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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葆琳 -【野蠻愛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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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00:39: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野蠻愛情-葆琳

誰教她成立一個「危險思想」劇團,只因她毅然接下亡兄的重擔,
誰教她一向自命不凡,只因她叫柏德嵐,
偏偏她遇上的柴洛夫有夠野蠻,毛手毛腳吃了熊心豹子膽,
他把作愛當成三餐,和女人上床更是家常便飯,
這下不得了,悍女碰到色男,野火燒到冰山……

只見德嵐口無遮攔一個勁兒批判,完全一副性冷感,
但見洛夫更加努力極盡糾纏,R級動作愈來愈震撼,
不扣不扣第三次世界大戰,卻拒還迎成了男女交歡,
誰知就連她的「失身」也不浪漫,因為她根本拒絕情何以堪,
好吧好吧,就讓此情成夢幻,只是當時已惘然,
直到洛夫的前女友們排排站,個個細腰豐乳耀武揚威對她調侃,
德嵐這才茅塞頓開,春潮氾濫,打死也不放過這個標準色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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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00:40:0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第二幕第一場景。幕剛拉起,刺眼的燈光打在臉龐,渾身籠罩在眾人的目光焦點之下,溫暖、興奮、戰慄、緊張,各式各樣的情緒自她的神經傳導到大腦,陣陣快感淹沒了知覺,她不再是自己,化身為劇中人是她目前唯有的思想。她是阿嘉,阿嘉就是她,手持的刀是正義,正義就在她手上。

  在外面,在那強力燈光烘托出來的世界,她要以手中的一把正義刀,奪取那謀殺了她,謀殺了所有善良人民,謀殺了所有生之希望留下無盡恨怨與怒焰狂潮的男人性命。以他的血來償清這筆血債,以他的黑心獻祭這場諜殺。是的,這是正義,這是真理,這是道。燒殺紛擾的煙火戰場中,她緩緩的走至場中央,一片死寂的灰暗大地……

  「妳不是死了嗎?阿嘉公主。」背叛者寫滿恐懼的臉上,一雙瞪張的眼,連連倒退了三步,「我親手弒殺了妳,我確定妳死了。」

  「死即是生,生即是死,我死於昨日,今日又有新我誕生。叛徒,你奪走我的生命,踐踏我的家園,臨了終時你尚且冥頑不靈鞭打我的屍首,誣陷我與人通姦,現在我來索取我的正義。」

  「妳死了,不可能有權力再復活。」他雙腳發抖,步步後退。

  「一個盲目的阿嘉死了,一個領悟的我誕生了。納命來,叛徒!」她揚起劍,劍尖在數百瓦的燈光下,無比森寒閃爍著駭人的精光。

  背叛者冒出幾滴冷汗,他勉強露齒而笑,「嘿嘿,阿嘉,別這樣。我可是妳親愛的丈夫,妳心愛的情人,妳真能下手殺了我嗎?」

  「阿嘉死了,她親愛的丈夫手刃了她,現在的我不是阿嘉。」

  「那麼妳是誰?」

  「復仇者。」劍尖在空中旋了個漂亮的弧,咻一聲穿過背叛者上臂肉處,她冷酷的一笑,「阿嘉死了,復仇者來了。告訴每個人吧,他們將會見證我踏遍每一吋流過鮮血的土地,追討每一個背叛者,你是頭一個。」

  撫著他鮮血淋漓的上臂,背叛者搖著頭說:「妳不是阿嘉也不是復仇者,妳是魔鬼,自地獄來的惡婦妖女,假藉我妻子那聖潔的外表欺騙世人,為求毀滅這個世界而來。」

  「讓時間去證明誰是妖魔誰是鬼怪。」她舉劍更逼近一步,「來吧,我要取你的性命,要笑著死去,或呻吟著等待死神的親吻,全都由你選擇。」

  「妖婦。」被逼到死角的背叛者狂吼著,他踏上搖搖欲墜的假山頂,「我將被一個惑眾妖婦逼死嗎?這是公平嗎?這是正義嗎?我何錯之有何罪之有?天意要絕我於此嗎?」他拍著胸口悲泣聲問道。

  轟雷響起,電光閃閃,宛若地獄再現。她執起劍向前衝丟,「死吧,叛徒。」

  他尖叫著,但卻未見那劍穿透他身體而亡,只見他甩動著無助的雙手直直墜倒於山崖下方,久久聲音不息。光線只剩一束,孤獨的照在阿嘉的舟上。她劍尖朝地。「這只是開始,漫漫長路才效程,我的人生要終於何處?──復仇者的使命苦澀難當。我感受不到半分的喜悅,為什麼?為什麼?」

  燈光暗。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久久不止。

  成就感溢滿胸懷,她慢慢的爬下假山的梯子,走到佈景後方。她四處找尋著舞台上與生活中合作無間的好夥伴,德懷人到哪裡去了?他掉下假山後,應該已經從預先備好的軟墊上爬起來了才對。「德懷?德懷?」

  「德嵐姊,德懷大哥他──」臉色蒼白的女配角衝過來,「不知道誰忘了把墊子上的隔板取走,他方才墜落下地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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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00:40: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妳幾乎沒辦法把眼光自他的身上扯開來,真是讓人訝異,所有女人的眼光都黏在他身上,敢打賠就算用三秒膠也沒有他來得功效強大。他是那麼地「炫」,倒不是穿著什麼奇裝異服,不過是簡單的白色襯衫……一件要好幾千的那種「簡單」白襯衫,配上一條褪白到淺藍磨得很舊洗得很乾淨的牛仔褲。不屬於那種穿著鮮黃外套配上大釭襯衫,花悄得像是逛某市場的男人──但他「炫」得奪目耀眼,就算舞池中擠滿男男女女,他只要往那兒一站,所有女人的目光就會隨著他而移轉。

  是他非常的「帥」嗎?錯。

  是他非常非常「現」囉?非也。

  是他非常非常非常「金」吧?再猜猜。

  他是如此的不同,讓妳無法用三言兩語或刻板的英俊,膚淺的有錢或性愈來形容這個男人。真正勉強挑一個字眼,揣摩出他那舉手投足間都狂放無拘的異類風格,稜角分明個性突出,濃眉銳眼與奔放不辜外表的形容辭只有,狂野。

  或多或少每個少女心中都普經存有一個狂野的美夢,捉住一顆狂野不羈的心,以輕輕的一吻喚醒「野獸」心中高貴的「王子」。他完全吻合那類瘋狂的少女美夢。狂野。

  完全的狂野。就像未受馴服的野生默類被錯誤的擺置到現代的舞池當中,妳可以看見他無聊的摟著身旁兩三個女子時眼中散發出的野蠻光芒,懶洋洋不悅的瞄著那些呆板暗著機械式舞曲一拍拍扭動的人體,就像在尋找著更奇特的點子,這種小又狹窄無趣的可笑節奏根本拘禁不了他,也無法解放他內在的野獸本能。

  就在那瞬間,一道諷刺卻又邪惡美麗的笑意閃現在他唇角,讓女伴措手不及的採取了行動。他捉住其中一個節奏,大方而火熱的吻住身穿黑色緊身洋裝的女伴,扭腰而煽情豪放且大膽的,他當場改變了舞池的氣氛,成了火辣辣的dirtydanse,一種充滿性暗示卻又旋緊著節奏的美妙舞蹈,所有在場的人讓出了空間,連DJ都只能讓步,接首快節奏熱帶南洋風情的曲子。

  在女伴揉弄下,襯衫扣子一顆顆讓步,勁瘦結實的胸膛迅速呈現在其它虎視眈眈的女人眼中,他的女伴更加熱情的上前舔掉他胸口的汗,整個舞池都著火了。他那流著汗水的頸項上掛著豐腴的女人手臂,平滑的胸肌一次次碰觸過豐挺的曲線,修長的牛仔褲與迷你裙下亦裸的長腿交纏,舞動著,熱度幾達最高沸點,週遭的男士們逐漸鼓躁起來,有人吹著口咱、有人喊叫著。

  他抬高女伴的身子貼向他的下半身,臀部曖昧的性感扭動著,敢打賭在場的每一個男士都立刻尷尬的迴避開視線,以免當場出糗。女士們也是一臉羞紅又捨不得扯開視線,畢竟他是這麼少見狂野卷人的男子。

  被冷落的另一位女伴終於不甘心也跳下場,抱著他的背部當表開演三人熱舞,事情開始變得有趣而好笑了。

  她交握著雙臂,好整以暇的看著那「野蠻人」如何生出三頭六臂,怎麼把兩個女人擺平。

  「德嵐,怎麼回事?我才一轉頭妳就不見了?」

  回頭,德嵐望進自己妤友芬茵的眼中。「我需要一點新鮮空氣,本來是要出去的,」她下巴往舞池內難分難解的三人行點了點,「不小心讓我看見一群『原始』的精采表演,怎麼能不教我停下腳步呢?」

  芬茵朝著舞池也看過去,「哇,原來大名鼎鼎的柴洛夫也來了。」

  「柴浴夫?」德嵐眉毛一挑,連名字都這麼狂野,英文中洛夫有野狼的意味。

  芬茵目不轉睛的盯著舞池中的三人,德嵐則盯著她向來保守的朋友直瞧。芬茵臉上已經逐漸泛出一層淡淡漂亮的粉色,就算是一個孩子的媽,也改變不了她渾身都有的純真氣息,這是德嵐最羨慕的。她這輩子還沒嘗過真正興奮到臉訌的機會,除了演戲時會因劇中要求入戲而臉釭,德嵐常認為這世界大概沒什麼能讓她臉紅的了。

  「我的天啊,這實在太──」芬茵紅通通的臉蛋,在看見柴浴夫一手擁著身前的美女熱辣狂吻,另一手撫摸著身後美女大腿熱舞時,巳經變得像塊紅炭了。「他真的像傳言中說的那麼──那麼──驚世叛俗。」

  「妳聽過這個人?」

  「豈止,我看過他好幾部片子了,德嵐妳不可能會忘記那部贏得好幾座大獎的『藝色旋情』……那部揭穿荷裡活底下大片廠壟斷市場內幕的片子,還有『追緝天涯』那部動作大片吧?」

  搜索了一下回憶,德嵐這下真的有印象了。「我想起來了,他就是那位製造話題的柴導演。」

  「我還真怕妳得了什麼記憶喪失症呢。」芬茵拍拍胸口說:「沒錯,他就是柴洛夫,那位人稱新生代鬼才的導演,手法奇恃而駭俗的怪人。」

  「我還以為導演都七老八十的,所以一時沒聯想到他身上,老天……那些片子居然是這樣的人拍的。」德嵐禁不住失望的說。這時候話題中心人吻還在伺候兩個美女眺舞,只見他本事輕鬆的應付這種左摟右抱的樣子。「唉,我還以為柴導演會是個老老實實窩居在山頂隱世不出的怪才,真讓人意外他竟是這樣德行的人。」

  「柴洛夫老實?」芬茵不禁一笑,「小姐,像妳才是隱居在山裡頭的人。柴洛夫換女人的速度連報紙都來不及寫,這是眾所周知的。他拍每一部片,傳出的緋聞多過其它大小明星,投懷送抱的女人可以從太平洋這端堆到另一端去。」

  「那太誇張,一個導演怎麼會有如此魅力?」

  「如果他只是普通導演,那或許沒有。可是他是產業大亨梅紹軒公開承認的私生長子,加上母親又是影圈內呼風喚而的超級大製作人,這些堆起來就尼以讓他鍍金成大魚;還有他的才華,那種耀眼奪目不可小覷的天份,幾乎所有女演員、模特兒、歌手都前仆後繼的湧向他呢!不但想成為他的女人,也想靠他一步登天。」

  德嵐對於這種花絮新聞只是揚揚眉,「嗯哼,看樣子是我孤陋寡聞了一點。」她往外移動腳步,把視線自擁擠的舞池拉回。

  「妳要去哪裡?」芬茵一見她要離開馬上問。

  「去透空氣。」她頭也不回地說。

  「好吧,等我在上面和他們談妥了贊助的條件後,我再去找妳。」芬茵沒有強追德嵐留下,今天德嵐肯出現露個臉,巳經是莫大的支持。沒有人比芬茵更暸解德嵐有多想在劇團中處理那永遠處理不完的麻煩,而不是來應酬這些阮囊飽滿卻吝於捐款贊助任何藝術活動的公司集團老大。

  要不是裡面有個從前德嵐的忠實戲迷,堅持要見到德嵐否則不願意贊助,芬茵也不會麻煩到德嵐頭上。畢竟,尋求財務上的支持,一直都是芬茵勝任愉快的工作。再一次的,芬茵往這間豪華夜總會的貴賓席上走去,臉上掛著歉意的微笑,重新投入勸說的工作。

  ※※※

  離開悶熱的室內,深深呼吸了口大氣,德嵐歡迎這種沁涼的夜風徐徐襲來,揮去擾攘人煙的心靈洗滌。現代人果真空虛得只剩下一點點娛樂能夠打發,忘懷在強烈震撼音樂節奏之下的迷醉,能有多久?她懷疑著。

  幸運之神讓她能找到這個獨立於夜總會擁擠空間外的小小窗台,可能是它恰巧隔在一個高大的希臘雕像身後,沒有多少人能看見這點玄機,想必也有些熟客利用它來喘口氣,只容轉身的吋尺空間內有不少煙蒂與破碎的玻璃針筒。

  德嵐再次對這些亂象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在十二歲那年她接觸到戲劇,有了人生的目標,或許她也會成為芸芸眾生裡頭那些不知方向最後迷失而喪志的人之一。

  這樣的夜,正適合一個人獨對星夜懷舊。

  不知在戶外待了多久,突然間一聲砰──「誰?」德嵐迅速出聲。

  「噢,這邊有人啊?抱歉,我只是在找個靜一點的地方藏一下。」一個低沉有禮的聲音自幽暗的門口傳出來。「馬上我就走。」

  德嵐沒再回答,仍舊沉浸在她頂樓小窗台的安靜角落,尋回心靈力量。

  只是過沒有兩秒鐘,「唉,看來我得打攪你一下,你不會介意吧,老兄。」陌生的男子又掉回頭來說。

  德嵐覺得好笑,就算她的聲音再如何低沉,倒是頭一次有男人糊塗到把她也當男人看待,八成是背光坐在這個小角落,使對方沒有辦法看清楚她──就像她也很勉強的藉著月光看見對方咧開的笑嘴有著健康閃耀的白牙,與晶亮的眸子。

  既然她並沒有權利獨佔任何角落,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小氣的必要。

  「無法為自己找個安腳的地方嗎?」德嵐淡淡的往後讓了讓。

  男子大方的跨進她的小窗台,「好景致,誰能想得到裡面那堆亂七八槽的摩登裝潢,居然遮住這麼獨一無二的天景,真是可惜。回答你的問題,不,我想我可以給自己找個躲起來的地方,只是我剛要踏出去──就聽見那兩個催命羅煞在外面巡邏的聲音,我寧可先讓耳根子清淨清淨。」

  先前的彬彬有禮,在這邊巧妙的轉換成一個率性自然、心意不經修飾的男人。德嵐第一次在黑暗中與陌生人交談,卻一點也不覺得莫名或突兀,更可能是因為好玩──頭一次有男人把「她」昌成男人來交談,怎麼能不教人覺得有趣?

  「催命羅煞?」德嵐輕輕的蹙起眉。

  「兩個漂亮的小姐,為了爭誰要陪我上床而吵鬧不休,老實說……我不介意她們兩個一起上,我記得以前還沒有哪位小姐抱怨過我的能力。」暗影中他顯得格外高大,像巨大的山影立在前方。月光悄悄勾勒出他的側面──

  「噢?做那行想必很辛苦。」德嵐好奇的瞇起眼,希望月光能再頑皮些,讓這位老兄的原形畢露。

  「哪行?」

  德嵐故意咳嗽了一下,「專門為女士們提供床上運動,這種職業想必很累人吧?或許你不擔心雄風銳減……不過我得提醒你,那可是滿傷身的。」

  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

  「看管好你的舌頭,老兄。」許久之後──也可能是三秒鐘那麼短,那位不速之客開了口。「我相信有許多人接到這種『侮辱』是會不惜以拳頭相見的。」

  德嵐含著濃濃笑意說:「抱歉了,我沒想到你不是那一行的。」

  「很好笑。」他幾近咆哮。

  「真的很抱歉。」德嵐笑彎了腰,透過淚眼她看見一道溫婉的月光移動腳步,剎那間不速之客的臉正皺著眉頭對著她。

  她的呼吸也於那一秒鐘中止。柴洛夫──德嵐毫不費力的就記起這個名字,配合著先前芬茵的話,她幾平希望自己沒有看到他的臉。

  熙耀出他的月光,無比清晰的傳達出他每一分魅力。

  溫柔銀芒的協助下,只見他那張狂野男子氣概十足的臉,不但沒有減弱半點致命吸引力,相反的還提高了不少麾力在其中。他確實生得瀟灑,方正有型的臉上,刻著筆挺刀削的線條,自他的額際深黑髮向後梳起,她最討厭看見男人蓄有長髮……總覺得那像是一種娘娘腔或是嬉皮般的流裘流氣,然而黎亦安的長髮一絲不苟的束於腦後,強調出他剛毅不屈的面容,只能使人聯想起古代俠士或是戰士的強盛氣魄。

  「柴洛夫。」他突然伸出一手向著她。「你是?」

  德嵐不想說出自己的名孚,也不想打破目前他心中的誤解,「柴洛夫,你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導演嗎?」

  「不,我只是恰巧和他同名同姓而巳。」他絲毫不覺困難而流暢的睜眼說瞎話,「這種事時常發生。」他把手縮了回去。

  「噢,你不是柴洛夫。」德嵐挑了挑眉,「那好,真的很好。」

  「怎麼,你是他的片迷嗎?喜歡柴洛夫拍的戲。」他輕鬆的帶起話題,不經意的問。

  真是個自大鬼。德嵐決定以眼還眼,「不,他是個混球。」

  「一、個、混、球?」聽起來柴洛夫像是噎住了。

  德嵐認真的點個頭,「沒猜,徹頭徹尾,沒有道德兼下流卑鄙沒有品味又噁心的混球。他拍的片子根本讓人看不懂,完全沒有意義,只是一堆黑暗血腥無比的鏡頭堆積在他自以為高明的諷刺中。你懂我在說什麼吧?他是那種自恃能揭穿這個醜陋世界假像,其實挖出一堆狗屎屁的人,玩弄攝影技巧像個三歲大的小孩玩弄字彙一樣單調而重複。還有,更別提他老是樂此不疲的把悲觀的概念強迫式的套入整個世界中,那是我最討厭的地方。」

  難得興起的德嵐一口氣罵他個鮮血淋漓,才驚覺到對方已經一字不發的瞪著她很久了,她是不是說得有點超越了界限,到這時候德嵐的良心才稍有不安。畢竟柴洛夫並沒有招惹到她什麼?就算他開了個玩笑謊他不是柴大導演,就算他在舞池當中的表演相當放浪形駭,那並沒賦與德嵐太大的權利對他任意鞭撻或是宰割。每一個藝術創作者對自己的作品都視之為生命,她這樣踐踏他的電影作品,是不是太過分了?

  「說的好。」突然他又開口。

  德嵐心臟差點沒跳到胸口。

  「你應該寫下來,投到各大報的娛樂版去,說不定會一舉成名天下知。考慮一下吧!」

  他沒生氣嗎?超人。德嵐乾笑一聲,「謝了,我文筆不行。」

  「是嗎?看起來不像,我從沒這麼感謝過我不是你嘴巴中講的那個人──因為他顯然會死在你那一口鋒利無比的尖牙底下。」他還能笑著銳。

  她的牙尖?德嵐瞇起眼來,「我不過是說出我的看法,而且套在報章雜誌上的看法,他這人不光是拍戲值得批評,連私生活也是靡爛穢亂,一個女人換過一個,標準的老色狼老不修,前輩子八成是只吸血血蛭沒有人血就活不下去,這輩子改食女人,一天沒有就活不下去。」

  「你是道德委員會派來這間夜總會做臥底的嗎?」這一回,柴洛夫的笑意更不掩藏了,「老天,我希望你可不要是來傳教或是傳道的,在這間夜總會我想你是找不到半個門徒的。」

  德嵐也不干示弱,「我或許有我的道德標準,不過總比像柴洛夫那種人連『標準』都沒有要好得多了。」

  「嘿嘿,不要對著我吼──天知道我不是『他』。」

  他要不是她就見鬼了。「對,我不該把氣出在你的頭上,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壞蛋通常都不會承認自己是壞蛋,不是嗎?我們每個人都要小心的判斷。」

  「我覺得柴洛夫還沒那麼可怕吧,或許他在道德層面上並不高深,但是道德是由什麼人來訂定的呢?他定期贊助戲劇學校,不遺餘力在培養那些未來主人翁。還有,他的片子有專門的影評人著書討論,大家都同意在表面的張力底下,有著更需要瞭解的內涵,那正是他要表達的。藉著鏡頭把社會的亂象表達出來提醒大家,忠實的記錄出一個觀點。」

  「我看他只喜歡耍噱頭罷了。」德嵐忍不住回嘴,卻不再是為了攻擊,她喜歡也想要聽一聽「他」對自己怎麼說。「就像他喜歡鬧花邊一樣。」

  「老兄,記者有他們的自由,誰能限定他們要報什麼樣的新聞呢?我認為他是很努力、避免成為焦點人物了。」

  「你怎麼會知道?」她狡獪的反問。

  「我……我是不知道。我猜的。」他雙手抱胸,「你是什麼職業的,記者?」

  遊戲結束了,德嵐輕輕的笑出聲來,因為他口氣中滿滿都是懷疑與不悅,顯然是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中。一個惡作劇的胡同。

  德嵐聳個肩,「我什麼人都不是,只不過是個出來透透氣的人。」

  他瞪著她,走近一步,透過月光忽隱忽現,德嵐安全的藏於陰影之內。「告欣我你的名字。」

  「陌生人沒有名字。」德嵐迅速的想自他身旁的空隙中穿過,遊戲結束後如果不盡快離去,通常會變得難以收拾。「借過,我想回去找我的朋友了。」

  「等一下。」他出手想捉她的肩,德嵐輕巧的閃過──感謝多年戲劇演練下鍛煉出的身手。「你到底是誰?」

  站在窗台口與夜總會的通道之前,德嵐克制不住的帶著一個微笑轉過身,「很高興和你聊聊,柴浴夫『大導演』。我希望你沒有被我的話傷害到才好。」

  「『你』個女的!」導演為時已晚的看見月光照耀在她的臉上。

  笑聲終於不可抑遏自她心口爆放出來,「沒錯,我這位『老兄』是百分之百的女人,就像你這位柴洛夫是百分之百的『那一位』柴洛夫一樣。再會。」德嵐帶著愉快的心情離去。

  洛夫這輩子未曾這麼出糗過。當那名陌生「女」子向他說再見時,唯一他能做的只是呆呆愣在原地。

  向來逼得人人捉狂的他,被一個陌生的小女子給捉弄了?

  暗淡月光下他無法看清這名頑皮鬼的五官,隱約只見一雙精靈般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大眼睛與柔軟的粉紅唇瓣,可愛的女人。現在,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磁性沙啞的低沉嗓音了,一個女人怎麼會有那樣獨恃的聲音?還能讓他糊塗的假設「她」是個「他」?

  更離譜的,當她走了後,洛夫居然開始懷念起她那騷動人心的沙啞笑聲了。只不過是交談短短的五分鐘而已,為什麼他覺得像是談了一輩子的老友?搖搖頭,洛夫相信他可能被夜色蒙騙被星光斫欺,「她」不存在……早已消失。緩緩的跨出窗台之外,他胸中依然填塞著若有所失的悵然。

  「洛夫,原來你躲在這兒。」

  一個女人嗲聲嗲氣的衝上前來,八爪魚似的纏上了他,「讓我們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嘛,我想要和你『單……獨』在一起。」

  「休想,洛夫你今天說要陪我的。」另一個也在五秒鐘之後出現。

  柴洛夫左右都抱著一個美女,卻失去了玩樂的興致。他抽回雙手說:「我誰也不陪,妳們可以自己叫車回去了。失陪。」

  「柴洛夫!」女人抗議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而他向來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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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00:40: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坐在他心愛的深綠色保時捷內,柴洛夫瞇起眼自方向盤後方打量著那棟破舊不堪的建築物,就他的眼光看來應該併入廢墟級的三層樓房,差不多已經走到它壽命的終程。什麼樣的怪人會守著這樣的破房子不放,更別說還要撐一個實驗性劇團,成員只不過是一群毛頭小於。

  歎口氣,洛夫的目光落到駕駛座旁的空位上,綠絨椅墊上擺著他異母妹妹冷瑞波硬塞給他的這本舊節目簡介與紀念冊,當她塞這本保存已久的小冊子給他時,還外加一堆又一堆的讚歎之詞……沒有人比她更適合你的要求了,如果你要找到這個角色的不二人選,你一定要去見見她──柏德嵐。

  以瑞波前不久才奪得一座小金人的影后資格來說,能讓瑞波欣賞的女演員已經不多,而能讓她讚不絕口的──單單只有對這位柏小姐如此優厚了。瑞波是這麼說的:她的演技純熟,有股生動的魅力讓所有的人無法把目光調離。雖然外表並非美女級的女演員,但由她扮演特洛伊的海倫時,卻可以讓所有人忘卻她這禍水紅顏引來的災厄,反倒願意為她掬一把同情淚;在她演西施時,也能讓人為她的無奈大歎三聲。她是天生的舞台演員。

  天生的演員,洛夫拿起小冊子看著瑞波為他折起的扉頁。

  這是柏德嵐在三年前憑舞台劇「西城戰雲錄」,造成盛大轟動所有票房搶購一空,紅極一時風靡無數戲劇愛好者的最佳證明。

  微舊的報導刊載著她如何以她震撼、不失平實的演技詮釋了歷史中委曲求全的紅顏,在歷史與戰爭中,真正復活女性長期飽受壓抑與扭曲的潛能。一項陰謀與一項謀殺,交織成一個古代戰場與女性意識角力,復仇不等於雪恨與原諒透露出人性真諦,成就出一個舞台最後感動了上千萬人。

  配合報導的舞台照片是她與男主角之一的對手戲,所有光線與戲感全自那小小一張照片中輻射出來,想像力再豐富一點,他就能看見舞台自他眼前緩緩的延伸出去,不必費什麼功夫他就能夠瞭解什麼是凝聚人心的焦點,那是一個光與幻影重迭的世界,一個僅有明星才能活下來的空間。

  柏德嵐毫無疑問的是舞台明星中的佼佼者,她傳奇的崛起與退出都同樣讓人津津樂道,據瑞波提供的消息──柏德嵐十八歲時第一次挑梁主演舞台劇「姊妹情深」立刻獲得三大報影劇評論:「天才女演員」的封號。她在二十歲那年就憑著「星星戀」獲得演藝界內人人最尊重的西妮獎肯定。卻在二十二歲,也就是映演她戲劇成就最高評監的「西城戰雲錄」時,因為演出時的一樁可怕意外,失去了至親的親人,使她毅然在事業高潮時結束了她演藝人生,從此以後退居幕後製作,再也沒有擔綱任何一部戲,或客串過半個角色。

  沒有人曾再看過她的演出。

  柏德嵐最後出現於報章上的消息,是她接下一座實驗性劇團總監的報導,據說劇團成員清一色是由問題青少年組合而成,草創初期需要相當多的資金,正在募集當中。

  去見她一面,你需要她演這個角色,她也需要自隱居中重生。瑞波如是說。洛夫卻有不肯定的懷疑。

  他籌劃中的新戲的確需要一個有舞台經驗的女演員,但是柏德嵐如果執意不出,又何必扮這個黑臉強人所難。

  洛夫微微對自己笑了笑,瑞波接下來的話完全摸到他這心態,否則不會告訴他──

  「你要在開始前就先放棄嗎,洛夫?」

  絕不,這是洛夫向來的座右銘,放過任何的可能,也不放棄他的目標。他喜歡緊緊的咬住自己的目標,直到達成為止。這是他今天還能在電影界這變化多端風起雲湧的圈子中,佔有一席之地的最主要原因。

  所以他人在這兒,一座位於沒落鬧區的三層樓老劇院前面,懷疑柏德嵐是什麼樣的怪人,竟願意把大好的青春與才能浪費在這樣一個垃圾堆中,就算是一旁的老樹也無法讓房子起死回生,看起來反而更像神怪片中鬼影幢幢的鬼屋。

  車子早熄了火,他就是無法推開門走進那棟破屋子裡頭。

  「嘿,借個火吧。」突然有個稚嫩的聲音大聲的說。

  洛夫皺著眉看著他敞開的窗口,映入眼簾的是一件大紅低胸上裝,撲鼻而來的是嗆人的便宜香水味,一隻抹著亮粉紅指甲油的手,五指間夾著根煙伸進了車內。他握住那隻手,向外推──也帶開了門。

  跨出車外洛夫才看見這身裝扮的主人,一個年齡絕不會超過十五歲的小女「孩」,卻穿著攔街女郎的衣著。一雙腿完全沒遮沒擋的曝露在緊身熱褲下,踩著便宜的塑料高跟鞋。「你到了抽煙的年齡嗎?」他奪過她指尖的煙,在腳底下踩了踩。

  「你八成是迷路了吧?」小女孩朝他拋個媚眼,「我們這兒可不常見到你這種貨色的男人。」

  洛夫放開她的手,「你爸媽人在哪兒?」

  「幹嘛?找他們能搞個屁啊?」小女孩格格笑著,「我不需要我爸媽,我自己做決定,做生意就是要自己打理,不然就被人家坑走了。有興趣來一腿嗎?」

  「你住哪裡?」現在的警察都在做什麼?放這麼小的女孩子在馬路上招客!

  「喲,你這麼急做什麼呀。」小女孩往前要貼住洛夫,要不是他先一步捉住她雙肩,他豈不成了真正無恥的輕薄惡徒。「我們還沒談好價碼呢!」她扭著,眼睛帶著不該有的女人風情說。

  「你爸媽知道你在這兒做什麼嗎?」

  「嘿,你該不是警察吧?」小女孩不耐煩的掀起一眉,「哪個警察穿得起這麼昂貴的休閒衫?」

  「如果我是……警察呢?」他不客氣的反問她。

  小女孩皺下眉頭,遠離他一寸──很令人滿意的。接下來她卻說:「去,你們這些警察老是喜歡我義務服務,別以為老娘那麼笨──下次你要是想樂上一樂,按規矩來──乖乖付錢。否則老娘我一口氣告到你們警政署──」

  洛夫怒火狂升,他最看不得人年紀輕輕自甘墮落,尤其他也曾放蕩過好一陣子,十分清楚這些青少年背後真正的空虛。他捉住小女孩的手,「我不是個警察,不過我要帶你去警察局,看看什麼樣的父母竟讓自己的女兒流浪在外,討這種飯吃。」

  「啊,臭你娘個沒屁眼的大混蛋,我警告你喔……我他媽的……該死……#?%*……放開我啦你這生兒子沒屁眼生女兒沒小雞的爛……下十八層地獄都不足以治你的毛病!」

  這之間的「……」請自行想像一些非常低俗的髒話。

  洛夫已經懶得費事警告她,他扛起她就要往警局的方向走去。

  「放開我,我最後一次嚴重的警告!」

  「你爸媽住在哪裡?」他不容辯駁的語氣說:「你可以現在告訴我,並且打電話叫他們過來這兒,不然你就是去警察局見他們。」

  「我才不會他媽的告訴你這個爛人,我死都不會說,我不要去警察局,放開我啦!」她的大吼大叫已經招徠路人的注意力。洛夫可半點都不會在乎,今天能順道挽救一個少女的生命,也算是做一件善事。

  「好,你自找的。」他不停腳的走過對街預備找個路人問警局的方向。而他沒注意到破屋子裡面突然跑出來一堆人。

  「站住。」一個很有命令感威嚴的聲音說:「請把她放下來,如果你要對她不利的話,請看清楚我們這邊有好幾個人正手持棍棒。」

  洛夫咒罵一聲,搞什麼鬼?他肩頭的小女生也不再掙扎,先前的大哭大鬧也靜止下來。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不過顯然你們……」他一邊解釋,一面帶著小女孩轉過身,「完全搞錯了,我並沒有要對她不利,事實上我是要救她的小命。」他低頭發現自己望進一雙深紫羅藍色的眸子中,一雙很大的眼睛,現在正裝滿嚴肅怒意還有一陣吃驚。

  「把我的學生扛在肩上是要救她的命?」那位發號施令有著紫羅蘭眸子的女人說話了,她眼眸閃爍了一下,「難道地會吞了她不成?請你把她放下來。」

  她的聲音低沉悅耳,觸動他腦海中熟悉的某一頁。洛夫放下那位女「學生」,不覺多看了那位老師幾眼,「我們以前見過嗎?」

  老師的臉色稍稍發白了些,迴避開他的眼,轉頭側問著小女孩:「娟娟,你沒事嗎?」

  「我很好,柏老師。」小女孩嘻笑的說,一點也不在意。

  柏老師?洛夫抬頭看一眼垃圾般的破屋子,又低下視線看著紫羅蘭眼眸的女人,「你就是柏德嵐?」

  女人又微微一震,滿臉戒備的說:「你找柏德嵐有事嗎?」

  洛夫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改以審視的眼光再重新看她一次。

  她週遭圍著三四個青少年,有男有女,臉上與身上的穿著都和剛剛那位「娟娟」一樣怪。洛夫看回她的臉上,一張不算挺美的臉蛋,卻十分有個性。那雙大得不可思議的紫羅蘭眸子鑲在心型的小臉蛋上,白細乾淨的皮膚有著年輕的魅力,保守而服貼的齊耳短髮顯現出活力,如果這位柏老師懂得如何打扮的話──雖然不足以當上環球佳麗,但要吸引男性欣賞的目光倒也不成問題。

  專注到她那纖細高雅的頸際與裹在高領鮮黃毛衣下的豐胸,合身黑牛仔褲下勻稱的雙腿,洛夫在心裡頭挑起眉頭更正,她要吸引一堆狂蜂浪蝶應該是輕而易舉的。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證明──洛夫訝異地發覺自己生理的反應已經微微被挑動了。這可不是常常發生的,他向來工作時工作,玩樂時玩樂。

  「你找柏德嵐有什麼事?」紫眸的她再問了一次,這次語氣中多了點不耐與氣憤,深覺飽受冒犯的說。

  洛夫迅速控制自己出軌的想像力,重新以穩定的語氣說:「我的確是有些事情要找她談,她在嗎?」

  「我認為『她』和柴導演不會有事情需要談的。」不待他的回答,她立刻轉頭向身旁的孩子們說:「全都進去劇場裡面,重新排練一下剛剛那一幕,別給我那種『啊──』的臉色,你們知道剛才表現有多差勁。我五分鐘要再看你們表演一次,聽到了嗎?」

  「啊」「唉」抱怨的聲音此起彼落,但她強調的瞪著每個人,最後那群青少年臉上都露出股不情願,卻又不得不聽話的表情,拖著遺憾的步於,三三兩兩走進破屋子去。洛夫還接收到「娟娟」拋給他的媚眼。

  「我就是柏德嵐,有什麼事就說吧!」她毅然的說:「你聽見了,我只有五分鐘時間可以給你柴導演。」

  「但我的話不是短短五分鐘可以說完的,」洛夫揚起一眉,輕快的說:「首先,你不該放學生出來在外面接客,第二點……柏小姐,你該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

  「娟娟不是在外接客,她在練習自己的演技。」她雙手抱胸首先更正:「我警告過她不許私底下這麼做,不過她有時候照樣不聽話。」停一口氣,「生氣?」她警覺的抬眼看他。

  洛夫很高興自己終於獲得她全部的注意力,他走近柏德嵐近得能聞到她身上清新淡雅的香氣,一種懷舊的沐浴乳味道。現在她仰視著他,兩人間的身高有點距離,她適當的高度正好讓他低頭親吻而又不會太費力,只需要伸出手……她就會身處他的懷中,不費吹灰之力。

  想到就做,他手一動整個人包住了她的臉頰,得意的微笑飄上他唇角,柏德嵐整個人僵硬靜上了一秒,「你在做什麼?放開我。」

  「我回去之後想了又想,錯失那千古良機真是我最大的敗筆,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百分之百的『女人』老兄,親愛的『陌生人』,還有『不需要姓名』小姐,世界真是小得可愛。」洛夫沒有嘗試過這麼驚喜的意外,如果說還有什麼能讓這小小的重遇再添絕妙滋味,非她那瞠目結舌的表情莫屬。「現在我知道那天夜裡畢竟不是個夢,因為我終於找到你了」

  「你怎麼可能會──你怎麼知道──」她結巴的樣子很可愛,洛夫縱容的想著。

  「不,這不可能會發生的。」她低頭自言自語,然後抬起自信的眼神,「我想我不知道你剛才在說什麼,柴導演。我確信你應該是弄錯了。」

  「我沒弄錯,再試一試別的說法看能不能讓我放開你?」洛夫心情好得不得了,他一直沒忘記在夜總會中意外被作弄的那天,實際上他還曾經回去那間夜總會兩三次,裝作不在意的到小窗台上尋找,卻都回回落空。

  緊接著籌劃新片,他也就把這段插曲放到腦後去。要不是她那低沉的嗓音不斷撞擊他久藏的記憶網絡,還有那一聲「柴導演」,一語驚醒夢中人。

  那段笑話就這樣闖進了他的腦海,他幾乎要大笑出聲了。「你那天可真是得意,不是嗎?柏小姐。能指著我的鼻子踐踏我的作品和為人品德,又不必害怕我的壞心報復,因為我根本連你是男或女都分不清楚。」

  「五分鐘到了,請放開我。」她在他的手中掙扎。「我還有學生在裡面等著我指導。」

  「而在你指導完學生之後,還有一場晚餐約會。」他擅自作主,沒有轉圜的空間的告訴她。「就只有你和我兩個人。」

  「我不約會。」柏德嵐生氣的瞪他。

  「凡事都有第一次,歡迎進入新世界,你知道……一個有鮮花、糖果、巧克力和約會的真實世界。」

  「我絕對不會和你約會!」

  「真是措辭強硬的聲明,」洛夫聳聳肩,「好吧,我不想被人批評說我專斷獨裁不接受任何拒絕,所以我必須很樂意的接受你的邀請。」

  「我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提,更不會邀請你。」她自牙縫中擠出話來。

  咧開他最迷人的笑顏,「你拒絕和我約會就是一種邀請,來,轉個身──我很高興你『邀請』了我參觀貴劇團,我保證我會非常安靜的坐在角落,你甚至不會注意到我坐在那兒,因為我會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

  「你認為每個人都應該聽你的話,隨你的心意任由你操縱嗎?這兒不是你拍片的現場,你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導演,我沒有必要聽你的命令。」她被他催著向前走時,怒目以對。

  「這不是個命令。你很禮貌的邀請了我,而我也接受了。」他糾正並率先向前走去,曉得她無法阻止,「還是你這麼害怕讓我看見你這團青澀小伙子的演技,生怕我會大肆抨擊,讓整個劇團名聲掃地?」

  柏德嵐立即咬下這個餌,她追上前來超過他,搶先穿過那搖搖欲墜的舞台大門,走進劇場內,頭也不回的說:「他們或許不是外表光鮮經驗豐富的演員,但他們演戲絕不含糊,柴導演──這比起你片子裡面的一些花瓶或是俊男要強多了。準備吃驚一下吧!」

  「我屏息以待,」過了幾秒後,洛夫決定再追加,「你別趁機打算讓我窒息而亡就好了。」眼尖的他終於看到她肩膀上上下下可疑的抖動。

  半晌後她以帶著笑音的顫聲打開了通往舞台的斑駁木板門,「歡迎光臨『危險思想』劇團,柴導演。」

  「這是我的榮幸,」洛夫特意瞅著她看,「柏德嵐小姐……」

  她轉頭迎向他的視線,疑問、挑戰、揉合著先前的笑意。「嗯?」

  「很高興認識你。」他真心的說。

  她低下了頭,沒有用嬌羞的聲音回答他:我也是,反而看著地上那褪色破舊幾乎看不出是紅色的地毯,研究了半天之後抬起頭說:「你是個很……不尋常的人,柴導演。我不曉得我會不會『高興』認識你,或是我要不要『認識』你。提醒你,今天你出現的方式讓我沒有多少選擇。罷了……」她伸出小手給他,很正式的說:「我是柏德嵐,請多指教。」

  她誠實的作風一掃過去洛夫接觸過的許多女人印象,他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以自己的大手掌包住她的纖纖玉手,「彼此彼此。」

  ※※※

  德嵐拍拍手集合所有的人,娟娟、章子、泥鰍、蠻惠與幾個擔任小配角的新加入演員,「我再說一次,這樣子的表現還不夠。」她輪流注視著每個人的眼睛強調的看著他們,「拿出魄力與決心山來,離公演日期只有短短一個月了,你們打算拿什麼表演給人家看?幼兒園的扮婚禮?還是幾個孩子的差勁話劇表演?這就是你們要做的嗎?」她看著章子,「你說,章子你要讓人家說你是個還沒學會爬就想要飛,在關公面前舞大刀的小卒子嗎?」

  「我不想要,柏老師。」章子挺直他瘦得像排骨的軀幹,立正的說。

  「那為什麼演這種拉皮條的人演得像是三流推銷員?你賣的不是產品,你是要賣女人,賣掉手下的小姐。知不知道?聲音以及動作都要更低俗一些,我不是要你纏著不放,而是要你死纏爛打黏皮糖似的捉緊每個客人,我要一個皮條客──聽懂了沒?」

  「是。」章子滿臉通紅勇敢的點頭說。

  站在旁邊的娟娟低低吃笑出聲,嘲笑章子被人臭罵一頓。

  「娟娟,你認為自己演得很好是嗎?」德嵐立刻把箭頭轉向指到她身上,「你是把特種營業的女人味道揣摩出來,可是你沒捉到我這個角色要求的。阿冰不是天生的應召女郎,沒有人會天生願意當個雛妓,你有沒有捉到她內心的憤怒?想一想你被爸媽趕出家門後,無處可去沒有人可投靠的窘境。你不憤怒嗎?拿出你的潛力,不要只讓我們看見一個樂意以此為生的女人,多想想阿冰的內心是什麼樣的苦楚,或做什麼樣的感受,曉得嗎?」

  「是的,柏老師。」娟娟嚼著口香糖,還是嬉皮笑臉的應道。

  「還有泥鰍,我要你明天和後天節食一下,不許吃任何油炸物與你喜歡的甜食,你已經兩次踩壞我們的道具屋子了,再這樣下去我乾脆請你演一台怪手,專門來拆場地就好了,知道嗎?」

  所有的小演員們這次都不客氣的哄堂大笑,泥鰍自己笑得最大聲。「知道了,柏老師。」

  「很好,我們明天需要一些人來幫忙縫補戲服,有空的話過來參加。照往例沒有錢拿,可是芬茵姊會做她最拿手的蚵仔麵線及各種茶水餅乾,等待著大家。」德嵐關愛的看著每個人說:「謝謝你們上次幫的忙,我們終於把最困難的道具弄好了,希望明天也能順利把戲服縫完。」

  「柏老師,小懷懷會不會來?」阿喬是團員中最高大力壯的,與他外表不合的是,他非常喜歡小孩子,尤其是三、四歲的孩子,像小懷懷。「我為他做了架模型飛機要拿給他。」

  「我會問問芬茵姊。」德嵐對他一笑,然後看著其它人,「還有沒有問題?」

  娟娟舉了手,「老師,那個坐在前排的男人,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她幾乎都忘記柴洛夫還坐在原處,德嵐轉頭看向台下的他,與那雙黑眸相交的瞬間,錯不了的戰慄自脊椎竄起,她馬上轉開頭,「不,他是柴洛夫柴導演,如果你們有看過他拍的片子的話,就知道他是誰了。他只是有事來找老師談而已。」

  「導演啊!」娟娟兩眼直放光,「那我可以問一問他家電話嗎?」娟娟愛慕的眼光還在他身上打轉,「他好有男人味。」

  「哇塞,噁心死了,說這種話一點也不害臊,也不看看自己那干扁四季豆的樣子,誰會喜歡你這種小女生啊!」章子可逮到機會糗回來了。

  「閉嘴,臭章子,小心我把你昨天對我說的那些秘密全抖漏出來,我告訴你!信不信我要你死得亂難看的。」

  「我死得『難看』?我看你死得還比較『臭美』呢!」

  「我臭美?總比某個人又臭又醜,難看得俗不可耐要好多了。」

  「拜託,不會講話也不要亂用語,哪有人這麼說話的。我沒嫌你長得讓人嚇人,就已經很客氣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馬上陷入一場口舌熱戰當中,整個舞台頓時好不熱鬧。

  「夠了。」德嵐輕喝一聲,「留點力氣練習練習演技。今天就到此為止,你們可以先回家了。」

  「你給我記住,臭章子。」娟娟一邊臭罵他一邊往外走去。

  章子則跟在身後一臉誰伯誰,「我都住記了,難不成你怕我?」

  「好啊──」娟娟轉身拿稿子打章子,兩人追逐的跑了出去,三三兩兩的小演員們也慢慢散開,只留下幾隻小貓收拾善後。

  德嵐這時候才允許自己走到柴洛夫面前,「我希望你沒有窒息才好。」

  「就算我想要也沒有機會。」他以一種很意外的聲音說:「你的確把他們帶領得很好,不論是在定位或臨場的演出,都相當有自我的風格與颱風。再給他們點時間,我想會有出人意料的好舞台。」

  「你喜歡他們的表演?」德嵐微帶緊張的問。

  「不成熟,但是還有潛力。」他笑看她一眼,「我還以為你會看不起我這不學無術只懂得賣弄攝影機怪異風格的導演,沒想到你也會在乎我喜歡不喜歡?」

  她有點窘的承認,「那天我在夜總會中說的話,十有八九是我故意耍你的,因為你一口否認你就是『那』位柴洛夫。」

  「我想也是。」他收起笑容,「你差點讓我自信心全毀,決定棄攝影鏡頭從商算了。幸好我沒有草率行事,否則你今天該要怎麼補償全電影界,哀痛喪失我這麼一位英才。」

  「我會送一幅『天妒英才』的橫匾給你。」德嵐戳破他的得意。

  搖著頭,柴洛夫挑著眉歎道:「真是天下最毒婦人心。」

  德嵐忍不住對著他那一臉驚嚇的神情笑出聲來,連眼淚都擠出了眼角邊,她真正與柴洛夫相談不過數語,在這放鬆的一刻,兩人熟稔得像是老朋友。

  許久之後,她才發現到柴洛夫並沒有像她一樣放聲大笑,以一種瞭解、謎樣的眼光,他耐心等著她平靜下來。德嵐尷尬的收起笑聲,看著四周已經靜悄悄,所有人各自都散去,只有他和她獨處在黑暗的舞台前方。

  她咳了咳,清清喉嚨,「耽誤你這麼久實在不好意思,我想你一定很忙很趕時間,我就不再多拖延你的時間,我想──」

  「不,不需要為你的笑聲感到不好意思,它很美。」他突然說。

  再這樣下去,德嵐頭一次有臉紅的衝動了。「呃,謝謝你的讚美,不過我看這時間真的不早了,你應該把事情──」

  「每回我聽見你的聲音,它們都帶給我新的感受與刺激。你有著我聽過最性感的聲音,美妙的低沉沙啞與磁性。」

  「柴導演,你離題了,我們不該探討我的聲音與你的感受,我們應該──」

  「洛夫。」在德嵐沒料到時,他意外的起身,讓她驚跳起來。「你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麼不喊我的名字?」

  「那似乎並不重要。」德嵐懷疑他是否清楚他的靠近對她心頭小鹿的影響,一顆心的躍動能有多快?

  「錯。」他微笑的說,「那是最重要的。你知道,我是個不喜聽人家喊我導演的人,因為在片廠外那只能提醒我工作時的身份。而我喜歡公私分明,工作時工作,玩樂時玩樂。我剛剛決定,這一刻開始──是玩樂的時候。」

  「玩樂?」德嵐小心的後退半步。

  他不花半點功夫就縮短了她那辛苦的嘗試。「你我都喜歡的玩樂。」他承諾而清楚的說,不待她回答就低頭吻住了未出口的疑問與戒慎恐懼。

  一個小小的吻,改變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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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00:42: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她的唇嘗起來有著邪惡的誘惑,卻又那麼地清純。洛夫清清楚楚地明白任何午夜夢迴中的綺想,也及不上真正親吻柏德嵐來得刺激興奮。她的身子在他的懷抱中輕顫,她的唇在他底下輕傾所有濃烈的香津,她的手──

  「啪!」

  洛夫詫異的撫著自己熱辣疼痛的左頰,她竟甩手給了他一巴掌?

  柏德嵐雙眼放射出強烈的怒焰,紫藍色兩簇火花忿忿然的跳躍在深處,「你怎敢這麼大膽的對我……對我……我沒有允許你吻我。」

  允許?洛夫低啞的笑了,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顧她掙扎反對捉握著不放,他挑眉:「你喜歡玩紳士淑女的遊戲是嗎?親愛的,我承認有太多年我沒用上那些追求的技巧,也早把它拋到腦後去了。所以為了不讓我們浪費原本可以享樂的大好光陰,我建議你趁早把那個念頭丟掉,趕脆明瞭的玩這一場。」

  她先是瞪大雙眼好半刻沒有回答,緊接著她微笑了,「噢,我同意你的看法。非常同意。」柏德嵐抬起下巴,也高傲的回答。

  洛夫滿意極了,看來柏德嵐不光是外表可人,腦袋也滿靈光的。他不介意與腦袋空空的漂亮娃娃過招,但能找個聰明的女人為什麼要屈就一個言語乏味的劣等品?「我就曉得你是個中老手,能在夜總會大膽與我調情的女人並不多。我不會計較你打我的那巴掌,放心好了。」

  「我先謝謝你的寬宏大量。」她斂眉,笑中有點冷意的說。

  「不客氣。」他把她納入懷中。「現在我想要重新倒帶一下,剛才被你一打,我的興致都嚇跑了二分之一,我需要一點點小樣品溫暖我的熱情。」他緩緩的接近她,這次沒理由再讓她打退堂鼓了吧?

  當他的唇再次覆上她時,飢渴的慾望再次捲土重來,並且加倍洶湧一發不可收拾,他立刻忘卻了所有的不快,迅速的以舌尖挑開她的唇齒間,闖入神秘甜美的樂土中,溫潤濕熱的她以絲絨般的滑順包圍住他。

  本來這是說服與誘惑的一吻,現在早已經超乎所有想像中的可能結果,洛夫決定他等不了那麼久,何不直接讓他們跳過誘惑的階段,他要她,立刻。他想要狂野的親吻她,佔有她的每一寸。

  一下子他沉浸在親吻的炙人感受中,所以當她堅定的推開他,結束由他開始的這一吻,淡淡地對他微微笑時,洛夫還想把她拉回懷中──

  柏德嵐一手放在他胸前,搖著頭看著他,像是要訓斥壞孩子的老師,「不要動,我或許會再給你一巴掌。」

  「你在說什麼?」洛夫右手馬上直覺的蓋住他臉頰,現在仍微微作痛著。

  她仔細並緩慢的說:「你該死的沒說錯,我的確是個中老手了。在舞台上我看夠了你們這種自以為有權利把女人當花瓶財產和床上的玩物,自私自利又不體貼的男人。見鬼的你還敢認定我是那種女人,」她舉起小拳頭在他鼻尖下揮舞著,「現在我明瞭乾脆的告訴你──不,不,不。」她對著他耳朵吼叫,「我不會和你上床,我不會和你發生任何關係,我不要再看見你。夠清楚了嗎?」

  洛夫的耳朵開始抗議的嗡嗡作響。「你不想要?」

  「沒錯。」她大力的推了他胸膛一下,「你以為你是什麼?魅力無法擋的俊男,每個女人見到你都理所當然的該倒貼?一看見你勾勾小指頭就該跳上你的床?還要感謝天主的恩賜。抱歉了,柴大導演柴洛夫柴先生,這兒不是你能玩樂的地方,請你去別的地方找樂。」

  洛夫瞪著她認真冒火的小臉蛋,沒有半絲玩笑的神情。她真的不要?「你該不是從來都沒有男人──到現在還是處女吧?」

  柏德嵐以吐血的狂怒回看他,「這世界上對你來說就只有兩種女人嗎?凡是不想和你上床的,難道都是沒人要的庫存貨?提醒你,柴洛夫,你還沒有那麼行,能讓所有的女人被你迷得暈頭轉向,至於我是不是處女──那永遠都不關你的事,現在不,以後不,就算到下輩子也不關你任何屁事。」

  「我想我有個概念了。」洛夫安靜的說。

  「很好。」她雙手叉腰一臉滿意的點頭,「現在你可以滾蛋了。」

  洛夫承認自己的確犯了個錯誤,他該曉得柏德嵐和他以往風花雪月一夜風流的女人完全不同。她根本不是那一類型的。光瞧她對於整個舞台那麼霸道高壓的控制力,一絲不苟要求自己與演員們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完全對舞台付出。她深信的道理是一分付出一分收穫──那麼她對男女關係──自然也不例外,她不會喜歡這種快速經濟的快餐男女愛情,一拍即合或一拍兩分手。

  成為她的男人,會獲得一位忠實熱情全心全意的伴侶,因為她同樣的會要求他如是回報。

  像柏德嵐這類的女人向來是洛夫認識不多、所知不深的那一種。並不是他曾怎麼精挑細選過對象,而是多半環繞他週遭受到他吸引誘惑而來的女性,都不會帶著太多要求,她們向洛夫索求的不過是肉體關係上最墮落愉悅的雲雨享樂,沒有束縛也沒有承諾,偶爾會要求一兩個劇中的角色。而他向來對每位一夜情人都很大方,如果照她們常常歎息讚賞的角度來看──他還是個難得的調情聖手,他清楚女人的需要,也喜歡在他──獲得曝發滿足的瞬間,讓對方也同樣沉浸其中。

  這樣的一個他,可有能力成為柏德嵐所要求的伴侶?

  洛夫真的半點主意也沒有。相反地照她說的,洛夫相信柏德嵐完全有主意,自有她的主張,主張也非常簡單明瞭,她想也不想的就把他踢入「不可能」──忠實熱情、接受一對一的關係──名單當中,柏德嵐將會盡所有努力把他排擠出她的生活之外。

  如果說那夜的小對談在洛夫的生命中是個意外的驚喜,對柏德嵐來說可能就是她生命中意外的一點小污泥。

  發現自己成為她心中的污泥,對於洛夫是個不小的打擊。他非常非常不高興的注意到這一點。「事實上,我反而不該滾蛋。」

  她掛上小貓咪自以為是大老虎的面孔,「那你可就太不聰明了。」

  「或許。」他彎彎腰,「我從來也不喜歡自己太『聰明』,像我有個朋友智商高達兩百二,聰明得教人恨得牙癢,凡事幾乎都能完美的達成,但其實我認為他的日子真是枯燥乏味透了,幸好最近他故意做了一件很笨的事──不小心愛上我妹妹冷瑞波,才改善了一點生活品質,否則我看他只有進博物館陳列室,歸納在健力士世界紀錄中──世界上最『無聊』的人類一項中。」

  「冷瑞波?」德嵐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的說:「你說冷瑞波是你的妹妹?」

  「很不幸,是的。」沒想到瑞波反而讓德嵐的臉上有欣喜若狂的表情,洛夫心想這個世界真是出了嚴重的問題了。女人聽見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居然會產生那種興奮宛如抵達高潮的精彩表情。

  「她是我最欣賞的女演員,她演的每部戲我幾乎都有看過。」德嵐搖搖頭,「她是你妹妹?我真不敢相信。」

  「如果你答應讓我帶你出去吃頓飯,我就幫你要一張瑞波十寸本人簽名放大照,如何?」

  「你用一張照片就想要賄賂我嗎?」

  「那可是十寸的照片。」洛夫頑皮的笑著,「好吧,你真貪心,那換成十張照片好了,不許再討價還價。或許以後有機會你還可以和瑞波同桌吃飯……只要你巴結巴結我這個大哥。」

  「你妹妹曉得你拿她當餌用來釣女人嗎?」

  洛夫無奈說:「你是頭一個沒有一看見我就暈倒的女人,獨獨對瑞波的演技情有獨鍾,你想我還能拿你怎麼辦?別說是我妹妹拿來當釣餌,就算我好友都能被我出賣。」當然洛夫是說著無意的開玩笑,怕是怕她聽者有心信以為真起來。

  「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她一臉懷疑的看著他。

  「誰說的。」他趁機靠近德嵐,低下臉說:「我保證照片是真的要送你,也是真的來自冷瑞波親筆簽名。」

  她想皺眉卻辦不到,想要笑又不願意讓他忘形,只好呆愣在原處哭笑不得。「有沒有人曾經好心告訴你,精神科醫院向來都大門敞開歡迎光臨的。」

  「有。」他笑著,「你說的。」

  她眨兩下眼,「你真的很有兩把刷子,你知道嗎?如果你以為讓我目瞪口呆說不出話,我就會答應你共進晚餐,那你一定是瘋了。我很清楚你想從女人身上得到的是什麼?我恰巧沒興趣進行那種活動。所以為什麼不替你我省點功夫,不需要假裝你想要追求、鮮花、糖果,接受我的拒絕,這件事到此為止。夜才剛剛開始,還來得及讓你找到心甘情願的女人陪你共渡良辰。你用不著絕望到找上我這麼乏人問津的老處女。」

  「我喜歡乏人問津的老處女。」他溫和的糾正她,「你知道天天吃龍蝦、喝香檳、嚼魚子醬也無趣的很,偶爾我也會挑些路邊攤來吃的。」

  她漲紅了臉,「路邊攤也有權利挑客人,你搞不好還沒有資格吃。」

  「喔?不如我們今天去找間路邊攤試一試看看,究竟我有沒有這個資格成為路邊攤的客人。」他就是忍不住要鬥鬥她。

  柏德嵐在學生面前或許是個高高在上的指揮家,但洛夫卻喜歡上她現在好戰份子的這一面,像條精力旺盛鬥志心高昂的小斗魚身穿五彩斑斕的花紋衣,永遠積極的挑戰。

  「我沒有習慣吃外頭的食物。」

  「我也一樣。」他面色不改的搭腔,「這樣更好,我家的廚房乾淨寬敞,我有個很懂得煮法國美食的廚子,只要一通電話他馬上送到。」

  她雙手掩目,搖頭說:「沒見過像你這麼沒原則的人,你難道不認為前後說法矛盾不一,見風轉舵這種行為非常無恥嗎?」

  洛夫嘖嘖作聲,「沒錯,無恥到極點。幸好我是個寬宏大量的人,你就別再執著你的說法是不是前後矛盾不一,我保證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更好的,甜心──」他再度施展他著名的迷人笑顏,「為了你,我會乾脆閉上兩眼,隨你愛怎麼編就怎麼編。」

  「夠了。」她放下手,轉身一邊說:「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聽你在這邊鬼扯淡,隨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洛夫滿意的對自己一笑,「真的?你說的。」

  柏德嵐連回答都懶得回答,她已經大步朝舞台邁進,顯然是迫不及待的要離開他了。洛夫佔著身高腿長的優勢,跨兩個大步就追上了她。

  「嘿嘿,還沒這麼快,小姐,你以為你要去哪裡?」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剛才說隨我怎麼辦就怎麼辦的?」

  德嵐被他拉得半旋過身子,她火光叢叢的紫眸盯上他,「沒錯,我是那麼說。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因為不關我的事。」

  「我想辦的事和你大有關聯。」他搖頭,「你還不能走。」

  「試著阻止我啊,奇怪了,你要是忘記我們身處2000年的文明時代,快點跳上你的時光機回去遠古,我想你跟那些山頂洞人語言想必相通。就算他們聽不懂你說的話,起碼你們肢體語言是差不多低等。」

  洛夫等她一口氣罵得差不多,還沒順下一口氣時,兩個動作利落的把她扛起肩上,頓時間柏德嵐發出憤怒的尖叫,「讓我下來,你這該死殺千刀的──」

  「殺千刀可能有點暴力不是嗎?畢竟只要正中要害,一刀就死了。」他穩穩一手箝制住她上下踢動的大腿,往她的豐臀上一拍,「抱怨我的肢體語言低級,我想你罵人的藝術還不夠上乘呢!改天我再教你幾招。」

  她正掐起拳頭槌著他的後背,由於她頭下腳上的姿勢有點不太方便,洛夫猜測這是她打起來不怎麼痛的原因。「你這個瘋子,我會告你非禮綁架輕薄性騷擾……還有……還有強暴!」

  「哇,只是一頓晚餐就有這麼多罪名?那想成為你的情人還得先判終身監禁不成?」

  「你下下下下輩子都別想成為我的情人,讓我下去!」

  她叫吼與槌打的當兒,洛夫已經大大方方扛著她走出了門外,當街來往的行人雖然不多,但每個人都把眼神往他們這怪異的一對拋來。

  「我當然會讓你下去,我對特技表演的喜好程度只局限於坐在鏡頭後面看特技演員們跳下去。如果不讓你下去,我可能得到五十肩或是骨質疏鬆症。」

  「棒透了。」她尖酸的說。

  「我有沒有提過我想養一隻小斗魚?」他心不在焉的拍拍她的腿,皺起眉頭說:「乖一點,我們還要和和氣氣的吃一頓飯呢。」皺眉的原因是他終於到綠色保時捷的旁邊卻苦思著什麼方式能讓柏德嵐乖乖上車,現在的她簡直和拗脾氣發作的小貓沒兩樣。

  她顯然也知道他在苦惱什麼?「知道詭計不能得逞了吧?我現在數到五,如果你不讓我兩腳踏地,讓我離開,我會教你十分十分的後悔,我要尖叫到警車包圍住你這個瘋子,把你捉進監牢裡面去,讓他們對你拳打腳踢。哼,我可不是什麼弱女子,我保證我的律師會把你咬得屍骨無存……」

  看她說得那麼意氣風發得意洋洋,洛夫幾乎都不想打斷她的話頭了,但既然他已經把她擺放在車上,「你不必數了。」他歎口氣說。

  柏德嵐迅速張開雙眼,發覺自己坐在保時捷昂貴的深綠色車頭,她左右一看,最後抬起頭來對他點點頭,「好,我或許會撤銷──」

  剩下的話全讓洛夫一口氣吞下,他問也沒問(當然)的覆住她柔軟的唇瓣,用盡所有溫柔與熱情親吻誘惑她,趁其不備悄悄的溜進她的唇間與舌尖翩然共舞。起初她深吃一驚有幾秒鐘完全僵硬在車上,但洛夫老練技巧的親吻瓦解她所有的防護,她開始產生反應,輕吟的貼向他。

  洛夫提醒自己不要為了這點屈服而得意忘形,柏德嵐不是其它女人,她隨時都有可能會猛然記起他是誰,再甩他一巴掌也不一定。所以他一面讓自己的唇繼續與她的交纏,一面伸手到一旁的車門……想像一下,這可是高難度的動作,洛夫聽到車門咯的打開時,還默聲的感謝上天。

  迅雷不及掩耳的,他抱起德嵐就往車門內一扔,啪的甩上門。並趁她還未回過神來,一鼓作氣的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內,按下門鎖確定她無處可逃。這一連串動作都完成之後,他才安心的轉頭看著她說:「現在,你想去哪裡晚餐啊?」

  她非常安靜,太安靜了。

  柏德嵐把手遮住她的臉蛋,一語不發。

  想起這條小斗魚的鬥志,洛夫謹慎的拉開兩人的距離,隨時準備迎接她迎面痛擊的巴掌。

  「對你而言,路邊攤究竟算什麼?」她突然自遮掩的雙手下,低聲的問。

  洛夫愣了一下。她得不到回答,自動的放下手,一張嚴肅認真的面孔對著他,「不過是大餐與大餐間的小小調味品嗎?就像我這種女人一樣,對你究竟算什麼?你對我的態度不過是想在美麗的女人與有名的紅影星間,調劑調劑一下女人的品味?幹嘛這麼大費周章的帶我出去晚餐?性關係對你這種人來說是家常便飯,你根本不可能太重視它。」

  她的話撞擊在他的心口上,但洛夫試著忽視那些感受,他伸手把車鑰匙插入轉動引擎,「我沒有向人解說我的內心世界的習慣,柏德嵐。我喜歡行動勝過語言,如果你想瞭解我──你必須自己去找出答案。」他打轉方向盤,滿不在乎的笑問:「路邊攤?高級法國餐廳?還是我家?」

  柏德嵐直視他,衡量著他的認真程度,「前面大路左轉。」

  「哪裡?」

  「我最喜歡去吃飯的地方。」她說完之後尊口就緊閉,堅決的態度似乎不許他多插嘴。

  洛夫體內好奇的因子都活躍起來了。

  ※※※

  叮咚。

  忙著在廚房內團團轉的朱芬茵正把火鍋擺上餐桌,聽見門鈴她馬上放下手上的護墊,對著坐在桌旁的正用著奶瓶敲著桌邊的小懷懷說:「一定是姑姑來了,要不要陪媽咪去開門呀?」

  小懷懷點點頭:「要。」

  芬茵把他由兒童餐椅上抱起來,「好,我們去開門讓姑姑進來羅!」

  「喔──喔。」小懷懷做出興奮大叫的泰山狀。

  帶著開懷的笑意,芬茵拉開門上的鐵鏈,「德嵐你終於來了,要是你再忘了吃飯時間誤了餐,以後我可就真的不許你在我家吃飯。」當她接觸到一臉寒冰的德嵐時,愣了一下,「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說完之後,芬茵才發覺在德嵐身後站在鐵門旁的還有一人,她換個手抱著不安份的小懷懷問:「今天有客人啊?」

  「姑姑,抱。」小懷懷根本不理會姑姑一臉臭臭的樣子,張開他的胖小手臂,賴皮的說。

  德嵐一腳跨進屋子,身後的男人也跟著定進來。「這位是柴洛夫,芬茵。我想你還記得柴導演吧?」接著她抱過半個身子都伸出媽咪懷中的小懷懷,「這個則是我最親親的寶貝侄子,柏莘懷。」

  小懷懷嘟著嘴搖頭說:「姑姑不是啦,小懷懷,小懷懷。」他兩手在德嵐的臉上捉來扯去的。

  「對,你是壞壞,最壞了。」德嵐握住他的胖小手,輕叱了一下,「聽話。」

  不用說當然芬茵對於柴洛夫突然現身她這半點都不起眼的小公寓內感到訝異,但是德嵐與高大的導演間那不可言喻的緊張氣氛才是真正讓人吃驚的地方。這個發展太烈了。

  「讓媽咪抱。」芬茵伸出手來,「德嵐你還沒介紹完呢!我對柴導演可是久仰大名了。」

  「這位是朱芬茵,我最最親愛的『幾乎』嫂子。」德嵐終於看著柴洛夫說:「在我哥哥出意外之前,她已經與我哥訂婚了。只不過還沒來得及結婚就……」她以一個低啞的咳嗽替代過句子,「現在芬茵是我們劇團的財務主管兼廚娘,我則負責跑腿與切菜。今天如果沒有她在──你的晚餐很可能只有一塊烤多士麵包而已,那是我廚藝最精湛的一道菜。」

  「那麼我該對今天好得出奇的運氣讚美老天爺。很高興認識你,尤其能夠嘗到你親手的料理。」在芬茵自己與德嵐的意外中,柴洛夫傾前親吻了一下芬茵的臉頰,也禮貌的握了握小懷懷的手,後者正努力的瞪視著這突然闖入的陌生人。雖然小懷懷並不怯生,但頭一次看見有人──姑姑不算,竟也敢親他媽咪。

  小懷懷立刻摟住芬茵的頸子,滿面倔強的嚷著:「你親媽咪!壞人!」

  芬茵在那一臉倔強中,看見了德懷的影子,她是如此的想念他。芬茵摟緊了孩子,微笑的安慰泛著淚光的兒子,「沒關係的,小懷懷,叔叔是和媽咪打招呼。」

  「那我也要。」紅眼眶的小懷懷撒嬌說。

  芬茵立刻補了好大一個香吻給他,然後歉意的轉向洛夫與臉色仍然臭臭的德嵐,「他最近很黏我,不知怎麼搞的。」

  柴洛夫魅力的微笑著,「不要緊,如果我媽咪像你這樣,那我也會有同樣的反應,我很能理解。」

  芬茵被他這麼一糗,粉臉隨即通紅。

  「今天吃什麼?」德嵐驀地打破沉默,隔在她與柴導演之間,護衛的帶頭擁著芬茵走向小餐桌,「火鍋對不對?我最愛吃火鍋了。」

  芬茵對德嵐不尋常的積極動作感到好奇,平常要三催四請才記得吃飯的人,為什麼今天卻巴不得趕快吃飯呢?她側頭看著跟在身後的柴導演,對方正回給她友善毫無瑕疵的朋友式笑容。芬茵想,這兩個人之間究竟在玩什麼把戲呀?

  這頓飯吃得德嵐食不知味,她簡直是引狼入室。柴洛夫是她見過最千變萬化的大野狼,隨時都能觀察週遭的自然環境,穿上需要的戲服、換上需要的面具。他當導演真是錯了,如果讓他從事演員這行飯,德嵐相信他早就打敗天下無敵手了。

  此刻這匹狼正使出渾身解數,讓芬茵母子為他的幽默風趣、和善體貼傾倒他的腳下,連小懷懷都放下先前的敵意親熱的叫起他「柴叔叔」,要不是礙在這匹狼是她邀請進來的,現在德嵐早告訴小懷懷不用對柴洛夫太客氣,因為姓柴的正計劃拐跑小懷懷的媽咪!

  噢,她著什麼魔竟把這頭大色狼給帶進家門,她怎麼會認為在自家地盤上面,又帶著個孩子的芬茵能逃過這頭色狼的狼吻呢?想起柴洛夫給芬茵那猝然間的一吻,還有芬茵含羞帶怯因為他不停灌注的讚美而興奮發亮的臉蛋,德嵐就不由得打顫,真想狠狠甩自己兩巴掌。

  如果柴洛夫連她這種沒有豐點女人味的老處女都能捉來吞下,更別提渾身都是小女人嬌羞,清純甜美的芬茵了。這不等於是她親手把芬茵推到那頭色狼的口中嗎?

  親愛的老哥,你可別夜半跑來騷擾老妹我,就為了這點小小無心之過。德嵐良心不安的想著。

  「德嵐,是不是火鍋料沒有你喜歡吃的,不然你怎麼動都沒動到什麼菜?」芬茵柔聲的搖搖她的手,把德嵐自冥想中拉回來。

  「啊?沒有哇。」她一抬眼就接觸到柴洛夫那竊喜的笑。她怒火又犯的瞪回去,不要以為我會讓你順心如意拐跑芬茵,她可是我哥真心愛過到死都念念不忘的未婚妻。我有義務保護她遠離你這類大色狼,就算她要找丈夫也輪不到你這種人。」

  洛夫無辜的眨眨眼,「我吃掉了你想吃的火鍋料嗎,德嵐?你看起來似乎很想吞了我。」

  豈止,我想扒下你的皮咬下你那自大的……德嵐強迫自己對芬茵和小懷懷笑了笑,「可能是太累了,我發現我不太餓,我想上樓去休息了。」然後她冰凍著臉轉向柴洛夫,「柴導演,如果你想把話說清楚──我建議我們移轉陣地到我家去坐。」

  柴洛夫眼睛閃爍狡滑的光芒,「這兒也不錯,又溫暖又有好料理。小懷懷還說要聽叔叔我講小斗魚吃下大野狼的故事呢!」

  德嵐瞇起眼來,「樓上,我保證你會比較適合那邊。」

  「可是德嵐你們都還沒有用水果,我今天買了你最喜歡的水蜜桃做──」芬茵還沒發覺此間暗流四伏。

  「對呀,甜點怎麼辦?」洛夫也順水推舟的問。

  德嵐用盡自制力才沒有把火鍋蓋到他頭上去,她想像中自己早那麼做了。「柴導演你不是說你要講的話很重要嗎?我想甜點就省了。不然我可能會頭痛的不能談話了。」如果他這回不聽懂她的暗示,配合一下她的話,德嵐發誓她會讓柴洛夫的頭痛腳痛手痛全身都痛。

  「既然你這麼誠意的要談,我怎麼能說不呢?我不喜歡讓女士得不到滿足。」柴洛夫以無懈可擊的幽默語氣,接下她的招。「讓我們上樓去吧!」

  他可以不必說得好像他們是要去做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德嵐制止自己咬牙切齒的舉動,因為連小懷懷都拉著德嵐的手,悄聲──卻又足以讓在場每個大人聽到──的說:

  「媽咪,姑姑樣子好嚇人。」

  柴洛夫莞爾的抬起一眉,諷刺的看著她:瞧,你嚇到孩子了。

  「我上樓去了。」德嵐啪地放下筷子,「晚安,小懷懷、芬茵。」

  「晚安。」芬茵拚命忍住的笑意卻在說話的時候,失敗的洩露出來。「小懷懷,姑姑頭痛痛,你不可以亂說話啦!」

  小懷懷人小鬼大的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媽咪頭痛痛的時候也很嚇人。我知道了。」

  「對,對,媽咪也很嚇人。」芬茵忍笑的很辛苦,肩膀不住的抖動。

  「謝謝你今天的招待。」柴洛夫悠哉的起身,和芬茵不同的一點是他分明不想試圖隱藏笑意。「芬茵,很高興認識你。」這回他沒再親吻了,改用微笑,「小懷懷,叔叔下次再和你說小斗魚的故事好嗎?」

  懷懷嘟著嘴,皺著眉頭擺出大人深思的嚴肅模樣,卻滑稽可愛,「唔,姑姑今天頭痛痛,那我就把你讓給姑姑好了。可是下次一定喔!你一定要記得喔!」

  「好,我一定記得。」

  德嵐很想界面反駁這句話,柴洛夫沒權利欺騙一個小孩子的情感,因為她絕對絕對不會讓柴洛夫再接近芬茵母子,就算他會記得──實際上那根本不可能──也沒機會再來。

  「我們走吧!」這下子他反而手搭在她腰上,催促著她前進。

  為了把他弄出這兒,德嵐不得不容忍他的舉止,在相芬茵說完叮嚀的話之後,她領著柴洛夫爬上小公寓的頂樓,回到自己獨居的套房中。

  打開門,迎接她的是她親手擺設佈置溫馨的小空間。她先讓到一邊讓柴洛夫進屋裡去,自己留在後面關上門。

  他高大的身影充斥著她小巧的客廳,顯得地方更狹隘。「好了,飯也吃完了你不覺得該是你罷手的時候了嗎?」她急著擺脫掉他,不希望他有時間融入這個環境,就像他輕而易舉的融入她心中一樣。

  「我喜歡你對這個地方花的用心,這個地方是你想在一天辛勤的工作後,歇個腿喝杯茶休息鬆懈,並且讓你有回了家感覺的溫暖地方,它可以召喚一顆流浪的心歸來。」他回身,不再嘲諷或是半笑下笑,一臉的直奉坦白看著她說。

  「謝謝。」德嵐深吸口氣,她發覺自己真的無法捉摸清楚他的心思,就像無法捉摸的雲彩,他隨時都有新的一面冒出來。他可以像個渾球,也可以像個詩人那麼語帶細緻感性。這個人究竟是什麼做的?他有多少性格在其中?除了童頑、狂野、不拘、敏銳與快速反應之外,還有什麼是他將會呈現的?她真的有可能瞭解這樣的一個男人嗎?還要抗衡他所求的一切?

  「我真的讓你很緊張是不?」

  德嵐對他的單刀直入用沙啞的一笑作回答:「我在舞台上見過大風大浪,別擔心,我不會昏倒。」

  「我不是指那種緊張。」柴洛夫走向她客廳的小酒櫃,打量起裡面的存酒,「你在下面似乎緊張得隨時可以跳起來。你怕我當場捉狂抱住你寶貝的嫂子不放,對不對?」

  「我喜歡預設最壞的後果。」德嵐看著他打開櫃門,「別客氣,就當這裡是你家好了。」她微帶諷刺的加上。

  他從來也沒假裝過客氣。他取出一瓶波本,「有沒有杯子?冰塊?」

  為這點小事計較也不是德嵐的個性,她越過他走向隔鄰在酒櫃旁的小吧檯,彎下腰取出兩隻寬口玻璃杯,接著拿出冰筒來。

  柴洛夫坐上高腳椅,輕鬆的旋開瓶口在杯中灌入琥珀色的酒液,加了三兩塊冰塊之後,他把酒推給了她,自己則舉起完全不加冰的那杯酒。

  「祝──祝什麼好呢?」他搖著杯子,子夜黑眸穿過杯身牢牢鎖住她。

  「我想不出任何值得慶祝的事情。」

  他搖頭笑著,硬是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她的,「祝一段全新旅程的開端好了,從今天起你的生活將會大大的不同了。」

  「何以見得?」她啜了口酒。

  「因為──我出現在你的生命當中,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德嵐一口酒沒嚥下反倒狼狽的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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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00:44: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咳,咳。」她嗆得連眼淚都出來了,洛夫鎮定的拍著她的背,大手隨便捉起一塊桌上的布遞給她,「來,擦擦嘴。」

  德嵐差點看也沒看的往嘴上抹,幸好她在最後一秒懷疑的睜開眼,竟是一條她拿來擦吧檯的抹布。

  「你是我見過噴酒噴得最漂亮優雅的人,你有考慮改行上台表演喜劇嗎?」他還有膽說,也不看罪魁禍首是誰!

  德嵐扔下那塊布,自己起身搜出一盒面紙,這男人無論何時都不可靠。「哈,哈。」她回答。

  「從沒有人對你說過像我先前說的話對嗎?」他犀利的笑說。

  「世界上的瘋子還沒有氾濫到全都圍繞我身邊的程度,有你一個出現就夠看了。」

  「你大可不承認我的話中有幾分真實,真相是不辯自清。」

  「沒錯,我非常同意。」真相當然是站在她這邊。

  以深忖的眼眸在她身上徘徊不去,他放下酒杯,「假如講得更清楚一些,我要你為我拍一部戲,我想這也是促使你的生活將會截然不同,誕生新面貌的原因之一。」

  無疑一顆炸彈猛然在兩人中間爆發開來。德嵐怎麼也想不到是這樣的回答。她以為他會輕佻的開玩笑,重彈享樂的論調或是油腔滑舌自大的說解一番,說什麼他會讓她成為女人中的女人點點點,而他反倒聰明的收起所有的花招,嚴肅沉著的攻她個措手不及。

  「我不再演戲了。」她搖頭,輕輕的說。心中隱隱作痛,割捨不開的痛楚向來在這個話題上如影隨形。

  「你會演的,就像我進入你的生命中一樣。」

  德嵐惶惶的抬眼凝視他,「不。」

  「會的。」他微笑,「因為我已經闖進來了。」在德嵐有機會退縮之前他已經一手握住了她,「我在這兒,不是嗎?」

  「我發誓不再演戲。」

  「為什麼?」他進逼。

  「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德嵐蒼白著臉,「那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是『危險思想』劇團的舞台總監,為全劇場的演出負責,未來也將是如此。」

  他沉默著。

  德嵐知道他還沒死心還沒放棄,因為他還沒放開她的手。

  「你怕我對你嫂子下手,不是嗎?」突然地他說。

  如雷擊畫過天空,德嵐頓解他驟然轉換話題的意思,她咬牙,「你要把芬茵與小懷懷扯進我們之間來?」

  「我只是說──你怕我追求或是去騷擾芬茵,不是嗎?」

  「芬茵是個好女人,她不是你常常用過就丟的玩具型女人,你要是敢對她出手──」

  「我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洛夫先是打斷了她,繼而又說:「能讓我有興趣的女人,目前只有你。」

  聞言心兒一顫,德嵐強迫自己不要被他的話打動,千萬不能忘記這傢伙是沒有原則來者不拒的色狼,只要是個女的──柴洛夫都願意和她們來一場虛情假愛,現在他甜言蜜語,一等到對方真的上當……

  所以雖然背地裡有點臉紅心跳,但德嵐故意忽視這些感受,瞇起眼來,為芬茵講公道話:「你說那話是什麼意思?芬茵美麗動人且純真有女人味,聰明的男人都會對她有興趣而不是……」

  「現在你是在向我推薦她嗎?」他反唇相稽。

  德嵐馬上住口。

  「我並沒說朱芬茵不吸引人。她是楚楚動人,純真甜美,但她同時也還在愛著孩子的父親。我有一雙利眼,能看得出來那一點。我倒是懷疑你為什麼這麼害怕我會騙得走她?莫非你對我的調情技巧太有信心了?」

  送給他一個白眼是她直覺反應。

  「如果是這樣,我可以給你一個不對她下手的保證──只要你也答應我一個保證。」

  「我知道──幫你拍片,對不對?」

  柴洛夫搖搖頭。「還沒有達到威脅恐嚇的地步,我想。」

  「那麼你的條件是什麼?」德嵐注意到他說的是「還沒有」,那表示柴洛夫必要時也是會不擇手段的。

  想在等待著宣佈的最佳時機,他含了口酒耗著,在德嵐頻頻施以不耐煩的眼神中,緩緩的開口:「我要你保證給我的電影一個機會,到片廠來瞭解這部戲與整個製作情形。至於你拍或不拍,就要看我有沒有這個魅力說服你演了。」

  這太危險了。德嵐全身上下所有的警訊全都鳴鈴大作,從今天被他說服到吃晚餐,又被他逼到回家來小談,就可見一斑。柴洛夫能在無形中把她步步逼退到他想要的目標當中,他有股決心與毅力強大遠超過普通人,加上大膽創意的舉止迷惑住每個人,好比野狼對綿羊露出漂亮的微笑後,再一口吞下它們一樣。她不能冒這個險。

  德嵐扯回手來,「我不會給你任何保證。我說過不拍就是不會再拍了。現在請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那麼你不擔心我會對她……」

  「你不是自己說你對她沒有興趣?『沒有原則』先生。」德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說:「你如果對我有興趣,卻跑去對別人下手,那麼恐伯就算到最後我為你拍了片,某人也沒有機會成為我這家『路邊攤』小吃的客人了,不是嗎?」

  柴洛夫面帶微笑,「聰明的女孩。」

  「請回吧!」德嵐擺出送客的標準姿勢。

  他站起身來沒有二話,並未賴在原處糾纏不休,想不到逼他撤退的成功居然來得如此輕而易舉,德嵐不覺有點高興得飄飄然。

  「這不是結束,你比誰都清楚。斗魚姑娘,你現在唱『得意的笑』唱得太早。」

  「沒人允許你叫我斗魚,笨狼先生。」德嵐微笑,「我相信我能打敗你第一次,也可以打敗你第二次。」

  「你念過任何孫子兵法嗎?親愛的德嵐姑娘?」

  德嵐雙手叉腰,歪頭懷疑的看著他,「我不需要回答你這個問題。」

  「去找一找。知己知彼之外,攻心為上這句話也是很有用的。我希望你能享受贏家的滋味,因為我怕你會發覺它短得連讓你回味都不夠。」

  「輸家的風度,」德嵐懶洋洋的一笑,「你可真是半點都沒有哇!『親愛的』柴洛夫先生。」她不想再和他扯下去,所以先往門前走去預備親自送客。

  她來到門口,突然想起一件事,在她把鐵門當他的臉甩上之前,她喊住了柴洛夫。

  「柴導演?」他回頭,挑眉看著她。

  惡作劇的樂趣再次盤踞她的紫眸,「既然你今天吃了晚餐,明天請把冷瑞波冷小姐的十寸放大簽名照十張,寄到我家或是劇團來。謝謝。」

  二話不說,德嵐迅速對著他愣狀拙樣笑嘻嘻的甩上門板,結實的報復了他一記。轉身靠在門上,她整整笑了三分鐘還不能停止。

  ※※※

  「德嵐!」

  芬茵揮著手站在高台下向她大聲的招呼著,因為此刻德嵐正爬上了高台自遠處向前方俯望,搜尋整個舞台布景有無出差錯的地方。

  「什麼事?」她圈起手大聲問。

  「下來吃點心了。」芬茵微笑的叫回去。

  德嵐比了個OK的手勢,最後再看一眼並且在紙上記下了該注意的幾個地方後,順著階梯爬下了高台。「今天吃什麼?」

  「小籠包和王媽媽家的酸辣湯。」芬茵看著她一階階爬下來。

  「哇,今天真有口福。」

  咬一口熟騰騰冒著輕煙的小籠包,所有工作人員包括德嵐,都聚在舞台後方那間木板隔間簡陋的辦公室內,享受這天下午的Tea  time。忙不完的工作中,這是僅有的休息機會。

  「奇怪,怎麼還沒來?」芬茵是唯一沒有動口吃包子的人,低頭對著湯碗自言自語。

  「你在等誰嗎?」德嵐好奇的問。

  芬茵拾起頭,粉臉又紅的看著德嵐,「沒有,我沒在等什麼人。」

  「你還是照實說出來吧,芬茵姊。每次你一臉紅就有問題。」負責宣傳的「吳郭魚」吳國於,一個二十歲的大學生戴著副黑框眼鏡,斯文的說。「是不是經費有問題?你千萬別把我的廣告費刪掉。再刪我就要去當褲子了。」

  「不、不是的。」芬茵成為眾人焦點,急忙安撫人心,「這件事和經費一點關係都沒有。不,也不是啦,有一點點關係可是……是好事啊!現在先不要宣佈,等一下你們就會知道了。反正我想講不講都不是很要緊,只要看到你們自然就知道了。」

  「你究竟說些什麼,語無倫次的?」德嵐吃掉她自己的那份,筷子伸到老朋友譚名孝的盤中,毫不客氣的解決他最後一個小籠包。

  「你不需要偷襲我的。」譚名孝還是那麼紳士的緩緩笑了笑,「我的不就是你的嗎?」

  「對呀,什麼時候譚大哥才要把德嵐姊供回家奉伺?」滿臉都是雀斑,長相略微阿花,個性相當三八的魏敏敏立刻起哄。

  德嵐揮揮筷子,「奉伺?我還上香咧!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和吳郭魚分開,調你和譚笑話一組為我們的人事盡心盡力,不讓你和他負責同一個廣告業務,怎麼樣?」

  眾人皆知魏敏敏在倒追吳郭魚,只可惜魚兒太滑溜怎麼樣也不上鉤,所以魏敏敏正努力加把勁,希望有一天能釣上他。現在被德嵐那麼公開化的一糗,連她這麼三八的小女子都噤口殿殿,嬌羞的搖頭說:「人家不要啦!」

  偏偏吳郭魚不識好歹的打了個冷顫,「拜託,德嵐姊。人家我還求之不得呢!」

  「吳國於!」魏敏敏雙手叉腰,母夜叉本相掀出來,「你有膽再說一次看看。」

  「為什麼不敢?」吳國於推了推眼鏡框,「我啊說十遍都不怕。人家、人家、人家不……要啦!」他最後幾個字是用假嗓音裝女子尖聲嚷的。氣得魏敏敏臉色大變,她用力跺兩下腳。

  「有種你就不要跑,臭魚,看我怎麼把你煎得臭灰搭!不要走。」

  兩人才著辦公室玩你追我跑,吳國於技高一籌奪得一腳先機往門口衝去,卻碰地撞上一堵牆硬生生給彈回辦公室內,落進了魏敏敏的手中。她兩手一摟抱住了心上人,馬上忘掉前仇舊恨,心疼的摸著他的臉說:「唉喲,你有沒有摔傷了?寶貝,讓我瞧瞧。」

  吳國於哪裡容得她大吃豆腐,一骨碌自地上爬起身來,抬眼看是哪個冒失鬼──

  「你、你、你不是那個……柴洛夫大導演嗎?」

  德嵐也在這一秒鐘看到他。

  「我、我、我正是『那個』柴洛夫。」

  他神色自若彷彿他常常那麼撞到人家,常常不說一聲就闖到人家的家──辦公室裡來。德嵐硬拗回來,心內直冒快樂的小泡泡,卻又巴不得一個個敲破。她幹嘛要為了看到這個凶神惡煞高興?

  「你來做什麼?」所以當她用比平常更凶的口氣問話,也是情有可原的。

  「來報到。」他以溫柔的眼光轉向臉紅的比平常更厲害的芬茵,「是不是?朱小姐。」

  芬茵眼神明亮的點點頭,「嗯。這就是我在等的人。」她站起來,握著洛夫的手臂以慎重的口氣說:「這位是柴洛夫導演,他自願加入我們這個劇團做義工。同時他也捐出了一筆很大支持經費,做為本劇團的基金。請大家歡迎他。」

  率先拍手的芬茵帶動了其它幾個工作人員,只有德嵐選擇了紋風不動。她直視著柴洛夫:你究竟在計劃什麼?

  「我來為你介紹大家。」芬茵發覺德嵐並沒有任何舉動,只好熱情的帶動氣氛:「這是魏敏敏、吳國於,我們的廣告組成員。他們員責上戲前的宣傳準備,兼美工海報等等。你看得出來這兒人手有多短缺了吧?這位則是我們多年來的好友譚名孝,他平日是一家大律師事務所的其中一員,前途閃亮。不過,在『危險思想』裡面只能屈就我們小小的人事兼法律顧問外加偶爾跑腿的。」

  「你好。」柴洛夫伸出手,譚名孝先是看向德嵐一眼後,才把手伸出來。

  「你好。」兩個男人都惦了對方的斤兩。

  其它兩個大學生迫不及待的站在旁邊,「柴導演,你……真的……要加入我們劇團的行列嗎?你要做這裡的義工?你不……不……需拍新片嗎?」

  看樣子柴洛夫有個超級片迷在這兒,吳郭魚先生的結巴都緊張的跑出來了。

  「柴導演!人家大學同學每一個都好喜歡看你拍的片子,好好看喔!什麼時候讓我們再看你最新的作品嘛!」魏敏敏拿出甜度百分之百嗲聲說著。

  「我確實要拍新片了。」洛夫特意不著痕的瞟了瞟德嵐。「不過主要演員還沒定案,所以我有點時間可以出來遊蕩一下,我想成為這個劇團的義工,正足以讓我多瞭解一下我下一部片的題材。」

  「真的啊?」「你的新片和我們劇團會有關係嗎?」兩個大學生七嘴八舌的發問。

  德嵐決心打破他順理成章成為劇團一員的結局,她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簡直就像那天在芬茵家中的情況再度重演,事情又一次失去控制。

  「我想柴導演是大忙人,不可能忙得過來我們義工繁忙瑣碎的小事情。我必須說……謝謝你的好意,我們心領就可以了。」她在熱烈的氣氛中潑了盆冷水。

  「我卻認為我應付得過來。」洛夫回以一笑,「畢竟,我都能在拍片忙碌的狀況下,從事不少敗壞道德的小瑣事,為什麼現在不能找出時間,用以挽救一點糟糕的名聲,做一個青少年劇團的義工呢?」

  他絕對在陰謀些什麼!德嵐不悅的考慮著,他絕不會沒事找事的跑來做義工,他是為了芬茵嗎?還是……

  「德嵐,我不知道你會不贊成這個主意。當柴先生向我提起來的時候,我覺得這真是太好了,所以把這件事當成驚喜暫時沒告訴你。你不是老在抱怨人手不夠,連貓的手都想借來用了?」芬茵煩惱的說。

  這下可好,貓手沒借到反是借了一雙色狼的狼掌。「我知道你的好意,芬茵。我不能相信的是柴先生有能力幫上忙。他對於劇團一點都不瞭解。」

  「噢,我可以幫他。」

  「我也可以。」

  吳郭魚和魏敏敏異口同聲的說。

  德嵐心想柴洛夫收服人心的速度和他勾引女人的速度真是不相上下。「你們兩個平常都已經那麼忙了,哪有時間再幫柴先生的忙?」

  「沒錯,絕不能增添諸位的麻煩。我只需要一個老手的帶領好進入狀況,以這個條件來說,當然芬茵可以──」

  「不,芬茵不行。」德嵐馬上否決,「她平時還要帶小懷懷,控掌全劇團的經費和管理就已經很忙了。」

  「那麼,或許譚先生……」洛夫看向那位沉默的男子。

  「我很樂意,」譚名孝銳利的目光在厚鏡片下閃爍了一下,「不過我並不常到劇團來,一周大約—次兩次,除非遇到什麼重大的問題。」

  「那我想剩下的唯一人選不就是德嵐你了嗎?」柴洛夫帶著遺憾的笑容,實際上德嵐相信這就是他原本計劃中的。

  「我也沒多少時間。」

  「那你更應該讓我幫忙了不是嗎?」他緊咬不放。「雖然我這雙人手不是貓手,但我保證不論你說什麼事,我都會盡全力辦到。要是你不滿意我辦的事,到時候再開除我也不遲。先別急著把我往外推,給我一個機會。」

  辦公室內沉寂得連呼吸都清晰可聞,大家都在期待著她的回答。

  不過是一次機會。德嵐心中理智的一面回答。給這個人一寸他就會搶得一尺。她心中情感的一面顫抖的叫囂。

  「你在害怕什麼呢?」柴洛夫以輕柔得只言她能聽見的耳語說:「是我,還是你自己。」

  德嵐咳了一聲,掩飾住她差點臉紅的尷尬。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差點讓她臉紅了,天殺的。「勉為其難先讓你試待幾天好了,我先警告你,劇團的工作可不是輕鬆的。」她惡狠狠的瞪著他。

  「聽你這麼說我真是躍躍欲試了。」他回給她一個狂野灑脫的邪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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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00:44:51 |只看該作者
  當柏德嵐說一的時候,她期待得到的反應就是一、她不想枯等二或三,也不準備說二或三,她是全劇場內的獨裁者、暴君,卻也每個人有問題時第一個去找的對象。在這劇團中,她是每個人都可以依賴的老師、朋友、上司也是發號施令者。有待她解決的問題從小到舞台上的一根鐵釘,大到變更整個舞台戲碼,無一不靠她那小小腦袋瓜來安排、解決。

  整個「危險思想」劇團就像是架在她肩上行動的。

  以上,就是經過兩三天之後,洛夫得到的感想。或許全劇團內從來沒有別人和她做對過,養成她今天這麼誇張的主宰者個性。真可惜了,他渾身上下就缺少那麼一根狗骨頭,沒有辦法乖乖讓她駕馭。

  話說回來,洛夫看著她走過來那直率卻又女性化,活力充沛的步姿──他不會介意在床上讓她駕馭他的慾望,他們兩個會是旗鼓相當的一對戀人,她絕不會是那種靜靜躺著任男人任取任求的女人,她會知道她要的是什麼,也給得起他要求的任何反應。

  她鎮住目標的站定洛夫面前,一隻穿著短靴的腳跟在地面上輕拍,顯然是在等著他抬起頭來。洛夫是抬了,不過他是很緩慢的任由自己的目光,輕輕順著她裹在緊身黑牛仔褲下修長優美的小腿曲線,進而到她渾圓的大腿與引人遐思的下腹間打轉。可惜她的雙手抱在胸前,否則他還有更多可以打量的地方。

  「你在這邊做什麼?」她一等到洛夫的目光擺到她頸部以上,迫不急待劈口就問。

  「我也正這麼問我自己。」洛夫自嘲的說。

  德嵐的雙頰刷地紅了,她常常臉紅,不過洛夫喜歡這一點,不知道柏德嵐是否曉得這個秘密?洛夫懷疑的想,如果她曉得他喜歡,那麼這個好戰份子恐怕不會再允許自己在他面前臉紅了。

  「我不是告訴過你,我需要人去搬那些工具嗎?工具到哪裡去了?」

  「如果我回答你,我把它們搬到辦公室的休息沙發上,你想你願意單獨陪我走進辦公室裡面,陪我到那張沙發找工具嗎?」陰霾著臉色,洛夫繼續以他玩世不恭的口氣說。

  掐住兩個小拳頭的她呼吸了兩口氣,顯然要平靜自己的脾氣,她也懂得見風轉舵,「我找別人去搬好了。」

  洛夫迅速的出手拉住她,「不,你還不能就這麼轉身離開。這次不行了。」

  「讓我走。」她警告的低吼,全身繃緊。

  「經過這兩天對我呼來喚去大聲小叫之後,我決定我要告訴你一個新聞──從來沒有哪個女人,包括我自己的母親,能讓我生氣得足以忘記她們是女人的事實,我得告訴你──我的母親可是出了名的會找麻煩和精明厲害。而你,甜心,卻辦到了連我母親都辦不到的事。」他以出奇的平靜,字字清楚的說:「現在,告訴我你究竟在不滿什麼?我要知道為什麼我做到每一件你要求的事情,而且辦得乾淨利落,你卻還在到處找我碴、雞蛋裡挑骨頭的原因。」

  「我也有個新聞給你,這兒的大門並沒有上鎖,如果你這位大爺嫌本劇團招待不周多有失禮,為什麼你不自己走出去呢?你該不會搞不清楚方向吧?」她反抗的掙扎。

  「你想讓事情難搞是不是?你喜歡看見我像只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是不是?不會這麼容易簡單就得逞的。」他更進一步把她拉進他大字張開的雙腿間,以腿箝住她的行動,「你知道原因,因為你越來越想要我!你之所以到處找我碴是因為你想要我卻又不敢放開自己來取!我看透你了,你是個膽小鬼。」

  「自大狂,下流。」她胸口急促的上下起伏,渾圓的曲線更逗引人狂。「你以為每個人都該像你一樣飢不擇食嗎?我還沒有那麼絕望。」

  「或許你最好體認是你『絕望』的時候了。因為除了我,你不會再有別的男人,我不在乎你以前有過什麼樣男人的經驗,如果他們讓你害怕,我很抱歉。但你『絕對』是我的。」

  「你這只史前恐龍幹嘛不去屬於你的地方,這兒不歡迎你。」她搖晃著,想要自他鐵臂下脫身,「我要控告農林廳,他們把野生動物放出都市是不負責任的作法,我要通知打獵者協會,槍斃你之後再剝下你的皮去當標本。還有綠色和平組織也可以參一腳,他們會很樂意收容保護你這種稀有動物。」

  洛夫竟在這個不該覺得荒謬好笑的時刻有了爆笑的衝動。這只斗魚的嘴巴真是可以送到四川辣菜館去較量哪一個比較會噴火,恐伯還不知孰勝孰負。「你真的很不懂得先觀看一下自身處境,小斗魚。」

  她居然抬腳試圖攻擊他的脆弱部位。「看不清楚的人是你!」

  既然她選擇了暴力相向,洛夫搖搖頭避開她的腿,同時反應迅速的向後一仰,勾帶著她的雙腿,兩人雙雙躺倒在一堆道具佈景上,那麼他也不會同她客氣,謹遵君子風度。洛夫鹹魚大翻身情勢逆轉的把她壓進了布堆中,見鬼,他從來也不是什麼紳士會受教條規則限制,他更喜歡目前這種情況,利用一切條件佔盡所有優勢。

  「你這頭讓人受不了的髒──」她正破口大罵,洛夫早已有所預備的以吻迎上她的唇,施壓於她。

  德嵐一點也稱不上是受害者,她在他堅定的雙唇迫力下,東扭頭西轉腦的,還咿咿唔唔模糊的在他嘴下吼著罵著。當洛夫試著要把舌頭探入她口中,差點沒讓她咬著,他馬上撤退,卻沒放開她的唇。他在她的唇上嬉戲著,玩耍著,用盡他畢生所學的技巧逗弄她,直到她終於開口呻吟要求他雙唇所有的注意力。

  他重新入侵她的唇內,火熱的掠奪也溫柔的付出。

  「德嵐?你在哪裡?」突然間一個意外打岔的聲音在遙遠的地方傳來。洛夫想選擇不去理會,但身下的她卻已在瞬間恢復了所有的理智,她推著他的肩。

  「讓我起來柴洛夫。」她搥著他,細聲且氣憤又不願引起注意的說。

  「說:『請』。」他老神在在我行我素,一點也不在意他們即將被發現的危機。德嵐用憤怒的聲音說:「『請』讓我起來。」

  「而且保證以後你不再對我無理要求?不再千方百計只想把我踢出這個劇團?承認我在這個劇團裡面多少幫了點忙?」

  「你要求得太多了。」

  「噢?我有沒有提過你我現在的這個位置,要我保持一千萬年不動我都願意?」

  「好吧!」她勉強的說。

  「好?好什麼?是你要和我躺在這兒當化石呢?逞是答應我所有要求?」

  「我保證我不無理要求,也不會踢你出去……」最後這句話顯然很難出口,「也承認……你對劇團有貢獻。」

  「真的?你這麼聽話,我真是有點捨不得起身了。」他曖昧的移了一下臀部,讓兩人身子有了頭一次接觸。

  德嵐立刻僵直了背,「別太得寸進尺!」

  「德嵐?你在這兒嗎?」聲音越來越近,柴洛夫聽出來那是討厭鬼譚名孝的聲音,這兩天譚名孝幾乎纏著德嵐不放,真不曉得他這律師是當真的還假的。而且洛夫絕非多疑猜忌的人,譚名孝對他有錯不了的敵意。那傢伙似乎認為他會把德嵐綁架起來,再不然就是吃了她。

  「讓我起來!」她焦急的推著他,「拜託。」

  這次洛夫讓她推開了自己,他順勢滾到了一旁,德嵐剛坐起身就聽見譚名孝的聲音自轉彎處繞過來,他的臉自道具與道具間的空隙望過來,正好把坐在佈景上的德嵐看進眼中。「你在這裡啊,為什麼不回答我呢?德嵐。我找了你好一會兒。」

  洛夫悠哉的等著譚名孝的笑臉自德嵐轉到坐在暗處的自己身上,洛夫故意挑一眉回看他。譚名孝的笑意緩緩的退卻,他自洛夫的臉上再看到火紅了臉蛋的德嵐臉上,頓悟的神情是一片蒼白。「德嵐你……」

  「我剛剛和柴先生溝通一些事情,你找我有事嗎?」

  洛夫不得不敬佩德嵐這麼快就恢復了鎮定,他的小斗魚非常有大將之風呢,希望她可別在將來長大成為一隻大白鯊。

  譚名孝也沒那麼好騙,他氣得手指著德嵐說:「你知道這傢伙是什麼人嗎?他身邊的女人多得足以繞過這兒三圈還有餘,你居然和他睡──」

  「譚、名、孝!」德嵐生氣的隔斷他的話,「注意你在說的話。你沒有資格論斷我的私生活,不要跨過朋友的立場。」

  「私生活!」譚名孝臉色發白,平時文質彬彬的臉上寫滿的鄙夷,「你和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私生活?德嵐,你太讓人不敢置信了,我還以為你和時下那些搞七捻三的女人有些不同,以為你有自己的原則,我乖乖的守著當朋友的本份,你卻讓這種男人勾勾小指頭就迷昏了!如果你要男人,那他有什麼是我所沒有的?你偏偏要拒絕我?」

  「名孝,你太激動了。」德嵐搖著頭撫著額說:「我會當你沒說過這些話,為什麼你不先回家去冷靜一下再說?」

  「冷靜?這裡面該冷靜的人不是我。」譚名孝蒼白的臉色微退,取代成黑色的憤怒,「我是會回去,因為我受不了看見一個聰明有才華的女人如你,竟被一個下流傢伙給騙得連自己都忘了。」他最後再瞪了洛夫一眼,然後是德嵐,「你一定會後悔和這種人在一起的,德嵐。」

  「你的關心真的很讓我感動,名孝。但是請你不要再說了。」她以更堅定的口氣說。當她擺出這種口氣,幾乎劇團內沒有人不會不照她所說的去做。

  譚名孝張口了兩秒鐘,最後非常不甘心的把話吞回去,他把掐握手心的紙片扔給德嵐,「我剛接到你那些寶貝學生的求救電話,本來要找你一起過去的。現在看來,你已經不需要我了,你有他不是嗎?」

  說完話他就含怒大步離開,但德嵐現在沒空理會他。她看著紙條上飛舞的字跡上寫著一通電話留言:

  娟娟來電,章子又和老爸大打出手,現在人在派出所內。娟娟已經先過去了。情況很嚴重。

  「出什麼事了?」柴洛夫的問句把德嵐整個人打回現實中,並記起他們在哪兒。她一心光曉得為章子憂心,德嵐對章子的家庭問題略微有點耳聞,也不是頭一次到派出所去保釋他。可是,連娟娟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都會說嚴重……事態恐怕並不單純,絕非像前兩次由警方告戒告戒,道個歉就完事。

  她得先趕去一趟再說。

  「你要到哪裡去?」洛夫再度捉住她的肩,強迫德嵐轉身面對他,「告訴我是什麼問題,你不會無緣無故嚇白了臉。」

  「是章子,他出事了。」德嵐扳著他的手,不耐煩的說:「我要去派出所保釋他,快讓開別擋路。」

  他放開她的肩改握她的臂說:「那麼我開車帶你過去,告訴我在哪裡。」

  德嵐這次沒有抗議,她急切的需要援手,即使那是來自柴洛夫。

  ※※※

  路途上已足夠柴洛夫問一打問題,弄清楚章子的家庭問題與糾紛。德嵐以最簡約的句子組合,編組出一個現代版家庭常見悲劇。章子的親生父親早在他襁褓中就與女人私奔到菲律賓去,拋下了章子的母親──而帶著幼子的章母只好再嫁他人。那個人後來成為章子的繼父,他動不動就對這母子倆飽以老拳,當章子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已經學會了抽煙喝酒打架,混在電動玩具店內。

  帶著這樣的家庭悲劇,國中時期的章子會因為勒索恐嚇其它同學,而被關進少年感化院內,也就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在感化院的安排下,他首次接觸「危險思想」劇團的表演,也就在這時他認識了德嵐。

  經過一段時日之後,章子出了感化院,主動加入劇團成為一員。現在他一面上國中夜補校,另外還兼了些工作,搬出了他繼父的勢力範圍,脫離了那段陰影的日子。但是每次章子送錢回去給母親,不慎又碰見了繼父酒醉或是拿母親出氣,他那年輕氣盛的脾氣就會一發不可收拾。上次他才打傷了繼父的下巴,瘀青了好大一塊。

  這回呢?當德嵐走進派出所內,立刻就感受到氣氛的不同。章子那惡形惡狀的繼父並沒有在一旁咆哮,說要宰了這兔崽子之類的話。警察先生正神色嚴肅的為章子做筆錄。娟娟一看到德嵐立刻就撲了上前,窩在她懷中哭。

  「老師,千萬不要讓他們把章子捉去關。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是不小心的,誰會知道他突然衝上來,還拿著把菜刀──我們都嚇壞了。」

  「噓噓,娟娟不要哭了。」德嵐緊張的看了一下洛夫,「你能幫我去問一下情況嗎?我得先讓娟娟鎮靜下來。」

  洛夫繃著下巴點頭,他並非不悅,而是發覺他一點也不喜歡看見這些小孩子,為了家庭問題而被迫提早成熟。他向警察們走過去。

  德嵐看著他充滿氣勢與權威的與一位警官交談,自己也稍微放下點心──柴洛夫此刻看起來值得信賴,值得依靠。

  「好了,娟,把眼淚擦一下。老師會解決問題的,不要擔心。」拍拍娟娟的背,她低沉肯定的說:「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只要你鎮定下來,把事情仔細的再告訴老師一次,這樣我們才能幫助章子,是不是?」

  幾分鐘前的嚎啕大哭已轉成間歇的抽泣,噙著眼淚的娟娟抬起那張年僅十三歲卻已經出現早熟憂慮的臉,「老師,他們不會把章子關起來吧?」

  「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還在顫抖說不出話的娟娟,擠不出半個字,此時洛夫走到她的身邊,看著個女孩和她說:「警察剛剛告訴我,章子可能涉嫌殺害『狗子』,也就是他的繼父章阿鳴。」

  「噢,不。」德嵐摀住口。

  「老師,你聽我說,不是那樣的。」娟娟急急的搖著德嵐說:「全都是意外,那是章子才剛到家,看見他繼父正踹他母親的肚子,章子的脾氣你也曉得的,他馬上就撈起一張椅子往繼父的頭上敲下去。」

  「結果他死了?」德嵐木然的說。

  「不,沒有死只是昏倒了。」娟娟搖頭,「今天章子就是怕他又忍不住和他繼父打起來,所以才找我一塊兒去。他說希望這次能把他媽媽接到他那個小房間去住,勸章媽媽離開那個爛蟲。他真的不是存心要讓這種事發生的──」

  「我知道。」德嵐克服了起初幾秒的震撼,「我可以瞭解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繼續說,娟娟。」

  「後來……」娟娟想了想才說:「我們把章媽媽──當時章媽媽已經昏過去了──抬到她的房間。章子叫我顧好她,他要去找醫生來。我才剛聽見他到了外面客廳要用電話,就有一聲尖叫嚇了我一跳,我到門外一看就看到那只爛蟲拿了把刀要砍章子,幸好章子動作快躲開來,他拿板凳扔過去,那只爛蟲自己喝醉了酒,被凳子給輕輕一敲腳就腿軟,往下趴去,被自己手裡的菜刀卡住,就……就……就這樣──死了。」娟娟越說聲音越小,她以一個哽聲做結尾。

  德嵐完全沒有主意,這時候她該怎麼辦?

  殺人罪?她對法律一點常識也沒有,但是聽娟娟的說法,這樣可構成殺人罪嗎?先動手的並不是章子,可是死無對證。只有娟娟能作證明,而他們會不會聽娟娟的話?

  「老師,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對呀,該怎麼辦?德嵐看向垂頭喪氣坐在隔離偵訊室內的章子。「我們一定會把章子救出來的。」她為自己也為娟娟打氣,甚至還試著露出一點自信的微笑,卻怎麼也笑不成。

  「譚先生會幫我們的忙嗎?」娟娟曉得譚名孝是個律師,因為每次譚名孝保釋完他們裡面的團員之後,總是會訓一大堆的話,加上很不客氣的評語。總讓娟娟有一種低人一等的感覺。

  「老師不知道。」德嵐臉色一暗,她今天才和他吵了架。

  「我會為章子找個律師。」洛夫突然開口時,德嵐幾乎把他忘了。

  「你?」

  「就算一個浪蕩不堪的導演也認識一些人的。」他澀澀的響應她的驚訝,「恰巧我認識一個傢伙他專門負責這類案件,我想對章子應該有所助益。不用擔心,我那位朋友是這行中的翹楚。」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幫我……找律師。」

  「朋友是做什麼用的?」洛夫低頭以強悍的目光鎖定她,「不要把我推在門外,你會知道我想幫你的還有許多許多事。」

  德嵐迴避他的視線,「你有沒有問過警官,我們能不能和章子談一談?」

  洛夫點個頭,「他們說要等到偵訊結束。」他看向娟娟,「一會兒他們可能也會偵訊你,小傢伙。」

  「要問我話?」娟娟立刻向德嵐縮了身子,「為什麼?我怕警察。」

  「那天你演戲的時候可一點也不像怕警察的樣子。」洛夫提醒她,「拿出你的膽子來,小傢伙,只是問幾句話,而且這對章子也有幫助。你可以替他作證,你知道。」

  「是嗎?」

  「當然是。」洛夫的話讓娟娟自德嵐身後站出來。

  「那麼我要幫助章子。」她以抖怯的聲音說。

  「很好。」以讚賞的眼光點個頭,洛夫走向公用電話,「我打幾個電話,馬上就回來。」

  德嵐心想,他是多麼輕而易舉的接掌了整個狀況。她一向為自己的獨立自主而驕傲,認為自己是有能力而無需保護的女性。但她終究有破綻,不夠堅強,否則她會更有力量抗拒他的溫柔與他的人。

  抗拒一個沒有好感的男人是很輕易的事,她有無數次的練習;相對地,抗拒一個你對他越來越有好感的男人,她現在才開始學習到它的艱辛。這是場逐漸一邊倒的拔河比賽。她還能夠抵抗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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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00:45: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普依成是個長相其貌不揚,走在大街上都不會有人多看兩眼的律師。當洛夫介紹這位律師給德嵐時,她著實猶豫了片刻,懷疑他真的能夠擔任章子的辯護律師嗎?直到她看見那雙綠豆小眼中濁黃的眼珠閃著明亮智慧,德嵐迅速下定決心伸出手,「幸會,普律師。」

  笑開一口黃板牙,普依成以穩定的力道握了握她的手,「也是我的榮聿,終於有機會還柴洛夫這筆越看越眼煩的人情債,要不是這麼說有點不恰當,我還要大大回謝你一番呢,柏小姐。」他朝娟娟也點個頭,「你就是我的重要證人吧?小女孩。」

  「我已經十三了,不是個小孩子。」娟娟避開他那枯乾如樹枝的五指。「老師,他真的有辦法把章子給放出來嗎?」

  「如果你要找人『放』他,小姐──」普依成矮下他高瘦又扁的身子,「那你可就找錯人了。懂得怎麼把人從籠子裡放出來的只有兩種人,一個是高高在上的法官,另一個是技術一流的魔術師,你想找的是哪一個呀?」

  「很好。」以讚賞的眼光點個頭,洛夫走向公用電話,「我打幾個電話,馬上就回來。」

  德嵐心想,他是多麼輕而易舉的接掌了整個狀況。她一向為自己的獨立自主而驕傲,認為自己是有能力而無需保護的女性。但她終究有破綻,不夠堅強,否則她會更有力量抗拒他的溫柔與他的人。

  抗拒一個沒有好感的男人是很輕易的事,她有無數次的練習;相對地,抗拒一個你對他越來越有好感的男人,她現在才開始學習到它的艱辛。這是場逐漸一邊倒的拔河比賽。她還能夠抵抗多久?

  娟娟嘟起嘴說:「你是律師,就該知道怎麼把章子弄出來。」

  「哎呀呀,又弄錯了。」普依成搖搖頭,「你瞧,『弄』出來的話,只有大哥大大,或是高官再不然就是某某國會議員才做得到的。」

  「你到底可不可以──」

  普依成突然直起身子,「小姐,律師是專門幫人洗清冤情,證明清白的。」他那皺紋滿佈的臉出現一種強烈的使命感,讓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光輝,「只要你的朋友是清白無辜,罪不在他,那麼他自然就不需要坐牢。若是他有罪,那麼我會確定他只眼他應該服的刑責,既不會多一天,可能還會少幾天。」

  「那,章子 是無辜的,他是無辜的。」娟娟也丟開成見,激動的握著普依成的手,上下的搖晃著。「你一定要證明他的清白。」

  「遵命,小姐。」普依成咧開嘴,笑著時他的平凡面孔也不那麼駭人了。「好吧,誰要告訴我那位可憐的委託人現在去哪裡了?」

  「警察收押了他,不准交保。因為他有兩次傷害死者的前科記錄,他們認為他目前涉嫌重大。」洛夫提出說明。

  「噢?聽起來不妙。」普依成問:「他們押在哪襄?看守所嗎?」

  「目前還扣押在分局所內,因為他是自己前來投案的,他們認為他潛逃的可能不大。」洛夫回答:「加上他現在還未成年,只是十七歲七個月。警官說目前要等檢察官來決定是不是要把章子送少年法庭審理。」

  「我瞭解了。」普依成轉頭向幾個警官們打個招呼,然後低聲的說:「現在我先打聽一下狀況和案情進度,明天一早我就申請和委託人會談。別擔心,我看這案件只要掌握到最強而有力的證據,證明被害人是自己跌倒在刀鋒上,那一切都不攻自破了。這不會是我辦過最難的案件,相信我。」

  「那就一切拜託了。」德嵐說。

  普依成點個頭,「現在你們何不去吃個晚餐,我看你們都累壞的樣子,特別是這兩位美女。」他後面的話是對著洛夫說:「你這小子走什麼桃花運呀?每次總是可以看見美女徘徊在你身邊?哪天把秘訣透露一下,看我能不能學到一兩招。」

  「好讓貴夫人把罪怪到我頭上?」洛夫也打趣的說:「或者你已經打算和翠翠離婚了?還是翠翠終於覺悟到她這朵鮮花插到了『某』一種肥料上頭?美女野獸配的婚姻不美滿嗎?」

  普依成他那張地無三里平的臉上,竟也有出現紅暈的一天,「你這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詛咒起我那美滿的婚姻,該不是妒嫉我吧!」

  「難道象嘴就吐得出狗牙嗎?別小看我這口狗牙,必要時它也還挺管用的。」洛夫拍了拍他的肩,「像現在我難得要感謝你,能在這麼快的速度拋下你那間忙得要死的律師事務所,專門為這案件跑來一趟。」

  「我的天,你今天下錯床了,居然也道謝起來。」普依成搖著頭說:「再不然就是被哪只狂犬咬到了,負負得正,讓你變正常了些。」

  對他的話,洛夫不過一笑置之。「我們先走一步。」

  「等會兒我會再過來。」德嵐補充。

  「不用了。」普依成說:「我會為那可憐小子安排一切,你們不用多跑一趟。訴訟案不是一天兩天的,就算你在這邊守到半夜,對於整樁案情也一點幫助都沒有。你們先回家休息,只要這小子可以見親人會外客,我第一優先通知你們。」

  除了選擇相信律師之外,目前別無他途可想。

  ※※※

  「娟娟睡著了?」洛夫自前座駕駛位回頭,輕問。

  德嵐摟著在她膝上睡著的少女,對他點個頭,「幾乎是一上車就睡著了,這整天也把她折騰的夠累了。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

  他把臉轉回車前,專注的開車,「那我先送她回去,再送你回家。」

  德嵐於是把娟娟家的地址告訴了他。

  車子經過忙碌的市區,逐漸進入住宅區繁華地段的高級社區,寧靜的氣氛、昂貴的湖光山色,配合植滿人行路道兩旁的翠綠路樹,這是個家境小康的人絕對住不起的地段。

  最後,洛夫把車子停在一棟佔地百坪獨門獨院的屋子前,「是這兒嗎?」

  「不見得所有不良少年都是出身貧寒。娟娟是個早熟的孩子,經濟上的富裕不見得帶給她心靈的快樂。她父母終年都在國外賺錢,家裡只有她和一個老奶奶,只顧著拜佛頌經,和娟娟也沒什麼話說,所以她很早就混在各形各色、大大小小的遊樂場所之中,把自己迷醉在那一大堆吵雜人群中,只為了躲避孤單與寂寞。」德嵐沉痛的低語。

  「這是另一個悲劇?」洛夫抬起一眉問。

  「我們先把娟娟送回家吧,我下去按門鈴,她家的傭人會記得我的。」

  大宅內的燈光在德嵐敲完門後,就全數亮了起來。一位強壯的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迅速的跑出來,身後還跟著另一個中年婦女。「小姐人在哪裡?」

  「在這兒,她睡著了。」

  男於抱起娟娟,一旁的婦人則彎腰說:「謝謝你們送小姐回來,謝謝。」

  「應該的。」

  大門迅速的在他們身後關上,緊閉的模樣充滿不受歡迎的印象,德嵐重新坐上車,坐進柴洛夫身旁的位置。「我們可以走了。」

  聞言他安靜的啟動引擎,一直到他們遠離了社區之後,洛夫才開口:「他們似乎並不是很歡迎或樂於見到你。」

  德嵐歎口氣,「娟娟的奶奶是舊觀念很深的人,對於她的孫女要拋頭露面登台表演,她頭一個反對。是娟娟非常執意要加入劇團,鬧得全家雞犬不寧,還驚動國外的父母趕回家來鎮壓,最後是在她母親開出幾個條件娟娟同意後,她才能成為我們其中一員。你可以想見他們不會對我有什麼好感。」

  「演戲沒什麼不好啊?」

  「對一些人來說,演戲的人是群瘋子。」德嵐苦笑的說:「她奶奶當初認為我是誘拐小孩的壞女人呢!三番兩次我登門拜訪,都被他們趕出來。」

  「你這麼迫切需要娟娟這個演員?」

  德嵐搖搖頭,「她是有才華有天份,但是不是能成器要全看她自己。我不是為了捉住一顆未來的大明星,所以才緊捉著她不放。我之所以那麼積極的幫助她,是因為要是再不給娟娟一個生活的方向,她就要淹沒在這五光十色的城市大染缸,永遠不曉得為什麼自己會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她太孤單,卻沒有人曉得她正不斷的發出求救的訊號──」

  「但是你收到她的求救訊號,並且毫不猶豫的對她伸出了你的手。」他溫柔的補充。

  「別把它說得好像很偉大一樣。」德嵐不自在的乾笑一聲,「這個劇團本來就是特別為青少年朋友開放的,我們希望能藉著戲劇的力量,在舞台上發揮出他們的青春活力,而不是埋葬在這個社會黑暗的角落,過著模仿部分成年人的靡爛混亂日子吸毒嗑藥,終日無所事事,或者自以為是獨立其實卻一點真才實料也沒有的生活。他們需要一個地方是能夠擁有成就感與踏實感的地方。戲劇正是需要這樣的因子來催生來推動,未來世界的模樣縮影在每一個像娟娟、章子這樣的孩子身上。我們給他們太多錯誤的娛樂,該是重新思考的時候了。」

  「這麼說每個來參加劇團的小孩子都各自有他們的家庭問題與困難羅?」

  「幾乎都是。」德嵐承認,「在升學主義與教育系統出問題的狀況下,像章子或娟娟這樣的孩子已經不是特例,你隨便走進一間PUB或是電玩店,都可以看見茫茫然的青少年。我不敢說自己能挽救多少其中的孩子,但起碼這是我能做的。」

  「所以這個劇團對你來說非常重要。」他直視前方說。

  「它是我的一切。」

  「而你不要婚姻、不要情人也不要孩子?」

  「我沒有時間想這些事情。」德嵐說:「就算我真的有時間想,對方也必須像我一樣願意容忍我的生命中還有其它事,是比愛情還重要的。」這一方面,德嵐自己想,不也回答了洛夫另一個隱而未宣的問題?

  在她的生活中,沒有浪漫與鮮花可以存活的空間。

  「我懂了。」他握著方向盤的大手輕鬆的旋個圈,他們轉上另一條路,「當初是什麼原因啟發你有這麼充滿理想的抱負,創建這個劇團?」

  德嵐沉默了半晌,「不是我創建這個劇團,起初這個理想是我哥哥德懷的。」

  「德懷?就是芬茵的……」

  「是的,他是我唯一的哥哥。在小懷懷還只有三個月在媽媽肚子裡時,他就在一件舞台意外中亡故。」

  洛夫沉默了下來。他回想起當初有關柏德嵐的資料中,曾提及一樁意外使她喪失親人,並且就在那次意外之後,她再也沒有重現舞台。如果要德嵐重拾演員的生涯,毫無疑問地數年前的這樁意外就是癥結所在。

  「告訴我,你的哥哥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洛夫篤信論及一個越是敏感的話題,躲躲藏藏只有延長雙方苦痛,不如乾乾脆脆挑開了說。

  德嵐沒有馬上回答。她變得相當安靜,就連呼吸也是那樣地輕,怕吵醒什麼似的,像是恐懼掀開一扇塵封已久的門發現心痛依然在。

  「他是個外向的人嗎?」洛夫決心不讓她退縮回殼內。「或是他很像你?喜歡找人鬥嘴吵架,脾氣辣得像芥末?」

  「德懷他是個很溫和的人,他從不大聲說話,在台上例外。他喜歡和人相處,身邊總是有不少的朋友,大家都喜歡他。因為他總是那麼溫柔的笑著,聽著,瞭解每個人的苦惱。他是個最棒的哥哥,他寵我,讓我沉溺在自己的舞台中,從不讓我為任何事情煩惱。我從來都不是個好妹妹,我不夠關心他,太把他的存在視做理所當然的。老天爺終於懲罰了我。」德嵐低啞的訴說著,一顆晶瑩的淚珠滑過她的頰。

  洛夫把車子停靠在路旁的一盞暈黃路燈下,車子發出輕微的嗄聲,然後緩緩地止住。他原本握著方向盤的大手,繞過德嵐的背,擁住她。「如果你想哭就哭,沒有關係,你不必忍住你的淚水。」

  德嵐嚶泣一聲,撲到他的懷中,大聲的哭了出來。「我……我……我好想他,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為什麼那麼殘忍!讓小懷懷失去父親,讓芬茵失去了丈夫,讓我失去了最親愛的大哥!為什麼?如果是我就好了,是我就好了!」

  狂亂淒楚的哭聲,涕淚橫流的淚人兒,洛夫從沒有這麼心痛的感受,他希望自己能為她一擔挑起所有的傷痛,她是那麼地傷心,哭得肝腸寸斷,而柏德懷卻早巳在五年前過世了。如果五年前的痛楚留到今日還是這麼威力強大,洛夫真恨不得五年前就遇見了她,能為她解一點點苦,分一點點憂。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抱住她,給她最需要的安慰。就這樣他不帶半分邪念提供她最單純的慰藉,靜靜的坐在原處,聽著她的哭聲漸漸黯啞低沉了下來,感覺她緩緩的平息了那份傷痛。

  自車座底下他取出一盒面紙,「來,把臉擦一擦。」

  像乖順的小學生,她聽話的拿著面紙擦掉淚痕擤了擤鼻子,「謝謝。」有點鼻塞的她說。

  「不客氣。」手不聽指揮,他忍不住為她整理梳順她的頭髮。「感覺好多了嗎?」

  德嵐點點頭,「謝謝你。」

  這拘禮又死板的形象讓洛夫渾身都不自在。

  「小斗魚你咬到舌頭啦?只剩這幾個字好說嗎?」洛夫試著要逗笑她,要不然讓她生氣也好,「如果這是唱片跳針,那我要聽你說『我要你』、『我要你』。」

  果然被他料中,德嵐馬上瞪亮一雙鮮艷動人的紫眸,「你到底有什麼問題呀?我向你道謝有什麼不對?我可不像你,我是很有教養很有禮貌的淑女!請、謝謝、不客氣是做人的基本禮貌。」

  「淑女小姐。」洛夫非常滿意的微笑,「『請』把你的指頭挪開一點,我發現他們堵住我的鼻洞,讓我有點呼吸不良。」

  她的手回收的非常快速,一層淡淡的粉紅色自頸項下方緩緩升起。「你是個非常容易惹人生氣的人。」

  「只有你,小斗魚姑娘,你和其它女人的愛好不同。她們全都急於取悅我,不像你的品味只停留在利用我的牙尖嘴利上。你沒發覺我的身體也很優秀嗎?隨時歡迎姑娘來挖掘尋寶。」

  「誰、誰、誰──」本來她或許會說誰稀罕呀!可是她連說了三個誰之後,再也吐不出半字一句,因為洛夫自己早已笑得東倒西歪,看見她這麼輕易就被一句玩笑給嚇得花容失色的確很有趣。要不是突然一陣刺痛自他的手臂傳來,他還能繼續笑個十分鐘。

  「哎喲!」他皺眉,德嵐則反敗為勝的笑看他,他的上臂肯定被她的鐵「捏」給掐得瘀青了。

  「品嚐過我這聞名全團的『中原兩指掐』,你應該明白一點取笑的道理吧?做人要笑之有道,過分的話是會遭天譴的。」她得意的告訴他。

  洛夫揉著手臂,曉得這場無妄之災全是自找的。「心情愉快多了?」他問。

  笑容像來時一樣迅速的自她的臉上消失,她愣住了,接著是一抹愧疚浮上她的雙眼中。

  「不可以。」洛夫專斷的握住她的手,凝視著她,「不可以消沉下去。想想你哥哥,他難道會喜歡看見自己的妹妹為了一件意外打擊,從此不敢面對事實、不敢面對自己嗎?睜開眼看看你自己,五年了,這五年你過的是什麼日子?這是德懷希望你過的日子嗎?」

  「對。」德嵐撇開頭,「他把劇團交給我,他希望我完成他沒有完成的一切,我會為他辦到的。」

  「是嗎?他也說要你忘掉自己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完全把自己當成貢品獻祭在劇團上?放棄你所有曾喜歡過的一切?包括放棄演戲。你曾說你不再演戲,就是因為他嗎?你親哥哥要求你發誓這輩子不要再演了?」他搖晃著她問。

  「不!不是。」德嵐猛地搖頭,「不要說了,不是那樣的!」

  「那是怎麼樣?那是如何呢?我只看清我眼前的事實,這五年來你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你把自己和劇團的生命連繫一體,緊得讓我無法分清哪一個是柏德嵐,哪一個是劇團!」

  「謊話,胡說,不是那樣的,不是的。」她閉上眼,抗拒的怒吼。

  「不是嗎?」他熾熱的氣息籠罩住她,一如他狂猛的力量包裹住她,密密實實的撒下性感與感性的情網,「為什麼不表現給我看,證明你還是個女人,你還有血有肉還有喜怒哀樂與慾望?能夠愛人也能被愛,願意給生命一個機會而不是糟蹋在一座掙不開的恐懼牢籠之中?你是個膽小鬼或不是?」

  德嵐被激起了,她睜開一雙放射著光與熟、激情與熱焰的眸子,臉上寫著最深最強的渴望,她主動抱住洛夫寬厚的肩膀,釋放使人盲目的原始熱情,生平中首次不顧一切的投入男人的懷中,她吻住了他。

  在那一刻天地就算消失了他們也毫無所覺。分不清是誰吻誰,理不出是誰在誰的懷中,他們迷惘在漫天燒起的情焰中,他的大手捧著她的臉,全心全意歡迎她、響應她,任由車外來往車燈不停的閃爍,德嵐整個人全個心都鎖在他的雙臂、他的雙唇與他甜蜜的撫觸內。

  直至兩人呼吸都無法再持續時,他們才勉強的分開彼此。但洛夫張口含住了她的耳垂,溫柔的吮吸著。「你無法想像我有多麼的想要你,我就是沒有辦法不碰你,你是這麼地特殊,德嵐,我從沒有想過世上會有一個你,是那麼的讓我無法抗拒。」

  至耳根到每一處她能發熱的地方,德嵐都是那樣隱隱作痛地渴望著,她無法思考她所聽見的話,當他正在吸吮那柔軟的耳後時,怎麼能夠期待她用腦子思考任何問題呢?

  「你是我的、我的。」他的熱情呢喃穿透她脆弱的心牆,勾動陣陣心瀾。「說好,德嵐,說好。」

  順著他的要求是如此的容易,再沒有比取悅他並讓自己高興更容易辦到的事了。但德嵐卻掙扎著,內心有細小的聲音阻止她往這無止盡的情潮跳下。

  「我會讓你說好的。」他說,瞭解她說不出口的渴望。「這是你也想要,我也想要的事情。你唯一欠缺的,是一點點的說服。」

  他的勸服──既邪惡又甜美。他修長的手指趁她沉迷在纏綿熟吻中時,悄悄解開她黑牛仔褲的鈕扣,拉扯出她襯衫下擺,並溜進襯衫的空隙內,覆蓋住她柔軟的山丘,隔著蕾絲內衣他技巧的愛撫著她。

  從未讓男人接觸過她肌膚的德嵐,立刻就被這陌生的狂野的撫觸帶入另一陣眩惑的情潮中,她輕喘著、摩蹭著他的指尖、發出細碎不成句的單字,完全不曉得是什麼惡魔在她體內築起一波波強大壓力,讓她感覺空虛又渴望滿足。

  只有他能夠給予她索求的一切。

  「你好美麗,我從未想過你的熱情這麼地美,這麼教人無法抗拒。」他讚歎,解開她的襯衫,一雙黑火眸熾烈的燒灼她漸漸露出的雪白胴體上,「不,我想過你的美麗,但想像的不及真正的你千萬分之一。」

  德嵐驚喘一聲,當他赤裸的手碰觸她赤裸的胸前、攫握飽滿的她時。

  「不要緊的,我不會傷害你。」他輕聲地誘哄著解除她的緊張,讓她放鬆下來,習慣於他的碰觸。「只要去感覺你所感覺的。」

  緊接著發生的,超乎所有德嵐能有的想像。她瞭解男女間的事情,這不是古代保守落後的社會,再怎麼樣缺乏經驗,她總看過一些影片中男男女女熱戀中發生的事。但是當他含覆住她柔軟的山丘,絲絨般的舌頭輕刷過她敏感的粉膚時,她完全放棄了理智,輕喊出聲向他抬起身子,要求更多更多的熱情,哀求更深更深的釋放。

  「洛夫!」她收緊雙臂緊緊靠向他。

  「你準備好了嗎?德嵐,心愛的。」他自她胸前抬起那張寫滿慾望與喜悅的臉,黑眼狂野不拘地放射出熱火。「我能嗎?」

  「我不知道。」她無助地看著他,雙手包住他俊美的臉,像被釘死在架上的蝴蝶,在他的身下德嵐覺得自己再也無處可逃無處可躲。她的熱情他的狂野,交纏在這小小空間中,牢牢捆住了她。

  「你知道,說出來。」他雙手移動向下,將她抱坐上他的腿,讓她雙腿騎在他身上,「感覺一下我有多麼想要你,德嵐,我全是你的了,這兒、這裡、所有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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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00:46:20 |只看該作者
  他的熱,就算隔著厚厚的牛仔布都無法阻隔他們,德嵐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震撼,她能夠擁有這個狂野、粗獷的剽悍男子,他把自己交給了她?所有他的力量、他的熱焰、他的一切都為她所有?

  多麼不可思議。

  「讓我釋放你的熱情,讓你自由,做一切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沒有束縛,無需愧疚,給我你最真實的反應。你隨時可以喊停,我不會強迫你做它,心愛的德嵐,讓我知道你要什麼?這輩子起碼一次鼓起勇氣伸手取你要的東西,你會曉得那是種什麼樣的感受。」洛夫的手緩緩的游移在她穿著牛仔褲的大腿上,瞭解她剛剛體會到的新發現,男女關係對德嵐來說還太陌生。而他絕不會催促她,或是驚嚇到她。

  「你……你是這麼地與眾不同!」以微顫沙啞的嗓音做開端,她的手指開始有自我意識的畫過他的下巴,來到他衣領敞開的喉際,「我以為你會粗魯、狂野、完全不體貼我的感受,可是你──」她來到他的襯衫口,清純的遲疑著下一步,勾起他狂跳的脈搏,他完全被她所挑起,甜美的痛苦燒灼他的控制力,等待著她採取行動。「你是我的。」她以孩子得到意外獎賞的語氣說著。「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會看見你的哪一面?」

  「正面,甜心。」他勉強地扭著嘴說。

  德嵐回給他一笑,「你在緊張嗎?你流汗了。」洛夫抱著她的大腿移動了一下,充分的讓她瞭解那股折騰他的熱焰,「我太熱了,你看不出來嗎?」

  紅潮刷過她的臉頰延伸至她敞開的胸口,那對美麗的雙胸暈滿著他撫愛後的暈紅,洛夫不由自主的伸手探向它。她仰起頸子,歎息著。

  「告訴我你要什麼?」

  立刻地她的手指握住他,指揮他的手該如何行動,「噢,我的天。」她呻吟,柔軟的雙腿隔著布料緊緊的夾住他的腰間,壓住他,「洛夫,洛夫!」

  「我知道,放輕鬆,只要去感受。」他抬起上半身,頃刻間他的唇與她的交纏著,嬉戲著,她大膽而自信的回應帶給洛夫前所未有的刺激,那就像是走向一個全新美麗新世界一樣,他迫切的想取悅懷中特殊的珍寶,這是過去他不曾有過的經驗。

  她的小手隱約在他胸口前忙碌著,洛夫自己則是等到一吻結束之後,才瞭解她正為他寬衣解帶,帶著開路先鋒的決心與熱情,扣子在堅持下一顆顆讓了路。當她彎身上前把吻印在他胸膛上時,洛夫真心認為這是他最接近地獄與天堂的感受,他若非是接近死亡便是靠向了重生。

  他低吼了一聲,回答她小口的親吻。

  「我傷到你了?」她抬頭問。

  「不。」他迅速的回答,另一滴汗水滑落胸口。

  德嵐微笑著,神情中有一點頑皮。「真的?你沒有感覺。」

  沒有感覺?所有他全身的神經都在抗議這不人道的掌控,他從來不必隱藏控制或是壓抑任何情感表現,但這一回就算要他的命他也不願意破壞她的樂趣。「不管你怎麼做都不會傷害到我,親愛的。」

  給了他一個前所未有的璀璨美麗笑容之後,德嵐的手緩緩穿過他汗濕的胸口。

  「噢,我聽到你這麼說真是太高興了,非常非常高興。」

  多快能讓一個女人學壞?洛夫不覺懷疑,特別是在德嵐居然把手往危險地帶靠近,摸索著褲上的拉鏈時,他猛然的吸口氣想著。

  「輕鬆,親愛的。」這回換她無邪卻又惡作劇的笑著。「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的確沒有傷害他,只不過以她每一分好奇新鮮的愛撫與生澀熱情的親吻,將他領進一個嶄新的狂潮中,他完全失去了控制,呼喊出聲,攫住她火熱的狂吻,狂野的揉弄著。

  倖存的那分理智也在他聽見她輕柔的說:「好,洛夫,我說好。佔有我,讓我成為你的。」控制力頓然飛散九天雲外,只有她與她溫柔的擁抱成為唯一的真實。他緩緩的迎向她等待結合的熱源,渴望擁有她這一分這一秒這一生這一世,初接觸的頃刻間熱焰高張,渴望化為行動,他埋首在她的頸項間,領著她共舞著千年不變的生之樂章。

  一起,他們創造最動人的高潮……

  ※※※

  德嵐的手被握在他的大手之中,她急促的呼吸逐漸息上下來,心跳也恢復平靜,雖然身軀有一絲疲憊,但滿足洋溢著她,不想動不想思考也不願意說話打破這片刻的溫馨。

  直到一聲尖銳的喇叭將她震醒,德嵐睜開雙眼,噢天啊……這不是真的。她真的做了?就在車流不停的路旁?天色暗得可以但是萬一有人經過……就在這種地方她把自己交給了柴洛夫?

  突然間一陣搖動,他坐直了身子也帶動她不得不直起身子,依然跨坐在他身上的德嵐,臉紅的看見兩人衣衫不整的模樣,也驚訝的凝視著他顯然又湧現新慾望的眼眸。

  「抱歉,這兒真是個最糟的地點。」他迅速親了一下她的頰,「不要一副那麼吃驚的樣子,我懷疑我會有要夠你的一天。現在,乖乖把衣服穿好。我要趁我又想把你吃下去前,快點找到一張床。然後我們整天整夜都可以留在上面。」

  德嵐對他大膽的用詞尷尬到連話都說不出口。她自他的腿上移開,坐到自己位置上噤聲的整理著衣服。現在怎麼辦?

  身旁的洛夫卻已經在發動車子了。「到我家,那兒較近。」他說。

  她默不答話。這是當然的,現在既然她已經毫無疑問輕率的讓他……他又怎麼會有其它的想法,柴洛夫百分之百有權利把她當成隨隨便便就帶回家過夜的女人一樣,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現在他要她,那又如何?

  他們剛剛分享過那麼驚心動魄的高潮,她要如何說出口:抱歉,我剛才一時間昏了頭不小心犯了錯誤的判斷,謝謝你的好意現在我醒了,我覺得我還是回家好了。

  若是他問都不問強迫她……情況可能大不相同。重點是他沒有強迫她,半點都沒有,她是貨真價實的心甘情願給了他。德嵐懊悔的想著,所以她要怎麼樣才能顯得不粗魯而有技巧的退場?

  「洛夫……」幾經猶豫之後,德嵐還是開了口。她無法容忍自己一錯再錯,這場意外美好的出乎意料,並不代表她可以這樣縱容自己,她要在太遲之前阻止自己,她不能再忍受另一次傷害。「我覺得這並不是個好主意。」

  「什麼?」他微側過頭,「什麼不是好主意?」

  德嵐抬眼坦誠的看向他。他是那麼地聰明,幾乎在那一刻他原本神采煥發的表情像滅了燈一黯,陰沈了下來。他轉回頭專心的開著車,沉默不語。

  「你還是送我回家吧。」她說。

  他沒有回答,但是德嵐看見他握著方向盤的雙手緊得連指節都發白了。

  「拜託。」最後低啞的她加上。

  他以蘊藏怒火與失望的眼神瞧她半晌,然後抿緊著唇將車開上另外一個方向。她回家的方向。

  事情就是這樣了。她釋懷的告訴自己,她已經是成年人了,不小心犯下這個輕率的錯誤,現在就要快刀斬亂麻的解決它。她是心甘情願尋求他的擁抱,非關愛情也非關束縛,這裡面誰都沒有責任全是她自己的決定,不是嗎?

  那麼為什麼她口中嘗到苦澀?德嵐撇開臉,面朝車窗外看,窗上映照出她模糊的面孔,還有一道不受控制流下的淚痕。不、不、不,那不是眼淚,德嵐抹去它,告訴自己──是風吹的。就算車窗並未打開,在這車內的寒風也刺痛了她的眼睛,那是她會難受會淚流的原因,至於揪痛鬱結的胸口也是因為空氣不良而缺氧的錯覺。

  絕對不是因為「愛」,那是神話中才有的字眼。她沒有愛上這個狂野的男人,其實她連喜歡都沒有喜歡過他。

  柴洛夫一句話也沒有說。

  車子停在她家樓下時,德嵐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壓迫胸口的悶息感,她等不及車停妥就打開車門往外衝出去。在她背後只聽見大力甩門與急促追上前來的腳步聲,她不能現在面對他,她就是不能夠!

  洛夫在她抵達二樓樓梯口時捉住了她的手,「慢下來,你會摔死自己的。你以為這麼逃得像身後有鬼追,我就會棄之不理了嗎?我們做的不是什麼錯事,你和我都不再是孩子了,難道在這件事情上我們不能對自己負責嗎?」

  她低垂著頭,臉藏起來。「讓我走,洛夫。」

  「不,看著我德嵐,看著我說話。」他執意命令,口氣堅定。「究竟有什麼問題?我做錯了什麼說錯了什麼?」

  「你沒有錯。」她搖頭,還是藏著臉,「錯的是我。」

  他執起她的下巴,不容她掙脫地看著她問:「告訴我你錯在哪裡?你後悔了?你發現我這個前科纍纍品性不良的劣胚子配不上你,是不是這樣?」

  她閉上眼睛不看他,「不要再說了,不是那樣的。」

  「那是怎樣的?我們才剛分享過我這輩子最獨特完美的經驗,接著你卻要離開,除了上面的那些可能性外,我應該有什麼想法?」他搖晃著她,「你已經是我的了,該死的。」

  她猛然睜開一雙轉變成為深紫色的瞳眸,「我有沒有聽錯?我是你的?柴洛夫,你不要說話笑死人了。你身旁有那麼多女人,你和多少她們上過床?每個上過床的就是你的?那你預備拿什麼來裝她們,三宮六院嗎?」

  「不要拿過去的事來比較。」洛夫瞇起眼來,怒火更熾。

  「好極了,讓我們把過去忘掉,包括十分鐘二十分鐘前發生的一切。現在你可以回家去,事情並沒有任何改變,你隨時都可以離開。」

  現在洛夫恍然明白她一直逼迫他,激怒他的原因。她要他現在就轉身離開,她不希望他留下,因為她害怕他遲早有一天會離開。

  全部這些拒絕退縮與逃避,都是來自於她的恐懼。她對情感的恐懼,對失去的害怕,本能逃避受傷害的可能。

  他抿起嘴,有些狀況選擇強硬手段是有其必要的。他一言不發的扛她起身,引發德嵐的一陣尖叫。有了前次的經驗,這次洛夫甚至連浪費時間解釋都沒有直接就把她扔進車中。

  「你發什麼瘋?你以為你在做什麼?放我出去。」她敲打著車門,看見他坐進方向盤後方,「我已經到家了,你又想發什麼神經!」

  他側身看著後照鏡,精確地將車倒出小巷中。

  「柴洛夫!」她氣得拿起車上的CD盒敲打他,「你立刻停車。」

  「我不會離開,甜心。」他平靜的開口。

  德嵐手拿武器停在半空中,她呼吸頓上一瞬間,「不要說謊,每個人都會離開。沒有人能夠永遠的待在一起。」為什麼他會知道她的恐懼?

  「像你的哥哥?」他低沉的說:「起初我想不通你為什麼那麼排拒男人,不光是我令你討厭而已,就連那位譚搞笑也追了你好幾年,但你根本不許任何男人越過雷池一步。」

  「你還不是照樣我行我素,我的抗議你有聽進去嗎?」

  「可不是嗎?」他蹙起野蠻自大的眉。「終於發現我這個人的優點還真不少。若不是我這麼鍥而不捨,你還不知道要擺在架上吃多少年的灰塵呢?前『老處女』姑娘。」

  「不許叫我那個名字。」她拳頭緊握。

  「那麼我叫你親愛的好了。」他不在乎的換個名稱笑說:「重點是,你還真把我愚弄了好一陣子。我以為你是太專心事業,結果事業不過是你逃避隱藏情感的方法,你的情感太過充沛,絕對不可能到目前為止都還小姑獨處,唯一讓你那麼做的原因是你受到重大的挫折與打擊、真蠢,我竟然以為你失戀過!不,那絕對不可能,你根本嫩得不像有過戀愛的女人。」

  「我不需要你無聊的分析,讓我回去。」她再一次命令。

  「你曉得你欠缺什麼嗎?」

  德嵐才不會上當,她轉開臉不理他。但洛夫豈會因此而閉上嘴,當然不會。「你需要的是一頓好打或是一整夜持續不停的SEX,好讓你那多疑多慮的脆弱情感接受不可改變的事實。你早就愛上我了,承認吧!」

  他不可能知道,他一定是猜的。

  「德懷的意外讓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你抗拒一切會讓你產生情感的東西。你割捨最愛的舞台生涯,因為你有義務要贖罪,是不是這樣?」

  德嵐以沉默應對。不能再給他更多的信息,他已經太過靠近,近得她害怕自己早就被他偷去一顆心,連人都不再屬於她自己了。他聰明得太危險。

  「有一件事是你不能不瞭解的,德嵐。」他低聲的說:「情感不是一列行駛在常軌上的火車,有些事情你不能試圖去控制……否則你會發現自己不僅僅是失去了軌道,也失去了所有行駛的能力。」

  ※※※

  「起床囉!」

  洛夫警覺地坐直身,眼睛在幾秒內穿透幽暗無光的室內,鎖定入侵者之後他全身繃緊的肌肉都一口氣的鬆懈下來。「凱蒂,滾出去。」他想也不想的命令他那皮癢的小妹。

  凱蒂不睬他那凶得足以吞入的口氣,她筆直的走到他床邊的窗簾,用力一拉控制開啟的珠鏈,掀起陣陣吵雜的噪音並一寸寸放進頑皮的日光。「你真是生活靡爛,都已經日上三竿了還賴在床上,要不是我心地善良還有那麼一點點同情心,想事先警告你柴阿姨很快就要來探望你這不肖子,我才懶得──」她做完手邊的工作轉身卻一眼看見她大哥的床上還有意外的訪客。「──理你。」她還算反應正常地講完它。

  洛夫低咒了聲,凱蒂已把德嵐給吵醒了,現在他害羞的小斗魚簡直要鑽到地底下去。不要太想入非非,他們昨晚其實什麼事都沒有做,一等到他們回了他家,洛夫就扛著又踢又叫的她進了房門,他反鎖住房門……當時……

  「讓我出去。」德嵐吼叫著。

  「想都別想。」他吼回去。

  「你到底想怎麼樣?把我帶回這裡是什麼意思?我不會──別以為你能讓我再一次屈服於你!」

  「好極了。」他開始脫下身上的衣服,「我也不想要浪費時間在一個渾身都是剌的剌蝟身上。當你心甘情願時你還算是非常可愛,現在你的樣子就算我腦子不正常我都不會碰你。」

  德嵐退到角落,「那你在做什麼?」

  「脫衣服睡覺。」他簡單地回答,一面毫不害臊的脫下他的長褲,套上運動短褲。

  「你別想要打開那扇門,除非有人從外面打開它,否則你就只能祈禱我快快睡著,好敲昏我搶走我的鑰匙。」

  「沒問題,那我就等到你睡著。」她雙手抱胸執拗地站在原處。

  帶著笑的他躺到床上,打了個哈欠。「歡迎你和我分享同一張床,怕你沒注意到,這張床很大,足夠我們兩個並躺。」

  「我寧願躺在地上也不要和你睡。」她說。

  過了一陣子,洛夫瞧見她依舊固執地站在房間的角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你還在和我生氣?」

  「……我真的不曉得你要我到這兒做什麼?這一點道理也沒有。」

  「道理很簡單,因為我曉得只要我一讓步,讓你退回你自以為安全的蝸居內,你就有理由再一次逃開,讓我前功盡棄。這次不成,我不要讓出我已經得到的優勢,你把自己給了我一次,那麼我會耐心的等你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你完全明白再沒有其它方式為上。」

  「你說得好像在馴獸或什麼的。」她瞇起眼。

  「斗魚不算是野獸,充其量是可愛的小生物。」他探手扭開床頭燈,「好吧,既然你不想睡,那我做主人的也不能太沒有禮貌,讓我們來活動一下吧!」

  她幾乎是原地跳起,「你、你、你想做什麼!」

  洛夫大笑地搖頭,「你『認為』我想做什麼?活動有許多種,你該不會心眼動得這麼快,以為我在暗示……什麼不規矩的活動吧?」

  窘得雙頰燒紅,明白的告訴他她心裡想的是哪一種活動。

  咧嘴壞壞的一笑,「你要是想從事『那』種活動,小生我自當奉陪,沒問題。」

  「下流。」她啐道。

  「比得上你思想迅速嗎?可別急著在心裡頭為我剝衣脫褲的,我還想找個機會為你表演一番。」

  「敬謝不敏,我怕看見髒東西會得針眼。」她利嘴回說。

  「你確定嗎?錯過大好機會了。」洛夫愉快的坐起身,拍拍身邊的位置,「過來,坐這兒,我讓你看點東西。」

  「我站在這邊就可以了。」她動也不動的說。

  「只要你喜歡。」他拿起床邊的搖控器,按下幾個鈕之後一個寬大約有整面牆的屏幕緩緩自空中降下,「你站那麼近對眼睛可不好。」

  「你要放什麼東西?」她驚奇心取代防備,緩緩的後退。

  「絕不是限制級的。」他微笑,「我自己搜集的一些NG片段,有些精采的佳作雖然沒有辦法公開放映,不過留著還頗有點欣賞價值。當然,不小心還能捉到一點靈感呢!我通常會在影片拍完後把它留著,做為紀念。」

  「我以為你是那種從不回顧的人。」

  「你又多瞭解我一點了是不?」他微笑的看她,「現在,你要不要坐在您的貴賓座上,好好欣賞影片呢?抱歉沒有提供爆米花,但我保證下次改進。」

  經過謹慎的評估後,她坐到他的身旁保持一臂之距。洛夫用輕鬆詼諧的口吻讓她放鬆下來,一直到德嵐不知不覺的睡著為止。

  ……原本洛夫打算在安詳的氣氛中吻醒他的睡美人,兩人重溫昨夜的溫柔。說服她害怕傷害的心相信他不會輕易離去。

  現在看來,老天爺有意作對。只要看一眼德嵐滿臉懊惱與羞怒的模樣,洛夫就要氣憤的向老天爺抗議。沒事殺出凱蒂這搗蛋鬼做什麼!

  凱蒂現在已經走到床邊,朝德嵐伸出一手:「嗨,很高興認識你,我是卓凱蒂。不要誤會我是這個狂人的情人,我和他的關係千真萬確是『兄妹』,也就是說很不幸的,他──是我哥哥──同父異母的大哥。」凱蒂璀璨的對德嵐一笑,「你的睡衣很特別,你喜歡穿著牛仔褲睡覺的嗎?」

  回她的招呼前,德嵐先是拂開了臉頰凌亂的髮絲,她以尚未清醒的低沉聲音說:「柏德嵐,你好。我從來沒有穿著牛仔褲和襯衫入睡的習慣,但是昨晚上我沒有多大選擇,你知道當你整個都上下顛倒的掛在某人肩膀上時,是很難記得還要回家拿睡衣。基本上我建議不要拿它當睡衣,除非你喜歡早上起床時四肢血液不流通。」

  凱蒂咯咯的笑起來,那張十八歲的笑臉比初露臉的陽光更有活力,「聽起來很有趣。那就是洛夫把你拐到這兒的方法嗎?他扛你過來的?」

  「很高興他沒有把我扔進一座山洞。」德嵐苦中作樂的自嘲。

  「不要擔心,我會教你怎麼報復他的。」凱蒂一點也不在意讓洛夫聽見,她笑著,「洛夫不像他外表那麼難以應付,只要你捉到訣竅──」

  洛夫在凱蒂有機會傳授「獨家心法」前,已經兩手一揪,不粗魯但是有效的擄住他小妹,一面笑口大張的把她扔到門外去。「早安,小妹,謝謝你的起床號,再見。」最後那兩個字是火速的關門前說的。

  「嘿,柏姊姊。你可以向洛夫要我的電話,我們可以出來喝下午茶嗎?」隔著門,凱蒂年輕甜美的嗓音高八度的叫著。

  「她不會和你出去的。」洛夫大叫回去。

  「『她』很樂意。」德嵐抬起不馴的下巴,也叫道。

  洛夫不悅但滿含笑意的看著她,說:「『她』如果那麼想討教馴夫之道,我建議本人會是最好的老師。」

  德嵐扭開臉,「借用一下洗手間。」

  「什麼時候還?」他像潛行的黑豹悄悄的靠近。

  「還?」德嵐聞言抬頭,怒眸正巧撞上他柔情笑意的雙眼。

  「我不介意你用一個吻來還債。」他補充。

  「休──」

  她還沒說完,他已捕獲她柔軟的雙唇,遞送一個煽情的熱吻。

  「早安,小斗魚。」結束後他說。

  想也沒想的,德嵐踢他腳一下,並在他跳腳喊痛的同時,一溜煙進了浴室關起門來。她背靠著浴室的門口大口喘氣著,回想到洛夫那震驚的表情,德嵐再也制不住的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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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00:46: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柴培琳的確不辜負傳說中影視圈內最美麗高貴的大牌製作人這頭街,雖然已年過五十,但她保養有術的容貌上只能在眼角尋到細紋,凡常女人在這年齡早都已顯得蒼老,在柴培琳身上反而形成智慧與感性結合的象徵。

  這又不由得人想起當年她與梅紹軒那段引人爭議的戀情,美麗的女製片,年輕有為的大亨。而洛夫就是這麼率情至性的父母所生,難怪他的個性如此多變這般撲朔,德嵐輕歎口氣,出色的雙親,有力的背景,柴洛夫身在一個與她自己截然不同的世界中。

  這時,柴培琳那雙精明美麗與洛夫如出一輒的銳眼審視完畢,「柏小姐,洛夫說你是從事劇團總監的工作?過去你是舞台女演員吧?」

  「伯母真是好記憶,德嵐已經有五年沒有演過戲了。」

  「我有印象是因為我本來透過朋友,預備把你納入我旗下一間經理人公司,不過卻遭到你的婉拒。」

  德嵐訝異的微笑說:「我真是大意外了,不過我已經不演戲很久了,並沒有冒犯伯母的意思,希望我沒有過分粗魯地拒絕。」

  「母親大人你就別再審犯人了。」洛夫諷刺的插口,「德嵐還有劇團要照顧,我先送她下去坐車。」

  「沒有必要,我可以自己離開。」德嵐回頭看他,堅定的說。

  「我要送你下去。」洛夫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和我親愛的母親大人說再見。你很快會再見到她的。」

  德嵐心口一沉,洛夫在開什麼玩笑?柴培琳一定把她當成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竟然在她兒子的床上過夜。她這下是跳到淡水河也洗不清,換作是她……可不會對自己太客氣,更不會想再看見她和洛夫出現。「再見,伯母。你是個大忙人,我想洛夫是在開玩笑的,我怎麼會再次打攪你寶貴的時間呢!」

  「洛夫,柏小姐似乎不相信你的話喔。」柴培琳冷淡微笑的說。

  「我知道,她老是分不清我什麼時候說正經話什麼時候開玩笑,別擔心,我打算花很多很多時間讓她學會分辨。」洛夫嚴肅的應道。

  德嵐手肘暗暗往後一頂,撞上他堅硬的小腹,「別再說笑。你瞧伯母真的要相信你的話了。」

  洛夫揉著肚子嘟嚷,「真該死了,難道你看不出我說的是真是假嗎?」

  決定和他爭論只有白浪費時間,這男人的骨頭沒有半根是正常有邏輯。「很高興認識你,柴伯母,很抱歉我得這麼匆忙的離去,實在是劇團內有許多事情……你瞧我根本都忘了你也是專業婦女,你一定知道工作就是工作,得要負起我們應有的責任。」

  柴培琳點點頭,她挑起眉用洛夫常慣用的傲慢眼神,「絕對,工作就是工作。那些男人懂什麼責任呢?他們是一群只懂享樂的動物。」

  凱蒂聞言立刻自沙發上跳起來,「對,女人萬歲,讓我們把那些男人們都擊垮,讓他們一敗塗地,耶!耶!」她揮舞著無形的旗幟。

  「我的天,」洛夫搖頭,「我最好在這兒變成女性運動聯盟總壇前把你送走。走吧,德嵐,你的出租車已經在等了。」

  「你什麼時候自作主張幫我叫了車?」

  「沒有。」洛夫推著她的肩往外送去,「你不曉得嗎?現在你只要往街邊一站,都會有出租車司機搶著為你這位女性聯盟主席服務,他們知道惹怒了你就等於和二分之一的女性人口過不去,這樣的話……你說我們男人還有好日子過嗎?」

  德嵐沉默了一陣子,「你說的笑話真讓人笑不出來。」

  「你是說我們男人沒有受到半點威脅嗎?我的天,謝謝老天爺。」

  ※※※

  「她回去了?」柴培琳看著高大的兒子走進廚房時,她正為自己添第二杯早茶,「你要喝一杯嗎?」

  「母親大人,喝一杯是指烈酒之類的飲料。對於茶似乎不太用『一杯』這樣的說法。」洛夫取過咖啡壺搖一搖,皺眉打開壺蓋一瞧。「你把我這裡面的存貨出清了嗎?」

  「什麼?噢,你是指咖啡壺裡面那堆令人作嘔的泥巴啊?我看它快發霉,所以替你倒掉了,省省你的道謝。這是做母親都應該做的事。」柴培琳理所當然的微微一笑。

  「我有提到任何感謝的字眼嗎?」洛夫回應的拉拉嘴角。

  「母子心連心,這種事還要你說出口,那我這做母親的未免太失職了。」她坐在餐桌旁,「你和那位柏小姐是認真的嗎?」

  洛夫正把一整罐咖啡豆往壺內倒,「你又在動什麼腦筋了?」

  「這麼對自己母親說話未免太沒禮貌。」培琳優雅的啜口茶,「你的回答呢?我還在等。」

  「母子連心不是嗎?為什麼不由你來替我回答?」

  培琳皺皺眉頭,「凱蒂,你大哥最近是不是拿炸藥當晚餐吃呀?這麼凶巴巴的,我還記得他小時候有多麼可愛活潑,是個人見人愛的頑皮小男孩,怎麼才不過幾年的光陰,居然就對我這麼凶巴巴的。」尋求外力是她最拿手的技巧。

  「母親大人,你的幾年是我的幾十年,你該不會貴人多忘事,連你兒子今年幾歲都不記得了吧?」洛夫立刻還以顏色。

  「你說這像什麼話,我當然記得了。你不過二十出頭而已。」

  洛夫搖頭,把咖啡壺放到爐上去,雙手抱胸歪頭看著凱蒂說:「瞧,誰要是敢說我這個人腦筋有問題,我就得抗議這是血統遺傳的問題。有這樣的母親,我能長到這麼大已經是托萬民之幸,感謝上天有好生之德了。」

  培琳掀掀嘴,「好吧,就算你今年三十有五,也不代表你就得表現得這麼討人厭。媽咪還記得你向我討糖糖的俏皮樣子。」

  「從你那堆積如山的工作中,向你討糖?就算我還是個小孩子,我肯定也沒那麼蠢,敢拿自己和你的寶貝工作比。」洛夫笑說:「我沒認那堆文件作母親你就該慶幸有這麼聰明的兒子了。狗、貓這些動物們不是都有習慣,認睜開雙眼看見的第一樣東西作母親嗎?」他轉向凱蒂說:「我這個天才媽咪第一眼讓我看見的,就是她埋首在檔堆後的臉。」

  凱蒂輕笑著,「老天。」

  「都陳年往事了還去翻它作什麼?」看來母子倆都有個本領,對累積一堆不良前科的舊檔案視若無睹。「讓它擺在過去裡發酵不是好多了?」培琳說:「這次我留在這兒只有短短一周,你還要和老媽這麼吵嘴嗎?」

  「真是輸給你。」洛夫歎口氣,「你到底想要什麼?老媽。」

  「孫子。」柴培琳也十分簡潔的告訴他。

  「瑞波最近生了,何不屈就一下她可愛的寶貝兒子?反正她老公和我是哥兒們,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亦安不會介意讓你當個祖母過個乾癮。」洛夫建議。

  「既然是乾癮我幹麼干辛萬苦的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回來?」

  「只得怪你生的是兒子,害他不能夠自己生。」

  「你明知道我是指你到底什麼時候要安定下來?你都已經三十五歲了!真是父子倆一個德行。」柴培琳想到他那打終身光棍的父親梅紹軒,不覺又忿忿起來。「我絕不允許你走上你老爸的後路。」

  洛夫搖頭,「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婚姻不是人生的一切。我以為開明如你這種時代尖端女性,不會要求你自己的兒子非得遵守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陳舊八股規矩。」

  「那你是打定主意不結婚?」柴培琳蹙眉尖銳地問。

  「我也沒那麼說。」洛夫關掉嗚聲作響的咖啡壺,「好了,別再質詢我了,等我喝完這杯咖啡,我還有地方得去一趟。」

  「聽公司說你最近好多天都沒有過去審看劇本進度了?」她指出。

  「我有保持聯繫。」洛夫喝著燙熱的咖啡說:「等我忙完該忙的事,我自然會加緊新片的進展。」

  「什麼是你該忙的事?算了,我曉得你是不會說的。」培琳揮揮手,「別忘記後天瑞波要請滿月酒,我已經為你和柏小姐答應瑞波的邀請了,全家人包括你父親都會去。你可別讓瑞波和亦安失望才好?」

  洛夫差點被燙到舌頭,「你說什麼?」

  「凱蒂甜心,我們可以走了。」柴培琳緩緩的站起身,微笑的說:「我還要和你卓阿姨們去逛街呢!凱蒂的媽咪最近又開了間婚紗店,裡面的婚紗真是漂亮極了,我想去挑一挑。說不定有合適柏小姐的尺寸。」

  「母親大人你別太得寸進尺了。」洛夫嗅到一絲詭計蠢動的味道。

  「別擔心,小子。」培琳揚揚手,「我又沒說柏小姐會嫁給你,就算你沒興趣當新郎,未必代表柏小姐不想當新娘呀?即使穿上凱蒂的媽咪店內最美麗的婚紗。她大可自由自在的嫁給任何一位向她求婚的男士,又不見得是你,不是嗎?」

  「我不會上當。」洛夫放下杯子,愉快不起來的說。

  「上當?我有在騙人嗎?」培琳無辜的走向門口,洛夫也跟到外面。她接過兒子遞來的外衣套上,轉身踮腳在他頰上親吻一下,「我只是希望你把事情看得清楚一點,兒子。」

  洛夫也回給她一個親吻,「你就是喜歡把事情掌握在手中。」

  以遺憾的口氣,柴培琳搖搖頭,「我不是喜歡,而是不得不,我的個性如此。這是你母親我的缺點……也是優點,兒子,看清楚你的老媽並不見得過得不快樂,婚姻的確不是人生唯一的道路。但是,不管怎麼說,我總是存有一點點遺憾──沒有能為心愛的人穿那一次嫁裳,我愛你的父親卻與他失之交臂。不要為了結婚而結婚,但也不要為了『不』結婚而『不』結婚。當年的我,就是犯了這個錯。」

  「……」洛夫伸手擁抱住母親。

  柴培琳揩去眼角的淚,「哎呀,眼睛怎麼冒汗了。我八成是熱昏頭了,不要再說了,我走了。」

  洛夫送母親出了門口,她的話依然迴盪在空曠的屋內,真的是結婚的時候了嗎?與德嵐共渡此生?盡一個做男人的責任,每天回家吃晚飯,晚上擁著同一個女人入夢?一輩子只愛她一人?不知怎地,洛夫覺得這個想法並沒有他以為的恐怖。

  ※※※

  團員們都面色凝重的集合在舞台上,不論幕前的青少年演員或是幕後的工作人員,圍成半圈坐或站著,空氣是沉重的寂靜。

  德嵐先是清清喉嚨,深吸口氣後,「你們可能已經聽說章子發生的事情了。不管知道或不知道,這件事情都已經進入司法程序當中,有律師為章子處理這些法律的審判,就算它其實是一件意外,但是我們還是要靜靜等待結果。唯一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拿出大家對章子真正的友情與關心,站在他的身邊支持他。」

  「柏老師,章子有可能被判刑嗎?」蠻惠害怕地細聲的問道。

  娟娟隨即凶狠的瞪了蠻惠一眼,「當然不會。」

  「我們不知道。」德嵐溫和的糾正,「律師普先生很有信心的為他辯護,但老師不能說百分之百的保證。因為在法律的眼中,或許章子是過失殺人也說不定。我們無法肯定,但我們不會因為章子是否坐了牢,就改變我們對他的友情,不是嗎?」

  「那還用說。」講義氣的泥鰍拍著胸脯說。「我頭一個站在他的身邊,不管他什麼時侯放假我都會去探他的監。」

  「探你個屁監!」娟娟脫下腳下的紅高跟鞋拿起來打,「他現在又還沒被捉進去關,要是你這張烏鴉嘴害他倒了霉運,我拆了你他媽的骨頭。」

  「娟娟!」德嵐皺起眉頭,「控制一下自己,不要再拿泥鰍或是蠻惠洩憤。我知道你很在乎很關心章子的安危,但是把這種壓力發洩到別人身上對他們難道公平嗎?大家都和你一樣關心他,知道嗎?」

  娟娟臉一陣青一陣白,「你以為你是誰呀?憑什麼教訓我,我幹嘛要甩你這一套。什麼嘛,破爛劇團我才不稀罕呢!我要不是無聊斃了,怎麼會在這兒混時間?以前看你還他媽的挺上道,原來不過是個爛婊臭──」

  啪一聲,畫過整個舞台。德嵐五指緩緩的自娟娟的臉上收回來,此刻已有五條紅紋印在她臉上,德嵐掐緊自己的手。

  「哼,動手打人了,」娟娟滾滾熱淚在眶內打轉,但她咬著下唇硬抬起下巴,「我就知道你以前都是假道學假關心,你根本不在乎我們這些人的死活,不過是講好聽的,說什麼給我們一個學習與成長的空間?這算哪門子的學習?哪門子的成長?我根本就不需要,以前我混在PUB、柏青哥的日子過得可好咧,有吃有喝還有樂子可找。哪像現在?他媽的我不爽玩了,你們去演你們的爛戲好了。」

  德嵐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看著娟娟頭也不回的奔出了劇院大門。

  「柏老師……可以不用管她嗎?」泥鰍老實擔心的問。

  蠻惠走上前,「讓她去,她以前就是一副屁樣,誰稀罕呢?我們不需要她。」她靠向德嵐的手說:「老師,我可以替代她的位置,我來演她的角色。」

  「你都這種時候了還說這種風涼話。」泥鰍拉開她,「我去找她回來好嗎?柏老師。」自告奮勇的他說。

  「哼,你偷偷在喜歡娟娟,我就知道。」蠻惠臉色難看的說:「別夢想了,她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你這個泥水匠的兒子配得上她嗎?而且娟娟眼中只有一個章子。」

  「夠了。」德嵐情緒紛擾,生氣的扒過頭髮說:「你們全都不要吵了。」她閉上眼尋回控制後,「娟娟那邊交給老師就好,泥鰍。至於重新挑角──我相信娟娟會回來演的。蠻惠,抱歉我不知道你這麼喜歡娟娟的那個角色,你對自己所演的女警角色有什麼不喜歡的?為什麼我安排角色時你吭都不吭一聲。」

  蠻惠嘟著嘴,「你眼中只有娟娟,什麼好角色、可以發揮的角色都派給她演,我哪有什麼說話的份量。」

  「所以你就什麼都不說?」德嵐挑起一眉,「不說就喪失你的權利。你必須為你所想要的一切去爭取,蠻惠。而不止是站在那兒懷疑老師究竟對誰偏心,你應該自我反省,你這樣背後趁機搶奪娟娟的角色難道就正大光明嗎?」

  蠻惠臉色也暗沉下來,她僵硬的站在原處。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德嵐頭痛的想著,她似乎在罵跑每一個演員!「抱歉,我不是有意把話說的這麼嚴重,蠻惠。老師向你道歉,但是我不要再聽見另一句搶角色的問題。就算整齣戲裡面只有一句話,照樣能演得教人刮目相看。每個人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機會。」

  蠻惠沉默的點點頭。

  「抱歉,」德嵐感覺精疲力竭,昨天加上今天的這些插曲,「本來我是要談有關章子空出的缺要怎麼安排,還有上戲的準備。但是娟娟……看來我們今天只好先休息一天了。你們可以各自先回家了。」

  幾分鐘後,大家都安靜的散去。氣氛完全失去往昔的快樂活力,變得灰暗陰沈。

  「你還好嗎?」芬茵走上前來擁住她的肩。

  德嵐歎口氣,「我是不是對她太凶了?」

  「她」指的是何人,芬茵也很清楚。「不要對你自己太苛了,娟娟講話是過分了些,你打她那一巴掌固然是嚇到所有的人,但是我想這也算是給她一點點教訓吧?這兒是劇團,並不是奉養大小姐的地方。」

  「她的反常全是因為過分擔心章子。」德嵐依然自責地說著,「或許我該再多體諒體諒她的心情。」

  「縱容演員是一個劇團總監最不應該做的。」芬茵微笑的安慰她,「別再想了,過兩天等娟娟平靜些,我們再來解決這個問題。現在,你應該讓自己好好放鬆一下,又是章子又是娟娟,加上公演日期的接近,你幾乎把自己逼得不成人形。一天到晚只知道關心演員和別人的身體狀況,就伯他們倒下去不能演,卻沒有想過萬一你自己倒下了,那整個劇團馬上陷入群龍無首的噩夢中,又該怎麼是好?」

  「但是還有那麼多的事情──」

  「沒有什麼不能等到明天再說的。」芬茵肯定地說:「吃一頓、睡一覺。等你醒來又會是愉快閃亮的一天。」

  德嵐發覺自己真的認真思考芬茵的建議,逃離這所有。若不是她向來理智的一面抬頭……「再說吧,芬茵。我要把最後那幾場戲的排練日誌再翻看一次,然後才有時間想到吃飯。不用為我擔心,你先回家去吧!」

  換芬茵大歎口氣,「德嵐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

  「那就什麼都別說了。」德嵐往辦公室走去,「我保證我不會讓自己倒下的。」

  「你敢倒下試看看。」就連威脅,芬茵也是語帶笑意。「對了,開會前洛夫有打過電話,碰巧你去找章子的律師談話所以不在,他什麼也沒說的掛了。」

  德嵐眼前立刻浮起他的臉,揮去。「可能是告訴我終於他要放棄義工的工作了吧?早知道他不可能熬太長的時間,他那種大忙人!」而且他也如願以償的得到自己了,不是嗎?目的已達,他當然拍拍屁股走人,連再見也省得說。那就是她得承擔的後果,不過是他成年人的遊戲!

  「德嵐,你不覺得有時候你對柴導演也不太公乎嗎?對他有偏見?其它人你都能忘卻他們的過去,接受他們的本來面目,為什麼每次一看見柴導演你就是用負面的口氣說話。」

  「你看上那個狂人啦?」德嵐諷刺的問。「他的確魅力無遠弗屆。」

  芬茵張大嘴,蒼白了半刻。

  「我抱歉,我不該那麼說話的。」似乎她今天處處都惹人生氣?德嵐歉意地改口說:「我沒有那個意思。」

  「小懷懷快放學了,我去接他。」芬茵轉身匆忙的往外走。

  「芬茵,我……」德嵐覺得她必須說些什麼,說些什麼來彌補她剛才那句話所造成的殺傷力。畢竟芬茵從來都沒抱怨過她未婚卻守著死去德懷的靈魂,盡一個單親母親責任的苦楚。自己有什麼資格阻止她看上另外的好男人?

  「不要說,德嵐。」芬茵背對著她,哽咽地說:「我正試著不和你生氣。所以,什麼都不要再說了。」

  是的,與其說一些讓自己良心能好過的話,德嵐想著,她更該真正的愧疚她方纔的所言所行。難道她在妒嫉柴洛夫對芬茵的注意?再也沒有比一個心眼狹小的女人更醜陋了,她已經變成這樣一個女人了?

  「你知道,我以前常常懷疑為什麼瞪著牆壁發呆的人那麼多,是不是它具有某種神奇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的想瞪呢?還是你覺得問題出在人的眼睛和腦部結構上。」

  柴洛夫的聲音自辦公室外傳來時,德嵐不知道自己坐了有多久,她驚醒過來回瞪著他。「出去。」

  他走進來坐下,「多謝。」

  「我說:『出去』。」她按著桌面站起身來,憤怒地說。

  「我不是已經坐下來了嗎?你何必不斷重複。」惱人的他微笑著,彷彿他們說的不是同一種語言。

  德嵐自桌後繞出來,捉起桌上的檔就朝他扔去,「你把我的腦袋弄得一團糟,現在還來惹我做什麼?你可以要的都已經得手,不必再死纏不放,我不要看到你,再也不想看到你,出去、出去!」

  微一抬手他擋住那些紙張,「很辛苦的一天,是嗎?芬茵把娟娟的事告訴我了。別擔心,站在導演的立場我會建議你做同樣的事。」

  「那些完全不關你的事,從現在起我的劇團裡面不再需要你了。」德嵐憤怒得無法判斷自己的行動對錯,她像莽撞的紅牛衝進敵人營區,雙手拉住柴洛夫開夏米爾領衫的衣領使勁地嘗試拉他起身,他卻穩穩如不動泰山,「我開除你了,聽見沒有。你不再是團內的義工,我們與你再無瓜葛。」

  「我有做錯任何事嗎?」他瞇起眼。

  「無故曠職。」

  「我問過了芬茵,她說沒關係。」

  「態度欠佳!」德嵐吼叫。

  「這點我可以改進。」他馬上回嘴,雙手迅速的動了起來。

  他所謂的改進,德嵐為時已晚的發覺,並不是常人所認定的立刻卑恭屈膝、道歉悔過。悔過?那是柴洛夫最不可能辦到的一點。

  「讓我下來。」她槌打著他的肩,當他再度把她扛上肩並站起身時。這已經快變成一個惱人惡劣的習慣了。「這就是你改進態度的方法嗎?從爬蟲類的智慧進展到北京老祖宗的狀態嗎?可真是教人大板眼界!」她嚷著,「你這招已經玩得沒創意了,何不再給我一點新鮮的?」

  「悉聽尊便,斗魚女士。」他大手捉起她的腰,在空中將她由背向上面向下的扛法,轉而為面向上的抱姿,依然把她牢牢箝在懷中,一個換湯不換藥的擄法。「這樣浪漫多了吧?」

  「我感動得要吐了,讓我下去!」她聳張五指,恐嚇的瞪著他的臉(好不容易)說。

  「不公平,你也老再重複同一句台辭。」他黑眸惡作劇的一閃。

  「劇團本來就是聽我命令指揮,你如果不聽我的命令指揮,你就是在告訴我你不再是本劇團的一份子。」跋扈可不是柴洛夫註冊登記的專利!德嵐得意的想道。

  「你說的對。我應該聽你的!」

  德嵐全身的毛孔都意外而舒張開來,甚至沒看見他在黑暗中帶她登上了舞台的樓梯,也沒發覺他們已經不是在原本的小辦公室內,她眼睛為了眼前的勝利而閃閃生輝。

  「沒錯。你能知道這一點是最好也不過的。」

  「我馬上就放你下來。」他繼而保證。

  沒料到柴洛夫也有乖乖聽話的一天,她的耳朵出什麼毛病了?「快做!」

  「是!」

  噢,德嵐感覺他大手一鬆時,神經網絡才剛傳達一個緊急訊號經過大腦,他不敢他不會他絕對不可就這樣……他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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