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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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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半彎)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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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20:01 |只看該作者
第070章:萱草商號大當家(一)

    「有請萱草商號大掌櫃——」

    方修林已經在外面候著了,聽到裡面叫進,整整衣衫,施施然入了內院。

    一眾鄉紳眼中均閃過難以掩飾的震驚之情——

    也有人聽說過朔州郡萱草商號的大掌櫃換人了,卻鮮少人見過這位剛到任的方大掌櫃的尊榮,想著管理這麼大個商號,怎麼著也得是個老成的,再沒想到新到任的這位方掌櫃竟是如此風流倜儻的年輕人。

    自然,方修林的容貌比起那讓人驚艷的仁和義莊當家人而言,還差的很遠,可仁和義莊的財富又怎麼能和萱草相比?有那麼巨大的財富光環籠罩著,眾人看方修林的眼神瞬時不一樣了。

    享受著那一眾鄉紳又是敬畏又是羨慕的眼神,方修林腰桿挺得筆直往場中而來。

    翼城方家也是經商世家,可即便歷經幾代積聚的財力比起萱草來也完全不夠看,從哪些豪紳的反應就可以看出萱草商號的影響力之大!經商經營到萱草這般威風的份上,委實讓人無法想像。

    現在不過是朔州一郡的大掌櫃罷了,若是假以時日,做到大當家……

    快到堂前時,謝簡快步迎了出來,上前把住方修林的臂膀,轉身笑著對楚昭道:

    「王爺您瞧,這位就是方修林,雖然比不得王爺您,可也算得上是少年英才吧?修林,快見過王爺。」

    儼然一副忘年之交的架勢。

    謝簡此舉無疑是向眾人昭示,自己同萱草商號私交甚篤。

    從李勇方纔的「遭遇」,大家早看出謝大人今日怕是有意要和昭王爺打擂台,據昨晚之事,昭王爺手裡的牌應該就是仁和義莊,而謝簡掌控的則是萱草商號。

    只是楚昭對上謝簡,雖是暫時佔了優勢,可仁和義莊對上萱草商號,卻是根本毫無勝算!

    楚昭和謝簡等人先進了內堂,安排人招待一眾鄉紳在敞亮的大廳內坐了。

    方修林剛一落座,眾鄉紳便紛紛上前招呼致意,諂媚巴結之情溢於言表,反觀仁和義莊那邊,卻是冷冷清清。

    方修林和一眾鄉紳見過禮,似是突然注意到角落裡的傅氏兄弟,見兩人始終冷冷淡淡的,似是有些訝異:

    「不知這兩位兄台是哪位?修林怎麼覺著有些眼熟啊?」

    傅青軒眼中閃過濃濃的厭惡,他早已聽說,當初雲家退了青川的婚事後,很快就把女兒嫁給了方修林,就是眼前這個油頭粉面的小子嗎?

    哪裡比得上自家弟弟?那雲家人真是有眼無珠!

    而且看對方的樣子,明顯是認識自己兄弟,特意跑來示威的。

    青川卻是淡然一笑,輕輕拽了下即將發作的傅青軒,不在意的道:

    「仁和義莊,傅青川。」

    原以為對方會羞愧無地,沒想到傅青川竟是沒事兒人一般,方修林就有些惱火,冷哼了一聲,正要再刺激傅青川幾句,大門口卻又走進來一個五十許的老者,方修林只看了一眼便愣了——來人不是別人,卻正是之前被自己趕走的負責萱草商號的大掌櫃劉占。

    劉占的身後還跟了兩個長相清秀的少年人。三人正眼也沒瞧方修林,逕自往傅家兄弟身邊而去。

    咦?傅青川愣了一下,傅青軒也皺了皺眉頭——王爺明明安排了劉占和李虎兩個前來罷了,那另一個少年又是哪個?而且明明看長相自己從未見過,怎麼卻有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

    劉占已經對著眾人團團一揖:

    「各位,多日不見,老朽有禮了。」又似笑非笑的瞧了方修林一眼,「方掌櫃,我們又見面了。」

    方修林冷哼一聲,沉著臉道:

    「劉占,你竟敢跑到郡守府來糾纏,真是好厚的臉皮!當日也是看你年紀老邁,才不追究你污了商號銀子這件事,怎麼今日又敢跑到這裡胡鬧?還不快滾!」

    劉占冷冷的看了方修林一眼,剛要說話,內堂的大門忽然打開,楚昭並一眾人等從內堂緩步走出。眾人頓時靜了下來。

    楚昭站在台階上,掃視了眼恭敬肅立的眾人:

    「各位,剛才小王的提議,不知諸位考慮的如何?」

    「王爺——」傅青軒率先越眾而出,一拱手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清除官道乃是攸關國家安危的大事,仁和義莊願前往效力。」

    謝簡瞥了傅青軒一眼,神情陰冷。

    「好!」楚昭神情很是欣慰,「果然不愧仁和二字!傅掌櫃,改日楚昭定設宴拜謝!」

    眼光又落在方修林身上,「小王記得不錯的話,萱草商號一向也是多行義舉,在民間頗有美名,不知此次清除官道……」

    「王爺過獎了——」方修林忙一躬身,神情恭敬,「奉元地震,舉國同哀,我萱草商號自當盡力,這幾日間,謝大人亦是諄諄教誨,草民已聽從謝大人的吩咐,這幾日便會先在朔州開設粥棚,至於清除官道一事,修林回去,定會向大當家轉達王爺的意思。」

    言談之中,明擺著是對謝簡言聽計從,對楚昭,則很明顯敷衍了事。

    一眾豪紳忙去偷覷楚昭的臉色,心裡暗忖,看來這萱草商號果然是鐵了心跟著謝簡了。只是這事本就是要自願,若是萱草商號主意已定,楚昭便是王爺,怕也拿他毫無辦法。強逼的話不但失了皇家體面,還會為旁人所詬病。

    眾人正自思量,一個雖老邁卻洪亮的聲音忽然傳出:「方修林,我萱草商號的事務哪有你置喙的餘地?」又轉向楚昭恭恭敬敬道:

    「王爺放心,清除官道一事,萱草商號必然盡力!」

    眾人一愣,忙轉頭瞧去,一下全都呆住——說話的卻是據傳已經被攆出去的原萱草商號的大掌櫃劉占。

    方修林不由咬牙,這老東西是不是得了失心瘋了?只是楚昭面前,卻也不敢太過放肆,忙一拱手:

    「讓王爺見笑了,這人本是萱草商號舊人,先時犯了錯,被大當家給趕了出去,卻沒料到會來這裡胡鬧。」

    謝簡也皺了眉道:

    「誰在外面當差?怎麼會放了這般不長眼的東西進來?還不快轟出去!」

    「慢著——」一個少年卻自劉占身後閃出,不慌不忙的給楚昭和方修林施了個禮道,「草民李虎見過王爺、大人。」

    「什麼李虎?」方修林和謝簡心猛地一跳,忙回過頭來,瞧向說話的人,懸著的心一下放了下來——還以為是那個李虎呢!

    卻不知道驚嚇最大的還是楚昭和青軒青川三個——就說,怎麼看怎麼覺著那少年有些眼熟,卻原來是霽雲!這丫頭,怎麼這麼不聽話!

    霽雲已經起身,沖楚昭擠了下眼睛。

    謝簡順著霽雲的眼光瞧去,正好捕捉到楚昭眼中的一閃而逝的寵溺!

    劉占撚鬚一笑,跟著介紹道:

    「啟稟王爺得知,這位李虎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我們萱草商號當家人的得力助手,方才老朽說萱草商號願意一切聽從王爺吩咐,便是李虎轉達的當家人的意思。當家人還說,即便獻出全部家財,只要於國於民有益,便都在所不惜!」

    「真是如此?」楚昭笑的,「貴號當家人如此深明大義,著實讓人深感敬佩。本王回朝,一定會稟明聖上下旨褒獎。」

    眾人簡直目瞪口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又出來個萱草商號的當家人?而且劉占的意思說的再明白不過,這當家人分明是要投靠楚昭!

    謝簡和方修林對視一眼,直氣的不住咬牙,同時想到這定然是楚昭的陰謀,其目的便是無論如何也要促成眾人答應快速趕往奉元疏通糧道!

    今早上謝簡故意姍姍來遲,也確實是迎來了太子的特使,不過那特使前來自然不是有關郡中雜務,而是告訴他,容文翰已經接連上了數道奏章,言說大軍糧草即將告罄,請求朝廷快些輸送糧草!

    看楚昭的樣子,是要狗急跳牆,所以才推了個冒牌貨出來!想要攪混水,可沒那麼容易!

    方修林上前一步,施禮道:「王爺慎之,莫要被小人所騙!」又轉向劉占歎息一聲:「劉占,商號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你要勾結外人攪得商號不得安寧?看你偌大年紀,我本不欲難為你,可你不該肆意妄為,隨便找個陌生人來糊弄王爺,意圖使萱草萬劫不復!」

    說著陡然提高聲音:

    「劉占,我來問你,你在我們商號做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可知道咱們商號的當家人是哪個?」

    劉占撚鬚一笑,頷首道:

    「自然曉得,日常來商號中面授機宜的當家人,姓謝,名彌遜。」

    「知道就好。」方修林表情欣然,朝著外面一指,「那你瞧,這來的又是哪個?」

    眾人回頭,門外正好施施然進來一對主僕,走在前面的是一個錦衣玉袍的少年郎,容色之絕麗,世所罕見,特別是那舉動間迫人的貴氣,更是讓人不敢生出半分褻瀆之意。

    霽雲手猛地攥緊,眼中痛楚之外更閃過一縷難以遏制的殺氣!

    ——這人到底是誰?怎麼會對阿遜如此熟悉?不然,何以模仿的如此肖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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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萱草商號大當家(二)

    這一對主僕甫一出現,便是楚昭也是一驚,下意識的看向霽云:饒是他事先已然知道眼前的謝彌遜和李虎是別人冒充的,卻仍不由懷疑,霽雲是不是想錯了,這人明顯看著就是謝彌遜啊……

    霽雲卻是微微搖頭,這個人,絕不是阿遜!無論一個人的容貌如何變化,眼睛卻是最騙不了人的。這人的眼神,絕不是阿遜!阿遜對著外人時從來都是無情而冷漠的,何曾有過這麼輕浮而傲慢的樣子!

    那雙如淬冰雪的眸子也只有在面對自己時,才會溫暖如春。霽雲相信,雖然自己現在變了模樣,但阿遜,總會在第一時刻就認出自己來!

    「謝彌遜」來到階前站定,衝著楚昭躬身道:

    「昭王爺,好久未見,卻是風采依舊啊!謝彌遜有禮了。」

    說完,又衝謝簡笑道:

    「舅父安好。」

    眾人好不容易從「謝彌遜」容貌帶來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再一次陷入呆滯狀態——

    他們剛才一定是幻聽了吧?怎麼這萱草商號大當家看起來竟和昭王爺是熟人?更不可思議的是,他方才話裡的意思是,謝簡是他的舅舅,那豈不是意味著,這萱草商號的當家人其實是謝家人?

    轉而同情的望向劉占,這老東西肯定不知道他們當家人有那麼大來頭,不然也不會豬油蒙了心,想出這麼個笨法子!

    「謝彌遜,你真是萱草商號的大當家?」楚昭神情明顯有些不好看。

    假謝彌遜很是自得的一笑:

    「閒來無事,讓人弄個萱草商號玩玩。好在手下人能幹,商號還算差強人意。」

    語氣裡竟是說不出的得意。說完,驀然轉向霽雲,冷聲道:

    「我方才聽見,你自稱,名叫李虎?還是我萱草商號的管事?」

    霽雲一愣,這人的聲音聽著怎麼這般耳熟,特別是那傲慢的,說起話來總不覺上挑的尾音……

    看霽雲久久不答話,假謝彌遜轉向楚昭,別有所指道:

    「王爺英明,這小雜種也不知受了何人指使,竟敢來冒充我萱草商號管事,實在是膽大包天,若不是我正巧趕到,我萱草商號蒙受損失事小,傳出去怕對王爺的令名有礙可就麻煩了,還請王爺秉公而斷!」

    「小雜種」一詞傳入霽雲的耳朵裡,令得霽雲整個腦袋都是「轟」的一下,怪不得這個聲音如此熟悉,自己終於知道這假扮阿遜的人是誰了——

    竟然是謝蘅!

    這世上霽雲最在意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爹爹,另一個,就是阿遜!只要是曾經傷害過他們的人,霽雲便會牢牢的記在心裡!

    而在一起的這幾年裡,阿遜第一次在霽雲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便是謝蘅兄妹的到來,當時,謝蘅便是這般開口閉口的小雜種稱呼阿遜!

    「什麼人指使?」方修林冷哼一聲,眼睛在楚昭身上溜了一圈,最終落在劉占的身上,「劉佔這老東西定然知曉。王爺,大人,依在下看,應該這就讓人把他們拉下去狠狠的打,任他是鐵嘴鋼牙,也必然會招個一乾二淨!」

    謝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以楚昭的心性,怎麼會找這麼一對兒活寶,竟然這麼容易就被拆穿了!只是倉猝之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來人,把這兩人拉下去——」

    楚昭頓時大驚失色,剛要阻攔,卻在看到進來的衙差時,又停住——

    雖是面孔陌生,可幾人袖口處卻露出一角飛鷹標識。

    明顯是霽雲安排的,這小丫頭,又要做什麼?

    已經得手了嗎?霽雲終於平靜下來,沖幾位衙差微微點頭,這才注目楚昭:

    「王爺,草民被帶走前,想先問謝大人一個問題,可使得?」

    楚昭自然應允。

    霽雲慢慢看向謝簡,冷冷一笑:

    「敢問謝大人,您敢擔保眼前這謝公子是您甥兒謝彌遜無疑?」

    謝簡本不屑搭理霽雲,哪知楚昭卻板了臉道:

    「謝大人,既然是令甥兒,想必謝大人不會認錯吧?」

    謝簡雖是不高興,卻也只得勉強答道:

    「那是自然,遜兒自小是下官看著長大的,下官怎麼會認錯?」

    「是嗎?」霽雲平靜的看著謝簡,既然知道人已經救了出來,便再沒有了後顧之憂,「謝大人也好,這位謝公子也罷,果然都是說謊的好手!」

    聲音陡地提高:

    「阿遜十歲時便被逼離家出走,早已與你們謝家恩斷義絕,安東時,阿遜更是讓人奉上十萬兩白銀,以此做為與你謝家了斷之資,你們謝家分明已經收了銀兩,今日竟還敢大言不慚說什麼『自小看著阿遜長大』,實在無恥之極!」

    「你到底是誰?」謝簡沒想到對方竟對謝彌遜的過往瞭如指掌,「怎麼敢對我謝府家事指手畫腳?這般胡說八道,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人拔了你的舌頭!」

    哪知霽雲卻是理都未理,反而轉頭對著謝蘅冷笑一聲:「至於這位謝公子,確然姓謝無疑,可惜卻不是阿遜!我再說一遍,你明明就是烏鴉,以為換上我家阿遜一樣的容貌就可以變成鳳凰了嗎?我家阿遜是鳳凰,而你,無論變成何種模樣,都永遠改不了你是一隻徹頭徹尾的烏鴉的現實!」

    謝蘅一怔,這烏鴉鳳凰的說法,還口口聲聲「我家阿遜」……怎麼聽著這麼熟悉?

    面色忽然蒼白,當初在大名鎮,可不正是有一個孩子也是這般囂張的指著自己?再不會錯了,竟然是自己當初見過的、那個雜種養的兔兒爺!

    「你,你——」謝蘅頓時就有些結巴,猛一甩袖子,「哪裡來的無知狂徒,還不快趕出去!」

    「無知狂徒?」旁邊的李虎哈哈大笑一聲,諷刺的道,「臭烏鴉,原來是你!看來是忘記我當年的掃帚了!你不是說你是萱草商號大當家嗎?那你瞧瞧,我是誰?」

    說著,在臉上一搓,一下顯出自己的真實面目。

    「他們兩人怎麼長的一模一樣?」眾人頓時發出一陣驚呼。

    卻是那個孩子,突然就變成了和謝公子的小廝一模一樣的容顏?

    「自然不是長的一模一樣。」劉占也笑吟吟道,「不過是賊人冒充了李虎的樣子罷了!」

    方修林最先回過神來,忙推了一把兀自驚得目瞪口呆的謝蘅:

    「大當家,這些賊人果然可惡,竟還敢倒打一耙——」

    「大當家?」李虎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臭烏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萱草商號的大當家到底是誰?」

    聲音忽然拔高:

    「我們萱草商號的大當家並不是大少爺,而是,我們小少爺!」

    「什麼小少爺?」其他人覺得有些不對,不自覺看向霽雲,不會是這個孩子吧?

    霽雲緩緩從懷裡摸出一枚印信,劉占忙拿了張上好的宣紙過來,隨著印章落下,「萱草」兩個大字赫然呈現在眾人眼前——劉占隨即拿出懷裡的來往文書,著實和文書上家主印信一模一樣。

    「我說印信怎麼找不到了,卻原來,竟是在你這裡!」謝蘅怎麼甘心?愣了一下,大聲道。

    即便已經探得萱草商號還有一個神秘的當家人,也已經意識到,看來就是眼前的這個孩子無疑。可謝蘅卻怎麼也不願相信,整個萱草商號會是這孩子的!

    明明自己探訪的清楚,常年奔波處理商號事務的確是謝彌遜那雜種無疑!

    自己可不信,這世上會有那般傻子,把自己辛苦得來的錢財全部拱手送給別人!即便這兔兒爺是他極歡喜的又如何,再喜歡也應該養著玩玩罷了呀!

    「我早說過,你就是只烏鴉罷了!」霽雲一眼看透謝蘅的心思,「你這般齷齪,永遠也不會理解天上的鳳凰到底在意些什麼!」

    功名也好,利祿也罷,阿遜從來都沒放在眼裡!

    從來沒有這一刻,讓霽雲無比清醒的認識道,阿遜的心裡最重的,從來就只有自己罷了!

    可是阿遜,你現在,卻又在哪裡?

    用力的擦了下眼睛,阿遜,雖然十一說他親眼看見你跌落懸崖,可我不信你會捨得離開我!無論天涯海角,我一定會把你找回來!

    霽雲接過李虎遞來的狼毫,手按宣紙,兩個遒勁瀟灑的大字頓時躍然紙上,非但同樣是萱草二字,更是和印章上的字跡一般無二!

    也就是說,這大當家的印信竟然是這孩子親筆!

    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氣,傻傻的瞧著霽雲,那豈不是說,大家眼中還是孩子的少年,才是真正的萱草商號大當家?

    也不知什麼樣的人家會生出這般妖孽的孩子……

    「咦?這筆字,怎麼瞧著和容文翰大人的如此相似?」忽然有人道。

    容文翰?一旁的謝簡差點兒沒昏過去——難道他們都想錯了,其實這萱草背後的依仗是容家?可謝彌遜那個野種又怎麼會和容家人混到一處?

    「謝簡,」楚昭冰冷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你不是說能擔保這人便是你外甥謝彌遜嗎?還是,其實是你夥同這幾人,狙殺萱草商號眾人在前,又圖謀侵佔商號財物在後?」

    「王爺——」謝簡白著臉道,「下官不懂王爺何出此言?」

    「不懂?」霽雲冷笑一聲,回頭對一旁侍立的衙差吩咐道,「把十一和阿牛,抬上來——」

    看著恭敬領命的衙差,謝簡終於意識到是哪裡不對勁了——怎麼自己的手下,卻是對這少年俯首聽命?

    「他們不是郡衙的差人!你,到底是誰?」

    卻在一轉眼看到被抬進來的十一和阿牛時,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謝蘅和方修林自小養尊處優,哪見過這陣仗,嚇得腿都要轉筋了,剛要掉頭跑,卻被蜂擁而至的侍衛一下掀翻在地。

    「十一,阿牛——」霽雲俯身瞧向渾身血跡斑斑的兩人,紅著眼睛道,「你們受苦了!放心,我一定會讓那些膽敢傷了你們的人,血債血償!」

    「少主——」後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霽雲回頭一看,不由一愣,竟然是一個陌生男子——

    「大哥——」霽雲警覺的忙要後退,那男子卻已經出手如電,一把扼住霽雲的喉嚨,隨即又躍出幾個人,竟是上前挾了方修林和謝蘅就跑。

    「主子——」十一一聲嘶吼,忙要上前救助,卻被男子一腳踢飛了出去,抽出寶劍就放在霽雲的喉嚨上,厲聲道,「快讓開,我們離開了自然就會放他回來!不然,你們就等著給他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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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瘋子和怪物

    上京。安家。

    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大夫正在認真給床上的年輕男子診治。

    「是不是,有所好轉?」安雲烈緊張而焦灼。

    除夕夜時,孫兒忽然開口,雖然仍是始終沒清醒,卻讓安雲烈覺得有了些希望。

    忙又讓人去容府中請了雲遊歸來的李奇過府診治。

    李奇收回手腕,陷入了沉思。

    安雲烈緊張的大氣也不敢出。

    半晌,李奇終於開口:

    「小公子昏迷這許多日子,再度清醒的希望委實渺茫……」

    「啊?」安雲烈身子一晃,頹然坐在椅子上,瞬間好像老了十歲,抖著手抓住李奇的胳膊,「你的意思是,就沒有,一點希望了嗎?」

    老天為何如此不公?先是獨子隕去,還以為老天垂憐,才讓自己意外尋得這個孫兒回家,卻哪裡料到,竟是為了讓自己再次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嗎?

    「主子,公子在外面,說是要來給您請安——」家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卻是安錚之隕去後,家族送來的嗣子安鈞之回府了。

    「讓他下去歇息吧。」安雲烈頭也沒回道。

    家丁應了一聲就快速退了下去。

    「倒也不是毫無希望。」李奇沉吟片刻道。

    「怎麼說?」安雲烈神情頓時激動起來。

    「公爺可知道天靄谷?」李奇正色道。

    「天靄谷?」安雲烈愣了一下,「你是說,天靄谷會有辦法?」

    天靄谷在高聳入雲的天靄山上,雖名為谷,卻在崖頂之巔,聽說原是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數年前才開始行醫濟世,憑其醫術之高絕,很快名揚整個大楚。

    「老夫自然知道。」安雲烈點頭,神情卻更加黯然,「只是三年前,那天靄谷不知為何卻突然關閉,谷中人也再度不知所蹤——」

    三年前,不知谷中出了什麼變故,一夕之間,天靄谷便從人們視線中消失,再沒有顯露蹤跡。

    而現在,李奇卻說,要求助天靄谷方可,難道是老天要絕了自己僅有的這點血脈嗎?

    「公爺莫急,」李奇忙道,「老朽之所以提到那天靄谷,便是聽說天靄谷重現人間了!」

    「當真?」安雲烈大喜,紅著眼睛道,「若真是如此,那我這苦命的孩兒,興許就有救了——」

    李奇走出院落時,正看見一個頭戴儒巾的年輕公子,看到李奇出來,忙上前攔住:

    「老大夫,不知屋裡的病人——」

    李奇瞄了安鈞之一眼,慢悠悠道:「公子想知道的話,不妨直接去問公爺——」

    說完,逕直提著藥箱慢騰騰離開了安府。

    安鈞之秀雅的容貌頓時變得有些陰沉,愣了半天,狠狠跺了下腳,轉身往自己的院落而去。

    「安家來求?」重重帷幔後面,一個冰冷的男子聲音傳來。

    「是。少主看——」

    男子沉吟了下:「轉告安家人,診金是,安雲烈的一個承諾。同意的話,就接過來。」

    那人領命,快速離開。

    來人剛走,便又有一個跳脫的聲音響起:

    「那這幾個人——」

    被稱作少主的男子轉過頭來,俊美的容顏上卻全是冰冷的殺氣。他的身邊,突兀出現了一個神情佻達的中年男子。

    兩人的腳下,還躺著三個昏迷不醒的人,兩個仰躺著的,正是方修林和假謝彌遜——謝蘅,另外一個嬌小的身形卻是趴在地上,卻正是霽雲。

    「長得倒是一模一樣。」中年男子似是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探出手來在謝蘅的臉上摸索了一會兒,然後手指微一用力,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便應聲而落。

    「果然不是他。」男子冷笑一聲,抬手扔掉手中的面具。自己早就覺得有古怪,當初在谷中時,明明那小子身手就是最好的,怎麼會這麼容易被人給捉住!而且那小子的冷僻的性子,自己可不認為他會喜歡湊這種熱鬧。

    「不是?」那少主蹙了下眉頭,神情明顯有些疑惑,「不是他,明明當初讓他留下來替我守護……」

    垂下眼簾,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竟然,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嗎?難道這幾年,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嗎?

    瞥了眼躺在地上的方修林和謝蘅,疲憊的神情外更有著深深的厭惡:

    「帶他們下去。」

    又特別指了下謝蘅:

    「問問他,為何要假扮別人。」

    「交給我就行。」中年男子明明是笑著,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這段時間,正手癢癢呢。」

    又俯身拎起仍是趴在地上的霽云:「對了,聽他們的意思,這位好像是萱草商號的大當家——」

    嘴裡喃喃道:「萱草商號那麼多錢,不如讓我也用些——」

    「殺了!」哪知話未說完,便被那少主給截住。

    自己現在身在大楚,必須要時時小心,這少年的身份明顯不止一個商號大掌櫃那麼簡單,為絕後患,自然是殺了乾淨。

    男子似是有些不捨,這到手的肥肉,就這麼扔了嗎?卻也知道少主的意思自來從無更改,自己雖是長輩,卻也拿他沒辦法。歎了口氣,俯身提起霽雲就往外面走,剛走了幾步,一包物事,忽然從霽雲的身上掉了下來。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忽然愣住了——

    竟然是包蜜餞。

    那少主也看到了地上的物事,同樣一驚,彎腰拾起了地上的蜜餞。

    中年男子甩手丟開方修林,原樣在少年臉上一揪,頓時露出了少年的本來面目:

    緊閉的雙眼,微翹的睫毛,挺直的鼻樑,嘟著的嘴巴——

    竟然是他?!

    霽雲再睜開眼時,正對上姬二興致勃勃的眼睛,不由嚇了一跳:

    「姬先生——」

    恍惚間記起,好像那匪人劫持著自己上了山,然後在大哥他們面前抱著自己跳了下去……

    怎麼睜開眼來,卻看到了除夕夜邂逅的那位姬先生?

    「不行,我得離開——」霽雲顧不得問為什麼姬二會出現在這裡,爬起來就要下床。

    親眼看著自己掉下山崖,大哥他們怎麼受得了?要是爹爹知道這個消息……

    霽雲臉色越來越蒼白,手哆嗦的幾乎連鞋子都無法穿上。

    「哎哎哎,」被推到一邊的姬二愣了一下,「小傢伙,你這麼急著是要去哪裡啊?」

    「我要去,找我爹——」霽雲嘴裡喃喃著,索性赤著腳就想往外跑,哪知剛站直身子,便覺頭一陣眩暈。

    一旁的姬二忙扶住:

    「別動,別動——這冰天雪地的,虧得你命大,正好我們經過救了你,這都暈了三四天了,身上哪裡有力氣?」

    「是你們,救了我?」霽雲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裡。許是以為自己死了,那些匪人就離開了。

    「對呀。」姬二點頭,「你當時趴在地上,整個人都凍成了一坨,我們還以為是個凍僵的死人呢,沒想到,你這小傢伙還真是命大……」

    「姬先生——」霽雲握住姬二的手臂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雲,雲開求姬先生一件事——」

    「送我離開好不好?」

    「送你離開?」姬二眼睛一下睜得溜圓,「喂,小傢伙,你是不是說錯話了?」

    「啊?」霽雲一愣,不明白姬二什麼意思,誠懇道,「姬先生,雲開知道有些唐突,可真的是有要事在身,希望姬先生您把我送到親人身邊,只要見到爹爹,您要什麼,我爹爹都會答應您——」

    卻被姬二打斷,翻了個白眼道:「阿開,我救了你,你不是應該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願以身相許』嗎?」

    看霽雲一副被雷劈了的樣子,頓時想起什麼,撓撓頭道:「啊,對了,你是男人,以身相許的話,我是不會要的,那就換個,『如蒙不棄,願為奴為僕,以報大恩』!」

    「你——」霽雲真是哭笑不得,這之後,竟是無論霽雲說什麼,姬二都是一番胡攪蠻纏,霽雲無法,頭又暈的很,便也不再理姬二,任他喋喋不休,就只做沒聽見。

    好在霽雲身上倒是沒受什麼傷,又飽飽的吃了頓飯,霽雲終於緩過勁來了。

    完全清醒過來,才發現竟然已經離開朔州有幾百里了——不由奇怪,自己竟然昏了那麼久嗎?

    姬二待自己委實不錯,不但沒有一句重話,還侍奉著好吃的好喝的,只是一說起想要離開,就開始胡說八道。霽雲頭疼不已,忽然想起一件事,自己怎麼忘了,姬二這群人,做主的好像是他那個冷冰冰的外甥吧?

    一抬頭,正好瞧見窗外庭院裡一個肅殺的影子正站在庭院中,那人手裡還拿了管洞簫。冰冷的月華鋪了那人一身,襯著簷角幾點未化的積雪,更顯得孤絕而淒涼。

    霽雲摸索著披衣下床——

    衣物也是姬二給準備的,完全是按照他自己的喜好,裡面是寶藍色的錦袍,外面是一襲雪白的貂裘大衣,霽雲穿了,愈發襯得面紅齒白。

    出了房間,霽雲徑直往少年身邊而去,走動時,故意加重腳步。

    少年也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卻是頭都沒回。

    霽雲沒辦法,只得繞到少年前面,卻在對上少年沒有絲毫情緒的冰冷眸子時,呆了一下——這人,看著比自己現在這個年齡也大不了多少,怎麼渾身上下卻是沒有一點兒少年人的朝氣?

    「我叫容雲開,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少年卻是連眼珠都沒動一下。

    霽雲就有些尷尬,而且,這叫什麼事兒?明明自己也是成年人了,可瞧著這麼個半大孩子,怎麼心裡會有些發毛呢?

    好吧,孩子都是要哄的。

    眼睛落在少年腰間的洞簫上,故作喜悅道:

    「這是洞簫嗎?我也會吹呢,而且,吹得還算可以,要不要我吹給你聽?」

    少年仍是不做聲。

    霽雲頭一下大了——上輩子沒養過孩子,這會兒才知道,孩子怎麼這麼不好哄啊!

    竟是無論自己說什麼,對方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死人樣!

    「嗯,你不說話是不是就是默許了?」霽雲只做不知,只管硬著頭皮取了那管洞簫來,放在唇邊吹了起來。

    當初孔玉茹就是憑高卓曼妙的洞簫之聲吸引了容文翰的注意,離開容府時,孔玉茹帶走的僅有的幾件物事中便有一管洞簫。這洞簫,也是霽雲上輩子最拿手的一件樂器。

    如果說一開始還是想著要討好少年,漸漸的,霽雲卻也沉入了洞簫的意境中——

    清流畫舫,才子佳人,花好月圓,父女情深,卻奈何好景不長,月缺人離散,從此骨肉不團圓……

    本是歡快的簫聲漸漸低沉,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好了——」手裡忽然一輕,洞簫被人拿走,緊接著又被塞了包物事在手裡。

    霽雲也一下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已淚流滿面。而手裡,卻是多了一包蜜餞。

    「只有無能懦弱的人才會流淚。」少年冷冷的瞧了一眼慌裡慌張抹淚的霽雲,轉身就要走。

    「別走——」霽雲忙揪住少年的衣袖,「我還有件事,想請公子幫忙。」

    「公子能不能告訴姬先生,讓我離開——」

    少年揮手推開霽云:

    「穆羽。離開,死。」

    說著大踏步往自己房間而去。

    ——他叫穆羽,自己想要離開的話,除非死……好半天,霽雲終於明白了少年的意思,卻氣的咬牙切齒——自己怎麼這麼衰,若說姬二是個纏人的瘋子的話,那這個穆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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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23:42 |只看該作者
第073章:到底是誰

    現在這個時候,大哥他們定然急瘋了吧?幸好爹爹尚在戰場,不然,實在無法想像,得知這個消息,會給爹爹多大的打擊!

    自己必須要想法子聯絡到楚昭!

    姬二回來時,已是深夜,隱隱約約瞧見院子裡幽暗處孤孤單單站著的清冷身影,不由一呆,忙快步跑了過來,伸手挾住霽雲就走:

    「這麼冷的天,你這孩子就不能消停——」

    霽雲被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那條胳膊:

    「姬先生,放手——」

    「啊?」姬二愣了一下,忙提著衣領把人舉高,嘴巴一下張大,「阿開?」

    轉而瞪眼:

    「臭小子,什麼不好學,偏要學羽兒那般死人樣子!」

    「咳咳——」霽雲抱著門柱,嗆咳不已,合著姬先生這是把自己當成他那冷冰冰的外甥了?只是這做舅舅的,是不是對外甥也太狠了些?一個不注意,說不好就出人命了啊!

    看霽雲被自己勒的臉色都發紫了,姬二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就說嘛,羽兒今次怎麼這般聽話,竟是吭都沒吭就讓我抱著送回房間……」

    「您說這是,抱?」姬二這是開玩笑吧?竟然把這種簡直會把人給勒死的方式稱為抱。

    「那是自然。」姬二翻了下白眼,「真是大驚小怪,羽兒小的時候,我可是一直都是這樣抱他的!而且每次我這樣抱著,羽兒都乖得不得了,很快就會睡著……」

    姬二聲音別提多得意了。

    「你們,都是這樣抱小孩?」霽雲不敢置信,小孩那麼嬌嫩的物事,也可以這麼養?

    「對呀。」姬二很是肯定的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我大哥和我抱的方法不一樣,他更喜歡背孩子。」說著做了個抓住人腳脖子往背上甩的動作,「這招也蠻好使的。

    霽雲卻是聽得幾乎淚流滿面——那個穆羽能活這麼大,真是奇跡呀!驀然想起上次農家小院時,姬二拖著傷了腿的穆羽大步如飛的模樣,還以為姬二是故意折騰他的,原來那都是習慣啊!

    「啊呀,對了——」姬二忽然一拍腦袋,有些懊惱道,「我怎麼忘了,這幾天天氣冷,羽兒的腿疾又犯了。」

    嘴裡說著,拉著霽雲就走,「你上次施針後,羽兒果然好得多了,那之後我也幫羽兒施過針,不知怎麼,都沒什麼效果。正好你在,快去幫羽兒再施針吧。」

    霽雲被拖得幾乎跌倒,好不容易站穩腳,已是到了穆羽住的客房。

    穆羽正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已經抽條的瘦弱身軀伸的筆直,兩手交疊放在胸前。襯著那身月白色的袍子,霽雲不由打了個冷戰——怪不得姬二總說穆羽一副死人臉,這個模樣的穆羽,不知道的話準以為床上躺的是一具屍體。

    姬二把霽雲按倒在床前的座椅上,又找出上次霽雲贈的金針遞過來:

    「阿開你待會兒就歇在這裡吧,我回去休息了。」

    說著,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早已經領教姬二就是一個決不能用常理推測的瘋子,霽雲默默接過針。

    只是施針時卻發現,不知保持這種姿勢多久了,穆羽的腿部肌肉已是僵硬的很。

    這樣施針的話,不只效果不好,被施針者的痛苦也會增加數倍。

    忽然想起方才姬二說一直以來他施針的效果都不好,不會是每天就這樣直接開扎吧?

    霽雲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喚道:「公子,公子——」哪知穆羽卻是閉著眼,絲毫不回應。

    霽雲無法,只得先把金針放下,屈身扶起穆羽的腿,幫他把腿部肌肉舒展開來,好不容易,兩條腿都不再是死屍般僵硬的了,霽雲才長舒一口氣,極快的把金針刺入。

    霽雲只想著,趕緊施完針就走,完全沒注意到,本是閉著眼睛的穆羽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定定的瞧著暈黃的燈光下那緊抿著嘴唇的俊俏小臉,臉上神情漸漸柔和起來,便是嘴角也不覺慢慢上挑……

    第二日,霽雲還在睡夢中,就被姬二震天價響一樣的拍門聲給驚醒,慌忙從床上爬起來,就往門外跑,到了外面才發覺,除了仍坐在桌子前慢條斯理的用著早餐的穆羽,所有人都已經整裝待發,頓時就有些惴惴。

    「阿開,你怎麼這麼慢。」姬二邊往搭袋裡放乾糧邊道,「快去用飯,馬上就要上路。」

    霽雲知道,這麼冷的天,馬上疾行的話不吃飽肚子自己肯定扛不住,忙坐到几案前,開始埋頭苦吃。等到終於吃飽了,才抬起頭來,旁邊的穆羽也跟著慢悠悠放下筷子,起身往自己的馬兒走去,霽雲不由一愣:

    這人吃東西也忒慢了吧?好像自己方才用餐時,穆羽碗裡也不過就剩了口粥罷了。這人果然是怪物,這麼寒冷的天氣,一口粥也能吃這般久,那粥怕是早涼的冰冰一樣了吧。

    霽雲的馬兒也很快被人送過來,一看就是匹神駿異常的馬兒,更難得的是還溫順的很,便是馬背上還有準備好的裝了乾糧和水的搭袋。

    霽雲感激的看了眼匆匆從房間裡出來的姬二,揚聲道:

    「姬先生,多謝。」

    「啊?」姬二眼神一暗,阿開的房間自己方才用心搜了,除了胡亂扔在地上的幾張明顯是練字的宣紙,倒也沒有故意留下什麼線索來。

    這小子,倒是有練字的興趣,自己記得那日偶遇時,也見他無事就練字來著。

    霽雲沖姬二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沒想到這個瘋子,還有這麼細心的時候。自己起來這麼晚,若不是姬先生,怕是中午就要餓肚子了。

    一行人離開後,便有客棧的小二進房間打掃,發現其中一間房間內,地上散亂的扔著幾張宣紙,隨手團了,用簸箕掃了出去。

    一名書生正好經過,看到被隨意扔在地上的紙張,不覺皺眉,俯身拾起抻平,只看了一眼便即呆住——

    怎麼竟是被譽為大楚文壇領袖、書法千金難求的太傅親筆?!

    忙又展開其餘幾張,筆跡竟是如出一轍!書生頓時大喜過望,一陣風似的衝進了客棧!

    「好了,下馬歇息吧。」日已過午,穆羽終於勒住馬頭。

    眾人「迂」了一聲勒住馬頭,紛紛翻身下馬。霽雲卻是渾身早凍僵了,竟是直直的坐在馬上,一動也動不了。

    「阿開,」姬二一眼瞧見,忙嚷嚷道,「別磨蹭了,快下來,吃了飯還要趕路,你若是慢了,我們可是不等的。」

    磨蹭?霽雲心裡憋悶不已,自己哪裡是磨蹭,明明是手腳早就凍僵了用不上勁好不好!

    可也明白,姬二這麼個連抱個小孩都差點把人給勒死的傢伙,是絕不會想到這一點的。

    霽雲咬了咬牙,努力的想要爬下來,卻因為下半身凍得完全沒了知覺,爬直接變成了滾,竟是朝著結滿了冰凌的土地就砸了下去。

    閉了下眼睛,卻沒有預料中的劇痛傳來,反而跌入了一個冷硬的懷抱。

    霽雲愣了一下,倉皇間抬頭去看,卻正正和一雙冰冷的眸子對個正著。竟然是,穆羽?!

    頓時嚇了一跳,忙要後退,哪知雙腳剛一踏到地上,一陣鑽心的痛楚頓時傳來,霽雲哎喲一聲,身子再次向前撲倒。手下意識的就摟住了穆羽的腰。

    穆羽本要伸手去扶,卻在腰被霽雲摟住的瞬間僵在那裡,神情震驚而又迷茫——只有在夢裡,才能重溫的當年被霽雲摟著的感覺,這會兒卻無比真切的重現!

    霽雲用力巴住自己的馬,驚恐無比的瞧著慢慢垂下眼簾的穆羽,自己剛才那麼唐突他,這麼個喜怒無常的怪物,不會一掌把自己劈飛吧?

    穆羽果然伸出手來,卻是越過霽雲,拿下了搭袋,從裡面摸出乾糧遞給霽雲,這才轉身回到自己馬旁邊,低頭吃東西。

    姬二一直饒有興趣的瞧著兩人,這會兒看穆羽走了,就顛顛跑過來,舉起手裡饅頭道:

    「好阿開,你的乾糧聞著味兒道不錯嘛,不然,咱倆換換?」

    「換什麼換?」霽雲有些莫名其妙,「都是姬先生準備的還有什麼不一樣嗎?」

    「我準備的?」姬二愣了一下,「開什麼玩笑,我自己的都是胡亂對付的,哪有時間管你?」

    忽然覺得不對:

    「阿開的乾糧是別人準備的嗎?」

    四處看了下,眼睛忽然落在穆羽的手上,忙跑過去看了下,臉頓時黑了:

    一樣的大餅,一樣的牛肉香,說不是同一個人準備的,誰信?!

    神情頓時哀怨無比:「羽兒你,好狠的心——」

    霽雲則是完全風中凌亂了——自己的乾糧,是穆羽那個動不動就說殺了自己的怪物準備的?

    倒是穆羽,卻是正眼都沒有瞧兩人,仍是淡定的一口口啃著自己的大餅……

    中午時還能勉強爬下來,晚間到客棧時,霽雲臉色已是白的和紙相仿,兩條腿更是早就沒了知覺——

    竟是腿疾又犯了。

    被小二架著送到房間裡時,霽雲一下癱在了哪裡——以往有阿遜時時小心調養,這兩年來,霽雲的腿已經再沒有痛過,此時卻是痛的和針扎一般。過於痛楚,竟讓霽雲連穆羽什麼時候進來的都沒有發現。

    「怎麼了?」穆羽聲音仍是沒有什麼起伏,冷冷的,卻是讓霽雲一下清醒過來。

    「無,無妨——」霽雲強撐著坐起身子,勉強笑道,「只是腿疾,又犯了,等稍好些,阿開再去為公子施針。」

    哪知穆羽卻並沒有離開,反而拉了張椅子在床前坐下:

    「腿疾?怎麼得的?很嚴重嗎?」

    「小時候凍傷過,」霽雲搖了搖頭,「等施針後,應該就會好些。對了,公子能不能幫我尋些筆墨紙張來?」

    「筆墨紙張?」穆羽有些不解。

    「嗯。」霽雲點頭,手用力頂攥緊被角,顯然是疼痛已極,「幼時,爹,告訴我,想忘記一件事,就專心做另一件事,先時,我,也不信,可那次傷到腿時,我就不停的寫字,然後發現,寫著寫著,好像,腿痛,真的減輕了呢……哎喲——」

    霽雲猛地睜開眼來,卻是雙腿忽然被穆羽抬起,那修長的雙手正極為靈活的在自己雙腿上按摩著,分明是自己昨天幫他施針時的推拿手法。

    「你,也會?」

    穆羽眼睛都沒抬:

    「昨日看你用過。」

    這人昨日不是睡著了?而且就只一次,怎麼這般嫻熟?竟是瞧著比自己還要靈活。

    還沒反應過來,穆羽已經同樣極快又準的把金針刺入穴道之中!

    霽雲再一次傻眼——這穆羽果然是怪物,還是,聰明到逆天的怪物!

    同一時間,客棧裡來了另一幫不速之客。

    那群人均是神情冷肅氣勢不凡,卻是丟下一輛遮蓋的嚴嚴實實的車子就迅速轉身離開。

    穆羽走出房間時,正碰見匆匆尋來的姬二:

    「安家已經把人送到。」

    穆羽點頭:「馬上送到靈老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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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16:24:31 |只看該作者
第074章:竟然是他

    被推拿一番又施了針,痛楚終於減輕多了。霽雲強撐著倒了杯熱水,剛想睡下,外面卻有人敲門,回頭看去,卻是小二正捧了筆墨紙硯送來。

    霽雲吩咐放到桌上,便拄著枴杖慢慢挪了過去,雖是幾步路,卻還是出了一身的汗。

    慢慢坐到桌前,看到桌上的紙張,不由一驚:竟全是上好的潮州宣紙,便是那墨也是湖州香墨。

    霽雲眉頭微微蹙了下——這樣的好東西,如此簡陋的客棧裡怎麼會有?忙回頭問一旁靜候吩咐的小二:

    「這全是你們店裡的?」

    「客官說笑了。」小二忙搖頭,神情羨慕,「我們店裡可沒有這麼好的筆墨,這都是方纔那位公子親自去買的。」

    「公子?」霽雲一愣。

    「是啊。」小二點頭,「就是那位長得很好看的公子啊。」

    那人不但長得好看,出手還大方,瞧瞧這些筆墨紙張,怕不得破費上百兩銀子!

    這樣啊?霽雲越發摸不著頭腦,下意識的往外瞧去,意外發現穆羽的房間雖是熄了燈,房門卻還是開著的。

    這麼冷的天,穆羽的腿可也是受不得寒的。

    「那公子的房門怎麼還開著?」

    「啊?」小二回頭瞧了一眼,就笑了,「小的方才本是要幫公子關上的,公子說不用,說是有人會過去施針。」

    「施針?」霽雲一愣,說的是自己嗎?不由頭疼,穆羽明明手法也很精妙啊,怎麼還等著自己去施針。

    不過今天才發現,穆羽這人雖是性子孤僻了些,心腸卻委實不壞。

    算了,看在這些筆墨還有早晨乾糧的份上,自己就去瞧瞧吧。

    拄著枴杖慢騰騰的出了屋,一步一步挪進穆羽的房間。几案旁並沒有人,這是在床上躺著呢?

    霽雲只得又往裡挪,果然看到了和昨天一模一樣的情形——穆羽仍是雙手交疊放在胸上,直挺挺的殭屍一般躺在床上,床前面,一張椅子已經擺好。

    有了昨天的經驗,霽雲知道這人雖是閉著眼睛,卻是並沒有睡,歎了口氣坐在椅子上:

    「喂,穆羽,為什麼不自己施針呢,明明你早已經會了的?」

    穆羽睜開眼來,很是不解的瞧著霽云:

    「不是你說,要來幫我——」

    「我那是以為你不會啊!」霽雲哭笑不得,算了,自己既然來了,就幫他施針吧。

    伸手就去抬穆羽的腿,腿部肌肉又是僵硬的不得了,霽雲就有些疑惑:

    「為什麼你總是這樣躺著?不會覺得不舒服嗎」

    「不舒服?」穆羽認真的想了下,半晌搖頭,「一開始會有些麻,時間長了,就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哪還是不舒服呀!」霽雲愈發不懂,邊抬起穆羽的腿認真推拿邊道,「為什麼一定要這麼躺著呢?睡覺就是要休息的,自然怎麼舒服怎麼躺了。瞧瞧你的腿,都僵硬成這個樣子了,可見定然很難過的啊。」

    「不會。」穆羽搖頭,神情很是平靜。幼年時,自己一直便被要求這樣躺著的,直到舅舅趕來……

    「不會?」霽雲簡直要氣樂了,腿都成這個樣子了,還說不會!看看穆羽無辜的表情又覺得不對,「不是吧,你是說,你就會這樣躺?」

    穆羽垂下眼睛不再說話。霽雲身子一抖,差點兒把手裡的金針給扔了——怎麼可能?竟讓自己給猜對了!舅舅變態也就算了,竟是連爹娘都那般不可理喻嗎?哪有那樣教孩子的?

    心裡不由再一次感歎,這孩子,生命力果然強大!

    好不容易施完針,穆羽身體便乖乖的躺回床上,又恢復了直挺挺的挺屍狀態,合上眼簾,一副要睡的樣子。

    霽雲愈發哭笑不得,這時候的穆羽和白天那個冷酷的冰山一樣的穆羽差別也太大了吧?忙推推他,示意穆羽下床。

    穆羽有些困惑,卻仍是從床上下來。

    霽雲便踢掉鞋子,自己爬上床,先是側躺著,然後又翻了個身,接著又把枕頭抱在懷裡……

    各種能想到的姿勢做了個遍,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

    「看到沒?怎樣都好,一定要自己舒服。腿不許再麻了,不然每次施針時都要這樣推拿,也很累啊!」

    爬下床對穆羽道:

    「不然,你試試。」

    穆羽遲疑了下,終於踢了鞋上床,學著霽雲微微側了下身,只是動作委實僵硬的很。

    霽雲歎口氣,把那總不自覺交疊的手分開,一隻胳膊橫在枕頭上,另一隻胳膊拉過來放到胸前,又從後面推穆羽的後背,直到覺得那姿勢終於順眼些了才罷手:

    「舒服些沒?就這樣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臨走時又哄孩子般道:

    「記著腿不許麻,不舒服了就換個姿勢,你那麼聰明,定然很快就會的。」

    這才拄著枴杖蹣跚著離開。

    穆羽專注的瞧著霽雲的背影,無意識的伸開雙手,做了個抱的動作,然後才滿意的閉上眼睛。

    第二天,霽雲還是在姬二震天響一樣的拍門聲中醒過來的,忙爬起來,慌裡慌張的收拾好桌上的筆墨,跑到門邊時,卻差一點兒撞在不知什麼時候就站在了那裡的穆羽身上。

    霽雲猝不及防,手裡的東西一下散了一地,忙蹲下身子去撿。

    穆羽不經意的往房間裡看了一眼,厚厚的一疊宣紙,竟然用完了,下意識的就去瞧霽雲的腿——昨天阿開說,腿痛了就練字,竟然寫了這麼多嗎?也就說,阿開的腿,痛了好久……

    伸手握住正艱難彎腰的霽云:

    「不要也罷。」

    「怎麼能不要?」霽雲卻是拍開了穆羽的手,路上有機會的話,自己還想寫幾張呢。

    看穆羽一直盯著自己,忙討好的笑笑:「好歹也算你送我的,這樣扔了多可惜——」

    「你坐著。」穆羽手一用力,就把霽雲帶到了旁邊的椅子上,自己則跑回去把東西收拾好,這才回轉遞到霽雲手上:

    「給你。」

    聲音仍是淡淡的沒有一點兒起伏,眼睛卻卻再不是那死氣沉沉的黯然,好像有一種不一樣的東西復活了……

    「羽兒,可以出發了嗎?」姬二收拾好行囊跑過來道。

    霽雲愣了一下,知道又要出發了,只得抱起包袱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剛走到門外,身子忽然一輕,卻是被穆羽抱著,放在了他的馬上。

    「啊呀——」霽雲嚇了一跳,穆羽騎得馬明顯是馬匹中最好的一匹,可那性子也是烈得很,忙擺手:

    「這匹馬我可是駕馭不了,還是穆羽你自己騎吧——」

    話未說完,穆羽卻也同樣飛身上馬,跨坐在霽雲身後:

    「咱們倆一匹,抓緊斗篷——」

    竟是拿了一襲厚厚的斗篷,嚴嚴實實的把霽雲裹在了裡面,然後一聲呼喝,就疾奔而去。

    霽雲猝不及防,身子狠狠的朝後撞去,腦袋正頂上穆羽單薄的胸膛——這骨頭也太硬了吧,真是硌得慌!

    從斗篷裡探出頭來,仰頭對著上方的穆羽道:

    「穆羽,你多大了?」

    朔風呼嘯,吹得穆羽一頭黑髮都飛了起來,卻襯得那桀驁不馴的面容愈發俊美:

    「十二。」

    才十二了,怎麼比自己高這麼多?

    看霽雲瞧著自己發愣,穆羽的臉突然有些紅:

    「天冷,別把頭露出來。」

    一陣冷風灌了過來,霽雲一哆嗦,忙裹緊了斗篷,很是嚴肅的建議道:

    「穆羽,記得多吃些飯,你太瘦了。」

    穆羽沒說話,嘴角卻是再一次微微挑起。

    後面的人愣了半晌,才發現穆羽已經跑遠了,忙呼喝著跟了上去。姬二則是愣了半天,最後才苦惱不已的爬上馬:

    「羽兒這小子,不會是喜歡上男人了吧?」

    要是大哥知道,受罰的可不僅僅是羽兒啊!

    這小子,就是不讓人省心,先是對這個醜女挖肝掏肺,現在又對著個小男孩獻起了慇勤!

    不行,自己得找時間警告阿開,自己救了他,他頂多為奴為僕就夠了,可是決不准以身相許!

    也不知趕了多久的路,霽雲正倚著穆羽有些昏昏欲睡,忽聽穆羽道:

    「到了——下來吧。」

    「到了?」霽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來,忙從斗篷裡探出頭來,臉色頓時煞白:

    一群人正快步迎出府門,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著藍色錦袍的男子,正推著個輪椅滿面笑容的迎了過來。

    霽雲身子一晃,方修林,怎麼會在這裡?

    下意識的抬頭,「翼城方府」幾個字正正映入眼簾。

    還有那被簇擁著的輪椅上的女子——霽雲眼睛倏地睜大,高挽的鳳髻,華麗的衣衫,滿身的珠光寶氣,分明是出身高貴的貴婦,只是那臉上幾乎覆蓋了半邊臉的青紫胎記,又是怎麼回事?

    「小公子是我阿弟的朋友嗎?」女子抬起頭來,正對著霽雲,完好無損的左半邊臉一下顯露在霽雲眼前,「我是羽兒的姐姐,容霽雲——」

    容霽雲?這女人竟然說她是容霽雲?!

    「你,撒謊——」霽雲上前一步,一把扼住女子的脖頸,就是化成灰,自己也認得,這人,分明是李玉文!上輩子,就是這個女人和方修林一起設計了那樣一個毒辣的計策,讓自己背上不貞的名聲,讓爹爹跟著受盡屈辱!而現在,她竟然告訴自己,她叫容霽雲?!

    「快放手——」身子忽然一輕,卻是被穆羽一下甩了出去,「阿開,你怎麼敢對我阿姐出手?」

    霽雲還沒反應過來,就「噗通」一聲摔在地上,兩腿重重的磕在地面上,疼的霽雲狠狠的咬住了嘴唇。

    腦海中更是電光火石一般——

    阿姐?穆羽說,李玉文是他阿姐?!

    霽雲抬頭,看向穆羽的表情由困惑而漸漸冰冷:也就是說,穆羽,就是李玉文上輩子的那個弟弟?那個,殺死了爹爹所有的侍衛,逼得自己和爹爹走投無路,連沿街乞討都被惡狗撕咬的惡人?

    眼睛又慢慢轉向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樣小心呵護李玉文的方修林,朔州時,那些歹人就是為了救方修林和謝蘅,才劫持了自己!

    而現在,方修林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裡,而那個自稱救了自己的穆羽則是李玉文的弟弟……

    怪不得,他們無論如何不肯放自己離開!霽雲身子一晃,仰面朝天就倒了下去。

    「阿開——」穆羽冰冷的面具頓時撕開了一道裂縫,快步上前抱起霽雲,「快去後院,找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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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報應不爽(一)

    「娘子,你怎麼樣?」方修林忙俯下身來,擔憂的瞧著臉色蒼白的李玉文。

    「那個人,是誰?」李玉文怔怔的瞧著穆羽匆匆而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嫉恨。

    那個少年是誰?怎麼穆羽會對他這般重視?明明平常,除了對著自己時,即便是他那個舅舅,穆羽都是冷冰冰的!

    「我也不認識。」方修林神情裡明顯有些討好,「外面風大,你身子骨弱,受不得風寒,我先推你回房。」

    不怪方修林如此,實在是他心裡明白,方府一府的榮辱,目前全繫在李玉文身上——憑容文翰現在的如日中天,只要有李玉文這個假容霽雲在,太子一定會想方設法保了自己平安!

    更不要說李玉文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這個強大到可怕的弟弟!

    而且那穆羽看著,可不止是身手厲害,更要命的是他身上那種氣勢!這段時間多和達官貴人打交道,方修林身上自然不是和原來一般,全是銅臭味兒,還是很能分辨出富與貴的不同的!

    自己這條小命,就是全賴這突然冒出來的小舅子,才得以平安的!

    「你說那男孩說你撒謊?」方才霽雲靠近李玉文時,聲音並不高,方修林的注意力又全在穆羽身上,根本就沒聽清霽雲說了些什麼。

    「是。」李玉文點頭,邊思索邊道,「我總覺得那少年好像知道些什麼。」

    「怎麼可能!」方修林想了半晌,卻還是理不出什麼頭緒來,又把從前的事細細思量一番,仍是搖頭,「當年的事情,不可能還有其他人知道。娘子你想多了。」

    又親自去外面端了盆熱水進來:

    「來,為夫的幫你洗腳——」

    李玉文臉一紅,伸手就抱住了方修林,哽咽著道:

    「相公,這輩子有你這麼對我,我便是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方修林輕輕撫摸著李玉文的頭,卻抬眼百無聊賴的瞧著上面的房梁——待會兒是去芳兒房間呢,還是去看月兒那小騷貨……

    自然在這之前,還要好好哄著自己這個表妹,家裡很多事還要靠她,還有那個穆羽的身份……

    「娘子,你可問過,弟弟他是哪裡人?」方修林邊幫李玉文揉腳邊道。

    「我也問過。」李玉文皺眉,「可卻是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當然,之所以會這樣,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心虛。聽那穆羽的意思,他根本就是衝著容霽雲來的!可自己哪裡是容霽雲,自己分明是李玉文啊!

    方修林一回來李玉文就已經向他轉告了此事,方修林也明白李玉文的難處,便拍了拍李玉文的腿:

    「其他的事,就不要操心了,對了,你的腿,現在怎麼樣了?」

    聽方修林問起自己的腿,李玉文神情明顯有些激動:「左腿,有些知覺了——」

    再沒想到,穆羽手下竟然有這麼厲害的醫者!

    「真是太好了!」方修林抱住偎依過來的李玉文,「這些年,每每想到你的腿,我心裡都是難過不已,要是當年,我能早些找到你,也不至於讓你受這麼多苦楚!希望老天垂憐,你能再站起來!」

    當年大雪封山,知道容霽雲的真實身份及方家的計劃後,李玉文又恨又怕,就拚命的在山中尋找,誰知不幸跌落雪洞,等眾人發現救出時,雙腿卻和那個容霽雲一樣,已經凍殘了的!

    這也是李玉文對方修林死心塌地的一個重要原因,雖是變了姓名還毀了臉,但表兄待自己卻更加情深意重。

    「對了,那個少年,我還是不放心。」李玉文想了想道,「相公你還是多加留意。」

    總覺得那個少年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穆羽抱著霽雲直奔後院而去。

    守衛剛想去攔,卻發現進來的是自己主子,忙跪倒見禮,從院門到房間,竟是跪倒了一大片。

    穆羽卻是腳都沒停,直接衝進了房間。

    房間內一個鬚眉皆白的老者,低著頭凝神搗藥,聽到響動回頭看去,不由一驚,忙站起身來:

    「少主——」

    「靈老,快過來看看阿開——」穆羽把懷裡的少年舉高,神情竟是從未有過的惶恐!

    「放到榻上來。」靈老忙道。看少主如此緊張,莫不是那少年已有生命之危?

    靈老話音未落,穆羽就已經快步上前,小心的把霽雲放到榻上。

    靈老驚了一下,嘴角抽了抽,卻沒敢說什麼,忙上前去查看霽雲的脈象,臉上神情瞬間緩和——少主這麼驚慌的樣子,自己還以為是什麼不治之症呢!哪裡想到,不過是驚怒過度以致昏厥。

    隨手在霽雲人中穴上輕輕一點:

    「少主莫慌,無事。」

    這邊收回手指,那邊霽雲果然睜開了雙眼。

    穆羽伸手就想去扶霽雲,卻在對上霽雲冷冰冰沒有任何情緒的眸子後,很是狼狽的僵在了哪裡:

    「阿開——」

    「你,去死——」霽雲閉了閉眼睛,艱難地翻了個身,拉起被子把自己整個頭都遮的嚴嚴實實。

    房間裡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又是「咕咚」一聲響,靈老驚恐的聲音隨之傳來:

    「少主——」

    等房間裡終於完全平靜下來,霽雲才緩緩睜開眼睛,神情慘然,竟然,又回到了這裡嗎?

    透過窗欞,隱約還能看見東北邊角落裡自己住了兩年之久的柴屋……

    那之後自己悲慘而又短暫的一生,在此刻竟是如此清晰。

    虧自己還以為穆羽是個心腸不錯的孩子,卻沒想到竟是如此歹毒!或許上一世,那種種陰謀,穆羽也是參與了的!上一世他們糊弄的自己去害爹爹,這一世,自己離開了,所以,他們就弄了一個李玉文來代替自己嗎?

    可惜,他們並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胎記不過是娘親為了怕爹爹找到故意貼上去的!更不知道,自己不但活的好好的,還又回到了方府!

    這樣想來,倒還要感謝穆羽,沒有他,自己怕是永遠不會知道,方家其實蓄謀已久要害爹爹!

    眼前忽然閃過李玉文現在醜陋的模樣,不由冷笑,自己最清楚,方修林是個什麼東西!上一輩子,自己容貌也不算差,可即便已經知道自己是容家嫡女,方修林還是在養了李玉文做外室。

    而現在的李玉文不但容貌寢陋,更兼身份也是冒充的,自己可不信,方修林會耐得了寂寞!

    所謂報應不爽,說的就是這般吧!

    李玉文為了假扮自己竟然下了這般本錢,不但自殘雙腿,還毀了容貌,既然如此,自己不把她上一世加諸自己身上的痛苦再好好回報她一番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現在回想起前世,讓霽雲內心最痛苦的早已不是自己以為情深意重的丈夫方修林的背叛,而是那兩個狗男女故意讓自己背上不貞名節後,爹爹瞬間蒼老的容顏……

    「叩叩叩——」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霽雲定了定神,終於道:

    「進來——」

    房間打開,卻是滿臉淚痕的李玉文,不過推著她輪椅的並不是方修林,而是一個身材頗為豐腴的美人兒。兩人身後還有丫鬟相隨。

    霽雲便有些奇怪,這女子的樣子看起來並非奴僕,可自己卻又從來沒見過……

    正自尋思,李玉文卻已然開口:

    「這位小兄弟——」

    一句話未完,李玉文再度潸然淚下,瞧著霽雲,神情哀戚,「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妾身不知道哪裡做錯了,惹得小兄弟這般生氣?只是,你同我阿弟交好,應該也知道我阿弟的性情,他心裡,待你和別人定然不同,方纔你昏倒,我阿弟就難過的不得了……妾身自幼孤苦,僥天之悻,才得了這麼個兄弟,實不願見他有半分不如意,小兄弟心裡有什麼氣盡可朝我使,切莫要和我阿弟生分了!」

    「你——」霽雲的表情似是很受驚嚇,半晌才躲躲閃閃道,「倒也,不是……」

    這少年果然心思單純。

    李玉文頓了頓:

    「不知小兄弟甫見面時說我撒謊卻是為何?」

    「那個——」霽雲漲紅了臉,半晌似是被逼無奈,終於訥訥道,「穆羽長那麼漂亮,你的樣子,好醜——」

    又抬手一指輪椅後面的女子:

    「倒是這位姐姐長得好漂亮,我瞧著,她倒像穆羽的姐姐——」

    李玉文幾乎氣昏過去——從臉上多出了這麼一塊兒噁心的東西後,李玉文就再沒照過鏡子,更不允許有人在自己面前談論有關長相的問題。現在,這個臭小子竟然當面說自己,丑?!

    門外傳來一聲悶笑,霽雲抬頭,卻是穆羽正帶著姬二站在那裡。

    姬二先是狠狠瞪了霽雲一下,然後又衝霽雲眨眨眼——這個臭小子,還真是狠心,枉羽兒對他那般好,竟是一點兒都不領情!不過說的話倒是很對自己胃口,這個容霽雲,真的是,好醜!

    穆羽瞧著霽雲,則是臉色鐵青,眼中不知是失望還是厭憎。

    半晌上前,接過李玉文的輪椅,溫聲道:

    「阿姐莫氣,不要和那些無謂的人一般見識,靈老說待會兒會給你療腿,我先推你回去歇息。」

    又對旁邊的靈老道:

    「你不是說還缺個幫忙的僮兒嗎?就是他了。」

    見眾人要走,旁邊的豐腴美人兒忙拿起手邊的披風,幫李玉文把腿蓋上,直起身來剛要跟著走,卻被李玉文叫住:

    「婆婆這幾天染了風寒,我身子骨又不好,那些丫頭都是笨手笨腳的,還是麻煩雲姨娘親自去煎了,等藥好了咱們一道給婆婆送去。」

    又想到方才霽雲說的話,竟是愈發覺得豐腴女子不順眼至極。自己容貌成了這般模樣,雲錦芳又這般美貌……

    這是把受的氣出在自己身上了?還是夫君方才暗示自己早點兒回房被這醜婦發現了?那女子愣了一下,雖是不甘心,還是躬身應了一聲是。

    霽雲卻是絲毫沒把穆羽的冷淡放在心上,卻在聽到「雲姨娘」這幾個字眼時,心裡一動,也就是說,這女子就是四哥傅青川當初訂下的雲家女了?

    自己記得不錯的話,這房貴妾卻是年前才抬過來的?

    也不知李玉文住過的那座宅院裡現在養的又是哪個?

    還在發呆,靈老卻已經過來,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霽云:

    「真是沒良心的小東西!」

    方纔這小子明顯是故意惹少主生氣的吧?可憐的少主,還是第一次這般待一個外人好!

    「跟我去藥廬。」

    霽雲倒也不在意靈老的態度,靜靜的跟著靈老往門外而去。

    所謂藥廬,卻是一所裡外隔開的很大的房間罷了。

    霽雲記得,這裡原是方府中盛放器物的所在。這會兒卻是充滿了濃郁的藥香。外面的爐子上有藥在咕嘟咕嘟的冒著泡,隔著紗幔,隱約還能瞧見裡面的床上,一個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形物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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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報應不爽(二)

    「這些藥,你可要盯仔細了!」靈老交代的很是認真,「每次放三碗水,熬去一碗水時,改成文火,到最後余至一碗藥汁時熄火。然後再煎另外三副藥,均剩一碗藥汁時,合為一爐,把最後這付藥放進去,直到仍是余最後一碗方可。」

    瞟了霽雲一眼:

    「把我方纔的話重複一遍。」

    霽雲點頭,分毫不差的把靈老的話複述了一遍。

    「倒是個伶俐的!」那靈老心裡暗暗讚許,面上卻是不顯,逕直站起來離開,走到門口又頓住,「你只在外面便可,帷幔後是不許去的。」

    帷幔後面不許去?靈老不說還好,說了後,霽雲卻忽然想要知道帷幔後的床上躺的人什麼模樣。瞧瞧四下無人,只管躡手躡腳往帷幔後面轉去,哪知手剛碰到帷幔,就被什麼東西給狠狠的蟄了一下。

    霽雲嚇得忙收回手來,卻由指尖起,整個胳膊迅速腫大。

    「念你是初犯,就饒過你這一遭——」蒼老的聲音突兀的在身後響起,霽雲回頭,卻是靈老去而復返。

    自那後,霽雲再不敢冒險。再加上畢竟是第一次做熬藥的活計,霽雲便有些手忙腳亂,甚至很多時候把藥遞給靈老看時,毫不留情的被倒掉。

    這麼週而復始的做活,簡直要把霽雲折騰瘋了。期間倒也見過方修林幾次,旁人不覺,但霽雲明顯感到,方修林對自己上了心,比方說他的貼身僮僕阿豐,只要到這後院裡,必然會拿著些吃食來尋霽雲,東拉西扯的想從霽雲嘴裡套出些東西來。

    只是一個猴兒崽子,再機靈又如何?

    霽雲冷眼瞧著跟在自己身後喋喋不休的阿豐,順手一指阿豐手裡盛薄荷糖的荷包:

    「這個荷包好漂亮!」

    「漂亮吧?」阿豐很是得意,「這可是過節時,夫人並幾個銀角子一塊兒賞下來的,可就我一個得著了——」

    「夫人?」霽雲很是好奇,正要再問,阿豐卻已經變了臉色,一把奪過荷包,「我還有事,明日再來找你頑。」說完,竟是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夫人嗎?霽雲瞧著阿豐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上輩子李玉文諸事皆工,唯獨刺繡,卻是並不擅長。這一世要是會繡出這麼個精美的荷包,還真是見了鬼了!看來自己料得不錯,槐樹街那個院子裡,果然還藏了別的女人!

    自己可以等著看一場好戲了!

    眼前光線一暗,卻是穆羽不知什麼時候到來,看到霽雲臉上燦爛的笑容,頓時有一瞬間的失神。

    「少主——」霽雲很快斂起笑容,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垂首侍立,「不知少主有何吩咐?」

    穆羽臉上頓時血色盡失。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腳步聲慢慢遠去。

    霽雲平靜的轉身,回了藥廬。

    「現在才知道,原來討厭一個人這麼容易。」霽雲邊小心的扇著火,邊喃喃自語。說是喃喃自語也不對,畢竟,帷幔後面還有一個活死人陪著。

    從靈老每次進去辟里啪啦在那人身上來回擊打,或者把自己熬的藥捏著那人鼻子灌進去,霽雲就知道裡面的是個活物。只是不論靈老如何折騰,甚至又一次,靈老直接提起那人扔到一個巨大的藥桶裡,然後轉身走了,只是用的力氣大了,那人一下撞翻了木桶,連人帶桶一下掀翻在地……

    只是無論靈老玩什麼花樣,那人卻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直至最後,霽雲看不過去,衝著裡面不耐煩道:

    「靈老,您要是看這人不順眼,索性直接掐死算了!每天這樣折騰,您不累,我都累了!」

    裡面的靈老頓時安靜下來,霽雲說完本來轉身要走,卻被靈老叫住:

    「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啊?」霽雲愣住。

    「再說一遍。」裡面的靈老厲聲道。

    霽雲無法,只得又重複了一遍,靈老很快從裡面衝了出來,看著霽雲的眼神詭異無比——

    從那以後,霽雲又得到了一個新任務:只要進了這藥廬,就不停說話。

    「喂,你有沒有試過很想很想一個人?」火苗映的霽雲小臉紅彤彤的,霽雲扔了手中蒲扇,抱著肩膀坐在地上,瞟了一眼帷幕後的人,歎了口氣,「你怎麼會懂呢?你什麼也不知道,就只會躺在那裡睡覺。不過你還是快點好起來吧,說不定也有人像我想他一樣想著你呢,所以,你快點好起來,然後護著她,別讓別人欺負了她去——」

    嘴裡說著,心裡早已是難過不已,阿遜若是在的話,怎麼會眼睜睜的瞧著那麼多人欺負自己?

    阿遜,你在哪兒呢?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你。

    帷幔後的人形物體,手微微動了下……

    好不容易第五日上終於在煎藥上得心應手。。霽雲開心極了,靈老總算開恩,允許霽雲去外面隨意轉轉了。

    霽雲信步走出藥廬,剛轉了個彎,遠遠的就瞧見雲錦芳捧著個托盤從李玉文的院子匆匆而出。

    緊接著,一個男子從後面追了出來,看動作是想要接過托盤,卻被雲錦芳側身讓開,男子似是不甘心,竟是追著雲錦芳往偏僻的後院而來。

    眼看就要追上,雲錦芳早嚇得花容失色,正自彷徨無計,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蹦了出來:

    「喂,做什麼欺負人——」正好擋住男子的去路。

    男子沒想到這麼偏僻的所在會突然鑽出個人來,嚇了一跳,終於站住腳,神情陰鬱的瞪了一眼霽雲,罵了一聲「不長眼的奴才」,最後悻悻然的離開。

    霽雲慢慢抬頭,定定的瞧著男子的背影——上輩子一覺醒來,就是這個男人赤身裸體的躺在自己身邊。

    孔松青,就是化成灰自己也認得!

    那個方修林僅僅花了五十兩銀子就毫不猶豫的同意坑了自己名節的表兄!

    「小兄弟,謝謝你。」雲錦芳嗚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霽雲回頭,這才發現,雲錦芳竟然還在。

    「那個人是誰?是他欺負了夫人你嗎?」霽雲故意問道。

    一句「夫人」叫的雲錦芳眼淚又快出來了,半晌才定下神,勉強搖了搖頭,最後歎了口氣從荷包裡摸出快銀子塞給霽云:

    「這塊銀子小兄弟拿去買零嘴吃,方纔那人不過是迷了路徑罷了,小兄弟切莫和別人說嘴。」

    嘴裡雖是這般說,內心卻是氣苦已極。

    為什麼當初知道家人要給自己退婚然後讓自己嫁於他人為妾時不做反抗?現在才落得這般可憐境地。

    本聽自家兄弟說方修林樣貌俊俏,家裡雖已娶妻,卻是個殘的,不過是個擺設罷了。自己過去,才是這個家真正的女主人,絕不至被欺負了去。

    哪知嫁過來才發現,那李玉文果然是個殘的,只是心卻比人更殘!更要命的是,還是個最毒的妒婦!

    竟然新婚夜,都沒放夫君到自己房裡來,讓自己成為整個方府的笑柄,平時更是使喚的自如如同丫鬟一般。

    比方說這煎藥的夥計,日日必安排自己來做,卻又每每怪自己做的不好……

    更讓雲錦芳心冷的是,方修林表面說最喜歡自己,卻從不肯為自己做主,反倒還哄著讓她不要惹夫人生氣。

    現在,竟連那個妒婦地痞無賴似的表兄,都敢對自己動手動腳!

    只是雲錦芳也知道,這樣的事傳出去的話只會對自己不利,只得含羞忍悲央求霽雲幫著遮掩。

    「夫人心腸真好,」霽雲裝作很開心的樣子,很是天真的道,「阿開謝過夫人。阿豐嘴裡那個又大方又漂亮的夫人一定就是夫人您吧?他那個荷包阿開也很喜歡呢,趕明夫人可不可以也賞一個給阿開?」

    雲錦芳一愣——府裡有容霽雲壓著,眾人都是以姨娘對自己相稱,那漂亮又大方的夫人又是哪個?

    阿豐目前可是相公跟前最得用的一個,對丈夫的行蹤也最為清楚,他既如此說,難不成,其實修林在外面還養有外室?!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還想再問,回頭卻發現霽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跑了。

    雲錦芳愈發覺得自己的猜想有道理,那少年剛進這府裡不久,除了看起來討厭容霽雲外,可是跟府中任何一個都沒有利害關係!

    也顧不得把托盤還回去,直接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陪嫁的丫鬟嬌杏忙迎了上來,很是詫異道:

    「這是怎麼了?怎麼姨娘的臉色這麼難看?」

    「嬌杏你今兒個有沒有見到爺跟前的阿豐?」雲錦芳沒有接話,反而追問道。

    「阿豐?」嬌杏一愣,「奴婢方才聽見阿豐正吩咐人備車,說是少爺要去商號裡。」

    「去商號裡?」雲錦芳朝外瞧了瞧,心裡愈發抽緊,外面天色陰沉沉的,這眼瞧著又要變天了,相公為什麼要選這般惡劣的天氣出門?

    「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看雲錦芳臉色凝重,嬌杏頓時緊張的不得了。

    「啊?」雲錦芳回過神來,「天這麼冷,我尋思著,再去幫相公和夫人做件棉袍來,我托了掌櫃的從咱們織錦坊拿上好的布料來,正好今兒個有空,你陪我一塊兒去瞧瞧吧。」

    嬌杏不疑有它,忙點頭答應,本要去門房要車,卻被雲錦芳搖頭否決:

    「咱們自己出去雇頂轎子吧,用了家裡的,那起子奴才又不知會在夫人面前如何嚼舌。」

    兩人很快出府,剛走到一個車馬行附近,嬌杏忽然指著不遠處一輛車子道:

    「那不是姑爺的車嗎?呀,我看見少爺了——」

    雲錦芳回頭,正好瞧見方修林正拿了件上好的狐狸皮毛低頭上了馬車。

    忙讓嬌杏雇好轎子,隨後跟了上去。

    方修林的車繞了一大圈,到方家商號也曾停了下,卻又很快上車離開。

    雲錦芳很快跟了上去。

    車子幾乎繞了大半個翼城,最後拐進了一處叫槐安裡的小巷子,在一套三進深的宅子前停了下來。

    車子剛一停穩,就聽見有人一疊聲的道:

    「快去稟告夫人知道,就說老爺來了。」

    方修林很快閃身進去,有下人探出頭來左右張望了下,回身便拴上了門。

    雲錦芳略略靠近了些,卻聽見小院裡一片歡聲笑語,一個極溫柔的聲音哽咽著道:

    「老爺,你可回來了!」

    又有一個奶聲奶氣的孩子聲音:

    「爹爹,抱抱——」

    雲錦芳彷彿被雷劈了一般:自己以堂堂雲家小姐的身份嫁於方修林為妾,在方府中受盡苦楚,還以為好歹方修林待自己還算情深,將來再生個一兒半女,不愁方修林把所有的愛都轉移到自己身上,卻絕沒料到,那狠心郎卻還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地方金屋藏嬌,甚至連孩子都有了!

    家裡有個毒婦容霽雲做夫人,這裡養著個外室也是夫人,偏自己這千金小姐,卻是要做那見不得人的妾!

    「小姐——」在胡同口望風的嬌杏忽然急急叫道。

    雲錦芳忙和嬌杏一塊上了轎。

    嬌杏指了指外面,雲錦芳微微掀起一角帷幔,臉色又是一變,卻是一個男子正從轎外經過,也拐進了小巷,在院門口站了會兒,又轉身走了。

    正是方才才在府裡調戲過自己的孔松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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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報應不爽(三)

    「太傅的書法出現在翼城?」方修林正推著李玉文在花園裡閒逛,阿豐忽然跑過來,低聲對方修林稟告了聲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李玉文疑惑道。

    「說是,容文翰的書法真跡出現在咱們翼城。」直到回了房裡,方修林才小聲道。

    「啊?」李玉文頓時就有些緊張,「難道是——」

    心裡更是說不出高興還是害怕。

    已經準備了這麼久,李玉文明白,自己是早晚都要進入容府的。一方面對那種世家貴族小姐的尊榮嚮往不已,另一方面卻又害怕不能矇混過關……

    「你想哪兒去了。」看到李玉文臉上夢幻般的神情,方修林馬上明白了李玉文的想法,「容文翰現在明明帶著人在邊關,怎麼可能到咱們翼城來?」

    方才阿豐跑來說,人們爭相傳看的那些紙張,甚至筆墨未干……

    只是容文翰的筆法被公認最難臨摹,難道這小小的翼城真有人能寫出和容文翰一般無二的字跡來?真是那樣的話,把那人找出來說不好還有大用!

    「不行,我得去看看。」

    抬眼卻瞧見穆羽手裡也捏了張宣紙匆匆而來,方修林忙閃身避開——

    這小舅子性子實在太冷了,方修林每次見著,總是渾身不自在。

    穆羽好像有什麼心事,頭也沒抬的匆匆往後院而去。

    霽雲正在藥廬忙碌,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猛地回過頭來,正好瞧見倚著門框默默注視自己的穆羽。

    穆羽狹長的鳳眼毫不避諱的瞧著霽雲,幽深的眸子裡似是有什麼東西想要洶湧而出。

    「少主有何吩咐?」被那樣侵略性的眼神久久的籠罩著,霽雲心裡一緊,身子也逐漸僵直。

    穆羽手不由用力,一角木頭生生化為齏粉。身形忽然一晃,手也隨即伸出,緊緊的把霽雲扣在胸前,聲音中全是凜冽的怒氣:

    「我是穆羽,不要叫我少主!」

    「無論你是誰,都不要妄想再從我身邊逃開!」

    說完,手終於鬆開,不等霽雲反應過來,便轉身大踏步離開。

    「把這些字紙沿途向南送到幾百里外?」聽到穆羽的吩咐,姬二差點兒蹦起來,自己這個外甥有毛病吧?

    幾張紙罷了,這麼大動干戈做什麼?

    穆羽卻是不理,逕直揮手讓暗衛離開。這才轉向姬二:

    「舅舅準備一下,三天後我們就離開。」

    姬二早就想讓穆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聞言不由大喜,也忘了再追問方纔的問題,喜滋滋的下去安排了。

    直到中午時分,方修林都沒有回來。

    李玉文就有些心緒不寧,一時想著是不是和容家有關,一時又擔心真是容家人的話,自己該如何……

    正自煩悶,丫鬟進來,說是雲姨娘來了。

    「雲姨娘?」李玉文有些奇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平時不到萬不得已,雲錦芳可是很少願意來自己跟前的。

    理了理髮,懶洋洋的靠在繡墊上:

    「叫進吧。」

    雲錦芳垂著頭進屋,來至李玉文榻前,忽然雙膝跪倒:

    「姐姐——」

    一語未必,早已哽咽出聲。

    「什麼大不了的事?至於哭成這般模樣?」李玉文就有些摸不著頭腦。暗暗納罕,雲錦芳的性子,可還從來沒在自己面前這麼示弱過。正在尋思,卻被雲錦芳下面一句話驚了一下:

    「姐姐,我們該怎麼活呀!」

    ……

    「你休要胡說八道!」聽完雲錦芳的敘述,李玉文氣的渾身發抖,抬手狠狠的一巴掌把雲錦芳扇倒在地,「你說,相公不但有了外室,還連孩子都有了?你在說謊,對不對?你一定是瞧著相公愛重於我,才故意這般來我面前挑撥!」

    雲錦芳髮髻散亂,匍匐在李玉文腳下,一把抱住李玉文的腿哀哀道:

    「姐姐以為我會是豬油蒙了心誣害相公的人嗎?實在是那日阿豐同穆公子身旁的阿開顯擺時說錯話,說是夫人賞了他荷包,我當時也是見了那荷包的,委實不是咱們府裡的針線,就很是不解,後來才知道,阿豐口中的夫人,竟是相公在外面又置的一房妻室——」

    聽雲錦芳提到阿開,李玉文愣了一下,意味不明的瞧了雲錦芳一眼。阿開不就是穆羽身邊那個很是討厭自己的小廝?自己到現在也還摸不清那少年人的底細,莫不是他夥同了雲錦芳這賤人來編排表哥?忽然不陰不陽的一笑:

    「你說當日,阿開也是在的?妹妹你最好不要騙我,不然——」

    說著回頭就吩咐丫鬟去尋穆羽和霽雲。

    穆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聽丫鬟說的急迫,忙去藥廬尋了霽雲一塊兒往李玉文房中而來。

    兩人進了李玉文房中,霽雲一眼瞧見神情狼狽跪在李玉文腳下的雲錦芳,心裡也很是疑惑。

    李玉文先是冷冷睃了一眼霽雲,再轉向穆羽時,已是換上了悲痛欲絕的可憐模樣:

    「阿弟,姐姐的命,好苦啊!」

    「阿姐,怎麼了?」穆羽一怔。

    「阿弟——」李玉文抓住穆羽的手,穆羽僵了一下,似是有些不適應兩人這般親密舉動,卻又怕傷了自己這好阿姐的心,強忍著不適,任李玉文握住。

    「阿弟,你一定要為阿姐做主呀!」說著一指霽雲,「阿姐知道阿弟愛重這位小兄弟,可阿姐實在是無法,有些事一定要向這位小兄弟求證一番——」

    「阿開——」穆羽瞧了霽雲一眼,聲音裡有些怒氣,更多的卻是煩擾。

    實在不明白,明明阿姐和阿開都是善良的性子,卻偏是這般水火不容!

    「你要問便問,何必拿少主來壓我?」霽雲冷笑一聲,神情憤恨,「阿開雖是身份卑微,卻也不屑編些謊話來害人。」

    李玉文心裡忽然一慌,只覺霽雲好像意有所指,只是自己和表哥也把當年的事認真回想過,實在是絕沒有見過這少年的。許是自己多心了吧?當下勉強一笑:

    「我聽說相公身邊的阿豐最近愛找你頑?他平時都是和你說過什麼?」

    阿豐?再聯想到地上哭天抹淚的雲錦芳,霽雲馬上明白,自己所料果然不錯,怕是方修林還有另一個女人的事,東窗事發了!

    當下只做懵懂,掰著指頭一一道:

    「一時說商號裡的事,一時說要給我買好玩兒的,一時問我——」停了停道,「問我少主什麼的。」

    「只有這些嗎?」李玉文心情逐漸放鬆下來,看著雲錦芳的神情漸漸不善。

    「還有——」霽雲想了想,似是不願意說,「他有一個荷包好漂亮,阿豐說是夫人賞的,還說夫人會做好多好吃的小點心,少爺喜歡,他也喜歡。」

    說著很是不服氣的嘟噥道:

    「阿豐是個慣愛說謊的,他說的話,我才不信。」

    李玉文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卻還是強撐著道:

    「慣愛說謊,你怎麼知道?」

    「你真讓我說?」

    「自然。」

    霽雲哧的笑了一聲:

    「既如此,我說了你不許罰我!阿豐明明說是夫人做的好吃的小點心,卻又說他下次去槐樹裡一定給我帶——槐樹裡怎麼會有點心,不明擺著是看我小騙我嗎?還有那麼漂亮的荷包,明明是只有美人兒才繡的出來,而你——」

    話未說完,就被臉色鐵青的穆羽喝止:

    「阿開!」

    霽雲悻悻然的閉了嘴,賭氣站在一邊。

    「槐樹裡?」李玉文臉色灰敗,顧不得再計較霽雲話裡的不敬,那處巷子,她也是知道的。

    那還是容霽雲在的那個春節,自己和表哥兩情正濃,卻又怕府中私會時被人發現,方修林便每每帶著自己去那裡幽會,聽方修林說,那處宅子,是當年公公偷偷帶了婆婆也是自己的姨母盛仙玉回來時,怕家人不允,偷偷買了安置婆婆的地方。後來就歸了表哥所有。只是自己腿殘又毀容後,便不喜出府,早就把那處所在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阿開再敵視自己,可這幾日以來,並不曾出過方府一步,怎麼可能知道什麼槐樹裡?

    李玉文只覺眼前一陣發黑,表哥,難道你竟然如此狠心?

    我們自幼相識,彼此情重,成婚後更是兩情相悅,你當初跟我說若不是太子鈞命,別說雲錦芳,便是天仙下凡,你也是看都不會看一眼!

    你不是說,心裡只有我一個,待雲錦芳生了孩兒就抱到我膝下養著,便是我身體傷殘又如何,你一定會愛我一生,讓我盡享兒孫繞膝之樂,絕不叫我有一絲遺憾……

    霽雲退後一步,把自己的身形隱在穆羽的身後,瞧著狀似瘋魔的李玉文,想要大笑,卻又覺得悲涼無比——

    上一世,方修林花言巧語,騙了自己一生。直到李玉文抱著孩子出現……

    李玉文,上一世,是你佔據槐樹裡,當你由你的兄弟護著,把我全部的真情踩在腳下時,可曾想過,這一世,一切都會重來一遍?只不過,這一次,是你的兄弟護著你,眼睜睜的瞧著別的女人把你踐踏……

    旁邊的雲錦芳也掩面而泣:

    「姐姐,錦芳所言並無半字虛言!那槐樹裡,妹妹昨日也是去了的……原本尋思著置辦些上好的布料動手給相公做個袍子,再沒想到,竟是看了那麼一出——姐姐不知,他們一家老爺夫人少爺的好不和睦!錦芳並非善妒之人,只是想著,府裡明明已經有了姐姐主持家事,便是有什麼,也該先稟了姐姐得知。那賤人不該引誘著相公做下這般下作之事!」

    「那女人還敢以夫人自居?」李玉文機械的道,想不到自己為了表哥毀去容貌卻落得這般下場,那女人的意思是專等著自己死了,她就可以鳩佔鵲巢取而代之嗎?

    「表哥你,好狠的心,為什麼要這般對我!不,不是表哥,一定是那個賤人,一定是那個賤人——」李玉文神經質般喃喃自語,雲錦芳卻是聽得一愣,容霽雲嘴裡念叨著的「表哥」又是哪個?

    便是穆羽,也是一愣。

    霽雲卻是明白,李玉文八成是被刺激的心神有些昏聵了。

    李玉文卻已經衝著外面厲聲道:「阿豐呢,在哪裡?」

    也是巧了,阿豐正好奉方修林的命回來取東西,李玉文就直接派人捆了來。

    阿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也明白,在方府裡,夫人雖是殘疾,卻是連老太太都要敬著的主,再看到一旁冷著臉站著的穆羽,更是嚇得魂都飛了,忙磕頭求饒:

    「夫人,不知奴才做錯了什麼事,惹得夫人生氣?少爺還在商號裡等著,不然您等奴才把東西送過去,回來再打?」

    心裡尋思著,少爺在的話,好歹還能護下自己。

    哪知阿豐不提方修林還罷,聽阿豐提起方修林,李玉文的心都要滴出血來,惡狠狠的盯著阿豐:

    「好個牙尖嘴硬的奴才!給少爺送東西?是給夫人送東西才對吧?」

    「啊?」阿豐心裡一突,勉強道,「夫人您說什麼呢?奴才聽不懂。」

    「夫人?」李玉文森然道,「是槐樹裡的那個夫人吧?」

    阿豐這下徹底傻了,一下癱在地上,連槐樹裡都知道,那豈不是說,夫人什麼都知道了?還想狡辯,穆羽已上前一步,抬起腳照著阿豐的手就踩了下去,一陣咯吱吱的瘆人聲音之後,竟是生生踩碎了阿豐的十指。

    「啊——」阿豐慘嚎著,「饒命啊,我說,我說,我都說。」

    「那你告訴我,」李玉文身子都是抖的:「那個賤人的野種,多大了?是,男孩還是女孩?」

    「夫人饒命啊!」阿豐邊用力磕頭邊道,「我什麼都說。小少爺,啊,不,那個賤人的孩子兩歲半了——」

    兩歲半?李玉文眼睛一黑,幾乎要昏過去,自己和表哥剛成親一年,那個賤人的孩子,卻已經兩歲半了?那豈不是說,其實表哥,早就有了別的女人?

    「姐姐,」雲錦芳又想到一件事,忽然開口道,「妹妹還有話想問這奴才!」

    說完上前一步,乾指道,「我那日還在槐樹裡看見過表舅爺,——」

    表舅爺?李玉文一愣,這裡面還有孔松青的首尾?

    阿豐這會兒早嚇得體如篩糠,頭磕的都流血了,方修林都交代了,更何況一個孔松青,竹筒倒豆子一般道:

    「奴才來時,那賤人已經跟著少爺了,只是平日裡也聽那宅裡的下人說起,說是當初多虧了表舅爺,夫人,哦,不,那賤人才和少爺有情人終——」

    話音未落,就被穆羽一個窩心腳踹的昏死了過去。

    霽雲低著頭,嘴角是涼薄的笑意:李玉文,上一世,我瞧著你和方修林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一生,終於換你瞧著你的親親表哥和別人花好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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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報應不爽(四)

    霽雲剛進藥廬,便聽見裡面「咚」的一聲鈍響,好像有什麼東西掉落地面。

    不由一愣,忙加快了腳步。進去才發現,卻是靈老,正站在帷幔裡面發呆,他的腳下,還躺著一個人形物體。

    霽雲撇了撇嘴,也不知靈老又發什麼瘋!話說這求他治病的人也真是倒霉,每天被折騰個不停。

    靈老也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卻是頭也沒回,圍著腳下的人不住轉圈,嘴裡還喃喃著:

    「怎麼會這樣,怎麼是你?明明少主說是安家——」

    忽然回頭衝著霽雲厲聲道:

    「阿開,你過來。」

    「我?」霽雲忙擺手,心有餘悸道,「你又想用那帷幔害我嗎?我才不去——啊——」

    卻是身子猛然被一股強大的吸力給拉了進去。

    眼看著自己直挺挺的就朝帷幔撞了過去,霽雲只嚇得面如土色:

    「喂,快放開我——」

    話音未落,卻噗通一聲同樣趴倒在靈老腳下。好在臉頰正好趴在一堆溢滿了藥香散落在地的白布條上,雖是受了些驚嚇,倒也不是太痛。

    正在慶幸,卻被靈老俯身就提了起來,狠狠的朝另一個方向丟了過去。

    「靈老你發生麼瘋?」

    霽云「呀」的痛叫了一聲,倒不是被摔得,實在是下面的東西太硌人了!下意識的往身下瞧,卻是一個趴伏著的男子身形,雖是僅看了一眼,霽雲神情立時大變,猛地跪坐起來,一把抱起地上的人在懷裡——

    果然是自己夢中夢到了無數次再熟悉不過的一張臉!

    「這麼多傷疤——」霽雲怔怔的落在那曾經如玉般白皙現在卻是佈滿了大大小小疤痕的臉上,把臉慢慢貼了上去,手臂也隨之收緊,直到把無聲無息瘦弱如同骷髏般的男子完全摟在懷裡。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霽雲慢慢抬眼,直視始終默然不語的瞧著自己的靈老。竟然叫得出阿遜從前的名字,難道眼前這些人……

    看著眼前陡然間變了氣勢的霽雲,靈老也有些吃驚,半晌方道:

    「你果然識得阿呆。」

    自己早料到這兩人間應該有淵源。

    一開始願意收治阿呆,不過是少主有命。可人送來之後,自己卻發現,這人從高處摔下,除身體支離破碎外,五臟六腑俱皆重損,平常人便是傷了一處便已無法活命,這人卻是傷的這般重,竟不知為何還強撐著不肯離去——

    殊不知這般活著卻是比死更要痛苦千萬倍!

    本來以為這人縱使求生之意再強,奈何傷重如此,自己便是診治得了他的肉體,卻仍是無法喚回他的神智。這種情形,便是神仙在世也回天乏術,最終也必然仍會在昏昏沉沉中離世而去。哪知那日阿開開口講話,自己卻發現這人脈搏忽然有力了些。

    雖是奇怪,但想著這或許是一個契機,便讓阿開一直不停說話,再輔以自己精心準備的藥物,不過幾天,這人狀況果然大為改觀!

    讓自己不得不懷疑,阿開這小子或許就是這安家少爺始終牽掛、死也不願放手的人!

    而且這人給自己的感覺實在熟悉的很,好在這些日子以來,這人的傷口應該也結痂了,自己就想著把繃帶去掉,瞧瞧到底是誰,再沒想到,竟是阿呆!

    只是阿呆不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嗎?怎麼成了安家少爺了?

    還有那個叫阿開的小子,到底是什麼人?竟使得阿呆這般冷情的人竟是死也不願意撒手?現在被霽雲這般逼視著,更是有一種古怪的感覺:

    面前這小子的身份怕是也不簡單。

    「我要見穆羽。」霽雲忽然道——不會是,自己想的那樣吧?

    靈老站起身來,既沒答應也沒拒絕,只是淡然道:

    「你呆在這裡就好,對了,這周圍可都是毒物,你最好不要嘗試帶了人跑,否則——」

    身形一閃,便出了藥廬。

    「你找羽兒?」姬二有些奇怪的看了靈老一眼,「羽兒方才出去了,怎麼,有事嗎?」

    「二谷主,」靈老皺了眉頭道,「情形好像有些不對。我剛才解開了安家少爺的繃帶,你知道,那安家少爺是誰?」

    「是哪個?」姬二一愣,「難道是我們認識的不成?」

    靈老點頭:

    「正是。二谷主恐怕再想不到,那安家少爺竟是阿呆!」

    「阿呆?」這下就連姬二也是一驚,「安家少爺是阿呆?!」

    當初自己把阿呆留下守護那個容霽雲,沒想到回到方府後,卻沒發現阿呆的蹤跡。自己早料到阿呆的性子,怕是不會那麼聽話,說不定人早已離開也未可知。哪想到卻會在朔州見到,阿呆還自稱是萱草商號當家人。所以自己才會救方修林時,連他一併救了。

    哪裡料到,竟是救回了個假貨。

    那個謝蘅是個不禁打的,自己不過砍了他一條胳膊,就馬上招認,說是冒充的他兄長謝彌遜。自己當時有些懷疑真正的謝彌遜會不會是阿呆?只是謝蘅言之鑿鑿,說是謝彌遜已死。人都死了,自然沒辦法再追查下去。沒想到現在靈老卻來說,那重傷的安家少爺才是阿呆……

    「而且,更奇怪的是,」靈老又道,「阿開和安家少爺,也就是阿呆,好像關係匪淺,而且,我總覺得,阿開的來歷,怕是也不簡單!」

    「我們去找羽兒。」姬二當即起身,兩人匆匆往穆羽房中而去,哪裡知道,卻撲了個空。

    「少主推了方夫人出府了。」影衛稟道。

    「出府?」姬二和靈老聞言一愣,竟是和容霽雲一起出去了嗎?「去了哪裡?」

    「槐樹裡。」

    槐樹裡又在哪裡?兩人都有些茫然,正好瞧見一個家丁經過,忙叫過來問道:

    「敢問這翼城可有一處地方叫槐樹裡?」

    「槐樹裡?」那家丁愣怔了一下,搖頭道,「小的沒有聽過,若是兩位爺想知道,不然小的去打聽了來。」

    兩人無奈只得應允。

    那家丁忙往府外走,哪知剛出府門,便碰見了急匆匆下馬的方修林,忙跑過去請安:

    「小的見過少爺。方才舅爺身邊的人打聽槐樹裡在哪邊……」

    「槐樹裡?」方修林臉色一下雪白,忽然丟下家丁,轉身上馬,揚長而去。

    那家丁愣了半晌,不明白少爺到底怎麼了。

    方修林內心卻早已是慌作一團,馬打的更是如飛一般。

    槐樹裡?穆羽的人為什麼要打聽槐樹裡?難道是秋月的事情,敗露了?

    早見識過穆羽的冷酷,方修林嚇得魂都飛了——

    以穆羽對表妹的維護,若是知道自己在外面還有妻室,那秋月母子怕是命休矣!

    要是自己那寶貝兒子真有個好歹……

    方修林簡直不敢想下去!

    「這就是槐樹裡的那處宅子。」雲錦芳指著胡同裡一處三進的宅院道。

    李玉文手用力攥著衣襟,大口的喘著粗氣,半晌才道:

    「上前叫門!」

    跟隨的家丁忙上前拍門。

    裡面很快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下人道:

    「老爺稍等——」

    打開門來,才發現外面情形不對,忙要關門,卻被一把推開。

    那下人也是個機靈的,扯開嗓子就喊了起來:

    「你們是哪裡來的強盜,怎麼擅闖民宅——」

    一語未必,就被李玉文帶來的家丁一擁而上捆了起來。

    一行人徑直往正房而去。

    一個老媽子正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輕輕哄著,看到氣勢洶洶的一群人,頓時嚇呆了。

    李玉文停下,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孩子,那般可怕的眼神兒嚇得老媽子轉身就想跑,卻已是來不及,被家丁一下推倒,搶了懷裡的孩子就走。

    「夫人,有人來搶小少爺——」那老媽子直著嗓子道。

    「夫人,小少爺?」李玉文瞧著懷裡熟睡的孩子,喉嚨裡發出一陣嚇人的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聲音。

    「娘子,你做什麼?」方修林正好趕到,跌跌撞撞的跳下馬來,神情惶急的瞧著李玉文懷裡的孩子——

    這可是自己第一個孩兒,還是個兒子,方修林自來疼的心肝寶貝一般,這會兒看李玉文眼神如此可怕,幾乎要嚇癱了。

    「娘子,你想怎樣都好,只要別傷著孩子——」

    「孩子?」李玉文遲鈍的抬頭,笑聲古怪,手也一點點放在小孩的喉頭上,「相公,那你告訴我,這是誰的孩子?」

    「你要做什麼?」方修林只覺喉嚨發乾,剛要喝止,卻在看到李玉文身後眼神冰寒的穆羽後,又止了聲,忙苦苦哀求,「娘子,都是為夫的一時糊塗,才做下這般糊塗事!是我對不住你,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可這孩子,真是我的骨肉啊,要打要罰都隨你,卻是莫要傷了孩子啊!」

    說道最後,竟是眼淚都流出來了。

    卻不知李玉文心頭更冷。

    表哥鎮日裡只說這世上他最愛的人便是自己,可今日不過一個小小孩童,就完全把自己比了下去。是啊,或許這輩子,自己都無法有一個自己的孩兒了!而那個生育了這個孩子的賤人,在表哥的心中,將永遠是自己無法超越的!

    所以,這個孩子也好,那個賤人也罷,都不能留!

    「相公,你真的覺得,這是,你的骨肉?」李玉文輕輕道,甚至盡力露出一個印象裡當年表哥最喜歡的笑容。

    殊不知過於憤怒早已使她的臉部扭曲,再配上臉上青紫嚇人的胎記,那樣一個楚楚可憐的笑容,落在人眼裡竟是可怖無比。

    方修林嚇得一下坐倒在地。

    同一時間,緊閉的正房房門被人一下砸開——

    巨大的聲響中,一個睡眼惺忪的女人慢慢從被窩裡探出頭來,渾然不知,自己僅著一件紅灩灩繡著鴛鴦戲水的紅兜肚罷了。而她的身邊,和她交頸而眠的還有一個赤身裸體的男子。

    「孔松青!」方修林只覺頭一陣暈眩。

    「秋月!賤人!」李玉文聲音淒厲。

    若是霽雲在的話,自然也會認出,那堂而皇之做了方修林外室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盛仙玉的貼身大丫鬟,也是上一世服侍著李玉文同樣以勝利者的姿態把自己踩在腳下的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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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報應不爽(五)

    「賤人——」方修林幾乎要氣瘋了,衝上去一把把孔松青拽了下來,一個窩心腳下去,孔松青疼的「哎喲」一聲,一下厥了過去。

    秋月似是終於清醒過來,瞧著渾身赤裸的孔松青,再看看一臉暴怒的方修林,登時面色慘白,慌裡慌張的披上件衣服就跌跌撞撞的跪倒在方修林腳邊:

    「相公,這是有人害我!我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啊,你一定要信我——」

    話音未落卻被方修林一巴掌打翻在地,咬牙道:

    「賤人!枉我平日裡那般待你——」

    「相公——」秋月一把抱住方修林的腿,早已是珠淚紛紛,「我真是被人害的啊!我們少年夫妻,多年恩愛,從當初我侍奉夫人時,便和相公兩情相悅,為了相公,我便是死也願意,怎麼可能和這個無賴……」

    還要再說,卻被憤怒的打斷:

    「相公,她是你的妻,那我呢?」

    方修林猛地回神,悚然一驚,下意識抬腳踢開秋月,急道:

    「娘子息怒,你休要聽這賤人胡說八道,我方修林對天起誓,今生絕不會負你,我的妻子只有也只會有你一個!」

    啊?秋月神情一震,身體不自覺抖了一下。又聽方修林說出那般話語,只覺心裡更是火燒火燎,痛楚難當。

    李玉文瞧著披了件水紅衫子,肌膚嫩的幾乎能掐出水來的秋月,只恨不得上前撕了這個女人。

    秋月本就有幾分姿色,幾年來又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的養著,竟是愈發出落的風騷動人,再加上生了孩子後,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無限風情——

    李玉文不自覺撫上自己的臉,心裡悲涼之餘更是恨意滔天,方家今日的富貴全是自己犧牲而來,可享受尊榮,甚至奪盡自己所愛的,卻是這些賤人!

    秋月被李玉文盯得猛一哆嗦,順著那可怕的眼神瞧去,一眼看到坐在輪椅上的李玉文,剛要開口,忽然注意到李玉文膝上,還有一個孩子,細看去,不是自己的兒子又是哪個?

    嚇得頓時花容失色,從地上爬起來就想去搶回孩子:

    「兒子,把我的兒子還給我——」

    卻被家丁拽住胳膊。

    看自己孩子始終沒一點兒動靜,秋月嚇得魂都飛了,發狂一般的拚命掙扎:

    「兒子,相公,咱們的兒子怎麼了?」

    方修林也倉皇的轉過頭來,瞧著李玉文,哀求道:

    「娘子,倫兒他,怎麼這般不哭不鬧,你讓我瞧瞧可好?」

    「相公,」李玉文古怪的一笑,一指地上昏死過去的孔松青,「你莫要被那賤人給騙了!方纔,我們可是一起瞧見,我表哥,和那賤人睡在一處!這娃娃,我可不能給你,我瞧這娃娃的長相,竟是和我表哥像得很呢!表哥不成器,我這做姑媽的,自然要好好瞧著!沒想到相公你這麼寬宏大量,替別人養老婆也就罷了,難不成還要替別人養娃?至於這個賤人,丁媽,這般淫欲成性,穢亂門庭,可要怎生處置?」

    一個一身肥肉的彪悍女人馬上應聲而出,鄙夷的瞧著地上的秋月:

    「夫人,這樣的女人浸豬籠都是輕的,便是千刀萬剮、騎木驢,也是她該受的!「

    「不是,夫人,我知道錯了,」秋月也是個聰明的,馬上明白了李玉文的心思,嚇得跪著就往李玉文身邊爬,「是奴婢糊塗,得罪了夫人您,可您好歹看在倫兒畢竟是少爺唯一的骨血啊,您把倫兒還給我,我馬上帶他走,再也不在您面前出現——」

    話音未落,就被那丁媽夥同其他僕婦不由分說摁著秋月就要往籠子裡推。

    秋月拚命的掙扎著,撕心裂肺的哭喊道:

    「少爺,少爺,念在秋月服侍了您這麼久,您幫秋月求求夫人,幫秋月求求夫人好不好?秋月知道錯了,秋月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畢竟是自己的枕邊人,正如秋月所說,從秋月做了盛仙玉的貼身丫鬟後,便早和方修林混到了一處,甚至方修林的第一次,便是和秋月……

    這會兒看李玉文竟是要來真的,方修林頓時於心不忍。

    更何況倫兒,自己百分百確定,那是自己的骨肉!

    當初爹爹起了要表妹冒充容霽雲的心思,為了怕府中人聲張出去,便把府中原有家奴換了個遍,便是秋月,也在被發賣的行列,其實彼時,秋月已經懷有身孕,自己當時卻恰好外出,幸得孔松青施以援手……

    半晌,方修林終於期期艾艾道:「娘子,事情或許別有隱情,不然,咱們先把人帶回府——」

    「把人帶回府,好讓你和那賤人正大光明的雙宿雙飛?」李玉文忽然大笑出聲,笑畢死死盯著方修林,「相公,你可真是,我的好相公!公公當初在日,便是這般囑咐你的嗎?好,你若不仁,也休怪我不義!」

    方修林頓時哽住,當初要李玉文冒充容霽雲時,父親方宏特意把自己叫過去,讓自己發下毒誓,此生若是負了李玉文,便天打五雷轟,永世不得超生。

    那毒誓方修林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李玉文現在的身份可是容霽雲,不說將來如何,便是現在,方家之所以得太子另眼相看,便全是李玉文的功勞!若是讓太子知道這個容霽雲其實是假的,真的早就死了,別說自家,便是已生了孩兒的方雅心,都無法想想會落到什麼地步!

    稍一思量,方修林很快衡量出利害得失,失魂落魄的一把抱過李玉文懷中的孩兒:

    「我先抱著倫兒,至於這賤人,便交由你處置吧!」

    轉身要走,忽然覺得手中孩兒有些不對,再低頭細看,孩子竟然臉色青紫,方修林抖著手慢慢去探孩子的鼻息,身子一軟,就癱坐在地:

    「倫兒——」

    半晌抬頭,不敢置信的瞧著依然一臉冷漠的李玉文:

    「娘子,倫兒他,倫兒他怎麼了?」

    「倫兒——」看方修林竟是這般反應,秋月瞬間渾身冰涼,竟是發狂一般掙脫了兩個僕婦,朝著方修林就撲了過來,「倫兒,我的倫兒怎麼了?」

    哪知道,入手處,竟是一片冰冷,自己的兒子,竟是已然死了!

    方修林被推倒在地,卻是傻了般,連起來都忘了。

    便是一直推著李玉文的穆羽,也不覺蹙起了眉頭——那個孩子,竟是死了嗎?

    可阿姐那般善良的性子,怎麼會對一個嬰孩下此毒手?待要不信,也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形?

    「啊——」秋月發出如狼般絕望的嘶喊,轉身朝著李玉文就撞了過來,「賤人,你好狠的心!你還我兒子的命來!」

    哪知還未靠近,就被一柄利劍指住:

    「站住,休得靠近我姐姐半步!」

    卻是穆羽,正神情冰冷的瞧著自己。

    秋月站住,慢慢抱緊懷裡不知已經死去多久的兒子,垂下眼喃喃著一字一字道:

    「寶寶,那女人,殺了你,你放心,娘一定給你報仇!」

    慢慢抬頭,木然的瞧著穆羽:

    「你,就是,容霽雲那個弟弟吧?」

    穆羽一愣,不明白這女人又要發什麼瘋。

    輪椅上的李玉文卻是臉色大變,暗恨表哥果然被女人迷得失了心竅,竟是連那般機密之事都說給這個女人聽,以穆羽的勢力,若是知道其實是自己冒充容霽雲……

    再聯想到秋月可是府中舊人,對自己從前的事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心中頓時慌作一團,衝著兩邊僕婦急急道:

    「還不快掩了嘴,把這賤人帶下去,誘惑了我相公,現在還要勾引我阿弟嗎!」

    方修林也回過神來,心知怕是要糟,忙要去扯秋月:

    「秋月,你要做什麼?」

    「李玉文,你現在是不是也很害怕啊?」秋月神情瘋狂的瞧著李玉文,「我要告訴他,你根本就不是容霽雲,當初,你還——」

    話音未落,後背被人重重踢了一腳,秋月身子猛地前傾,竟是直直的撞上了穆羽的劍。

    穆羽也聽到了秋月的話,忙要回撤,奈何方修林那一腳用力太大,只聽「噗」的一聲響,寶劍一下刺入了秋月的心臟。

    鮮血頓時濺了李玉文一身。

    李玉文嚇得「啊」的慘叫了一聲,更讓她感到恐懼的是,秋月竟然還沒有死,一手緊抱著孩子,一手死死抱住李玉文的腳:

    「李玉文,我就是化成鬼,也不會饒了你——」李玉文直駭的身子拚命後仰,帶著哭腔道:

    「還愣著幹什麼,快把這個瘋子給我拽開!」

    只是那些僕人也是頭一遭見到這般血淋淋的場面,早就全都嚇呆了,竟是沒一個人動一下。

    李玉文忙又回身去找穆羽:

    「阿弟,我們快——」

    一個「走」字卻是生生嚥回了肚裡,卻是一向對自己言聽計從呵護有加的穆羽,這會兒正冷冷的瞧著自己。

    「阿弟,你怎麼了?」李玉文勉強笑道,「阿姐有點兒冷,不如,咱們回去吧。」

    穆羽卻是絲毫不為之所動,眼睛箭一樣逼視著李玉文:「李玉文,是誰?」

    「啊?」李玉文更加倉皇,「我,我也不知道啊!啊,對了,好像相公有個表妹,就叫,就叫,李玉文,不過,我聽說,她早就死了的——」

    「死了?死了的,到底是李玉文,還是——」穆羽俊美的容顏都有些扭曲,自己多年練武,耳力自非常人能比。自己方才聽得清清楚楚,那秋月說這輪椅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容霽雲!

    一個將死的人,怎麼可能會說這般謊話?而且,那個方修林,明明一開始還對那秋月很是維護,為何在秋月說出李玉文這個名字後,便馬上痛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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