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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雙 -【剋夫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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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雙 - 剋夫娘子

她是剋死前夫的不祥寡婦,今生不敢奢望再有情愛,
縱使上一段婚姻備受委屈,她也動輒被打罵,
夫婿的意外死亡,仍在她心頭掛上了一道自責的枷鎖,
本想靠著經營小繡坊,自給自足地過完餘生,
卻沒料到這個滿面鬍鬚、高大魁梧的赫連少爺硬要來招惹她,
明明知道她膽小如鼠,他偏愛擋住她的去路問東問西,
不小心被他牽了手,赫連老夫人竟然就上門想提親?!
兩人家世不相當、身分搭不上,她自然嚇得連忙拒絕,
找他講道理,卻被他拖進房裡又親又抱,還湊巧被老夫人撞見?
儘管懷疑他故意,但事已至此,她只好惶惶不安的嫁過去,
她知道,他雖然粗獷暴躁,其實是個待她很溫柔的人,
她先前不想嫁他,不是嫌棄,而是擔心自己的剋夫命會害了他!
成親前,他對她說會給她一片天,會竭盡所能的眷寵她,
那麼,成親後,面對危機四伏的赫連府,換她來守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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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1 23:21: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五花十色的綾羅綢緞,觸手溫潤的質感,意外讓原本心情平靜的莫問靈,心中驟起了一絲紊亂。

  往事又無預警地襲上她心頭,令她身子一震,驀地又站起來從廳中往外走。

  為了不要遇見“那個人”,她是否最好另外挑個他不在的時間來比較好……

  她今天來,其實是來找皇甫老夫人談刺繡買賣的。

  雖然好友天璇已經成親了,但卻也沒忘替她和妙芹打點好一切,將這幾年她們三姊妹胼手胝足所攢下來的銀兩,用來替她與妙芹各開了一間店鋪。

  她的“如意繡坊”雖然小,但因為繡功細緻,繡物栩栩如生,所以也漸漸在城中有了固定的老主顧。

  就連那一向眼高於頂的皇甫老夫人都愛上了她的繡活,成了她的顧客。

  她今天正是應老夫人的邀約,來談皇甫家裏上上下下裁春衣的事。

  這件買賣她今兒個一定要談好,只要她和老夫人談成了生意,她繡不完的部分,就可以讓給跟她一同從有寡婦村之稱的華村,一起出來的其它手藝精湛的姊妹們。

  想到這裏,她定了定心神,止住了步伐,拒絕自己再被以往的夢魘所侵擾。

  她挺起胸膛,慌亂的心思稍稍平息,準備重新回到大廳中,等待皇甫老夫人的到來。

  誰知她才剛轉身,就差點撞上一座大山似的魁梧身形,她看清來人後一愣,好不容易平靜的心莫名地又慌了起來,七上八下不受控制地狂跳著。

  瞪著那高大的男人,她當然知道他是誰,雖然只有幾面之緣,但他曾經救過她的命。

  嚴格來說,她知道自己對救命恩人的態度應該更熱絡些、更心懷感激一點,可是偏偏每每瞧見他與亡夫相似的身形,就會讓她不自覺想起那段地獄般的日子,然後就會不由自主的害怕。

  所以每回只要遠遠見著他,她就忍不住想要逃跑,也總可以在他發現她之前就一溜煙的跑掉,唯獨這回卻撞了個正著,令她進退兩難。

  “咦,你怎麼到這兒來了?”盯著眼前低垂的後腦勺,赫連蒼龍難得有心情與她閑話家常。

  “我……我是……我是來同皇甫老夫人談事情的。”面對他,莫問靈說起話來總結結巴巴,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

  “喔。”聽見她那戒慎恐懼的回答,赫連蒼龍宛若飛入鬢端的劍眉驀地往中間靠攏了些。

  照了幾次面,他知道她怕他,可需要怕成這副模樣嗎?

  瞧她那抖得像是要將自己搖散了的樣子,令他都不禁要懷疑自己是否貌似鍾馗一般的嚇人了。

  “既然你要找老夫人,那就該進內廳去,在這外頭瞎撞什麼?”赫連蒼龍好意提醒。

  正因為方才見她神色不定地由廳裏跑出來,他才以為出了什麼事,連忙跟出來。

  明知她怕他,所以為了不嚇著她,他也知道自己應該知情識趣地離她遠遠的,可看她那一臉的驚駭,他又無法坐視不管,才會跟了上來。

  “好。”面對他的指正,莫問靈傻傻地點了頭,擡起顫抖的腿,艱難萬分地往前邁去。

  在與他錯身之際,她甚至得要屏住氣息,才能讓自己不要轉身就跑。

  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順利逃離之際,他那抿著的薄唇,卻又突然開口道:“你……”

  聽見他喚住自己,莫問靈險些爆出一聲驚呼,她成功地管住自己的嘴沒有尖叫,可卻管不住自己的腿兒。

  她想也沒想,在他開口低喚出第一個字的同時,便不顧一切一溜煙地往前奔去,那模樣像是耗子見到貓一樣,速度之快,著實令人咋舌。

  “我有這麼恐怖嗎?”見狀,赫連蒼龍不解地瞪著眼前那幾乎已變成一個黑點的人影,眉頭皺得死緊,心頭忍不住堆起滿滿的疑惑和悶氣。

  他只不過是要提醒她近來城內不太安甯,要她出外行走好好注意些罷了,她有必要嚇得如此飛竄嗎?

  他……難道真有這麼恐怖?

  下回,若下回再見著她,他一定要好好的問問她,她究竟在怕他什麼?

  現在,他要回去瞧瞧那所謂的“家”!腳步一旋,他離開皇甫大宅,往記憶中的深宅方向走去。

  金碧輝煌的老宅,無聲散發出來的尊貴與威嚴,仍瞧得出它主人曾有過的位高權重與榮寵。

  踩著一點都不雄壯威武的步伐,赫連蒼龍懶洋洋的在門房驚詫的目光中,怡然自得的跨過那道高高的門坎。

  走入了漆著朱紅亮漆的雕花大門,他甚至是有些得意的瞧著僕傭們那種透露出緊繃的眼神。

  他慵懶的擡眼,還來不及瞧瞧這許久未見的園子,就見一群人急匆匆地朝他奔過來。

  “三少爺,你終於回來了。”

  出聲的來人雖然只是個總管,但身上穿的衣物也是亮綢錦緞,身後還跟著幾個跑腿小廝,不難想見這戶人家是如何的家大業大。

  一抹冷笑泛上了赫連蒼龍緊抿的唇角,無聲地散發一股譏誚。

  “李總管,你說我能不回來嗎?”

  他家祖母好大的本領,找人在皇上的耳邊唆弄了幾句,就急急地將他從邊疆給召了回來。

  以為這樣他就會屈服了嗎?哼!

  瞧著赫連蒼龍桀驁不馴的模樣,李總管倒也識趣的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涎著笑臉道:“三少爺,你當然該回家,你要再不回來,老夫人的一顆心就會這麼一直懸著、掛著,久了,只怕身子也受不住啊。”

  “哈哈哈!是嗎?”在大剌剌的一笑之後,他很有自知之明的說道:“我倒是怕我回來後,沒多久就氣死了老人家,那可就真不好了。”

  “三少爺,你怎麼這麼說話呢?”那驚世駭俗的言語嚇白了李總管的一張老臉,他頓時忘了尊卑的分際,朝著赫連蒼龍瞪大了眼。

  他那活像見到鬼的表情,徹底地逗樂了赫連蒼龍。“怎麼,我說錯了嗎?”

  他不懂,祖母何苦這樣千方百計的把他弄回來?她明明知道他們倆之間有太多的怨懟,硬要這麼湊和在一起,不是自找苦吃嗎?

  “其實,老夫人她……”到底是一手掌管大小事、看慣了世面的人,李總管很快地鎮定心神,望著赫連蒼龍,試圖開口緩和一下氣氛。

  “你就別浪費精神替她說話了,你該知道,若非萬不得已,我不會回來,所以現在我想去歇會兒。”有些話聽多了煩膩,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回家來一趟,就馬上招了一肚子的不悅。

  “三少爺……”好不容易回趟家門,竟然連見都不見老夫人一面,要是老夫人知道了,不知會有多傷心。

  李總管臉上寫滿了不贊同,但身為一個下人卻也不好多說什麼。

  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赫連蒼龍毫不猶豫的腳跟一旋,正要走人,就讓一記充滿威嚴的嗓音喝住。

  “站住!”

  赫連蒼龍翻了翻白眼,其實真的很不想停下腳步,如果可以,他更想大搖大擺的走人,永遠別再回來。

  “幾年沒回家來,回來了也不來向我這個長輩請個安,我是這麼教你的嗎?”

  清冽而蒼老的嗓音淩厲地破空而來,筆直地劈向赫連蒼龍,他高大的身子霎時渾身一僵。

  “關於目中無人這一點,我的確是從您的身上學到了不少。老夫人,咱們好久不見了。”

  赫連蒼龍終究回過頭,雙眸瞪著眼前的老嫗,不但說起話來毫不客氣,更是沒有任何的禮數,只有一雙鷹眸直勾勾地瞪著老夫人。

  這一老一少,不像祖孫,反而更像仇人。

  “你……”一踏進家門就忤逆她,這孩子真是越來越目中無人了。

  赫連老夫人聽到孫子不馴的話,怒氣在胸中流轉,但更多的卻是一絲隱隱的無奈。

  “人老了,就不該插手太多的事情,是你自個兒要把我千方百計從邊關弄回來的,難道你不知道,與其待在這兒當個傀儡,我甯願上戰場去殺敵嗎?”

  “我……你……”老夫人被氣得一時氣血不順,一口氣快要喘不上來,身子不禁晃了晃。

  要不是站在身後的李總管眼捷手快地扶住了她,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氣壞了祖母,赫連蒼龍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只是冷冷地覷著這一切,一動也不動,臉上看不出任何的神情。

  “你到底用盡心機召我回京做什麼?”

  “我要你回來成親。”都已經二十好幾了,卻整天只顧在戰場廝殺,完全不替赫連府的開枝散葉著想,她豈能坐視不管?赫連老夫人是這麼想的。

  “沒興趣。”滿不在乎的扔下三個字,赫連蒼龍臉上盡是無趣的表情。

  不論是對女人或成親這檔子事,他都沒興趣,更不打算因為祖母的希冀就成親。

  “你……”總是說不著三句話就動了氣,赫連老夫人瞪著眼前這個絲毫不肯應承她的孫子,心中有氣,但其實也有驕傲。

  她當然早知道事情不會這麼順利,可是有些該做的事,她還是得做。

  因為她的強勢與專斷,所以造成了這孩子的反抗,使得他的心離她離得遠遠的,縱使她已經盡力想要彌補,這些年來祖孫間的關系卻依舊沒有多大的改善。

  “我不管你有沒有興趣,我命令你得在三個月內成親。”

  “要是我不呢?”赫連蒼龍撇了撇唇,對於這刺耳的命令,顯然完全無動於衷。

  這個老太婆,究竟憑什麼以為她還能威脅他?

  就算赫連府有著偌大的財富,和皇室也攀上了一點親,他依然不屑一顧。

  “你要是一日不成親,我便求皇上一直將你留在京中。”長杖拄地,沉沉的聲響夾帶著濃濃的怒氣。姜是老的辣,總能掐著別人最在乎的事。

  “你……”果然,她的威脅一出,原本雲淡風輕、完全不將她當一回事的赫連蒼龍臉色一變,黑眸瞬間染上幾許怒意。

  沒料到祖母竟會卑鄙的用自身權勢逼迫他,他初時有些怔愣,但隨即又為自己的天真搖頭失笑。

  他倒是忘了,他這個祖母,向來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但她當真以為這樣就能困得住他嗎?

  深深地望了赫連老夫人一眼,赫連蒼龍不再多言,擺手大步地離去。

  天啊!好大的宅子。

  莫問靈張著水靈的大眼,好奇地四下觀望著眼前的大宅。原來這就是大戶人家的氣派啊?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

  那皇甫家怎麼說也是個將軍府,但比起這赫連府來,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要不是因為赫連老夫人鍾情她的手藝,特地要李總管請她進府,瞧瞧府裏新進的布匹能繡些什麼花樣,她還無緣見識這府邸的輝煌壯闊呢。

  這個赫連府,是京城內鼎鼎有名的人家,因為當今皇上正是赫連老夫人奶大的,雖然不是生母,可皇上對於赫連老夫人多所感念,所以便賜華府一座,僕傭數百。

  眼前這花團錦簇的園子,也足以見證那份尊貴榮寵。

  跟著領路的丫鬟一邊走,莫問靈不停地左右張望著,眸中不時閃現因這座雅緻大宅而生的驚歎。

  像是見多了這種土包子進大宅門的蠢樣,領頭的丫鬟淺兒對於她的緩慢行進,並沒有多說什麼。

  可突然間,莫問靈那雙左瞄右瞧的眸子倏地頓住,原本龜速前進的腳也像生了根,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怎麼會在這兒

  望著壯碩如山的身影,她整個人都傻了,原本漾在唇畔的淺笑也跟著消失無蹤。

  “唉。”完全沒有察覺到莫問靈的異樣,淺兒懊惱地輕歎了一聲,彷佛在哀悼自己的不走運。

  原本她想趁著三少爺沒有發現她時,迅速地領著莫問靈往別處走的,但誰知莫問靈並不機伶,完全沒有看到她的暗示,整個人還直挺挺地站在三少爺行進的路上。

  這下就算再不願,她們也只能硬著頭皮面對了。

  “三少爺。”淺兒有禮的朝著赫連蒼龍福了一福,心中還不住地祈求,希望三少爺別來誤事。

  “你怎麼在這兒?”他的目光像是沒見著淺兒似的,直接落在渾身僵直的莫問靈身上。

  “我……我……”莫問靈原本的興奮全都沒了蹤影,嬌豔的臉龐更是瞬間沒了血色。

  她其實也不懂,自己怎麼會這麼懼怕赫連蒼龍這個男人。

  他待她有恩,但她卻每每一見他就像見了鬼一樣,恨不得能夠挖個洞將自己給藏起來。

  “說話。”她這種畏畏縮縮的模樣,教他見了心中就有氣。

  近日被聖旨困在京城這座窒悶的華府中,心中一股龍困淺灘的氣悶讓他急於找人宣洩,偏偏好巧不巧地又遇上了正好出現的她。

  瞧她那副驚懼的表情,一股追根究底的執著就這麼硬生生湧上了他心頭。

  他邁著大大的步伐,靈巧的繞過了瞪大雙眼的淺兒,筆直地走到莫問靈身前。

  完全不容她閃躲,他炯炯的鷹眸直勾勾地瞪著她的頭頂,不言不語的等待她的回答。

  如此張狂的嚇人氣勢,更令原本慘白了一張臉的莫問靈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見狀,赫連蒼龍沒來由的更氣了,他沖動地雙手一伸,便攫住了她纖細的手臂,逼得她擡起頭來看著他。

  “告訴我,究竟為什麼怕我?”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在她的眸中,他彷佛是什麼妖魔鬼怪。

  望著他盛怒的模樣,莫問靈不自覺地咬緊下唇,在上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她知道自己無禮的懼怕很傷人,可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天璇總數落她膽子小,因為過去的陰影,令她每次見著了陌生又高大的男人,就會忍不住地發顫。

  “我……不知道……”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莫問靈整張臉已白得像是隨時要昏過去了。

  本來在一旁呆站著像是看戲的淺兒於心不忍,大著膽子說道:“莫姑娘是老夫人的客人,老夫人還等著奴婢帶她過去,三少……”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一記陰冷的目光已經逼得她閉上了嘴。

  “滾!”

  從牙關中迸出來的字眼鏗鏘有力,氣勢駭得淺兒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

  “可是……可是……”她還想要說什麼,卻終究沒有勇氣,只能歉然地望了眼嚇得一臉慘白的莫問靈,默默的退下了。

  “姑娘,姑娘……”徒勞無功的輕喊阻止不了淺兒的步伐,莫問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唯一可能救她的人離去。

  “赫連公子,你……你想幹麼”

逼不得已,她只能自己面對,但一對上赫連蒼龍那張粗獷的臉龐,她就忍不住結巴,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的。

  “我想,我們該好好談談了。”撂下這句話,赫連蒼龍隨即放開她的手臂。

  莫問靈還來不及開心,不過眨眼的時間,自己那雙長著粗繭的小手又再次落入大掌之中。

  盡管她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掙脫,卻依然怎麼也掙不開,最後只能任由他拖著她走。

  饒是泥做的人兒也有三分土性。

  被人這麼莫名其妙的劫掠而來,莫問靈也生氣了,她看著端坐桌前、手執茶壺替她斟茶的男人,不自覺地瞪圓了一雙水亮的眸子。

  “你究竟為什麼要這樣?”莫名其妙的動怒、莫名其妙的將她拉到這裏來卻又不說話,難道就只為了想讓她來這兒品茗嗎?

  “我只是想弄清楚你為什麼怕我?”他還是執意得到答案,彷佛得不到就不肯罷休。

  “你……”莫問靈氣鼓了兩個腮幫子,簡直不敢相信這個男人就為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原因,就硬是將她帶來這兒?

  難道,他不知道這事若傳揚出去,會惹來多麼難聽的流言蜚語嗎?

  “我不單單是怕你,我是怕所有的男人。”她很沒好氣的說,氣憤讓她一時之間忘了懼怕。

  “可是我覺得你並不怕皇甫。”

  “那是因為他是天璇的夫婿。”對她來說,唯有姊妹們的男人她不需要害怕,她知道無論如何,天璇都不可能讓自己的夫婿傷害她,她也願意相信她姊妹的眼光。

  “那又怎樣?”赫連蒼龍完全不懂莫問靈的心思,不以為然的反問。

  一樣都是男人,她為何不怕皇甫傲凡只怕他?

  他這副計較的樣子,看在莫問靈眼中著實好笑,那模樣活脫脫就和天璇的兒子瓦兒在爭寵時一模一樣。

  “我的意思是,他既是天璇的夫婿,那麼就算是我的親人,所以我不怕他。”冷靜下來後,她心中的畏懼漸漸淡去,說起話來也不再結巴。

  雖然他那龐大的身形還是帶給她很大的壓迫感,但至少在經曆了初初的震撼後,她已經能夠稍微對答如流。

  其實,她從頭到尾都知道這個男人雖然長相威武兇惡,可是並不是一個壞人。如今瞧來,她更加確信自己的感覺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只是怕我,但凡男人你都怕……為什麼?”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用膽小如鼠來形容她倒也不為過了。

  知道她並非只針對他,赫連蒼龍的心情著實大好,忽然之間有了和她閑聊的心情。

  “呃?”聽到他的問題,莫問靈驀地一愣。她不懂,方才他明明還氣憤得像是要吃人,怎麼一轉眼心情就變了?

  “你到底為什麼怕男人?”

  看著她那雙溫潤似水的眸子,還有細緻得像是瓷娃娃的容顔,赫蓮蒼龍不禁微微失神。看慣了祖母女人持家的精明模樣,他倒是很少見過這種溫柔似水的姑娘。

  這樣的女人竟成了寡婦,命也未免太不好了……他心裏驀地升起一絲的憐惜。

  這麼一想,他嘴裏問著,手便好自然地撚了一塊糕遞至她唇邊。

  “嘗嘗這糕吧!赫連府家大業大沒什麼希罕,唯獨這廚子的手藝倒還上得了些許面。”

  他的動作怡然自得,但卻讓莫問靈嚇壞了,她整個人就僵在那兒,閃也不是,張口也不是。

  “快吃啊!吃了糕點再嘗嘗這毛尖兒。瞧這茶色溫潤,定是一泡回甘好茶。”

  赫連蒼龍出聲催促著,什麼東西都急忙忙的往她面前送,弄得她完全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不吃呢?還是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不信這東西的好滋味。”

  向來大剌剌慣了的赫連蒼龍,哪裏懂得莫問靈心中的百轉千回,還以為她是不相信自己,於是開口便問,語氣還帶著點不悅。

  “不是這樣的……唔——”

  見他懷疑起她的心思,莫問靈心一急,張口就要辯解,誰知赫連蒼龍手中的甜糕就這麼順勢地進了她的口中。

  頓時,一股香甜的滋味竄入了她的檀口,久久繚繞不去,令她享受地眯起眼。

  他沒騙人,甜糕真的有入口即化的好滋味。

  只可惜,莫問靈沒心情繼續細細品味,反而漸漸地紅了一張臉。

  “你……你……”到底懂不懂得禮教啊?生性溫婉的她,想抗議卻不知該說什麼。

  他既被淺兒尊稱為三少爺,顯見是這赫連府中的主子,這麼一個大戶人家究竟是怎麼養出這個我行我素的主子爺的?

  “快吃、快吃……”赫連蒼龍見她吃了一塊,反應還不錯,便疊聲催促著。

  “赫連公子,我們孤男寡女的在這兒品茗,只怕會落人口實……”面對他的盛情,莫問靈試著婉言提醒。

  赫連蒼龍絲毫不在乎的說道:“誰在意他們想些什麼?他們愛嚼什麼舌根讓他們去嚼,我才不理會他們。”

  反正打小到大,他所受的流言蜚語還怕少了嗎?若是字字句句都聽入耳,只怕他有十條命也不夠氣。

  “公子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這寡婦的身分本已讓人側目,如若再傳出些不雅的流言,那麼我那間織坊,只怕不會有任何良家婦女敢再踏入一步了。”為了自己的生計,莫問靈實話實說。

  好不容易靠著天璇的幫助,她在京城擁有了一間小小的織坊鋪,那可是她未來自給自足的依憑,她不能冒險。

  “你覺得同我在一起品茶很丟臉?”聽到她的話,赫連蒼龍驀地斂起笑容,冷聲問道。

  她是因為知曉他不受赫連老夫人重視,所以覺得跟他在一起很丟臉嗎?

  虧他方才還覺得她有種其它女人沒有的溫婉,沒想到,她也不過是個勢利之人。

  兩人間好不容易平和下來的氣氛又僵住了,只見赫連蒼龍原本布滿笑意的臉龐霎時冷凝。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望著他鐵青的臉色,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莫問靈心急的想要解釋。

  雖然她不懂他究竟誤會了什麼,也不懂為什麼他的脾氣總像狂風暴雨一般的嚇人又無常。

  她明明只是想要遵從禮教,避免不必要的流言,可為什麼他要曲解她的意思?

  “你走吧。”赫連蒼龍完全不肯聽她解釋,也沒了方才的和氣,他霍地站起身,二話不說就邁步走人。

  “赫連公子……赫連公子……”看他透著濃濃怒氣的背影,她緊張地連連低呼了幾聲,可是卻怎麼喊也喊不回他的身影,於是只能苦著一張臉閉上嘴。

  無奈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莫問靈有些無語問蒼天的感慨,本以為自己招了好運,可以做到赫連府的生意,誰知道她不但沒見著老夫人,還惹怒了赫連蒼龍,砸了生意。

  “唉——”長長的低歎了口氣,頗覺無奈的她,也只能認命地靜靜走出赫連府。

  看來,她那小小的織坊,是無緣和赫連府這個大戶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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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好大的陣仗啊……

  才去廟裏上香回來,莫問靈就見自己的鋪子前被擠得水洩不通,不但有好幾個身著丫鬟服飾的人兒守在門口,小鋪的門面更幾乎全都被遮住了。

  不只如此,鋪子的門前還停了一輛金碧輝煌、雕功細緻的馬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走錯地方了嗎?

  被眼前的陣仗弄得胡塗了,莫問靈傻傻地退了一步、又一步。

  她抬頭左瞧右看,看到了白妙芹的藥鋪,再看到自己繡紡那塊小巧可人的招牌,這才終於確認沒有走錯地方。

  但她依然不解,自己那小小的繡坊平常頂多有幾個成群的姊妹淘來買些衣物繡品,幾曾有過那麼門庭若市的情況?

  小腳像生根似的定在人來人往大街上,在還沒想個清楚仔細前,她就這麼呆呆的站著。

  直到白妙芹眼尖,穿過了人群瞧見她的身影,忙不疊地迎上來。

  ”我說你可回來了,裏頭那陣仗都快讓我招架不住了。”人都還沒站定,白妙芹已經開口抱怨著。”你到底是哪兒招來那尊大佛的?赫連府的當家主母,就這麼硬生生地坐在你的鋪子裏等了快一個時辰。”

  ”赫連府?”一聽見這個姓,莫問靈就有種烏雲罩頂的感覺。

  她不用想,也知道赫連府的當家主母這麼紆尊降貴的來到她這間小廟目的為何。

  她早該想到的,還以為平靜了這麼幾日,那日發生的事就是個小小的插曲,激不起一絲漣漪。

  沒想到,驚滔駭浪不是不到,只是晚些到而已。

  ”是啊!就是赫連府的,不只老夫人跟總管,甚至還有好幾個隨侍的丫鬟,似乎打定了主意,沒見著你就不走。”

  莫問靈聞言一愣,傻在當場說不出話來。

  久等不到她的反應,白妙芹伸手推了推她。”我說,你最近是不是發生了啥事沒同我說的?”

  莫問靈這才回過神來,無奈地歎了口氣。

  自從天璇和她的將軍夫婿皇甫傲凡一同到邊關之後,京城裏就剩下她和妙芹兩姊妹相依為命了。

  雖然身為一名寡婦,但一直以來,她也沒有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至少她自給自足,不用再仰人鼻息。

  偏偏她知足,老天爺卻彷佛嫌她的日子過得太無聊,讓她無端地招惹到了赫連府。

  ”其實也沒什麼,那日赫連老夫人不知打哪瞧見了我的繡品,很是喜歡,所以便讓李總管喚我過府一趟。我本以為那是樁大生意,誰知道卻招來了麻煩。”

  ”赫連府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人家,瞧這等陣仗,待會兒你進去,應對進退之間可得小心再小心啊。”白妙芹一張俏臉上布滿了憂心,小聲地在莫問靈耳際叮嚀著。

  雖說她們現在在京城有皇甫家罩著,可是那也是托天璇的福,要真出了什麼事,遠在邊關的皇甫夫婦能不能及時趕到恐怕都還是個問題。

  更別說赫連老夫人可是皇上的奶娘,萬萬得罪不得。

  ”我知道。”莫問靈臉色沉重地點了點頭,她怎會不曉得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呢?

  其實,膽小如鼠的她現在最想做的是轉身逃走,要不是怕赫連老夫人遷怒他人,她早就溜了。

  抬頭望著如意繡坊那塊小小的招牌,她又輕歎了一口氣。

  該來的,終究躲不掉。

  除了硬著頭皮進去面對之外,她已別無他法。

  ”等等……”見莫問靈那副準備慷慨赴義的模樣,白妙芹忍不住擔憂的喚住了她。

  莫問靈回首,見到白妙芹臉上顯而易見的憂心,她試著牽起一抹笑容安慰好友。

  雖然無妄之災非她所願,但既已發生,她沒有逃避的權利。

  ”沒事的。”她開口,語氣並不篤定,也無法說服旁人,可她卻仍是挺直了腰杆,步進繡坊之中。

  笑?

  望著對方那充滿暖意的笑容,一進繡坊的莫問靈結結實實的愣住了。

  老夫人難道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就算沒有盛氣淩人,至少也應端著該有的架子,如此才能顯現出富貴人家的氣派,不是嗎?

  ”是莫姑娘嗎?”赫連老夫人笑容可掬的問道。

  ”是。”莫問靈有些不知所措的頷首以對。即使已經努力剋制,但心頭那股濃濃的畏懼還是透過她的緊繃全然展現出來。

  望著她那小家碧玉的模樣及秀美的容貌,赫連老夫人的眸中驀地閃過一絲精光,但隨即很快地隱去。

  ”老身今兒個來,其實是想托你繡件東西。”赫連老夫人帶著和藹的笑,伸手端起桌上那對赫連府來說既不香亦不甘,更沒有什麼滋味的茶,連眉頭都沒皺上一下地緩緩啜飲入喉。

  ”老夫人想要繡東西,實在不用這麼親自走一趟,大可以讓總管來知會一聲,問靈自當親自前去拜見老夫人。”

  人家以禮待之,莫問靈自然也得以禮相待,只是話才說完,她就想到上次那回算是她失了約,還沒見著老夫人便落荒而逃。

  當下,一張俏臉立刻布滿了歉意,她不等赫連老夫人接話,連忙又開口說道:”那日是問靈不對,因為一點兒事不得已先走,誤了與老夫人見面的時辰,著實對不住。”

  她的性子本就溫良恭謙,雖然失約非她所願,但她仍舊硬著頭皮先開口,只求別替繡坊招惹麻煩。

  ”無妨。”赫連老夫人面對她那誠惶誠恐的賠禮,依然只是淡淡的笑著,並無太多的責難。

  甚至,她還站起了身,笑容滿溢地拉著莫問靈的手,要她坐在自己的身邊。

  ”莫姑娘,聽淺兒說,那日你因為咱們蒼龍的莽撞受驚了?”

  莫問靈才剛戰戰兢兢的坐愈立刻聽見赫連老夫人這麼說,頓時讓她全身再次緊繃了起來。

  ”沒……沒的事。”她連忙否認。嚇是嚇著了,可絕對不及今日這等陣仗讓她所受的驚嚇。她結結巴巴的回應,心知這才是赫連老夫人今日前來的原因。

  周遭的氣息倏地凝結,莫問靈小心翼翼地等著,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麼,會惹來旁人的誤會。

  她跟赫連蒼龍,真的沒有什麼交情,以往在皇甫家時遇見,也頂多點個頭致意而已。

  她不懂,為什麼突然之間,她與他淡如水的往來竟然得以驚動眼前這個貴氣的老夫人。

  ”怎麼會沒事?我明明聽淺兒回屋時說,蒼龍當時的臉色鐵青得像是想吃人,還不顧你的名節,便將你拉到他的院落去。”顯然不怎麼相信莫問靈那種粉飾太平的說法,老夫人開始數落著,而且還有些欲罷不能。”再說,這男女授受不親,他牽了你的手,就算是壞了你的名節,這責任他不能不負,咱們赫連府更不能坐視不管。”

  這話活像一記響雷,重重地敲上莫問靈的心坎,嚇得她臉色發白。

  赫連老夫人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雖然不解其意,但心頭那抹不祥的預感讓她忙不疊地開口說道:”老夫人,沒那麼嚴重的,我想赫連副將不過是一時心急,所以才會有此舉動,談不上什麼破壞了我的名節。”

  ”怎麼能這麼說呢?就算是一時心急也不行。赫連府深受皇上眷寵,自當更謹慎行事,蒼龍既然壞了姑娘的名節,自然就該負起責任。”赫連老夫人一臉正氣凜然的說道,顯然很將這件事認了真。

  完全弄不清楚老夫人心中打的是什麼主意,莫問靈一臉惶然,幾乎嚇壞了的她只好用眼神求助於白妙芹。

  ”老夫人,咱們姐妹都是寡婦,或許赫連副將的舉動對問靈的名節有些折損,可是其實倒也不是真那麼嚴重的。”見莫問靈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原本靜立一旁的白妙芹雖然也不明白老人家心中的盤算,但還是挺身而出的說道。

  ”寡婦怎麼了?寡婦就可以不被尊重嗎?”

  赫連老夫人手中的長杖一聲擊地,那沉沉的響聲敲上了莫問靈慌亂不已的心。

  ”老夫人,如果赫連副將真覺得於心有愧,不如以後赫連府的所有衣物都由如意繡坊來承包,這樣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和靳天璇在一起久了,白妙芹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她的精明,早已不是省油的燈,她巧妙的為如意繡坊接下了一筆大生意,也期望如此便能為好友解圍。

  ”所有衣物都讓如意繡坊來承包,這自然是沒問題,但女人家的名節可不是用這些生意和銀兩就能解決的。”赫連老夫人非常執著,固執得幾乎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夠了、夠了。”生怕老夫人會提出什麼”驚世駭俗”的建議,原本僵立著的莫問靈連忙嚷道。

  要不是怕觸怒了老夫人,她根本其實什麼賠償也不想要。

  經過了這幾次的驚嚇,膽小的她最想要的只有她原本平靜的生活。

  可以的話,最好不要再同赫連府有任何的牽扯,因為不論是赫連蒼龍或老夫人,每回出現都幾乎令她嚇得喘不過氣來。

  她一向膽子小,所以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若能與赫連府井水不犯河水,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否則,這樣的陣仗再來個幾次,她絕對會短命的。

  ”不夠。”似乎感受到莫問靈的排拒,赫連老夫人心裏很不是滋味,不覺臉一沉,跟她卯上了般的說。

  要知道,就憑他們赫連府的財勢,不知有多少名門大戶的閨女想要巴上來,偏偏就只有莫問靈這姑娘,看到她來,竟沒有絲毫的受寵若驚,不想辦法攀著她不打緊,反而還一臉的驚慌失措。

  難不成她以為赫連府是龍潭虎穴嗎?

  ”那……老夫人覺得如何才夠?”白妙芹小心翼翼的問道,心中已有不太好的預感。

  家大業大的赫連老夫人,絕對不會是吃飽了沒事,無聊地在外頭胡亂走動的人,如今肯親自駕臨這小小的織坊,自然不可能是只為賠禮而來。

  ”我瞧問靈姑娘生得也是水靈,再加上那善良不求回報的心思,不如……”赫連老夫人的語氣一頓,欲言又止。

  她這一頓,讓莫問靈和白妙芹兩人的心都不禁往上一提,就這麼懸著。

  ”不如怎樣?”這話當然不是莫問靈說的,因為她現在早已慌得六神無主,一切只能仰仗白妙芹。

  ”不如嫁來咱們家,給咱做媳婦。”

  ”轟”地一聲巨雷爆開來,那平地一聲響,震得莫問靈腦袋七葷八素的。她想也沒想的就嚷道:”不,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赫連老夫人語氣低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倏地在這狹窄的空間爆發開來。

  被震住的莫問靈,只能呆呆地望著老夫人,纖細的身軀更是不由自主地抖得像是秋風中的落葉。

  ”說,為什麼不要?是因為你覺得咱們家蒼龍配不上你嗎?”堂堂的一個副將被一名寡婦如此嫌棄,這口氣,向來高高在上、受慣奉承的老夫人哪裏吞得下去?

  ”我……”莫問靈完全慌了,透著光的淚霧不爭氣地在她眼眶中浮現。如果可以,她真想不顧一切的嚎啕大哭。

  赫連這家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個個都以嚇人為樂嗎?

  赫連蒼龍是這樣,赫連老夫人也是這樣。

  摸個手就要娶,天底下有這種道理嗎?

  再說,她可是個寡婦,是任何正常男人和大戶人家都該避之唯恐不及的女人,為什麼赫連老夫人卻好像完全不在乎這回事一樣?

  難道她就不怕她剋著了她的孫兒嗎?

  ”我是個剋夫的寡婦!”受不了心頭的焦躁不安,莫問靈忽然打破沉默,大聲地嚷道。

  此話一出,四周霎時寂靜無聲,她唯一能聽見的,只有她自己的輕喘。

  這樣應該就夠了吧?她已經把自己的最痛拿出來當成拒絕的理由,她相信老夫人斷然不可能再如此的固執了。

  只要能脫離眼前這種荒謬的困境,她不介意看見旁人那種像是見著了鬼怪似的眼神。

  ”那又怎樣?”赫連老夫人率先回神,簡單的四個字,不帶一絲猶豫。

  此話一出,不單單是莫問靈,就連白妙芹都傻了。

  兩人面面相覷,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莫問靈透過窗欞,望著外頭那白玉盤似的大圓月,今兒個正是十五,月兒又圓又亮。

  可她卻沒有半點心思欣賞美景,只能哭喪著一張臉,對著月兒歎息。

  ”你還在心煩啊?”白妙芹了然的問道。

  與問靈這丫頭做了幾年的姐妹,怎會不清楚她的習性?只要心中一有心煩的事,她鐵定是吃不下也睡不著。

  果然,她晚膳只吃了沒幾口,就推說要回房睡下,可都已經過兩個時辰了,她還是對著那抹圓月發著呆。

  唉。這丫頭,到底是怎麼招來這個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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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1 23:23:07 |只看該作者
  白妙芹原想讓莫問靈冷靜一個晚上,再好好地盤問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既然她恰好也睡不著,那就趁今夜好好談談吧。

  莫問靈抿著唇,無言地望向帶著一臉關心進房的白妙芹,原想漾出一抹笑安撫好友的心,誰知這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我……”唇兒才動,那強忍了一個晚上的淚終於還是止不住地落下來。

  該怎麼辦呢?這幾天莫名其妙發生的事,真的讓她嚇壞了。

  伸手攬過哭成了淚人兒的好友,白妙芹溫聲安慰道:”別怕,不會有事的。”

  ”怎麼會沒事?我惹上的是赫連府,老夫人可是皇上的奶娘,要是她一個不高興,到皇上面前說了幾句,我出事沒關係,要是連累了皇甫將軍和天璇,我的罪過就大了。”

  再說,妙芹的生活也才稍稍有了起色,要是再讓這事給亂了,那她這輩子也不會安心的。

  ”不會的,咱們皇上日理萬機,哪有心思管我們這些市井小民的事?你別想太多了。”白妙芹好言說道。

  其實說真格的,問靈擔心的也正是她所擔心的,可她不能說,問靈的心思本就纖細,若真教她的想法往死胡同裏鑽了,事情要善了,可就難了。

  ”可是……老夫人今日離去時,臉色難看得很,我怕……”

  就算不驚動皇上,但以赫連府的勢力,要捏死她們這兩個無權無勢的寡婦,又有何難?

  ”問靈,你老實同我說,你對赫連蒼龍真的沒那種心思嗎?”

  她們都是苦命的女人,孤身在這世間飄飄蕩蕩,好不容易,天璇找到了一個疼她、寵她的男人,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問靈能哉到屬於她的依靠。

  那個赫連蒼龍,雖然看起來不似皇甫將軍那樣英姿颯爽,性子也急躁了些,但以他的家世背景看來,其實也不失為一個好對象。

  再說,這姻緣是赫連老夫人主動提出來的,應該不至於會對問靈輕賤以待吧?

  ”喝!”聽到白妙芹的問題,莫問靈驀地倒抽了一大口涼氣,她瞪大了眼,用著不可思議的目光瞪著好友,簡直不敢相信好友會問出那種問題。

  ”我當然沒有那種心思啊。”再開口,她揚高了音調,激動萬分的說道:”以前不知道他是公子哥兒,只覺得他那張臉好像總是張揚著怒氣,這兩回見面,才知道他的脾氣很嚇人,而且陰晴不定。”

  過往不愉快的經驗,讓她怕透了那種難以捉摸的感覺,總擔心自己又會陷入動輒得咎的困境,所以對赫連蒼龍那種脾氣大的男人,她向來敬而遠之。

  ”雖然赫連蒼龍好像總是在發脾氣,可是似乎不曾真的傷害過誰,不是嗎?”

  沒想到莫問靈會這麼怕赫連蒼龍,這點倒是出乎白妙芹的意料。

  ”是,他是沒傷害過什麼人,甚至我還瞧過他幫步履蹣跚的老夫人閃著街上急駛的馬車,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怕他……”那時見他出手幫了老人家,她的心中還曾偷偷的對他大為贊許。

  她也知道自己的畏懼很沒道理,可是只要他一靠近,她就是忍不住害怕。

  他那熊一樣的粗獷身形,不經意就會讓她想到那段生死不如的歲月,即使明知他是個好人,她卻依然無法若無其事的面對他。

  ”這……”白妙芹瞧只不過是提起他,好友就如此局促不安,看來想要好友嫁給赫連蒼龍的盤算,只怕是行不通了。

  既然問靈不願意,那麼她這個姐妹說什麼也要幫她一把,讓她成功脫離赫連府的糾纏才是。

  ”既然這樣,那咱們不如早一步成親,這樣赫連府總不至於強搶民女了吧?”

  聞言,莫問靈霎時眼兒一亮,可隨即卻又黯了下來。

  親事也不是說有就有的,自從她遇到了天璇和妙芹後,就幾乎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除非萬不得已,甚少出繡坊一步,再加上她那不善交際的性子,認識的人著實有限,一時之間,教她上哪去找個願意娶她、又性情溫厚值得托付的男人啊?

  ”這法子可以是可以,可是我去哪兒找人娶我?”莫問靈苦著一張臉說,語氣之間滿是為難。

  ”不如……就找旁邊鋪子的華叔吧。”

  ”華叔?”聽到白妙芹的建議,莫問靈的眼倏地瞪得像銅鈴一樣大。

  華叔的鋪子就在她們的鋪子旁,是個殷實的老好人,可是……

  ”是啊,就華叔吧。”一時間,少了總是有好點子的天璇,白妙芹知道這事只能靠她們自個兒想辦法了。

  華叔年紀漸老,孤身一人,他一定很開心可以有個水靈的姑娘照顧他的晚年。

  ”可華叔……他不是宮人退下來的嗎?能娶妻嗎?”莫問靈只覺得好友的想法未免太樂觀,婚姻嫁娶總得要兩廂情願,可不是她們這頭說了就算的。

  不愧是多年的好姐妹,白妙芹一眼就瞧出了莫問靈心裏的想法,她驀地揚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安撫道:”放心吧,就因為他是宮人,所以只是需要一個人陪伴,並不用有夫妻之實。再說,他離咱們鋪子最近,我們彼此還可以有個照應。我想,華叔一定會同意這個權宜之計,幫你一把的。”

  ”這樣……真的好嗎?”

  ”當然好,今晚你就先安心的入睡,等我明兒個去問過了華叔,咱們就可以準備成親的事宜了。我相信,這個法子絕對可以使得赫連府措手不及。”

  睡?要真睡得著才怪呢!

  目送著白妙芹的身影消失在房外,莫問靈的心,卻沒有如好友所言的安定下來。

  以嫁止嫁?

  這種法子,虧妙芹想得出來。

  偏偏她也笨,除了這個辦法,也想不出別個更好的了。

  可是,真要這麼做嗎……

  莫問靈的眼神愁苦,臉上的神情愁苦,但除了自苦之外,她還是想不出任何的方法可以圓滿解決這天外飛來的親事。

  ”嫁個太監會比嫁給我幸福嗎?”

  ”啊!”突然間,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張臉,那臉上還有一把大大的落腮胡。

  赫連蒼龍不請自來,看樣子像是由屋外直接翻窗進來的,他突然的現身令莫問靈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

  好不容易過了會,嚇壞了的神智稍稍回籠,莫問靈望著赫連蒼龍的目光,更苦了。

  白天才走了一個,現在又來一個,她這裏不過是個小閣,赫連府的人是個個吃飽了太閑嗎?

  ”你……你怎麼來了?”她說話依然結巴,看著他的眼神仍舊帶著濃濃的懼意。

  ”你不想嫁給我?”赫連蒼龍不答反問。

  初時,知道祖母又想一手操弄他的婚姻時,他暴跳如雷,幾乎將他書房中的每一樣物品都砸毀殆盡。

  而後,知道祖母為他安排的人選是她,而她竟一口回絕,甚至不惜拿自己寡婦的身份做為拒絕的理由時,他的心,不但沒有一絲絲的輕鬆,反而是更加的盛怒。

  她的抵死拒絕,就像是一盆子的油硬生生地澆在他心頭,意外燃起了連他自己都熄滅不了的熊熊怒火。

  ”我……不想。”面對臉色不太好的他,莫問靈得好努力才讓自己不發抖,甚至大起膽子堅定的拒絕。

  ”為什麼?”赫連蒼龍皺緊了眉頭。他不解,為什麼她總視他如妖魔鬼怪一般退避三舍?

  從旁人口中聽到是一回事,但聽到她親口這麼說,又是另外一回事,令他的心情非常不悅。

  他有這麼恐怖嗎?

  莫問靈望著他,不知該怎麼告訴他,不論是他身形或脾氣,他都會讓她想起不堪的過去,所以她才想躲,才想逃避他。

  她知道這對他並不公平,可是她卻無法控制自己。

  ”因為我高攀不上你,我是一個剋夫的寡婦,命中帶煞,要是剋著了你,我擔不起這樣的罪過。”她說。

  這樣的理由應該夠充足了,任何一個還有理智的男人,都知道該閃她閃得遠遠的。

  ”就因為這個可笑的理由?”

  赫連蒼龍的內心,就和他的外表一樣粗獷豪邁、不拘小節,我行我素的他,當然不會相信那套江湖術士騙吃騙喝的說法。

  ”這個理由就已足夠,我真的不想再害人了。”在他的鷹眸瞪視下,莫問靈輕聲喃道。

  那種被人指著鼻子辱罵是災星的情景,經曆一次已經太多了,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答應嫁進赫連府。

  因為她完全不知道,等在她眼前的會是怎樣的災難。

  ”如果我不怕你剋呢?”

  望著她臉上那種退縮自卑的表情,赫連蒼龍的心驀地莫名抽疼。

  在那一瞬間,他知道,這個女人是真心相信自己的命硬得能剋人,所以抵死拒絕嫁進赫連府,不是因為嫌棄他,更不是因為看不起赫連府。

  那是一種打從心底蔓延出來的絕望認命,不願自己再害人,甯願一個人孤老以終。

  所以,她甯願委屈自己嫁給一個出宮的太監為妻,亦不願成為他的妻子拖累他。

  這個女人,不僅單純,還有一顆極度善良的心……

  從來不曾因任何女人而起波瀾的心,此刻竟為她騷動而揪疼。

  深邃的雙眸再次瞥向她,見她臉上擔憂的表情,赫連蒼龍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決定。

  嗩吶聲震天價響,鞭炮聲不絕於耳。

  由於昨夜幾乎一夜無法成眠,莫問靈在聽見聲音的那一刻便立即睜開了眼。

  屋內的擺設一樣不變,一樣只有她一人,所以昨天的荒謬只是一場夢境嗎?

  她天真的這樣奢望,只可惜她那疲憊的身軀和酸澀的眼眸,卻清楚的告訴她那一切並非夢境。

  她確實因為赫連府那兩人的連番造訪而一夜無眠,直到天際魚肚泛白,這才輾轉睡去。

  可睡不到兩個時辰,耳邊就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令她驚醒過來。

  今兒個是哪間廟酬神嗎?

  她怎麼沒半點印象……

  莫問靈神智還兀自混沌,屋外已經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她星眸微睜,白妙芹便一臉驚慌地沖著她喊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什麼東西來不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雙眸,莫問靈瞧著匆匆奔進來的白妙芹,有些意外向來溫煦的好友忽然間急性子起來。

  ”咱們昨天謀畫的事,來不及了。”

  ”昨天謀畫的?”莫問靈迷迷糊糊問還反應不過來,她在一片嘈雜聲中問道。

  ”華叔要娶妻啦!”白妙芹一聲低吼。

  ”啊?”莫問靈立即驚愕得張口結舌。

  怎麼會?華叔有那麼搶手嗎?

她和妙芹昨日才說要去同華叔商量成親的事,他今早就娶了妻,而且事前還沒聽到半點的風聲?

  這個……該不會是……

  是的,絕對是赫連蒼龍的詭計。昨天他突然不聲不響的冒了出來,誰知道他躲在她房外偷聽了多久?

  想到這裏,莫問靈的頭驀地疼了起來。

  她就是不懂,那赫連府的一老一少幹麼這麼處心積慮地要她入門呢?

  明明就應是眼睛長在頭頂上、嫌貧愛富的大戶人家,可是卻千方百計、威脅利誘地要迎她進門,這不是很反常嗎?

  知道她有心想找華叔幫忙,他就大費周章地找了個女人嫁給華叔,甚至,她可以保證,門外那場鑼鼓喧天的婚禮,絕對也是赫連蒼龍一手操辦的。

  ”現在華叔突然間娶了老婆,那你怎麼辦呢?”見莫問靈呆愣著,白妙芹忍不住心急的問道。

  ”不怎麼辦。”相較於好友的著急,莫問靈這回反倒顯得平靜多了。

  能怎麼辦呢?

  一個不祥的寡婦、一個堂堂大戶嫡少爺,兩者怎麼想,都兜不在一塊兒吧?偏偏赫連府的人就有本事,把事情弄得好像理所當然一樣。

  ”可是若沒了華叔這個人選,咱們還能上哪兒去找一個?”白妙芹道。

  ”不用找了。”莫問靈說。她相信,如果赫連蒼龍會這樣處理華叔的事,那麼就算她們想破了腦袋,再找出一個願意娶寡婦為妻的男人,他一定也有本事從中破壞。

  有些疲憊的輕吐了一口氣,她的情緒已不複昨夜的激動。

  事情一夕間風雲變色,她只覺得自己像只被獵人盯上的獵物,再怎麼逃跑也徒勞無功。

  看見莫問靈的喪氣,白妙芹著實憂心,她緩緩伸手摟了摟好友,知道這丫頭腦袋裏的想法,又往死胡同裏鑽去了。

  這已不是問靈第一次露出這種沒有希望的死寂表情,她永遠不會忘記,那時她與天璇在一條官道上的刑車中初見問靈時,她臉上哀感認命的絕望神情。

  那時,安在她頭上的罪名是殺夫,本來孤苦無依的她,應該是要依照殺人罪名被處決的,但天璇才與問靈一對眼,就深信她是無辜的,知道她不過又是另一個剋夫罪名下的可憐女人。

  所以,她們想盡法子、用盡銀兩,這才替她洗清罪名,買下了她的一條命。

  那時剛從大牢裏被放出來的莫問靈,已被折騰得兩眼無神,纖細身軀所散發出來的,正是這種死寂。

  ”傻瓜,不是什麼大事,不管發生了啥事,我和天璇都會替你擔待著的。”白妙芹連忙安慰道。

  莫問靈抬眼瞧著好友擔心的神情,在這一刻,她清楚知道自己不能再加重她們的負擔了。

  五年前,因為同病相憐,所以她們傾盡全力,將她從黃泉路上拉了回來,現在,她得要靠自己。

  深吸了一口氣,莫問靈不想再這麼萎靡下去,她得去弄清楚,這一切的紊亂究竟所為何來?

  ”我想去找赫連蒼龍。”

  ”你自己嗎?”挑起了眉,白妙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充滿決心的女人,是那個向來膽怯的好友。

  ”是的。”莫問靈堅定且毫不猶豫的回答。這次她得靠自己的力量,逃離這場荒謬可笑的鬧劇。

  ”可是……你怕他不是嗎?”白妙芹不禁蹙起眉,因為知道莫問靈過去曾經受過怎樣的對待,所以她們才更不忍心讓她再去面對那種氣勢淩人的大戶人家,以免勾起她內心深處的回憶。

  莫問靈十二歲時,就被她那窮怕了的父母賣給江南木姓人家做童養媳。

  雖然都不懂,為什麼像木家那樣家大業大的人家,會用這樣的方式買媳婦,可無論如何,大家都以為莫家會因為這樣而苦盡甘來,莫問靈也會因此得到吃穿不愁的幸福人生。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造化弄人,就在歡喜迎親的那天,木家的家業竟因一場船難而一夕全垮。承受不住打擊的木易然,便將所有的責任怪罪到莫問靈身上,認為如非她命中帶剋,他們家的事業也不會轉瞬間化為烏有。

  於是接下來的三年,莫問靈簡直就像個出氣筒,動輒得咎,只要稍有一丁點差錯,換來的就是一陣不分青紅皂白的毒打。

  即使她努力的做針線活,想要養活不能承受打擊而個性丕變的夫婿,但意志消沉的木易然,卻還是時不時的就用拳頭招呼瘦小而認命的她。

  既是結發夫妻,就該同甘苦、共患難,莫問靈並不在乎夫婿不能給她錦衣玉食的生活,她只是從來不懂,為什麼不管她如何努力,就是得不到夫婿一點善意的對待。

  日日夜夜,木易然用不祥的罪名套在她身上,慢慢的,在那樣的打罵之中,她也終於認定了自己不祥,接受了自己是不祥之人。

  所以,她更努力地想要去彌補、想要贖罪,對於木家所有人給的一切苛待,她全都理所當然地咬牙忍了下來。

  直到那一夜……她的夫婿再次踩著憤怒的步伐朝她沖過來,卻莫名其妙的跌了一跤,跌去他的生命,也將莫問靈徹底的擊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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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1 23:23: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就在確認夫婿斷氣的那一刻起,她再也沒有理由反駁其他人,她不是不祥的。

  正因為知道這一切,所以白妙芹隱隱明白莫問靈為什麼這麼懼怕赫連蒼龍——

  不,應該說是她為何如此懼怕身形高大的男人,因為她的前夫,就是這樣粗獷的男人。

  ”不如讓我去跟他們談吧?”因為不捨,白妙芹很自然的將責任往自個兒身上攬。

  莫問靈望著好友,眸光中閃著深深的感動,但這次她不允許自己再軟弱了。

  她輕輕的搖了搖頭。”這回,讓我自己來吧。”

  是好是歹,她總要試過才知道,她不能永遠都躲在天璇和妙芹的羽翼之下,她已經不想再連累她們了。

  ”可是……”雖然莫問靈說得很肯定,白妙芹卻還是不放心。

  她開口想要說服莫問靈,但話都還沒說完,莫問靈已經搖了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

  ”沒有什麼可是,雖然我不懂為什麼赫連府會執意要我進門,但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弄清楚這一切。”

  她得勇敢起來,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況且,赫連府似乎也不給她任何逃避的機會。

  他想知道,很想很想。

  這輩子,他從來沒有那麼想知道一件事過。

  抬頭看著那扇朱漆紅門,赫連蒼龍知道自己這麼做並不道德,但那時時刻刻浮現在他腦海中的容顔,不但讓他不惜驚動老夫人,連夜找了一個府裏頭願意出府嫁人的嬤嬤送給華叔做伴,徹底斷了她想借此逃離他的舉動,更讓他破例地捧著銀子,上門求助於人。

  一早處理完了華叔那邊的一切,他便像著了魔似的,往上官極品這兒來。

  上官極品這個男人的身份是個謎,他真實的出身從來沒有人知道,唯一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他那包打聽的能力。

  只要出得起銀子,他就可以打聽得出任何你想要知道的事。

  上回,也多虧了上官極品,皇甫傲凡和靳天璇才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而他之所以會來這裏,則是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過往,會讓莫問靈如此深信自己是不祥之人。

  他心裏明白,別人的悲苦並不關他的事,他更該做的是好好想想該怎樣擺脫那個老太婆,別讓她再次擺弄他的生命。

  但盡管理智時時提醒著他,他的雙腿卻仍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般,不斷地朝著上官極品這兒走來。

  ”你來了。”

  面前那道厚重的朱漆紅門,突然”呀”地一聲被人推了開來。

  裏頭的人對上赫連蒼龍的眼,似乎一點也不奇怪他的出現,更仿佛早已算到了他的到來。

  那種對於一切了若指掌的模樣,看了著實令人心裏發毛。

  如果他夠聰明,就知道自己不該再和這種人打交道,否則哪天被人賣了,搞不好都還傻傻地替他數銀兩。

  瞪著對方,赫連蒼龍心中盤算著自己該不該離開。

  或者,他該趁自己還沒深陷在這場紊亂中時,趕緊想法子抽身,離開京城。

  邊疆的殺伐扞衛,才該是他的心之所系。

  可是……明知該怎麼做,為何他的心中還有猶豫……

  赫連蒼龍還沒有個決斷,上官極品那張斯文俊逸的臉龐,已經悄悄漾起一抹有如一切都已勝券在握的笑容。

  ”走了,你就不知道你曾經傷害過莫問靈什麼了。”

  不負責任地扔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語,上官極品自顧自的腳一旋,就往大廳裏走去。

  他沒有回頭看一眼,仿佛肯定後頭的人一定會跟上來。

  瞪著那抹背影,赫連蒼龍咬著牙,多希望自己能夠不如上官極品所料的跟上前去,他當然可以瀟灑的走人。

  可是他剛才那句話……到底該死的是什麼意思?

  他說,他傷害過她?

  怎麼可能?

  他們素昧平生,要不是上回皇甫傲凡的計劃出了差錯,兩人壓根就不可能相識。

  既然先前不相識,他又怎麼可能傷害她呢?

  這個上官極品究竟又在胡攪些什麼,這麼的胡說八道……

  無數的疑問在赫連蒼龍心裏糾纏又糾纏,他想轉身離開,可是腳跟卻像生根一樣怎麼也不肯移動。

  該死!

  終於,在一聲惡狠狠的低咒之後,他活像是踩著風火輪似的,怒騰騰地大步跟著上官極品消失的方向走去。

  他不想因為心中的疑惑而寢食難安,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他都要弄懂上官極品方才那句話的意思。

  ”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氣呼呼地追上上官極品,他長手一伸,想要扳住對方的臂膀,沒想到對方只是稍稍往旁邊一閃,就閃過了他伸出的手。  

  赫連蒼龍不死心的再出手,卻接二連三都落空,使得他越來越沒耐性。正想不顧一切的朝上官極品揍上一拳的時候,對方終於止住了步伐。

  上官極品回過身,半點也沒有被襲擊的不快,俊逸的臉上依舊是那抹賊兮兮且充滿算計的笑容。

  ”我已經為你備好了一桌酒菜,咱們可以邊吃邊說,順便談談你要付出什麼代價,買我所知道的消息。”

  ”你……”究竟是誰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的?現在他不但想打,還想打扁上官極品臉上那抹礙眼至極的笑容。

  ”別氣,我會讓你知道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關於莫問靈那個可憐的姑娘。不過前提是,你總得同我談好代價吧?”

  ”你要什麼代價?要多少銀子都成。”赫連蒼龍當然知道找他買消息要花銀兩,他早已備妥了幾張銀票。這是一筆他從來不想動用的錢。

  以往就算軍餉少得可憐,他甯願縮衣節食,也不想用一分一豪屬於赫連府的錢。

  但這次為了知道莫問靈的過往,他竟毫不猶豫的上錢莊,將這幾年祖母撥給他的月銀全都一次領了出來。

  ”我不要銀子。”

  聽到上官極品的話,赫連蒼龍挑起了眉,臉上不無詫異。

  錢鬼不要錢,那他要什麼?

  ”我要你欠我一個人情,只要我開口,你就得答應替我辦件事。”

  ”什麼事?”

  ”我還不知道。興許是要你去殺一個人,也或許只是要你一半的財産,要什麼端憑我當時的需要。”

  赫連蒼龍沉下臉,這代價未免太大了。如果他夠聰明,就應該立即起身離去,不管上官極品知道些什麼,他都沒必要花上那麼大的代價去知曉一個女人的過去。

  心頭明明這麼想,但他才張口,卻吐出了另外的字。

  ”說吧。”簡單的兩個字,算是答應了他的條件。

  上官極品滿意地勾勒出一抹笑容,好脾氣的請赫連蒼龍入坐,一等人坐定,他隨即執起酒壺,邊為對方斟酒邊說道:”赫連兄,記不記得五年前你奉旨回京時,曾落腳在青城?”

  ”青城?”好陌生的地名。要不是上官極品提起,幾乎已經被他遺忘。

  在記憶裏搜尋了一會兒,赫連蒼龍才想起自己真的曾經落腳在青城。

  此刻,他望著上官極品的眼神,再次蒙上了一絲戒備。

  這個男人無事不知,就連他已經遺忘了的事,對方都能夠了若指掌,他不可小覷。

  ”那夜,你在青城的街上,不經意瞧見一間屋裏有個男人想對一個瑟縮成一團的女人動粗,你便朝著那個男人踢出了一顆石子。”

  所以咧?”這事跟莫問靈有何關系?”

  上官極品講得巨細靡遺,赫連蒼龍卻聽得一頭霧水。他耐不住性子的追問,急躁的模樣換來上官極品滿是興味的眼神。

  幾年過去了,這個男人的性子倒是絲毫不曾改變。

  ”那顆石子剛好擊到了那男人的膝窩,偏巧那日他又喝了些酒,所以一個踉蹌往前倒,就撞上了堅實的地面。”

  ”然後呢?”一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赫連蒼龍的大腳不耐煩的開始在地上踏了踏,耐性顯然就要耗盡。

  ”然後那個男人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關我屁事?”雖然他的本意不過是要教訓一下那個魯男子,並沒真要他的命,但誰讓他竟然對女人這般粗暴,死了也活該。

  就算那顆石子害他摔了個狗吃屎,然後一命嗚呼,那也只表示他命裏該絕,他一點也不會良心不安。

  ”這就是你要的答案。”沒有料到赫連蒼龍竟然真的那麼遲鈍,上官極品對於他的追問第一次有些傻眼。

  他以為講到這裏,赫連蒼龍就應該知道,他不小心弄死的那個男人,其實就是莫問靈的夫婿。

  也因為這樣,她才無端成了一個人人口中命中帶剋的女人。

  ”什麼答案?”吹胡子瞪眼,赫連蒼龍氣極地吼道:”我要知道的是莫問靈的過往,不是我的過往。”

  上官極品抬頭,笑著朝赫連蒼龍舉起酒杯,敬了他一杯酒。

  就在杯緣要碰著他的唇瓣時,他又忽然說道:”她的過往與你的過往交疊,所以你的過往就是她的過往。”

  這是什麼見鬼的話?

  他們那時明明就是陌生人,怎麼可能兩人的過往交疊?除非……

  赫連蒼龍的雙眸驀地圓睜,他瞪著上官極品,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對,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樣。”上官極品不慍不火的道。

  知道赫連蒼龍想通了來龍去脈,他這才好整以暇的飲下那杯香醇誘人的美酒。

  ”那日,木易然因你而死於非命,但以為不過是踢顆石子小施薄懲的你早已離開。你想,木家的人有可能放過唯一在場的莫問靈嗎?他們相信是她殺了自己的夫婿,所以她代你受了過,被木家的人送去官府。”

  ”然後呢?”聽到這裏,赫連蒼龍結結實實地愣住了。他傻傻地望著上宮極品,好半晌才能找回自己的聲音追問道。

  ”後來在押解的過程中,老天終於眷顧了這個可憐又無辜的女人,讓她遇著了靳天璇和白妙芹,她們相信莫問靈是無辜的,所以傾盡了所有,這才讓她沒有冤死。”

  ”怎麼會……”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赫連蒼龍完全傻住了。

  像是說上了癮似的,向來惜字如金的上官極品大放送的繼續說道:”雖然家道中落的木家,因為沒錢送給縣太爺,所以買不了莫問靈的命,但是他們卻沒有就此罷休,在她被放出來的那天,整個木家的親族全都圍在了衙門前,朝莫問靈扔石塊咒罵著她,口口聲聲說她是一個剋夫且不祥的女人。”

  ”她……相信了?”所以她才甯願守著寡,絕情斷愛,抵死不進赫連府的門?

  而這一切,竟然是他一手造成的?

  ”深信不疑。”上官極品好愉快的補上這一句,就不再理會震驚過度的赫連蒼龍,修長的手執筷品嘗起眼前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雖然出門前說得那樣信誓旦旦,可是走到赫連府那大得嚇人的大門之後,莫問靈卻還是佇足了。

  她在腦中一遍遍的演練著自己拒絕的話語,口中甚至念念有詞。

  ”老夫人,我想我還是必須拒絕這門親事,不是問靈自尊自傲,認為三少爺配不上我,實在是因為我命中帶剋,真的不想再害人了……這樁婚事咱們還是作罷吧,我真的不在意三少爺做的事……您老人家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叨叨的念著,一遍又一遍,就怕生性膽小的自己會一見到老夫人就口吃,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命中沒帶剋。”

  突然間,有人接了她的話。

  她完全沒察覺不對勁,反而兀自繼續。

  ”我有。木家的人個個都說是我剋死了我的夫君,就連我的親爹親娘都不敢讓我回家。若非我命中帶剋,怎麼可能我才進木家的門,木家的生意就一落千丈,過沒兩年,我的夫君又死於非命。”

  莫問靈認命的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那張小臉上的難受與自責,全都落入赫連蒼龍的眸中。

  ”他木家自己不會做生意,與你有何相幹?至於你那不中用的夫君會死於非命,則是因為他命中該絕。”

  ”話不是這麼說的,我……”像是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莫問靈驀地住了口。

  一仰首,就看見赫連蒼龍像座山似的站在她眼前。

  他的神出鬼沒,再次讓她的心一提,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更是不知為何飄來了兩片紅雲。

  ”你不是不祥的人。”赫連蒼龍沉靜的望著她,一字一句,肯定的說道。

  頭一回,他見到了她沒有氣急敗壞,大掌還往她的頭頂撫一撫,仿佛像是要將自己的溫暖傳給她。

  ”我是……”莫問靈沒有輕易被他說服,雖然她的個性軟弱,但某些部分卻固執得像條牛。

  她望著他,瞧著他那張泰半被大胡子遮住的臉,以及那雙幽深沉合的黑眸,有些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

  真是荒謬,她從來沒想過這輩子會有那麼一天,她得不斷努力地向人家證明自己的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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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1 23:24:09 |只看該作者
  長手一伸,赫連蒼龍毫不客氣的將她那嬌小的身子猛地往自己懷中一帶,一種徹底的心疼幾乎淹沒了他。

  這小小的身子,究竟是怎麼承受這一切的?

  面對那些流言護罵、獨自被自責責難時,她又是怎麼挺過來的?

  ”你……”他的舉動令莫問靈傻了一會,溫暖的懷抱讓她有些微的怔忡,但她隨即回過神來,大驚不已。

  他……他……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先前不過拉了她的手,就被逼著要娶她了,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他又抱著她,事情鐵定會一發不可拾。

  想到這裏,莫問靈的頭皮就一陣發麻。

  她慌張的想要掙脫,可嬌小的她哪裏會是赫連蒼龍這種魁梧男人的對手?

  被他緊緊的箍住,她偏涼的身子很快地暖了起來,這種溫暖讓人眷戀,卻不容她停留:

  ”你快放開!”掙不開,莫問靈只能羞赧地低聲嚷道。

  ”不放。”她小小軟軟的身子雖然瘦,但其實挺好抱的。

  赫連蒼龍這一個熊抱,就戀上了這樣的觸感,越抱越順手了起來。

  ”你別鬧了……”莫問靈依然七手八腳的拼了命想掙出他的懷抱,那種手腳並用的模樣,頓時惹來了赫連蒼龍的輕笑。

  ”你真以為你掙得開嗎?”

  一句話,語帶雙關。

  他已認定她這小小的身子掙不開他的熊抱,也絕對掙不開即將成為赫連府三少夫人的事實。

  莫問靈的反應向來就不快,可是這回有如奇跡似的,她竟一下就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

  ”我……當然可以!”她賭上了一口氣,不服輸地朝他低吼道。因為用力,她的臉漲得紅通通的。

  這人真的是一頭熊耶,明明她已經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怎麼還不能撼動他半分?

  面對這樣的窘境,莫問靈又急又氣。

  忽然間,她用力一拾腳,堅硬的膝蓋便硬生生的撞上了他的命根子。

  赫連蒼龍驀地吃痛,臉上血色盡褪,難以言喻的疼痛快速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令他不斷地粗喘著氣。

  完全沒料到自己掙扎的舉動竟會惹出這樣的災情,莫問靈望著他那痛苦的模樣,原本氣急敗壞的她突然間傻了,整個人像是中了定身咒似的僵住,不敢再動彈分毫。

  她驚疑不定的問道:”你……你還好吧?”

  她不過踢他一腳而已,他有必要這樣痛不欲生嗎?

  ”我……”赫連蒼龍這回索性連開口都懶了,直接便將自己的重量壓上她那小小的身子。

  這該死的女人,就不能輕點嗎?

  她難道不知道她踢的可是男人的寶貝,要是不小心踢壞了,她就真得守上一輩子的活寡了。

  ”你快起來,這兒人來人往的,要是再傳出去不好……”

  ”傳出去就傳出去,你傷我這麼重,難道都不用負責任嗎?”赫連蒼龍理直氣壯的說道,像是要洩恨一樣,也管不了莫問靈纖瘦的身軀承不承受得住他的重量,硬是將自己高大的身子往她的肩上壓去。

  他就是要造成既定的事實,讓這只只想逃離的小耗子無處可逃。

  ”你傷得……很重嗎?”莫問靈本就是個心軟的女人,一聽到赫連蒼龍這麼說,她連忙定住了身子,不敢再有絲掙扎,就怕再次傷了他。

  ”當然很重。”似是捉準了她心軟的性子,赫連蒼龍連忙開口,強調自己的傷。

  還好這是她不小心造成的,要是換做了旁人,他非拿他的小命來賠不可。

  ”快,把我扶進宅子裏,替我請大夫,否則……”為了找到機會彌補她,也為了造成兩人男女授受不親的既定事實,向來是堂堂大男人的赫連蒼龍,這會完全不介意扮演弱者。

  他發現這個女人心軟得無可救藥,根本好驅使得很。

  果不其然,他的話都還沒完,生怕他也被自己剋得一命嗚呼的莫問靈,已經認命地扶著看似虛弱的他朝赫連府大門走進去。

  朱漆紅門掩上的時候,她並沒瞧見,街上來往的人潮逐漸聚集,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高談闊論地描述著剛剛發生的事。

  是愧疚嗎?

  是的,那是一份很深很沉的愧疚。

  赫連蒼龍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一時沖動,竟然造成了莫問靈數年來的痛苦。

  他很想彌補,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望著她那因為他受傷而不知所措的樣子,和那張總是戒慎恐懼的秀美臉龐,他忽然心頭一悸,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他要給她一片天,為她遮風擋雨,讓她不用再驚懼於外人的流言蜚語。

  這樣的念頭來得又急又堅定,不一會兒,已經在他的心坎裏落地生根。

  ”你過來。”

  他朝她招了招手,看她局促不安地朝著他緩步輕移,趨近的速度簡直跟龜兒有得比。

  ”大夫等會兒就來了,你再忍忍。”在離榻三步之遙時,她頓住,歉然地望著依然額頭狂冒冷汗的他說道。

  ”嗯。”輕應了一聲,赫連蒼龍還是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很礙眼。

  ”過來。”他再次招手。

  莫問靈裹足不前,緊張地咬著下唇,一副隨時準備”落荒而逃”的模樣。

  ”我不要。”等會要是再被府裏的下人瞧見了,難保不會又去老夫人的面前嚼舌根,到那時,事情只怕更難善了。

  ”你……”這回她倒拒絕得挺快的,是吃定他”受了重傷”,不能對她如何嗎?

  ”我不要過去,有話你說,我在這兒聽得見。”一見他又闆起了臉,莫問靈試著同他說理,雖然屢試不靈,但她卻別無他法。

  這個男人說不得理,任性得很,是個十足霸氣的男人、被寵壞的公子哥兒。同木易然一樣的男人。

  赫連蒼龍撐起了身子坐起,莫問靈的眉頭蹙了起來。

  瞧他那蒼白的臉色,他不該起身的。

  像是沒瞧見莫問靈臉上的不贊同,赫連蒼龍不但起身,甚至還準備下床。

  她不過來,那麼他就過去。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任性啊?”見他依然執意要下床,莫問靈想也沒想的就開口喝道。

  她不是在擔心他,只不過是擔心以他尊貴的身份,萬一真有了什麼不測,到時她不知要拿什麼賠。

  ”過來。”抬眼望著有些不安的她一眼,赫連蒼龍止住了動作,大方的給了她再一次的機會。

  他堅定的眼神已清楚地告訴她,她若不過來,那麼就他過去,絕對沒有第三個選擇。

  ”任性的男人……”一陣咕咕噥噥,連莫問靈自己都沒發現,她那不比針尖大上多少的膽子,在他的面前似乎已長大了許多。

  叨念這檔子事,是她以往從來不敢在他面前做的。

  ”沒聽人說過丈夫是天嗎?以三從四德來說,夫婿所說的話好比聖旨。”

  赫連蒼龍好笑的瞧著她那進一步、退兩步的畏縮步伐,她真當他會吃人的老虎嗎?

  莫問靈再次皺眉輕聲的咕噥道:”你又不是我的夫婿。”

  她以為那麼小的聲量,他應該聽不著,偏偏練武之人有一副絕佳的好耳力,所以他自然聽見了她的咕噥。

  ”現在不是,以後一定是。”赫連蒼龍出言糾正。

  本來,他是萬萬不可能接受祖母的安排成親,可是偏偏這一次,他卻不由自主地想要接受這樣的安排,不為別的,只因那個女人是她的腦中不經意地浮現出她明明膽小如鼠、卻又想要佯裝堅強的模樣,令他心疼又心動。

  這女人……該怎麼說呢?她徹底顛覆了他對她以往的認知。

  她悲慘的過去,造就了她如今怯懦的個性,可是為了不使她的姐妹們為難,她卻又硬逼自己挺身與他相對。

  他相信,如果可以的話,她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跑去躲起來,不被他找到,可是因為生怕自己的舉動會牽累到皇甫夫婦和白妙芹,所以就算再害怕,她還是努力地面對他。

  她這種為人著想的堅強著實令人心疼,饒是他這個粗魯的大男人,也忍不住為她心折與不捨。

  他想要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讓她不再驚懼,開開心心的活著,更想補償她因自己的過失而吃的苦。

  ”誰說的?”莫問靈皺了皺鼻子,雖然她都只敢小小聲的反駁,可是看在赫連蒼龍的眼裏,她的確已勇敢了不少。

  ”只不過是牽個手罷了,哪有這樣就要逼人嫁的?這樣跟強搶民女有何不同?”她輕哼,往前移動的速度依然慢得可以。

  雖然赫連蒼龍那張嚇人的胡須臉不變,但從這幾次的交手看來,他最多只是惡聲惡氣而已,完全不曾真的傷害她,所以她的膽子也下意識的大了些。

  終於,赫連蒼龍認清楚了,若是要等她走過來,那麼他可能得等到天荒地老。

  於是他驀地站起身,往前一把扯過她,成功地讓猝不及防的她跌進他偉岸的胸膛。

  ”你……你……你……快放開我……”一股熟悉的氣息又竄入她鼻中,莫問靈的心驀地又慌又亂。

  這個男人幹麼沒事就動手動腳的,她又不是他專屬的玩偶?

  再說,他方才不是還一副痛徹心扉的模樣,怎麼這會兒又沒事了?

  這個可惡的男人,剛剛絕對是騙她的!

想到這裏,莫問靈的掙扎更劇烈,但不論她怎麼努力地掙脫,赫連蒼龍輕易便制住了她的雙手和不斷飛踢的雙腿。

  ”你聽我說!”他揚聲低喝。因為不想傷了她,所以他不敢用上太大的力量,她自然還能繼續撒潑。

  ”說什麼?你們赫連府的人真的很奇怪,是嫌命太長了嗎?都跟你們說我會剋夫了,幹麼還這麼千方百計地想要把我給娶進門?”

  她的心,早在踏出衙門、被自己親人徹底拋棄的那一刻就已經死絕,她只想這麼過著簡簡單單的生活直到老死,為什麼他們就偏偏要打擾她呢?

  ”因為我想要給你一方天地,讓你在我的保護下,能夠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赫連蒼龍對著激動的她低吼許諾道。

  簡單的幾句話,讓莫問靈硬生生地止住動作,忘了自己應該要掙扎。

  他說什麼?

  想給她一片任她恣意邀遊的天地?

  從來都沒有人對她這樣說過,他們只告訴她,在家要從父,出嫁要從夫。

  她從了,聽父命嫁給了木易然,面對木家的不諒解,她含悲忍辱,卻換來了一身的污名和衆人的鄙夷。

  而他卻說要給她一方天地?

  這是真的嗎?

  莫問靈有一千個理由懷疑自己是聽錯了,他的意思不會是她所想的那樣,但她的雙眸,卻不爭氣地浮現出一抹不容錯辨的渴望。

  她怔怔地望著他。這輩子,她還從來沒有那麼認真的瞧過一個男人,即使是與她結發的夫婿亦不曾。

  她瞧著他既濃且黑的劍眉,炯炯有神的鷹眸是他那像山一樣偉岸的身形……心頭驀地發熱了。

  這樣的男人……是她要得起的嗎?

  四目相對,不單是莫問靈在瞧他,就連赫連蒼龍也在凝望著她。

  他望著她的眼,其中那抹渴望卻又害怕的眼神,讓他的心不禁發疼。

  ”只要你嫁給我,但凡是你想要的,我都會捧到你的面前給你。”

  唯有這樣,才能安慰她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吧?

  他一時的自以為正義,卻讓她吃了那麼多年的苦,饒是傾盡他的全力,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彌補她。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大方的允諾她?

  莫問靈始終想不透,一個既沒地位,又沒錢財的寡婦,能帶給赫連府什麼東西?

  不但赫連老夫人沒有嫌貧愛富,就連他也絲毫沒有嫌棄,甚至更大方許諾,究竟是為什麼……

  ”因為我想要你成為我的妻子。”

  ”可是……”這不是她要的答案,這個答案不是以說服她相信。

  菱唇微啓,才正要說話,就被他的大掌給捂住。

  ”沒有可是,也不能可是,你只能說好。”

  他這話說得霸氣十足,卻讓她的心宛若擂鼓。

  他的話就像是最佳的誘餌,拼了命地誘惑著她,但她卻還是說不出口。

  這一切太詭異了,就連心思單純的她,都不免懷疑這件親事的背後是否藏著什麼陰謀。

  ”說啊……說個好字便成……”他耐著性子輕聲誘哄,拿她當個孩子似的。

  可不論他怎麼哄,她就只是睜著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直勾勾地望著他。

  ”我不……”好不容易等到她開口了,一出口就是拒絕。

  赫連蒼龍哪裏容得了她的拒絕?索性頭一低,吻住她紅豔豔的唇瓣,也堵住了她惱人的話語。

  ”唔………”

  一股濕熱從他的唇舌竄進了她的檀口,那熱熱麻麻的滋味,頓時嚇得莫問靈不能動彈。

  她究竟該怎麼辦?

  莫問靈整個腦袋亂哄哄的,壓根不曉得該怎麼面對這種情況。

  這個男人怎麼可以這樣……他真的是她一直以為的那個人嗎?

  風和日麗,微風徐徐,吹得人心頭暖洋洋的。

  緊鎖的門扉,惹得赫連老夫人唇畔揚起淺笑。

  銳利的雙眼望著那扇門扉,老人家倒是不疾不徐,好一陣子都沒有動靜。

  底下的人忍不住問:”老夫人,要敲門嗎?”  

  緩緩地搖了搖頭,赫連老夫人眸中忽然精光一閃,舉步上了石階。

  ”來人,立刻給我撞開這個門!”

  敲門未免太過客氣了,足夠給人防備的時間,撞門倒是容易許多,讓人措手不及。

  為了她心中的計劃,她不惜一切代價,都要讓莫問靈這個寡婦進門。

  ”是。”長工們得令,二話不說地抬起木樁,一等老夫人退開,木樁就筆直地撞向雕功精細、花鳥圖騰栩栩如生的木門之上。

  ”轟”地一聲巨響,聲音之大,足見那些長工人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原本還好端端的門扉,也在眨眼間成了地上的幾片木闆。

  煙塵未散,老夫人已經舉步向前,抬腳才跨過門檻,就見到了裏頭那對姿勢曖昧的人兒。

  她驀地勾起一抹笑。”我說問靈丫頭,這回你還要告訴老身,你和蒼龍並無曖昧之情嗎?”語氣不似質問,反而帶著濃濃的得意。

  早在管家回報赫連蒼龍帶著莫問靈回府後,她就好整以暇的等著這一刻,還好,他們倆也沒讓她失望。

  ”我和三少爺,只不過……只不過……”莫問靈瞠大了眼,看著突然闖入的衆人,她的心驀地往下沉,她試著想開口,但卻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她知道自己和赫連蒼龍現在的模樣有多曖昧,大家都看見了——而她竟然還待在他的懷中?

  想到這裏,她就想掙出那個溫暖厚實的懷抱,可是赫連蒼龍卻怎麼也不肯放。

  ”蒼龍,這回你還有什麼話說?”老夫人的目光自莫問靈身上抽離,掃向自己桀傲不馴的孫子。

  赫連蒼龍摟著懷中的人兒不放,深邃的黑眸看向一臉喜孜孜模樣的祖母,其實他心中,也不是沒有懷疑過祖母的葫蘆裏在賣什麼藥。

  赫連府是深受皇恩眷寵的世家,也一直重視門當戶對,可這會兒,勢利的老人家竟然這般積極的要他娶一個寡婦為妻,這其中的緣由怎能不教人玩味?

  他或許是個個性沖動的武將,可是並不笨。老夫人的個性一向老謀深算,向來不做對自己無利之事。

  但莫問靈不過是一個既無權亦無勢的寡婦,為何祖母會這樣處心積慮的想要娶她進門呢?

  ”老夫人想怎樣?”他倔傲的抬起下巴,等待下文。

  ”你那孟浪的舉動已經玷污了人家姑娘家的清白,雖然莫姑娘是個寡婦,但寡婦亦有貞節。你倒是說說看,該怎麼做才不會辱沒了赫連府的名聲?”

  ”老夫人真那麼在意問靈的名聲嗎?對你來說,她應該是個入不了你眼的寡婦吧?”赫連蒼龍大刺刺的問道,語氣有著諸多的懷疑。

  聽到他這樣直白的說法,莫問靈原本還染著些許瑰紅的雙頰驀地刷白,失去了血色。

  雖然她的確是個寡婦,但不知怎地,當那”寡婦”兩字從他口中說出來時,卻讓她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在你心裏,難道我這個老太婆就真的那麼勢利?”赫連老夫人聞言,向來威嚴的臉龐黯了黯,渾身的氣勢也仿佛少了幾分,她語氣澀澀的問道。

  ”那是自然,你的嫌貧愛富也不是打今天才開始。”赫連蒼龍冷聲嗤道,毫不留情面。

  不管赫連蒼龍是否沒見到老夫人那黯然的神色,或許見到了也不當一回事,但一直默不作聲的莫問靈,卻於心不忍了。

  向來心善的她,完全忘了自個兒的處境,伸手扯了扯赫連蒼龍的袖子。

  她那小媳婦一般的扯袖動作,讓赫連蒼龍回眸看向她,見她求情似地搖了搖頭,原本語氣不善的赫連蒼龍,終究也沒再多說什麼。

  ”我要迎她入門。”只因莫問靈的一個眼神,赫連蒼龍便不再對老夫人窮追猛打,而是逕自說道。

  ”好,三日內,我們赫連府的花轎就上如意繡坊去抬人。我們赫連府娶媳婦兒,誰要敢攔,就是擺明著要與我們赫連府作對。”

  莫問靈俏臉一白,水眸一閉,抿唇無語,不再做任何無謂的掙扎了。

  她知道木已成舟,再說什麼皆已枉然。

  這赫連府的門,她只怕是不得不進了。

  高處不勝寒。

  這世間,無數的姑娘皆想要飛上枝頭成鳳凰,但真能成得了鳳凰的,又有幾人?

  莫問靈一點也不想做鳳凰,但卻莫名其妙的被人拱上了枝頭,就算想要離枝,那翅兒卻被綁著,再也張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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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1 23:24: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鳳冠、霞帔、紅蓋頭,這一切她都不陌生,但不同於初次的喜悅,此時此刻她心中只有滿腹的愁思。

  紅蓋頭下的小臉蛋不見新嫁娘的喜悅,反而多了抹躊躇不安。

  她會害了他的!

  不知怎地,這個念頭從她上了花轎開始,就沒在她的腦袋瓜子裏停歇過。記憶中,木易然躺在血泊中的畫面,也不時地冒出來折騰她。

  尤其,當她記憶中的那片血紅,和眼前這片喜氣洋洋的鮮紅混成一片時,莫問靈的心,更不安了。

  洞房花燭夜呢……

  纖纖十指因為緊張,幾乎都快攪成了麻花辮,而門扉突然被人推開的“伊呀”聲,更是讓她險些坐不住的驚跳起來。

  忽然間,她面前那片刺目的紅,被人無聲無息地挑開了,莫問靈一抬眼,撞進了赫連蒼龍那雙深幽濃烈的黑眸。

  “娘子。”頭一回,他面對她不再粗聲粗氣,那既軟且柔的聲音,就像怕嚇壞了她似的。

  盡管這樣,那聲“娘子”依然教她心頭一顫。

  “你是個不祥之人……要不是你,咱們家然兒又怎會死於非命?若不是你,咱們木家又怎會家道中落?這一切都定因為娶了你……”

  前婆婆的怒叱聲言猶在耳,逼得莫問靈想逃,卻只能困在赫連蒼龍與床榻之間,動彈不得。

  她已經害了一個人,不能再害了他。

  雖然他很粗魯,可卻是個好人,不曾真正傷害過她,甚至還親口允諾了給她一片天,就沖著這點,她更不能讓自己身上的穢氣傷害了他。

  “三少,以後床上讓你睡,地上讓我睡,咱們就做有名無實的夫妻吧。”

  她的聲音透出淡淡的哀愁,那怯生生的驚懼模樣,惹來赫連蒼龍的隱怒,更掀起了他心裏一陣的揪疼。

  那張清麗的小臉蛋根本藏不住思緒,赫連蒼龍只消一眼,就可以瞧出她在想些什麼——

  她在害怕,害怕自己會剋到他。

  以往那種積非成是的說法,究竟傷了她多深啊?

  “傻丫頭,咱們現在得喝上一杯交杯酒,飲了交杯酒,就是一世的夫妻了。”

  大刺刺的赫連蒼龍從來不懂得用話哄女人,在他的心裏,女人哄不得,可是這一刻,他卻忍不住地想要哄哄她,只要她不再愁緒滿胸。

  他大步地走向房內的圓桌,取來了擺在上頭的醇酒,再踅回她的面前。

  他不由分說地將酒塞進她手中,拉起她執酒的手穿過自己的手臂間,仰首便先將杯中的醇酒一飲而盡。

  “喝吧,喝了它,咱們就是夫妻了。”面對她的遲疑,赫連蒼龍還是眉眼帶笑,輕聲誘哄著。

  他輕柔的嗓音帶著濃濃的魅惑,讓莫問靈一時失了神,纖細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的前傾就杯。

  但沒想到,她的唇都還來不及碰到杯沿,原本直挺挺站著的赫連蒼龍,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含笑的唇跟著逸出了一記悶哼。“唔——”’

  一抹劇痛開始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開來,饒是他壯碩的身子,也不免因為那陣劇痛而晃了一晃。

  即使他還勉力站著,但莫問靈卻已經發現了他的不尋常。

  “你怎麼了?”她著急地起身想扶住身軀搖搖欲墜的他,可她的手才剛碰著他,他便嘔出了一口鮮血。

  一眨眼,紅豔豔的血漬就在她面前的地上開出了一朵妖豔的血花。

  就算被劇痛襲擊,意識已開始恍惚,但赫連蒼龍卻忽然伸出了自己的手,將莫問靈的小手緊緊的握住。

  “我……”他薄唇嚅動,像是想要說什麼,卻力不從心。

  “你到底怎麼了?”淚,像成串的珠兒滑落。

  透過迷蒙的淚眼,莫問靈心急的想要撐住他,不想摔著他,可是不論她怎麼努力,他的身子依然漸漸的滑落到地面。

  接著,他的手一松,原本被他拿在手中的酒杯也跟著摔到了地上。

  “匡啷!”

  杯子碎裂的聲響,硬生生地敲進了莫問靈心裏。

  突然間,她意識到,赫連蒼龍……也因為自己而遭了災。

  早說了她的命硬,娶了她的男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偏就不信。

  過往的種種浮現腦海。看著此刻面無血色的他,她的心像是破了一個大洞,整個人徹底的慌了、亂了。

  “你不可以有事!答應我,你不可以有事……”

  望著他虛弱痛苦的模樣,哪裏還有半點以往的神采飛揚?莫問靈簡直完全六神無主,只能又急又自責的哭著。

  “傻瓜。”用盡所有僅剩的力量,赫連蒼龍張開眼,抬手握住了她的手,開口命令道:“看著我。”

  “你不能有事的……答應我,你不會有事的……”她只是喃喃哭泣著,從他的巨掌中抽出了手,扯住他的衣襟,淚落個不停。

  不能讓他有事,是她此際心中唯一僅存的企求。

  “我……不會有事的。”他應允了她的要求,強自撐著一口氣對抗體內的毒性。聲音雖然虛弱,語氣卻斬釘截鐵。

  “是真的嗎?”聽到他保證,莫問靈原本慌亂的心思也跟著平穩了些。

  “當然是真的。”即使在劇痛的折騰下,他依然試著露出一抹笑,奮力地抬起虛軟無力的手,用手背溫柔地抹去她臉上的淚痕。

  他發過誓要補償她的,所以他絕不能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他不敢想像,如果他真的就此離世,她將會怎樣的責難自己。

  想到這裏,赫連蒼龍的心一緊。

  縱橫殺戮的戰場多年,他從來不是那麼在乎自己的性命,但如今為了她,他知道自己得要活下去。

  “記得,不論結果如何,你都不能責難自己。不是你命硬,是我沒福份,懂嗎?”生怕自己再努力也還有個萬一,所以他撐著一口氣,認真的交代著。

  “怎麼會沒福份?你答應過給我一片天的,君子重承諾,你可不能食言。”向來怯生生的她難得大著膽子索討,被淚水濡濕的雙眸既圓且亮,緊張地盯著他,等待著他的應允。

  “會的。只要我活下去,我會給你一片天。”欠她的,他會還,即便傾盡全力,亦在所不惜。

  聞言,莫問靈勉強自己止住淚水,收拾起心頭的驚慌,正色地瞪著他,然後一字一句的命令道:“那麼,你就給我好好的活下去,我等著你許給我的一片天。”

  語畢,她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看著他。“我會救你的,一定會!”

  此刻的她,滿腦子除了讓他活下去之外,再無其他的念頭。因為不願放他孤身一人,所以她主動的牢牢握住了他的手,絕不肯讓鬼差拘去他的命。

  跟著,她突然朝門外放聲喊道:“來人啊!來人啊!三少中毒了……快來人啊……”

  這就是她救他命的法子嗎?

  他的小娘子……其實還真的挺可愛的,呵呵……

  這是赫連蒼龍失去意識前,腦裏最後的想法。

  三堂會審,好大的陣仗。

  赫連蒼龍中毒的消息在最短的時間內,宛若燎原野火般傳了開來。

  不僅市井小民全都議論紛紛,就連赫連宗族裏的幾位耆老,也被逼得不得不開了祠堂,好好商議此事。

  “休離她,瞧她一進門,蒼龍就差點殯命,這個家還能留著她嗎?”

  有人開了頭,附和之聲便源源不絕。

  “是啊,聽說她命中帶剋,不但剋得木家家道中落,還讓木易然年紀輕輕就死於非命,這樣的女人斷然不能留在赫連府。”

  “對啊、對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對於赫連蒼龍的中毒事件,矛頭卻非指向究竟是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在赫連府下毒害人,而是莫名地一齊指向了莫問靈。

  原本肅靜的議事廳,也因眾人的你一言我一語而鬧烘烘地吵成了一團。

  莫問靈蒼白著一張臉,靜靜的坐在下位,低頭不語。

  習慣了逆來順受,所以即便被眾人如此言語撻伐,她也只是隱忍。

  還好,在大夫的診治下,赫連蒼龍撿回了一條命。雖然目前人還虛弱的需要靜養,但至少不會留下什麼病根,只要好好地調養,又能是一尾活龍。

  這不幸中的大幸,讓莫問靈的心安了。

  “休離她!咱們赫連府家大業大,要媳婦兒還怕沒有嗎?幹麼一定得要招惹這種災星呢?”

  “就是說,蒼龍可是咱們赫連府唯一的嫡傳子,要是他有個什麼萬一,那可怎麼好啊?”

  嫡傳子?

  聞言,莫問靈一愕,原本飄散四方的神志忽地警醒。

  怎麼會是“唯一”呢?

  就算她初進門,也知道赫連蒼龍上頭明明還有兩位兄長,這嫡傳子怎麼輪,都輪不到他的頭上吧?

  “怎麼會是唯一呢?咱們還有蒼雲和蒼穹啊。”

  有人開口輕叱,莫問靈的疑問很快獲得了解答。

  “蒼龍當然是嫡傳子。誰不知道蒼雲和蒼穹雖然也是赫連府的血脈,但卻只是庶出,一般來說,庶子壓根就沒有繼承的權利。”

  “這倒也是啊。”

  “可雖然不是正房之子,但這幾年來,他們為赫連府盡的心力還少了嗎?”說著說著,也有人為赫連蒼龍的兄長發出了正義之聲。

  眾人又持續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在這一來一往之間,莫問靈卻越聽越心驚。

  原來,這不是赫連蒼龍頭一回遇襲了?打小到大,他已經不知從鬼門關中走了幾遍回來?

  要不是赫連府無時無刻都備著救命金丹和妙手回春的大夫,赫連蒼龍只怕早已不在這世上。

  目前為止,她總算多少知道了赫連蒼龍一直以來的處境。

  他是個天之驕子沒錯,可是在這樣的大戶人家中,嫡長子固然嬌貴,卻也有更多潛在的危險。

  每個人都想取而代之,那些偏房子孫,更是個個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就連這些耆老們也一樣,人人懷有不同的心思。

  瞧他們這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莫不都是家族的興衰,哪有一個人是真正關心赫連蒼龍的死活?

  甚至,他們還討論起了如果赫連蒼龍真的不幸殞命,該由誰來肩負赫連府的家業和繼承。

  聽到這裏,一股從來不曾有過的怒氣,開始緩緩地在莫問靈心中醞釀。

  原本,她只憂心自己在這兒的處境,可是現在,教她難以釋懷的卻是赫連蒼龍怎會受到如此的對待?

  她為他心疼、為他不平,也為他覺得悲哀。

  “他不會死的。”她輕聲的開口說,但那細微的聲音很快地就被埋沒在眾人吵雜的聲浪之中。

  “他絕對不會死的。”她再次揚高聲量說道,可卻依然沒人理會她。

  莫問靈皺起了眉。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受到怎樣的對待,他們要辱罵、要驅趕,她都可以由著他們,但是,她絕不容許那個認真許了她一片天的男人,受到這樣不厚道的對待。

  她深吸一口氣,小手忽地重重拍在她身旁的幾案之上,那一聲怦然巨響,驀地讓四周陷入一片無聲的寂靜中。

  頓時,數雙眼全都朝她瞧了過來,每一個看著她的眼神中都帶著濃濃的不敢置信。

  有人率先端起耆老的架子,瞪著她說道:“你這娃兒好大的膽子,敢打斷爺兒們說話?”

  在眾人的瞪視下,莫問靈的手心正緊張地冒著汗,如果可以,她真正想做的是轉過身去,落荒而逃。

  不過,她不容許自己在此退卻。

  他對她很好,還許了她一片天,雖然總是兇巴巴的,可是卻不曾真正傷害過她,就連中毒時的毒發之際,他也還記得要她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面對這樣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得要做些什麼才行。

  “赫連蒼龍是我的夫婿,我想我該有權利說話吧?”

  在眾人的虎視眈眈下,莫問靈的雙眸一瞬也不瞬的環視著他們,直到每個人都訕訕的閉上了嘴。

  “赫連蒼龍不會死。”她第三次的強調。

  “這可難說,你不就剋死了木家的長子?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咱們蒼龍也被你給剋死。”

  “你很希冀有那麼一天嗎?又或者,你其實很希望蒼龍殯命,將來等老夫人一走,這當家主事的位置或許就由你來坐了?”她冷眸一掃,犀利地說。

  她話一出,眾人都嚇了一跳,誰也沒有料想到這個看似溫婉膽小的三少夫人,竟然敢跟這些耆老們如此爭論著,甚至,朝他們的頭上扣了奪權帽子。

  “你別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你們自己心裏有數。”冷眼覷著眼前這些各懷心思的耆老們,莫問靈霎時便得勇敢許多,只為了想保護赫連蒼龍。

  “你這個剋夫的女人,憑什麼在這兒大放厥辭?就憑你在洞房之夜就替蒼龍帶來了災禍,咱們就可以言正明順地把你休離了。”

  “喔?請問,毒是我下的嗎?你們真有本事的話,就把下毒的人給找出來,別讓我的夫婿日日都得活在險境之中。”

  她環視眾人的目光,帶著濃濃的不齒。

  這世間,還有這種恬不知恥的說法嗎?擺明了就是不許任何人為赫連蒼龍出頭。難道,他們期望她會眼睜睜的瞧著他們錯待她的夫婿嗎?

  這回,莫問靈不允許自己軟弱,至少,在赫連蒼龍還躺在榻上養病的時候,她不行。

  雙眸再次堅定地環視著眾人,她不畏不懼,冷然的說道:“你們想要休離我,也得看看我的夫婿願不願意。只要他一天沒有休離我,那我就是赫連府的三少夫人,也會是下一任少主的娘。你們覺得,是你們有權利將我驅離,還是我可以將你們驅離?”

  她厲聲反問,完全沒了以往那種畏縮膽怯的模樣。

  “反了、反了!”

  聽到她的話,眾人再次氣怒的嚷嚷,仗著自己是長者的身份,這些譽老們個個有著大老爺的心態,驕矜自持,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拂逆他們。

  於是,圍剿莫問靈的聲浪再起。

  “究竟是誰反啦?”

  一記低沉的嗓音驀地從門外響起,一聽見那聲音,滿屋子的人頓時全都閉了嘴、噤了聲。

  一個爾雅斯文的男人從容地自門外踏入,才進議事廳,那人就筆直地走向莫問靈。

  “方才咱們弟妹說的,有錯嗎?”

  此話一出,那人的身份便昭然若揭,他是赫連蒼雲,赫連府,名義上的長子。

  雖是庶出之子,名不正、言不順,但他卻一手掌握了支撐著赫連府整個的經濟命脈,所以他一開口,那些仰仗著這個男人才能過大老爺生活的耆老們,自然全都閉了嘴。

  “在下赫連蒼雲,因為在外巡視產業,所以一時趕不及回來參加三弟成親的喜宴,還望弟妹見諒。”

  對於赫連蒼雲客套有禮的態度,莫問靈不置可否。

  “大爺也是回來瞧瞧我夫婿死了沒的人嗎?”理直又氣壯,顧不得來者那足以震攝眾人的威儀,她語氣不善的問道。

  為了扞衛自己的夫婿,小耗子搖身一變,成了頭母獅子了。

  “非也。”對於莫問靈明擺著不友善的態度,赫連蒼雲絲毫不在意的一笑,望著她的眸中卻閃過了一絲激賞和佩服。

  原以為老夫人為了拉他下位,迎進門來的必是個精明厲害的悍婦,誰知蒼龍娶進來的,卻是這般清靈可人、喜怒哀樂全都寫在臉上的性情中人。

  深沉的目光跳向端坐主位的赫連老夫人一眼,赫連蒼雲眸中精光驀地一閃,隨即朝著莫問靈朗聲說道:“老三雖然是個躁性子的武將,但無論如何終究是我的兄弟,我怎麼會希望看他命喪黃泉呢?”

  這話可真是陰損,就連心思耿直的莫問靈,都聽出了赫連蒼雲那明褒暗眨的意味。他是在數落她的夫婿有勇無謀嗎?

  這下子,莫問靈連笑臉也懶得扯了,直接瞪了赫連蒼雲一眼,才以不慍不火的語氣說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當你說的是真心的。但我警告你,不準對我的夫君打什麼壞心思,他心在沙場不願與你們相爭,可不代表我這個做妻子的,會任由你們這些人欺負他。”

  雖然和赫連蒼龍認識不久,但不知怎地,莫問靈就是隱約知道他之所以願意從軍,就是不想和在這一堆爛泥裏頭。

  “弟妹好大的口氣啊!”赫連蒼雲語帶譏誚,眼中一閃而逝的,卻是一抹快得教人瞧不清的欣賞。

  “我想,像大伯這樣的人,應該不曾有過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吧?可我的夫婿赫連蒼龍,是我真心想要守護的人。”話說完,她抬眸再次在室內兜了一圈,然後才昂首闊步的走定了出去。

  本來,她不願意嫁,現在既然嫁了,那麼,赫連蒼龍就是她今生的夫婿,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她都要好好的守護他。

  男人懶洋洋的躺在榻上,活像一只吃飽睡足卻依然貪著懶的大貓。

  赫連蒼龍橫臥美人榻,炯炯的雙眸微闔,直到耳中傳來了莫問靈那輕巧的腳步聲,他這才又張開了眼。

  這個赫連府,曾是他迫不及待想要逃離的地方,可如今因為有了她的氣息,反倒讓他的心靜了許多。

  “過來。”人才踏進了內室,他就忙不疊地朝她招了招手。

  “進過藥了嗎?”沒有太多的抗拒,莫問靈順著他的招呼走向前去。

  她才開口問,眼角就瞥見榻旁的幾上擺著一盅烏黑的湯藥,當下,她眉頭一皺,很自然地便伸手取過了湯藥。“為什麼不進藥?”

  “等你。”

  等她做啥?莫問靈不解地看向他。

  赫連蒼龍像是洞悉了她的思緒般,開口解釋道:“你突然被召到了一堆豺狼虎豹間,可又不讓我跟,我怎能安心進藥?”

  生在赫連府、長在赫連府,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那些人可憎的面目。

  在那些人的眼中,無手足、無父子,有的只是權勢利益的糾葛。

  正因如此,個性豪邁的他厭膩了這些虛僞和矯情,才會放著公子哥的生活不過,甯願和他的好兄弟皇甫傲凡去邊關打仗。

  本以為他已成功地脫離了這樣的生活,誰知道才自在沒幾年,就又硬生生地被祖母請皇上用聖旨召了回來。

  還好遇到了她……才沒讓他在這場你爭我奪的戲碼中悶得發慌。

  還好,那時他忍了下來,才能得到這嬌妻美眷。

  “我沒事的。”從他臉上看出遮掩不住的擔憂,莫問靈的心,驀地滲入了一股暖意。

  這個男人,是真心疼寵她的吧?

  雖然她不懂自己何德何能,能讓他這樣真心眷寵,但她卻早已漸漸管不住自己的心,汨汩的情意全都止不住地往赫連蒼龍的身上去。

  原來,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陌生。以前在木家面對木易然時,她只有認命和無奈,可是面對他,她卻一點也不難的就生出了情意。

  “真的沒事嗎?他們沒嚷著要將你休離?”他知道那些人會有什麼手段,要不是她很堅持要他待在院落裏好生休養,他絕對會同她一起面對。

  “有。”

  “那你怎麼說?”他很好奇,她這膽小的小耗子,怎麼有辦法和那些豺狼虎豹對峙,還能全身而退?

  “我說……”莫問靈才開口,便頓住不語。

  她怎麼能告訴他,她一個小女人在眾人面前誇下海口說要守護他?

  男人對這樣的話,多半會嗤之以鼻吧?

  以前,木易然就對他只能待在家裏靠她養活非常的氣怒難當。

  她的話到了唇邊,卻不敢說。


“你說……我是你想要守護的人,就算沒了我,你也還是下一任少主的娘。”

  他知道,她這番話是要把所有的焦點都移到她身上,她是在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因為光除掉他是不夠的,如果那些人真想搬開礙腳的石頭,得先從她下手。

  這個女人呵……笨啊,笨得讓人心疼不已。

  “你怎麼知道?”由他口中聽到自己說不出口的話,莫問靈霎時驚訝地瞪大了眼。

  他……他……他難不成有千裏眼、順風耳?

  要不然,怎麼會對她說過的話一清二楚昵?

  “娘子去涉險,為夫的我怎能無動於衷呢?”

  赫連蒼龍本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怎麼可能真的乖乖待在榻上,讓他的女人去為他冒險犯難?

  所以,怕他們生吞活剝了她,她前腳剛走,他後腳便至。

  只不過,她待的地方是屋子裏頭,而他則是待在屋檐上頭。

  “你……”聽到了我說的話,還一字不漏?

  意識到這點,莫問靈的臉兒驀地爆紅,恨不得地上現在就裂開個洞讓她往裏頭鑽去。

  很可惜,地上自然不可能裂開個洞,所以她的腳跟忙不疊地轉了個圈,便想要逃離這個窘境。

  輕易地瞧出了她的盤算,赫連蒼龍勾起嘴角,長手一撈,便將她撈進了懷裏。

  她不知道,當他親耳聽到她那樣信誓旦旦的想要保護他時,他的心幾乎就要飛騰起來。

  這不僅是赫連府的任何人未曾給他的感覺,甚至就連在戰場上殺敵,凱旋而歸,他也不曾感受過這樣的喜悅。

  “你……該歇息了。”

  “是有些乏了。”赫連蒼龍如是說,卻沒有絲毫想要松手的樣子。

  “乏了就休息吧,晚膳的時候我再喊你。”瞧見他眼下的陰影,莫問靈有些心疼地催促著。

  或許,等會兒她該去膳房燉個雞湯,替他養養身子,這一次的中毒,讓他整個人消瘦了不少……

  見她怔怔望著自己,赫連蒼龍朝著那碗藥努了努唇,然後說:“我還沒喝藥呢。”

  “那快喝吧。”意識到自己完全忘了這件事,莫問靈連忙端起了藥碗遞給他。

  誰知他下接過,而是淡淡的說道:“喂我吧。”

  “你……”莫問靈原是不依,但見他一臉的堅持,因為早已領教了他的固執,所以她只能認命的在榻旁坐下,一匙一匙地將藥汁送至他大老爺的唇邊。

  不過……呵,明明藥那麼苦,可他的笑容偏偏燦爛得好此外頭熾熱的陽光。

  這男人,總是有法子可以讓她的心裏暖烘烘的,讓她心甘情願地伺候著他。

  不知不覺間,她的唇角也開始緩緩地上揚。

  在那抹甜甜的笑意中,莫問靈溫柔體貼地喂完了藥,正要起身,赫連蒼龍卻伸手一把攬住她的纖腰,不讓她離去。

  “你幹麼?”

  她開口稍微想掙紮,但雙眸一對上他幽深的目光,旋即望進他眼底一片炙人的欲望。

  她心一驚,卻動彈不得。

  “別走,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可還沒過呢。”

  他渴望她,從來不曾有一個女人這麼令他渴望。

  輕風微拂,雪紗飄飄。

  赫連蒼龍一運勁出掌,原本大開的門扉立即合上,關住了滿室的春色,也阻去了莫問靈離去的機會。

  就像被他那雙黯沉眸子深鎖,她甚至不知自己該做何反應,,只能怔怔地望著他,望著他的劍眉鷹目,望著他那宛若刀雕斧鑿出來的輪廓。

  除了瞧著他,將他瞧進心坎裏,她什麼都不能做。

  所以,當赫連蒼龍那雙帶著粗繭的大掌挑勾起她的下巴時,她亦只能輕喘一聲,任由那種陌生的感覺在胸口肆虐,擾得她既慌且亂。

  這是一個在性命垂危之時,都不忘要她別將剋夫的罪過往身上攬的男人。

  心裏頭,她早已千千萬萬個願意成為他的女人,只因這個男人幾乎用盡了所有意志力,才能令自己由劇毒中轉醒。

  “夫君……”她柔聲輕喚,從不曾將這兩個字喊得如此情深意動。

  “娘子。”回應她的,是一抹沉著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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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1 23:25: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四目交纏,再也不需要更多的言語,那一眼瞬間所承載的柔情,已夠讓她渾身虛軟,只願成為他真真實實的妻子。

  所以,她任憑他的手指靈巧地挑開了她衣襟的盤扣,任由他炬目火熱地盯著她胸前的那抹紅。

  “今兒個,咱們就要做真正的夫妻了。”他俯首,在她的耳際低喃。早已在心頭立誓,欠她的一個夫君,他會用自己一生的眷寵來償還。

  “嗯。”凝望著他,莫問靈沒有半分猶豫的點頭應允。

  不再需要任何的鼓勵了,赫連蒼龍一個傾身,一把便抱緊了莫問靈纖細卻婀娜有緻的身軀。

  他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滿心滿眼只瞧得見懷中嬌羞滿布的女子,除了她之外,天塌下來了他也不想理會。

  他的手輕柔地在她身上遊移著,看似龐大的身軀,卻有著無比的溫柔。

  而他的溫柔,帶來了一簇簇的欲火,令她忍不住輕喘、求饒……

  直到褪盡她的衣衫,那誘人的渾身雪白呈現跟前,赫連蒼龍才像無法再承受更多誘惑般地低吼了一聲,也迅速脫去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俯下身,兩片薄唇隨即絲毫不差地找著了她胸前的紅暈,然後一口含住。

  另一手,更沒忘了憐愛另一旁的紅梅,輕揉慢撚著。

  “嗚……”像是再也禁不起更多的挑逗了,莫問靈輕泣出聲。

  “夫君……好難受……”那是一種疼痛的渴求,是她這輩子從來不曾經曆過的感受。

  不以為她還未經人事,赫連蒼龍雖憐惜,卻也繼續恣意地玩弄著不斷扭轉閃躲的嬌軀,而她那一聲一聲的輕嚶,更是夾雜了乞求的低泣。

  好一會,就在她以為他終於收手之際,他的唇卻代替了他的手,蜿蜒而下地長驅直入。

  當那一直被隱藏在雪白大腿間的嫩蕊被他尋著,另一番的折磨與需索也跟著襲來。

  “啊!別……”莫問靈輕呼一聲,試著想要開口說什麼。

  可是赫連蒼龍卻不允,薄唇鎖住她的紅唇,俐落地直接翻上了她的身。

  那壯碩黝黑的身軀一覆上她雪白的身子,胯下的欲望立即像是不受控制的脫韁野馬,沖動地馳聘而去。

  “啊——”撕心裂肺的劇痛驀地襲至,莫問靈那張原本滿是紅潮的臉蛋,霎時因為疼痛而刷白。

  這一下,就連激動不已的赫連蒼龍也愣住了,他傻傻地瞧著身下的愛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感受到的那份緊窒及阻礙。

  那分明……就是處子才會有的啊?

  “你怎會……”因為太過震驚,連他也不免語塞。

  明明就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又怎麼會還是處子之身呢?

  望著她臉上難堪的神情,淚水泫然欲滴卻強自隱忍的模樣,赫連蒼龍的心,就像被人硬生生地揍了一拳。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女人過去到底受了多少的委屈?

  到底是什麼樣狠心的男人,才會任一個如花似玉的娘子受盡孤單和流言之苦。

  這般心善溫婉的她,應該值得更好的對待,不是嗎?

  “我……從來不是一個能讓夫君寵愛的女人。”他那震驚的神色和倏然僵直的身軀,令莫問靈難堪萬分地閉上了眼,她不想再瞧見從前總會在木易然眼中看見的輕鄙。可她的眼皮才合上,一顆顆惹人心疼的晶瑩淚珠,就這麼順著她白皙的臉龐落下來。

  望著這樣羞慚自鄙的她,赫連蒼龍已能猜到那個該死的男人是怎樣讓她傷痕累累的。

  此刻,滿腔怒火的他恨不得能追下九泉,將那個早已死透了的木易然再拖出來砍個十刀八刀。

  “快別胡說了。”他心疼地開口輕叱,薄居帶著濃濃的不舍與眷戀,再次落在她輕顫的紅唇之上。

  他待她萬分憐愛,宛若她是世間絕無僅有的珍寶,他甚至在心中立誓,終有一日要替她拂去那些黑暗的記憶。

  “睜眼。”在一陣細碎的輕吻之後,他忽然低沉地開口命令道。

  她聽話的星眸微睜,可卻不敢直視他的眸,拼了命地逃避著他那炯炯的目光,只敢盯著他的胸膛看。

  “看著我。”不容她抗拒地輕輕扳過她的臉龐,他要她正視著他的眼。

  她只能又羞又怕的看著他,神情可憐兮兮。

  “傻丫頭,難道你不知道,因為有你為妻,為夫於願足矣了嗎?”

  是嗎?

  真的有她就夠了嗎?

  這輩子,頭一回有人對莫問靈說這句話,也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令她原本憂愁自憐的神色頓時一掃而空。

  頭一次,她主動仰首吻上了他被胡須圍繞的唇瓣,學著他的法子,生澀地逗弄著他。

  她的舉動惹采了他一陣低吼,才剛平息的欲望轉瞬如出柙的猛虎,再難駕馭……

  “主子爺……主子爺……”

  一聲聲的急喚伴隨著雜沓的腳步聲竄入耳中,原本正要撚子落棋盤的手驀地懸在半空中,遲遲未能落下。

  “何事如此急躁?”聞聲,蕭柳元不耐地擰起了眉頭。

  但即使面露不悅之色,依然絲毫不減那張臉龐的俊美。

  秀氣的眉宇,高聳的鼻梁,紅唇白齒,面如冠玉,再加上那比尋常男子還要纖細幾分的身段,若非他束著發、身著男裝,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否則那款款姿態及俊美的面容,簡直就連青城當紅的花魁都比不上他。

  “屬下終於打聽到了。”正因為費盡了千辛萬苦,所以蕭勤才會顯得如此興奮激動。

  “打聽到什麼了?”撚著白子的纖手緩緩落下,這盤棋局,勝負已定。

  “我打聽到莫問靈那個女人的下落了。”

  聞言,蕭柳元的身子微微一僵,抬手輕輕一拂,原本在棋盤上排列整齊的黑子與白子,便全都被掃到了一旁青翠的草地上。

  “她在哪?”蕭柳元蹙眉問道,聲音雖輕柔,仍能讓人感到其中隱隱躍動的怒火。

  尋了那麼久,終是讓他找到了蹤跡。

  蕭柳元的唇角,冷不防勾起了一抹笑,那笑雖冷卻很動人,帶著一抹不屬於男人的美豔,輕易就能夠勾人神魂。

  就連天天瞧著自家主子的蕭勤,偶爾都會忍不住因為這抹笑而失神。

  “在京城。”蕭勤回過神後,連忙答道。

  “原來她躲在京城啊?”

  虧得他鍥而不舍的努力找了三年,否則豈不就教那女人給逃了?

  “還有……”還有一個消息,蕭動不知該不該說,他猶豫萬分且欲言又止的望著自家主子。

  他相信,一旦主子爺知道了這個消息,必定會氣得發狂,如果可以,他真的甯可不要說。但現在不說,以至於爺這種喜怒無常的個性,到時只怕會氣得一同收了他的小命。

  “有話就說,你跟了我這麼久,難道還不了解我的性子嗎?”蕭柳元利眸一掃,眼神宛若寒冰箭矢,筆直地射向蕭勤。

  蕭勤不由自主地閃躲著主子那抹尖銳的眼神,謹慎地在腦袋瓜子裏挑選著合適的字眼,就怕自己會慘遭池魚之殃。“那女人如今的身份已經不同凡響,不再是那個怯生生、任人頤指氣使的小姑娘了。”

  “喔?”對於蕭勤的說法,蕭柳元終於覺得有趣地挑起了眉頭,整個人活像見了腥的野獸般,雙眸燦亮得嚇人。“那你倒說說,她現在是什麼身份?”他伸手把玩還留在桌面的幾顆棋子,玩著玩著,那棋子竟在無聲無息間化為了一堆粉末。

  蕭柳元著實很好奇,就憑那個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能得到什麼尊貴榮寵的身分?再說,不管她是什麼身份,就算成了皇上的妃子,以他今時今日之勢,想要她的命,只怕也像捏死一只螻蟻那麼簡單吧。

  但……他不單單想要她的命,他要她嘗盡苦楚,他要拿她的命,遙祭他那早已殯命的心愛之人。

  眼見主子陰邪越盛,蕭勤不中用的遍體生寒,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

  “她……她現在是赫連府的三少夫人。”

  雖是二嫁,可赫連府該有的禮數並沒少,還大張旗鼓地用八人大轎將她抬進家門,顯見對莫問靈的重視。

  “她……再嫁了?”聽到這個消息,鳳眼倏地一眯,銳利的眸光中翻騰著滔天的怒氣。

  “是的,主子爺。”為免招來遷怒,蕭勤不敢有半絲猶疑的連忙點頭應答。

  但盡管已如此小心,蕭柳元還是滿腹怒火無處去,美目一眯,伸手就是一個巴掌往蕭勤的臉上招呼,力道之大,幾乎將人打飛了出去。

  她怎麼敢再嫁……

  如果,她此刻生活過得悲慘些,他或許還會放過她,但她竟搖身一變成了家大業大的赫連府少夫人,飛上枝頭變鳳凰?

  沒敢躺在地上裝死,蕭勤七手八腳地自地上爬了起來,對於方才那一掌,壓根不敢有絲毫的怨言。

  “要不是她再嫁赫連府三少爺的消息轟動了整個京城,所有的百姓都在議論紛紛,屬下只怕還找不到她的蹤影呢。”

  樹大才會招風,否則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如何尋覓一介弱女子?

  “這麼說倒也是。”終於,蕭柳元斂下了初時的怒氣,對著蕭勤命令道:“給我備好馬車,我今兒個就要出發去京城。”

  無論如何,他是絕對不能容忍那個女人過上一點好日子的,就算她現在貴為赫連府的少夫人又如何?他一樣要她償命!

  況且,他最近剛好接了一筆生意,恰巧是關於赫連府的,這回就一並解決了吧。

  纖細的銀針穿著各色的線條,靈巧地穿梭在綻青的緞布之上,不一會兒,一只飛鷹已經翺翔在眼前。

  莫問靈一針一線的慢慢繡著,她想繡一個香囊給赫連蒼龍隨身帶著。

  驀地,腦海中忽然飄過一張俊逸的臉龐,令她頓住了動作……

  那日在她的好說歹說下,他終於心甘情願剃去了那一臉的落腮胡,露出他真實完整的樣貌。

  想起自己初見他的真面目時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樣,莫問靈忍不住地輕笑出聲。

  那個男人,原來有張好皮相,俊美得讓人只消瞧一眼就不禁怦然心動呢。

  為什麼要用那把大胡子遮住自己的俊顔,赫連蒼龍雖然沒說,但她猜測那張臉只怕曾替他招來了不少女禍,所以為了杜絕麻煩,他才索性留起粗獷的大胡子。

  這個男人啊……

  一想到他,她的心就無可救藥的軟成一片,臉上的笑容也益發燦爛了起來。

  “弟妹的心情很不錯。”

  突如其來的聲響中斷了莫問靈的思緒,清亮的眸兒自緞布上的飛鷹抽離,落到了赫連蒼雲身上。

  他清雅依舊,一身藏藍色的衣裝,襯得他整個人看起來風雅卓然,散發著渾然天成的瀟灑氣息。

  “大伯。”迎著他的目光,她不慌不忙的起身,朝他微微一笑。

  收起方才的粲笑如花,莫問靈對赫連蒼雲的態度很是生硬,完全沒有一家人該有的熱絡。

  面對這麼明顯的排拒,赫連蒼雲只是淡淡的勾唇扯笑,並不以為意。這個新嫁娘對他有何看法,他心知肚明,“弟妹在繡啥?”

  人家冷淡以對,赫連蒼雲卻沒有識相地離開,反而邁步上前,大方地審視起莫問靈巧手繡出的圖案。

  原來就是這樣的巧手,勾起了祖母的喜愛與興趣,這才誤打誤撞的成就了這樁姻緣嗎?

  “一只鷹罷了!”莫問靈其實不以為向來事務繁忙的赫連蒼雲會有興緻同她閑聊,但她仍輕啓檀口的回道。雖然心中對於赫連府這種暗潮洶湧爭權奪利的行為很不以為然,但該有的禮數卻也不能少。

  “這只飛鷹躍然於緞布之上,那展翅翺翔的姿態倒是讓弟妹處理得活靈活現。”再上前一步,赫連蒼雲毫不吝惜的揚聲輕贊道。

  “大伯謬贊了。”柳眉驀地皺起,她對赫連蒼雲完全沒有保持距離的行為很不能苟同。

  一個能夠扛起整個赫連府家業的男人,心思其實應該很細膩,察言觀色更應是不可或缺的能力,所以,他絕對很清楚她並不想與他多接觸。

  但他卻沒有知情識趣的走開,這點讓莫問靈有些心生不悅。

  他繼續笑道:“從這幅繡畫瞧得出來,你是個蕙質蘭心的姑娘。”

  莫問靈雙眸冷然凝望,嬌俏臉龐上寒霜已現。

  她永遠不可能忘記,在成親的那天夜裏,赫連蒼龍因為這些人而嘔出的那攤鮮血。

  事後,一個鬼祟的丫鬟被揪了出來,雖承認是自己下的毒,可卻死也不肯說出幕後的指使者是誰。

  她明白,如果有心要查,絕對不可能查不出來。而如果真查不出來,那必是有人存心包庇,她認為,在這宅子中,有能力包庇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

  “這樣的你,配上赫連蒼龍那個魯男子,是委屈了。”見她不作聲只是瞪著自己瞧,赫連蒼雲並沒有走開,竟然還自顧自地說道。

  雖為兄長,可是卻沒半點兄友弟恭的模樣,連作戲都懶。

  “你沒資格批評他!”這樣大刺刺的批評,自然引來莫問靈杏眸圓瞪,十分不滿。

  因為心上有了想要守護的人,所以她膽子自然大了許多,以前那種膽怯的模樣,早已不複存在。

  對於她的惡聲惡氣,赫連蒼雲並不以為意,反而頗覺興味,一雙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在你心裏,我那不成材的弟弟似乎是個很完美的夫婿,但你確定你沒看錯人嗎?”他意有所指的問道,仿佛在暗示什麼。

  “夫君當然很好,我不認為我會看錯人。”莫問靈毫不猶豫的說,滿心只想扞衛自己的夫婿。

  就憑他事事都為她著想,無時無刻都寵溺著她,這樣的夫婿如果還要說不好,那她真不知道什麼才叫好了。

  無情之人她遇過不少,但多情的人,她卻只遇到赫連蒼龍一個,就憑他對她的好,已足以讓她眷戀與扞衛。

  “是嗎?”赫連蒼雲輕輕的一笑,反問。

  他臉上的笑一見就知並非真心,甚至還多了一抹沒有遮掩的狡猞,有如在暗示他知道些什麼足以戳破她信念的事,但卻又故意不說破。

  這樣的挑弄用在旁人身上或許有用,可在莫問靈的身上,卻徹底失效。

  她的個性向來單純直接,認定就是認定了,不會輕易的動搖。

  所以看他這樣,她也只是皺了皺眉頭,並沒有順著他的話往不好的方向想,依然堅信赫連蒼龍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好夫婿。

  “當然是。”她自信地說。

  “那麼,如果我說他並非你心中所想的那種人,你一定不會相信嘍?”

  “自然不信。”莫問靈依然不假辭色,看得出懶得再跟他多說一句,要不是他擋了她的去路,她早就已經轉身進房,哪裏還會繼續在這兒和他糾纏?

  再說,既然已知他的居心不良,那麼他的話,自然也成了廢話,當然應該要左耳進、右耳出。

  “你把自己的敵意表現得那麼明顯,難道就不怕真的惹怒了我,當真名正言順的搶下赫連府的所有産業,讓赫連蒼龍那個武夫變成一個一窮二白的窮光蛋嗎?”

  看出了她的不屑,赫連蒼雲話鋒一轉,突然直白的這麼說。

  “你敢?”莫問靈杏眸圓瞪,向來溫馴的脾氣早就被他目中無人的模樣給氣跑。

  “為何不敢?”赫連蒼雲理直氣壯的反問,對她鄙夷的眼神視若無睹,只是逕自又說:“雖然我不是赫連府的嫡子而是庶出,照理不能繼承家産,但自我弱冠以來,這個家的哪一件事不是我在發落、我在處理?赫連蒼龍只管出門去打仗,族裏的生意和宅裏的事,他可曾放在心上過?”

  “這……”赫連蒼雲的話其實也算有理,頓時堵得莫問靈說不出話來。

  “可是,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霸占他人的東西啊。”

  “巧取豪奪自有一番樂趣,難道你不知道嗎?況且,他除了會打仗,能經得了商嗎?這片家業要是交到了他手上,難保不會一敗塗地。”

  隨便一句話,歪理都能說成正理,赫連蒼雲果真不負奸商之名。

  “你要巧取豪奪對著別人去,我不準你對我家夫君使壞。”莫問靈氣急敗壞,只可怕不但嘴上功夫贏不了人,威脅也同樣沒效力。

  赫連蒼雲扯唇一笑,銳眸忽爾閃過一抹難解的情緒。既然已經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這番逗弄,可以不用繼續了。

  他原本已經想要作罷,偏巧眼角瞥見了一抹身影,壞心又起。

  接著,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挑起莫問靈尖細的下頷,逼得她不得不正視他,然後邪氣萬分的低聲喃道:“其實,我倒覺得你與其守著那個粗魯又扶不起的阿鬥,倒不如來跟著我,至少我相信我有那個能力,足以保你一世富足。”

  莫問靈瞪大眼,簡直不敢相信赫連蒼雲竟有這種粗鄙的想法。朋友之妻尚不可戲,這個男人卻這樣大刺刺的朝她這個弟媳招手。

  難不成,他當真以為這世間的女人都不懂真情,只懂算計利害富貴嗎?

  “你別作夢了!無論夫君他成了什麼樣,就算真變成一個乞丐,我也會一輩子牢牢守住他的。”

  有著旁人所不能及的邪鄙心思很值得自豪嗎?哼!與這種男人多說無益。

  抬眸怒瞪了他一眼,莫問靈選擇不再言語。就算嘴上爭贏了又如何?她真正該盤算的是如何守護自己的夫婿。

  他若是愛打仗,她就由著他去為皇朝建功立業,至於赫連府這邊,自然有她會替他撐著。

  她用力地拍去赫連蒼雲放肆的手,舉步正欲離開,但就在兩人錯身的那一刻,他卻仍不死心的想要伸手留住她。

  當下,莫問靈想也沒想的便舉起手,用力揮了一掌到赫連蒼雲那張爾雅的臉龐上。這一掌,她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不只打偏了赫連蒼雲的臉,也打痛了她自己的手。

  甩了甩吃疼的手,她還來不及出言喝斥,一聲暴吼已經震天響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是赫連蒼龍?

  莫問靈十分詫異,但也知道他們男人自有解決的法子,不是她這個女子能出頭的,於是她給了看來怒氣騰騰的夫婿一個“我沒事”的表情,便率先退下。

  望著消失在門扉後的身影良久,赫連蒼雲終於收回了目光,才一轉身,一記鐵拳就已二話不說地朝他揮來。

  他來不及反應,只得硬生生地吃下這記悶拳。

  “她是你能碰的嗎?”只要一想到大哥的手方才握過莫問靈的下巴,赫連蒼龍滿腔的怒火就不請自來。

  一拳不夠發洩自己心中的怒氣和酸意,自然還要再補上幾拳,方能消他心頭之恨。

  所以,那虎虎生風的拳頭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到了赫連蒼雲面前,但已經有了警覺的他,這回可就沒有再呆呆的挨打。

  他靈巧地閃過了赫連蒼龍連串攻擊,左閃右躲的,卻沒有真正的出手反擊。

  三弟的怒火所為何來,他其實已心知肚明。

  因為是他故意招惹,所以那一拳受得不冤。

  “這麼纏著靈兒,你究竟想要幹什麼?”徹底被惹毛了的赫連蒼龍,邊打邊怒聲質問。

  他剛才遠遠就瞧見大哥堵住了問靈的去路,甚至就連大哥被問靈呼了一巴掌的那幕,他都沒有漏看。

  自個兒的妻子是什麼性子,他怎麼會不知道?若非大哥欺人太甚,向來溫婉的問靈也不至於這樣不留情面。

  “怎麼?難不成我不能同我的弟妹說說話嗎?”赫連蒼雲對於弟弟的質問,輕松的四兩撥千斤。

  他那痞子似的模樣,像是一桶油,不偏不倚地朝著怒火中燒的赫連蒼龍澆去。

  赫連蒼龍出手更狠了,那種想要守護的心態,全都落入了赫連蒼雲的眼中。

  這個男人,是真的愛上了……

  意識到這點,赫連蒼雲嘴裏更不饒人的撩撥道:“嘖,原來咱們尊貴的三少爺也有這麼在乎旁人的一天啊?”

  打小到大,不論任何事、任何人,他不曾見三弟這般在乎過,甚至無論他用什麼手段和方法去挑弄,都沒見他如此怒氣騰騰。

  就連幾年前自己刻意接近他心儀的女人,奪去了那女人的心思及身子,讓她心甘情願成為自己的侍妾,他也只不過是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更別說是大動肝火。

  從此,若在園子裏見著了他那侍妾,他便冷著一張臉改道,但卻絕口不再提這檔子事,相較於今日張揚的怒火,可以想見他對妻子是動了真情。

  “我不準你去叨擾她。”赫連蒼龍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道。

  “你不知道你大哥我天生反骨,人家越不準我做的事,我越要做;我越不能擁有的人,我越想擁有嗎?”

  “你別欺人太甚。”劍眉攏起,赫連蒼龍其實不懂,為何他們兄弟間竟會落到這個地步。

  “我倒覺得“勝者為王”這個道理自古皆然,如今撐起赫連府這片天的人是我,就算你頂著赫連府嫡傳子的名義,那又如何?”

  “我說過,你要什麼都可以,難獨靈兒不行。”像是耐著最後的性子,赫連蒼龍再次的重申自己的堅定。

  任何事情他都可以看在兄弟血脈相連的分上不爭不求,拱手相讓,但就這個讓他疼入心坎裏的妻子不行。

  “如果我就要她呢?”

  “那你就是逼我奪回所有該屬於我的東西。”

  “你以為你有那個能力可以扳倒我?”聽到赫連蒼龍的話,赫連蒼雲笑了,笑容猖狂得礙眼。

  “你大可試試。”赫連蒼龍挺直了腰杆,告訴自己的大哥,為了莫問靈,他不惜全面開戰,就算兄弟閲牆亦在所不惜。

  以前之所以不願撕破臉,是因為他懶、他不想爭,赫連府偌大的財富與權勢,在他眼中瞧來不過如浮雲。

  在他粗獷豪邁的外表下,其實有著最細膩的心思,他真心的將他們視為有血緣的親人,所以只要能給的,他便不爭。

  只有莫問靈不行,她是他捧在手心的愛妻。

  如果光瞧她被大哥給碰了一下他就滿腹的怒火,那麼他甚至不敢想像,一旦有天他失去了她,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如果唯有拿回赫連府的主事權,才能穩妥的保護好自己妻子的話,那麼他義無反顧。

  “癡人說夢!”聽到赫連蒼龍自信滿滿的話語,赫連蒼雲的眼神盡是不信與不屑。“或許在戰場上,你是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但要論起經商持家的手腕,你覺得你能贏得過我嗎?”

他這個弟弟看起來壯得像座山,但太過心軟,做事更不拘小節、不夠心細,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從來就不是他的長項。

  “咱們可以試試看!”盡管逃避多年的事終究要發生,可為了莫問靈,赫連蒼龍毫不猶豫地接下了戰帖。

  他的心裏有些無奈,就說了別回家吧?

  他在邊關一直好好的,兄弟倆還可以各擁各的天,兩邊無事,可如今即使要維持假意的和平,只怕也是不能了。

  “好,很好。”赫連蒼雲看來很滿意,痛快地應允這個挑戰。

  他等了那麼久,等的就是這一天。他從來就不是個君子,甚至可以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唯有人家拱手相讓的東西他不屑要,如此的公平對峙,再分出個高下,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我等著你,你要真有本事,就拿下赫連府所有的主事權,這樣你就可以繼續現在的日子。但若你不行,做大哥的我並不介意接收這份屬於你的産業和你那嬌美可人的妻子。”

  “你……”赫連蒼龍再次怒目熾然,熊熊的火焰筆直地射向赫連蒼雲,恨不得能將他剴骨揚灰。“我絕對不會讓你有這個機會的。”他昂然立誓,對於敵人的侵門踏戶,他不再只是一味的閃躲。

  “你最好能做到你說的,否則一旦讓我覷了空,那麼我發誓,不僅是赫連府所有的産業,就連你疼入心坎的小妻子,我也會一並接收。”

  “哼!”多說無異,赫連蒼龍冷哼一聲,不願再佇足停留,轉身就走。

  “何況,你以為你的敵人只有我嗎?”沖著他的背影,赫連蒼雲像是還不過癮似的,又補上了這句。

  “為了保住她,縱是千軍萬馬我亦能擋。”

  “我很好奇,你視莫問靈為珍寶,她又真的能懂上幾分?”看著那挺直高大的背影,赫連蒼雲似輕喃,但又字字清晰的說道:“我挺期待的。如若有一日,她知道其實不是她命中帶剋,而是你無意間害死了她的亡夫,才害她受盡眾人指責韃伐之苦,讓她差點在大牢中香消玉殯後,你的守護,是不是還有任何的價值?”

  “你知道些什麼?”原本已離了數步之遙的赫連蒼龍,在聽到話後倏地竄身至兄長的身前,憤怒的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

  多年前的往事忽然被重提,讓赫連蒼龍方才的冷靜驟失,方寸大亂。

  這件事應該只有他知、上官極品知道而已……

  難不成上官極品出賣了他?

  那個該死的錢鬼!他還以為經過了這些日子,他們之間多少有些交情了,沒想到他竟然一個消息兩賣。

  “我在說什麼,你應該心知肚明吧?”終於看到赫連蒼龍心亂如麻的模樣,赫連蒼雲笑得很是暢快。

  他就是要讓他知道,他隨時有辦法掐住他的咽喉,一刀便讓他斃命。

  身為嫡傳子沒啥了不起的,重要的是手段和算計。

  “你要是敢對她胡言亂語一句,我要的就絕不會只是赫連府的家業,我還會要了你的命。”

  “盡管放馬過來吧,你以為我會怕你嗎?再說,你以為你的敵人只有我嗎?”

  赫連蒼雲伸手拍去弟弟的巨掌,又順了順自個兒被抓皺的衣襟,顯然完全不把他的威脅看在眼底。

  見狀,赫連蒼龍驀地回身不再留戀,既然大哥不顧兄弟情分,逼得他得要出手,那麼他又有什麼好客氣的呢?

  直到疾行的高大身影逐漸遠去,原本挺直而立的赫連蒼雲驀地頹然跪地粗喘,虛弱萬分的模樣,已沒有一丁點方才的囂張狂肆。

  “大少爺……大少爺……”看到他的模樣,一直隱身在旁的隨扈沖了出來,攙扶住他,口裏還不住憂心的嚷道。

  “我沒事,別這麼大聲張揚,快去請大夫到我的院落,快去!”赫連蒼雲氣低地對著隨扈厲聲交代著。

  心口猛然竄升的痛讓他幾乎要站不住腳,那長期被喂養在體內的毒,顯然已經快要抑制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也知道自己該好好的靜養祛毒,可若在這時傳出他毒發的消息,那麼他一心守護的赫連府,只怕就真的要分崩離析了。

  所以他得要撐下去,撐到對家業沒有半點興趣的赫連蒼龍能夠察覺自己對這個家的責任,他才能安心的倒下。

  時候未到,他還不能就這麼投降,他得再撐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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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1 23:25: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流言開始像野火燎原般的蔓延。

  竊竊私語、護罵鄙夷,無所不在。

  傳言中,莫問靈勾搭了庶子赫連蒼雲,意圖謀奪赫連府所有的家産。

  就連那日在廳裏,她與他的拉拉扯扯,也被活靈活現地傳了出來。

  終於,流言傳到了赫連老夫人的耳中,引得她震怒不已,她命人喚來了莫問靈,人還沒進門,帶著怒氣的質問已經劈頭而歪。

  “你倒是說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莫問靈低頭,無言。

  最近宅子裏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莫問靈自然也聽到了,盡管她再守本分,麻煩終究還是找上了她。

  “老夫人,此事與問靈無關。”她深吸了口氣,定了定自己的心神,這才朗朗地開口說道。

  行得正、坐得端,因為一心想要保護赫連蒼龍,所以莫問靈柔弱的性子一改,早已再無往日的怯懦。

  “好一個無關。如非你的行為不檢點,又怎會傳出這樣的流宵?難不成那日你沒在廳裏同蒼雲拉拉扯扯的嗎?”赫連老夫人臉色鐵青,語氣嚴厲,任何人只消一眼就瞧得出來她這一氣,氣得不輕。

  “那日是赫連蒼雲不顧身份,兀自騷擾。”別說老夫人氣,就連莫問靈自己一想到那日赫連蒼雲張狂的言語和行為,也忍不住怒火又起。

  事後,她找來了府裏的管事,在最拙劣的旁敲側擊之後,這才將他們兄弟之間的恩怨給弄清楚。

  原來那個男人,甚至還曾橫刀奪愛。

  只要一想到赫連蒼龍曾在赫連蒼雲身上吃過的虧,一股護夫心切的勇氣就全都一擁而出。

  “你說是蒼雲行為不檢,但卻有人說是你貪圖富貴。不會你嫁進了赫連府,才知道原來赫連府所有的産業都掌握在蒼雲手中,心有未甘,便挑弄唆使他們兄弟失和,好坐擁漁翁之利?”

  這席話裏有著最合理的懷疑、最污穢的心思,聽得莫問靈杏一眸圓睜,簡直不敢置信。

  明明就是老夫人處心積慮,才逼得她不得不嫁進赫連府的,現在倒好,才不過短短數日,就變成了她貪圖富貴嫁進赫連府,想要謀奪家産?

  這樣的說法不但冤,還讓她冤到了極點。

  本來她大可以守著她那間小小的如意繡坊,自給自足地度過餘生,無牽無礙的,是他們硬要來攪進她的人生之中,硬是端著赫連府的威名逼她嫁人。

  不嫁,只怕會連累到天璇和妙芹,所以她才只好咬牙二嫁。

  但如果她不嫁便不會知道赫連蒼龍的好,不會心疼他在這個家的處境,更不會遇上赫連蒼雲那個可惡的無恥之徒。

  明明都不是她的帳,可卻都硬算在她頭上,莫問靈當然不服氣。

  “老夫人,我想行為不檢點的人應該是赫連蒼雲,是他強拉著我的手。更是他沒有遵守禮教和我保持一定的距離。”

  如果不在乎這樁婚事,她或許會覺得這是離開赫連府最好的機會。可就是因為在乎了,所以她懂得不再無謂的忍氣吞聲,不願再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被無端的驅離。

  “你的意思是,這些流言並非你之過?”不同於以往的熱切,赫連老夫人翻臉跟翻書一樣快,這些日子以來笑意盈盈的和善面貌,現在已換成闆著的一張冷臉,仿佛她犯下了滔天大錯一般。

  對此莫名的狀況。莫問靈雖然不解,但也不想深究。

  她只想專注在她能執著守護的人身上,對於其他那些勾心鬥角的事,她不會,也沒興趣。

  “是的。”她清朗的聲音沒有任何的心虛,迎著赫連老夫人的眼神更是晶亮得不含一絲虛僞。

  “俗話說得好,無風不起浪。”老夫人顯然並不相信她的辯解,依然冷言冷語的說道:“你若是行得正,自然不會有那些流言蜚語傳出來。原本我以為你是個心思單純的好姑娘,所以才會不顧你寡婦的身份,讓你風風光光的嫁進來,沒料到此舉卻為向來家風嚴正的赫連府招來這些閑言閑語。”

  “老夫人真覺得此事錯在我?”

  “現在我覺不覺得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族中的族老對於你的所作所為很有意見。”

  聽到老夫人的話,莫問靈的腦海中驀地浮現那日在宗祠,那些族老們醜惡的嘴臉,再想到當他們一瞧見赫連蒼雲進門時那一片鴉雀無聲的反應……她有十足的理由相信,這一切絕對是枉為兄長的赫連蒼雲搞的鬼。

  她氣得咬緊牙根問道:“他們意欲為何?”

  “休妻!”

  “夫君同意嗎?”她會這麼問,不是仗勢著赫連蒼龍的疼愛,而是不想教他為難,如果他也是這個意思,那麼她自然會離去。

  別人怎麼想,她不在乎,唯有赫連蒼龍的想法,她不能不在乎。

  “他會……同意的。”赫連老夫人話雖這麼說,其實也有些許的不確定,畢竟放眼整個赫連府,最難讓人駕馭的就是赫連蒼龍。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會為了旁人的意見而屈從的人。

  “如果夫君真的同意的話,問靈自然願意接下休書。”話說得篤定,但莫問靈的心也是惶惶難安。在心底,她不斷地偷偷向上天祈求赫連蒼龍不會同意休妻,畢竟這世間再也沒有人會對她這麼好。

  以前,她只能做個逆來順受的小妻子,可在他的面前,她不論是迷糊也好、撒潑也罷,他從來都不曾嫌棄過,只是一個勁的對她好。

  她本來以為,像他這樣粗魯魁梧的男人不會懂得疼寵女人,可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卻做得很好。

  好得讓她的一顆心……都溶了。

  無欲無求的心開始有了貪渴,那種想要逃開,或者隨時能走的瀟灑,也已經全然變調。

  “這可是你說的。”不讓她有機會收回自己的話,赫連老夫人話說得極冷,但若仔細看她的眼神,其中卻有一抹濃濃的不舍。

  其實,她是真心疼寵這個丫頭的,尤其是當這丫頭入門後,蒼龍即使出外辦事,也總是很快便歸來,那種歸心似箭的模樣是以前從來都不曾有的。

  若不是真有苦衷,她哪裏舍得這樣對待這個丫頭啊……

  “當然,我說過的話,我自然不會忘記,只要夫君親自開口,我絕不戀棧赫連府少夫人的位置。”

  “那好,我這就讓人喚蒼龍,讓他親自來和你說清楚。”

  望著老夫人臉上那副自信的模樣,莫問靈的心惶然不安,忽上忽下的總落不著地。

  昨夜的耳鬢廝磨、深情緒蜷,難道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嗎?

  不!

  她猛搖著頭,不願也不能接受這樣的想法,因為光是這樣想,她就已經痛徹心扉。

  纖細的身子不住地發顫著,可是她唯一能做的,卻僅有無聲的祈求……

  事情很不對勁,在這尋常的空氣中,赫連蒼龍卻似乎嗅著了一絲怪異之處。

  眼前那成堆的帳冊,他在連續看過了幾本之後,便突然停了下來。

  這些東西是他今日遣人去向帳房拿回來的,預備先了解情況。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既然他都已經鐵了心要跟大哥奮力一搏,自然得先要從赫連府的財務下手,從中尋找間隙,想法子刨掉大哥深植在家業裏的根。

  他心知肚明,這事並不容易,尤其是對他來說。

  之前因為不想兄弟相爭,所以兄長學經商,他就堅持要學武。

  及長之後,更因為看到了家族族老對兄長的錯待及醜惡的勾心鬥角,所以他毅然絕然地投效虎冀將軍皇甫傲凡的麾下,甯可報效國家也不願蹚家裏的渾水。

  拿刀武劍他很在行,運兵行陣他也不差,可若要他撥算盤算帳,那可就真教他頭疼了。

  要不是為了大哥竟對問靈有了覬覦之心,他也不會誇下海口,讓自己現在對著這些帳冊苦惱頭疼。

  可就算再不濟,看了頭幾本帳冊,他也很清楚大哥其實將整個赫連府經營得很好,所有的商行不但年年有花紅,就連在赫連府做事的奴婢下人們,都沒被虧待過。

  會將這一本本帳冊整理得整整齊齊、清清楚楚的人,真的會是目中無人、想要侵吞家産的人嗎?

  他很懷疑。

  再說,府裏的人大多屬於大哥的手下,他相信這幾日他潛心在書房中研究帳冊的消息,只怕早已傳到大哥的耳中。

  只不過,大哥不僅完全沒半點想阻止他的行為,甚至不曾再來打擾他?如果不是大哥太過自信,否則整件事看來根本疑點重重。

  之前因為被心中的醋意蒙蔽了心智,所以有很多事雖覺得奇怪,但他也未去深究,可如今仔細想想,其實不但是他大哥,就連祖母的表現都很奇怪。

  先是一向以赫連本家自豪的他們,竟然破天荒地接受了身為寡婦的莫問靈,甚至還處心積慮想要將他們倆給送作堆,就已經十分不尋常了。

  這其中究竟有什麼是他該知道而不知道的事呢?

  正當赫連蒼龍想不透徹,正覺煩躁時,忽然之間,書門被推了開來。

  被打擾的怒氣正要揚起,他就聽見一道溫煦的嗓音伴隨著輕軸轉動的聲音,徐徐飄進耳中。

  “三弟。”

  他一擡頭,就見到二哥赫連蒼穹坐著輪椅進了書房,他連忙喜出望外地迎上前去。

  “二哥,你怎麼來了?”

  二哥幼時為救貪玩的他而摔傷了腿,從此以後便隱居在赫連府城郊的別院,很難得才會回到大宅來。

  對於這個二哥,赫連蒼龍心中總有愧疚,總待他一直比旁人好一些。

  或許也因為傷了腿,赫連蒼穹因此養成淡泊名利的個性,完全不似宅中衆人總是勾心鬥角,所以他們兄弟倆一向感情不錯。

  每每他只要得空回到京城,總會去窩在二哥的小宅子中幾日,好好敘敘兄弟之情。

  “前陣子二哥的腿傷複發,日日疼痛得緊,沒能前來瞧你娶媳婦,你不會怪二哥吧?”

  “這是自然。”赫連蒼龍向來不是個小家子氣的人,對於這種事當然不會計較。“二哥有傷本就該好好靜養,我正盤算過些時候帶我的媳婦兒去探望你,誰知你就回來了。”他笑著說道。

  忽然間,一股異香從赫連蒼穹的身上漫至赫連蒼龍的鼻尖,他抽了抽鼻子,還覺得這香味挺好聞的。

  “什麼時候二哥也和那些文人雅上一般,喜歡薰香了?”

  “這宅子裏的丫鬟弄的,你也知道,我那裏向來無人煙,丫鬟們也是無聊,就由著她們了。”

  “二哥真是好脾性,對啥都不計較,這般寵著下人,都不怕下人爬到你的頭上撒野嗎?”赫連蒼龍忍不住贊道,臉上的笑容真心實意,昂藏的身子跟著繞到了赫連蒼穹身後,替他推著輪椅往室內走去。

  “要不是有她們陪著我這個殘廢,這日子可就難過多了,我不待那些丫頭好,要待誰好呢?”

  話裏的自憐聽進赫連蒼龍的耳中,令他頗覺難受。“二哥何必這麼說自己呢?”

  “我說的不是實話嗎?在奶奶的眼中,我不正是個殘廢?”自嘲地勾起一抹笑,赫連蒼穹不等弟弟應聲,便自顧自地拿起擺放在案上的帳冊,看似隨意地瞧著。“怎麼?打仗打得膩味了,對買賣感興趣了?”

  “要不是情勢所逼,誰會對這銅臭味十足的生意有興趣。”因為有了想要保住的心愛之人,所以就算再不願,赫連蒼龍也只能逼自己埋首於這些令他頭昏眼花的數字中。

  “這話怎麼說?”翻弄著手中的帳冊,赫連蒼穹好奇的問道,臉上那抹溫煦的笑容依然不變。

  “你知道我一向對家族裏的營生沒興趣,也一直認為大哥雖然是庶出,但如果他真想要赫連府的産業,就算給了他也無妨。”

  “是啊,世上也只有你這個天之驕子,才會無視於赫連府家産能帶給你的權和錢,滿心滿腦的只想著打仗。”說著,赫連蒼穹的眸中忽地閃過一絲幽闈,但他隨即斂眉掩去。

  “打仗多痛快,至少不用一根腸子轉上十七八個彎。”也不知道為什麼,赫連蒼龍和二哥就是有話聊,每回對著二哥,他什麼心裏話都能說出來。

  “你既然不想同他爭,那又何苦讓自己在這些帳冊中煩惱呢?”赫連蒼穹放下了帳冊,輕松又恣意地問。

  “正是因為他已經一妻二妾尚嫌不夠,竟然還想染指我的妻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非得要掌權才能護住自己的妻子,你說我能不做嗎?”

  “當然不行。”聽了他的緣由,赫連蒼穹也跟著義憤填膺。“沒想到大哥竟會是這種人。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這回可得小心行事,免得真著了大哥的道,到時不但沒了娘子,也丟了赫連府的榮華富貴。”

  赫連蒼龍一掌拍上二哥的肩頭,不忍兄長為他憂心,於是自信滿滿的開口安慰道:“放心吧,這些東西其實也沒那麼難,我都能上戰場殺敵了,幾本帳冊能難得倒我嗎?煩只煩在族中那些老家夥總愛倚老賣老,大哥的關系又同他們好些。”

  談話間,一記輕敲門扉的聲響,驀地打斷了兄弟倆。

  “三少爺,老夫人請你去一趟她的院子。”奉命前來請人的淺兒,恭敬地朝著屋子裏揚聲喊道。

  “去做啥?”與其上祖母哪兒,他甯願待在這裏陪二哥聊聊天,赫連蒼龍懶洋洋的應道,打心底不想去。

  平常如非萬不得已,他一直很少去請安的,反正他們祖孫倆道不同不相為謀,能過著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已屬萬幸。

  他與祖母會這般疏離,全都是因於老人家總想幹涉他的生活,甚至於操控,總讓他覺得喘不過氣來,只想逃離。

  也因為她當年竟然不顧二哥有傷在身,硬是將二哥送往別院療養,令他很不諒解。難道,她不知道這幾乎等同於遺棄了嗎?

  難不成即使是血親,但只要受了傷,就變成累贅了?

  “老夫人說有事相商,而且三少夫人也在那呢。”聽出了三少爺的意興闌珊,淺兒連忙擡出莫問靈。

  現在這府裏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想要制住向來我行我素慣了的三少爺,只消擡出三少夫人便成了。

  果不期然,淺兒的話聲才剛落,赫連蒼龍便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這份不安瞧在赫連蒼穹的眼中,頓時惹來了他的一陣低啞取笑。“瞧你,只是聽到了弟媳的名字,魂兒都飛了?”

  “靈兒向來膽子小,我心急,是怕她被老夫人給生吞活剝了。”赫連蒼龍大方的承認,一顆心全都在莫問靈身上,完全不怕他人的取笑。

  “去吧去吧。”赫連蒼穹輕聲細語的說道,眼眸含笑,他揮著手,笑意盈盈地開口趕人。

  君子有成人之美,明知三弟已經飛了一顆心,他要是再不識相地纏著,就是沒半點眼色了。

  “二哥暫且歇下,我去去就來。”赫連蒼龍交代的聲音才落,人已經到了門邊,他伸手霍地拉開了原本合上的門扉,嘴裏卻還不住地叨念道:“她去那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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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1 23:26: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昨夜她稍染風寒,身子還有些不適,不是交代了要她待在咱們的院落好好休息的嗎?”

  離去的步伐踏得又快又急,轉眼間已沒入園中的小徑,那份急切,讓被留下的赫連蒼穹驀地勾起了一抹笑。

  笑意雖燦,卻夾雜著一抹不該存在的冷硬與恨意。

  “你想要休了我嗎?”

  赫連蒼龍作夢也想不到,他的腳才跨過門檻,莫問靈就嚴肅的劈頭朝他問道。

  莫問靈等了很久,等到她原本平靜的心都發了急,所以一見他走進,便迫不及待地上前問道。

  “我……”赫連蒼龍才想開口問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赫連老夫人已經先一步的搶白。

  “不論你是不是喜歡,但你終究是赫連府的子孫,難不成你真要眼睜睜的看著赫連府就這麼垮了嗎?”

  這話到底怎麼說?赫連蒼龍皺起眉,他聽得字字清晰,卻是一頭霧水。

  出了什麼事嗎?除了最近因為他們兄弟閲牆的傳聞甚囂塵上而丟了幾筆生意外,他倒不知道他們赫連府已經到了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了。

  他炯亮的眸子來來回回的審視著廳裏的兩個人,但見老的神情嚴肅,小的卻是一臉的惴惴難安。

  只消這一眼,他大概已經知道他那擅於操控人心的祖母想要幹麼了。

  她絕對是想要犧牲問靈,來杜那些耆老們的悠悠衆口。

  早知如此,她何必當初?

  他知道祖母不是一個會做無聊事的人,她當初強要替他娶問靈進門究竟是為了什麼,他都還沒想個明白透徹,她竟然就想要他休了這個剛過門沒多久的媳婦?

  這件事怎麼想,都透著一抹古怪,但他卻又說不出奇怪在哪兒。

  也許是才和性格溫和的二哥敘完舊,赫連蒼龍好心情地斂下了心頭驟起的脾性,沒有立時發怒。

  沒了以往的急躁和莽撞,他知道自己必須趕快想清楚來龍去脈,才能好好的解決這一切,否則第一個受難的肯定是問靈這一個替罪羔羊。

  這女人敏感又脆弱,只要事情讓她想進了死胡同裏,要再讓她出來,可就得花上很大的力氣了。

  眼角瞥見她一臉憂愁焦慮的惴惴難安,滿心不舍的他便理所當然地朝她走去,誰知道他才邁開步伐,窗外就破空飛來一記冷箭,森冷的光芒來得又快又急。

  因為他移動了腳步,箭矢失去了目標,只能筆直地沒入梁柱之中,力道之大,甚至入梁三分。

  驚訝地望著還兀自在梁上搖晃的箭尾,莫問靈冷不防倒抽了一大口涼氣,整個人僵在原地。

  若非赫連蒼龍方才突然走向她,那箭不早已硬生生地刺入他的胸膛裏?

  是誰?究竟是誰這樣三番兩次地想要赫連蒼龍的命?

  莫問靈頭一個想到的人選是赫連蒼雲,這男人偷偷摸摸的來還嫌不夠,這會兒竟幹脆在老夫人的眼前行兇了嗎?

  想到這裏,她心頭氣怒,方才的惴惴難安在這一瞬間全都被拋在腦後。

  忍無可忍的怒火讓她不再僵立原地,她驀地朝赫連蒼龍的方向走去,一靠近他身側,她便雙手大張地護在他身前。

  她的身形纖細,根本完全遮不住他那龐大的身軀,但她那全然不顧自己安危的舉動,倒是讓赫連蒼龍的心一陣悸動。

  “究竟是誰用這樣的小人行徑想傷人?通通給我滾出來!”她憤怒地吼道,捍衛的姿態更是毫不掩飾。

  這女人以為她在幹麼?

  好歹有著一身武藝的人是他吧,她到底是在勇猛什麼啊?

  赫連蒼龍見狀,啞然失笑地搖了搖頭,帶著一些沒好氣的寵溺,伸手拉過了她的手。“你這是在做什麼?”雖然對她的行為很感動,但他也不能容忍她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

  “夫君,赫連蒼雲這賊廝這樣暗箭傷人,著實讓人忍無可忍。”她雙拳緊握地朝著赫連蒼龍怒道。

  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躲在暗處想要置人於死地,這樣的親人要他何用?

  “娘子且息怒,要是氣壞了身子,為夫的可會舍不得的。”瞧她氣得芙頰漲紅,赫連蒼龍愛憐地輕拍她氣鼓的粉腮,只覺得這樣率直的她可愛得緊。

  尤其是她那副一心為他抱不平的模樣,更是讓他的心窩泛起了一股暖意。

  他伸手輕撫她柔軟的嫩頰,動作輕柔蜜意,眼神滿是愛意。

  “夫君……”被他飽含情意的眸光瞧得有些手足無措,莫問靈輕喚一聲,直覺地想要閃避。

  現在可不是濃情蜜意之時,赫連蒼雲既然敢在老夫人的面前動手,只怕也是沒了耐性。

  她杏眸圓睜的左右張望,果真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映入眼簾,她忍不住在心裏啐道。

  徒有翩翩風采又如何?長得人模人樣,行事作為卻卑鄙得令人發指!

  想到方才赫連蒼龍若非剛好舉步走向自己,只怕這時早已沒了性命,她那滿腔的怒火便一擁而上。

  幾個快步沖上前,莫問靈憤怒地朝著自門外走來的赫連蒼雲吼道:“你究竟想怎麼樣?就算屬妾室所生,但與我夫君終究血脈相連,這樣苦苦相逼,難道就不怕報應嗎?”怒氣勃發的她,並沒有發現赫連蒼雲的氣勢與舉止不若往日的瀟灑自若。

  “我又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了?”望著莫問靈那小老虎似的模樣,赫連蒼雲含笑反問。但僅僅是緩緩走了幾步,他便已粗喘不已。

  原本他不解莫問靈那毫不遮掩的怒氣所為何來,但當他的目光觸及牆上那根暗黑色的箭矢之際,原就蒼白的臉龐更無一絲血色。

  “方才出事了?”赫連蒼雲驚疑不定的問道。

  “你別在這兒假仁假義了,沒有人會相信你的。”對於他的震驚,莫問靈冷嗤一聲,顯然不想再為他所騙,完全沒注意到赫連老夫人那無任何反應的不合理態度。

  “該死的!”沒理會她的不屑,赫連蒼雲低咒了一聲,挑眼望向站在一旁的赫連蒼龍,見他完全無礙,這才稍稍緩了臉色。

  擡眼望著靜默坐在一旁的赫連老夫人,赫連蒼雲向來銳利的眼神,帶著不容錯辨的憂心。

  “事情都辦好了嗎?”原本端坐著的老夫人一邊問道,一邊拄著長杖“叩叩叩”地走近三人。她的話,卻是朝著赫連蒼雲問的。

  “還沒辦成,他這番舉動來得太快太急,想來他已籌畫不少時日,難能找到破綻,如今又得背後金主的幫助,所以他才這般的肆無忌憚。”

  “這可該怎麼辦好?”

  “奶奶不用擔心,我會盡力去阻止的。”

  “可你的身子……”赫連老夫人擔心地望向他。

  她話都沒說完,赫連蒼雲的身子便驀地晃了晃。

  見狀,赫連老夫人連忙朝著赫連蒼龍說道:“還不快扶你大哥坐著歇會兒?”

  這樣一個逕地護衛,自然引起莫問靈的不滿,顧不得上下尊卑,她不平地說道:“為什麼要扶他歇著?他壓根就是一個表裏不一的僞君子,屢屢想要殺害我的夫君。老夫人,你難道都不曉得嗎?”

  就算老眼昏花了,也不至於到這個程度吧?暗箭傷人才不過是前一刻的事,他剛好就在這個時候出現,要說兩者真沒關聯,誰會相信?

  “你這什麼都不知道的丫頭,還不快給我住嘴!”眼見赫連蒼雲幾乎虛弱得快要站不住了,赫連老夫人氣急地低喝,並讓淺兒攙扶著去命人煎舒緩毒性發作的藥。

  望著眼前的情況,赫連蒼龍也迷糊了,他記得以前為了要維護他嫡傳子的地位,奶奶對於大哥這個庶出之子向來沒有好臉色。

  這回奶奶的態度卻如此丕變,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還來不及想清楚,赫連蒼雲的身子已經又撐不住地晃了晃,他下意識的伸手想扶,但卻被莫問靈一掌拍開。

  他轉頭望去,又見她自己不顧危險地朝赫連蒼雲伸出手,攙著他的手臂讓他不至於頹然倒地。

  “要扶我來扶,誰知道等會兒他又會出什麼暗招?”

  看著她這樣護夫心切,赫連蒼龍心中雖喜,但卻也為她的魯莽而捏一把冷汗。

  “你怕我遭暗算,難道我就不怕你有不測嗎?”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滿臉的無奈愛憐,簡直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我沒關系,反正我賤命一條,若是他真想使壞,拿去也無妨。”只要能護住他,就算她真有什麼萬一,她也不怕。

  “我若真想使壞,別說是你的小命,三弟就算有九條命都不夠死。”赫連蒼雲虛弱一笑,突然的開了口,語氣充滿自嘲,完全沒了以往的囂張狂肆。

  “你到底葫蘆裏在賣什麼藥?”這種情況真的太不對勁了,赫連蒼龍終於開口追問。

  “如果我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救你的小命,你信嗎?”赫連蒼雲驀地擡眼,凝視著弟弟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赫連蒼龍霎時啞然無語。

  怎麼信?能信嗎?

  鬼才相信!

  這個赫連蒼雲,難不成把夫君與她都當成了白癡嗎?

  莫問靈才要開口啐道,但一記清冷的嗓音卻已經破空而來。

  “我信。”

  車輪轆轆前進的聲音伴隨著那兩個字響起,赫連蒼穹的輪椅停在門檻前,他略一擡手示意,後頭的兩個漢子便忙不疊地將他給擡了進去。

  “你……終究還是來了。”望著他,赫連蒼雲低語道,原本虛弱的身子驀地緊繃。

  “我當然要來,再不來,這偌大的家業豈不全都要落在這個敗家子手中?再說,你費了那麼大的心計,甚至還讓一個剋夫的寡婦進門,只為誘使我以為逮著機會可以出手,你想,我還能下來嗎?”

  聽到赫連蒼穹的話,赫連蒼龍完全不解,他疑惑地看向不再笑容滿面的兄長,對方話裏的怨慰,也讓他的眉頭全都皺了起來。

  “二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別喊我二哥!”赫連蒼穹一臉森冷,喝阻了赫連蒼龍的低喚。

  “你是我二哥,我不喚你二哥要喚什麼?”赫連蒼龍已經喚習慣了那一聲二哥,打小就這麼喊,一時之間要他改口,他也不知該怎麼喚。

  他或許性情耿直,不擅那些勾心鬥角,可是他並不笨,耳中聽著方才的那些對話,他多少也已能夠知曉這其中的來龍去脈。

  原來……一直以來他冷淡待之的大哥,其實一心一意為了他,而眼前這個他自幼多所敬重的二哥,才是一直處心積慮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

  但……為什麼?

  他不懂。

  “我不是你二哥,我是你的仇人,一個想要讓你萬劫不復的仇人。”赫連蒼穹忽地變臉,咬牙切齒地對著赫連蒼龍說。

  他滿腔的恨意再也隱忍不住地傾巢而出,望著弟弟的眼神再無半點手足之情,只有深得讓人無法忽視的怨憎。

  如果眼神能殺人於無形,赫連蒼龍相信自己此時已千瘡百孔。

  “不,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相信你不再是我的二哥。”兄長的話像是一把閃著自光的利刃,筆直地插進了他的心房,面對此情此景,他拒絕相信,更不願接受。

  “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嗎?”赫連蒼穹的表情滿是陰郁。

  他好恨,這份恨意在他的心中,徘徊了十多年了。

  打從赫連蒼龍調皮爬上樹,害得自己為了救他而跌下樹,摔傷了龍骨,從此廢了一雙腿之後,他就忍不住地恨。

  只要一想到他應該恣意享受的人生全都葬送在赫連蒼龍的身上,恨意就無以消解。

  所以這十幾年來,他只要覷著了空,就想要置赫連蒼龍於死地。

  但誰知赫連蒼龍這麼命大,不論他如何千方百計,他就是能逢兇化吉,平安無事的長大,甚至他離家從軍後,他花了大把的銀子買通敵國,想要讓他客死異鄉,他竟也能因為他的陷害而建功揚名。

  所以,他更恨了。

  赫連蒼龍的幸運對比著他的不幸,於是,那深沉的恨意就只能不斷的在他心中堆積再堆積,無處可以宣洩。

  “打從我為了救你而跌下樹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已經不是你的二哥了,你不要在那兒一廂情願了。”弟弟越表現得情深義重,赫連蒼穹的表情就越猙獰狠厲,握著輪椅的手,甚至因為激動而浮現一條條青筋。

  心很痛,痛得赫連蒼龍幾乎無法自持,他以為的手足兄弟其實無時無刻地想索他的命,令他又驚又難過。

  他望向蒼白著一張臉,癱坐在椅上的大哥赫連蒼雲,只消一眼,所有的前因後果便已經在他的腦中勾勒完成。

  他以為是狼子野心的人,其實才是煞費苦心想要保護他的人。

  因為知道他不會相信,所以大哥並不說明,而是用盡了心機,想方設法的安排好這一切。他讓奶奶逼他成親,就是想借著靈兒刑剋的污名,讓二哥以為有機可乘,現出原形。

  難怪向來重視門當戶對的奶奶,會用這種幾近打鴨子上架的方式,逼靈兒與他成親。

  而大哥揚言奪去靈兒,其實也只是想激起他的鬥志,讓他能夠深入赫連府的家業,蓄蓄足夠的力量好對抗這一樁暗地裏的陰謀。

  “大哥!”徹底想通後,赫連蒼龍望向赫連蒼雲激動地低喊,只不過,他腦中卻仍有一事不解。

  如果大哥真這般愛護他,自然應該會挺身而出替他解決這樁麻煩,而不是這樣大費周章的安排這一切,除非……

  突然間,一個不妙的想法急違地竄過他的腦海,鷹眸驀地掃向赫連蒼穹的臉龐,瞪著他質問道:“你是不是對大哥做了什麼?”

  “哼!他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怪得了誰?”

  赫連蒼穹這樣的冷哼無疑證實了赫連蒼龍的猜測,他心一急,連忙揚聲再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不過是讓他吃了些毒藥而已。只要他乖乖聽我的話,我自然會保他性命無虞,誰知道,他竟然選你也不選我。”赫連蒼穹扭曲的心思哪裏還有半點的手足親情?望著赫連蒼雲的眼神,同樣充滿了濃濃的恨意。

  明明是同母所生的兄弟,可是赫連蒼雲卻甯願選擇幫助異母所生的赫連蒼龍,也不協助他奪得赫連府,甚至,他還和一向待他們清冷的老太婆聯手策劃了這一切,他不能原諒。

  “你……”赫連蒼龍震驚不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他的好二哥,究竟啥時變成了這副模樣?

  他想不出緣由,也沒有時間細想,幹脆直接問:“你要什麼?二哥若想要,這赫連府的所有一切我都可以拱手相讓,但你必須給我解藥。”反正榮華富貴他從來也沒看在眼裏過。

  “好一個兄弟情深啊。”赫連蒼穹不以為然的出聲,對於赫連蒼龍的索討無動於衷,只是逕自說道:“你以為,你還有資格救人嗎?難道你自己不知道你也身中劇毒了?”

  方才他進赫連蒼龍的書房時,早已在身上薰上了毒香,為的就是要讓赫連蒼龍在不知不覺間將毒香吸入而不自覺。

  聞言,赫連蒼龍使勁運氣,果真發現氣血凝窒,阻礙不前,他的臉驀地蒼白,當真料想不到自己的好二哥會這麼心殘手狠。

  “哼!現在我倒要瞧瞧,你們還有誰敢對我發號施令?”赫連蒼穹冷笑道。要不是早已算計好一切,他會笨得這麼大大方方的出現嗎?

  處心積慮了十幾年,好不容易等到了這一天,赫連蒼穹森冷的環視著衆人,滿心都是將這些人踩在腳下的愉悅。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給他等到了這一天,他絕對要教眼前這些視他為廢物的人,瞧瞧他的厲害。

  這還算是人嗎?

  眼見事情發展至此,莫問靈氣憤不已,想也沒想地便沖到了赫連蒼穹面前,一巴掌打去他那張狂的笑容,蒼白消瘦的臉上迅速地浮現一個紅紅的掌印

  還是氣不過,她揚手一伸還要再打,赫連蒼穹已經先一步攫住了她的皓腕。

  力道之大,幾乎要折了她的手骨。

  對於她的不自量力,赫連蒼穹冷聲嗤道:“不過是顆無足輕重的棋子,也敢來強出頭嗎?”

  “就算是顆棋子,也好過你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連自己的親兄弟都敢害,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聽完了方才那番話,莫問靈這才終於知道,自己為何會莫名其妙的被娶進赫連府這個豪門大戶。

  她只是個餌,用來誘使奸人現出原形。

  如果換做是從前,對於這樣的真相,她可能會受傷、會怨懟,可如今——

  杏眸驀地瞥向自己的夫君,眸中看不見一絲的傷害怨懟,有的只是一抹深情的眷戀。

  能替他做點事,她很開心。“就算是棋子又如何?我心甘情願成為棋子,只要能保得蒼龍安全無虞,就算替他擋災我亦不悔。”

  “是嗎?當真不悔?”

  “當然。”

  “那好,”赫連蒼穹收緊自己的手,眼看就快要硬生生地捏斷莫問靈的腕骨。

  “赫連蒼穹!”不再敬他如兄,赫連蒼龍連名帶姓的喚著,厲聲說道:“你若敢傷她一根寒毛,就休怪我不顧兄弟情分。”

  “既然我早已不把你當成兄弟,你以為我還會在乎那一點點的情分嗎?”赫連蒼穹冷笑,狠心地再次加重力道,仿佛真要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響才肯罷休。

  赫連蒼龍見狀,沖上前來想要救人,可是才出手就覺得氣凝血窒,真氣難出,一口氣喘不上來。

  “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再妄動,一旦毒氣攻心,那就是大羅金仙也難救了。”

  赫連蒼穹一邊折磨莫問靈,一邊觀賞著赫連蒼龍恁弱的模樣,心中好不快意。

  他努力那麼久,就為了這一刻,莫闖靈的存在倒是為他的計劃加了不少分。

  要知道,十幾年來雙腿不良於行的恨,哪是赫連蒼龍一條命就可以抵的,他要將自己的痛苦,十倍的還給赫連蒼龍。

  從他護著莫問靈的話語中,不難知道他的一顆心早就全放在她的身上,所以她若痛一分,他就會痛十分。

  他折磨著莫問靈,就像是折騰赫連蒼龍一樣。

  “放開她!”赫連蒼龍咬牙強忍劇痛,依然搶上前來想要阻止赫連蒼穹傷害莫問靈。

  “夫君……”望著他那額爆青筋的模樣,莫問靈就知道他正在承受怎樣的折磨,面對這一切,她著實不舍,她甯願自己殯命,也不願連累他半分。

  原以為自己這輩子早已與情愛無緣,沒想到造化弄人,讓她又碰上了赫連蒼龍。

  她識了情,知了愛,但不悔。

  “夫君,不要這樣!若他真殺了我,替我取他性命報仇就是,他這番作為,憑他那殘了的雙腿,也一定逃不掉的。”望著夫君疼痛難當的表情,莫問靈的心在淌著血,無奈就算她出聲阻止,依然止不住赫連蒼龍的救妻之心。

  只見他盡管拳拳虛弱。但卻咬著牙無論如何不肯放棄,就是拼死也想救下自己的妻子,不忍她被傷到一絲一毫。

  “哼,徒勞無功!”輕而易舉地閃過了赫連蒼龍虛軟的拳頭,赫連蒼穹臉上的冷笑更甚,手一揪,就扯住了赫連蒼龍的衣襟,將他整個人給扯了過來。“你知不知道就算我放了她,旁人也不會放了她?看在你就要死了的份上,我就好心點告訴你,有人想拿你妻子的小命,遙祭他的愛人呢。”

  “是誰?”靈兒那向來與世無爭的性子怎麼可能招來殺禍?

  赫連蒼龍不相信,但見赫連蒼穹那一臉的信誓旦且,卻又忍不住問道。

  “蕭柳元。”赫連蒼穹大方的給了他一個答案,還不忘添油加醋的說道:“我只知他恨極了你那個小妻子,不但願意拿著大把大把的銀子讓我花用,還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對你複仇,只要我能把你的小妻子交給他。”

  一聽到“蕭柳元”三個字,莫問靈的臉色倏地刷白,要不是赫連蒼穹還捉著她的手,只怕她已經跌坐在地了。

  “靈兒,你怎麼了?”見到莫問靈臉色慘白的模樣,赫連蒼龍心急萬分,使盡了力氣想要掙脫赫連蒼穹的箝制,只想將她密密實實地護在懷中,完全顧不得會傷到自己。

  赫連蒼穹哪裏會讓他如意,硬生生地扯住了他,也不管他要不要聽,自顧自地朝他說道:“別管那個該死的女人了。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方才我已經讓我的手下偷偷在這院子四周都埋下了火藥,等會只要我一點火,你們兄弟倆就得乖乖的到陰曹地府報到了,知道嗎?至於你那小妻子,當然就得成為我答謝蕭公子仗義相勸的禮物了。”

  “你……放手!”赫連蒼龍喝叱,隱約已察覺到赫連蒼穹神情狂亂,似乎不對勁。

  “哈哈哈……你不怕嗎?”

  “不怕。”

  “為何不怕?”

  “不過是一條命罷了,有什麼值得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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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9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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