力在練這個字呢……」裘任摸摸女兒的頭,語氣儘是無比疼惜。

他和愛妻結縭三十載,始終膝下無子,好不容易上天垂憐,讓他晚年得女,豈料十二年前一場大火,卻令他痛失愛妻,只留下他這個老書獃和女兒相依為命。

想他裘任這一輩子,幾乎都在考科舉中度過。

年年赴考,次次落榜!

寒窗苦讀數十年,轉眼已是垂暮之年,卻還只是個靠女兒攢錢的窮讀書人。

曾經好幾次他考慮過放棄,偏偏裘暖和她母親一樣樂觀上進,無論日子過得如何刻苦,都要力挺他繼續參加科舉。

唉,是他拖苦了寶貝女兒!

「ㄚ暖,爹知道妳心底崇拜戚二爺,但妳答應過爹的,其他男子妳也會花心思多看兩眼的,對吧?」

確定墨跡已干,裘暖將字軸小心捲好。

「爹爹,你別想太多了,女兒才不會因為戚二爺而不嫁人呢。」她好無辜地說道:「女兒不嫁人的真正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女兒嫁不出去嘛!」

「這爹爹想過了,爹打算明兒個就去東村找王媒婆幫妳──」

「爹爹,科舉考試馬上就要到了!」裘暖打斷裘任的提議。「難得這次您終於取得京試資格,定是要全力以赴,千萬別為了女兒的婚事分心──啊,對了!我灶上還熬著湯藥呢,差點忘記了!」

說著,裘暖急忙忙收妥筆墨,快步移往廚房。

裘任緩步跟進,見裘暖正取下灶上煎藥,拿碗裝盛,忍不住歎氣道:「以後別再熬這些湯湯水水給我喝了,妳把餘錢拿去買些胭脂吧,姑娘家總是要妝點得漂漂亮亮的才是……」況且,這藥聞起來似乎挺苦的。

裘暖捧著藥,細心呼氣吹涼。只要能讓爹爹安心讀書,就算要她一輩子日曬雨淋擺攤干粗活兒,她都甘之如飴。

「爹,這帖藥是藥鋪大夫推薦的,說是明目效果奇佳,喝個幾帖試試,到時候您去應試時,就不會再看不清楚字了。」

見女兒孝心呵護,裘任禁不住心頭一酸,眼眶濕潤。

「ㄚ暖……」

「來,趕緊喝了吧,再涼就苦了。」她捧上湯碗。

倏地,裘任老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裘暖嚇一大跳,連退三步,手中湯藥差點全灑了出來。

「爹?!」裘暖錯愕至極,驚道:「您……您哭什麼呀?」

她知道爹爹不是太喜歡喝這些湯藥,但沒必要這樣「激動」抗議吧。

「爹年紀大了,不知道還能活多久,爹真的很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見妳有個好歸宿……」裘任嗚咽。他年事已高,已不像年輕時那般在意自己的仕途了,現下他只怕誤了女兒終生。「如果可以連帶抱到外孫,那就更好不過了……」

「女兒又不是要出家,沒必要哭成這樣吧?」裘暖以衣袖抹去裘任老爹的眼淚,天真又貼心地笑著安慰。「好好,我的好爹爹別哭了,這樣好了,等您考上之後,女兒立刻就嫁人,可好?」

「萬一爹這輩子都考不上呢?」裘任老爹沒信心道。

「不會的,在女兒心中,爹是全天下最會讀書的人了!您肯定會考上的!您不是說過有志者事竟成嗎?像您這麼努力、這麼認真、這麼全力以赴,總有一天,皇上一定會像發現戚衛然那般,也發現您這個人才的。」裘暖生性樂觀,凡事積極向前,對已認定的人,自然也是掏心掏肺,傾全力鼓勵支持。

裘任垂下眼,顯得很沒精神,也沒自信。因為科舉考試日漸逼近,他內心憂懼重蹈落榜覆轍,自然灰心喪志。

做女兒的也看出了老爹爹的心思。

「爹,您不是想要女兒嫁人嗎?」

恢復做爹的鬥志,是傻女兒的責任!

只要爹爹能開心、有信心,什麼瞎話她都可以掰出來。

「您想想,只要您考上科舉,在朝當了大官,女兒自然不必在烈日下再賣煎餅涼水,而且也會有錢買胭脂水粉了,到時候每天華服美釵穿戴上身,變成傾國傾城的絕世大美女,就會有一大票富貴人家的公子登門求親,排隊來搶著娶女兒呢,您說對吧?」她笑眼彎彎,拿自己的幸福當餌,勾勒一幅美麗的遠景,企圖重振老爹爹的自信心。

「嗯,有道理!」

裘任果然受刺激,只見他信心大振,滿佈皺紋的臉上,再度閃動耀眼光輝。

「為了我的ㄚ暖一生幸福著想,我裘任一定會拚盡全力,考上今年的科舉,這樣妳明年就可以準備嫁人了!」美好的人生規劃,莫過於此。

裘暖笑開,捧上湯藥。

「來,喝。」

裘任充滿鬥志的五官瞬間糾結。

「苦啊……」活了一大把年紀,最無法克服的就是喝這些苦汁。

盈盈瞳眸帶著無法拒絕的乞求。「喝嘛,為了女兒的幸福……」

「好,再苦也干了!」裘任老爹愛女心切,很有魄力地搶過湯碗,一口喝盡。

裘暖微笑點頭,接過湯碗的同時隨口提醒道:「對了,爹爹你可別忘了答應過女兒的,考上科舉之後一定要做的一件事哦。」

「什麼事?」

「就是如果您有機會在朝中碰上戚二爺,記得要替女兒索一份他的親筆題名哦。」

咦?裘任老爹愣住。

「妳……還沒死心啊?妳可是未來要嫁人的黃花大閨女哪……」

「嫁人歸嫁人,喜愛戚二爺歸喜愛戚二爺,這是兩碼子事。」她舀水洗碗,說得理所當然。

不妙,按這樣下去,她未來的夫婿非跟戚衛然這號人物「爭風吃醋」不可了!裘任思忖道,才剛喝完藥又覺得苦了起來。

或許……他應該更努力考上科舉,在朝廷掙得一官半職,然後直接替女兒上戚家求親還來得實在些!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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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00:10: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你確定真的可以見到戚衛然?」

「嗯,非常確定。」

「你怎麼知道他會在這裡出現?」

「我消息靈通嘛。」

「可我們已經等了一個時辰了。」

「快了快了,應該就快到了,再等等,不會騙妳的。」

裘暖和小衛蹲在城門邊,汗流浹背,托腮等待著。烈日當頭,兩人臉頰都被曬得紅通通的,活像熟透的紅桃。

自從三日前,小衛約了見面,今天一收市,裘暖便急忙忙收攤趕著小驢車前來,才知道原來小衛是要邀她來「看」戚衛然。

「但我聽說三個月前,戚二爺就被派去看察邊境幾個都城的救火設施了,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出現?」裘暖還是有疑惑。

「他今天就會回到臨安了。」小衛老神在在,愉快吃著裘暖特地為他留的煎餅。

「不是說要去半年嗎?」

據她之前的聽聞,戚衛然至少會有半年不在臨安城內。所以這段日子,她一有空閒,就會特地留意城裡大小動靜,深怕戚衛然不在,城裡萬一不幸發生不可收拾的大火,那可就慘了。

「事情進行得比預期順利,再加上皇上有事召他,所以就先秘密回來嘍。」小衛理所當然道,塞進最後一口餅,再喝口涼水,心滿意足地呼了口氣。

「既然是『秘密』回來,為什麼你會知道?」裘暖不解。

對一般老百姓來說,除非是官府特別重要的活動,平常他們是很難打探得到這些官爺們的行蹤。

「呵呵,就跟妳說了,我消息靈通嘛,而且我認識戚二爺身邊的跟班小豆子,記得嗎?」

「所以是小豆子告訴你的?」

「呵……算是吧。」

裘暖偏著頭,更疑惑了。「但小豆子應該也跟戚二爺出差去了吧?怎麼能告訴你?」

「嗄?」說得也是。「就……飛鴿傳書嘛。」

「飛鴿?」怎麼覺得哪裡怪怪的?

「是呀,這只鴿兄可不是蓋的哦,自從我一年前開始養了牠,牠可爭氣得很,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幫我帶到消息。」小衛笑嘻嘻。

「你還自己養鴿子?」裘暖微訝。

「這件事說來話長……」小衛歎口氣,說戲般的誇張表情。「這都要從一年前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隻全身血淋淋的鴿子掉到我的頭上開始說起。我還記得當時我看見了──」

遠方赫然一陣塵土飛揚。

「啊!是不是來了?!」

裘暖驚呼一聲,打斷小衛才要血淚登場的「無敵信鴿大復活」精彩故事。

小衛跳上驢背,遠眺正朝城門方向疾馳而來的一群快騎。

「是了是了,是戚二爺他們沒錯!」小衛大喊。

「真的?」裘暖緊張又興奮,同時有動作。「得趕快拿『傢伙』出來才行……」她迅速伸手從驢背上的布袋裡,取出一卷字軸。

小衛跳下驢背,同時拿出預備好的花巾,準備蒙住自己的臉。

「妳那是什麼?」小衛疑惑問裘暖。

「你在做什麼?」裘暖同時問小衛。

什麼跟什麼?

原來兩人都預藏了「傢伙」,就等著戚衛然出現時,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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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他趕太多天的路,頭昏眼花了不成?

越接近城門口,四、五座快騎逐漸緩下疾馳的步伐。

馬背上,戚衛然傲然挺立的身形迎著風,眉峰緊蹙。驕陽刺目,他黑眸微瞇,透過強烈的逆光,想再確認眼前所見。

「二哥,那是──」

「我已經看到了。」

戚衛然果決阻斷三弟戚衛雪的發問。他當然知道戚衛雪看見了什麼,因為他們顯然都目睹到了同一件「怪東西」。

而這「怪東西」很明顯地是衝著他來的!

戚衛然見鬼似地瞪著前方城門口,那被一抹嬌纖的身影高高舉起的六個大字,如果他沒看錯的話,似乎是寫著……

「瞧瞧,那寫的是什麼?」

戚衛雪率先指著那醒目的六個字,好奇極了。

「衛不像衛,衙不似衙,很新鮮的字,『戚什麼然,真英雄』,二哥,我想是在寫你呢──」

戚衛然一臉嚴肅沒搭腔,一行人繼續策馬朝城門口接近。

城門邊,裘暖爬坐上驢背,使勁拉長了身,高高攤舉起字軸,聽著越來越迫近的達達馬蹄聲,她的心跳也越來越飛快。

馬隊行經裘暖面前,正要通過護城河,她仰起頭,攤開的紙軸剛好擋住視線,她什麼都看不到,只能從餘光瞄到一對對即將快速通過的馬腿。

「歡迎戚二爺回城!」

不知哪來的勇氣,裘暖奮力喊出生平最大膽的七個字,聲音之嘹亮,附近所有進出城門的路人都嚇了一跳,包括戚衛然在內。

搞什麼鬼啊?

這是什麼怪場面?為什麼會有人特地在城門口恭迎他回城?

戚衛然轉過頭,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將目光投往裘暖的方向。

那大大的六個字擋住了裘暖的臉,戚衛然看不見舉字之人的模樣,只注意到隨著他馬匹前進的步伐,對方也跟著轉方向,為的就是要讓他更看清楚那六字。

收回目光,戚衛然皺著眉,似乎對這突兀的熱情之舉感到有些不自在。

一行人通過護城河,策馬入城。

「哪來的怪姑娘,真逗!」

戚衛雪興味盎然,頻頻回頭張望,果然見到那「六字真言」還高舉在半空中,誠意恭送著他們。

有趣,真有趣!

不過更有趣的是,這見不著容貌的姑娘竟然成功引起了他那鐵血兄長的注意,這也算是項創舉吧!

他那二哥的腦袋裡向來只有救火公務而已,除了救人之外,他幾乎不曾多看任何姑娘一眼,自然也和所有女子完全無緣。

所以從剛才戚衛然盯著「她」看,足足有十個馬步之久,就足堪獎勵了。

「剛才那笑臉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對吧?」戚衛雪咧嘴一笑,刻意策馬上前和戚衛然並行。

戚衛然挑眉,斜睇了胞弟一眼。

「什麼笑臉?」

方才舉字之人的臉明明就被擋住了,他連對方是男是女都不知,會看到對方的笑臉才有鬼了。

「那『真英雄』三字的旁邊,不是還畫了個大大的笑臉嗎?你沒瞧見嗎?那你剛才在看什麼?」戚衛雪疑惑道。

「我只看到那個錯字而已。」戚衛然正經八百說道。

「不會吧!」戚衛雪差點沒跌下馬背。二哥這死腦筋真是沒情趣到了極點。「那『六字真言』配上那笑臉堪稱一絕!我還真想瞧瞧,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對你這麼有心──」

「有什麼心?」

「當然是愛慕之心啊!」有時他還真搞不懂,思緒向來清楚分明的二哥,到底是遲鈍還是在裝傻?!

戚衛然冷冷睨看戚衛雪,隨即率先策馬疾行,顯然不想搭理他這風花雪月的無聊話。戚衛雪聳聳肩,似乎見怪不怪,也和侍從們快馬跟上。

一行人身影漸漸消失市街彼端──

城門邊,裘暖仍在驢背上高舉著紙軸,定定望著戚衛然遠去的身影,移不開視線。

「真的是戚二爺呢……」她看得出神,喃喃自語。

蒙著臉的小衛從一旁鬼鬼祟祟冒出來。

「暖姊姊──」

「真不敢相信……真的是他呢……」

「別看了,他們已經走遠了。」

城門口進出往來商旅眾多,阻擋了裘暖遠眺的視線。她緊盯著戚衛然走遠的方向,稍稍移動位置,想抓住他消失前的最後一抹俊影。

「暖姊姊,小心!」小衛大喝。

撲通!

裘暖的身影霎時消失在城門口。

「不好,有人掉進護城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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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

「哈哈哈,暖姊姊,妳真的快把我嚇死了──」

「你的樣子實在不像被嚇到!」看起來比較像是快被「笑」死。

「我發誓妳掉下河的時候,我真的嚇到,只是……哈──哈哈──」小衛笑不可抑,眼淚都飆出來了。

「我只是沒看到路……一時不小心嘛……」

裘暖紅著臉,又打了個噴嚏,用力扭干頭髮。說實在的,當眾摔進護城河引起大騷動,實在還滿丟臉的,不過還好不是當著戚衛然的面。

「我看是戚二爺一出現,妳眼裡就瞧不見其他東西了吧。」小衛笑著調侃。

「問題是,我剛才連戚二爺的臉都沒能瞧見一眼呢……」裘暖惋惜道。

雖然沒能清楚看見戚衛然,不過她猜想他至少應該看見了她的鼓勵和支持才對,這便足夠了!

城外,落日餘暉的山丘上,微風徐徐,兩人坐在大樹下,眺望全城景致,此處地勢高,位置佳,可清楚看見城內建築,是裘暖閒暇無事時最愛待的秘密之地。

「對了,剛才你為什麼要蒙著臉?又不是做賊──」裘暖忽然想起戚衛然一行人出現時,小衛反常的行為。

「呵呵……這個嘛……」小衛乾笑兩聲。「因為有熟人……所以不方便被看到嘛……」

「熟人?啊,你是說小豆子嗎?」

小衛點頭如搗蒜。「是呀是呀,妳沒看到他就跟在戚二爺後頭嗎?妳也知道的,是他洩漏戚二爺的行蹤給我的,我也答應了不說出去,總不好讓他發現我和妳是一道的,這不就擺明了是我洩漏秘密嗎?」

「嗯,說得也是。」裘暖笑了。「不過這件事實在很感激你,我萬萬沒想到竟然真能遇上戚二爺,到現在我都還感覺心撲通撲通地直跳呢。」

「呵呵,別客氣,就說了我消息靈通嘛。」小衛揚起下巴,得意洋洋。「只是可惜了妳的傑作,只亮相一次,便壯烈犧牲了。」

他指了指陪著裘暖一起掉下護城河,目前正攤晾在草地上,字跡早已濕糊一片的字軸。

「沒關係,再做個新的就好了。」裘暖不以為意。「我本來就有個打算,下次想把字寫在扇子上,不但方便攜帶,又很新鮮呢。」

「這想法不錯耶,我贊成!只是如果暖姊姊妳下次能把『衛』字寫對,那就更好了。」

「咦?我有寫錯嗎?」

裘暖拿起糊掉的字軸仔細端詳。小衛則站起身,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不早了,我必須走了,不然爺爺肯定會急瘋的。」

「嗯,我也差不多該回家做飯了。」

裘暖才剛捲起字軸,準備收進背袋中,倏地,她瞄到城西一隅,正有縷長煙上竄天際。

「啊?!糟了!」她臉色乍變。

「怎麼了?」小衛跟著她的目光望去。

「瞧,那裡失火了!」

裘暖馬上綁好背包,鬆開綁驢車的繩索,跳上驢背。

「暖姊姊,妳要幹麼?」小衛急問。

「去軍巡鋪。」

「軍巡鋪?妳去那做什麼?!」

「去報信啊,告訴他們那裡著火了。」

「『望火樓』的人會瞧見的,妳就別忙了吧。」小衛訝異。他還沒見過熱心如她這般的。

「不行,城外西座的望火樓有死角,我怕他們沒瞧見,萬一延誤救火就慘了,我還是走一趟去跟他們報個信。」裘暖急急趕驢快走。

「喂喂,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呀,讓我搭個順風車吧。」小衛快步追上。

夕陽西下,滿天彩霞映染著共騎小毛驢狂奔下山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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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戚衛然第一次這麼認真「偷聽」手下的談話。

他也訝異自己竟然會幹這種事。

原本,士兵們閒聊時插科打諢的內容,並不會特別引起他的興趣,但這次回城之後,整整一個月,他發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有位姑娘」,似乎深深佔據著軍巡鋪內部士兵們的言談內容。

「這次又是多虧她……」

「是呀,她還挺厲害的,有時候還比望火樓打信號來的動作更快呢,真不知她是如何辦到的?」

剛結束平時的操練,士兵們一個個打著赤膊,正在水池邊沖洗身體,順便閒嗑牙。此時,有位新來的士兵加入,也對大家口中那神秘的姑娘好奇得緊。

「喂喂,你們說的這位姑娘,跟每次我們出任務時,總會在附近拿著字牌的那位姑娘,是同一人嗎?」

「嗯,是同一人。」

字牌?

聞言,站在樹叢後的戚衛然忍不住擰起眉,怎麼他忽然有種熟悉之感?!

「姑且不論她的目的為何,她倒是幫了我們不少忙……」

「我記得差不多一年多前吧,有次市集在最熱鬧的時候遭人縱火尋仇,燒掉了十來個鋪子,那次出完任務之後,她竟然還推了一車的涼水來,說免錢請我們喝呢。」

「哇,這麼熱心?」新兵小哥驚訝道。

「嗯嗯,那次我也在,只是我不但喝了涼水,還……呃……多吃了一塊她做的煎餅……」虯髯大兄抓抓頭,不好意思地承認。

「咦?原來你也吃過?我也有吃耶,她做的餅還真好吃呢。」

關於涼水和煎餅,意外在士兵間引起巨大共鳴,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熱烈交換與該名姑娘接觸過的經驗。

不知為何,戚衛然老覺得似曾相識得緊,但他一時間又抓不定那是什麼感覺。

士兵聚集討論的聲音再度飄向戚衛然。

「其實大家都知道,她這麼做都是為了一個人嘛。」

「什麼人?」

樹叢後,戚衛然亦是微傾著身,更專注傾聽。士兵圍攏起來,刻意壓低音量,到底說了些什麼,戚衛然完全聽不清。

「真的?!」倏地,新兵小哥爆出驚呼。

「廢話,全部就你一人不知道。」

這話令戚衛然眉頭更加深鎖。

「果真如此,那這位姑娘的行徑還真是大膽呢……」新兵小哥驚歎道。

「聽說之前她還為了見上『他』一面,掉進護城河裡去了呢。」有人爆消息。

「真的假的?」眾人笑出來。

「千真萬確,我有個負責守城門的堂哥告訴我的。」

戚衛然向來自認為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聽不到最關鍵的一句,仍是讓他心裡在意莫名。他告訴自己,他如此關心此事,純粹是直覺這件事似乎非同小可,不管好與壞,它都正在深深影響著他全隊的軍士們。

他無法忍受有事被蒙在鼓裡。

戚衛然正想步出樹叢,直接逮人來問清楚時,突然間,鑼鼓聲大響。

那是出任務的信號!

原本在閒聊的眾士兵立刻全體動起來,奔向自身裝備所在,頃刻間,水軍隊、搭材隊、親兵隊,迅速各自就位出發。

戚衛然滿意看著迅捷的整軍速度,暫時拋下抓人來問的衝動,也迅速加入馬軍之中,準備跟隊出發。

「大人,您也要去呀?」負責帶隊的小隊長韓良一臉訝異。「這起火不大,只需屬下帶一隊人馬便可撲滅,不用勞駕您──」

「無妨,出發吧!」

戚衛然躍上馬,率領滅火隊快速趕往城東著火的冠子鋪,果然不到一刻鐘,便迅速撲滅火勢。

災後,冠子鋪損失不大,滿臉燻黑、驚魂未定的老闆一家人杵在街邊,不斷向滅火隊士兵連聲道謝。

戚衛然則帶著小隊長韓良巡視店內情況,很快便在店後找到可能的起火點。

「大人,看來又是有人刻意放火。」韓良低聲道。

「嗯。」戚衛然冷靜嗅了嗅現場的味道。「官衙的人何時會到?」

「馬上就到了,屬下會在旁陪同訊問店舖老闆的。」韓良盡職道。

戚衛然頷首。由現場跡證判定,這確是一樁人為縱火案,而最近這幾個月,這類縱火案件暴增,情況著實不尋常。

縱火形同殺人,向來是重案,唯一死罪。

一般老百姓多半不敢輕易犯行,如今倘若真有人蓄意縱火,且是毫無特定標的地隨處下手,難保哪一天不會發生更大規模的火事災害,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必須盡快抓到兇手才行!

戚衛然交代完韓良幾項與官衙溝通的重點後,便直接走出店舖。才一出店門,他即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興奮小騷動──

「哈哈,這次竟然換成寫在扇子上,虧她想得出來!」

「是呀是呀,如果她敢寫在衣服上,那我就真服了她了!」新兵小哥笑道。

「你可以去建議她呀──」

眾士兵一邊準備收隊,一邊談笑。

戚衛然站定,不動聲色聽著談話。不用想也知道,他們的內容肯定又和那名「神秘姑娘」脫不了干係。

「說真的,她消息還真靈通,連這麼小的火災,她都知道要來──啊,大人!」突然見到戚衛然就站在身後,眾人嚇了一跳。

「你們在聊什麼?」戚衛然認真問。

「沒……沒什麼。」

眾人火速散去,各自低頭收拾傢伙,餘光卻不約而同直往街角飄去。

儘管只是一個小動作,還是被戚衛然給逮著。

他順著眾人偷瞄的方向望去,果然隔著街,在圍觀的群眾中,有名姑娘正高舉著扇子,而扇上寫著鼓勵打氣的字樣,還有……

寫錯了的,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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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00:10: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收市之後,無意間聽聞冠子鋪著火,裘暖抱著碰運氣的念頭趕來瞧瞧,可沒想到竟然真的見到了戚衛然。

隔著一條街,觀看他在火場冷靜果決的指揮調度,直讓她打從心底佩服,每每見他又順利完成一項任務時,尤其令她感動。

「丫頭,妳又來看救火哦!」一旁圍觀的趙老伯一見到裘暖,立刻熟門熟路攀談起來。「妳這扇子做得不錯哦。」

裘暖漾出笑靨。她新做好的扇子字牌能有機會亮相,還得人稱讚,自然開心。

「謝謝,趙老伯,我瞧您也挺愛來看熱鬧的嘛。」

「呵呵,彼此彼此。」

兩人有默契地相視一笑,看救火看出忘年情誼,也實屬難得。

「喂,丫頭,妳崇拜的英雄出來了。」趙老伯興奮指向冠子鋪。

怦怦!

看著戚衛然高碩挺拔的身影步出店舖,裘暖心跳加快,雙頰發熱。

啊,他朝她這裡看過來了!

怦怦!怦怦!

裘暖緊張地猛吞口水,心跳更是快到就要衝口飛出似的。

咦?等等!他走過來了!

不、不會吧?!他真的……朝她走了過來?

裘暖左看看右瞧瞧,再望回步伐堅定、目光直直定在她身上的戚衛然。

她原以為自己看錯了,但隨著戚衛然俊朗的臉龐在她眼前越來越放大,她完全傻住,只能愣愣定在原地,瞠目結舌,動都不敢動,直到他確實在她眼前站定,率先開閉了口。

「妳叫什麼名字?」

「嗄?」裘暖怔忡。

哇,現在是什麼狀況?圍觀百姓紛紛投注好奇目光。

一個黃花大姑娘當街大膽對成年男子舉字示愛,已經是夠駭俗的了,而全城知名的大人物戚二爺,竟也當街詢問姑娘閨名,更是令人咋舌。

「這……裘、裘……暖。」裘暖緊張結巴。

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著戚衛然的臉,眼珠子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往哪兒擺。

他的肌膚黝黑亮實,五官俊挺分明,輪廓都像是被精細手工雕刻著磨出來似的,真是好看極了!

「裘姑娘,請問,妳這是在做什麼?」

戚衛然面無表情,指了指她手中的扇子。

裘暖心頭一震,沒料到戚衛然會因為她做的扇子,而特地走過來跟她說話。

既然戚衛然注意到她的「心血結晶」,她當然就該把握機會,親口向他表達她內心最深的敬意,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

「這是要給你們打氣鼓勵用的──」

她有些靦腆地揚揚扇子,誠實說出內心感受。

「因為你們如此盡心盡力為百姓們付出,我打心底佩服,也想真心誠意表達我最深的感激與敬意,再加上因為我爹爹常常鼓勵我,每次我一受到鼓勵,就會覺得精神百倍,日子充滿了希望,所以,我也想鼓勵你們,好讓你們明白,你們的付出是受到老百姓肯定的──」

她一股腦兒地傾訴所有想對他說的話,整個人發亮似的,閃動興奮的光采。

甚至,期待著他的反應。

戚衛然見她說得如此神采飛揚,雙頰泛著潤紅,瞳眸清純無瑕,正直認真的神態,瞧不出一絲玩笑與戲謔。有那麼一剎那,他幾乎就要被她說服了。

深吸口氣,他拿出慣有的理智,公事公辦。

「其實沒這必要,妳這麼做反而會帶來困擾。」

困擾?

裘暖聞言大驚。她為他帶來麻煩了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她覺得好抱歉,連聲賠不是。「非常抱歉,若造成大家不便,我可以再退遠一點,退到兩條街外都行,絕不會妨礙你們救火的。」

她真的收了扇子,拉了驢子,準備退至兩條街外。

戚衛然攔住她。

「我不是這意思。」他知道她誤解了。

「啊?」裘暖不解,圓睜著無辜的大眼,瞅著他。

看她毫無防備、充滿信賴的目光,戚衛然忽然覺得自己像個正在謀殺小羊的惡虎。

勉強克制住內心一絲微弱的內疚,他強迫自己正視她的雙眼。

「為民做事是咱們分內之事,妳如此行為非但不能帶來鼓勵,相反地,妳讓大家分心了,這可是會干擾救火的大事。」

他不想日後見到他手下的人在救火時,還分心去注意她又有什麼新鮮的字牌亮相。他必須杜絕這種事!

「總之,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

他嚴肅指正完畢,裘暖仰望著他,一臉無辜與驚惶。

好長一段時間,兩人就這樣對望著,圍觀眾人開始竊竊私語。

就在戚衛然以為她可能會當眾哭出來時,她突然開了口。

「我……真的、真的……好抱歉……」悶悶地,她垂下眼,不敢再看他。

她的心緊揪著,好難受呵……

不是因為他的訓斥,亦不是因為他拒人於千里之外,而是她從來都沒想過,原來自己單純想表達崇敬之意的舉動,竟會帶來如此不良的後果……

莫非她真的做錯了?

「我以後……不會再這樣做了……」她鼓起勇氣,抬起頭,視線迎向他。「但我只想告訴您,我的敬愛之心永遠不變──」

說著,眼眶開始不爭氣地發熱,聲音也微顫起來。

「希望戚二爺您日後也自己保重身體,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不但要為民著想,也要為您自己著想,我會在背後默默支持您的──」

忍著淚,她以最真誠的笑靨面對他。

戚衛然頓時胸口一窒,被她的表情震懾住。她明明就快哭了,卻還極力想忍住淚水,含笑祝福他……

這讓他第一次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境況。

只能皺眉。

見狀,圍觀眾人紛紛倒抽口氣,這丫頭大膽的言行終於要激怒戚二爺了嗎?

裘暖也噤聲,深怕自己真的惱火了他。

她低垂螓首,福了福身,沒敢再踰矩多瞧他一眼,便急急拉著驢子穿過人群離去。

她哭了?

戚衛然望著她的背影,莫名升起一股自惡的情緒。

隱約中,群眾裡有人低聲批評著裘暖不知分寸、不守禮節的舉動。

「不過就是個字牌而已嘛,有這麼嚴重嗎?」

一旁,趙老伯咕咕噥噥,想為裘暖說句話,又礙於戚衛然的官爺身份,以及四周對裘暖的道德責難,最後只能橫掃眾人一記大白眼,生悶氣走人。

眾人亦開始鳥獸散。

戚衛然勉強自己調回視線,轉身回到冠子鋪前,面色沈凝。

士兵們沒人敢再多看一眼、多吭半句,紛紛轉身埋首做事,識時務者為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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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事情搞砸了!」

戚衛雪細細品著上好龍井茶,慢條斯理嗅戀鼻間芬芳。

晴朗午後,戚府後園的花間涼亭,難得三兄弟齊聚一堂,貪閒品茗,戚衛然卻仍帶上大批公文批閱,而戚家老大戚衛城則捧著書,自在坐於亭側安靜閱讀,真正悠哉賞花品茗的,只戚衛雪一人。

靜默半晌,沒人搭腔。

戚衛然這才抬起眼,後知後覺問:「你在跟我說話?」

「不然呢?」戚衛雪睇著他。

大哥戚衛城掃了兩人一眼,又回頭看他的書,沒打算加入跟自身無關的談話。

「我搞砸了什麼事?」戚衛然淡淡問道,繼續批閱公文。

「你罵哭人家姑娘的事,我都聽說了。」

戚衛然頓了一下,眉頭蹙緊。

「我沒有罵她。」只是說他該說的話,做他該做的事。

戚衛雪輕搖頭,有點抱不平地說道:「難得人家姑娘這麼有勇氣,敢當街向你示愛,而你竟如此殘忍傷她的心──」

「所以,你覺得我像是欺負弱女子的惡棍?」戚衛然沈聲問。裘暖離去前悵然若失的神情,猛然躍回腦中。

「對,沒錯。」

「好吧,我也這麼覺得。」他大方承認。

「啊?」戚衛雪怔住,訝異他的誠實。「二哥你如此『坦誠』,害小弟我一時之間很難接話耶!」

「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感受罷了。」當日勸離裘暖之後,他莫名煩躁多時,心裡頭是有點懊惱,但究竟在懊惱些什麼,他也很難厘得清,只知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樣確實讓他耿耿於懷。

「爽快,不愧是我二哥!」戚衛雪讚賞道,誠實是美德呀。「不過話說回來,我說二哥你呀,這事兒確實就做得不對了。平日,你沒興趣多看女子一眼也就罷了,但也沒必要如此踐踏人家姑娘的心意嘛,這樣下去,你怎麼討得到老婆呀?」

就算戚衛然目前是城裡眾家閏女們心目中最炙手可熱的成親對象,可無奈妹有情郎卻無意,戚衛然向來盡心公務,老不放心思在自己的終身大事上,只能徒然辜負眾多千金姑娘的心呀。

「成親的事,隨緣。」戚衛然淡然道,順手批完最後一份公文。

「再這樣下去,緣分早就被你給嚇跑了。你可別忘了,咱們戚家的香火擔子目前可全都落在你身上哪!」

「你今兒個是被黑石伯鬼上身嗎?怎麼淨說一樣的話?」

平日有老管事黑石伯在耳邊對他叨念婚姻大事就算了,現在連當弟弟的都來插一腳,怎麼?是嫌他還不夠忙嗎?

戚衛然放下毛筆,眼光瞟向一旁事不關己的戚衛城。「況且這些話,你應該去對大哥說才對吧。」

戰火燒上身,戚衛城面不改色翻過書頁,終於搭了句話。

「這事別扯上我。」

戚衛然飲了口茶,道:「長子尚未成親,我自然也就沒什麼好急的。」

「你倒是說說,現下有哪家姑娘敢嫁我?逃命都來不及了。」戚衛城含笑的嘴角似乎帶著些許無奈。

戚家是當朝權貴,城裡頭大大小小的媒人們,向來都是自動自發,使出渾身解數,為的就是希望能促成戚家三位公子的親事,好擦亮自家的媒人招牌。

但,據戚衛城過往豐富的「悲慘經歷」看來,只要和他「沾上邊」的親事,最後都會變成家破人亡的憾事。多年下來,屢試不爽,別說現在沒有任何一家姑娘有膽嫁他了,就連城內最資深的媒人婆,只要提及戚家老大的婚事,也只有搖頭歎氣的分兒。

坊間甚至傳言,戚家大少的姻緣注定是要受到詛咒的。

既然在戚衛城身上沒指望,眾媒人和待嫁閨女們,自然是將標的轉往戚衛然。

「戚家的香火終究是要延續下去的,你們兩人就多擔待點,還是早早把婚給結了吧,這樣爹娘也就能含笑九泉了──」戚衛城語重心長,發動親情攻勢。

戚衛然和三弟交換一記有默契的眼神,突然同時站起身。

「都坐下!」

啪!戚衛城忽然合上書本,沈聲命令。

完了,不妙!

戚衛然頭皮發麻,戚衛雪猛翻白眼,兩人心不甘情不願坐回原位。

果然,才一坐定,即看見花園入口處,出現了那令人頭大的紫色身影──

「太好了,三位才俊出眾的少爺們都在呀!」

身著紫色套服,頭戴帷帽的葉子媒婆,中氣十足的硬朗嗓音,響遍整座園亭。她老人家是目前全臨安城裡,最熱衷於幫戚家三兄弟談親事的媒婆。

「你約她來的?」戚衛然咬著牙,壓低嗓,瞪向戚衛城。

戚衛城噙著笑,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沒辦法,黑石伯哭著求我,我只好扮黑臉了。」

還未及發難,戚衛然即被葉子媒婆給牢牢纏住。

「來來來,我的戚二爺,今天我帶了很多新帖子──」葉子媒婆掏出一大迭列著女方身家的帖子,硬塞給戚衛然,得意洋洋道:「這可全都是我特地重新精挑細選最最出色的官家千金呢,來來,三少爺也一起來瞧瞧嘛。」

「沒關係,我不急,二哥先看。」開什麼玩笑,他還想多逍遙幾年呢。

戚衛雪笑著「禮讓」。別的事他不敢講,「孔融讓梨」他最拿手了。

戚衛然皺著眉,根本沒心思看帖子。

葉子媒婆又掏出另一迭帖子,笑道:「如果官家千金沒有中意的,這裡還有很多商賈富家的掌上明珠。」

「不用麻煩了,我不是因為──」

「我瞭解,戚二爺的心事我都瞭解!」葉子媒婆打斷戚衛然。

是嗎?他自己都不瞭解。

葉子媒婆歎口氣,繼續說:「事實上,我都聽說了──」

什麼?敢情那天他令女子落淚的事已經傳遍了臨安城?

「聽說什麼?」戚衛然沈下臉。

「我聽說……」葉子媒婆放低聲量,故意神秘兮兮道:「如果近期內您的婚事再沒著落,皇上就有意指婚呢……」

「哦?」

戚家三兄弟同時應聲。他們知道皇上向來關心他們的婚事,至於指婚,可就完全沒聽說了。

「葉子媒婆,您老可別為了牽成咱們兄弟這樁生意,胡亂瞎說呀。」戚衛雪半信半疑。

「這要砍頭的話我哪敢亂說,雖說我老太婆已是差不多要進棺材的人了,但腦袋瓜子我還想一塊兒帶著去見老伴呢。」

「那麼,這話您老是聽誰說的?」戚衛雪好奇追問。

「當然是家中有待嫁閨女的官老爺們說的,您別看現在檯面上沒事兒,其實私底下大傢伙兒早就在皇上面前暗自使勁了。」

葉子媒婆逮住一絲機會,轉身對戚衛然使出三寸不爛之舌,極力勸說。

「戚二爺呀,您要想想,與其等著皇上來指婚,不知配得哪家千金,美醜好壞全身不由己,那還不如現在就先挑個自己喜愛的──」

「此話還頗有幾分道理。」

戚衛城開口附和,戚衛然則沈思不語。

沈默代表有指望,代表有把話聽進去,葉子媒婆趕緊乘勝追擊。

「聽老太婆一句勸,夫妻是兩人一輩子的事,彼此情投意合自然是最好不過,細心瞧瞧,只要您肯花心思,總會找到喜愛的姑娘──」

就憑一張帖?

戚衛然漫不經心翻閱著那一張張寫滿生辰八字、身家背景的帖子,煩躁莫名。

妻子可不是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雖說他也不是生性多情浪漫之人,但總也希望至少能做到有情相守。嗯,

一張薄薄的紙,論的是門當戶對,彼此沒見過面的兩人,如何能從這些字裡行間看出彼此是否有緣?有情?

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千金,婚姻大事多半還是交由父母作主,談成了哪家便嫁哪家的郎,當中又有多少自己的意思呢?她們真的知道自己要什麼嗎?

由別人湊和來的姻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拘謹壓抑過一生,他實在很難想像,沒有情意的兩人,要如何綁著對方一輩子。

快速翻完最後一張帖子,戚衛然嚴肅丟下一句:「就算得我喜愛又如何?那也要對方喜愛我本人才成。」他當然要娶愛自己的妻子。

「戚二爺,您可真愛說笑哪!」葉子媒婆以手絹摀著嘴,笑得花枝亂顫。「以您的條件,有哪家姑娘會不喜歡您呀,老太婆我要是再年輕個四十歲,也會搶著要嫁給您呢!」

戚衛然退回全部帖子。「真心話?」

葉子媒婆愣住,一時間沒意會過來。

「如果年輕四十歲,妳當真會喜歡我?」他問得認真。

葉子媒婆笑開,爽朗道:「那是當然的!戚二爺如此挺拔超群,出色非凡,我厚著臉皮追都要把您追到手!」

「果然夠坦白。衝著妳這句話,如果妳真年輕四十歲,我會考慮娶妳的。」戚衛然似笑非笑道。

戚衛城、戚衛雪同時怔住。若不是瞭解戚衛然有話誠實說的個性,他們還真要以為他是在出什麼怪招嚇人呢。

葉子媒婆滿佈皺紋的老臉,竟羞紅起來。

「呵呵呵,戚二爺,您真的很會說笑呢,講得我老太婆都不好意思了起來──」

「我不是說笑。」只是老實說出自己的想法罷了。

他喜歡有話直說之人,成親娶妻不能單看一張紙,重要的是明白對方心意,可以坦誠溝通,將來在相處上也會比較容易些吧。

他想要的女子,至少要能勇於坦白自己的情意。

冷不防地,他想起了裘暖站在街旁舉字牌的模樣,認真、誠摯,無視旁人異樣的眼光,毫不掩飾流露對他的崇敬。

究竟是什麼原因令她有勇氣這麼做?

不知為何,他突然很想知道。

看著戚衛然若有所思的神情,葉子媒婆似乎看出些端倪,多年來的閱歷,讓她決定立刻抓住這機會。

「戚二爺,我們借一步說話,可好?」

戚衛然頷首,隨葉子媒婆走出涼亭,來到花園一角。

「我說戚二爺──」葉子媒婆刻意瞄了等在涼亭裡的兩兄弟,確定他們不會聽到談話,才低聲問:「您心底……是不是已有喜愛的心上人了?」

「啊?」戚衛然訝異。

「如果有就直說嘛──」葉子媒婆朝他曖昧地眨了眨眼。「您偷偷告訴我,我還可以去幫您探探女方那裡的意思。」

戚衛然沒料到葉子媒婆來此一招,有些啼笑皆非。

「妳誤會了,我並沒有──」

「別不好意思,我瞭解,戚二爺的心事我都瞭解!」

葉子媒婆再三強調,完全不給他辯駁的機會,性急地拿出隨身小毛筆和空白字帖,準備記下新挑戰。

「來,說說,是哪家幸運的姑娘?」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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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00:11: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商攤聚集的早市集,熱鬧依舊,吆喝聲、叫賣聲,此起彼落。

老位置、老地方,不起眼的涼水小攤,安靜依舊。

裘暖無精打采地坐在攤子後頭,雙手托腮,兀自發呆。

一旁花粉鋪的老爹,已經是第十八次拉長了脖子,擔心地朝她這頭張望。

「在看什麼?」溫文自在的嗓音加入行列。

書鋪柳老闆微傾身子,斯文的俊臉和老爹的臉並排,好奇順著老爹的視線望去。

「你瞧暖丫頭那模樣,怎能不令人擔心呀?」

「她怎麼了?」

「她到現在為止,一個噴嚏都沒打。」

「那很好呀,她終於找大夫治好過敏症了嗎?」

「才怪!她是有心事!有心事哪!」老爹急糾正。「她一個早上就是這樣發著呆,沒在練字,也沒打噴嚏,一動也不動的,太反常了!」

「嗯,沒練字呀……」柳老闆摸著下巴,思索道:「那確實就有點……」

「前些日子她跟戚二爺的事,你聽說了嗎?」老爹低聲問。

「聽說了。」

「你說,會不會是跟這件事有關呢?」

「嗯……八九不離十,去問問不就成了。」說著,柳老闆果然移步往涼水攤。

老爹大驚。「喂喂,柳公子,你要幹啥?」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該不會真要當面戳人痛處吧?

柳老闆走到裘暖面前站定,開門見山地問:「妳是在懊惱戚二爺的事嗎?」

喝!還真的問了!趕來阻止的老爹嚇白了臉,緊張地觀察裘暖的反應。

「戚二爺……」裘暖抬頭發現了柳老闆,喃喃重複著,想了想,才點點頭,坦言道:「嗯,你說對了,是有些懊惱……」

柳老闆微笑篤定。很好,會老實回答他,可見問題還不大。

「寫錯戚二爺的名字、掉進護城河、被當眾糾正行為,哪一個是妳今天悵然若失的原因?」

問得太直接了吧!老爹驚愕到下巴差點掉下來。

「這個嘛……都不是……」裘暖遲疑了下。「我是在懊惱那天……因為第一次跟戚二爺說到話……我太專心於聽他說話了……結果卻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麼事?」

「我忘了跟他要親筆題字。」真是好可惜。

老爹傻了。「妳要他的題字做什麼?」

「沒什麼,就……留做紀念。」

聞言,柳老闆讚賞大笑。「好,有勇氣!我支持妳,下次再遇上二爺,記得跟他要便是。」

「不會有下次了……」裘暖悶悶說道,心裡雖有遺憾,但也懂得分寸進退。「我的出現會影響他救火,我不能再為他帶來困擾……」以後她會盡量克制自己,不再跑去火災現場看他了。

幽幽歎口氣,少女心事,全寫在臉上。

柳老闆和老爹幾乎看著她長大,還是頭一回見她流露這般少女愁緒──

裘暖向來少憂少慮,樂觀爽朗,心裡想什麼都會表現出來,面對戚衛然這樣崇拜的人物,她的行徑或許引人非議,但心意卻是率真可人。

「不過沒關係,我還是會在心裡默默支持戚二爺的!」

裘暖深呼吸,強打起精神,努力展現平日開朗的笑容,大聲宣告。

「在我心裡,他仍然是最棒的大英雄!」

果然是樂觀貼心的好孩子,心情沮喪之餘,還懂得平撫他人為她擔憂的心。柳老闆摸摸裘暖的頭,微笑道:「打心底喜歡一個人,是件非常幸福的事,但也要記得注意自身安危,別做危險的事──」

「是呀是呀,積極是件好事,但不能太過衝動,老做一些令人擔心的危險事,妳爹還得靠妳養呢。」老爹也附和道。

「什麼危險事?」她不解。

「譬如,下次別再掉進護城河裡去了……」柳老闆略帶調侃道:「那水髒,癢了皮膚小心有妳受的。」

聽出柳老闆語氣裡的關心,裘暖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沒關係,我皮厚,沒事兒的。」她強調道,還拉起衣袖,露出白嫩玉臂。「不信你們瞧,還是白淨白淨的──」

「暖丫頭,使不得呀!」花粉鋪老爹驚見裘暖的舉動,連忙拉回她的衣袖。「姑娘家總要有姑娘家的樣子……」

唉,可憐這丫頭自幼喪母,由裘老爹一手養大,女孩子家該有的矜持與禮儀,她全沒個概念,才會老是做些引人側目的事。

想想,還真是令人心疼。

「像她這樣的女子,都敢當街跟男子表達愛意了,露出手臂算得了什麼?」

夾槍帶棍的譏諷言詞,忽然插入三人談話。

涼水攤前,不知何時來了三、四位衣著亮麗的荳蔻姑娘,每個人似乎都帶著點敵意,上上下下打量著裘暖。

「我看長得挺普通的嘛,沒什麼特別呀。」

「這副模樣還敢自不量力,這才叫丟臉。」

眾女妳一言我一句,完全無視裘暖的存在,逕自對她評頭論足起來。

「喂喂,妳們這幾個丫頭……」

老爹正出聲想為裘暖說句話、出個頭,卻被柳老闆一把拉住。只見柳老闆神情自若,示意老爹噤聲,一副靜觀其變的模樣。

「請問妳們……」雖然覺得氣氛怪怪的,但見客人上門,裘暖還是反射性招呼起生意。「是要涼水?還是蜜雕煎餅?」

啥?

擺明來踢館的眾姑娘們頓時傻了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們看起來像是要來喝涼水的嗎?」

裘暖搖頭,還是老實說道:「可妳們好像在氣頭上,要不要喝杯涼水降降火?」

搞什麼鬼,這女的是白癡笨蛋嗎?!

眾女錯愕,一時語塞。

花粉鋪老爹也差點昏倒,雖知道暖丫頭心思太直,不會拐彎,偶爾也會少根筋,可她難道看不出對方是存心來找碴的嗎?

「看來八成是個傻妞,難怪會做出這麼離譜的事來。」

「是呀,為了吸引戚二爺的注意,竟使出這種可笑幼稚的手段。」

「戚二爺被這種人纏上,還真可憐──」

眾女又是一陣七嘴八舌。

裘暖這才終於聽出了點端倪,只見她睜著圓瞳,很認真地確認道:「妳們說的戚二爺……是戚衛然嗎?」

「不然還會有誰?」其中年紀最輕的黃衫姑娘雙手插腰,沒好氣道。「妳對戚二爺做的事,早就在城裡傳開了。」

裘暖當眾求愛的「劣行」,已是現今城裡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話題,連府邸深閨中的待嫁姑娘們都關切此事。

「妳喜歡戚二爺是妳家的事,但也沒必要出來昭告天下吧!難不成妳以為『先說先贏』嗎?妳這樣只會丟人現眼罷了!」另一位青衣女子接話道。

「妳是不是當全城的姑娘都死光啦?哪輪得到妳來喜歡他呀?」再一位附和道。

「我們隨便一個人無論長相或家世,都比妳強多了,妳別不自量力了。」

眾女妳酸一言、我補一句,裘暖非但沒有生氣,竟然還十分認真聽著她們的每一句譏諷。一旁,柳老闆兀自斟起涼水,也順便給了老爹一杯,拉了張板凳坐下,繼續觀賞難得一見的爭風吃醋大戲。

「喂,我們在跟妳說話,妳到底有沒有聽到啊?」

裘暖太安靜了,反而讓她們說不下去。

「有啊,我有在聽。」裘暖點點頭,她不只認真在聽話,還認真在看人。

她專注看著眼前每一張因為提到戚衛然而不自覺閃動光采的嬌顏,突然覺得……好有親切感哦!

「看什麼看?妳到底在看什麼?!」異常熱切的眼神來來回回掃過她們每一個人,古怪得令她們心裡發毛。

忽然,裘暖漾出一記毫無防備的親切笑容。

「妳們……一定也很喜愛戚二爺吧?」

「嗄?」

冷不防被說中心事,一張張瞬間紅透的粉頰,再掩不住姑娘們最心底的秘密。

「妳、妳、妳……妳胡說什麼?!」眾女惱道。

「咦?難道妳們不喜愛他?」

眾女愣住,無法否認。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她們現在肯定會以目光先殺死裘暖,防止她再繼續揪出她們確實喜歡戚衛然的事實。

「這就對了!」裘暖笑開來。喜獲知音的感覺真好,讓她又恢復了元氣。「既然大家都喜愛戚二爺,我倒有個想法……」

目光一溜,見大家還在語塞之中,一時無法開口打斷,便放膽提議:「不如我們來偷偷組個戚二爺喜愛會,大家一起支持戚二爺,順便一起想想有什麼好辦法既可以表達我們的敬愛之心,又不會給他帶來困擾,妳們說好不好?」

裘暖的熱情、熱烈、熱切,令眾女全數傻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倒是在旁的柳老闆哈哈笑了出來,幾乎是拍案叫絕道:「暖丫頭呀,妳這個提議好,空前絕後,我喜歡!」

有人支持,裘暖自是信心大增。只見她朝柳老闆燦爛一笑,立刻從攤子後頭取出毛筆和紙張,轉身對姑娘們說道:「如果不介意,可以留下妳們的芳名和府上地點嗎?日後聯繫可以方便些──」

「妳有毛病啊?!我們幹麼跟妳聯繫!」

這少根筋的女人若不是傻過了頭,就根本是瘋了!

「大家交個朋友嘛,以後我們還可以彼此交換戚二爺的消息呀,這樣不是很好?」裘暖真心邀請道。「志同道合」的朋友可遇不可求,既然大家有「共同喜好」可聊,交朋友豈不正好?

「才怪,哪裡好了?!」眾女終於受不了裘暖不按牌理出牌的言行。「算了算了,別再浪費時間跟這瘋丫頭瞎磨和,咱們走了!」

眾女氣呼呼走人,留下拿著毛筆的裘暖愕然站在原地。

奇怪,幹麼這麼生氣啊?明明都是喜歡戚二爺,為什麼不能一起聊戚二爺?真是令人費解。

看完大戲,柳老闆站起身,付了涼水錢,便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妳呀,還真不是普通的遲鈍哪──」他莞爾道。

「我哪有遲鈍啊?我爹爹還老誇我辦事機靈呢。」裘暖強調道。「你不覺得我剛才的提議很棒嗎?」

「妳機靈?哈,那就好好看好妳的戚二爺吧。」柳老闆笑著,搖扇離去。

「什麼呀──哈、哈啾!」

「太好了,暖丫頭,妳又開始打噴嚏了,這樣我就放心了。」老爹拍拍屁股,也安心回去繼續做生意。

涼水攤前,恢復平靜。裘暖呆杵著,一頭霧水。

「什麼跟什麼啊……」她喃喃道。

「請問……」一聲稚嫩嫩的女娃嗓音,突然在身側響起。「我可以……加入戚二爺喜愛會嗎?」

咦?

裘暖偏過頭,定睛一瞧,攤子前有顆小腦袋瓜,正仰望著她。

「妳是……」

「她是我剛在路上認識的,長得很可愛吧,她說喜歡戚二爺,所以我就帶她一塊兒來妳這裡兜兜。」小衛的腦袋瓜也頑皮地從攤前冒出來,笑嘻嘻地說。

「真的?妳也喜歡戚二爺嗎?」裘暖好驚喜。

轉著靈動的大眼,十歲小女孩用力點頭。「嗯,赤顏最喜歡戚二爺了,他是個大英雄。」

「對,妳說得一點都沒錯!」裘暖深表贊同,戚衛然的好,連小女孩都識貨。「妳說妳叫赤顏是嗎?」小女孩雖一身粗布破衣,可長得可愛又靈巧,乍看之下,和小衛還真有幾分相像。

「對,我叫赤顏,我也喜歡戚二爺。」

「赤顏妳真有眼光,來,姊姊請妳吃涼水和煎餅。」

「那我呢?」小衛賴皮嘴饞,也想來討一份賞。

「當然也有你一份。」裘暖心情大好,先前的悶悶不樂一掃而空。「來,之前你說好吃的『笑靨兒』,我今天特地多做了一些。」

「謝啦!」小衛開心接過。這種油面糖蜜製成的果食,賞心悅目又好吃。

「這一份是讓你帶回去給爺爺的。」裘暖將包好的另一份交給小衛。

小衛塞了滿嘴餅,含糊問道:「對了,妳今天收市之後有事嗎?」

「沒什麼事,怎麼了嗎?」

「我想帶妳去個地方。」

「去哪?」

「今日是我十三歲生辰,爺爺說要幫我慶祝,叫我帶妳一起回去。」

「真的?今日是你生辰?」裘暖驚訝。

「嗯,妳來不來?」

「好啊。」裘暖點頭,又想起什麼。「那我要不要先回家幫你煮個紅蛋,還是做個壽桃什麼的……」

「不用麻煩了啦,有這個就夠了。」小衛揚揚手上那包「笑靨兒」。

「小哥哥,我……也可以一起去嗎?」赤顏仰著頭,稚聲問道,眼底有著濃濃想跟去的渴望。「我回家都好無聊哦,沒有人可以陪我玩……」

「呃……這個嘛……」有些遲疑。

「拜託嘛……」水汪汪的稚瞳,令人難以拒絕。

小衛心一橫,豪爽道:「好吧,不嫌棄就一起來,人多熱鬧嘛!」

「太好了,小哥哥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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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妹呢?」

戚衛然在大桌前一坐定,即開口詢問正張羅僕人備上午膳的老管事黑石伯。

「為什麼這幾天都沒有看到她?」

「肯定又是偷溜出去玩了。」戚衛雪走進廳來,也在大桌前坐下,一副理所當然地說道:「她那好動的性子,怎麼可能三天兩頭在家裡頭待著?」

戚家唯一的么妹,從小就生性活潑,平日除了大哥戚衛城和老管事黑石伯的話稍微拉得住她之外,她根本就是一匹脫韁野馬。

「不過今天還真難得,黑石伯您沒跟著她一塊兒出去閒晃。」戚衛然說道。

「我有派人偷偷跟著四小姐,請少爺別擔心。」黑石伯恭敬道。他當然不可能放任四小姐一個人在外頭遊蕩,該打點的事他一樣都不會馬虎。

戚衛然當然信得過這位戚家最重要的老管事,畢竟四妹可說是黑石伯一手帶大的,她的安危,他老人家看得此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午膳備妥,黑石伯也在大桌前坐定,一同用膳。

在戚府,身為奴僕管事的黑石伯其實極具地位和份量,亦備受禮遇與尊重,是獲準可以上桌和戚家主子同桌吃飯的。

「對了,四妹最近又在熱衷些什麼了?」戚衛然一邊用膳,一邊隨口問道。不用想也知道四妹肯定是又迷上了什麼新鮮好玩的,才會一天到晚老往外跑。

「其實也沒什麼,四小姐就是喜歡交朋友,只是最近交上了一位很談得來的朋友,所以就愛三天兩頭往人家那裡跑,不礙事的。」黑石伯陳述實情。

「是什麼樣的朋友?」

「是住在城外西村的一位姑娘,每天會進城裡來做小生意。」黑石伯頗有深意地看了眼戚衛然,繼續說道:「其實四小姐也挺可憐的,她畢竟是個姑娘家,每天待在府裡,不是跟三位少爺你們碰不上面、聊不到兩句話,就是只能跟我這老頭子大眼瞪小眼,也難怪她會悶得發慌……」

仔細想想,這倒也是他們疏忽了。

戚衛然心裡確實過意不去,平日他們三兄弟都太忙了,再加上年齡和小妹都有段差距,他們對她而言,與其說是兄長,卻更像是父親。

「我們是不是早該幫四妹找個小奴婢來當玩伴才對?」戚衛雪也有些愧疚道。

「治標不治本啊!」黑石伯搖搖頭,歎道:「小姑娘家到了一個年紀之後,總會有些姑娘家的秘密,如果少爺你們都能夠早點成家,四小姐有了嫂子之後,一來可以傾訴女孩兒家心事,二來也可模仿學習,或許她就不會像現在這麼野了……」

說來說去,還是拐了彎催促他們成親。

「我看還是先幫她找個同年齡的丫頭進來陪她當伴讀好了。」戚衛雪提議道。遠水救不了近火,既然他們做哥哥的暫時「賣不了身」,討不到老婆,也只能為妹妹另謀福利了。

「戚家上上下下男丁居多,依四小姐那性子,根本就不喜歡和同年齡的丫頭一起玩哪──」黑石伯點出事實,四小姐從小就和男孩子玩在一起慣了,恐怕很難改得過來。

「就先試試吧,總不能什麼事都順著她。」戚衛然嚴肅起來。

「是,少爺,我會留意適合的人選。」

「那就麻煩黑石伯了。」

戚衛然頷首,話題接著轉向,戚衛雪就近來城內發生的連續縱火案和他交換意見,黑石伯不再加入談話,只安靜聽著兩位少爺的討論。

用完膳,戚衛雪前往衙門關心縱火案的查辦情況,黑石伯也忙著打點府內大小事務。戚衛然則難得偷了閒,獨自在園子裡踱著,腦海裡不斷盤旋著黑石伯在餐上的一席話。

對於戚家唯一的小么妹,他們三兄弟心裡都有虧欠。

當年一場大火,戚家上下死傷慘重,他們四兄妹有幸逃過一劫,靠著僅存的一點家產基業自力更生。十幾年來,他們三兄弟太拚命於重振家業,完全忽略了小妹的成長。

疼惜有餘,關愛不足。或許,他們真的忽略她太久了。

才想著,腳步已不自覺走往四妹住的院落。

靜園。

望著苑門上兩個大字,戚衛然突感萬分刺目。

一個生性靜不下來的人,偏在靜園之內,獨自度過她略顯孤獨的童年,也難怪她會待不住,一天到晚自己找樂子──

正要跨入靜園,倏地,一旁隱隱的小騷動令戚衛然猛地收住腳步,反射性隱身進樹叢之後。

半晌,果然見到鬼鬼祟祟的身影,緩緩朝靜園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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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裘暖踢到突石,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暖姊姊,妳小心走好啊。」小衛提醒她。

戰戰兢兢摸索著,裘暖根本什麼都看不到,只能被小衛牽著手,像瞎子一般,緩慢移動腳步。

「為什麼要蒙著眼睛?這樣我看不到路。」

「別急,等一下妳就看到了嘛。」小衛一手牽著裘暖,一手拉著赤顏。「我是怕我家這裡的路太髒太亂了,會把妳嚇到,下次妳就不敢來我家了。」

「不會的,再髒再亂的地方我都看過,不會嚇到的。」裘暖說道,差點又絆倒。

「哎喲,我是想給妳一個驚喜嘛,保證等一下妳拆下巾帕時,一定會『嚇一大跳』的!」小衛語氣有著些許興奮。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裘暖見著他住處時的表情了。

謎底揭曉的那一刻,才是整場遊戲的重頭戲,而他,就愛這一刻!

「暖姊姊,妳再等一下哦,馬上就要到了。」

裘暖任小衛牽著她左彎右拐地一陣瞎走,就在她覺得頭昏腦脹之際──

「妳們在做什麼?」

嗄?誰在說話?

沈穩厚實的男性嗓音驀地竄入耳內,裘暖反應不及,一時收不住腳步,意外地撞上一堵堅實的肉牆。

好痛──

「妳怎麼穿成這樣髒兮兮的?」男音再問。

咦?這聲音好耳熟……她好像在哪裡聽過?

身旁有點心虛地回應。「二、二哥……」

二哥?二──啊!她想起來了!

這聲音還真像!

裘暖反射性拉下蒙住雙眼的巾帕,剎那間,果然如小衛想見到的──她嚇了一大跳!

而且還是會嚇出人命的那種!

裘暖張口結舌,像棵千年老樹,完全被種在原地,動也不動,完全嚇傻了!

「戚、戚……二……戚二……」她結結巴巴,語不成句。

她撞到的肉牆不是別人,而是……而是……

「戚二爺!」

對,終於興奮喊出來了!不過不是她喊出口的,是赤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這句也是她想問的,不過不是她問出口的,是戚衛然!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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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00:11: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她是妳朋友?!」

「他是衛二哥?!」

一走入靜園,在房裡坐定,戚衛然和裘暖兩人同時間出口,還驚訝地互看一眼,才將詢問的視線轉回戚小衛身上。

「對,沒錯,暖姊姊是我朋友,戚二爺是我二哥。」戚小衛乾笑兩聲,同時回答兩人的問話。

接下來,靜園裡真的是一片靜默。

靜得直教人發慌。

赤顏感受到此不尋常的氣氛,惶惑抓著戚小衛的衣角躲到身後。

見戚衛然和裘暖都沒搭腔,戚小衛眼珠子一溜,從懷裡拿出裘暖送的那包「笑靨兒」,幾乎是略帶討好的口吻,對戚衛然陪笑道:「對了,二哥,這是你老愛吃的『笑靨兒』,之前黑石伯帶回來時你稱好吃,就是暖姊姊親手做的哦。」

笑靨兒被攤開在桌几上,戚衛然和裘暖反射性對望一眼。

有些驚訝,更多尷尬。

「你……愛吃『笑靨兒』?」裘暖忍不住問。

原來之前被「小衛的爺爺」黑石伯拿回家的笑靨兒,全進了戚衛然的肚子。

一時間,原本冷靜自持的戚衛然,臉上竟閃過難得一見的窘赧,他不好意思多看那包餅果一眼,也沒多看裘暖一眼,只將目光直直定在小衛身上。

戚小衛看看裘暖,又看看戚衛然。

此刻,她猜不透二哥真實的情緒,只擔心他會生她的氣,生裘暖的氣。

一直以來,二哥總不愛她在外頭胡亂結交朋友,所以她也從沒帶朋友回來過,今天是她第一次偷帶朋友進府,沒想到就被二哥逮了個正著。

沒錯,以往總有很多人因為她是戚家人,才刻意跟她做朋友,她也確實吃過被人利用的悶虧,可現下她學乖了,也相信裘暖和其他人不一樣,她是她遇過最親切、最好心的大姊姊,她喜歡和她聊天、喜歡吃她做的餅食,也喜歡幫她出些如何支持二哥的點子,跟暖姊姊在一起真的很開心,她自然是不希望見到二哥討厭裘暖。

被戚衛然質問的視線盯得渾身不自在,戚小衛只好自行招認帶裘暖進府的目的。

「事情是這樣的,二哥你先前在冠子鋪前罵哭暖姊姊的事,我都聽說了……」

突然聽小衛提及當日之事,裘暖心頭一驚,連忙澄清。

「沒,我那天沒有哭啦,你聽錯了──」雖然是有掉兩滴淚沒錯,但……

裘暖有所顧慮地瞄了戚衛然一眼。

「雖然暖姊姊嘴上沒說,但我看得出來她悶悶不樂好多天了,想說要給她一個驚喜,讓她跟我回家,也才會跟她說今日是我生辰……」

「什麼?今日是妳的生辰?」戚衛然疑惑。是嗎?他不可能會記錯。

「所以,今日不是你的生辰?」裘暖也問。

兩人同時又瞧對方一眼,皺起眉。

到底今天是不是小衛生辰?

「今日當然不是我的生辰。」戚小衛解釋道:「我只是找個借口想請暖姊姊來家裡玩,順道好好請她吃一頓──」

本來她擔心裘暖若發現自己是被帶到戚府來,會因為之前被二哥罵哭的關係,而嚇得逃之夭夭,因此她才會蒙住裘暖的眼睛,想偷偷帶她進府。

「二哥,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在外頭胡亂交朋友,但是我敢保證,暖姊姊和其他人不一樣,她待人很好──」小衛極力為裘暖說好話。「呃……除了她老是把『我的名字』寫錯之外,她真的很能幹哦,什麼都會做!」

戚衛然沈默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每個人,最後定在裘暖身上,他當然看得出來小妹心裡真的很喜愛這姑娘。

「我明白了。」他倏地站起身。「我有話想單獨問她,妳們先在屋裡待著。」

語畢,他旋身率先走出屋。

小衛三人怔忡。

戚衛然見裘暖在原地發呆,回頭道:「妳,跟我出來。」

裘暖「受寵若驚」,還未及時回神,便傻傻跟了出去。

一走到靜園裡的花叢小徑,戚衛然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裘暖也急急煞住腳步,才沒有一頭撞上他的胸膛。

他靜靜盯著她,沒立刻開口,像在思索什麼。

被自己最崇拜的人這般專注地瞅著,說心跳不快是騙人的。

場面越是安靜,就越令人緊張。

「戚二爺……您……要問我什麼?」在狂跳的一顆心還沒有從嘴巴裡飛出來之前,她決定先放它一條生路,自己先開口。

「妳叫什麼名字?」

話才一問出口,戚衛然就有想咬掉舌頭的衝動。搞什麼呀?!之前分明就問過她的名字了,幹麼再問一次呀?

「裘……暖,我叫裘暖。」為了讓他記住,她還放慢著說。

「妳府上哪裡?」

「我家住城外西村。」

真是,這分明也聽黑石伯提過了。他幹麼又問?戚衛然自己都忍不住皺眉。

「那……妳府上有哪些人?」他硬著頭皮繼續問。

「僅我和爹爹兩人,我娘很早就過世了。」戚衛然調查般的問話,令裘暖不由緊張起來。

看出她的緊繃,也為了讓自己不要再受她左右,戚衛然轉身背對她,沿小徑踱向花園。

「妳和小衛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是在早市認識的……」

裘暖乖乖跟在他身後,一五一十陳述和小衛在市集認識的經過,絲毫不敢有任何隱瞞,甚至連小衛教她寫「衛」字的事都不敢遺漏。

「所以,我一直以為小衛是和爺爺相依為命的小乞兒。」她總結論道。「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戚二爺您的弟弟──」

「小衛不是我弟弟。」

咦?「他剛才明明喊您二哥呀……」這是怎麼回事?

「她是我妹妹。」

「妹──妹妹?!」裘暖驚訝地張大嘴。「小衛是女的?!」

「不然妳以為呢?」

「我不知道……」裘暖抓了抓頭,被攪糊塗了。認識小衛好一陣子了,壓根兒就沒想過他會是個女孩。

「小衛愛出府去玩,最早是為了安全,所以會打扮成男孩的模樣,現在習慣成自然了,要糾正她這習慣怕是不太容易,她已經越來越像男孩子了──」戚衛然淡淡陳述,可隱約聽得出身為兄長的擔憂。

裘暖直覺想讓他寬心,擠出一抹鼓勵的微笑,盡量輕鬆說道:「難怪我第一次看到小衛時,就覺得她特別眉清目秀。戚二爺您別擔心,小衛還是很有姑娘家本錢的,我想小衛恢復姑娘裝扮後,肯定會非常可愛漂亮的,您真的不用太擔心──」

聞言,戚衛然打住,回過身,裘暖差一點又要撞上他。

「妳……在安慰我?」

「嗄?」

「妳似乎很喜歡鼓勵人?」戚衛然揚起眉,想起她先前的「豐功偉業」,他可是實際領受過她那「異於常人」的熱情鼓勵。

「是嗎?我沒注意耶──」她有點傻氣地笑了,很老實地承認。「不過,我特別想鼓勵您倒是真的!」

「為什麼?」

她毫無掩飾地笑開來,帶笑的瞳眸中,再次閃動他曾經見過的那抹光采。「因為我很喜愛您呀,您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褒揚他的話,他聽過不少。

她的稱許,先前也已聽過。

他向來對來自他人的讚賞之詞,沒什麼特別感受,只當是一般客套話看待。

可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毫不保留的崇拜和讚許,竟讓他打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愉悅?

他今天到底是怎麼了?舉止和腦袋整個都不對勁。

戚衛然蹙起眉,對自己的反常感到不解。

見他沈下臉,裘暖瑟縮了一下,囁嚅道:「抱歉,我又踰矩了……」不管對象是誰,每每講到他的好,她便容易忘形。

他讓她怕了他?

戚衛然似乎十分懊惱自己造成如此結果。他還是比較喜歡見她衝著他笑。

「那天……」他清了清喉嚨,停頓了好一會兒,才不太自然地勉強從嘴裡擠出這一句:「我很抱歉……」

「啊?您說什麼?」她的思緒一時跟不上。奇怪,是她眼花了嗎?他黝黑的俊臉看起來怎麼好像有些紅了?是太陽曬的關係嗎?

「我說我很抱歉。」

「抱歉?」為何道歉?

「那天我的話似乎說得太重了。」他不太自在地將視線刻意移往花叢。

「啊!」裘暖輕呼一聲,這才「頓悟」。

她真的沒想到他會為了冠子鋪前發生的事特地跟她道歉,心裡好生感動。

她果然沒有看錯人,戚衛然是個正直之人,在他不苟言笑的外表下,其實有顆比誰都柔軟的心。

「其實你說的對,我不應該在那裡妨礙你們工作的。」

戚衛然唇角微勾。「妳確實會妨礙大家,但,還是謝謝妳的『鼓勵』。」

糟,他的話太令人感動了,她眼眶竟微微濕熱起來。

「我……也該謝謝您……」

「謝什麼?」

「謝謝您接受我的『鼓勵』。」

剎那間,戚衛然覺得她傻氣得十分可愛,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笑,她也跟著笑。

原因很單純,只因見他開心而開心。

「那……以後我還可以繼續『鼓勵』您嗎?」她微抱一絲希望,問。

他斂住笑,深黑色的眸子凝著她,像是會吸勾人似的。

「鼓勵可以,舉字牌就不用了,以後如果想鼓勵我,只需直接對我本人說就行了,別再在街上嚇人。」

「直接對本人說……真的可以……對您本人……本人……」她喃喃重複。

這句話好像咒語一般,令她暈陶陶、輕飄飄。

這是不是表示……她以後可能常有機會見到他嘍?

嘻,怎麼辦,她太開心了,開心到想在花叢間翩翩起舞呢──不行不行,她舞姿太差,不能把她的無敵大英雄給嚇到!

裘暖努力抓回雀躍到幾乎飛上天的心緒,決定把握難得良機,做一件她長久以來最想做的一件事。

「戚二爺,我……能有個冒昧的請求嗎?」

「什麼請求?」

她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從腰間的掛袋中,取出隨身攜帶的小毛筆和墨瓶。

「可以請您幫我題個字嗎?」

「題字?」戚衛然有些錯愕。「題我的名?」

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索取親筆題字,以男女之間的分際來看,她的此項要求實在太過大膽、太教人吃驚了。

她用力點頭,滿臉羞紅。

「像您這樣的大英雄,對我們小老百姓而言,就像是天那般高,平日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今日能夠與您這般談話,真的是三生有幸,所以……所以……我想留做紀念……」她燒紅著臉,好認真地說道。「當然啦,如果您願意在前頭多加個『ㄚ暖惠存』,那就更再好不過了……」

「ㄚ暖?」

「因為我爹爹都叫我ㄚ暖。」她紅著臉補充道。

滿是希冀的眼瞳迎望著他,那眼神……竟讓他不忍拒絕。

「問題是,要題在哪?」他問。

他們兩人在花園間,身上根本沒帶半張紙。

深怕時機稍縱即逝,裘暖想都沒想,馬上撩起衣裙,天真道:「可以題在我的衣服上嗎?」

「什麼?」這回,戚衛然真的愣住了。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在女人的衣服上題過字。重點是,她還得穿著題有他名字的衣服,招搖過市走回家,那不立刻成為全城人的話柄才怪。

「衣服不成,妳身上有手絹嗎?」

話一出口,戚衛然才察覺到自己衝動出口的提議更大膽。一個未婚男子在未出閣女子的手絹上題字,似乎更加曖昧。

「手絹有是有,但是……」早上做生意時拿出來擦了汗,已經髒了,她不好意思「獻醜」。「啊,不然題在腰帶上可以嗎?」

說風就是雨,她竟然準備開始解腰帶。

戚衛然嚇一跳,連忙阻止她衝動的行為。歎口氣,有些沒轍地從衣袖裡取出一條青色方巾。

「這是我救火時用來掩住口鼻的面巾,如果妳不介意的話……」

「不介意、不介意,一點都不介意。」她驚喜強調著。更好,這更有紀念意義!

快速題了字,他親手將方巾交給她。

「謝謝,真的太感謝了!」裘暖如接聖旨一般,萬般尊崇地領過方巾。

見她笑逐顏開,難掩一臉的幸福滿足,戚衛然猛地有種錯覺,彷彿自己是給了她什麼訂情之物,而這個想法,竟也令他的臉頰不受控制地發熱起來。

「妳進去找小衛吧,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像是怕洩漏什麼秘密一般,他匆匆丟下一句,便轉身快步離去。

裘暖捧著方巾,看著他走出靜園的背影,仍沈浸在喜悅之中──

她竟然有了他的題字!呵,太好了,她這輩子死而無憾了。

「我二哥喜歡妳。」

小衛的聲音幽幽地從後方花叢間冒出來。

「對,沒錯,戚二爺喜歡妳。」

赤顏也跟進。

裘暖回身,粉頰酡紅,嘴裡卻鄭重澄清道:「別胡說,才不是妳們想的那樣,戚二爺是何等了不起的大人物呀,怎麼會喜歡上我?」小心翼翼再吹了吹方巾上未干的墨漬。

「我看得出來,我二哥真的有喜歡妳。」小衛很堅持。

她在花叢後面偷聽很久了,絕對錯不了!

裘暖搖搖頭,一臉嚴肅而正經,不容任何人侵犯到戚二爺。「小衛,妳不可以為了安慰我,想哄我開心,而開這種玩笑,況且他是妳二哥──」

「就因為是我二哥,所以我知道嘛……」自豪的見解得不到共鳴,真是沮喪。

「別再胡說了!」

「我真的沒胡說……」為什麼就不相信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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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麼開心事嗎?」

「沒有。」

「你看起來心情很好。」

「有嗎?」

「肯定有,你是我二哥,我知道。」戚衛雪很堅持。

他從戚衛然一踏進屋來,就偷偷觀察很久了,絕對錯不了!

「好吧,你說有就有。」戚衛然答得有些敷衍,他可不是為了聊私事來的。「是否可以順便請你把敏銳的觀察,和多到用不完的精力放在正經事上?請問縱火案查得如何了?」

「是有點眉目了。」話題拉回,戚衛雪只好暫時將自個兒最感興趣的話題拋到一旁。「衙門那裡問到一些失火時在場的人,發現有個共同點。」

「什麼共同點?」

「他們都看到了有不明女子在現場鬼鬼祟祟的身影。」

「女子?」戚衛然心一抽,警覺地問:「什麼樣的女子?」

「還不清楚,只是目前證詞的雷同點,總之,目前不排除縱火之人,很可能就是那名女子。」

「女的……」戚衛然嚴肅沈思。

一旁的大隊長韓良上前一步,有點顧忌地插了句話:「大人,有件事……屬下不知該不該說……」

「說。」

「這幾日軍巡鋪裡的士兵之間,有些耳語。」

「什麼樣的耳語?」

「大家私下在傳……會不會縱火案其實和那位時常來通報火事的姑娘有關……」

「你是說裘暖?」戚衛然有點驚訝。

戚衛雪則大大驚訝。「哇,二哥,你動作可真快,把對方的名字都查好了。」而且還記住了,真是大反常,二哥竟然會記得姑娘家的名字!

「因為她跑來通報有時比望火樓打信號過來還快,再加上她又時常在火事現場舉字牌……只為引起大人您的注意……所以……」韓良猶豫停頓。

「所以什麼?說下去!」戚衛然催促道。

「所以大家在猜,是不是因為那位姑娘太喜歡大人您了,為了能看見大人您出現,所以才使出這種激烈的手段,故意製造火災……」

「嗯,很有可能哦。」戚衛雪附議。

「我覺得不太可能。」戚衛然質疑。

就他觀察,裘暖雖然特立獨行、作風大膽,但還沒有到失心瘋的地步,這種殘害百姓的作為,她應該是做不出來。

「為愛發瘋的女人,很難說。」戚衛雪仍不排除可能性。

韓良就事論事,詢問道:「目前衙門那裡還沒有注意到這一層,我們軍巡鋪需要先行插手瞭解嗎?」

戚衛然沈默下來,眾人安靜等待他最後定奪。

思量片刻後,他公事公辦做出裁示。「該查就查,該辦就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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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是個重要的日子,裘暖難得一天沒有到早市做生意,一早起床便忙東忙西,趕著送老爹爹進城。

「ㄚ暖,妳一個人在家凡事要小心啊!」

裘任老爹淚眼盈盈,依依不捨。

「我會的,爹爹,您也要自己注意身體。」

裘暖牽著驢子,正通過護城河要進城門,她回過頭對坐在驢背上的裘任老爹細心交代著。

「包袱裡有我做的點心,給您帶著吃,壺裡的湯藥您也要記得喝,多少補補身子,還有晚上記得多加件衣服,別著涼了。」

「ㄚ暖……」裘任老爹哽咽。

「爹爹,您哭什麼呀?」

「爹一想到好些日子看不到ㄚ暖妳,就真捨不得。」等哪天他嫁女兒,他可能會活活哭死。

裘暖知道爹爹不放心她,連忙輕鬆笑道:「也不是多遠的地方,爹爹您就在城裡考試,等考完了,馬上就可以回家了。」

女兒貼心安慰,裘任更是老淚縱橫。

「是爹沒用,讓妳吃苦了。」裘任一口氣不順,猛咳了兩聲。

「呸呸呸,考試前別說這種喪氣話,會不吉利的。」裘暖拉驢停下,踮起腳尖輕拍老爹的背。「爹爹您這麼努力苦讀,今年一定會考上的,我對您有信心!」

裘任老爹順了氣,抹去眼淚,有些吃力地下了驢背。

「好了,送到這兒就行了,爹爹自己走過去。」

「這裡?我再送您一段路嘛──」

「難得今天妳沒有做生意,就早點回家好好休息一天,爹可以的。」裘任老爹取下綁在驢背上的包袱。

「爹爹,您做什麼?小驢給您騎過去呀。」

「驢子還是留給妳,這樣妳做生意也方便些。」

「從這裡走過去還是有點腳程,您騎小驢過去吧,別擔心我。」

她按住包袱,想綁回驢背上,老爹爹執意搶了回去。

「爹爹沒問題的,可以自己走去。」給自己信心,也給女兒安心,裘任老爹努力擠出鼓勵自信的笑容,說道:「等著看,這回爹爹一定會騎馬回家的!」

裘暖好用力點頭,笑著附和。「嗯,爹爹最棒,肯定行的!」

語畢,她連忙從背袋中取出一卷字軸,得意洋洋。

「爹爹,您看!」

字軸攤開,上頭寫了大大八個字「爹爹聰明金榜題名」。

裘任老爹感動不已,又快哭了。

裘暖開心一笑,連忙又換上第二個字軸。

上頭同樣寫了大大八個字「金榜狀元裘任爹爹」。

裘任老爹轉過身,不敢再看下去,深怕自己會感動到當街痛哭。他低下頭,默默拭去眼角淚水,拎著包袱,駝著背,舉步朝考試地點走去。

裘暖舉著字,跟在老爹爹後頭走過三條街,一路喊著打氣的話語,她不管路人如何好奇注視,只執著認真地想給老爹最大的鼓勵。

「好了,ㄚ暖,送到這裡就行了,妳回去吧。」

「好,我馬上就回去。爹爹,您要鎮定,千萬別緊張哦!」

舉著字站在街邊,笑著揮手送別老爹爹,待裘任老爹蹣跚的背影慢慢消失,裘暖才悄悄擦去掛在眼角的一滴淚水,放下雙手,準備收起字軸。

「這位姑娘,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裘暖聽見有人說話,轉過身瞧見一名身著官服的男子,帶著四名侍衛兵,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後。

「請問有什麼事嗎?」裘暖狐疑。

這名男子的面容有些似曾相識,她好像在軍巡鋪見過這個人。

「麻煩姑娘跟我們往軍巡鋪走一趟。」韓良有禮道。他一路從裘家跟到這裡,才終於在不打擾父女送別的情況下,找到適合說話的時機。

軍巡鋪?!

裘暖吃驚,反射性環顧四周。

沒看到附近有失火啊……

「你們在附近救火嗎?」她覺得莫名其妙。

「沒有啊。」韓良也被問得莫名其妙。

「還是……戚二爺在附近?」她左右張望。

「也沒有。」

「那……我不能在這裡舉這個嗎?」她緊張探問,揚揚手中的字軸。莫非她又做了不該做的事?

「什麼?」韓良愣住,不明白她所指為何。

她吞吞口水,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好緊張、好小心。「我只是想給我爹爹鼓勵,不是存心想妨礙你們工作的,真的不是……」

完全搞不懂她究竟在說什麼,韓良決定不再浪費時間跟她雞同鴨講。

「抱歉,有話請先跟我回軍巡鋪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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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00:11: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裘暖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莫名其妙被帶來軍巡鋪。

莫名其妙被問了一堆話。

莫名其妙變成了嫌疑犯!

「縱火?!」終於搞懂了自己被帶來問話的原由,她忍不住激動大喊:「我幹麼做這種事?瘋了不成?那可是唯一死罪耶!」

「裘姑娘別激動,我們並沒有說妳縱火。」韓良試著安撫她。

「可你們懷疑我!」

「我們只是想弄清楚妳的行蹤和熱心報信的緣由。」一旁的戚衛雪接話道。

拐彎抹角地被問了一大堆問題,攪得她頭昏腦帳,能回答的都回答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什麼。

「我熱心報信是……是因為戚二爺……」

果然是因為戚二爺。韓良和戚衛雪交換了下眼神。

「我不想見到臨安城內有火災發生,我知道救火講的是速度,越快趕到越可以控制火勢,我只是想盡我一分心力,能幫戚二爺多少是多少。」她不諱言這一切還是跟戚衛然有關係。

「但,為何妳報信的速度,甚至可以快過我們望火樓的速度?」韓良問道。

「那是因為我發現城外西座和南座的望火樓有死角,如果發生在其目測範圍內的火災,通常都要耽擱些才會被發現。」

她道出了軍巡鋪從來沒有注意到的細項,韓良和戚衛雪有些驚訝。

「而我平日有個喜歡去的秘密地點,視野很好,剛好可以補足這兩個地點的缺角。」她坦誠道,戒慎恐懼地觀察著兩人的神色,心裡不免有些委屈。

「哦?什麼地點這麼神?」戚衛雪似笑非笑,半信半疑。

他和韓良都在心底估量她的說法可信與否。

「你們……還是懷疑我嗎?」她鼻間酸酸的。

她真的只是單純想幫忙,不想被當成嫌疑犯。

「至少還沒完全相信妳。」戚衛雪也很誠實。

被人冤枉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呢!

裘暖眼眶不爭氣地濕潤起來,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得想哭。

「我的腦袋雖然不是太值錢,可我還要留著照顧我爹爹的下半輩子……這種會砍頭的事,我萬萬不可能去做的……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她顫聲強調,真的快哭了。

此時,忽然有人從邊門走了進來。

「大人!」韓良連忙起身。

是戚衛然!

淚眼中,裘暖對上戚衛然的目光,剎那間,她像個受到欺負的孩子見到父母那般,忍不住抽泣起來。

「行了,放她回去吧。」戚衛然沈聲下令。

「二哥?」戚衛雪訝異。

戚衛然主動走上前,拎起裘暖的背袋,伸手將她從椅子上拉起。

「走吧。」他領她往外走去。

「大人……」

「二哥……」

「我心裡有數。」戚衛然丟下一句。

戚衛雪和韓良面面相覷,表情古怪。戚衛然的舉動已然脫出常軌,完全看不出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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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暖跟在戚衛然身後,一路哭著走往馬廄。

「好了,別再哭了。」戚衛然粗嗄道。

「可是……他們怎麼可以懷疑我縱火……」她抽抽噎噎,急向戚衛然解釋。

戚衛然不置可否,只將她的背袋遞還給她。

「現在,帶我去妳說的那個地方。」

「什麼?」她含著淚,仰起頭,不解。

「妳剛才說的,平日很喜歡去的那個秘密地點,視野很好,可以看到全城的那個地方。」他面無表情道。

「剛才的話,你全都聽見了?」裘暖吃驚。

她被帶去問了那麼久的話,莫非……

「你一直都在?」

剛才見到他太高興、太安心了,一時間沒想那麼多,現下仔細想想,似乎有點明白了某些事。

是了,軍巡鋪歸他管,他不在才奇怪呢。

「你……也懷疑我嗎?」她顫聲再問。

他還沒回答,眼神已然明擺著,他確有疑慮。

原來一個人的眼神,也可以如此傷人。

「戚二爺,我向來都很敬重您,此時也是,但我想對您說,我現在很是生氣,沒想到您也和其他人一樣……」懷疑她是個罪犯?!

裘暖的眼淚忍不住飆了出來,說不出是惱、是怒,還是心傷。

「我只想查明真相。」他啞聲道,臉上閃過一絲愧疚。

她受傷的眼神,同樣傷了他。

她充滿信賴的神采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指責。

於情,他認為裘暖不是縱火之人。

於理,他提醒自己,凡事必須公事公辦。

詳查她,是必要步驟,非關他對她的想法。

「走吧,再不走太陽就要下山了。」他避開她的眼神,轉身示意馬兵牽出坐騎。

「我要騎小驢去,請把我的小驢還給我。」裘暖高揚下巴,一副不容妥協的拗脾氣。

戚衛然知道她是故意鬥氣,也意外容忍了她的小性子。他不改其色,命人牽來她的愛驢。

裘暖爬上驢背,下巴始終抬得高高的,領著往城外而去,戚衛然駕著馬,很有耐心地放慢馬步,慢慢跟在她和小驢子後頭。一馬一驢,一男一女,一高一低,兩人行過大街,畫面突兀有趣,引來不少好奇的眼光。

一匹高大無比的駿馬和生平最在意的男子就跟在身後,裘暖當然會感到壓迫。

後腦勺根本不必長眼睛,就能完全感受到他炯炯有神的目光。

騎在驢背上,她始終維持著直挺挺的僵硬坐姿,不敢回頭、不敢亂動,就這樣一路出了城門。終於到達小山丘時,她竟已腰酸背疼起來。

「就是這裡?」他躍下馬,舉目望去。

「對。」她仍堅持坐在驢背上。

戚衛然仔細觀察四周,發覺此處視野確實很好,地勢高,位置佳,可以清楚看見城內建築,也誠如她所言,似乎真的彌補了城外西座和南座望火樓的不足。

「你看仔細了,我可沒有騙你,真的可以看得很清楚吧!」

從他的神情,她知道他已相信她了,可她還是忍不住小小生他的氣。

「這就是為什麼我有時可以比望火樓還早發現火燒。」她再次大大強調。

他沈凝了一下,才道:「妳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突然被一語戳破,她反而語塞。

他在樹下坐了下來,舉目眺望全城景致,夕陽落日。

「官府現正調查縱火案,只要有任何蛛絲馬跡都必須釐清楚,畢竟能夠順利破案才是百姓之福──」他淡淡說道,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刻意跟她解釋。「我必須在衙門的人找上妳之前,先掌握狀況。」

他的語氣很平穩,態度卻很認真,忽然間,她想通了一點。

他說的其實沒錯,能抓到縱火之人才是百姓之福。

查案本就不是軍巡鋪的任務,他實在沒必要介入,如果官衙也對她有懷疑,或許,他先行查問她,是另一種保護她的方法。

有了這樣的猜想,她就一點都不生他的氣了,甚至還能理解他的作法。就算是她自作多情好了,在這一刻,她真覺得戚衛然好像還滿關心她的。

「我其實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她急著翻下驢背說話,不意勾扯到背袋,袋裡的字軸掉了出來,一路滾到戚衛然的腳邊,整個攤了開來。

「金榜狀元裘任爹爹」八個大字,清楚映入他眼簾。

見戚衛然目不轉睛地直盯著字軸,裘暖一邊撿起,一邊隨口說道:「我爹爹準備去參加科舉考試,這是我特地做來給他送行時幫他打氣用的。」

「看來,妳還真的很愛鼓勵人。」他語氣有點酸。

知道她不是只為他一人做專屬的鼓勵字牌,竟讓他感到些許吃味。

就算那個人是她爹也一樣!

他以為她口口聲聲強調心目中的英雄……只有他一人而已。

「我爹爹考科舉幾乎考了一輩子,我怕他越考越失望,所以給他打氣也是應該的。」她完全沒留意戚衛然略帶異樣的神情,兀自講得開心又自信。「我有信心我爹爹今年一定會金榜題名的──啊!」她忽然定住,兩眼發直。

「怎麼了?」

她指著前方。「那裡有煙!」

戚衛然猛然轉身,順著望去,果真見到有一處在冒煙,他本能地從地上彈起身。

「趕快通知軍巡鋪。」裘暖同時有動作,奔向小驢。

「我去,妳待著。」戚衛然飛躍上馬背。

「那裡是城外西村的方向!」她對著他策馬離去的背影喊道。她其實也想跟他一起去,但她清楚知道,她執意跟去也只是徒然拖慢他罷了。

她可不能妨礙他工作!

裘暖歎口氣,捲好字軸,小心收進袋中。咦?等等!

城外西村……

不就是她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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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暖騎著驢子,一路狂奔回家,果然見到她和爹爹相依為命、遮風避雨的小屋,已與鄰屋一同陷入火海。

完了,她最寶貝的家當還在屋子裡呢!

冒著火勢,裘暖跨過屋後矮籬,從草叢裡拖出十來個她預先貯存的水囊。

夜色漸暗,紅光熊熊,被大火波及的民屋共有五、六間,加上此處距水井有段距離,汲水不易,靠村人合力傳送根本追不上火勢的竄燒。

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朝火焰中擲出一個又一個水囊。水囊是由豬牛膀胱製作裝水而成的,被火燒破之後,裡頭裝的水便會全數灑出滅火。

十來個水囊丟盡,裘家屋前半部的火勢減緩許多,她逮住機會準備衝進屋。

戚衛然和軍巡鋪的水軍隊剛好趕到。

「妳做什麼?!」

就在裘暖不顧死活直往屋裡沖的同時,戚衛然大吼一聲,抓住她。

「我要進去拿東西!」她激動吼道,淚流滿面,分不清是被煙熏出來的,還是太過焦急。

「火這麼大,妳進去是送死!」他拖住她,她則死命掙扎,執意想進屋。

「不行,我非去不可,您送我的題字還在裡面!」她急哭道。戚衛然親手題字送她的巾帕還放在屋裡,那可是她這輩子得到過最寶貴的東西。

「題字?!」他錯愕。

「那是你送我的,對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火舌回竄,水軍隊正全力灌救滅火。裘暖又驚又急,用力掙脫他的手,轉身又安衝進去。

該死,這女人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裘暖!」

戚衛然大喝一聲,大步追上她,堅實的雙臂從後頭一把緊緊抱住她,以強勢的力量將她拖離火場,帶往較安全地方。

「不行……快來不及了……」她一路哭喊,滿腦子只想趕快進屋去搶救寶貝。

「該死的,我還沒死呢!」他吼她。

她被喝住,全身僵定,不再掙扎。

「什……什麼?」她轉過身,淚眼汪汪,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死?他為何提到死?

他捧住她的臉頰,定住她的腦袋,強迫她仰頭看他,專心聽他說話。

「我還沒死,還好好活著!妳要題字,我再贈妳一份便是,需要妳這般冒著生命危險去搶救嗎?」

「嗄?」裘暖腦袋一片亂七八糟,好像有點抓住他的意思,可又轉不過來,思緒全部打結成一團。

「我會再贈妳一份親筆題字,妳別再做傻事了。」他再重複一遍。

「真、真的?!」她後知後覺地驚呼出聲。「你真的願意再送我?」

「我向來說到做到。」

「對耶,我可以再跟您要一份嘛……」她有點傻愣愣,終於破涕為笑。「呵,我真傻……怎麼就沒想到……」

戚衛然見她又哭又笑,表情也不由地柔和下來。

「我的題字,對妳而言,真這麼重要?」他柔聲問。

「嗯,當然重要!」她好用力點頭,認真又傻氣。「因為那是您送我的,我本打算拿來當傳家寶。」

傳家寶?戚衛然對她傻氣的決定感到啼笑皆非,卻也深感她的可愛之處。

她對他的珍視,讓他內心莫名湧上一股暖流,並迅速擴布全身。

「自己的命仍是要好好顧著,命沒了,如何傳家?」他輕敲她的前額,訓誡提醒道:「就像妳自己說的,妳這腦袋瓜不太值錢,可事情的輕重緩急總還是要懂得分辨吧,妳不是說這條命還要留下來好照顧妳爹嗎?」

「嗯,我明白了……」她乖乖點頭,柳老闆和花粉鋪老爹也曾這樣對她耳提面命過。

戚衛然忍不住微笑,讚賞她的聽話。

「你真的……會再贈一份親筆題字給我?」她好小心地再次確認。

他又敲了敲她的笨腦袋。「行,想要題字,就乖乖在這裡等著,不准靠近火場半步。」

「嗯,好,我等著。」

交代完畢,他即刻投身監督指揮救火。

裘暖果真乖乖在原地待著,不再「輕舉妄動」,只是遙望著士兵們奮勇救火的身影。半個時辰後,火勢順利撲滅,她在原地又等了一陣,沒見到戚衛然回來,有些按捺不住,隨即拍拍衣服的灰塵,站起身。

天黑了,視線不清,被燒燬的房舍附近,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她就著微弱的月光,和附近幾盞移動照明的火燭,摸索著往仍散發濃濃煙臭的焦木堆中走去。

她眨著眼,努力張望,隱約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

裘暖停下來,側耳傾聽,才發現內容似乎跟自己有關。好像是有人在臆測她為了引起戚二爺的注意,有可能故意放火燒了自己的家……

天啊,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傳言?

裘暖心裡難過極了,她沒有出聲,只隱身在黑暗中,默默朝自家移動。

接著,她聽見了另外兩個男人,正壓低著嗓討論事情。

「起火當時,她正和我在一起……」是戚衛然的聲音。

「這可以確定又是一樁故意縱火的案子。」韓良答道,心中不免有疑慮。「偏偏湊巧是她家……」

「你認為她會故意放火燒自己家?」戚衛然語氣略揚。

一陣窒人的沈默──

「好了,先收隊吧。」戚衛然打破僵肅的氣氛,沈聲道:「記得私下再多找些附近的鄰人問問,看看火燒時有沒有人見到過任何可疑的人事物。」

「是。」

韓良立即退下去指揮兵士收隊。

戚衛然一轉身,旋即在月光的映照下,瞧見了裘暖的身影。她顯然已經聽到他們的談話。

「我沒有放火……」她囁嚅著。

「沒有人說妳放火。」黑暗中,他走向她。

「可那位官爺大哥還在懷疑我,對不對?」她微顫的聲音顯露了她的不安。

「他也只是想盡力做好自己的事。」

「這我明白……可……可我沒有放火……」她帶著泣音再次強調清白。

天色太暗了,她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聽他的聲音嚴肅得緊。他該不會以為她真會做這麼可怕的事吧?

燒了自己的家?

「我真的沒有……」她先是一陣抽噎,接著放聲哭了出來。「我雖然是很喜歡你沒錯……但我絕不會……為了見你……做……做這麼可怕……的事……」

「我知道,妳別胡思亂想。」他忍不住伸手摟住她,輕拍她的背。

她抓著他的前襟,一發不可收拾,哭得更凶了。

戚衛然歎口氣,輕輕攬著她。不遠處,軍巡鋪的兵士陸續撤離。

「走,妳跟我一起回去。」他沈聲道。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有些遲疑抗拒。

「去哪裡?」她不想被抓去關。

「當然是跟我回戚家。」難不成她以為他要把她送進衙門嗎?

「不要……」她猛吸鼻子,可憐又委屈。「我要待在家裡……等爹回來……」

她是哭糊塗了嗎?

「妳家已經燒光了。」他點出殘酷的事實。

聞言,她好不容易快要止住的淚水再度潰堤。生平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好可憐。

爹爹不在家……家燒掉了……還被人懷疑是自己放火燒的……這豈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而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戚衛然正努力安慰她,且試圖收留她。

天啊,老天爺到底是在懲罰她,還是在獎賞她呀?

她都快攪糊塗了。

「好了,別再哭了。」他僵硬道,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了。

她哭得如此傷心,他的一顆心也跟著懸吊著,怎麼都無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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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甫亮,戚小衛興奮的身影便衝出靜園,直往西側廂房奔去,一路來到廂房外才緩下腳步。

她躡手躡腳貼近門邊,想敲門又臨時收手,附耳偷聽片刻,確定房裡沒半點聲響,才在門外坐下靜等。約莫半個時辰後,隱約聽見房裡有了動靜,她立刻從門檻上跳起來,迫不及待地敲門。

「暖姊姊,妳醒了嗎?」她好小心地問。

沒反應。

「暖姊姊……」她又敲一次。

倏地,房裡傳出一聲驚呼尖叫。

小衛一驚,連忙推門衝進去。「暖姊姊,妳怎麼啦?!」

只見裘暖站在妝台前,整張臉幾乎就要和銅鏡黏在一起。

「我的眼睛不見了!」裘暖驚叫。

前一晚哭得太慘,渾渾噩噩地被戚衛然帶回戚府安置,臨睡前忍不住又哭了一陣,結果早晨起床時,雙眼腫得睜不開,攬鏡一照,也真被自己的模樣嚇死。她的眼睛只剩下一條線了!

「暖姊姊,妳的眼睛好可怕。」小衛也驚呼。「妳昨晚睡得不好嗎?」

「很好啊。」睡到眼睛都睜不開了。

「還是妳昨晚被煙熏壞了眼睛?」小衛猜測道,更緊張了。

「應該不是……」只是哭過頭罷了。

裘暖不斷以水盆裡的水猛潑雙眼。

「妳這樣不行啦,我們去找黑石伯,他那裡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藥,看看有沒有可以搽妳眼睛的?」小衛拉著她就往門外走。

「喂,不用了……」

她現在醜得像鬼,而且還是「無眼鬼」!她不想臉上掛著「兩條線」走出房門,萬一遇到戚衛然怎麼辦?

她「無眼」見他呀!

「不行,萬一眼睛瞎了怎麼辦?」

小衛個子嬌小,蠻力超強,她拉著裘暖一路奔到前廳,找到正在對奴僕交代事情的黑石伯。

「裘姑娘早啊,昨晚──」黑石伯親切問候,在看見裘暖的眼睛時,戴著半邊面具的臉瞬間僵住。「呃……睡得好嗎?」

「怎麼辦,暖姊姊的眼睛不見了,您快幫忙看看──」小衛急叫。

黑石伯仔細端詳裘暖雙眼後,不慌不忙道:「別急,不礙事的,妳們先去等著準備用早膳,我馬上把敷眼睛的良方送過去。」

「好,要快哦,暖姊姊,走,我們先去等著。」

小衛拉著裘暖先到飯廳候著,難得有外客住宿戚府,而且又是自己的朋友,小衛顯得極為精神。

「戚二爺他……等一下也會和我們一起吃嗎?」裘暖環顧四周,坐立難安,緊張著戚衛然不知何時會出現。

「哥哥他們很早就用過早膳,去忙了。」小衛拿了几上的小糕點先填肚子,也順手塞了一塊進裘暖嘴裡。

「是哦。」吁口氣,有點安心、有點失落,那表示她暫時見不到戚衛然了。「對了,黑石伯他……為什麼一直戴著半邊面具?」她突然想到,小聲問。

「因為他的臉被燒壞了。」

「燒壞了?」

「我小時候家裡發生大火,黑石伯為了救我,差點被火燒死。」小衛說得稀鬆平常,又塞了一塊糕點。

「原來……」裘暖吶吶道。

「暖姊姊,妳可別因為這樣就怕了黑石伯哦,他拿下面具之後的模樣雖然有些嚇人,但他卻是這世上對我最最好的人了!我父母當年不幸被火燒死,就是黑石伯一手帶大我的,他就像我的爹、我的爺爺一樣……」

「不會的,我怎麼可能會這樣就怕了黑石伯呢?我反而覺得他很了不起呢。」

是了,十二年前一場京城大火,戚家死傷慘重,這是全城都知道的事。

而那場大火,對裘家而言,同樣也是一段傷心往事──

思及此,腫成細線的眼又沁出水來,她忍不住一陣鼻酸,又快哭了。

「裘姑娘,妳不能再哭了。」黑石伯走進廳來,看見裘暖又要哭了,連忙制止。

他示意身後奴僕將托盤上的食物一一盛上,自己則端來一個瓷碗,裡頭盛了兩顆煮好的白蛋。

「來,敷敷眼。」他將白蛋交給裘暖。

「用這個敷眼?」裘暖驚訝。

「用這個最好。」

「快敷快敷,快試試看。」小衛躍躍欲試。這可是她沒見過的新鮮玩意。

裘暖遲疑地將兩顆蛋往眼睛上輕放。「是這樣嗎?」

「輕輕揉揉它。」黑石伯說明道:「對,就這樣揉它一陣。」

「好好玩,暖姊姊我來幫妳。」小衛興沖沖接過「白蛋揉眼」的工作,覺得好玩極了。「這樣揉著揉著,我突然好想吃蛋哦,等一下這蛋可以拿來吃嗎?」

「小姐想吃蛋,再叫人煮來就是,這兩顆敷過就不能吃了。」

「好浪費哦。」裘暖接話道。她平常和爹可還不一定有蛋吃,如今卻這般糟蹋。

「哇,哪來的兩顆雞蛋眼兒?」

戚衛雪爽朗的玩笑在廳內響起,裘暖一緊張,全身震動,小衛按在指上的蛋不小心滑了出去,直接滾到戚衛雪的腳邊。

「二哥小心!」

戚衛雪再次朗聲提醒,但來不及了,隨後進廳的戚衛然已一腳踩在雞蛋上。

「什麼玩意兒?」戚衛然皺起眉,看著腳底一坨黃黃白白的爛泥。

戚衛雪大笑道:「那位姑娘的眼珠子掉了。」

戚衛然看向裘暖,真的幾乎看不見她的眼睛了。

「妳的眼睛──」他錯愕極了。

「被你踩爛了。」戚衛雪緊接著補充。

突然之間,戚衛然覺得這場面、這對話,荒謬得有趣。

忍俊不禁,他竟放聲笑了出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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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00:12:1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裘暖窘極,直想找個地洞鑽了。

她已經無臉見人了,他還笑她!

「二哥、三哥,你們打壞了我的『治療』還好意思笑,不准笑!」小衛替裘暖抱不平,嘟著嘴,出聲制止哥哥們無禮的舉動。

戚衛然笑過一陣,努力斂住表情,盡量正經。「抱歉,我不該笑的。」

他知道裘暖此刻需要的是安慰,但……她確實逗得他控制不住。

「來來,先用膳,菜涼了就不好了。」黑石伯催促裘暖和戚小衛先上桌吃飯,邊吃邊聊,並吩咐僕人趕緊清理戚衛然腳下的蛋泥。

一餐飯,裘暖吃得戰戰兢兢,渾身不自在。她沒料到最後會演變成她在吃飯,戚衛然和戚衛雪坐在旁邊看的局面。這叫她怎麼吃得下去?

裘暖心不在焉吃著飯,眼角不停飄向戚家兩兄弟。

她在意戚衛然,更在意戚衛雪。

之前被帶去軍巡鋪問話時見過戚衛雪,他和另一位官爺都在懷疑她,現下他那帶著打量的目光,就這般直勾勾盯著自己,讓人十分惶惶不安。

他該不會在等她吃完飯,就要把她抓去官府吧?

就算裘暖的雙眼腫得只剩下一條細縫,完全看不見黑眼珠子,戚衛然也知道她的視線一直瞄向戚衛雪。這讓他有些不是滋味。

「聽說妳家昨天被燒了?」戚衛雪先開了口。

「對。」

「聽說妳那時候和二哥在一起?」

「對。」現在是在問案嗎?

「聽說妳爹進城來應考了,剛好不在家。」

她放下碗筷,急急說道:「拜託,千萬別讓我爹爹知道這件事。」

「哦?為什麼?」戚衛雪兩手交叉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因為……我不想讓我爹擔心,怕影響他……」

「他已經入闈場,我當然不可能告訴他。」

「哦。」裘暖稍稍安下心,低下頭,扒了兩口飯。

「聽說昨天有人看到,妳和我二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嗄?!

「咳、咳──」裘暖被飯噎住,猛咳起來,小衛貼心地伸手拍著她的背。

「那、那是因為、因為……」她順著氣,急著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連忙轉向戚衛然。

「是她痛哭流涕,我沒有。」戚衛然淡淡解釋,神情有些高深莫測。

「所以,是真的抱在一起嘍?」戚衛雪帶笑道。如果傳言是真的,那二哥真是反常得太厲害了,他都快不認識了!

「那、那是因為、因為……」她結巴道,整張臉脹紅起來。

戚衛雪笑得很曖昧,也很得意,似乎正享受著逗弄她的樂趣。

戚衛然瞪著他三弟,忽然覺得這畫面很是礙眼,於是說道:「那是因為她喜歡我,而我也覺得她很吸引我,這是很自然的結果。」

嗄?聽錯了吧?!

戚衛然突如其來的「愛的告白」,讓在場所有人都嚇傻了,小衛嘴裡的菜甚至掉了出來。

「等、等等!」裘暖急著澄清。「不、不是這樣的,你們別誤會──」

「難道妳不喜歡我?」戚衛然正色問。

「不……是……我是喜歡你,可不是那種喜歡……哎喲,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話題怎麼會變成這樣?

戚小衛、戚衛雪、黑石伯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同時看看戚衛然和裘暖兩人,心裡頭都好奇得緊。尤其是小衛,她怎麼都沒想到二哥是真的喜歡上暖姊姊,這令她……好心喜呀。

「四小姐──四小姐──」

就在眾人陷入一陣奇異的沈默時,門外忽然有個小伙子喊著戚小衛,匆匆忙忙跑來,直到他衝進廳內,才發現戚家少爺也在飯廳。

「啊,少爺!」小豆子喘吁吁,收住腳步。

「什麼事匆匆忙忙的?」黑石伯問。

「那個……外頭有人要找四小姐。」他恭敬答道。二少爺本來交代他在門口等著客人,沒想到他卻先等到要來找四小姐的,所以便先進來通報。

「找我?」

「說是小姐的朋友。」

「我的朋友?」戚小衛放下碗筷,看了眼裘暖。她正聽著裘暖和二哥的事聽得津津有味,有點不想離開。「是什麼樣的朋友?」

「是個小姑娘,她說她叫赤顏。」小豆子搔了搔頭,誠實稟報。「我本想打發她走的,但是她哭得很傷心,說一定要找小姐您。」

「赤顏?她怎麼會這麼早跑來?」戚小衛站起身,對裘暖說道:「暖姊姊,妳慢慢吃,我先去看看。」

語畢,戚小衛便跟著小豆子出去。

「是什麼樣的朋友?」戚衛雪好奇問。

「是個十歲的小姑娘。」黑石伯回道,大致說明了一下小衛和赤顏在市集認識的經過,以及兩人一見如故的情況。可話未說完,即見到小衛忽然又從外頭沖了回來,一臉焦急。

「黑石伯,你房裡是不是有些燙傷的藥?」小衛抓住黑石伯的手,拖著就要往外頭走。「快快,跟我來──」

「怎麼回事?」裘暖也站起來。「赤顏怎麼了嗎?」

小衛一邊拉著黑石伯往外走,一邊回頭對裘暖說道:「暖姊姊,妳慢慢吃沒關係,今天妳就待在府裡好好休息,我回來再跟妳說。」

小衛來去一陣風,拉著黑石伯,馬上就跑得不見人影。

只留下裘暖一人,獨自面對戚衛然,和等著看好戲的戚衛雪。

「好了,言歸正傳,回到剛才的話題──」戚衛雪以指瀟灑地撥了撥頭髮。

「什麼話題?」裘暖反應慢半拍。

一經打斷,她還真忘記剛才在聊什麼了。

戚衛雪笑著提醒她。「話說剛才我們聊到關於裘姑娘妳是不是喜歡我二哥這件事──」

「二少爺──二少爺──」

就在戚衛雪準備要重起話題時,小豆子又跑了進來。

「來了、來了,您等的那位──」

話還未通報完,熟悉的紫色身影已出現在門邊。

「哎呀,真不巧,你們在用餐啊?」

依舊一身紫的葉子媒婆,笑臉盈盈地掃過在場每一個人。

「無妨,進來說話。」戚衛然說道,交代下人上茶。

「你約她來的?」戚衛雪驚訝,低聲問道。二哥向來避葉子媒婆唯恐不及,怎麼可能會主動招惹她上門?

戚衛然聳聳肩,未置可否。

葉子媒婆熟練地掏出一迭帖子,放在戚衛然面前,一副準備上工幹活兒的陣仗。

「來來,今天天氣好,是適合說媒的好日子,二少爺,您好好看、細細選,只要是您看中意的姑娘,老太婆都幫您談定。」今天可是戚二爺主動找她來的,她非要好好大顯身手一番不可。

他要相親?

裘暖怔忡,覺察自己在場有些尷尬。

她當然認得葉子媒婆,她可是全臨安城最有名的大媒婆,促成過許多佳偶良緣,爹爹也曾說過要找葉子媒婆來幫她物色好郎君,無奈葉子媒婆的收價實在太貴,一般尋常老百姓根本負擔不起,只好作罷。

「還有,上回和二少爺您經過一番『長談』之後,我回去也準備了一份特別的──」葉子媒婆笑著拿出一份鑲金箔的特製帖子,雖然上回沒能成功從戚二爺口中套出他愛慕的姑娘是誰,但她還是決定「有備無患」。

閃亮亮的帖子往桌上一放,裘暖的心也跟著一跳。

好漂亮的帖子,裡頭不知是哪個富貴官家的千金……

「這是二少爺您的帖子!」

葉子媒婆鄭重宣佈。這可是她精心製作的戚二爺個人帖,好準備在一套出他的話,就可以即時拿著帖衝去對方姑娘家說媒。

戚衛然微微一笑,完全無視於堆迭在眼前的一大迭帖子,直接伸手拿起那張寫著自己身家的金箔帖。

「葉子媒婆,妳還真是幹勁十足,不屈不撓呀。」戚衛雪喝著茶,輕鬆調侃。

他料想馬上就會有好戲上場了。

「寫得不錯。」戚衛然大致看了下帖子的內容,難得稱讚了媒婆的用心。

葉子媒婆信心大增,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多謝二爺誇獎,這事兒只要交給老太婆我,肯定幫您打點得妥妥當當。」

「是嗎?」戚衛然微笑,冷不防將金帖放到裘暖面前。

裘暖愣住,一時間沒搞懂狀況,葉子媒婆和戚衛雪亦是一臉疑惑。

幹麼把帖子給她?

她看看戚衛然,看看葉子媒婆,再看看戚衛雪,每個人也都在看她。

「是要我……看嗎?」裘暖怯聲問,順手打開金帖,裡頭果真寫著戚衛然的身家資料。

葉子媒婆眸光一閃,立即精明了悟,緊盯著裘暖。

「這位姑娘是──」雖然對方眼睛腫得不像話,難以辨認,她還是在自己用了將近六十年的腦袋瓜裡迅速翻找這號人物。「在早市擺涼水攤的裘家丫頭!」一語命中。

喝!好厲害的葉子媒婆,果真不是蓋的!

「佩服佩服,衙門辦案應該找妳去認人才對。」戚衛雪讚歎道。「全臨安城大概沒有您不認識的人吧。」

「哪兒的話,老太婆我只認得還沒成親的公子姑娘們──」葉子媒婆格格笑著。

「好了!那她就交給您了。」戚衛然站起身,似乎準備離去。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葉子媒婆堆滿笑意。

「等等──」裘暖拿著金帖站起來,不知所措道:「請問……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二哥有意娶妳的意思。」

「就是二爺想和妳成親的意思。」

「就是希望妳能嫁給我的意思。」

三人同時回答。

「不可以!我不能嫁給戚二爺!」她毫不猶豫大喊出聲。

「為什麼不可以?」

三人同時疑惑。

「就是不可以!戚二爺怎能娶我呢?」她驚駭莫名,手中的金帖頓時像個燙手山芋,她嚇得連忙將它還回去。

「為什麼不能娶妳?」戚衛然蹙眉,不解裘暖為何如此激動。

「當然不能!您是堂堂戚二爺耶!」她說得理所當然。「您應當配更好更好的姑娘,事實上,我知道還有很多姑娘也都喜歡您,所以,您一定能選到最好的。」

「別的姑娘喜不喜歡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妳喜歡我,這就夠了。」戚衛然專注凝視她,誠實說出內心感受。「我有選擇自己妻子之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除非……妳不喜歡我。」

「我當然喜歡你,在我心中,您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了,沒有人比得上您!」

聽著她的真心話,戚衛然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滿意的笑。他不得不承認,她這些話聽起來還真中聽。

戚衛雪將二哥的表情全看在眼裡。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戚衛然對他人的讚美之詞有所「反應」,而且顯然是「樂在其中」。

「您是如此出色不凡,卓絕超群,除了我爹爹之外,您是我最敬佩的人──」

戚衛然微笑聽著。

「但,我就是不能嫁給您!」

笑容僵住,皺起眉,這句話就大不中聽了!

「喜歡二爺卻不能嫁他,這是什麼道理?」葉子媒婆插話道。她真有點糊塗了。

深吸口氣,裘暖好認真想表白心跡。「我敬愛戚二爺,可對二爺絕沒半點『非分之想』,我先前這麼努力表達心意,也只是出自最真誠的景仰,絕對不是想討得什麼好處,甚至於想嫁給二爺什麼的……」

聞言,戚衛然臉色沈了下來。

「我想這當中可能有什麼誤會。」她低下頭,不敢再看戚衛然。

「對對,這當中肯定是有什麼誤會──」葉子媒婆眼明嘴快,忙打圓場。「就讓我來跟裘姑娘妳說個明白吧!」她使眼色,示意戚衛然將場面交給她處理。

戚衛然沒再開口,悶聲走了出去。

「是呀,這誤會可大了,我們兄弟也必須好好聊聊!」戚衛雪也識相地連忙跟出去。

裘暖抬起頭,望著戚衛然離去的背影,忽然有些不捨。

葉子媒婆更不捨,眼看就要到手的肥羊生意,突生變數。

「唉,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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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恕我直言,我覺得你想娶她的目的似乎不太純正。」

戚衛雪在前庭花園追上戚衛然,直接將心裡話挑明了說。

「我怎麼不純正了?」回過身,單眉微挑,戚衛然仍因被裘暖一口回絕而顯得有些激動。

「我看你分明就是喜歡聽她對你的『甜言蜜語』。」

「我承認我確實愛聽她說那些話──」出乎意料地,戚衛然笑了。他完全無法否認自己真的愛上了裘暖專屬於他的「甜言蜜語」。「那是因為話是『她』說的,而不是因為那些話本身,你懂嗎?」

這樣的真情告白,真是再明白不過了。

戚衛雪當然懂,只是仍然詫異。

「我真不敢相信,二哥你已經徹底被一個女子給迷惑了。」

原來,無論如何冷情鐵面的男兒,一旦感情對上了,也是可以速戰速決。

「她對我的讚美,說不定我會聽一輩子都不厭倦。」有她的「加持」,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變得很重要。

「如果……她真是個縱火疑犯呢?」戚衛雪大膽輕捋虎鬚。

「如果她真是為了想見到我,或者引起我的注意,而特地去做那種事,那麼剛才她就不會當面狠狠地拒絕我了。」這女人的腦袋,根本沒複雜到能轉這麼多心田心。

這也是他越想越悶、越想越氣的原因。

生平首次動了想成親的念頭,就來個出師不利!

「說不定她是欲擒故縱呢?」好故意的挑撥。

「最好如此。」那他反而一切好辦,但他知道她不是。

見向來冷靜的二哥似乎真有點為情懊惱,基於兄弟一場,戚衛雪還是忍不住出言點化。「二哥,您平常救火講求迅速,可跟這傻姑娘求親可不能這樣搞,你把她嚇壞了。」

「我嚇壞她?」既然心裡喜愛他,嫁給他豈有這麼可怕?

「你不是說救火有方法,不同類的火,有不同的撲滅方法,那麼不同類的姑娘,自然也有不同的對待方法。」戚衛雪拍拍他的肩,輕笑道:「我敢說,在她心中,你自始至終都是高高在上的『英雄』,但不是『男人』。」

「什麼?」難不成他還是女人不成?

「她從來都不是以女人看男人的眼光在看你,自然就不會察覺『你是男人』,而『她是女人』這件事。」

他接觸過的女人比戚衛然多,這種事自然也敏銳得多。

「那你覺得現下該怎麼做?」戚衛然問。

「你已經獲得她的信賴和傾慕,這是你佔上風之處,但心目中的大英雄突然搖身一變,說要成為自己的丈夫,這畢竟是件人生大事,她現在孤身一人,無人可商量此事,必定方寸大亂,所以還是讓她自個兒慢慢想通吧──」

「就怕她死腦筋,怎麼都想不透。」

「就怕某人腦筋也沒活到哪裡去……」戚衛雪吐了吐舌,低聲道。

兩個對感情都慢半拍的死腦筋,就此對上了,還真是一個傷腦筋!

「你剛說什麼?」

「沒什麼。」

戚衛雪聳了聳肩,偷罵兄長的話才不會笨到再說第二遍。

他搭住戚衛然的肩,企圖振奮兄長的士氣,道:「走吧,工作去,想娶她就先想辦法還她清白吧,趕緊抓到縱火犯才能杜悠悠眾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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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傷透了腦筋!裘暖左思右想,怎麼樣都想不透。

為什麼戚衛然要娶她呢?

經過葉子媒婆以三寸不爛之舌努力開導後,她便關在房裡,仔細想了一整天,仍舊不敢相信這件事是真的。

該不會是誰在故意鬧她吧?

小衛和黑石伯還沒回府,她沒個對象可商量,再加上她雙眼還沒消腫,不敢到處去亂嚇人,一整個下午,她都無力地癱在床上兀自傷神,一動也不動,直到聽見有人敲她房門,才從床上彈了起來。

「誰?」

「是我。」

戚衛然的聲音。

裘暖心一驚,全身僵住,不敢吭聲,只強烈感受到自己撲通撲通跳著的心。怎麼辦,她還沒準備好面對他。

半晌,見裘暖沒動靜,戚衛然又敲門道:「是我,開門。」

「我……我睡了。」她隨口瞎扯,也自認難以說服他。

「天還亮著。」晚膳還沒吃,更是離黃昏還久得很。

「是……是嗎?」她心虛回應。「我……我沒注意。」

門外,戚衛然沈默一陣。

「開門。」他也很倔。「我有話跟妳說。」

他一回府,即聽說裘暖將自己關在房裡,連午膳也沒出來吃,他幾乎是想也沒想便直接來到西側廂房,結果卻被拒於門外。

「開門,不然我要生氣了。」他粗聲道。

房內,有了動靜,沒多久,門聽話地開了。

她終究還是在意他的。

「對不起,我無意要惹您生氣……」

戚衛然凝視著她惶惶不安的面容,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出房門外。

「跟我走。」

「去、去哪?」她緊張起來。

「跟我走就是了。」

他拉著她來到馬廄,先將她抱上他的黑色駿馬,自己跟著飛身上馬,一路疾馳出戚府。裘暖不知他要帶她去哪裡,也無心去想,因為這是她第一次騎在馬上,心裡既緊張又害怕,只能往後緊緊貼住他穩健高大的身軀,努力穩住自己,以防一個不小心摔下馬背。

戚衛然的男性氣息籠罩著她,讓她緊張之餘,還心慌意亂。

出了城,兩人策馬奔馳,一路穿過幽靜翠林,來到一處視野遼闊的溪邊。

「這裡好漂亮。」

滿天彩霞染紅天地,水面波光粼粼,裘暖幾乎看呆了,完全被眼前美景吸引。她從來不知道城外有這麼一處美麗僻靜的地方。

戚衛然抱她下馬。「這裡是我平常沒事喜歡來的秘密之地。」

「你也有秘密之地?」她頓感無比親切。

他帶她走到溪邊,挑了一塊平坦的石頭坐下。潺潺流水,啁啾鳥鳴,與世隔絕的靜謐擁抱著兩人。

「我平常想冷靜想事情時,就會來這裡。」他望著眼前美景,沈聲道。

「你現在需要冷靜嗎?」她問。

他轉頭盯著她看,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不過不是回答她的問題。

「妳的眼睛……還好嗎?」

「好多了,至少現在看得到眼珠子了。」她尷尬地呵呵笑著,有些傻氣。

戚衛然從懷中拿出一隻小陶瓶。

「閉上眼睛。」

「做什麼?」她問,還是聽話地閉上了眼。

他將瓶中汁夜倒在手指上,輕輕塗抹在她眼睛四周。

「這是什麼?」清清涼涼的,不刺眼,好舒服。

「這是我今天去跟大夫取的,說是對消腫很有效。」他專注塗著藥,手指細細撫過她柔嫩的眼膚。

沒想到他還特地為她去取藥呢,呵。

「好舒服哦──」她仰著臉,閉眼享受他細心的呵護,內心有著滿滿的感動。

戚衛然盯著她精緻小巧的五官,被她無瑕純淨的表情深深吸引住。

她緊閉著眼,長而翹的睫毛沾著藥液,微微顫動著,她的粉頰白裡透紅,飽滿如菱的嘴唇紅潤晶亮,從葉縫間輕灑而下的金紅色陽光映照在她臉上,形成一抹魅惑的光暈,吸引著人想去攫取其中的美好。

他想吻她。

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念頭。

而他也正打算這麼做。

溫柔抹藥的手指沿著她臉頰,一路滑至她小巧微尖的下巴。

裘暖不明白他想做什麼,只隱約感受到他充滿男性氣息的呼吸,正吹撫過她的臉,熱呼呼的……

她疑惑睜開眼,冷不防看見他如夜星般晶亮的墨瞳就近在咫尺。

「您、您、您想做什麼?」她睜大眼,嚇一大跳。

「想親妳。」

他很誠實,又傾身靠向她,男性強勢的身軀充滿了壓迫感,裘暖頓時像被雷劈到一般,驚嚇過度,整個人手腳並用迅速向後退竄,速度之快,根本像是在逃命。

「喂,小心──」戚衛然神色一凜,伸手一抓。

來不及了!裘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石頭上。

撲通!

後方無路,她當著他的面向後仰跌出去,直直摔進溪裡,只留給他一截被撕毀的衣角,和一臉的錯愕──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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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00:12: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ㄚ暖、ㄚ暖──」

誰在叫她?

是爹爹嗎?

除了爹爹之外,沒有人會這般喊她。

「ㄚ暖,醒醒!」

急切的呼喊,揪著她的心,讓她用力撐開沉重的眼皮──

戚衛然俊挺的臉龐,完全霸佔了她的視線,他的臉近在咫尺俯視著她,垂掛在臉上、髮梢上的水珠順勢滴落到她的臉上。

「發生……什麼事了?」她咳嗽,想起身。

「妳溺水了。」他扶她坐起來,表情很擔憂,似乎也有點想笑。

「溺水?」怎會溺水了呢?

她有點摔糊塗了,一時間想不起來先前發生了什麼事。

「妳不小心掉進溪裡去了。」他撥開黏在她頰邊的濕發。

是了,她想起來了,她在水裡掙扎著,還喝了不少水,接著,就驚嚇過度昏過去了──

可她還記得在落水前,好像還發生了什麼事……

她想不起來,完全想不起來!

她有點茫然地看著戚衛然,他也是一身濕,顯然是剛跳下水把她從水裡撈上來。

「妳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頭會不會痛?會不會想吐?」他抓起她的手,細心檢查她的四肢,手掌來回撫著她的後腦勺,檢查她有沒有撞傷。

這一刻,她真覺得自己宛如是他呵捧在手心的寶貝,被他珍寵著。

這樣的溫柔對待,是幸福的,是她從小到大,不敢奢求的幸福。

「我……沒事……」她滿心感動,眼眶濕潤。

他一把抱起她,離開溪邊,移往另一塊平坦的巨石上。

「妳先在這待著,我去撿些乾柴來生火,不然會著涼的。」他小心放下她,移步到附近林間撿柴。

裘暖癡癡凝望著,被他的身影深深吸引住,怎麼都移不開目光。

她的心底,有股異樣的情愫在快速滋長著。

從以前至今,她不知已經遠遠地「偷看」過他多少回了,可從來沒有一次是像此時這樣,令她像中了邪似的,除了心跳加快、熱血沸騰之外,還……遐想連連。

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戚二爺明明還是戚二爺,但似乎也不再是戚二爺了。

到底哪裡不一樣了?她說不上來,但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然悄悄改變。

「妳餓了嗎?」他捧著柴火回來,開始生火。

「是……有一點。」她心虛臉紅,慌忙別開目光。

「瞧,這是我剛才在林子裡捕的。」他得意地亮出一隻山雞,似乎是想給她點驚喜。

「哇,好厲害,動作好快。」她驚呼佩服。方纔她分明一直盯著他瞧,卻根本沒留意他是何時捕到的。

一隻山雞,便輕易擄獲她崇拜的眼神,戚衛然忍不住笑開。

「我知道妳沒有用午膳,現在肚子差不多也該餓了。」

他生好火,開始脫下一身濕衣,攤在石邊晾烘著。「妳也把衣服脫下來烤烤,太陽馬上就要下山了,小心天涼受寒。」他轉身去處理山雞。

男女授受不親,雖覺得尷尬羞窘,但裘暖還是乖乖解了外衣,晾在火邊。

她坐在火旁,扭著濕淋淋的長髮,依著火堆傳來的熱度慢慢烘乾,同時乘機歪著頭多偷瞧他兩眼。

戚衛然處理好山雞,回頭架在火堆上烤著,同時從馬袋中取出水袋交給她。

「渴嗎?」

「渴。」她接過水,大口喝著。

他在她身旁並肩坐下,雙眼「很君子」地望向前方,專注烤著山雞。

他打著赤膊,濕發披散,渾身散發一股男性的陽剛魅力,即使眼睛不看他,也可以強烈感受到那源源不絕的誘惑。

裘暖又禁不住偷瞄他。

夕陽斜落,彩霞紅光映襯著他好看的側臉,吸引她貪戀的目光佇足停留。

實在很難相信,在她眼中,戚二爺已從一個遙不可及的英雄人物,變成了一個會引她想入非非的成熟男子。

她為自己踰矩的想法感到臉紅,但視線還是一路掃過他赤裸的胸膛,然後落到他的右肩後側──那裡有樣東西吸引了她。

「啊!」她輕呼出聲。

他轉過頭。「怎麼了?」

「你那裡……有傷?」她詫異道。

是一塊明顯的燒燙傷疤。

「這是多年前救火時被燒傷的。」他淡淡說道。「不是很好看的疤痕。」

裘暖滿是心疼,情不自禁伸手輕輕撫過那傷疤。這出乎意料的舉動狠狠敲擊了戚衛然的心。

「妳不怕這傷嗎?」他猜想很多女子見了必定都會害怕。

「如果我跟你說,在同樣的地方,我也有同樣的傷疤,你信不信?」她認真道,突然解開單衣,露出右側雪白的肩膀和背部。

果然有一塊相同的燒燙傷疤。

戚衛然不敢置信。

「嚇到你了吧?」她看著他。

「妳怎麼會……」

「十二年前那場京城大火,真的影響了很多人。」在認識他之前,這是她和他之間「唯一的關聯」。

「妳家當時也被燒了?」他吃驚問。

「是呀,當年我們家還住在城內,我這傷就是屋子垮掉時被燒傷的。當時如果不是我娘抱著睡夢中的我,以身為我擋去倒下的屋樑,恐怕我早就被燒死了,而我娘她就是為了救我才死的,後來我爹怕觸景傷情,就帶著我搬到城外去住了。」

提起往事,她心裡不免仍有些感傷,但她還是朝他笑了笑。

「還真是巧,沒想到我們竟然在同一個部位,受了同樣的傷。」

戚衛然也朝她露出一抹柔情至極的微笑。

「是呀,真巧。」沒想到她和他之間,竟還有這層「牽繫」。

他側著身,輕輕幫她將半干的單衣重新拉攏上,覆住她的身子。

「不過,就算我打算娶妳為妻,妳也別輕易在不是妳夫婿的男子面前裸露妳的身子。」他聲音低啞,眼神熾烈。

曖昧的情意在兩人之間隱隱波動。

裘暖低頭理著衣襟掩飾羞澀。她方才因突然看到他的傷疤太過激動,才會未多加思量。戚衛然則回身,伸手烤動火上的山雞。

「其實,我也是因為當年那場差點令我們戚家滅門的大火,才決心要為朝廷在救火防災這工作上賣命的──」他沈聲說道:「因為只有倚靠朝廷之力,才有能力組織完備的滅火隊,防止像十二年前那種動輒足以焚掉半個大城的火災發生,百姓也才可以不用再擔驚受怕。」

「是,沒錯,我也正是這麼想的。」她用力點著頭,好贊同他的話。「雖然我只是個平凡的小女子,但自從我發現那視野很好的小山丘之後,便常常往那裡跑,為的也就是想盡一點棉薄心力。」

「以妳通風報信之速看來,妳確實幫了不少忙。」他微笑道。「其實我正打算在那裡增建一座望火樓,妳不介意吧?」

「介意?不會啊,為什麼這麼問?」裘暖偏著頭,不解。「在那裡建望火樓再適合不過了,我舉雙手贊成。」

「因為那裡是妳的秘密之地。」

裘暖揮了揮手,不好意思道:「呵呵,那塊地又不是我的,任何人都可以去呀,何況是蓋望火樓這等大事。其實就算今天那塊地是我的,我也一定會捐出來蓋望火樓。」

「真的?」他笑著欣賞她的豪氣。

「當然是真的!其實我平常沒事都有在幫你想一些滅火的事哦!」

「哦?說來聽聽。」

「喏,就拿這條溪來說好了──」她指著潺潺流水,發表她得意的見解。「我就想過,在城裡打水那麼麻煩,如果有足夠的銀子,我就會蓋一條渠道,把這些水給引進城裡去,然後在城裡挑些重要的地方,多挖些可以儲水的池子,這樣如果發生火災,也可以就近找到充足的水來撲滅。你說,這樣不是很好嗎?」

戚衛然揚高雙眉,驚訝她的見解和他近來的想法與計劃竟不謀而合。事實上,這樣的儲水設備不只平常可以快速救火,一旦發生戰事,敵人以火攻城時,也能以此解除焚城之危。

「這是妳自己想出來的嗎?」

「當然,只是做這些事要花很多銀子就是了。」說起滅火,她便精神奕奕起來。「其實我前兩天還又想了一個──」

「什麼?」他倒聽出興致來了。

「我以為您應當去開堂授課。」

「授課?」

「對,就像夫子在授課那般,教導老百姓救火防災的道理。」

這見解倒是特別,是他從來沒想過的。

裘暖神情無比認真,繼續說道:「像我常看你們在滅火,所以平日也就學著在家裡貯存水囊,可我想其他老百姓並不懂這樣做,有很多你們認為理所當然的事,老百姓是全不明白的,所以我想應當要讓百姓們明白救火防災的道理和做法,這很重要的,畢竟,如果可以事先避免火事的發生,也總比事後想著如何努力救火來得實在吧!」

她一席話說得或許天真,但句句受用。

戚衛然聽得大為激賞,對她更加刮目相看。

他從來沒有遇過一名女子,像她這般特別,這般貼合他的脾胃,大概也不會有第二個女子,會像她如此滿腦子想著救火之事。

他不禁猜想,她是否是老天爺特地派送給他的禮物……

「怎麼?你覺得不好嗎?」見他久久沒搭話,只是定定注視著她瞧,讓她有點沒把握。

「很好,我覺得好極了。」

倏地,他身子一個側轉,伸手一攬,將她猛地拉進他懷中,緊緊擁住她。

「沒比妳這更好的了。」他一語雙關。

由於這動作來得太突然,裘暖驚愕不已,全身僵硬,絲毫不敢亂動地任由他抱著。

「真的?你真的……覺得很好?」她受寵若驚。

如果能幫上他的忙,自然是再好不過,可……他這等「回報」也太「強烈」了吧,她心臟恐怕負荷不了呀!

「很好,再好不過了。」

他摟著她,氣息吹拂過她的耳垂,熱呼呼、癢酥酥的,她不由歎息輕顫。

戚衛然鬆開她,輕輕抬起她的小臉,目光熾熱如火。他以指輕撫過她微啟的朱唇,慢慢俯下身──

裘暖再度像是被雷劈中一般。

啊!她想起來落水前發生什麼事了!

他要親吻她。

她遲回的思緒已化為真實,他火熱的雙唇已然覆上她的。

裘暖震驚地想向後退縮,但臉已被他牢牢捧住,無處可逃,她的力氣畢竟和他相差太多。

他徹底俘虜了她溫軟的嘴唇,起初只是輕探,灼熱的舌尖無意間地相觸碰,都讓兩人同時退縮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抓回主控權,長驅直入,霸佔她嘴中的柔軟。他環住她,收緊雙臂,將她牢牢擁抱在懷,恣意攫取她女性特有的甜甜馨香。

他喜歡她的味道。

她是他真心想要的女子。

他從未如此激昂、急切地想要釋放自己的情感。

裘暖雙掌緊緊貼抵著他的裸胸,感受到他強烈的心跳,他的男性氣息充滿著她,令她全然無法思考,她心跳得比他更快,卻腦袋渾沌,心神和力氣慢慢抽離,全身開始癱軟無力。

天邊的最後一抹光亮已隱沒下山,無盡的黑即將籠罩降臨,溪岸邊,熊熊火光映照著緊緊相貼合的兩人,和一隻幾乎快被烤焦的山雞。

他熾烈的親吻,令她幾乎忘記呼吸。事實上她也無法呼吸……但……

有焦味……

這是她不爭氣的腦袋在停止運作前,僅存的最後一個清楚的想法──

她,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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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ㄚ暖、ㄚ暖──」

誰在叫她?

好厚實的嗓音,好溫柔的呼喚,好聽極了。

迷迷糊糊間,她睜開了眼,再次瞧見戚衛然好看的俊臉,正俯視著自己,他眼底或許有些許擔憂,但眼角、唇角明顯都含著笑意。

「發生……什麼事了?」她傻氣問,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他的臂彎中。

「妳昏過去了。」他讓她坐起來。

怎麼會昏過去呢?

驀地,她想起他的吻,雙頰徘紅。

「如果以後我每親妳一次,妳都昏倒一次,那可真傷腦筋了。」他深情微笑。

「我、我……那是因為……」她其實也搞不懂自己為何會昏倒。「我、我可能是餓昏了……」她急急地扯一個脫困的借口。天啊,她怎會在他親吻她時昏了過去呢?真是丟臉極了!

戚衛然笑著欣賞她的羞怯,也沒打算戳破她。

「我想也是如此。」他將山雞取下,細心去除烤焦的部分,然後遞給她。「吃吧,妳真餓壞了。」連方才昏倒,肚子都還咕咕叫著。

她接過烤雞,察覺自己真的餓了,便不客氣地大口吃了起來。

「哇,好好吃哦!」她驚為天人。從來沒想過克難烤出來的山雞,竟能如此柔軟多汁,香味四溢,簡直就是人間美味。「沒想到您不但是滅火大將,還是控制火的高手,這火候烤出來剛剛好,真的是好吃極了。」

戚衛然笑出來,心情大好。

連吃隻雞都能將他捧上天,視他為天一般崇拜,如此貼心的可人兒,教他怎能不動心?

「妳真是會給人信心、逗人開心,天啊,妳讓我更想娶妳了。」

「咳──咳──」

突來的告白,害她噎到。他遞上水袋,輕拍她的背。

她順了氣,問道:「您是真的……想娶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看起來像是會玩弄感情的人嗎?」他再認真不過了。

她搖頭。「但,為什麼是我?」像他這般出色的男子,為什麼會想娶她這樣平凡的小女子呢?她怎麼都想不通。

「很簡單,因為妳是第一個向我『告白』的人,而我也決定要接受。」他斂住笑,突然認真嚴肅起來。

裘暖頓住。她當時的作為其實也不算「告白」,只是想表達支持的心意。

「如果是因為這樣……那我知道其他很多姑娘也都非常喜歡你……說不定我可以幫你介紹……」她怯怯道,有些沒自信,總覺得他值得更好的。

「我不要,我只要妳。」

或許,早在他看見她舉字牌的那一刻起,他便被吸引而不自覺。

「我已決定接受妳的『告白』,現在,我也向妳表白了心意,妳可願意接受我的『告白』?」他態度堅定,私心想要在別的男人發現她的好之前,先訂走她。

「意思是……您喜歡我?」

她終於傻傻地理出一個結論。

他先是說想娶她……然後吻了她……現在又說喜歡她……天啊,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妳想再確認一次嗎?」他靠近她,似有再吻她的動作。「妳這次應該不會再『餓昏』了吧?」他有點取笑她。

「呵,這可不一定──」裘暖害羞又尷尬,連忙抓了雞肉猛往嘴裡塞,想遮掩她的緊張和……狂喜。

呵,他喜歡她。

呵呵,戚家二少爺喜歡城外西村的裘丫頭。

呵呵呵,戚衛然喜歡裘暖!

這個事實令她暈陶陶、輕飄飄。

她太心喜了,心喜到恨不得能立即起來在石頭上翩翩起舞呢──克制克制,她可不能把她的無敵大英雄給嚇到!

「慢慢吃,不急,反正城門已經關了。」他說道,笑看她的「狼吞虎嚥」。

「關了,那現在怎麼辦?」她拉回思緒。

「只好在這裡待一晚了。」他其實有御賜令牌可進出,但他並不打算用上。

戚衛然起身撈起晾在石塊上的衣服穿上,從火堆中取了一根燃火的木棒,交代她別亂跑,便又到附近撿拾更多乾柴。

裘暖拿起已烘乾的衣服穿上,忽然靈機一動,拿出藏在暗袋中的針線繡包,將多條縫衣線合搓得更為牢固,綁在乾枝上,準備開始在大石頭上釣魚。

他請她吃山雞,那她就請他吃魚吧!

「妳在做什麼?」他走回來,放下足夠燒一整夜的柴火。

「我想釣魚給你吃呀。」她轉頭對他展露明亮笑靨。

純淨,動人。她的一顰一笑,已如此深深吸引他。

戚衛然幾乎無法移開目光。他重新在她身旁坐下,就在她專注盯著水面時,忽然伸手撥動她耳際旁的髮絲,在她髮鬢邊插上兩朵剛才順手採來的小花。

「這是什麼?」她想伸手去摸。

他一把攫住她的柔荑,渾身散發的淨是陷入情網的柔情。

「真美。」他沙啞道。

裘暖仰頭望他,也望見了滿天緊星。

夜空中晶亮閃耀的星星,就像他發亮的黑眸。

此刻,她真覺得好幸福,可以獨佔與戚衛然的兩人時光。

專屬於她的──

哈啾!

她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冷嗎?」他關心問。

她搖搖頭。其實她並不冷,只是──

哈啾!

她又無法控制地打了個大噴嚏,奇怪!

「妳八成是著涼了。」戚衛然順手脫下他的外衫,為她披上。

呃,應該不是著涼……

裘暖揉了揉開始發癢的鼻子,已經猜到方才戚衛然插在她頭上的是什麼了。

拜託,別在這時候來殺風景嘛!

那可是戚衛然親手為她摘來的……說什麼她都要忍住──

哈啾!

「妳往火邊坐近點。」

他又脫了一件衫想給她披上,再度赤裸的胸膛又開始擾亂她的心神。

啊,拜託,別再脫衣服給她了!

再脫她就不是鼻子癢了,而是要流鼻血了──

哈、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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