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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鈺 -【博君寵】《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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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17:08:1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簡鈺 - 博君寵

素聞莫城城主凜然英威、沉穩大度,
怎麼可能是那個初次見面便撕去她衣衫的男人?
更何況,這可惡的男人竟一臉冷酷傲然,
施恩似地表示要娶了她“以示負責”……
開玩笑!想娶她的男人何其多,
就憑那蹩腳的求親理由?他呀,還是靠邊站吧!
眾人皆對莫城主景仰臣服、不敢違逆,
唯獨這愛賭氣的美人兒敢大大方方賞他排頭吃!
該死的!當初是救她心切,卻被她當成存心不良;
而願意負責,她卻又不領情?
莫慎揚被惹得火怒不已,但在看遍她的古靈精怪後,
才發現深深愛意早已占滿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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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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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17:08: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雪花兒飄,飄落了一地的北國風情。大陸極北,每年的冬季都來得特別早,冰封天地的時節占了整年時光的二分之一,才到了七、八月份,已經細雪紛飛。

遠遠的,一陣陣的馬蹄聲劃破了荒原上悶煞的寂寥。來的是一支商隊,約莫十來個人左右,行速在危機四伏的冰天雪地之中卻未見稍減。

為首的男子,馳駕的神情十分專注;玄黑披風隨著快烈的馬速在他身後飄揚著,震出了鷙猛的氣勢;他的臉部線條陽剛而堅硬,充滿了不容造次的威儀。

半伏著身軀,他采取快馳的姿勢,幾乎貼著馬身;隨著衝勢晃動著的身軀,十分自然。倒是他身後的一幹漢子,漸漸的像是抵受不住刺骨寒風的侵襲,努力地想將塊頭極大的身子塞進皮襖裏,看來縛手縛腳的。

“莫爺!”一個漢子終於鼓起勇氣,快馬加鞭地趕到他身邊,用顫抖的聲音說道:“能不能讓咱們先找間破廟升個火、歇歇腳?兄弟們都快凍僵了!”

莫慎揚轉過頭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抿緊的唇線看不出喜惡。

一陣冷流竄來,那漢子打了個寒顫,更往皮襖裏縮。

“不準縮!愈縮就愈怕冷。”莫慎揚看著他其實不差的氣色,冷然下令。“繼續趕路,怕冷的人就喝口酒暖暖身。”他一馬當先地領頭奔馳。

正當眾人都揚起馬鞭,準備跟進的時候,四蹄齊飛的馬群卻無意間踢起了一件半藏在雪中的長形物。那瘦瘦長長、包裏著皮毛的“東西”高高地飛越莫慎揚的頭頂心,往前端十尺的積雪堆彈去。

異樣感頓生,他猛然揪住韁繩,高聲喝道:“勒馬!”

“莫爺,那是什麼?”眾人即時拉住馬兒,驚疑地問道。“不會是個人吧?”

“大雪天的,一個人臥在這裏做什麼?難道他想臥冰求鯉?”

莫慎揚利落地翻身下馬,謹慎地一步步靠近,才發現那團皮毛似乎是一件皮氅,一端有如烏緞的細絲像是人的長發,隱約之間還仿佛能聽到微弱的申吟聲。

他俯下身將那“東西”翻了過來,一張俊朗卻灰敗的臉龐立即呈現在眾人眼前,眉峰緊蹙、氣色青白,眼睫之間還凝著細細的白霜,氣若遊絲。

“哎,是個公子哪!”一個漢子呼了起來。“瞧瞧他,嘴唇都發青了,怕是沒得救了吧?”

不隻是其他人,就連向來沉穩的莫慎揚,也忍不住驚訝地微抽口氣。這個人一身光鮮亮麗,臥倒在冰堆裏做什麼?

莫慎揚下意識地將“他”扯入懷中,還來不及用體溫烘熱“他”,便察覺到“他”的嬌小輕瘦,挨在他懷裏像個小孩。這人長得十分俊美,穿著也考究,隻是“他”的身子骨恐怕太虛,那些保暖衣物都不足以幫“他”抵禦寒冷。

“莫爺,‘他’是死的,還是活的?咱們出手相救,還來得及嗎?”

莫慎揚翻起“他”的手腕,輕按兩指。“脈搏還算穩定,隻是太淺促。”

這個公子染了風寒顯然有段時間,加上馬兒使勁踢上的那一腳,能有不差的脈象,算是奇跡了。

“聽得到我的聲音嗎?”他用力地拍著“他”的左頰!以痛覺刺激迷離的神智。

好半晌,昏迷的人兒才悠悠醒轉。“唔……”“他”澀重的眼皮掀不開,隻是微微側過頭,眉間打了痛苦的皺褶,低聲嗚咽著。

“‘他’醒了!”圍著圈的漢子們,個個都欣喜若狂。“公子,別再睡去哪,要保持清醒,否則‘你’有可能再也醒不來。”

“公……公子?”癱軟的人兒困惑地喃喃著。

為什麼這些人口口聲聲叫自己作“公子”?還有,這是什麼鬼地方?為什麼這麼冷,寒氣都凍到骨子裏去了,澄湖不是四季如春的嗎?

“把酒袋拿過來。”莫慎揚沉冷地吩咐道,視線沒有離開過“他”的臉。

那張俊美的臉龐,鼻梁挺直,雙唇細薄,雖不陽剛,但還是屬於男性的。為什麼他卻有種錯覺,總認為“他”不似表象看來那麼簡單?

旁人奉上酒袋,裏頭裝的是酒性極烈、可以瞬間讓人渾身發汗的燒刀子。

“喝一口。”莫慎揚撬開“他”的下巴,猛灌一口。

雙唇凍得發僵,滴滴答答的酒液自唇邊滑落,隻有少許流入喉嚨。那火灼的熱感又辣又麻,立即將所有被冰雪封住的意識扯回。

想起來了!倒在陌生男人懷裏的水芙蓉渾身一震。

一個月前,她離開澄湖,以莫城為目的地直奔而來;不料,北方的大風大雪竟讓她錯失方向、困在這裏。她作了男子打扮,無怪乎人們要喊她作公子了。

“再喝一口!”看著烈酒在“他”嘴邊漸漸凝成冰,莫慎揚擰起了眉。

“不……不用了……”水芙蓉斷斷續續地說著,實在是怕了那火焰般的滋味。

莫慎揚挑起眉,銳利的眼神評估“他”極差的氣色。為了讓“他”早點回複血色,他忽而仰首啜了一大口酒,撬開“他”的嘴巴,以口對口喂“他”喝下。

那雙唇相貼的一瞬間,莫慎揚似乎在“他”細軟冰冷的肌膚上,聞見一絲極淡的脂粉香氣,他蹙起了眉,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幻覺了?

“咳、咳咳……”水芙蓉嗆咳了起來,熱熱的淚水融了睫上的細霜,得以睜開雙眼,她模模糊糊看見一個人影以手背抹去唇畔的酒液。“你……你用你的嘴……喂我喝酒?”她的唇還記得那堅實飽滿的觸感,心跳因而加急。

莫慎揚撇了撇唇,目光冷蔑,仿佛這個問題不值一答。

“公子請別多想其他,我們莫爺是救人心切,所以才出此下策,‘你’可別誤會他有斷袖之癖啊!”一個好心的漢子大聲告知,眾人都作證似地點點頭,仿佛斷袖之癖對他們而言,是多麼嚴重的忌諱。

好一個“出此下策”!這輩子,她的芳唇可是從來都沒被人碰過呢,他們倒是很會占了便宜又賣乖。水芙蓉氣結,卻說不出話來,隻能暗自飲恨。

身居澄湖第一名妓的她,素來賣藝不賣身,別說唇兒被唐突,就連細白小手都不曾被男人碰過;男人們雖然垂涎她,卻從來不敢造次。沒有想到,小心維持的清白身子,才離開澄湖一個月,就被人以霸道的姿態侵犯了。

雖然唇兒被他碰著的感覺,沒有想象中的可惡可怕,被他熱熱地熨貼著,反而有種奇異的酥麻感,並不討人厭,但她終究不甘願啊!

“計較完了嗎?”莫慎揚不悅地問道。“他”是怎麼回事?命在旦夕,卻還在計較這等無關緊要的小事!

“還沒!”她賭氣地說道,存心不讓他好過。

莫慎揚聳聳肩,根本不在意“他”的反應。“那‘你’最好開始祈禱自己能活得久一點,否則這將可能成為‘你’的遺恨。”

抱起“他”,莫慎揚將身後的披風拉向前,包裹住水芙蓉嬌小的身子。困在他懷中,被洶湧的暖息侵襲著,僵冷的小臉偎著他發燙的胸膛,一種心安的感覺竟冉冉而升,水芙蓉反而被這種感覺撩弄得好慌亂。

她怎麼會下意識地就倚賴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怎麼會?

“你……你要抱我去哪裏?”他一句話也沒有交代,就要將她帶走;他如此霸道不講理,會是山賊嗎?“放開我、放開我!”

為什麼“他”莫名其妙的意見老是一大堆?莫慎揚站住腳,微挑起眉。

“公子啊,我們莫爺是想救……”

莫慎揚打了個手勢,製止漢子們的解釋。他陡然扯開披風,讓陣陣刺骨的寒風直接撲上“他”的臉。不耐使他的嗓音比冰雪更寒冷。“‘你’可以選擇在這裏凍死,也可以選擇隨我回到莫城;生死是‘你’的事,由‘你’自己決定。”

“莫城?”水芙蓉呐呐地重複著,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你說的可是……‘莫城’?”

“是的。”他端詳著她變得狂喜的臉龐,若有所思。

水芙蓉簡直不敢相信她的好運道。她竟然在邁向鬼門關的千鈞一發之際,遇上了莫城的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是天老爺在許她未來幸福的暗示嗎?

她高興得簡直要熱淚盈眶。“有勞你帶我去莫城了。”她心安一笑,尖銳的態度也變得和緩許多。“我正要去拜訪那兒的城主。”

“‘你’要拜訪城主?”莫慎揚微微一詫,暗忖自己根本不認識“他”。“為了什麼事?”

“我不想告訴你。”水芙蓉虛軟地縮在他懷裏,一度清明的神智又漸漸流散。

莫慎揚因她的拒絕陡然愕祝“他”是個很特別的人,從來沒有人敢頂撞他、違逆他,而“他”卻接二連三挑戰他的耐性,渾然不知死活。

他勾起唇角,倒是要好好看看,“他”找上城主,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莫慎揚再度拉緊了披風,將“他”裏在胸前。“沈七,你先行回莫城去作準備,湯藥、暖炕等,都得一應俱全,我們隨後就到。”

莫城,是位居極北之地的一座城市。這裏不屬於任何國家,近一百年前,原是一座罕無人跡的荒城,因緣際會聚集了一些無家可歸,或是想完全抹殺過去的人們。

莫城大多是由這些人所組成,所以每當又有人投奔向莫城的時候,人們總是特別興奮,也會以熱切的態度來歡迎。但是,並非任何阿貓阿狗都能進入莫城,來投奔的人都須得到城主的首肯。

這會兒,大雪紛飛,正是窩在炕上取暖的好時候,但莫城的人們幾乎都扶老攜幼地來到城門口。

“出城交易的莫爺就快回來了!”人們奔相走告。“剛才,他遣了人回來吩咐道,有個受凍的公子要到咱們莫城來了。”

“怪不得全城的少女,隻差沒有滿頭珠花地跑出來迎接了,嗬嗬。”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當兒,城門一啟,莫慎揚瀟灑的身影出現,披風卷了個人形偎在懷中,縱馬快馳回城。

“莫爺,歡迎回來!”喜悅之聲,不絕於耳。

他麵無表情,僅是點頭示意,一路毫不減速地馳著,直奔向他的府郟而那些個在城門口迎接他的人們,都拔足隨著他狂奔。

莫慎揚翻身下馬,按著總管恭敬的手勢,抱著懷中人兒往客房院落走去。

人們的議論依舊末曾停歇,都繞著新到訪客打轉。

“哇,瞧瞧那緞子,可是上等貨呢!”豔羨的眼神射向自披風下垂落的布料。

“莫爺救回來的,肯定是個富家公子哥兒,搞不好還俊得很呢!”

所有一路跑來的少女一擁而上,跟在莫慎揚身後十尺之處,渴望地看著他,以及他懷裏的人影。

“慎揚大哥!”懾於莫填揚的威勢,少女們隻敢默默看著、跟著,惟有衣著打扮比任何人都光鮮亮麗的螢芝敢衝上前去。

她是莫家的世交之女,有幾分姿色;莫家人惦著情份,總給她幾分麵子,但她卻因此而囂張,自命為莫府未來的女主人,生平最大的誌願就是嫁給莫慎揚。

“慎揚大哥,你要為‘他’醫治嗎?”螢芝雙眼戀慕地望著莫慎揚,卻在同時也貪婪偷瞧他懷裏的男子。“讓我來當你的助手,我可以幫你……”她甜膩地說。

“亭言!”莫慎揚看也沒看她一眼,徑自召來了在一旁觀看的堂弟,吩咐道:“這人受寒過重,必須要用真氣護住他心脈。你看著門,別讓任何人進來!”

“是。”俊美少年莫亭言噙著似笑非笑的笑紋,睇著暗自咬牙的螢芝。

火盆在屋裏散發熱度,一波又一波的暖息,不斷地襲向水芙蓉。由寒轉為暖,所有的知覺回籠,水芙蓉開始感覺到凍傷的疼痛,她又累又倦,神智昏然。

這裏是什麼地方?已經抵達莫城了嗎?

做夢也沒有想到,她竟然也會有如此狼狽的一天。早在踏上旅途前,她已經作好準備,好強的她本以為自己將風風光光地投靠莫城的……幸好被人搭救了!水芙蓉安心地枕著耳畔那清晰強烈的心跳,露出一抹連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微笑。

“清醒了嗎?”扯開披風,莫慎揚在烘暖的炕上放下了“他”。

她感覺得到,自己已經躺平了,身子卻依舊僵硬;因為頓失那雙托著她的強悍手臂,和在她耳邊悸動的心跳,讓她有一點點失落感。

水芙蓉勉強睜開雙眼,眼睫一片水光,她隻能在模糊之間辨識眼前的情景,卻提不起手去揉擦。

“再喝一點燒刀子。”莫慎揚拿起下人準備好的烈酒,朝“他”示意。

“別、別……”想到那燒辣嗆麻的燒酒,她的柳眉立即倒豎起來。

莫慎揚眉峰一挑。“他”恐怕還弄不清楚狀況,他不是在與“他”商量,而是要“他”照著做。“這是回複‘你’體溫最快的方式。”

明明隻是一句簡單的說明,在他說來,為什麼篤定得就像是一句命令?水芙蓉不喜歡他語中毫無轉圜餘地的冷硬,但見識過他的決絕,她隻能軟弱地說道。“我……我自己來。”

莫慎揚微微頷首,很滿意在保全性命的大前提下,“他”終於開悟了。

酒瓶被湊到水芙蓉嘴邊,一聞到辣辣的酒味,她忍不住退縮了。“我想……我還是不……不喝的好……吧?”她臨陣退縮了,想要再打商量。

一雙大掌落在她的背上,助她順氣。正當她想開口道謝,燒刀子的酒瓶便馬上接上了她,濃烈的酒味狠狠地灌入她的咽喉,辣麻了雙唇,也嗆出她的淚霧。

“咳……”酒瓶一移開,水芙蓉立即大咳特咳。這個男人實在太過分了!她不過是遲疑一下而已,他卻迫不及待地自己動手。“你又灌我酒!”

“等‘你’出爾反爾,決定要喝不喝,‘你’的魂魄早已走過奈何橋。”他淡然說道,不以為快。“‘你’想用‘你’的愚蠢害死自己?”

“哼,我就這麼蠢啊,你可以不用救我嘛!”她賭氣說著,卻沒有意識到自己任性的口氣大不同於對待其他男人。莫慎揚不悅地挑起眉。使小性子似乎是“他”的癖好,活像娘兒們似的。從方才到現在,“他”隻要稍不順心,就撂下幾句氣話,腮幫子鼓得像河豚似的。

“這句話,‘你’應該早點說的。”他使勁卻小心地揪“他”坐起。“既然在雪地上發現了‘你’,我就不準‘你’死!”

不準她死?他好狂妄的口氣!難道他以為人命天數都是他定的嗎?

可是,如此蠻橫的話語,在她聽來卻有種奇異的感覺暖入心窩,像深深的感動。水芙蓉第一次心悸地感覺到,竟有人如此重視她的生命!

方形的布巾落在她頭上,用力揉擦在她的發上、臉上,也揩去了凝在她眼瞼上的水珠,迷霧褪盡,她得以看清楚他的容顏——

像利刃一樣尖銳的墨濃長眉,斜斜射入發鬢,底下的雙眸出奇黑亮,光芒足以穿透人心,視破心底的秘密。他的眼神絕對的冷情,挺直的鼻梁與緊拐的薄唇,更增添了他不好惹特質。他的狂妄不耐與霸道冷酷,統統都寫在臉上,然而,這張比雪更冷的容顏,卻好看得讓人心魂俱失。

水芙蓉愣愣得張著嘴。看過無數男人的她,從來沒見過比他更好看,也更懾人的男子。他似乎天生就有種磅礴的氣勢,使人忍不住要臣服在他的腳下。

“看夠了沒有?”他略微不耐地說道。

“我……”水芙蓉的雙眸凝住他的唇。天哪,之前灌她酒的,可是這張性感的嘴唇?她晃神地搖了遙也許被灌了酒,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懊悔。“你、你以為你很好看嗎?其實我才懶得看你呢。”她難得結結巴巴,以怒氣掩飾羞窘。

“懶得看就快點動手。”莫慎揚拋開布巾,也拋開了被“他”癡迷望著的莫名虛榮,開始動手解開衣帶。

燒刀子在她空空如也的田月袋燒出了熱力,衝向四肢百骸,她的身子變得溫暖而柔軟,足以做些簡單的動作,卻瞠目結舌地直看著他不住扒開衣衫的舉措。

“動什麼手?”她怕怕地問道。

“脫衣服。”他簡明扼要地交代。

“幹……幹什麼要脫衣服?”問上這句話,她幾乎要咬傷自己的舌頭。

“‘你’受寒太重,必須護住心脈才能保命。”莫慎揚試著耐住性子解釋,但這實在很困難;她一個步驟一個質疑,拖拖拉拉的模樣,就是忍不住讓他心上一把火。“再說,穿著被雪水濕透的衣服,‘你’不冷嗎?”

“護住心脈,不是隔著衣衫就可以辦到了嗎?”她誓死捍衛這身衣服,就像要護住祖宗十八代牌位一樣認真。

她的頑抗使他失去耐性。“給我聽清楚,我的手掌必須要貼樁你’的心口,才能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到‘你’身上,有效製樁你’體內的寒氣,懂了嗎?”

“你你你……你是說,你的手掌要貼住我的心口?”一想到那情景,水芙蓉差點要暈死過去。他竟敢提出這種不要臉的要求?!

莫慎揚擰結了眉。為什麼同樣一段話,“他”截取的重點永遠跟他不同?他急於化去“他”體內的寒氣,而“他”卻好意思在那裏不知忸怩些什麼。

“你到底脫是不脫?”他一把扯掉上衣,露出精壯且具有威脅力的胸膛。

“不脫不脫!”水芙蓉抵死不從。清清白白的身子,才不能被他輕易掠去!

見“他”那副被他欺負到底的鬼樣子,莫慎揚冷靜自製的麵具當下全部粉碎。“要是‘你’堅持不肯寬衣的話,休怪我不客氣了!”

他霸道的語氣,也讓一向不愛動怒的水芙蓉口不擇言地吼道:“哼!誰怕誰?反正你從一開始就沒有客氣過!”她一邊叫嚷著,一邊往床鋪內側縮去。

莫慎揚一把將她抓出來,輕而易舉。“有力氣頂嘴,倒不如趕快辦正事!”

她又踢又打,像隻耍潑的小野貓,誓死力抗到底。

“叫‘你’脫衣服救自己的命,怎麼反倒像是要‘你’的命似的?”他大掌一揮,不再留情麵;他是要救“他”的命,“他”的麵子問題根本不在考慮之列!至此,耐性終於完全用罄的他咆哮道:“‘你’忸怩個屁呀——”

水芙蓉的長袍瞬間被他扯開!昂貴的繡花衣料立即被棄在地上,隻剩下密密實實包裏著她胸前的雪白繃帶,和一件雪白棉褲,還在作無謂的抵抗。

莫慎揚一眼就認出那是種特製布條,材質堅韌而耐用,極富彈性,足以支撐及穩固任何嚴重的傷勢。

“原來‘你’身上帶傷。”見狀,他這才緩和了口氣,若有所思地審視著“他”的胸前,卻忽略了“他”張惶的眼神。“那‘你’還跑到北國來受寒,是嫌人自己的命太長嗎?”他責備的口氣中,有著連自己都未曾發覺的親昵。

“我哪裏是帶傷了?我這是……”水芙蓉又氣又急地說到一半,連忙噤口。

一圈又一圈白色繃帶下的女性私密,怎能對一個大男人訴之於口?難道她嫌出自己被他占去的便宜還不夠多,忙不迭要再獻上另一些嗎?

“我輸灌真氣給‘你’,會順便替‘你’察看傷勢。我習過療傷醫理,‘你’不必擔心。”他眉峰凝重地鎖起,看著“他”欲語還休的模樣,竟反常地自動反省起自己,是否在方才的拉扯之間又傷了“他”?

“不必了!”見他認真無比的神情,水芙蓉好緊張,好怕他會付諸行動。“我自己的‘傷’,我自己了解,不勞你……”“他”愈是婆婆媽媽地阻抗,愈是有種奇怪的動力,驅他一探究竟。

莫慎楊朝“他”挑眉,像是在問“他”能奈他何。接著,嘶的一聲——水芙蓉的任何退縮都已太遲,在她錯愕的瞪視之中,莫慎揚已經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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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陣裂帛聲起,纏繞於水芙蓉上身的白色繃帶陡然被從中扯裂,冉冉落了下來。莫慎揚的手勁輕巧得不再讓“負傷”的水芙蓉感到疼痛,卻又有力地撕去了那些遮蔽。

水芙蓉胸前一涼,但呼吸卻像被無形的壓力勒祝她火速以雙手環胸,擋去重要部位。

屋裏隨即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靜,水芙蓉雖然用力遮掩,卻沒有勇氣低頭去看身子裸露到什麼程度,一雙水汪汪的鳳眼隻是死死地瞪著莫慎揚瞧。

莫慎揚筆直地睇視著“他”——不,是“她”半裸的身軀,沒有預期會見到屬於女性的玲瓏線條,想起方才驚鴻一瞥的柔軟豐盈,眸中蓄滿震驚。

“他”……她是個女子?他向來運作自如的大腦,停擺了一瞬間。

而這雪白有如羊脂的瑩玉肌膚上,哪兒有傷?在她欲蓋彌彰的遮掩之下,胸前的賁起被微微擠著,更顯豐盈,撩人遐思到了極點。莫慎揚緩緩地瀏覽過那嬌稚的小人兒,他的眸光漸濃,因為這刺激感官的一幕,而有了些許的悸動。

“色狼、登徒子、采花賊,你不要臉!”發現他直勾勾地望著她的裸露,眼神一點也不客氣,水芙蓉大罵出聲,七手八腳地想要撈起床單蓋住自己。

她又羞又惱、又氣又急的模樣,竟讓莫慎揚不禁心中一蕩,他欺身上前,想再多看清楚她的麵目一些。

“走開、走開,你想做什麼?”水芙蓉哇哇亂叫。但那避之惟恐不及的態度,隻像是怕被烈火煨著,而不是真以為他會對她做出什麼傷害的事。

莫慎揚不理會她的推拒,他握住她的藕臂,輕而易舉就將她推入懷中。

“喂喂,你休想亂來!”他和她的上身都是半裸著,相觸的瞬間,就像是火海燎開,燒出熾烈的熱度,水芙蓉被他燙著,因而扭動不安。

“如果不想讓我亂來的話,”她的身子和手臂直接摩擦在他的胸膛,焚起了熱辣的欲望。“那就最好別動!”他低聲警告道,挽回有些流散的自製力。

“你敢保證?”她死命地瞪著他,手臂依然堅守崗位地護住胸前美麗的防線。

“沒有人可以質疑我的話。”他睥睨著她的眼神,像是在嚴責她的不信。

水芙蓉信了他,乖乖地倚住,不敢亂動。

莫慎揚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在她的粉頸邊緣摩拳著,找尋他臆測的破綻。 過不了半晌,果真摸到了不對勁之處,她的頸際有一角小小的翻起。水芙蓉雖然心慌,但礙於雙手都“有事忙”,隻好任他用力一撕,將一張精巧的絲膜扯下來。

“你果然易了容。”他淡淡地說道,而努力平靜下來的心濤,在看清她的花容月貌之後,再度澎湃了起來。

她有一張雪花似的勻白小臉,五官精致,但那浮麵的美麗不是重點;她的伶牙俐齒與鮮明個性,才是讓那美麗鮮活起來的絕對因素。她的作風甚為爽利,有話直說,一點也沒有顧忌,和時下女子戰戰兢兢地拿捏著分寸的模樣,很是不同。

她的與眾不同,讓他印象深刻;她的音容笑貌,開始烙印在他的心版上。

絲膜陡然被扯去,水芙蓉痛得齜牙咧嘴。“是呀是呀,你好厲害,你明察秋毫,你見微知著、以小觀大。兄台,還需要我說更多的讚美之詞嗎?”

頂高小鼻子,水芙蓉暗暗詫異自己竟毫不容情地削他麵子。

她知道自己向來是任性而率直的,憑著美貌才華與手腕,過去男人們總把她捧在手掌心,任她胡說、任她發怒也不製止,但她心裏總有個準兒,再怎麼隨性也不至於全然不設防。水芙蓉有絲不解,眼前的他為何不同於其他男人,能讓她情不自禁地掏遍心底話?

“你不必一再複誦事實,那隻會讓我感到厭煩而已。”一抹悄然的微笑,柔化了他冷厲的臉部線條。

複誦事實?他真的以為她在稱讚他嗎?“自大!”她忿忿不平地低嚷著。“我又不是想要易容一輩子,要是你耐心些,願意多等一下下,過幾天我自然會招供了嘛。”

段芸香幫她做的易容絲膜,最多最多也隻能撐一個半月而已。利用男子身份,遠去那招蜂引蝶的麗顏,四處行走總是方便些。她原本打算在抵達莫城之後,就要回複女兒身的,誰知道他居然搶著“破案”?

“是嗎?”莫慎揚隨意接口道,扣住她裸腰的大掌,竟像是有自主意識地撫著她嫩滑的肌膚,指尖十分享受細膩的觸感。

他粗糙的指端滑過細膚,帶來一點點疼,和許多難言的酥麻感,水芙蓉如遭雷殮。“放開我,你別想借機揩油!”她紅著雪頰指控道。

“早點說清楚,不就沒事了嗎?”莫慎揚不著痕跡地收回手,卻貪戀不已。

“誰知道你的動作這麼快?”他若不是不懂得尊重人權,就是天生是個號令眾人的領袖,所以才有不準人不從的惡習。“趕快轉過頭去啦!你還看什麼看?”

“既然看都看了,就幹脆進行本來該做的事。”他平靜地宣布道,黝黑深潛的眸子根本看不出所思。

“都……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想摸我的心口?”水鞭蓉激動跳起。

摸不摸不是重點,護住她心脈、遏止寒氣成毒才是,便莫慎揚已經懶得糾正她了。“如果你堅持要用這種說法的話,我沒有意見。”

“君子非禮勿視,你不是應該要及早告退的嗎?”她一隻手溜下身去揪緊床單,卻沒有辦法將它掀起來蓋住自己。

“見麵以來,我說過我是君子了嗎?”他薄情的唇角掀起了嘲諷的弧度。“君子處處拘禮是不能救你的命的,你該慶幸我不是才對。”

“你——”水芙蓉氣結。多少男人巴不得有嗬護她的一丁點機會,而他居然以嘲謔的態度對待她,輕薄了她的唇,如今還想用手造訪她的纖軀?

雖然她也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保住她的命,但她就是覺得好嘔。而經過這番折騰,原本就虛弱的了更覺氣力全失。

莫慎揚看出她的虛疲無力,他快指如風地封住她的穴道,令她扳正坐直,扯開虛軟的手臂,開始為她輸灌真氣。

那厚實有力、熾熱如焰的大掌,毫無間隙地熨上她心口。那一瞬間,雖然莫慎揚已收心發功,但黑眸裏一閃而逝的激蕩,還是洩漏了他為之一動的秘密。

水芙蓉紅著臉,看著自己的一隻豐盈盡覆於他的大掌之下,卻無辦法掙紮;那一處傳來了大量熱流,酥酥麻麻,她已經辨不清究竟是真氣,抑或羞赧所致。

刹那間,寒暖兩道氣流在她的體內交會,衝擊力直逼向她的體能極限,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暈了過去。

莫慎揚為她輸氣完畢,已通體發熱,渾身冒汗。他穿上衣物,門外已經傳來了久候不耐的爭吵聲。

望著她暈去的痛苦模樣,他不自覺地揉開她眉上的結,動作充滿了憐惜。看著她裸著的嬌軀,他知道方才自己急於救她的動作唐突了她,因而在心裏已經有了個底:她是在莫城待定了,而且對於她的未來,他自然該負起責任。

奇異的是,對於這天外飛來的責任,他並不覺得不快,反而有絲期待。

莫慎揚拿出下人事先預備好的男子衣物,打算為她穿上。但在指尖觸及到那粗糙的衣料時,他心裏打了個突。下人們送來的都是男人的工作服,全由粗硬耐磨的布料製成的,穿在她的身上,恐怕不到半晌就會磨出疼痛來吧?

但現下也隻得讓她將就著穿,回頭得要人調來布麵柔滑的女子衣裝,才能放心包裹住她無瑕的同體。莫慎揚盤算著,細心為她著裝,卻沒有意識到心裏正為她設想了許多細節,而這是前所未有的。

一切處理完畢,他拉開門,客房院落外哄鬧成一片的人群倏然靜寂,之前與守住門的莫亭言起了衝突的眾多姑娘也退到一邊,不敢再在夢中情人麵前造次,但之前吵得最凶的螢芝仍扭著腰上前來。

“慎揚大哥,裏頭那位公子怎麼樣了?”原本跋扈叫囂的氣勢全化成了嬌聲嬌氣的嗓音。“大夥兒都好替他擔心,偏偏亭言不準我們進屋去探望。姐妹們熬了藥湯和紅糖薑湯,等著要為他祛祛寒呢。”

“恐怕是想獻殷勤吧。”亭言微笑地低諷道,俊美的臉龐盡是譏誚。

“哼,關你屁事!”螢芝扭頭不理,對莫慎揚巧笑連連。

“她沒事了。”莫慎揚的視線越過了螢芝的頭頂心,淡然對眾人交代道。“隻需多加調養,快則一周,慢則十日,一定會恢複健康。”

“那咱們就寬心了。”螢芝拍拍心口,喘了好大的一口氣。“放心吧,慎揚大哥,我們大家一定會好好地照顧‘他’的!”

莫慎揚不置可否,召來了府裏管事的人。

“總管,派兩個輕手輕腳、乖巧伶俐的婢女進去侍候。”想起她那吹彈可破的肌膚,想必之前一定過慣了讓人侍候的富裕生活,這使他的保護欲不自覺地勃升,竟不願她嬌美的模樣因為來到莫城而枯萎。

“派我去、派我去!”總管銜命回首,正要點召人手,誰知道一群婢女竟擠成一團,搶個工作機會像是在搶金元寶似的。

“還是我去吧!”螢芝一自告奮勇,所有的聲潮頓時退了,可見女人們幾乎都以她馬首是瞻——或者該說是畏怕她私底下的狠勁。“我心細如發、手腳俐落,再說,我本來就該替慎揚大哥分憂解勞的。”她不勝嬌羞地說著,語意深深。

“哈。”莫亭言噴笑出聲,望著螢芝的眼神中有著不屑與陰霾。

“那就有勞螢芝姑……”總管不想開罪於這個大小姐,免得雞犬不寧。

“慢著,有件事必須宣布。”直覺地不想讓螢芝接近嬌弱無力的她,總覺得螢芝會肆意良妄為,他下意識地想要保護她。“在客房院落裏的,不是公子,那是個姑娘家。”莫慎揚啟口,沉冷的音調懾住了所有浮躁。

“嗄?”眾人的下巴一落,一張張的大嘴足以一口塞下鴨蛋。

莫亭言愣了愣,快言譏刺道:“所以,這些女根本不必爭了,對嗎?”他若有所思地望著莫慎揚,眸底一片晦澀。

螢芝拚命壓抑住放聲尖叫的衝動。“你……你怎麼能確定那是個姑娘家?”

“我替她把脈,也為她換過衣裳。”莫慎揚坦言不諱地說道。當眾承認這等事,等於當眾宣告他心裏已作好的重大決定。

換衣裳?那不等於……“怎……怎麼不叫我代勞呢?”想到那些話所代表的意義,螢芝已經顧不得麵子,直嚷道:“我不是一直在屋外待命嗎?”

“你是在待命嗎?你不是一直爭吵不休,想要搶先進去看看那個“男人”生得是何模樣嗎?”莫亭言冷潮熱諷,最是不順眼螢芝的嬌揉造作。“既然堂哥見過了她的身子,那豈不是代表已經打算將她迎……”會讓所有女子昏厥的噩耗,莫亭言在舌尖上打了個轉,還是仁慈地吞下腹去。

莫慎揚挑挑眉,並未明顯表態,隻是下令道:“好生待候著她,我不許她有一丁點兒損傷。”語畢,他便旋身離開。一時之間乒乒乓乓,所有的藥湯和瓷具,統統在恍神的女人手中摔成了粉碎。

月明星稀,萬籟俱寂,到了子夜時分,莫府裏的人們幾乎都睡下了。一道精瘦頎長的身影,穿過了廊簷,步履極輕地來到客房院落。

白天裏鬧哄哄的情景已經退散,他徑自推開了門扉,屋裏除了嗶嗶啦啦的燃柴聲外,隻剩下規律的呼息起伏。

靜悄地走到床榻邊,觸手試試炕上的溫度是否夠暖。淡淡的月輝照在屋外的雪地上,從細細的窗縫照進來,炕上那映著雪光的容顏竟是如此美麗。

莫慎揚望著那張平和的小臉,神情莫測高深。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下午的情景。她的美麗、她的豐盈,還有她伶牙俐齒的模樣,都烙印在他心底,烙痕漸漸地加深;每次情不自禁地想起,心中那根蒙塵未彈的細弦總像是被撩動了。

她帶給他的刺激太深,也太多。他向來穩若磐石,卻為她的頂撞挑惹所震動;他尚且如此了,莫慎揚幾乎可以想見她將會在莫城掀起一陣叛逆狂潮。

莫慎揚坐上榻邊,伸出大掌,觸摸她額上的熱度,指尖卻流連在她的細膚上,不肯輕離。在察覺到她沒有發燒之後,他慣常擰起的眉峰不禁放柔了。

“唔……”在半夢半醒之間察覺到有人近身,水芙蓉迷迷蒙蒙地睜開雙眼。

“感覺怎麼樣?”他收回大掌,低沉嗓音在靜謐的夜,還是有雷鳴般的效果。

“很吵。”她撐起身子,答非所問,還一本正經地教訓他。“看到人家在睡覺,你要問話,不會小聲點試探看看嗎?要是我還在睡夢中,鐵定也被你吵醒了。”

“感覺怎麼樣?”他完全不受教,不把她小女人般的嘟嘟嚷嚷當成是一回事。

“不怎麼樣,隻是覺得怎麼一覺醒來,又是看到你?”

“‘又’是看到我?”他不悅地眯起眼睛,為她那語氣中的不耐隱隱發怒。“這是什麼意思?”

水芙蓉當然不會老實地告訴他,在夢中,他的身影一直糾纏著她,老是用炯炯深眸焚視她;而她赤裸的身子被他瞧得火燙無比,卻隻能局促不安地任他以眼神掠奪,不能反擊,也無法遮掩。

她不喜歡這種無助的感覺;他所帶給她的,非關厭惡,而是融合著羞窘赧澀,和一些些、一些些的亢奮……噢!都是那雙黑眸的錯,一定是它們懷有不為人知的魔力,才讓她胡思亂想了起來!

“沒有意思啦。”她賭氣地說道,不想他再追問下去。

又使小性子了!這女人簡直把它當特權了。“你叫什麼名字?”

“關你什麼事?”水芙蓉頂高了小鼻子。“我、拒、答。”她不喜歡他主宰的口氣,不喜歡他要人有問必答的態度,,如果他想從她身上問到些什麼,那他得客客氣氣地來。

“你的名字?”高大的身子威脅地踏近一步。對於莫城的事務,他向來要求全盤掌握,哪怕隻是區區一個名字,隻要他想知道,都不容人有所隱瞞。

那陡然逼近的身形,讓水芙蓉不禁畏縮地猛吞口水。要他客氣點?恐怕她是奢求了。“你……你凶什麼凶啊?要本姑娘告知芳名,是不曉得要禮貌一點嗎?”

“名字?”他低聲問著,已經接近猛獸的低聲咆哮。

他長得這般魁梧,站得離她這麼近,得要她仰高了頭才能直視他;他掄起拳頭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在她頭上敲個包,那一定是很痛的吧?

水芙蓉胡思亂想著,卻不服輸地回瞪著他。他的眼神就像是火炬,在熊熊燃燒之際,卻也不斷地閃爍著忽明忽滅的火光……為什麼會這樣呢?

她定睛細瞧,才發現那是他一直在忍耐著的怒氣。這個男人的聲勢與塊頭雖然足以嚇壞人,但在他心裏卻克製著脾氣;他根本沒有動手傷人的意思。

這個小小的發現,讓她打從心底地綻出一朵微笑。這個男人,還不賴嘛!

她的笑容,激怒了莫慎揚。“同一句話,不要讓我講太多遍。”

“好啦好啦,我看你長得也不太像是鸚鵡。”她的發現,讓她變得有恃無恐。

“名字!”他壓抑著憤怒的咆哮。她得意的笑容雖然好美,但也讓他好想一指捏碎這個惹人怒的小妖女,她似乎把激怒他當作是一種遊戲,樂此不疲。

“才說你長得不太像是鸚鵡而已,你不要馬上就承認你自己是,好不好?”她慢條斯理地說道,存心考驗他的自製力。看著他鐵青的神色、緊鎖的眉頭,她知道,他一定是個慣於讓人臣服的男人。“給我點時間,我還得編一個名字呢!”

“編?”他迸出來的嗓音,夾雜著濃濃的硝煙味。

“是呀。”她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明明知道他已經心上一把火,卻還是想要惹他大發脾氣。“不是說,來到莫城的人,都可以重新開始的嗎?那就該要改名換姓,不是嗎?”

想編造身份來曆,她倒是很有膽量在他麵前承認。“你想叫作什麼?”

想到屋外的片片飛雪,她沉吟道:“……就叫瑞雪好了。”

她說得有道理,來到莫城的人,都可以獲得重新開始的機會;過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未來。“你冒著大風雪到莫城來,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來投奔自由了!難不成是來觀光的嗎?這裏天寒地凍的,有什麼好玩?”不曉得為什麼,水芙蓉發現,在他的麵前,她特別喜歡抬槓。大多數的時候,他的眸底是深沉的潭,沒有波瀾,她偏偏喜歡把它們燎成火海。“對了,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城主?”她挑釁地看著他,臉上映著不馴的美。

“你要見城主?”他瞪著她看,冰傲的眸子顯得詭異。“可……你又不知道城主是哪一位?”

水芙蓉聽出他語氣中淡淡的嘲諷,卻聽不出其中的異樣。“是是是,我是不知道城主是哪一位。你以為那臭男人的肖像圖滿天飛,連三歲孩童都認得嗎?”

“你說我……說城主是個臭男人?”他清傲的臉龐有一絲欲展未展的笑意,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兒,卻堅持不透口風。

“不隻是個臭男人,搞不好他還禿頭、挺個肥肚脯呢!”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他以為他笑起來像個可愛的小頑童,讓她心神一蕩,就得意了嗎?

“你的想象力很豐富,希望到時候不會失望。”莫慎揚冷厲的線條因為她而柔化了,這是前所未有的,兩人卻都沒有發現,仿佛這樣的相處是很自然的。“你很快就會見到他。到那時候,你恐怕會發現,不隻是三歲孩童,連牙牙學語的嬰孩都認得他。”而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她那副驚訝的模樣。

“見到城主是一件很難的事嗎?”瞧他說得神秘兮兮、語焉不詳,她很懷疑。

“不難。”他的眸心凝在她的俏臉上,深意悠悠。“一點兒都不難。”

“等我見到了他,我首先一定要向他告狀。”水芙蓉義憤填膺地說道,決心給他一個嚇破膽的威脅。“我一定要讓他知道,你是個多麼惡質的男人,居然看去、看去……”言及此,她霞燒玉頰,再也說不下去。隻要一想到才初初見麵,他便碰了她的唇兩次,並與她裸裏相對,她便心亂如麻,又羞又怒,腦子一片渾沌。

“看去什麼?”她的結巴讓他感到有趣。

原來她的小嘴也會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他還以為圓溜溜的話語就像彈珠,全都可以毫不費力地從她舌尖彈出來,收也收不祝

“總之,你就是看去不該看的東西!”她大聲嘯吼,好討厭他那副惡劣的模樣,讓她氣得想磨牙。

“也許城主會因此而命令你嫁給我。”他似笑非笑,眼底有著深潛的認真。

“哈哈,你提供的笑話還滿好笑。”嫁給他?算了吧,她又不是吃飽撐著。水芙蓉不表示意見,也沒把他的話當作一回事。“好了,知道了我的名字,你這就可以滾蛋了,晚安。”她縮進被裏,美麗鳳眼瞪視他送客。

莫慎揚旋身離去。在踏出門檻的時候,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自己的心情從來沒有過如此飛揚的時候。

當水芙蓉還躺在床榻上,偶爾咳嗽兩聲,卻慶幸著自己終於開始新生的時候,莫城裏有關於她的種種傳言,已經沸沸揚揚地傳開。

被總管遣來照顧她的兩名婢女,端個飯、送個茶之後,便跑得不見人影。她們看著她的眼神,含幽帶怨,偶爾還夾雜了幾許殺氣,水芙蓉差點以為自個兒欠下了八百兩銀子還沒有還。

但,這隻是一個小插曲而已,對吧?

水芙蓉樂觀地想著。傳說中,莫城的人民是很和藹、很親切、很善良的,他們一向歡迎投向莫城懷抱的新朋友;或遲或早,她一定會見識到這些特質的。

這時,門扉傳來了輕敲聲。

水芙蓉直覺地意識到,這絕不會是那個可惡的男人。夜裏到清晨,他過來探望過幾次,每次都是門推了就進來,從來不懂敲門的禮儀。要不是念在他其實很關心她的病情,每次出現都給她好安心的感覺,她才不會任他說來就來。

“瑞雪姑娘,我們是來探望你的。”門一開,十來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成行走入,卷來了一陣濃鬱的香風。

帶頭走入客房院落的,正是螢芝。這些少女全都刻意妝扮過自己,弄得漂漂亮亮,打算在一開始就給她一個下馬威。誰知定睛一看,倚坐在床榻上的,竟是一個美麗非凡的女人。

水芙蓉皺起了柳眉。如果不是她神智清楚的話,她恐怕會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澄湖;這些少女濃妝豔抹的模樣,比那些送往迎來的姑娘更誇張。

她在這些少女的眼中,看到了嫉妒……不對,水芙蓉搖了搖頭。嫉妒應該不存在於莫城,這裏的人們都該是善良的。

螢芝走了過來,抖著嘴唇,努力地扯開一抹微笑,其實眼中正問著強烈的妒意。“你,長得很美嘛。”她上下打量著水芙蓉,很不客氣。

聽起來像是挑釁,但水芙蓉極力壓抑這種猜測,陪笑道:“你也不差呀。”

螢芝臉色愀然一變。什麼叫做“你也不差”?這個意思是說,她美則美矣,但還是比不上她嗎?

這個女人才初來乍到,也不曉得是什麼來曆,就盡得莫慎揚的特殊待遇。他從來不曾對一個女子費心過,但卻為她搜羅了全城最上等的女衫、交代下人們要好生伺候著。若隻是這樣倒也算了,然而最可恨的是她手中還握有一個叫人瘋狂嫉妒的“特權”……瑩芝咬牙切齒地想。

水芙蓉看出她眼中的憤恨嫉妒。那太熟悉了,從以前到現在,她不曉得從多少女人的眼中看到這種神色,但——善意、善意!莫城的人們都是很善良的,她所聽來的消息,不都是這樣的嗎?

螢芝湊上前來,伸手捏了捏她水嫩的臉龐。“你的皮膚可真好。”轉瞬間,她突然加重力道,掐住她的細頰,狠狠一扭。

水芙蓉疼得都快要掉下淚來,卻還是努力地遊說自己,她絕對沒有惡意。

那些經由轉述得知的莫城風土民情,已在她的心底紮下根基,讓她堅信不疑:莫城裏無不是之人;所有人性的黑暗麵,在莫城都不存在。

——隻除了那個惡質男人以外。水芙蓉在心裏自行加上注解。

“我叫螢芝,這裏所有的女孩都聽我的話。”螢芝趾高氣揚地介紹自己的地位。“我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說畢,她們便扭頭離去了。

捂著瘀青疼痛的頰側,水芙蓉終於鬆了一口氣,自我解嘲地模仿著螢芝的口氣,擺頭說道:“我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哈,一聽就知道口是心非!

“你到底是一粒軟柿子,還是一隻會咬不會叫的狗?”冷漠譏誚的聲音傳來。

水芙蓉抬起頭,發現一個俊美少年倚在門口,漠然地看著她。而她心裏不住轉呀轉的疑問,不知怎地在看到他的瞬間,就自然而然衝口而出了。

“人家不是都說,莫城的人是很和善的嗎?”她問道,有些困惑。

“你好,我是莫亭言。”少年咧開了嘲諷笑痕,雙手環抱著胸前。“歡迎來到莫城。你將會發現,莫城的人和全天底下任何地方的人沒有什麼兩樣,一樣有善有惡、有邪有正,甚至還更精采的哩!”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地離去,留下水芙蓉一人留在原處瞠目結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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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17:09: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連著幾天,水芙蓉住下的院落都不再有人探訪,只有婢女定時送來藥膳而已。

水芙蓉感到好無趣。習於暖熱氣候的她,對屋外的風雪嚴寒可謂一見生畏,沒有興致出外賞雪弄景;鎮日悶在房裏,沒有筆墨也沒有瑤琴,害她隻能對著銅鏡,看著頰上青青紫紫的瘀痕,一天淡過一天。

奇也怪哉,是她的人緣不好嗎?為什麼都沒有人肯來串門子,連那個可惡的男人都不再來探視她的情形?

心頭第一次掠過男人的身影,水芙蓉驀然臉一紅……不是說她思念他啦,反正那副高傲冷酷的嘴臉不看也罷。隻是,無所事事的時間實在好難打發,如果有個至少肯陪她鬥嘴的人出現,那也是好的嘛!

思緒千回百轉,終於還是繞回那一點——他,為什麼都不來?

就在水芙蓉端坐梳妝鏡前胡思亂想的時候,門板突然被用力地拍開。

“放肆,是誰……”一代名妓的脾氣差點溜出來罵人,她趕緊用小手捂住口。

隻見上回的那一大票娘子軍,又浩浩蕩蕩殺了進來,擠滿了小小的房間。

一見到她們,水芙蓉立即想到螢芝之前在她頰上留下來的“紀念品”,防衛心乍然急升,但還是拱起客氣拘謹的笑容。

“瑞雪!”螢芝不管何時出現,都是一派當家主母的神氣模樣。“起來起來,換個姿勢讓我們好辦事。”

水芙蓉一臉莫名其妙。“有什麼事嗎?”她嬌弱問道,努力維持友好的態度。

“我們是來幫你梳妝打扮的。”螢芝一臉“快來叩謝我們大恩大德”的表情。

“為什麼要梳妝打扮?”看著她們手中拿的胭脂盒五顏六色,水芙蓉心裏有著不祥的預感,她的心裏,不斷地浮起莫亭言說過的話——

“歡迎來到莫城。你將會發現,莫城的人和全天底下任何地方的人沒有什麼兩樣,一樣有善有惡、有邪有正,甚至還更精采的哩!”

這番話,在她心裏植下了懷疑的根種。到底眼前這些女人的居心是善是惡?兩方在她心裏交戰著。她已經不能再像上回一樣,硬拗自己相信她們是善意的,自我保護的藩籬雖未全然築起,但她已經學會小心應付。

“我們聽到消息,城主一個時辰之後,將在議事堂裏接見你。”

“真的嗎?”水芙蓉驚訝地霍然起身。她正在猜想,莫城的城主為什麼遲遲沒接見過她?他是不是不肯答允讓她成為莫城的一份子,所以見也不見一麵?

現在,聽到螢芝帶來這個消息,她興奮極了,卻也有點緊張,知道真正改變一生的重要時刻才要來臨,之前冒雪投奔的困難根本算不上什麼。

“是真的。已經有許多人擠在議事堂裏,等著見你一麵。可憐的瑞雪,你一定惶恐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對不對?”她有些可憐這個嬌弱的女人,像隻小老鼠的她,恐怕會被圍觀的人眾嚇著,搞不好還會當眾哭泣呢!螢芝幸災樂禍地想著。

再大的場麵水芙蓉都曾見過;她或許緊張,但不代表會手足無措。“我……”

“放心吧,我們會幫你的。”螢芝快速截斷她的話,向身後的女人打個手勢。

“等一等……”水芙蓉心中的警鍾大響。她們想做什麼?

“姐妹們,上!”螢芝使個眼色,黑鴉鴉的一群女人全朝水芙蓉撲了上去。

在這些健麗女人的圍攻之下,纖細的水芙蓉格外吃虧。她掙紮不過,很快地就被兩個女人架住雙手,其他人急急忙忙打開手中的胭脂盒,一時香氣四溢。

螢芝站在一旁,發號施令。“不用替我省錢!胭脂替她抹得愈濃愈好。”她笑得像隻看著雞的黃鼠狼。“瑞雪,我對你夠好吧?如此不計成本為你打點門麵。”

時至此刻,水芙蓉終於認清事實,不管她說服自己多少遍,這些女人就是懷著莫名的敵意而來;她們打從一開始就對她有意見,抓住每個機會要讓她見識她們的厲害;莫亭言的逆耳忠言,說得一點也沒錯。

就在水芙蓉出神的時候,這些女人在她細嫩如花瓣的臉上,化了濃豔的妝容。

螢芝竊笑,很滿意她們的成果。她從婢女的手中揪下一件衣裳,不懷好意地說道:“別說我待你不好,瑞雪,我可是將衣櫥裏最美麗的衣服帶來借給你了。”

望著那充滿豔澤的誇張色彩,水芙蓉微蹙著眉。她崇尚素雅,冰紈白衣一向是她的最愛;對於花花綠綠的色調,她向來沒有多大的興致。

“你不會不賞臉吧?”螢芝沉下臉,一副就要使喚人押她換上的狠霸模樣。

水芙蓉已經對她生出了戒心,自然不會自討虧吃。手段圓滑的她,怎麼會不知道這是她的詭計,又怎麼會不知道該小心對待?她巧笑倩兮地收下。“謝謝你的慷慨相助。請各位姐姐都先到外頭等一會兒,瑞雪換妥了衣裳就出來。”於是一幫女子全走了出去,個個臉上都掛著奸計得逞的笑容。

低頭看著手中那件俗豔的衣衫一眼,水芙蓉冷冷一笑。

她水芙蓉在澄湖能以一介女流身份,自立名滿天下的芙蓉閣,不但讓凡夫俗子對她心生仰慕,更讓皇親富賈臣服裙下,捧著銀兩盼她笑。有如此能耐的她,難道會拿這些自鳴得意的小娘兒沒轍嗎?

這些閨閣女子,平素把女誡、女則放在床上當枕頭墊,笑不露齒、立不搖裙,一副純善模樣,自以為騙得過全天下的人,並借此暗算人。她水芙蓉豈是好惹的?想用這種辦法欺負她?門兒都沒有!

她坐下來,攬來銅鏡一照。看著臉上誇張的五顏六色,她淡然一笑,取來巾絹與清水,輕輕擦拭,揩去多餘的色彩,再以纖指勻妝。接著,將螢芝“特地”借給她穿的“漂亮衣服”,搭著她喜愛的白衫穿上身。

“瑞雪,你好了沒?”螢芝不耐地拍門大叫。

“來了。”水芙蓉整妝完畢,對著銅鏡做了個得意淘氣的神情,轉身離去。

在屋外吱吱喳喳、等著看瑞雪灰頭土臉的女人們,望穿秋水似地直瞪著房門。

門扉一啟,盛裝麗人嫋嫋亭亭地出現,絕豔風華幾乎閃盲了所有女人的眼睛。

“讓各位姐姐久等了。”水芙蓉柔柔一笑,朱唇凝著溫柔笑意。

她很清楚自己天生麗質,濃妝淡抹兩相宜,所以螢芝打算在她身上施展的奸計,根本不構成威脅;反而在她的巧手打點之下,將豔派女人味全部襯托出來。

“哇,好美!”螢芝的丫頭小香望著她雍容的妝扮,陣前倒戈地輕嚷著。

此時,任何女人站在瑞雪身邊,都隻像是襯托紅花的綠葉。不曉得瑞雪姑娘的巧手究竟有什麼魔力,竟能造就神奇?!

“真的很美嗎?”水芙蓉轉了個圈,輕盈的步伐有如春日雀鳥。“都是托大家的福!要不是螢芝姐姐領著大家來替瑞雪打點,瑞雪能見得了人嗎?”她輕笑著,仿佛未曾察覺螢芝的詭計,其實心裏清楚無比。柔軟的話語敵得過世上最鋒利的刀劍;如果必須回報某人的惡行,她寧可優雅溫柔地動動口。

此言一出,果然有如當麵甩上的一個大巴掌,將螢芝從恍神中震醒。

她的眼是紅的,因為強烈嫉妒;她的臉也是紅的,因為又羞窘又震怒。 怪了,她不是要人醜化瑞雪嗎?瞧她脂粉顏色未改,卻已不再俗麗,反而豔光四射。她大感不滿,費心欺負人卻未盡興,所以又悄悄地對丫環吩咐了一些事。

“議事堂在什麼地方?城主不是等著要接見我嗎?”水芙蓉笑若春花,心裏充滿了小勝一場的得意。“有勞各位姐姐帶路吧!”

因為耳聞過瑞雪姑娘的許多傳聞,以及莫爺與她即將締結姻緣的關係,之前沒有機會見她一麵的莫城子民,打算借著這次城主接見的機會,一睹她的廬山真麵目,因而幾乎擠爆了議事堂。

“來了來了,瑞雪姑娘來了!”

水芙蓉才剛出現在議事堂的百尺之外,就有認得她的人們大聲叫喊著,宣傳她的新名字。她還來不及露出甜美的一笑,許多評論便此起彼落地響起了——

“唷!這個瑞雪姑娘,怎麼打扮得這麼豔麗……”

“是呀,濃妝豔抹的,雖然很漂亮,但也太不合時宜了吧……”

水芙蓉漸漸走近,唇際釀著溫柔笑意,心裏的失望卻與時俱增。原來,莫城真的不是那麼特別;這裏的人們也會對人品頭論足,就像其他地方一樣。

隨著她走近的身姿,在她麵前的人們也不斷地排開,水芙蓉的心裏,漸漸染了緊張的情緒。她知道,城主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人們聽憑他的號令,他所說的話,都不敢不從。他擁有決定誰能夠居留的權力;如果他執意驅逐某個人,那個人終其一生將不會再有踏入莫城的機會。

傳說之中,他有雙像鷹一般犀利的眼睛,可以看透人們心裏的惡念。任何人動的歪腦筋,在他眼中都將無所遁形。她知道,以世俗對女子的要求,自己是離經叛道了些。這位傳說中英明睿智的城主,會不會因而不準她駐留?

水芙蓉揣著忐忑心心情緩緩走近,美貌也引起一陣陣潮浪似的驚歎。直到最後一個礙眼的人影排開,上座者赫然出現——

“怎麼會是你?”所有的不安,都化成一句強烈的質問,衝口而出。水芙蓉遽然瞪大水眸,失聲叫嚷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石椅上,端坐如儀的男人,正是那個失蹤了好幾天、害她胡思亂想的惡質男人。他噙著很淡很淡的笑意,氣定神閑地睥睨著她。

水芙蓉仰視著,不敢置信地搖頭。他的墨眉依然斜飛上揚,眼神也玄秘深幽,薄唇抿著,看來是冰傲難惹的模樣,但她卻從他的視線中,讀出幾許嘲謔。

他很樂於見到她吃驚的模樣?!

“我不在這裏,”他緩緩啟口,低沉的嗓音掃下所有聲潮。“該在哪裏?”

“可是你在這裏做什麼?”水芙蓉的腦子依舊一片混亂,拒絕去想他在那個位置出現所代表的意義。

“放肆!你怎麼可以對城主這樣說話?”四周人們斥責她。

“城主?”水芙蓉以幾乎暈厥的表情,轉頭向人們求證。“這個下流的家夥,是莫城的城主?”她驚訝地拔尖音調。“他的確是城主,但他絕對不下流!”人們義憤填膺地怒吼道。

水芙蓉沒有理會他們的怒氣,立即轉過頭去。“你真的是城主?”

“沒錯。”莫慎揚揚起了在眾人看來是威嚴性格、在她看來卻是可惡透頂的笑痕。“雖然我的肖像圖不曾滿天飛舞,但是莫城的子民卻都認得我。”

“可……之前沒有人喚過你‘城主’埃”水芙蓉還是拒絕相信這事實。

“他們習慣用‘莫爺’稱呼我。那是繼承城主之位前,人們對我的稱呼。”

水芙蓉瞠目結舌地瞪著他。她怎麼沒有想到,“莫城”與“莫爺”之間的巧妙相關性?還有,他憤於指使人的惡霸態度,不容人不從,也不容人拖延;這些都暗示了他的地位至高無上。莫城裏惟一合乎這些條件的人,不就是城主嗎?

呀!她是豬頭嗎?這麼多顯而易見的線索擺在眼前,她為什麼就看不出來?

她恍然大悟的表情,像是想拍桌理論,卻又十分懊惱的模樣。原來,莫城的城主既沒有禿頭,也沒有肥肚腩,而且一點都不臭,反而還年輕俊帥得很!

“瑞雪姑娘。”莫慎揚輕咳一聲,借以掩飾發噱的衝動。她氣急敗壞的神情,讓他忍不住要逗弄她。但,這是種什麼樣的心情,他卻沒有仔細探究,也沒有意識到她竟然讓不苟言笑的他有了調笑的情緒。“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見到了城主,你首先要告狀的,不是嗎?”

莫慎揚的形象向來威嚴冷肅,他有意逗弄她的言語,也隻有在水芙蓉耳中聽來是可惡下流的;對於其他人而言卻還是威懾四方的。人們又開始交頭接耳了起來。

“瑞雪姑娘要告狀?告什麼狀?難道是有人欺負她……”

“螢芝小姐,她會不會是要跟城主說我們的不是……”

水芙蓉聞言,眼中登時冒出燦亮火花!這臭男人,煞有介事地在議事堂裏接見她,以城主的身份盤詰她;他看似道貌岸然,其實根本就是玩弄她為樂!

“可惡,你這個登徒子!”她暴跳起來,嬌嚷著發飄道。“居然敢欺負我!你不但看去了我的身子,還敢在這裏嘲笑我!”從來沒有人能讓她如此失態,除了他以外。怒氣讓水芙蓉口不擇言,說出令人臉紅的事實。

雖然她的怒焰高漲,但是,那嬌嬌弱弱的模樣一跳起腳來,還是優雅得很,像尊維妙維也鬥的玉娃娃,非但不惹人厭,反而還讓人心生憐愛。

凝睇著她,莫慎揚心裏翻起陣陣狂瀾,在薄唇旁帶開一絲波紋。

“瑞雪姑娘,你講話何必……何必這麼露骨?”雖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心照不宣也就罷了,有必要大聲嚷嚷嗎?

“露骨怎麼樣?”水芙蓉被莫慎揚唇邊莫名的笑紋氣昏了頭。“他都敢看了,難道我還有什麼不敢說的嗎?”

“城主又不是有意輕薄你,再說他也願意負起責任礙…”人們七嘴八舌。

“責任?”水芙蓉的嗅覺敏銳,馬上就嗅出了其中的不對勁。“什麼責任?”

事關重大,不得胡亂開口,莫府總管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由他代表發言。

“雖然城主是救人心切,但他與姑娘……嗯……這個……”保守的總管吞吞吐吐地帶過兩人的牽扯。“倒也是實情,所以城主打算擇日迎娶你過門。”

許多尖銳的抽氣聲響起,伴隨著芳心碎裂的微鳴。雖然在座所有的人,除了水芙蓉以外!都已經知悉這個決定,但明言提及,還是讓女人們哀痛欲絕。

在眾人的認知中,早在她由公子變成姑娘的時候,便已經是莫慎揚的人了。而這無意中造成的結果,就是讓螢芝及一幹女人又妒又羨的“特權”。

水芙蓉的櫻桃小口張得奇大,傻了半天。

她一直想要合攏小嘴,卻總是忘記。這沒什麼好高興的——水芙蓉在心底一再告訴自己,但是一顆心卻不知怎的,飄呀飄上了天。原來,他想娶她嗬!

傲然強悍的他,終於也臣服在她的羅裙之下!虛榮與得意讓水芙蓉好想仰頭大笑;但是,內心卻有個小小的人影,那是她纖弱細致的女人心,純粹因為他的提親而驚喜;驚喜之中,還帶有許多屬於小女人的嬌羞,澀澀地喜悅著。

他也中意她嗎?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為什麼之前她一直沒有看出來?

半晌之後,她呆愣的表情才恢複自然,心裏其實在乎,卻裝得漫不經心地問道:“你……你打算娶我為妻啊?”

“以示負責。”莫慎揚言簡意賅地解釋動機。

“……負責?”這兩個字像是一根細細的針,刺破了飽脹的牛皮袋。水芙蓉眼中的驕陽迅速落下,變得沉冷。“就這樣?”

莫慎揚不假思索地頷首,不曾在這個答案之外,細思潛在的其他原因。

他端視著她。她眼中浮現的是明明白白的失望——她在失望些什麼?之前不是還恨得牙癢癢,罵他是登徒子;被他無意中看去身子,一副絕不肯善罷幹休的模樣,如今他表明了娶她負責的心跡,她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可是……該死的,他竟然因為她陡然下落的情緒而感到怏怏不快!

“你!”可惡!好強的水芙蓉幾乎要氣哭了。天底下曾經動過娶她念頭的男人何其多,但從來沒有一個人敢用“負責”兩個字當作理由0誰要你負責啊?”

此言一出,議事堂裏已是一片死寂,百餘雙照子都不住朝著她的纖影晃去。

莫慎揚沒有想過她的反應竟是如此劇烈,他多少料到她會使一點小性子,卻不知道竟會弄得這麼僵。她是在生氣嗎?為什麼?

“瑞、瑞雪姑娘,你……”莫府總管結結巴巴地喚著。

“你什麼你?”水芙蓉好生氣、好生氣地嚷著。“本姑娘千裏迢迢來到莫城,是想過過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我可不是為了嫁人才來的!”

是她想太多了!那個臭男人才不是因為喜歡她、中意她、看她順眼,才想要娶她,而是因為“負責”。她水芙蓉會為了“被負責”而嫁人?

哈,別傻了!想娶她的男人,如果不是因為真心愛著她,就休想會有娶到她的機會。 光是憑著那句“以示負責”,他就隻有靠邊站的分兒!

“所以你……你要拒婚?”總管顫抖地發問著,不敢相信竟然會有這種結果。

“對,我要拒婚。”水芙蓉雙手插腰,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野貓,低吼道:“怎麼樣?不滿嗎?有膽量就來架我上花轎啊!”

水芙蓉的話,立即引來眾人的圍剿。“我們莫爺何必架著你上花轎?又不是非要你不可!排隊等著嫁莫爺的人那麼多,你不嫁,別人搶著呢!”

見事有轉機,螢芝連忙撲上前來,隻差沒有抱住莫慎揚的大腿,以示她可昭日月的癡心。“慎揚大哥,瑞雪不要你,你還有螢芝啊!”

莫慎揚霍然起身,那有如猛獸倏然躍起的氣勢,震懾住全場的騷動,議事堂裏隨即陷入一片死寂,氣氛僵凝得就像要逼人窒息。

她拒絕嫁給他?這道意念貫射入他的腦中,引起一陣類似刺痛的感覺,有如失落……不,絕對不會是失落!對他而言,娶了她僅是以示負責,隻是他沒有預料到她會拒絕,而他不習慣被拒絕,如此而已!莫慎揚的眼神愈來愈冷。

算了,拒絕就拒絕,這沒什麼大不了,不該動搖到他的情緒!

“你拒婚?”他的眼眸深如幽潭,凜冽如冰的氣息直直衝向水芙蓉。“當真不後悔?”

“不後悔!”要她降格以求?免談!

“好,這件事就暫時壓下。”他坐回石椅上,氣氛卻沒有因此而擺脫緊繃。

“這還差不多!”話雖然是這麼說的,但為什麼還是有著一絲絲的悵然,擴散到她的心房?

就在這時,在螢芝無聲的手勢暗示下,專門侍候水芙蓉的婢女,端著熱呼呼的藥湯,小跑步地上前來。“瑞雪姑娘,該要喝藥了。”

水芙蓉看她們硬著頭皮的模樣,心裏正覺得奇怪。這兩個婢女很會做表麵工夫,平時希望她們在身邊解悶,老是跑得不見人影,這會兒在眾人麵前倒是現身了。

“小心燙嗬!”兩人小心翼翼地叮嚀著,眸子卻不敢直視著她。

水芙蓉心知有異,仔細瞧了瞧。藥湯看來不是很燙,聞起來卻特別苦,色調也暗沉許多。她辨出那氣味,這藥湯裏隻怕加了不少黃連!

“拿下去吧,我不想喝。”何必自找“苦”吃?

“瑞雪姑娘,你喝的湯藥,都是慎揚大哥苦心為你搜集來的,你快不要使小性子了!”螢芝嚷嚷著。那碗調了味的藥汁,是她特地吩咐丫環們送上來的,為的就是要讓她難看、難受。

“是呀,為了這些藥,莫爺遣出去的幾個下人差點跑斷了腿。這等好意,你不肯領受嗎?”另一個女子也幫腔,都是要勸她喝下那碗加味苦藥。

但是,她們卻沒有想到,這番話聽在水芙蓉耳中,反而聽出了另一番深意。

這些湯藥,全是他特地找來的?水芙蓉心中一動,盈盈的眸子求證地睨向他,而他卻有意無意地別開眼神,姿態冷傲地看不出所思。

他在避些什麼?是因為心意被窺看的別扭,所以才不願意正視她嗎?

水芙蓉對於藥材略有了解。這些天她所服下的藥草,都是珍貴難得的上品,她一麵調養身子,一麵也暗暗詫異:莫城的人難道都是麵惡心善;表麵上對她伺機欺淩,私底下反而十分照顧她?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這都是他費的心思。

他幹麼對她這麼好?想起之前入口的苦口良藥,一縷甜味反而在心底蔓延開來。他呀,表現出來的態度那麼跋扈,心眼又是那麼壞,為何私底下卻對她好?要是旁人沒有說開,她要到何年何月才會知道他所費的思量?

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受,隻覺得像是淋了甜濃香滑的蜜。他的心意比她所收過最昂貴的禮物更讓她感動,雖然無形,卻在她心裏深深駐留。

這份感動,衝刷掉方才大部分的怒意,她決定暫時不計較他“娶她以示負責”的可惡,隻是,那份莫名的悵然恐怕一時之間還是消不去的。

“瑞雪,快把藥喝下吧!”一聲聲的催促,吵醒了她的沉思。

水芙蓉回過神,側眼瞄見螢芝對婢女們努努嘴,猜到了這又是她的把戲。

如今,她已看清了這些人的心計,倒也不再忍氣吞聲。“就跟你說了我不想喝。”她心一橫,伸手擋住那碗藥。

螢芝伸手幫忙,硬是把碗擠來,水芙蓉纖手一擋,混亂間竟打翻了藥湯。

黑黝帶著黃褐的湯汁,盡數潑向螢芝的裙角。“啊,我的新羅裙!這是我昨天才裁好的新裙子啊!”她哭喪著臉,看那雅致的布麵染成了髒汙。

水芙蓉一臉歉疚。“對不起,我去找塊布來幫你擦擦。”她躬身向前,仿佛在替螢芝抖去裙擺的濕意,其實是在她耳邊小聲說道。“你呀,自作自受!”之後她跳起身來,裝作要去找尋布巾,其實已經溜出門外。

藥湯很苦很苦的氣味,漸漸擴散到整個議事廳。 光是用鼻子嗅聞,眾人都蹙起了眉頭,懷疑哪有藥是這麼苦的。莫慎揚劍眉一蹙,寒眸冰凝。之前本來還在懷疑她為何不願領情,現在終於知道原因。他聲色俱厲地問道:“我記得瑞雪喝的那帖藥裏,明明沒有黃連。是誰擅自加了這一味藥?”

侍候水芙蓉的兩名婢女立即跪下來求饒。“莫爺恕罪、莫爺恕罪!”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我的眼下胡來!”莫慎揚怒不可遏,雖然來不及細思為什麼,但是隻要一想到,被遣去貼身照顧她的婢女竟敢惡整她,就感到震怒和一絲絲……極不舒服的莫名感覺。

站在門外、傾聽莫慎揚嚴斥的水芙蓉,打從心裏漾起了甜甜的笑容。這麼一聽,莫慎揚的確是挺照顧她的嘛,一見她有委屈,立刻就為她伸張正義。

他對她不錯,但是方才以眼神向他求證的時候,他又何必閃躲她的視線?難不成他那霸道又強勢的心裏,真的有一絲絲的別扭,為善不欲人知?

水芙蓉偷偷地笑開來,有些竊喜、有些得意。雖然,她還沒有完全釋懷他的惡劣、他的跋扈,但此刻她也不得不承認——其實,莫慎揚也有很不錯的一面嘛!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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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17:09: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懷著愉悅心情,水芙蓉離開議事堂後,便哼著小曲兒散步回到客房院落。

幾天前見過的俊美少年倚在院落拱門口,像在等待她。“莫亭言。”她眉眼彎彎地招呼著;心情不錯時,看誰都覺得順眼。“要不要進屋坐?”

莫亭言的臉色有些別扭,好像不太能適應旁人爽朗相待的態度。

“進來吧!還杵在那裏做什麼?”水芙蓉推開門扉,飛揚的歌調盈滿一室。

莫亭言跟在她身後,有些悻悻然地說道:“你剛才的表現,可謂一鳴驚人。”

“真的那麼有震撼力?”水芙蓉斟了茶水,招呼他坐下,驚喜回應道。

“嗯,跟你之前麵對那票娘子軍的客氣態度大不相同。”

水芙蓉嬌笑。“什麼叫作‘客氣’?那個時候的我,簡直是畏畏縮縮。”

“你自己也知道啊?”莫亭言不減譏誚地說著。

因為之前他以為她與其他唯唯諾諾的女人沒有什麼不同,所以對她毫不客氣;如今,發現她其實很嗆、很有個性,他才另眼相看。

“當然知道,之前是我高估了她們的善意。”水芙蓉豪氣萬千、雄心萬丈地宣布道。“從今天起,我決定要收起委曲求全的態度,盡情地做我自己!”

“聽起來像是猛鬼出柙。”莫亭言皺了皺鼻子。

“有那麼嚴重嗎?”鞭蓉拍拍他的頭,因為他誇張的形容而笑哈哈。

打從第一次看到莫亭言,她就知道她會喜歡這少年。雖然那時他冷漠譏誚,但他夠直,是個不失真性情的人。至於那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態度,其實是種防衛。他想防衛些什麼,水芙蓉不知道,但她看出了他眼底的一抹晦澀,幾乎是常態存在,那讓她覺得心疼,自然而然地想疼惜他,待他像個弟弟。

“不過,話說回來,那些女人何必這麼針對我呢?”

她們之間沒有宿怨,但打從一開始,螢芝就率人給她下馬威,擰瘀了她的頰。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傻?”莫亭言少年老成地搖頭。“你讓她們嫉恨,不但因為美貌奪去她們的風采,更因你陰錯陽差卻幸運地成了堂哥的女人。

言及此,莫亭言的眼中掠過一閃而逝的痛苦,快得讓水鞭蓉幾乎錯過。

“就因為這樣?”無暇推敲莫亭言的心,水芙蓉為自己抱屈。“她們敵視的心態簡直莫名其妙!難道當初是我故意裸身,被莫慎揚大飽眼福的嗎?沒有人細究我吃的虧,倒是一個勁兒怪我太‘幸運’。哼!這種‘幸運’,誰要啊?”

許多人都要她嗤之以鼻的“幸運”啊!莫亭言在心裏默默地說著。

“還有,莫慎揚有什麼好?”一想到當時他是如何強勢地除去她衣衫,造就後來她被人欺侮的局麵,水芙蓉就忍不住要發發牢騷。“他這個人,又霸道又專製,又跋扈又愛欺負人,一肚子是壞水也沒有人知道……”

莫亭言的眼色複雜,忍不住打斷她的抱怨。“難道慎揚堂哥沒有優點嗎?”

“優點礙…”水芙蓉沉吟著。

仔細去思索,他的優點倒也真不少。他雖然看來總是很凶霸,卻極富憐憫心;對她的態度很惡劣,卻還是不辭辛勞地救回了她的命;即便是對她漠不關心的模樣,私下卻為她找齊了珍貴藥材,細心療治她,卻沒讓她知道……

愈想,水芙蓉嘟著嘴的表情就愈放愈柔,甚至隻差一點點,她就可以撥開迷霧,理清拒婚之後的悵然所代表的意義……

“想到了嗎?”見到她神色漸霽,莫亭言心下有了明了,卻因而感到孤寒。

他的嗓音打破了沉思,水芙蓉回過神,不敢相信真的想出了一串他的好,她賴皮地道:“想不到啦。他根本沒有優點,我怎麼可能想得出來?”她趕緊轉移話題。“真是意想愈不甘心,難道因為這樣,我就得被人欺負?”

“算了吧。”莫亭言息事寧人地勸她。“別想過去的事了,反正你已經錯失了有利的籌碼,多想亦無益。”

“我錯失了什麼籌碼?”她不解,覺得他的話像道謎。

“你想想,如果不拒婚的話,你什麼都不用做,光是頂著‘莫夫人’的頭銜,將會氣壞多少曾經欺負你的女人?”莫亭言理智地分析著。

“咦,你說得很有道理嘛!”細細琢磨後,水芙蓉突然眯起了漂亮的鳳眼。

莫亭言突然有種極度不祥的預感。“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探著她的口風。

“所以,我決定討回我失去的籌碼!”水鞭蓉認真的宣布。

“什麼意思?”

“我決定以‘莫慎揚的未婚妻’的身分,展開還擊,酬謝她們之前對我的‘熱烈招待’。”多虧他的提醒,她才想通了這一著棋。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她的原則,以德報她、化敵為友向來都不是她的作風。敢欺淩她的人,得要能承受得起她的回敬,這才是最起碼的膽識和氣魄!

“可是,你不是已經拒婚了嗎?”莫亭言的眼色依舊複雜極了,像是慶幸她當時的決定,卻又不反對眼下的計劃。“許多人都可以作證的。”

“所以,我才要以‘未婚妻’,而不是‘莫夫人’的身份執行私務。”水芙蓉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再說,出爾反爾本來就是女人的特權,你不知道嗎?”

莫亭言老老實實地搖頭。“我不知道。”

“沒關係,現在教會你,你多學著點,把這本事留著伺候未來的娘子吧。”她愉快地傳道授業,因為有了新的人生目標,嬌小身軀裝滿蓄勢待發的力量。

“娘子?”莫亭言輕哼,像喃著一個永遠不會出現在他生命中的空泛名詞。

“來來來,別發呆了,快告訴我莫慎揚的生活小節。 比如說,他在哪裏吃飯、由誰伺候、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白天在哪兒處理城務、晚上幾點就寢……”水芙蓉耐不住興奮地一一點數著,要他快些回答。

莫亭言望著她那躍躍欲試的模樣,欣賞的眼神中,還是忍不住夾雜著幾許苦澀。“關於堂哥的作息礙…”他娓娓道來。

向莫亭言請益後,隔天,水芙蓉便發動攻勢,穿著一襲飄麗白衫,嫋嫋亭亭地往廚房出發。她決心去博取莫慎揚的好感,借此讓螢芝她們恨得牙癢癢,而她知道自己一定辦得到。

莫亭言說過,莫慎揚傍晚處理事務,晚膳都是送到書房鬆軒,供他使用。

“打擾了。”她走入廚房,清麗身影為紛亂的場麵注入愉悅的氣息。

“瑞雪姑娘。”總管立時趕過來請個安,這裏多少還記著她拒婚時的悍烈模樣,以至於格外恭敬小心。“你到這兒來,是有什麼吩咐嗎?”

他想了想,被派去伺候她的婢女,都敢擅自在藥湯裏加入黃連了,還有什麼事是她們做不出來的?他忙關懷地問道:“是不是今兒個膳食有什麼不對?”

“不是的。”水芙蓉笑意殷殷。“我是來問一聲,莫爺的晚膳送過去了嗎?”

“還在打點。”

“若打點妥當,可否交給我,讓我代你送過去?”水芙蓉微微一笑。

那傾國傾城的笑容,幾乎奪去了所有人的心魂,就算有人對她在議事堂裏的表現感到不滿,此時恐怕也已忘得一幹二淨。

“瑞雪姑娘要代奴才送莫爺的晚膳過去?”總管呐呐地問道。“可那是奴才的工作,怎麼好意思勞煩姑娘?”

胡說,莫亭言就說過,以前在螢芝的硬拗之下,這差事都落在她頭上。“不瞞你說,我是想找機會向莫爺賠罪。”她說著預先想好的借口。“莫爺救了我,可我居然出言不遜,現在心裏過意不去,所以想向他說聲抱歉。”

“哦。”想起她發飆的架式,總管不禁冷汗涔涔。難道她想“改邪歸正”了嗎?“既然如此,就有勞姑娘了。”他打了個手勢,廚娘立即將食籃送上。

正當食籃即將送到水芙蓉手中時,螢芝突然衝進來。“你們在做什麼?”

她來了!水芙蓉的眼底浮現笑意。就是知道螢芝常搶做這差事,借以多親近莫慎揚,所以她才會決定由這裏下手,好好地回敬她當初的“招待”。

“瑞雪姑娘要送食籃去給莫爺。”總管心驚地回道,預期將有場女人大戰。

“瑞雪,我們莫府謝絕你的好意。”螢芝蠻橫地說道,以主人家自居。“既然你拒絕了慎揚大哥的提親,那就與他沒有關係了,別再來借故攀親!”

水芙蓉不著痕跡地將總管手中的食籃接過來。“我想,你並沒有‘實權’阻止我去見莫爺吧。”她抿唇輕笑,柔柔地挑釁。

她轉過身,往廚房外走去。正當要跨步離去的時候,麵前突然橫來一腿,她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鎮定如常地一腳踩過去。螢芝又疼又氣,自然不肯善罷幹休。雖然食籃在她的手上,但螢芝還是一路跟著,對她虎視耽耽。

到了鬆軒,從敞開的大門中,便可以看到莫慎揚正在處理事務。他一身墨綠絲袍,雙袖卷至肘際,發絲微亂地覆著前額,向來冷肅的臉上有幾分疲 憊,眉間的皺褶像是等待誰去撫平。

呆呆看著他一忽兒,水芙蓉竟然心中一怦,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反應。仿佛發現了他的好之後,對他的感覺就變得很奇怪,總是會想著他出神。

“慎揚大哥,晚膳來了。”先聲奪人,螢芝叩也不叩門板,徑自走入。

莫慎揚像是不曾聽見任何人聲,理都沒有理會,隻是沉默地做著手邊事。

水芙蓉的技巧就高桿了些。她先是輕輕叩了門板,帶著笑意的圓潤嗓音才滴溜溜地響起:“莫爺,我給你送飯來了。”

莫慎揚正在批示莫城事務的函件,驟然聽到屬於瑞雪的甜蜜音調,他筆下頓了頓,立時揚起頭,目光落定在她身上,見她可人的淺笑,他懷疑地蹙起眉。

她到這裏來做什麼?什麼時候勝任起送膳的職務?昨兒個氣呼呼的她,為什麼今天卻笑咪咪地出現?雖然不解,但他的心裏還是泛過微喜的浪潮。

“先擱下正事,快過來吃飯吧。”莫慎揚隻對她的叫喚有反應……單單是看到螢芝快要噴火的模樣,水芙蓉便覺得值回票價。

莫慎揚沉冷地看著她。雖然在研究她,表情仍是莫測高深的,隻有在不經意的時候,冷厲的線條會稍微軟化而已。

他並沒有忘記她之前莫名的激動與不快,而今,她居然淺笑盈盈地過來,好像跟他不曾有過不愉快。這其中的落差太大,一定是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

“是呀、是呀,慎揚大哥,身體要緊。”螢芝不願意被排拒在外,連忙插話道。“要是為了城務,你忙壞了身子,我和莫城裏所有的人都不會開心的。”

螢芝爭取表現的機會。看水芙蓉對慎揚大哥殷勤的模樣,簡直就是在向她宣戰,她要力抗到底,看他到底是站在誰那邊。

“嗯。”莫慎揚隨口低應著。他向來不願書房裏有女人進出,但之所以沒要她們馬上離開,是因為想要看看瑞雪在玩些什麼把戲。

螢芝幾乎欣喜若狂。這是莫瞠揚第一次回應她的話。噢!他一定是對她有意思了,她得要加把勁,別辜負了他的情意。

水芙蓉按著莫亭言事先指導過的方式,將豐盛菜肴擺上小幾。

“先喝口酒吧,莫爺。”她提著酒壺,殷勤地招呼著。

莫慎揚的身子不自覺地因她的召喚而動作,自動自發地擱下函件,舉步朝小幾邁進,在她溫柔的笑容示意下坐定。

“不行!”螢芝打定主意要跟她對打到底,為反對而反對。“空腹喝酒最傷身了,莫爺,你還是先吃飯吧。”

水芙蓉偷笑她的失策。根據莫亭言給的線索,莫慎揚喜歡飯前小酌,那使他胃口大開。她投其所好,注滿一杯西域美酒,盈盈地遞上去。“莫爺,請。”

莫慎揚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她為何知道他的飲食習慣?是巧合蒙上,還是另有緣由?雖然不解,但他還是接過手,一仰而盡,定定的眸仁隻鎖在她臉上。

螢芝心急要表現,搶起瓷碗,盛了熱騰騰的飯。“慎揚大哥,快趁熱吃。”

莫慎揚連一瞬間都沒有分神,隻是直睇著水芙蓉。水芙蓉也不急著勸他進食,反而將盛起的米飯用銀筷翻鬆,放在唇邊輕吹著。

搜羅來的情報指出,莫慎揚不愛吃熱呼呼的飯,她有心迎合他的每項喜好。

莫慎揚看著她的動作。連這等小節,她都知道得如此清楚,肯定不是蒙上的了,必定有誰指點她。她為何要討好他?是在表現友好之意,還是別有所圖?

然而,一想到她為他費心思,雖然都隻是末微小事,但胸中卻起了一股騷動,像是感動和喜悅。看她柔美的紅唇靠在碗沿輕吹,神情為了他而專注,不知怎地,遐思竟掠過了腦際,他突然有種展臂將她攫入懷中的衝動。

攬她入懷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如果她的芳唇不是貼著碗沿,而是抵著他的唇,她的神情仍會如此專注嗎?還是會變得慵懶而迷蒙,像一隻饜足的貓兒?她的滋味嚐起來是會跟看起來一樣的好,還是更加美味?

之前喂酒給她喝,她的唇都凍得像冰,他亦無心品嚐,隻是有些著迷在淡淡的香氣中。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對她的渴望竟然迅速翻升。

“來,飯不那麼熱了,可以吃了。”水芙蓉抬起眼,筆直地將碗遞了出去。

在觸及他變得鷙猛的眼神之後,她心頭一震,捧著瓷碗的纖手竟輕輕顫抖,眼看著就要捧不祝他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用侵略的眼神望著她?她的反應怎麼不是生氣或膽怯,而是雙腿發軟,血液沸騰,心跳怦怦,幾乎要癱倒在地上?

莫慎揚將碗接過來,灼燙的指尖觸著了她的,水芙蓉火燒似地縮回手。

也沒注意螢芝正跺著腳,心神不寧的水芙蓉雖仍占上風,但她的心思慢慢地繞到莫慎揚身上;她深呼吸,力持鎮定,在一瞬之間,兩人的氣氛有了劇烈變化,她的眼神與莫慎揚玩著追逐閃躲的遊戲。

水芙蓉調整了一下菜肴的擺置,將油芥藍送到莫慎揚麵前。

螢芝像是抓到小辮子似的,大聲叫道:“慎揚大哥不喜歡吃青菜!”

“你不喜歡吃青菜嗎?”水芙蓉與莫慎揚互望,眼神柔得像一汪春水。可能是因為被他凝視著的關係,這些預先設計的台詞,說來竟自然無比,連她都快分不清楚究竟是因為算計,或是出自肺腑。“不吃青菜對身體不好,你至少得吃掉這盤青菜的二分之一。”

莫慎揚抬起劍眉,無聲質疑著她的認真程度,眉心有著不肯聽從的蠻強決心。

“我是認真的,我會一直盯著你,直到你乖乖吃完該吃的份量。”水芙蓉溫柔卻堅定地重申決心,絕對不會讓步。“這是為了你好。”

一陣寂靜之後——奇跡出現了!

以前,根本沒有人敢對莫慎揚的任何做法有意見;就算有,也不曾見他退讓。但水芙蓉半是強迫的幾句話,居然讓慣於發號施令的莫慎揚乖乖聽從。

他舉箸挾起油芥藍,送入口中。螢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莫慎揚居然擰著眉、沉著陰冷嚇人的麵孔……然後將青菜吃得一點都不剩!

“可以了吧?”哼,若不是那句“為了你好”聽在耳中出奇地受用,他怎麼會買她的帳?莫慎揚有些別扭,故意粗聲粗氣地問道:“這樣你滿意了嗎?”

“嗯,滿意了。”水芙蓉點點頭,發自內心輕輕柔柔地笑開了。

這本來隻是一場博君寵愛的較勁遊戲,卻好像不知不覺地變質了。現在她才有所了悟,對女人來說,沒有什麼感覺比一個霸烈成性的男人對自己千依百順更棒的了;這種感覺,害她突然有種想為他洗手作羹湯的衝動。

看他們視線交流的模樣,旁若無人,螢芝氣得將腳一跺,惱怒地跑開。而她沿途撞倒物品的巨響,震開了彌漫在水芙蓉與莫慎揚問的魔咒。

“咦?”水芙蓉猛然回神,在莫慎揚的炯然注視下,雙頰驀然染上緋紅。

他……他幹麼那樣看著她啊?魔咒消失後,隻覺得莫慎揚的眼神露骨得可以,像要把她吃了似的。這男人不能含蓄點嗎?水芙蓉沒由來的忸怩不安。

奇怪,剛剛她是陷在什麼奇境中嗎?為什麼會傻傻地望著莫慎揚,心裏盈滿了柔情與愉悅?想起對他產生的遐思,她的心裏怎麼會猛冒類似幸福的泡泡?

她本來的目的,不是隻要氣氣螢芝嗎?為什麼到後來螢芝被她拋諸腦後,而莫慎揚卻占據了她整個心魂?水芙蓉突然感到惶然,因為心門在不意間敞開,莫慎揚的身影悍然闖入,讓她猝不及防;她還沒有心理準備,讓男人進駐她心房,所以直覺地想避開他火樣的凝睇,仔細地想想。

“瑞雪。”莫慎揚看著她眸中漸次消散的迷霧,不確定地喊了她名兒。

他伸手想要握上她的手臂,將她扯入懷中,然而,水芙蓉卻下意識地退開一小步,因為心緒混亂,所以還不想讓他靠得太近。

她所退後的那一小截距離,卻讓莫慎揚曾經柔化的眼神再度變得冷酷頑硬。剛才還樂於親近他的小女人,為什麼在下一刻就變得疏離?這讓他的雙眼危險地望著她,思緒回到原點,再度推敲起她造訪鬆軒的動機。

水芙蓉沒有辦法在他的瞪視之下,思考他在心中的定位,厘清對他的感覺。他的存在感太強烈,雖然不怕他,但在他身側,思維就是忍不住會被他所影響。

她小心地看著莫慎揚,一步步後退。“你……慢慢吃,我有事要先走了。”說畢,她火速地逃離現場,像後頭有魔鬼追著跑似的。

莫慎揚寬容地沒有阻止她離去,但目送著她的眼神卻愈來愈陰鷙。

原先猜到她主動上門來,一定是為了某種目的;此刻她落荒而逃,怕極了和他共處一室,擺明她當初並非為了他而來,更落實了他的猜測。

尖銳的不滿劃過心頭,莫慎揚宛如冰岩的黑眸,陡然眯了起來。

這個心思亂轉的小女人,到底在玩些什麼把戲?

是晚,莫府的一隅傳出了輕鬆的語笑聲,自從水芙蓉進駐到這個院落以來,第一次有了如此開懷的氣氛。

晚膳過後,莫亭言就過來串門子。天氣不那麼凍寒,他們搬了桌椅到屋外戲賞冷月,他主動詢問起她與螢芝過招較勁的情形。

傳出捷報的水芙蓉,得意兼俏皮地說道:“亭言,好可惜,你沒有看到螢芝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樣子,那真的好好玩。”

她柔美的嗓音在風裏飄蕩,甚至傳出院落,一字不露地落入外頭人影耳中。

剛從鬆軒跑出來的時候,水芙蓉心裏很亂,滿腦子都是莫慎揚的身影,卻又下意識地排拒這種狀況,直到回房來定定神,才慢慢地想起螢芝癟著嘴巴的敗戰模樣。出了口氣,她心裏舒坦多了,也比較有心情取樂。

“你這樣嘲笑她,未免也太壞心了吧?”話雖然是這麼說的,但莫亭言並沒有指責她的意思。

因為兩家的舊誼,莫府的人都盡可能容讓螢芝,即便總是冷著表情的莫慎揚,也不曾叱責過她,隻是對她視而不見、聽若不聞。因而螢芝益發將自己當作莫府未來的女主人,到處欺壓不服她的人。以前,大夥兒忍過了都當作沒這回事,現在來了恩怨分明的瑞雪,一切都不同了。莫亭言雖然可憐螢芝惹上瑞雪,猶如一腳踢上鐵板,但也覺得這是她罪有應得,不值得同情。

水芙蓉止住格格嬌笑。“如果說,她在廚房沒有企圖用腳絆倒我的話,我在鬆軒時是不會太為難她的。”

莫亭言驚訝地問道:“你跌倒了嗎?”

“沒有。”水芙蓉得意地頂高小鼻子。“我哪有那麼容易上當?”

“幸好你人機靈,一腳跨了過去。”莫亭言也耳聞過螢芝的腳上把戲。之前不少惹到螢芝的人,被她絆上那一腳,都痛得掉下淚來,卻敢怒不敢言。

“我沒有跨過去。”水芙蓉優雅宣布。“我‘如履平地’地踩過去了。

“嗄?”莫亭言聞一傻。

水芙蓉悠哉地說道:“既然她故意把腳橫我麵前,就擺明了是要任我踩的,不是嗎?那我就大大方如了她的意。”

莫亭言以敬畏的眼神看著她。“我可以用‘最毒婦人心’來形容你嗎?”

“不可以。”水芙蓉疼愛地拍拍他的頭,強調地說道。“我這麼做,並非要欺負她。欺負人本來就是不對的行為。如果螢芝沒有使壞心眼,她又怎麼會挨上這一腳?她是自作自受,就算痛死了也與我無關。”

莫亭言看著她那理所當然的態度,仔細一想,她說的話不無道理;害人者人恆害之,隻是他從來沒有想過,事情竟然可以從這種角度切入。

他笑了起來。“瑞雪,我無法把剛到莫城的你,和現在的你聯想在一起。”

“我也不敢相信,我聰明睿智的水……瑞雪竟然也會有任人欺負的一天。”好險,一個不小心,她的赫赫名銜差點就溜出嘴來。“不過,我說過了,從現在起,我不再忍氣吞聲,人家怎麼找碴,我就怎麼回敬。”水芙蓉信誓旦旦地說著,樂此不疲地追問他。“亭言,快告訴我,還有什麼妙招可以招待螢芝?”

“慢著,你先告訴我,今天慎揚堂哥看到你的表現,有什麼表示?”莫亭言的表情有些奇異,認真的眼神像在打聽什麼重要情報。

一聽到他提及莫慎揚,水芙蓉立即渾身不對勁,她避重就輕地回道:“誰知道他有什麼表示?大概隻覺得奇怪吧。”

“那你有什麼感覺?”莫亭言不死心地追問著,語氣很是認真。

“就這樣埃”水芙蓉聳聳肩,作出很稀鬆平常的表情。“沒什麼特別的。”

“真的嗎?”

有很多時候,水芙蓉會覺得,莫亭言投注在莫慎揚身上的注意力,實在多得讓人覺得奇怪。“當然是真的了。你不信我嗎?”

她嘴裏虛應著,不想讓流轉在她與莫慎揚間,可稱為暖昧的氣氛被第三人知曉。但是憶起那時的感覺,她依然不可自抑地心跳怦怦,回想那時的種種。

一開始,那些體貼入微的行為,都隻是她心裏寫好的劇本。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預設的台詞卻愈講愈溜;看到莫慎揚依了她的態度,看到他因為見到她的動作而驚詫淡喜,她竟然好有滿足感,直到現在想起,心上依然染著微笑。

從那瞬間起,螢芝的反應對她就不再重要,她的眼裏就剩下莫慎揚……水芙蓉挫敗極了。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再次思前想後,總覺得當初的目的與後來的結果不合,但每個環節相扣,推出來的結論依然如是。

水芙蓉歎了一口氣。難道……難道是因為她入戲太深,所以假戲成真?

“瑞雪?瑞雪?”莫亭一言見她怔忡不定,輕喚了幾聲。

水芙蓉這才回過神來,倉促一笑,掩飾澎湃的心潮。

“你在想什麼?”思及她的發愣可能因莫慎揚所致,莫亭言的眸底竟浮現了一抹化不開的憂鬱。

這兩個人其實早已被對方吸引,隻是不自覺而已。現在吸引力已漸漸攀高,逐漸形成一道藩籬;他們將自成一個世界,其他人都將被隔絕在外。而他,也是被遠遠拋開的人之一……

“沒……”莫亭言為何如此憂鬱地看著她?水芙蓉慌張搖手。“沒什麼。”

她拒絕莫亭言的探究,但腦子還是轉呀轉,歇不了。

她曾是名妓,雖然賣藝不賣身,但在風月場合中,哪有不虛情言笑的女人?也因為如此,她更分得清楚真心與假意。她自己知道,對莫慎揚的感覺再真也不過了。她的喜悅與滿足都是自內心發出,傍著他而生,這都不是意識所能控製的,就隻取決於他;他動搖得了她的情緒,而她卻無能改變這種情況。

水芙蓉歎了一口氣,終於認清事實。莫慎揚已經在她心防疏弱時,大咧咧地闖入,不改霸道作風地劃地為王……再度回神,莫亭言依然眼色複雜地望著她。水芙蓉怕被看穿心意,忙扯開笑容,急轉話題“……對了,我本來想問你,莫慎揚日常起居都在什麼地方。”

“你又想做什麼?”

見莫亭言一臉的莫可奈何,水芙蓉知道他的注意力被她成功地轉移了。

她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計嘛。”她霍地一聲站起身,決定出外走走,再悶在這座院落裏,她遲早會悶壞。“不如你現在就帶我過去看看吧?”

就在莫亭言掙紮著該怎麼勸阻她的時候,低沉危險的嗓音突然從屋外傳來。

“想造訪我的寢居,隻要提一聲,我便會親自帶你過去,何須勞動亭言?”

聞聲,水芙蓉與莫亭言是面面相覷,同時蹬跳起來。

莫慎揚來了?他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他們都沒有發現?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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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17:10: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院落的拱門外,赫然矗立著莫慎揚高大的身影。

夜本來就深沉了,月兒也不知在何時羞隱,只有幾點微星掛在天幕上,颼颼寒氣在不意間悄悄刮起。

莫慎楊立在暗處,夜隱匿了他的形跡,使那道漆黑身影感覺起來更迫人。他一出現,氣氛便僵凝不開,像是巨岩壓在心上,教人喘不過氣來。

莫慎揚正在不悅那是種莫名卻犀利的直覺,直直劈進她心裏;水芙蓉不必刺探些什麼,卻能清楚地感應到他的情緒,想不知道都不行。

糟糕!他該不會已經聽去她利用了他的點子吧?水芙蓉戰戰兢兢地想起。

她敢肯定,這男人不會喜歡被利用的感覺,搞不好還很透了呢。但……將她和莫亭言方才的對話再回想過一遍,她並不曾明白清楚地指出她在利用他,所以他應該不會精明地發現……對吧?

對嗎?水芙蓉遲疑了一下,心裏忐忑不安,決定先裝傻,在他沒有挑明話語質問她之前,她可不能先不打自招!

“堂哥。”莫亭言略顯僵硬地開口,原本清潤的嗓音聽來竟有幾分奇異。

水芙蓉覺得好詭異。莫慎揚的氣勢無疑是懾人的,但莫亭言的態度卻不是畏懼,反而像是……近君情卻——她搖了搖頭。莫亭言可不是女人啊,怎麼會有屬於女性那糾結矛盾的情緒?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莫慎揚走進院落裏,朝他點點頭。“你也在這裏?”

雖然沒有訴諸於口,但他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就是專程來找水芙蓉,不希望有其他人在常他正以冰傲的眼神,無聲無息地清常

“我……”清楚莫慎揚的來意後,莫亭言的聲音聽來竟含有一絲絲悲哀。“我就要回去了。”他順勢起身。

“嗄?這就要回去啦?”水芙蓉惋惜地嚷著。“咱們還沒有談個盡興呢。”

事實上,她是想拖住莫亭言。萬一等一下莫慎揚想責怪她打他的歪主意時,好歹有個人跟她一起受罰,心裏也舒坦些。

莫慎揚不喜歡她對別的男人表現出依依不舍的模樣。天知道她失望的眼神,有多像無辜的貓兒,哪有男人會不為所動?

“你有任何疑問,可以直接向我請示,用不著亭言。”他跋扈地替她決定。

“哦,是嗎?”嗚嗚,反正他就是一定要莫亭言離開就對了。水芙蓉癟著嘴,心裏不停地在猜:他知道抑或不知道,她所為的動機?

莫慎揚不悅地擰起眉,對她不太樂意的態度很是不滿。

察覺到隻要莫慎揚和瑞雪在一起,雖然稱不上是融洽相處,但就算有齟齬,他們之間的牽係還是緊密得不留細縫,莫亭言隻好黯然舉起腳步。

“亭言。”莫慎揚突然喊住他。

莫亭言迅速回過身來的表情,明顯是驚喜與期待。“什麼事嗎?”

“最近你的功夫退步了。”否則不會連他在院落外傾聽良久的形跡都一無所覺。莫慎揚以兄長的身份,嚴厲督促他的武學進度;也許不久後,他的武功將會派上用常“得要再勤力練練。”

“是。”莫亭言垮著肩膀離去。

是錯覺嗎?水芙蓉若有所思。為什麼莫亭言的表情會明顯地由期待轉為失望?難道說,他本來是希望莫慎揚對他說些什麼話嗎?

“你想知道我的寢居?”她轉移的注意力,讓莫慎揚更加不悅,矗立在她麵前,他的陰影完全覆住了她。

這句話一由他問起,聽來便格外曖昧,好像在暗示她有什麼不良企圖。

水芙蓉臉紅歸臉紅,卻不忘小心地探問道:“你在那裏站了多久?”他的答案,將有助於她評估他聽去多少談話的內容。

“夠久了。”他冷冷地回答,聽得出嗓音裏飽含怒氣。

水芙蓉膽戰心驚。他的怒氣是不是針對她而發?她不敢直言問起,因為不想不打自招。“‘夠久了’是什麼意思?”“你說呢?”莫慎揚睥睨著她,將她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看在眼裏,也將她躊躇不安的心態揣測得一清二楚。

她還不知道,若不是因為想弄清楚她今天出人意表的舉措,他就不會聽到她與莫亭言的對話。那些對話洩漏的線索雖然零零碎碎,但以他對她的了解,他不難猜出,她的轉變說穿了隻是為了反將螢芝一軍而已。

她在利用他,所以甜蜜得像個小妻子,為他張羅這、張羅那,巧笑盈盈。他不知道她的目的,縱使猜到她別有來意,還是受到了震動,穩若磐石的心因為她的溫婉可人而鬆遙

她的身影,早在一開始便在他的心版上烙了印,但卻那一刻鮮活了起來,在他的心裏有了自己的生命,會動會跳,會左右他的情緒,幹擾他的思考。

莫慎揚因而思索許多事。當初,明知道說穿了就必須負責,他為什麼還會直言不諱地告訴眾人,他已經看去了她的身子?當螢芝問他:“怎麼不叫我代勞呢?我不是一直在屋外待命嗎?”時,他的心裏為什麼會是一片空白,沒有答案?

也許,當時他若探究下去,他就會發現:並非沒有答案,隻是他不想正視罷了。那時的他,不願讓別人為她更衣,根本就是不想讓其他人見到她的身子,就算同是女人也一樣。

這一點,是直到此刻才想通的。對她的占有欲早已有之,今天見識過她甜美的笑容,心情因此而起伏,莫慎揚才赫然發現,原來他己對她動心了,所有為她的設想、給她的特別待遇、因她而起的莫名騷動,都是因為中意她,所以她的影響力才變得如此之大;是他默許她在心上興風作浪,這全是因為在乎她。

但他沒有想到——令他想通一切的美麗的笑容,居然隻是一種手段而已!

思及此,莫慎揚的眼神變得更陰鷙。既然她多少也猜到他在為此生氣,隻是還不確定,不敢貿然問起,那他就吊著她的胃口,讓她忐忑不安,算是薄懲。

水芙蓉仰頭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起:“喂,你在生氣嗎?”

“你說呢?”他的雙眸暗藏深思,莫測高深地瞅著她。

“要我說呢,現在有權利生氣的,也算得上我一份。”水芙蓉終於嚷開來。

性格率朗的她,是不可能當悶葫蘆悶太久的。如果莫慎揚一直都神神秘秘的樣子,不肯鬆口,那就由她搶先開火好了。反正,他可能會因為她的利用而發怒,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可以生氣的理由”啊!

“嗯?”他示意她解釋的輕哼。

“首先,你竊聽了我和亭言的聊天。難道沒有人教過你,不許偷聽別人說話嗎?”她數落的口氣,聽起來像是軟軟的抱怨,嗔在莫慎揚耳中,竟出奇地悅耳。“其次,是你一來到這裏,就把亭言嚇回去了。你怎麼可以這樣亂嚇人?”

看吧,她也是有理由發飄的,之前隻是忍讓著他,所以不說。

“這些聽起來像是不小的罪過。”莫慎揚緩緩說著。

不知她有沒有想過,利用他該又是多麼嚴重的過錯?他原本就要就地動怒,但她在心裏甜甜的影像,卻讓莫慎揚有一絲心軟,不急著苛責她,反而在發怒之前,仁慈地決定會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

“如果你也有什麼不滿的話,那就說出來啊!”她一臉期待地鼓勵著他,其實是別有所思。“反正大家都有不滿,說出來可以互相抵銷,以後誰也不計較了,那不是很好嗎?”

原來,這個小女人是打著兩相抵銷的如意算盤!莫慎揚緩緩地笑起。她未免想得太簡單了,她利用了他,可比他無意中聽去他們談話的罪狀嚴重得多呢,這恐怕不是可以輕易抵銷的。

他會跟她談清楚這件事,但在那之前,就姑且讓她自鳴得意一下下吧。

“我數到三,如果你不申訴任何不滿的話,那就當作是沒有哦!”水芙蓉小心翼翼地數著。“一、二、三。”她小心地瞪著他看,確定他一臉平靜之後,才放下了高懸的心兒。

也許,他根本什麼都沒有聽到,他語中的怒氣隻是她作賊心虛下的幻覺。水芙蓉竊笑了一下下,決定此案終結,不再想它。

但是,在她暗暗慶幸的同時,卻沒有發現莫慎揚眼中的詭譎。

“還記得你剛才說過的話嗎?如果我想造訪你的寢居,隻要提一聲,你便會親自帶我過去。”拋開煩心的束縛,水芙蓉顯得玩興奇高。雖然夜已經深了,但沒有睡意的她決定給自己找些樂子,誰教她已經在這裏悶得幾乎發黴?“帶路吧!我現在就想到你的院落參觀一下。”

相距於水芙蓉下榻的客房院落,莫慎揚的居所在莫府的另外一端,必須穿過大半個府邸,才能到達。

莫慎揚沒有拒絕她,隻是在心裏想著:這會不會又是另外一個利用他的點子?然而,既然她有心要去,他便二話不說地帶路在前。

夜那麼深,府裏一片漆黑,沒有點上燈籠,幾乎什麼路都看不見,走在莫慎揚身後的水芙蓉不禁愈走、怯意愈濃。

“喂,等等我嘛!”她在他後頭輕喊,小跑步地跟著。“你是故意走快的,對不對?不想讓我去參觀,一開始就不要把話說得那麼大方啊,什麼隻要我提一聲,你就會親自帶我過去?”她嘟嘟嚷嚷抱怨著;在他身邊,所有心底的話都會很自然地哇啦哇啦傾洩。

莫慎揚頭不回,聲也不吭。他向來獨行慣了,身邊從沒帶過女人——螢芝那些自己黏上來的女人不算。他沒有意識過,帶著女人同行,必須要兼顧她的腳力。

若是換作其他女人向他提出抱怨,他一定二話不說就走人;但因為在他身邊的人是她,莫慎揚雖然沒理她,但腳步明顯地緩下許多。

“你怎麼那麼不體貼呢?都明說了要你等等嘛。”水芙蓉持續哀哀叫。隻要莫慎揚沒停住腳步,她就當他從沒理會過她的要求。

這個男人是不怕黑,但好歹也為她想想嘛……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水芙蓉挽住他的手臂,用身子拖住了他的步伐,決定自力救濟。

她揚起頭來,黑亮的水眸不馴地朝他瞪去;雖然黑漆漆的,他什麼都看不見,恐怕也意識不到她正在瞪他,但為了以示公正,她一定要聊表不滿之意!

一團軟香驟然襲上了他,莫慎揚的昂軀陡然一僵。

側貼上來的嬌軀如此柔軟,充滿了令人心蕩神馳的香氛。在接近全黑的情況下,其他感官變得敏銳無比,所有她帶來的感覺都像被放大數倍,勾引著他體內的欲望猛獸;被她碰觸的每一點都像被火燎過,熱燙得發疼。

她緊密偎依,不留縫隙,是想挑逗他嗎?

不管是不是,他已經心猿意馬,思緒飄回了為她護住心脈的那一天。客房裏、搖曳的焰影之下,她裸裏的纖軀如此嬌美,是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渴望;無瑕的雪膚誘人撫觸,姣好的身段與羞澀的神情,隻會讓男人更想恣意妄為……

“怎麼又不走了?我已經就好定位了埃”她困惑的聲音傳來,甚至沒有察覺到他的僵硬和粗重不穩的呼息。

她就像個小妖女,無意間的動作撩人失魂,但說出來的話語卻又像不解事,不懂男人易於衝動的天性;她的性感與天真交織在一起,簡直會逼人發狂。

莫慎揚顫巍巍地吸了口氣,按捺體內深層的騷動。他不是一向都很有自信的嗎?自豪他的自製力堅韌無比;早先在與她赤裸相貼時,他甚至能夠硬生生地將欲望由有化無,這回該也不難辦到吧?

然而,莫慎揚沒有想到的是,和她相處幾回下來,他早已被她古靈精怪的性格所吸引;不隻是他的身體渴望著她,連她的心魂他都忍不住想攫祝對他而言,她的魅力已經驚人得無法想象,而麵對令自己心動的女人,他怎能無動於衷?

莫慎揚任她拖著手臂,再度前行。每一次跨步出去,她軟軟的身子就會在他的身側摩擦,加以她身上的香氣,他必須要耗盡極大的力氣,才能不被她蠱惑。

盡管如此,他的渴望仍未消失,隻是被壓抑著,仍在尋覓伺機而動的契機。

舉步維艱,莫慎揚所居住的眺雪樓雖然遙遠,但也在他不住調勻呼息的刻苦自勵中抵達了。

“就是這裏嗎?”到最後,水芙蓉幾乎是掛在他的手臂上,“好逸惡勞”地被他提進眺雪樓裏。

莫慎揚取來火摺子,點亮了滿樓的燭火;一見燈火通明,原先還畏黑不敢亂動的水芙蓉立即又生龍活虎了起來,興奮地左看右看,根本不需要主人家當向導。

莫慎揚住的樓閣就跟他的人一樣,每件物事都擺置得妥妥當當,一絲不苟,牆上釘了許多木架,大部頭的藏書與閃耀銳利鋒芒的兵器,堆砌出凝肅的氣氛,幸而有紅木家具緩和了過於冷調的感覺。

水芙蓉很是興奮,在樓裏跑來跑去,像個發現新玩具的孩童。“哇,你的房間好玩多了!”

之前,她在那什麼都沒有的客房院落裏,悶得快發瘋了,除了每天閑逛、蹲在牆角看螞蟻搬家、蟑螂決鬥以外,她幾乎沒有事可做。

這裏的女人好像都很安於這種生活,所以誰也沒想到要提供她其他的娛樂。如今,終於來到一個有意思的地方,水芙蓉愉快地四處看看,一會兒拿著幾部書卷,大聲地朗誦,一會兒伏案握筆,在莫慎揚成堆的紙卷上,批下“瑞雪到此一遊”的娟麗字跡。

“好玩?”莫慎揚進入內房,更了便衣,才卷著袖子走出來。

“有琴棋書畫,要消磨時間可就容易了。”水芙蓉跑到窗邊的小幾旁,那兒擺了一盤未完待續的棋局。“咦,這盤棋接著是該下黑子,還是白子?”

“白子。”莫慎揚簡潔地回答,有絲驚詫。她,會下棋嗎?

水芙蓉低頭研究了一會兒,然後撩起衣袖,纖手替他按下一子。

莫慎揚過來一看,發現那步棋下得精妙之至。“你的功力不錯。”

“剛才問起該下黑子抑或白子時,你本來以為我隻是隨口說說的,對不對?”水芙蓉俏皮地衝他一笑,洞悉他心裏的懷疑。

“你會的事情,看來真不少。”莫慎揚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她總是有辦法讓他不斷地感到新奇,改變了他對女人的刻板印象。她時而刁蠻、時而難纏、時而慧黠、時而機靈,似乎永遠都變得出新把戲,讓他目不暇給,一顆心卻隻為她躍動。

雖然來到莫城的人,隻要能讓他點頭答應居留的,都可以不再被追究來曆,但是有時候,他總會忍不住猜想,到底是什麼樣的特殊環境,才能造就出與眾不同的她?

不可否認的,大多數人仍是推崇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女人哪能讀書識字?哪能學習對弈之術?哪能拋卻溫恭良淑,大咧咧地展現自己真實的一麵?

也許因為如此,她就更顯得特立突出,也更深入地鐫刻入他心底。

“我會的事不是不少,而是比你想象中的多更多。”讓他刮目相看,水芙蓉很是得意地皺皺鼻子,一臉神氣。

其實說穿了,她所表現的都隻是雕蟲小技而已。她原是賣藝不賣身的名妓身份,琴棋書畫、吟風弄月,本來就是她的看家本領;如果她不是身懷這些技藝,那要靠什麼在澄湖立足?

隻是,莫慎揚驚豔的眼神,還是讓她感到飄飄然,她愈來愈喜歡他讚賞的眼光流連不去的感覺。

水芙蓉身姿翩翩,再度滑開,繼續探索的旅程。

莫慎揚看著她像花蝴蝶似的,在他的私人地盤上穿來穿去,心裏居然有幾分愉悅與踏實。

在她之前,眺雪樓有道不準女人履及的禁令,是他立下的;除了他以外,隻有侍候、灑掃的僕役才許進入;莫慎揚極其不願私人起居之處有女人走動,女人是麻煩的動物,所到之處隻會引起混亂。

但是,他下意識地沒有拒絕她到訪的要求。此時,看著水芙蓉嬌小的身影在這裏穿梭,他竟覺得理所當然,而且有道意念極其明顯——他喜歡,而且希望她常常出現在這裏。

這就是一個男人對女人動了感情的表徵嗎?願意讓她進入私人地盤,願意讓她在其中為所欲為,甚至開始無聊地幻想將女主人之位獻給她的可能?

在他望著她沉思的當兒,水芙蓉在窗邊找到一條皮繩,垂落的高度正好舉臂能及。“咦,這皮繩是做什麼用的?”在莫慎揚還來不及告訴她之時,水芙蓉便好奇地輕輕一扯;縱容她歪著頭研究,他索性閉口不語,反正她很快就會知道那有何用途。

過不了多久,一個僕役趕到眺雪樓門口,恭敬地請示道:“莫爺,您有何吩咐?”

“啊,原來是叫人鈴。”水芙蓉這才為時已晚地發現,掩嘴輕呼。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夜這麼深,還將下人找來。瞧他戴歪的冠巾和扣錯的衣襟,顯然是剛從床上跳起來的……水芙蓉深深地覺得抱歉。

“瑞……瑞雪姑娘,你怎麼也在這裏?”聽到女人的聲音,僕役驚訝地揉揉眼睛。眺雪樓不是女賓止步的嗎?為什麼她會在這裏?莫爺允她的?

最重要的是,這麼晚了,莫爺還與她共處一室嗎?這可是破天荒的新鮮事!

那僕役呆愣的神情,讓莫慎揚臉色變得鐵青,立刻就猜到他心裏正想些什麼。

早該阻止她,不該寵溺地任她輕舉妄動的!因為在心裏寵著水芙蓉,莫慎揚難得嚐到懊惱的滋味。

這下子,就算他有心要維護她岌岌可危的名聲,恐怕也辦不到,瑞雪深夜到眺雪樓溜達的事,一旦傳了出去,名聲會比現在更糟上百倍。如果,當時她在議事堂上不曾斬釘截鐵地拒婚,那就好辦了,起碼他們深夜共處也不至於引起非議。

“對不起,這麼晚把你叫來。”水芙蓉並沒有想得那麼遠,她吐吐舌頭。“不過,你既然來了!可不可以幫我準備一壺熱茶?我覺得有點冷。”

僕役小心地試探。“那……那是送到你的院落,還是送到這裏來?”

“當然是送到這裏來呀。”她現在人在眺雪樓裏,不是嗎?

莫慎揚的臉色又沉上幾分,她的話無疑將加強流言的精彩程度。

有了利用他的不良前科,他不禁要懷疑起,她是不是真的不懂說出這些話的影響力?她不會是存心要引起誤會,借此向其他女人炫耀她享有的特權吧?

雖然喜歡她,但回想起那些事,他冷然的眼神隨即又變得陰鷙。

把茶送到這裏的意思,是暗示瑞雪姑娘今晚要夜宿眺雪樓嗎?僕役懷疑著。“是,小的馬上照辦。”觸及莫慎揚可怕的眼神,他立即跑了出去。

“真好的人,一點抱怨都沒有。”水芙蓉回過頭,就看到他陰沉沉的嚇人臉色。“又怎麼了?不高興嗎?”

“我必須跟你談一談。”他下令的口氣很簡潔,決定處理之前壓下的怒氣。

“要談也得等上了茶才談吧?”她根本沒想到,他的“不滿”還沒有排遣掉。隻是惦著:沒有茶水侍候,她恐怕沒有心情促膝長談。

“現在就開始!”莫慎揚決絕的口氣不容不從。他不想再等了,他現在就要弄清楚她玩的把戲。“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今天對我大獻殷勤的動機?”

“嗄?”已經將這些事拋諸腦後的水芙蓉陡然一傻。

莫慎揚無視於她的茫然,以冷酷的口氣說道:“以一個被利用的道具來說,我認為我應該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口氣中的寒森,凍住了她愉快的情緒。

“被利用的道具?”她驚訝地喃道,原來他聽到了那些對話,也猜到她心裏所盤算的事;雖然剛才嘴裏不說,但他根本就是知情的!

“你不是想要借著取悅我,來達到氣螢芝的目的?”他冷淡地說著,提示更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一下。”水芙蓉喊著。“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有任何不滿,得在剛才申訴,否則就算一筆勾消?”

“從頭到尾,都隻是你一人說、一人答,我沒有附議過。”

“可惡!”她輕咒著,氣自己居然那麼容易就上他的當。

“說!”莫慎揚環臂抱胸,冷冷地望著她。

看到他的神色,水芙蓉知道自己再也躲不掉了,隻好一五一十地將螢芝及一幹女人的作為,與她原本反將一軍的計劃和盤托出。

“因為別人給你顏色瞧瞧,所以你就利用我作反擊?”聽到有人惡整她,他大為震怒;但在追究其他人的過錯之前,他必須先處理眼下這一樁。

“我不是‘利用你作反擊’。”水芙蓉小聲地反駁道,看他鐵青的臉色,她就知道他一定很生氣很生氣,但她還是要說清楚。“而是我要反擊,你剛好是眼前的‘可利用資源’而已。”

“兩者有什麼不同?”都是“利用”,不是嗎?莫慎揚濃眉蹙起,很是可怕。

“前者聽來像是我故意要利用你的,而後者則是一種權宜之計……”她的回答在他的瞪視下,漸漸縮成氣音,不敢再振振有詞。

“權宜之計?”莫慎揚冷冷地勾起唇角。“在你使計時,難道沒有想過我的反應嗎?”

“……我隻是在想,隻要你不知道的話,那就沒事了。”換言之,她認為這無傷大雅,純粹是私人恩怨與個人行為。

但是,她覺得無傷大雅的事,其實令他怏怏不樂,因為那摧毀了她賦予他快樂的意義!

“我這輩子中,最恨的就是有人利用我!”莫慎揚咬著牙說道。她不隻利用了他的人,更利用了他為她悸動的心。但……那不完全是利用啊,到了後來,對他的一顰一笑都是出自真心的啊!雖然心裏這樣想著,但水芙蓉卻沒有及時說出來,她隻是呐呐地開口:“那……那要怎麼辦?利用了就是利用了,而且我也說過了,我不是故意的呀。”

她沒有預料到他會那麼憤怒,在不知所措之餘,隻好本能地嘟起小嘴求饒。

那鮮嫩欲滴的紅唇,仿佛泛著甜甜的香味,在他麵前輕輕噘起;她盈盈的水眸閃呀閃,乞憐似地望著他。

怒氣雖然來不及消散,但是欲望的竄升更快更快,之前被她種下的欲望種籽此時倏然增長,莫慎揚的鐵臂驀然扣住了她的楚腰,將她提起。

“你要做什麼?”水芙蓉看出他眸中鷙猛的火光,卻分不清那是欲望,還是怒氣。“你要咬我嗎?不可以,那會很痛的……呃!”

一道凶猛的黑影欺上她,她怕疼喊痛的紅唇倏然被堵住,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就被他熨在身上,連同她的唇,都被他牢牢地噙祝

第二次,他又碰著了她唇兒,而且這回是存心的!

他的攻勢來勢洶洶,水芙蓉掙紮著,卻擺脫不了他的鉗製。因為想要指責他而張開的唇瓣,是導致她失守的一大失策,他靈活的舌尖乘機竄入,纏住了她善於說話,卻不善於調情的丁香小舌,恣意地吸吮。

水芙蓉幾乎要暈厥。前兩回被他碰著了唇,都是在天寒地凍中,身子僵硬得很,隻能察覺到被輕薄的怒氣,卻不像現在這樣,如此清晰地感覺到熱熱的情焰就在四肢百骸裏遊走,逐漸癱瘓掉她的推拒能力。

她不住扭動的身子,漸漸變得嬌軟無力,隻能貼靠著莫慎揚結實的身軀。他噙著她的唇微微泛開一抹滿意的笑紋,隨著她的順從,銳減了蠻橫的力道,反而輕輕地以舌尖舔過她的唇沿。

如此溫柔、如此輕盈,就像是沐浴在徐徐春風中。水芙蓉愉悅地歎口氣,柔嫩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肩,心甘情願地獻上自己……

“瑞雪姑娘、莫爺,熱茶來了——”方才銜命而去的僕役端著茶盤,一頭撞了進來,才發現目睹了不該瞧見的一幕。“啊啊啊,打擾了!”他緊張地倒退著走,腳跟卻不小心絆著了門檻,整個人倒翻過去,隻有茶盤還被他戰戰兢兢地捧在胸前。他仰倒在地上,四腳朝天,嚇得猛喘氣,懷疑自己若不是會摔死,就是會被熱茶燙死。

此時,眺雪樓外的樹叢裏傳出許多聲音,都在好心問候他的傷勢——

“喂,老李,你還好嗎?站得起來就快點閃吧!”

“中途打斷了莫爺的好事,再不趕快逃走,你不怕被劈死嗎?”

“我們可不能現身去拉你一把啊!天知道我們都不該在這裏出現,而是該在工人房裏呼呼大睡!”

那僕役七手八腳地從地上翻起來,端著茶盤飛也似地逃走了。雖然他泡好的茶水不能讓瑞雪姑娘喝了取暖,但他默默地相信,今夜莫爺是不會讓她冷著的!

那串乒乒乓乓的聲響太驚人,加上那些在夜裏顯得十分清晰的氣音,將眺雪樓裏旖旎的氣氛破壞殆荊莫慎揚在最後一次淺啄之後,輕輕放開了她。

水芙蓉倚在他胸口軟軟地問道:“這……這算是利用了你的懲罰嗎?”如果是的話,她可能會好好考慮三不五時就利用他一次。 被他親吻的感覺實在很美妙!

“你說呢?”他並沒有確切地回答,但答案其實很明白:不是!

對她的欲望,雖然是在怒氣後倏然點燃,但那是因為受到了她紅唇的誘惑,與懲罰一點關係都沒有。即使他對她不悅,依然渴望著她,就像是此時欲望得到了少許的紓解,但對她的怒氣卻沒有減少是一樣的道理。

欲望不等於怒氣,兩者不能互相抵銷。她利用了他的既定事實,在他的心裏留下了案底。縱然喜歡她,莫慎揚無法將這不悅忘記,隻能暫時壓下,端視她日後的言行再做定奪。

思及此,他低吼著:“記住,要是下次敢再利用我,我是不會善罷幹休的!”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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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17:13:2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水芙蓉與莫慎揚的關係奇跡似的交好,以及她夜“宿”眺雪樓的事,果然不出莫慎揚所料,以驚人的速度在莫城裏傳開。

然而水芙蓉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她是個率性女子,過往男人們對她的寬容,使她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如今,發現自己喜歡莫慎揚,除了有些錯愕以外,她也坦然接受了心中的情愫。

原本以為自己不可能動情,畢竟出身特殊,對男人與情愛已經麻木;但因莫慎揚滋生的情苗,使她感到驚喜,水芙蓉珍惜這得之不易的情愫,因此幾乎每個晚上,她都會借故造訪眺雪樓。

她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莫慎揚,而且喜歡的程度與日俱增,隻是一直都沒有表明心跡。然而……他呢?對於她,他有什麼感覺?

至少是不討厭吧!她也發現了,莫慎揚雖然對她還是凶巴巴的模樣,但每晚見到她,卻從未表現出不耐煩,反而像挺喜歡她的陪伴,隻是嘴裏不承認而已;這多少讓她初識情愫的心兒安下幾分,連夜造訪的舉措也就更加泰然了。

反倒是與她交好的莫亭言最近落寞多了,見著她總是苦笑,卻不願多談。

這個晚上,水芙蓉又窩在眺雪樓裏,與莫慎揚作伴;她搬了張古琴,纖指輕攏慢撚,鏗然琴音在室內回蕩著,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與莫慎揚閑聊。

“對了,莫城是什麼來由啊?”水芙蓉挑著琴弦,像忽然想到什麼似地開口。“我曾聽人家說,這裏本來是荒城,直到近百年前才更名叫莫城的,是嗎?”

“嗯。”莫慎揚正在屋內的另一側保養兵器,牆上懸掛的刀劍都被取下,擺置在麵前;他一一細心察看著,在輕拭之間,淡淡地一應。

“是因為莫家人進駐,所以才更名的嗎?”碰著軟釘子,她仍談興不減。

“嗯。”他的回答依然很簡短,有些敷衍了事的意味。

水芙蓉可不滿意他的態度。放下古琴,她來到他身邊,挨著坐下,美麗小臉湊到他麵前,直視著他。“為什麼我有種感覺,你似乎不太想談這個話題?”

有時候回想起臨時決定投奔莫城的舉動,會覺得自己太輕率。對於莫城,她隻是聽過各種傳聞而已;到來之前,她心中隻有憧憬,卻沒有確切的了解。

聽來的風土民情深植在她心中,要是沒有機會印證,她恐怕一輩子都會傻傻抱信“莫城人民都是善良淳樸,毫無害人之心、妒人之意”的傳言。事實與傳聞落差如此之大,到底真正的莫城是什麼來由,恐怕也不像她所聽到的那樣。

而莫慎揚,莫城的城主,應該可以給她最正確的第一手資料才是。

“有嗎?”莫慎揚放下了擦拭兵器的軟布,沒轍地歎了一口氣。

他已然大了解她的脾氣。如果她想要知道什麼,她一定要立刻、馬上取得全部實情,不能有半點延誤;否則,肯定直纏著人,到實情全被吐露才肯罷手。

有過幾回經驗,他學乖了,不再做無謂的掙紮。“你想要知道什麼?”

“有關莫城的曆史。”得到他的回應,她興奮地問著。

如今的莫城麵貌,幾乎全由莫家人改造;莫城的曆史,約略也可視為莫家的家史。除了本來就對莫城好奇之外,更因為她喜歡莫慎揚,所以想一探究竟。

“為什麼突然問起這些?”不輕易鬆口,是因為莫城本身就是個巨大的秘密,不可隨意洩漏。

水芙蓉自然不會誠實說出因為喜歡他而想了解的羞人原因。她揀了次要理由說道:“我回想曾聽過的傳聞,總覺得有些不明白的疑點。就像剛剛問你的那句‘百年之前,這裏本來是荒城?’”她思索著,心思細膩無比。“其中‘荒城’這兩個字,就讓我覺得不太對勁。”

“如何不對勁法?”他的黑眸深不可測,炯炯地望著她。

“既然是‘荒城’,就代表之前有人居住過這裏、後來卻跑光光。但我注意過,這裏環境不差;雖然冷了些,但糧源充足、對外交通也方便,怎麼說都不致鬧起空城計吧?到底是什麼緣由促使這裏變成荒城?”她細心地一步步推演。“你真的那麼想知道?”莫慎揚放下兵器,專心地看著她,眼神中有幾分尋思。

她的推論很合理,所問的問題幾乎都靠入微觀察而來,卻涉及了莫家秘密的核心。這些秘密不是任何一個莫家人都能知情的,必須是特定的人選才能知悉。

水芙蓉曾有機會成為那特定人選之一,但她卻親口拒絕了那個身份。

“我很想、很想知道,你告訴我吧。”水芙蓉渴望地看著他。他愈是賣關子、吊胃口,她就愈想知道個一清二楚。

“告訴你,你得付出一些代價。”她得要重新得回那個身份。莫慎揚嘴裏打著啞謎,乘機勒索。“你願意嗎?”

“願意、願意。”好奇熬得她很難受,她願意答應任何條件來交換秘密。

“那我就告訴你。”莫慎揚望著她,眸中深意無限。“願意”兩個字可是她親口說的,日後可別又發飆反悔啊0百年以前,這裏原是一座富裕之城,城裏的人在一夕之間全部死亡,因而流傳著不祥之說,從此沒人敢再接近過這裏。”這塊如此繁榮的土地,負載了不祥之說?“這些人為什麼突然死絕了?”

“‘傳說’中,是有人逆天而為,所以招致天禍。”

“逆天而為?他們做了什麼事?”她緊張地絞緊手指,屏息以待。

“同性相吸。人們口耳相傳,當時此地有人懷斷袖之癖,是因此才招致天譴,引來瘟疫滅城。這個傳說流傳甚廣,直到現在,莫城裏每個人依然深信不疑。”

斷袖之癖?就是那男人愛男人的癖好?水芙蓉聽了,既覺得詭異又有些不舒服,她無法想象那種情況。

也許正是有這樣的傳說,所以當初她質疑莫慎揚以口哺喂她喝酒的動機時,人們才會緊張地澄清他沒有斷袖之癖。對他們而一言,這一定是嚴重的忌諱!

水芙蓉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發現他的眉眼之間,盡是舒柔的線條。“你看起來,像是一點都不相信這個‘傳說’。”她好銳利的心思。“是的。”莫慎揚一笑,緩緩地宣布答案。“知道真相的人,是不為以訛傳訛所動。”

“真相?”水芙蓉興奮地抱住他的手臂,她的眼湖之中像是有星星墜入、熠熠閃著。“難道這傳說是捏造的嗎?”嗅到了秘密的氣息,她更來勁了。

她驟然貼靠過來的柔軀,引起了她體內的一陣騷動,莫慎揚表麵上風平浪靜,其實是將這騷動勉強壓下;是為了她,才這樣壓抑自己。因為她興致勃勃、靜待下文的表情,讓他想要滿足她好奇的欲望,所以按捺著不去親近她。

他清清喉嚨,除去欲望引起的沙啞。“當時是否有斷袖之癖,不得而知;但原先生活在這座塬人,不是為瘟疫所滅、斷袖而亡,那絕對是事實。”

“那他們真正的死因是?”她抽絲剝皮地問道。

“自相殘殺。”

“哦,我懂了。”水芙蓉眼睛一亮,堅起食指。“因為流傳著不祥之說,人們不敢來勘探,隻是以訛傳訛,所以造成今日誤謬的‘傳說’?”

“沒錯。”莫慎揚以眼神許她。她的心思機敏,還非其他人所能及。

“這些人為何要自相殘殺?”她一步步地探索。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個城某處,因故藏了許多寶物,當初那些人都想占為己有,所以你爭我奪。”他嗤了一聲,像是對這樣的發展流程感到好笑。

“全部都死光了嗎?”水芙蓉懷疑著。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哪來的戲可唱?

“不,有人乘隙逃了出去。”

就說嘛,她的直覺一定不會出錯!水芙蓉抓著莫慎揚的纖指,緊張地陷入他結實的手臂肌肉中,期待下一步發展。“那些寶藏呢?後來都被他帶走了嗎?”與其說她在乎寶物的下落,不如說聽故事的興致很高昂。

“依然長眠地下。”

“這就奇怪了,逃出去的人,從來沒有回來尋過寶嗎?”

“一百多年來,從沒有人回來過。”見她失望地垂下雙肩,他緩緩補充道:“但如果他將藏寶的事告訴過其他人,那些人很有可能隨時回來尋寶。”

事實上,透過管道,莫家人早已知悉,當初離開的人曾經畫下了藏寶圖。

那圖轉經好幾手,一直難以追查。近日他收到消息,確定圖在誰的手中,也探著了那些人計劃擇日挑了莫城的動向。會取下兵器來,一一磨利;會敦促亭言認真練武,這些動作在他做來,並非全無道理。

“隨時回來尋寶?那豈不是又會出亂子?”貪財是人的天性,到那時候,所有的人恐怕都會發狂地翻爛腳下每一寸土地吧?水芙蓉不禁打了個寒顫。“就因為這樣,所以不管誰來投奔莫城,都須經過城主的首允,對嗎?”

莫慎揚頷首。“當初莫家人到此定居,興盛了本家,許多人因而向這裏聚集,因此莫家人對他們有份責任,所以必須采取措施,管製這座城的安危。”

原來,這就是莫城的由來!永芙蓉靜默了半晌。

以前總以為莫慎揚跋扈得無理,現在想想,他肩負著整座城池與所有城民的安危,必須通盤掌握一切細節,性格怎麼可能不霸道?

他會不會很累?長期處在壓力下,他一定倦極了;有人為他分憂解勞嗎?一定沒有,所以他才會花那麼多時間在城務上,濃眉總是習慣性鎖起。

她心中起了一縷縷疼痛。“你們……從來不想去尋寶嗎?”水芙蓉壓下痛覺,繼續問道。換作是她,一定不堪壓力虐待,挖了寶就跑,到他鄉另覓生計。

“莫府不缺用那些錢。”若果不是財力驚人,莫家怎麼可能讓荒城起死回生?“再者,寶藏已害死許多人,就算挖出來也隻是平添亂子,要它來何用?”

“說得也是。”

莫慎揚重新拾起兵器。“好了,故事說完了。”

知悉了莫家的秘密,她柳眉緊鎖,望著他的眼神憂心忡忡。

她在為他擔憂,他直覺知道。聽過了這個秘密,不管她願不願,就已注定她是莫城的女主人。長輩有遺訓,這些秘密事涉重大,惟有城主夫婦能知情,相互扶持,一起守衛莫城。現在看來,她已開始為他分憂解勞了呢……意會及此,莫慎揚的唇際掠過了淡淡笑意。

“說完啦?”水芙蓉托著頰側,望向屋外,才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夜已經深了。“啊,我也該回房去睡了。”她依依不舍地站起身。

“要回去了?”他的嗓音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惋惜。“也對,太晚睡對身體不好。”他刻意淡然地說道,不想被她發現因她而起伏的情緒。

沒有太貼心的言行,但水芙蓉仍從他漠然的舉措中察覺關懷。她動容了,隻想靠他近一些;方才他所說的真相,讓她心寒,而他的壓力,讓她心疼。水芙蓉突然好想與他溫存一會兒,讓發冷的身子再度暖和起來。

她緊絞著手指,首度吞吞吐吐地要求著。“可……可以抱我一下下嗎?”

麵對她,莫慎揚早已心動,但嘴上卻依然使壞。“又想借機向女人們炫耀?”

誰要出去炫耀了?她才舍不得將相依相偎的甜蜜感覺告訴其他人,怕被瓜分了她的快樂。水芙蓉隻是單純地盼著他的擁抱,卻沒有言明。

但是,他嘲諷挑釁的語氣,卻徹底地惹毛了她。“連一個擁抱都不給嗎?小氣鬼!”她氣嘟嘟地起了身,沒想到自己羞澀的請求卻招來羞辱的質疑。到門邊穿起禦寒毛氅,點上燈籠,她賭氣道:“哼,我走啦,你不必起身相送。”

突然,一陣疾風掃向她,吹滅了燈籠裏的燭火。她還來不及意會到什麼事,整個人已被扳過身,芳唇迎上了凶猛的侵襲。

那攻勢又猛又急,莫慎揚狠狠地吻她一記,卻又火速地放下她。對她的在乎與眷戀日漸加深,萌成愛情的芽;夜愈沉,他對她的渴望意濃,但在沒有得到她全心的依賴之前,他不打算讓其他更親密的事發生。

在水芙蓉意會到他的親吻之前,那個吻便已經結束了。她困惑地眨眨眼,不知道自己是該為他約略順遂了要求而高興,還是該為他的草率行事而憤怒?

莫慎揚替她重新點亮燈籠,叮嚀道:“我告訴你的莫城種種,別讓人知道。”

“我不會說的。”水芙蓉保證著,突然眼睛一亮,涎著美麗的小臉湊向他。“對了,你不會隻告訴過我一個人而已吧?”那豈不是代表……她在他心裏的地位無人能及?這可不可以算是一種心意的允諾?她殷殷期待著。

他沉吟了一會兒,點點頭。這個承認讓他有些別扭,等於影射了她在心中的地位,所以很自然地避開她的眼神。水芙蓉心懷一敞,湊上前來,咧著嘴對他笑,一副逼供的興奮模樣。“喂,為什麼隻告訴過我一個人?”這是不是在乎的表示?雖然已從日常小節中,感受到他的獨特關懷,也猜到了他的心該是偏向她的,但水芙蓉仍想聽他親口說。莫慎揚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是個驕傲又別扭的大男人,如果不是先確定了她的心意、先知道了她迷戀著他,他是不會開口承認的。

他斂住眉,沉聲地反問著:“為什麼一聽到我隻告訴過你一個人,你就樂得手舞足蹈?”他的嗓音中,有一縷奇異的波紋,使他的問話聽來像調情。

沒想到問題馬上又踢回她身上,水芙蓉的嬌臉一燙,螓首猛然頓下。要不是因為真心喜歡他,她哪會因為他的特別待遇而興奮?不解風情的大笨蛋!

“哪……哪有手舞足蹈?我也不過是隨口問問而已呀。”她努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其實心裏在乎得要命。推諉完畢,她搶過了燈籠,羞赧地走入風中,而莫慎揚則是若有所思地目送著她;漸行漸遠的兩人,都不禁怔忡地猜著對方沒有回答的秘密心思。

其實,他們都已為對方付出真心,但誰也不願先鬆口;也許因為兩人的脾氣都拗,也許因為都太驕傲,所以猜心遊戲還是一輪一輪地進行著,不曾停歇。

自從與莫慎揚常膩在一起之後,水芙蓉就愈來愈喜歡他們相處的感覺。

雖然莫慎揚總表現出不許她再利用他的堅決態度,但是,每當螢芝猛搶他注意力時,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從中選擇了她;這令水芙蓉十分開心,也愈來愈有自信,不管什麼情況下,她都將會是他惟一的選擇。

這日,莫慎揚依然忙碌地在鬆軒處理城務。朝莫城而來的人馬愈來愈多,那幫尋寶的家夥已經有所動作,因此他密切地注意著,思索化險為夷的計策。

水芙蓉不敢打擾他,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為他泡茶。因為求好心切,她將茶具重新料理過,化簡為繁的處理步驟,隻為了讓他喝到一杯最甘醇的茶湯。

這時,一串腳步聲傳來,愈挫愈勇的螢芝端著茶盤,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

“慎揚大哥,我今天有好東西哦!”她一進門就喳呼著。“我央家裏的廚子給你煮了強身健體的參茶,快過來嚐嚐!”

雖然已不再把螢芝的反應看在眼裏,但水芙蓉還是不禁歎息,她為何不懂得尊重別人的隱私,老是隨口喳呼著就跑進來?莫慎揚不對她的癡心有所回應,責任隻在她身上,實在怪不了其他人。

她慢調斯理地站起身。“莫慎揚,你愛喝的龍井茶,我已經泡好了。”她斟了一小杯,盈盈地獻了上去,想讓他先試試味道。

莫慎揚擱下公務,抬起頭來,兩個女人都殷切地望著他,等待他接手。

螢芝的表情,是一貫的期待,倒岔的柳眉看來很煩躁。對她來說,她已經敗給瑞雪太多次了,絕對不願意再輸了任何一回。

而瑞雪,則是一派的氣定神閑。她的容貌美豔無比,自信與慧黠更靈活了她的美麗。她一點爭強鬥勝的意味都沒有,篤定得好像他一定會從了她心意。

為什麼她那麼自信?是因為吃定了他嗎?莫慎揚有些不悅,想起每當警告她不準再利用他時,她總是笑笑的,不曾正麵保證不再重複這樣的事……一縷焦躁襲上心來,這時,厭惡成為她向其他女人炫耀的道具的心態猛然抬起。

因為整顆心都牽在她身上,所以不許她以遊戲的態度看待自己。莫慎揚朝螢芝伸出手,一心隻想著:該挫挫瑞雪的自信,別讓她繼續以為利用他很容易。“我今天不喝龍井,倒想試試參茶的味道。”

“慎揚大哥,我就知道你對我好!”螢芝立即得意地朝水芙蓉哼一聲。“你聽到沒有?慎揚大哥說他想喝參茶,快把你的龍井撤下去!”

水芙蓉瞪大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莫慎揚竟然這樣待她!他們不是已經有了默契,雖然嘴上不說情愛,卻都把彼此視為當然抉擇?為什麼他的態度臨時變卦?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忙了一個早上,就隻是為了泡上一壺好茶讓他品嚐!

水芙蓉又驚又怒,眼中隻看得到眼色複雜的莫慎揚,一點也沒注意到螢芝,一顆心都被他傷透了。“莫慎揚,你好樣的!”她嬌嗓隱藏著泣意,氣得跑開。

是錯覺嗎?莫慎揚必須握緊雙拳,掐痛手掌,才不會追著她出去。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為什麼有種感覺,瑞雪根本不在意螢芝趾高氣昂的態度?

這怎麼可能?她不是一直都想將螢芝一軍的嗎?怎麼可能不對她過分的言語產生不滿?她大概是在強撐麵子的吧?

螢芝沒有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暗潮,高興地滔滔不絕。“慎揚大哥,以後我每天都為你準備參茶,好不好?”

莫慎揚沒有回答,腦海中一直都是瑞雪噙淚看他的楚楚模樣。

“這壺她泡的熱茶,我就幫你倒掉吧。”螢芝喜孜孜地準備清掉“情敵”遺留下來的物品。

莫慎揚回過神來,黑眸陡然變得堅硬無情。

“慢著,把那隻茶壺放下。”他冰冷的視線,使螢芝不由自主地照著他的話去做,莫慎揚將捧在手中熱熱的參茶交還到她手上。“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心上像是壓著一大塊石頭,一整天,莫慎揚的心情都陰鬱不開。

夜裏,他回到了眺雪樓外,如預料般地看到滿樓漆黑,燭火未亮。

這些天,水芙蓉在他的居所窩得習慣,總是提前他一步來到眺雪樓來,點了燭火、備了好茶、焚香撫琴地等待他歸來。

他已經被她打擾得很習慣了,每個晚上,看到眺雪樓有盞燈、有個細致的小人兒等待他,那種感覺暖暖的,很是踏實。

此時,看到整幢樓黑漆漆的樣兒,他的失落感奇重,幾乎壓沉了他的肩頭,想起之前她啜泣著跑遠的身影,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咒罵自己。

不管原因為何,他都不該傷她的!他不是已經在心裏接納這個小人兒了嗎?又怎麼可以重挫她的笑顏?就算她要利用他,那他也該無怨無悔地縱容她,愛她就應該讓她;他一個人心理不平衡,總比惹哭她好,不是嗎?

一想到那瞬間做過的事,他就直想淩遲了自己!

莫慎揚歎了口氣,走向前、推開門,還未適應眼前的漆黑,一個嬌小的刺客黑影就突然襲向他,掄起粉拳往他身上猛捶。

“混帳莫慎揚,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帶著濃濃鼻音的嗓音響起,孩子氣地嬌咒。“你這個壞東西、爛胚子,敢欺負我?看我不打翻你才怪!”

雖然被罵得狗血淋頭,但莫慎揚卻發現高懸的心立時鬆弛下來;雖然粉拳咚咚咚地落在他身上,但心情卻是愉悅的,那顆壓在心上的巨石,在她衝向他的刹那,便已不複存。

莫慎揚帶著放鬆的笑容,任她捶打。他早該知道,以她好強的性子是絕對不願意吃虧的。他縱容她打著、罵著,直到發洩夠了,她累得蹲在地上喘氣,才愛憐地擁起了她,尋找火摺子,點亮燭火。

他在桌前放下了她,讓她坐在桌沿,水芙蓉雙手抹著淚,仍是抽抽噎噎。

細看之下,莫慎揚才發現,原來整個下午她都沒讓自己閑著,一雙紅通通的核桃眼是她哭出來的偉大成果。一想到自己竟讓不輕言示弱的她哭得柔腸寸斷,他就忍不住恨起自己的狠心。

“你這個可惡的家夥,虧我還特地為你燒水泡茶,親手做了茶點,忙了一上午,你居然不領我的情!”水芙蓉邊嚶嚶啜泣,邊痛罵著。

莫慎揚心疼極了,除了她的紅兔眼以外,再也無法顧及其他,至於利不利用的問題,也完全被拋諸腦後,暫時不去想。

她抽抽搭搭、難得一見的小可憐樣兒,激起了他本能中稀少的溫柔。莫慎揚驀然知道了該怎麼輕哄她;他輕輕地分開她的雙腿,站在其中,驟減的距離使他們相貼,然後將她的螓首用大掌扣在胸前,低垂著頭在她耳邊喝喝私語。

“別哭了。”他懇求著,低沉的嗓音滿是罕見的情意。

“偏要!”水芙蓉像隻張牙舞爪的貓兒。之前對他千般好,他不知領情;現在他回過頭來示好了,難道她還巴巴地信了他?“我就是要哭得唏哩嘩啦,讓大家都知道你欺負我,你能拿我怎麼樣?”她瞪著他,美麗的小臉泛滿水澤。

他是不能拿她怎麼樣,但他知道有個法子,可以有效地堵住那張不斷發出抽泣聲的小嘴。莫慎揚一指頂高她的下顎,情意深深;水芙蓉察覺了他的意圖,正想逃開,卻被他的薄唇接個正著。

“你……你別想……”水芙蓉閃躲著,發出斷斷續續的抗議。“別想……就這麼……麼蒙……蒙混過關……”

他不想蒙混過關,他隻想給自己一個心安的保證。一整天心裏七上八下,他一直在猜她的心,是不是以後都不再理他了?是不是都不在他身邊打轉了?

他從來沒怕過什麼,但今天的每個憑空想象都讓他膽戰心驚,他幾乎相信她就要離開他。在如此忐忑的心境之下,乍然見到她又回到眼前,怎能不采取最直接的辦法向自己證明她的存在?

水芙蓉的掙紮,在他愈吻愈深的堅持之下,很快地便屈服了。他灼熱的舌頭持續糾纏著她的,在她的唇舌之間製造了一波波熾熱的快感。

水芙蓉已經沒有辦法思考,在他的火吻之下,她想不起白天裏他才欺負過自己。她在他的懷裏鬆懈,軟軟的身子隻想盡其可能地貼向他,她的手臂柔柔地纏向他頸後,張開的修長雙腿也不自覺地往前一句,夾緊了他勁瘦的腰身。

莫慎揚渾身一震,喉間發出了低沉類似猛獸的咆哮。

“瑞雪!”他陡然放開她的唇。這個磨人的小妖精,竟作出如此誘惑的動作!

探取她口中的甜蜜,他全身的血液都為之沸騰,胯下最敏感的一處,也因為攀高的欲望而變得疼痛,逼得他幾乎要發狂,隻想將她擄回床上,放肆一番。

但是,隻要一想到她心意未明,他便克製住自己,不再做出更逾越的動作。這番體貼的心意,她非但沒有珍惜,反而還助長了他如火的欲望!

“唔……”她睜開水蒙蒙的眼睛,無助地望著他。

看到她那副嬌弱的模樣,莫慎揚的自製力又更瓦解了一些;他知道此時不是占有她的最佳時機,卻沒有辦法單單以親吻滿足體內的欲望野獸。

他打算善待自己一些。大掌輕捧著她的臉蛋,像在撫摸上好玉器似地滑過她的粉頸,竄入她的衣襟。領口被弄鬆了,她的玉白豐盈就在他火熱的視線下若隱若現。莫慎揚輕輕地拉開襟口,衣衫亂了,她的柔軀暴露出來。

水芙蓉沒有意識到他正侵入她的禁區,被他火熱的掌熨過,她的身子宛如竄過一陣陣的熱流,帶來強大的暈眩感。體溫疾速地升高,水芙蓉開始發汗,細小的汗珠流倘在她雪白的胸口,她輕輕喘息,豐盈起伏,更刺激了莫慎揚的感官。

他捧住了她的雪峰,摩擦粉色蓓蕾;水芙蓉在心悸與亢奮的夾縫中喘息,隻想迫切地攀住某個東西,她的雙腿猛然夾緊,原先還算充裕的距離陡然縮短為零。

“噢。”亢奮撞上了她腿間的柔軟秘境,隔著數層布料,她的柔軟依然讓他觸感深刻;水芙蓉無意間的動作,讓他徹底迷失自己。

“……那是什麼?”為什麼又熾熱又堅硬,撞在柔軟的腿間卻一點都不疼,反而引起一陣陣酥麻感?水芙蓉恍神地看著他,發現他眼神裏盡是鷙猛的欲望。驀然,她想起來了——

“那……那是……”以前水雲樓的嬤嬤教過她、所有青摟女子都該知道的,那是男性象征,在歡好的時候,會變得灼熱而堅硬,將會被挺入女人體內……水芙蓉猛一憶起,舌頭簡直要打結了,羞紅的雲霞染得俏頰嫣然。

“你……”她嬌嚷著想發飆,但身子一動,便又與他挺立的男性碰著,因而氣勢削弱。“你、你別想亂來……”

他不想亂來,他隻想按部就班地來——莫慎揚渴望地輕笑。

“放心吧,我會讓你感到歡愉。”他承諾著,將她扯近,在她唇上印下許諾的吻。“但也一定不會罔顧你的意願。”他低聲地說著。

水芙蓉還來不及反駁,就再度被他貼得很緊,神智也變得渾沌。

見她茫然的模樣,莫慎揚笑了。他的大掌順著她的腰身滑了下來,她的衣衫被扯開,分岔到了腰際,他靈活的長指就順著那曲線往下溜,直到……

“嗬!”水芙蓉驚喘了一聲,瞪大眼睛,朝著他看,眼神既迷蒙又驚愕。

莫慎揚微微地笑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卻充滿了邪惡。他不是最嚴厲、最不苟言笑的莫城城主嗎?為什麼會有如此邪肆的表情?

莫慎揚的燙指緊緊地貼著她渾圓的臀兒,美好的膚觸讓他忍不住要崩潰。他輕輕的掐撫著,水芙蓉的錯愕漸漸地又轉變為茫然無措,隻覺得他的手指不斷地傳來一陣陣麻酥的感受,在享受與不安之餘,卻不敢亂動。

讓一隻刁蠻小野貓般的她,變得如此馴良,莫慎揚的心起不禁升起了滿足,野蠻的欲望也冉冉而升。他捧起她的纖腰,將她雙腿分開的角度拉開更大,裙擺限製了她的姿勢,他將她下身的衣料褪去,身上隻剩下褻褲。

“好冷……”冰肌玉膚暴露在冷風中,水芙蓉喃喃著。

“我會為你取暖,讓你火熱。”他的大掌在她的身上四處遊移,甚至貼上了雙腿之間的柔膚;那些熾熱所帶來的迷茫快感,都讓水芙蓉的神智更加遠離。

莫慎揚的長指在她的大腿內側,若有似無地畫著性感的圈圈,緩緩地來到秘密花園。少女柔嫩的肌膚立即泛起紅潮,水芙蓉隻覺得腿間變得濡濕,讓那兒變成陌生的滑潤,甚至是有種……空虛的感覺。

她不安地扭動,想止住那空虛,雙腿不住弓起,再度夾緊了莫慎揚的後腰。

他的身子陡然往前一撞,炙熱堅挺的男性深深地陷入了她柔軟的腿間。濡濕的褻褲貼著她的秘密花園,描繪出引人遐思的線條,也讓他的男性能夠更貼合她。

以往嬤嬤口頭上所傳授的閨房秘事,如今已被她完全拋諸腦後;縱使記得,那些形容的言語也無法與此時驚心動魄般的實地感受相比擬。水芙蓉雖然記不起為什麼,但在這麼敏銳的撞擊之後,腿間的那兒除了酥麻感之外,強烈的渴望與薄弱的滿足竟然相依而生;因為滿足是那麼那麼微弱,更顯出欲望的強烈。

“嗯……嗯……”她發出無意識地挫敗低鳴,狂亂地想著:該怎麼辦?怎樣才能再得到那瞬間的快感?水芙蓉的水眸盈盈地瞅著他看,像是在指控他欺負她似的。“你……”不能想想辦法嗎?她無語地嗚咽。

突然,莫慎揚低吼了一聲,退開身子。他的力道,幾乎使她交纏在他腰後的雙腿分開;水芙蓉幾乎要出聲抗議,但那瞬間,他的下身突然又朝著她進擊。

連續而強悍地襲擊在秘境,讓水芙蓉承受不住地申吟。“呃……礙…”

莫慎揚規律地抵向她的花心,模仿日後全部擁有她的儀式。她的雙腿之間柔軟極了,因為欲望而微潮的滑潤在猛烈的撞擊之下,沾染了他下身的衣料,使他欲望愈是凶猛,幾乎要破衣而出,對她作出最徹底的侵犯。

“莫慎揚,呃……”她呼喚著他的名字,滿足與欲火凝成了無助。恍神之間,她下意識地拉著他腰間的衣服,緊緊絞著,仿佛想要為他扯開。

莫慎揚不斷地摩弄著她的秘密花園,她嬌吟的模樣,讓他不禁想著真正進入她體內的時候,將會有多大的歡愉與快感。他的動作愈來愈快,終於在一個幾乎要嵌入她體內猛烈撞擊之後,深深地將她抵祝

“埃”水芙蓉嬌喊出聲,雙腿再度纏定在他身後,幾乎要將他的隆凸包容。

莫慎揚緊緊抱著她,私密的那處相貼著,竄過令人窒息的顫抖。他的欲望依然挺立,威脅著要再做出更驚人的事。

“為什麼……不繼續?”水芙蓉嬌喘之後,迷迷糊糊地問著,意猶未荊

他低笑了一聲,很滿意自己對她造成的影響。“因為現在還不是要了你的最佳時刻,再繼續下去,今晚你就會被我吃了。”

那,什麼時候才是最佳時刻?“吃”她難道還要挑良辰吉日嗎?水芙蓉下意識地想要問道。但……“要”了她?“吃”了她?他的意思是指要跟她……

充滿侵略性的暗示字眼敲響了她心裏的警鍾,寒風也一陣陣吹過她激情未褪的身子,水芙蓉睜大了眼睛,眸中的嵐霧漸漸消散,神智也漸漸恢複清楚。

她低下頭來,幾乎羞窘得要死去。她幾乎全身赤裸,隻有濡濕的褻褲岌岌可危地護住最後一道防線,全身上下都是他造就出來的紅潮,修長的雙腿大咧咧地張開,掛在莫慎揚的腰上。這……這是怎麼回事?她居然在盛怒下,與他做了這麼羞人的事,她差點就把自己給了他?可惡的壞男人,一定是他先對她亂來的!

“你……”水芙蓉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竟然被他撩弄得如此性感。她清清喉嚨,七手八腳地紮緊衣衫,別扭地吼道:“你別以為這樣就沒事了!我還是很氣很氣你的!”

“我不曾以為沒事了。”莫慎揚調勻氣息。為了徹底驅散旖旎的氣氛,不讓欲情死灰複燃,他們是該說點正事,緩和過燙的氣氛。“我是不該讓你當著螢芝的麵感到沒有麵子,但我早就說過,我不是你拿來炫耀的工具。”

雖然之前想過許多愛她就該讓她的念頭,但是在他的自尊麵前,他就是沒有辦法對她的利用妥協,於是莫慎揚還是開口了。

水芙蓉瞪著他看,不敢相信才炙情抱過她、戲弄過她的男人,居然說出如此過分的話。誰管著螢芝了?誰在意在她麵前沒有麵子了?讓她生氣的、傷心的,自始至終都是他、隻有他,難道到現在他還搞不清楚?

“我才不是……”她張口欲駁。

莫慎揚很快地截斷她。她就像滑溜的小泥鰍,如果不牢牢釘著,永遠都會覓機竄逃,想更多借口為自己開脫。“你不能一直用這種方式,讓其他女人嫉妒。”

不許再打斷她,讓她把話說完0我才沒有……”

莫慎揚再次截掉她的話語,毫不容情。“難道你沒有發現,在這裏,你一直沒有朋友嗎?除了亭言之外,有誰和你聊過天、交過心?”

也許,這可以稱之為“愛之深,責之切”。她有足夠的智慧與機靈,堪當莫城的女主人,但人脈不展是一大致命傷。雖然沒有再次明示要她點頭嫁給他的要求,但已然自行決定婚事的他,還是希望她為此多作準備。

“在莫城,你應該多交些朋友,起碼讓自己圓滑一些。”他冷靜地下著結論。

“你說完了嗎?”水芙蓉又驚又怒,已被他激得理智全失。她一直沒想過,莫慎揚是這樣誤解她。他怎麼能一直誤會她親近他的動機?就算她曾經有過不良記錄,但後來在他身邊所表現的快樂,都是傍他而生,難道他都沒有感覺嗎?

“輪到我說話了吧?這一次,不準你再打斷我!”她急急斥道。這輩子從來不曾被人如此誣蔑過,就算有,她也從沒有過如此強烈的辯駁欲望,她看重他的程度,更甚於其他人0我沒有‘一直’利用你來讓別的女人嫉妒;一開始的動機雖然是,但後來我發現,我喜歡和你作伴的感覺,喜歡到了不能見不到你的地步。那是很真實的渴望,我沒有辦法欺騙自己,也無法因為別人的觀感,阻止自己的動作。如果有人因而嫉妒的話,我可管不著,因為那是他家的事!”聽到她激烈的辯駁,莫慎揚知道她不是在扯謊。他驚愕著,消化完她的語意,他沒有想到自己竟錯得這麼離譜。她所有的動作都因為他、“隻”因為他?

“還有,要是可以控製的話,我不會隨時膩在你身邊。但就是因為我控製不住自己,老是想要看著你、偎著你,所以才老是往你這邊跑、才被你這樣欺負!”她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下,心裏好委屈、好委屈。一定要她先把話都說白了,他才會相信,她在乎的隻有他嗎?“我……我愛你啊,大笨蛋!除了這個理由之外,誰都沒有那麼大的本事,把我拴在你身邊!”

莫慎揚被震得無法動作。她愛他?方才她吼出來的,可是“愛”這個字?

他昂壯的身軀幾乎要被排山倒海的喜悅衝倒,炯亮黝黑的眸仁定定地望著她,因為太多的震驚與喜悅,使他沒有辦法及時反應,隻能焚視著眼前的小人兒,一點點、一點點地品嚐這種狂喜的感覺。

他慢半拍的反應,讓水芙蓉滿臉通紅,又惱又窘得隻想挖個地洞躲進去。

為什麼他不說話?這樣靜靜看著她是什麼意思?她已把心意說得這麼白,為什麼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水芙蓉伸手抹去撲簌簌直掉的玉淚。他是不愛她的吧,所以才會僵立在那裏,一句話都不說,對不對?

“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反正你根本不稀罕,就算把我擺在心裏,也隻是在定我利用你的罪名而已!”坐在桌沿的水芙蓉笨拙地一跳,險險跌倒在地;即便如此,當莫慎揚出手扶住她時,她還是倔強的一把推開。

水芙蓉定了定神,雖然愛他不得回應,讓她顏麵盡失,但沒有了麵子,她還有傲氣。“另外我要告訴你,擁有最多‘朋友’的螢芝,她的朋友們要不是懾於她的驕蠻,就是跟她是同一種人;就算被前簇後擁,我也不羨慕。不過,既然你看扁我,說我沒有朋友,那我明天就去交一堆給你瞧瞧!”她一股腦兒地把話喊完,嬌小的身子便衝過他身邊,往眺雪樓外的漆黑奔去。

莫慎揚從驚愕中回過神,因為擔心她會怕黑,反身追了出去,但那抹嬌麗惹憐的身影已經失去了蹤跡。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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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17:13:3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糊裏糊塗地跑著,被淚霧擋住視線的水芙蓉根本就看不清楚前方。

回過神,她才發現自己迷了路。她腳下開始胡亂穿過各個院落,卻怎麼也找不到她下榻的那一座。討厭!愛情失利,難道連屋舍都來擺她一道嗎?

“瑞雪?”一個熟悉的嗓音微喘著,從她身後喊住她。“你怎麼會在這裏?”

水芙蓉心安地陡然轉身。“亭言?”她的嗓音凝聚著濃濃的鼻音,聽起來像是受盡委屈的小小可憐。“這裏是哪裏?”

“臨近我住的院落。你怎麼了?為什麼聽起來好像哭得很厲害?”莫亭言驚訝極了。不管她發生了什麼事,肯定非同小可。當初螢芝“照顧”瑞雪時,她不怕之餘,還愈挫愈勇;現在到底是誰,有那麼大的能耐把她弄哭?“誰欺負你了?”

瞧,達莫亭言一聽,都知道她被欺負了,口氣還甚為維護,隻有笨蛋加三級的莫慎揚一點點都不在乎。哼!

“還不是那個混帳莫慎揚!”水芙蓉恨恨地罵道。“除了他,我還會為……”為誰心傷?她硬生生地吞下這句話,改說:“除了他,誰敢對我那麼過分?”

“噢。”一聽到莫慎揚的名字,莫亭言的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個沉默的單音節。他靜默了半晌,才悠悠問道:“要不要到我住的院落去歇一會兒?”

“哦,好哇。”反正早早回房,她也隻是對鏡垂淚而已,幹麼這樣虐待自己?

她隨著莫亭言回他的院落,細心的他親手端來毛巾和茶水,將她弄妥當之後,才細心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水芙蓉一五一十地將莫慎揚欺負她的事實說出來,隻略去她表明心跡和他們親密交纏的那一段。說畢,她長吐了一口氣!繼續開罵道:“他實在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他這隻臭蛤螈笨老鼠、壞東西……”她激動地說著,相信在聽了她告狀之後,莫亭言一定會幫著一起臭罵他,因為他們是好朋友嘛。

“慎揚堂哥其實不壞!”忽爾,莫亭言衝口而出。

此言一出,氣氛突然變得很尷尬。

“哦。”水芙蓉登時傻了。想想也對,莫慎揚是他的家人,他沒有理由不替自己的家人說話。“不好意思,我不該在你麵前把他講得那麼過分。”

“慎揚堂哥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難道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莫亭言自顧自地說著。“他高大威猛,冷淡的時候令人心折,火怒的時候又讓人燃燒。他是那麼醉人……”莫亭言忘我地吟著,眼神變得迷蒙而美麗,像個陷入深情的人,無法自拔,直到他回過神,望見水芙蓉呆愣的神情,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水芙蓉心中打了個突,直勾勾地看著他,再也掩飾不住暗中的猜測。“亭言,我從以前就覺得有點奇怪,你對莫慎揚的感覺好像很特別……”

當她問著的時候,屋外有抹打從一開始就跟蹤著他們的鬼祟身影,正努力地蹲下身來,湊近牆腳,笨拙地想要聽得更仔細。

莫亭言望著她,知道自己瞞不過她的眼睛。“是的,我……愛慎揚堂哥。”

雖然心裏早已對亭言平時的異狀有個底了,也約略猜到是怎麼回事,但他直言不諱的坦白、大膽的用語,讓水芙蓉仍然驚訝地倒抽了一口氣。

她想,這輩子裏,就算再遇到更詭異的事,也不會讓她如此驚訝了。然而!知道亭言一個楚楚少年愛的是男人,並沒有讓她有作嘔的感覺,也沒有對他產生歧視;她隻是有些好奇,莫亭言怎會愛上莫慎揚?他又為何如此篤定?

莫亭言侃侃回答了她。“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哪有為什麼?不過,不是因為他是個男人,所以我才愛他,而是因為他是莫慎揚。”

“因為他是莫慎揚……”水芙蓉失神地重複喃喃。

“難道我們不該都是要先愛人,然後才區分他是女人或男人嗎?”莫亭言振振有辭地說著。“我是很真心地愛了一個人啊,隻不過他剛好是個男人而已!”

水芙蓉怔怔地望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莫亭言以為她無法理解,低吼著說道:“好吧,如果你堅持男人隻能愛女人、女人隻能愛男人的話,如果慎揚大哥不愛你,你會愛上其他的男人以替代他嗎?”

“不會!”水芙蓉想也不想地否決,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無意間透露了什麼。

莫亭言悄然一笑,笑容慘淡。是了,她是愛上了莫慎揚;雖然早已察覺到他們之間微妙的互動,但是聽她親口承認,他仍然心如刀割。

他知道,愛上莫慎揚的人雖然多,但誰也不是瑞雪的對手;或者該說,瑞雪從沒有對手,因為莫慎揚的心,隻肯讓她的身影進駐,其他人連爭的機會都沒有。

“這就對了。”他懇切地說道。“獨一無二——慎揚堂哥對你、對我的意義就是如此,這樣明白我的感情了嗎?”

水芙蓉望著他怔忡、睜得圓大的雙眼看似無波,但在莫亭言措手不及之時,淚珠就這麼一串串地滾了下來。

莫亭言手腳慌了。“別、別哭啊,我不是要跟你爭慎揚堂哥,我知道我連最基本的資格都沒有,所以你根本不必擔心,他還是你的……”

“亭言,你的心裏一定很痛苦的,對不對?”淚泉陡然流出,水芙蓉就是想止也止不祝“愛上他,你一定很累很累的吧?沒有回應的愛情,已經夠叫人神傷的了,而你的愛又比一般人曲折……”她是真心為他感到難受,從亭言的眼中,她看出他的感情那麼真,她隻有深深的憐惜。

莫慎揚那個人,她也是知道的;她明白地把愛喊出來,他都能夠視而不見、聽若不聞了,遑論莫亭言深埋在心底的肺腑之言。

“別哭了。”莫亭言笨拙地慰撫她,心中默默地動容。一般人若是聽到他愛的是男人,一定忙不迭把他當作妖物看待,但瑞雪卻一點點歧視畏懼的表現都沒有,反而還心疼他心裏的苦;她是個真正的好姑娘,也惟有她才配得起莫慎揚。

“好了好了,再哭下去,我的房間要變成汪洋大海了。”莫亭言強顏歡笑地說著。“我知道這感情沒有希望。但是我喜歡你,瑞雪,我也看得出堂哥對你是情有獨鍾的,有你伴在他身邊,我想,我不會有遺憾的。”

水芙蓉擦去了水痕。莫慎揚對她情有獨鍾?這是亭言好心說來安慰她的吧?她一個姑娘家話都說白了,莫慎揚還是無動於衷,這算什麼情有獨鍾?

“再說吧。”今晚,她不想再談起莫慎揚,愛潮澎湃在心中隻會拍打出疼痛。“不管有什麼事,我都支持你;有任何心事,你可以找我說,不要客氣哦。”

畢竟,斷袖之癖在莫城是一個極大的禁忌,如果莫亭言不好好保護自己的秘密,或無意間對其他人提起,恐怕會造成極大的騷動吧。

“對了,這件事可以請你保密嗎?”莫亭言為時已晚地想起。

當他說這句話時,蹲在屋外牆腳的鬼祟人影,陡然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

“沒有問題。”水芙蓉握住了他纖細修長的手。“放心吧,我完全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這件事一旦被人知道,你會有危險;相信我,我一定絕口不提。”

“你……‘完全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莫亭言困惑地重複。

“呃……有關莫城的‘傳說’,莫慎揚告訴過我了。”水芙蓉聳肩說著。奇怪,為什麼已經決定不再談他想他,但他的言語影像還是影響了她的生活?

“連這些事,他都告訴你了啊?”莫亭言落寞地低吟著,隨即強撐起微笑。“對了,你打算怎麼讓那隻‘臭老鼠’刮目相看?”他學著她的用語,逗樂她。

說到要讓某人見識她的厲害,水芙蓉的精神可就來了,她用衣袖抹去淚痕。“等著吧!”她雄心萬丈地大聲宣告。“明天你就會見識我的厲害了!”

隔天,水芙蓉就開始了她要讓莫慎揚刮目相看的偉大壯舉。

雖然她個兒嬌小,模樣美麗,看來也似乎很溫柔,但真實的個性卻是十分倔強的,絕對不會讓人輕易看扁。

廣徵友誼的她,下手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找到螢芝身邊的小丫環——那個曾經以十分驚豔的口氣,說她很美很美的小香。

當螢芝來到莫府裏頤使氣指時,她在庭園裏找到了落單的她。“小香。”

“瑞雪姑娘。”蹲著拔草玩的她,一見到水芙蓉,立即站起了身。

“我發現你今天妝扮有些奇怪,特地過來為你調整。”她在小香又驚又喜的注視下趨向她,伸手為她理了理。“你自己瞧,這樣是不是好看一點了?”

“變好看了!”小香滿意地笑了起來,單純的笑容顯示她毫無心機,那可愛的模樣,讓水芙蓉打從心中頓生好感。“瑞雪姑娘,你的手好巧,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化……化腐朽為神奇!這句話簡直就是為你造的。”

“想學學我是怎麼做到的嗎?”水芙蓉對她展開了友善的微笑——

就這樣,僅是以她的纖纖巧手,她就不費吹灰之力地找到了一個盟友。

好的開始,無疑的便是成功的一半。當天下午,她再接再厲,“無意中”晃到了廚房裏,教導廚娘桂花年糕的作法;“無意中”遇見了總管,輕而易舉地替他解決人手調遣的問題;接著,又“無意中”為帳房查了帳,三大疊帳冊在一個時辰內便統統理清,順便附贈了良計一帖,幫管帳的討好未來的娘子。

水芙蓉到處“樂於助人”,每一記都是精彩漂亮的出擊,贏得了不少喝采。

口耳相傳,不出三天,許多人便聞風趕至;水芙蓉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美名不脛自走,人們有各式各樣的問題,都趕來請教她。

從這天起,早晨到深夜!水芙蓉的院落裏一直都是熱鬧滾滾,人聲不絕……

夜沉沉,望月度時,此時已過了子時。莫慎揚從案上起身,收掉一落落的卷宗函件,正要上床休息,眺雪樓的房門口突然咚地一聲,像是什麼東西猛然撞上了門扉。

他過去打開門,門扉才啟,一小團用禦寒衣物卷得圓圓胖胖的小黑影立即朝他的懷裏滾來,他下意識地接住手,熟悉的微香立刻盈滿他胸懷。

認清懷中一臉安然睡意的小女子,他蹙眉喊著。“你在夢遊嗎?瑞雪?”

“唔,嗯?”水芙蓉眯緊的雙眼勉強拉開半條縫,看來疲累不堪,茫然地望著莫慎揚房裏的擺設,一臉莫名其妙。

這下子,莫慎揚百分之百確定她是夢遊來了。

心裏有一縷縷的失望。如果不是無意識所為,她恐怕不會願意再踏上眺雪摟了吧?他想著,嘴上卻狠狠地責備她。“你是怎麼搞的?晚上不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覺,居然大老遠地跑到這裏來,就為了睡給我看?”難不成這個擾亂人心的小妖女知道他已失眠數夜,所以故意跑來刺激他的?

莫慎揚扶著她。她站都站不穩,能夠安全地來到他的房間,且沒有將手中的燈籠燒掉,實在是一大奇跡。“站好,我送你回去。”

正當他要將她打橫抱起,水芙蓉突然拍開他的手臂。她歪著頭研究,才終於發出虛弱的興奮歡呼。“我不要回去,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原來我已經到啦!”

“特地來找我的?”

見到就算疲 憊卻依然美麗的她,他百感交集,許多強烈的感覺都在心裏翻騰。

我……我愛你啊,大笨蛋!

她又羞又氣、珠淚欲垂的告白,不斷地回蕩在耳際,將他波瀾微興的心湖震出驚濤駭浪。太多的情意梗在胸口,他極度地思念瑞雪,極度地想將她攬在懷中撫慰,極度地想告訴她他的愛意和她一樣深。

那種迫切,不像是他會擁有的情緒;為了她,他幾乎變成了一個毛毛躁躁的小夥子;他了心想接近她,渴望愈燒愈烈,卻始終無法如願。

到她的房門口許多次,每次都看到院落裏擠滿了人!那些人全是來向她請益的,看著她親切地對待每一個人,他卻連笑容都得不到,心裏便難受得緊。

有種衝動,直想咆哮著趕走那些黏在她身邊的人;她的笑容、她的甜蜜、她的一切一切都該是他的。他根本不願意與任何人分享這個奧妙的小女人,當初又為什麼會要她去多交些朋友呢?

然而,她說得出、做得到,莫城子民在她的幫助之下,統統交出了真誠,和她成為朋友;她也不惜本地拚上了命,為了讓他刮目相看,幾乎累成一攤爛泥。

如果可以,莫慎揚真想要收回當初說的那些話,把她再度變成他一個人的!

水芙蓉順勢遁進他的懷裏,閉眼昏睡了一下下,才又陡然清醒。“不能睡、不能睡。”她用力地拍拍自己的雙頰。“就算要睡,也得把話講完才能睡。”

“要跟我說什麼?”

水芙蓉口齒不清地嚷道:“莫慎揚,給本姑娘聽清楚,我是來向你炫耀的!”

“炫耀?”炫耀什麼?

水芙蓉拍拍他的手臂。“麻煩你,請讓一讓。”莫慎揚放開了她,她立即歪歪斜斜地朝著他的床鋪走去。“當然是來炫耀我的本事啊,隻要我願意,我絕對可以交到很多很多的朋友,而且個個都服膺我的本事,才不是像螢芝那樣,隻會威脅人。”

莫慎揚心中一震。雖然她的話說得誇口又無謂,但是瞧她拚命到底的程度,當初那番話一定傷她很深很深……莫慎揚的心揪疼著、自責著。

“順便警告你吧,好好珍惜你的城主之位!”水芙蓉大言不慚地下戰書。“以我現在扶搖直上的人氣,支持率恐怕很快就會勝過你。要是你不知應變,說不定過陣子城主之位就會由我取而代之了。”她笑著,有一絲因為愛情受傷的蒼涼。

“然後呢?”莫慎揚沒有表情,細看之下,隻有在他的眼眸深處看得到歉疚。

水芙蓉坐上了床,踢開腳下的繡花絲履,揉揉眼睛。“沒有然後了,我隻是要告訴你,我為自己爭了一口氣,就這樣。”她拉開棉被,倒了下來。“唔,我真的好累,懶得回房間了,今晚你的床借我睡一下。”說畢,她便沉沉地睡去。

莫慎揚來到她身邊,為她拉好被子。她的睡顏很美很美,但一抹輕愁卻籠罩在她眉間,那是他造成的,他深深感到歉疚。他愛著這個小人兒,卻一再傷害了她。莫慎揚伸手揉去了她眉間的結,多希望也能揉勻了她心底的傷痕。

夢中的水芙蓉,像是察覺到有人一直在看著她,她迷蒙地睜開雙眼,似清醒、其實是迷糊地說道:“喂,你怎麼會在這裏看我睡覺?”忽而,她自己想通了,迷迷糊糊地像個可愛的小娃娃,說道。“對了,這裏是你的地盤……唔。”

莫慎揚鷙猛地吻住她,除了這樣以外,他不曉得該拿她怎麼辦。

突然,砰的一聲,水芙蓉抓來了他昨晚擱在枕邊未收的書本,敲了他的後腦勺一記;莫慎揚錯愕地鬆開她,看著她一臉又迷糊又精明的怒氣。

“不可以對我亂來!我隻是借你的床睡一晚而已。”她又倔強又疲弱地警告著,態度有小小的凶狠。“既然你已經不再把我當作當然選擇,那就不準你碰我!”

莫慎揚看著她由火怒變得無神的水眸漸漸合起,欲望因為她的警告而化為柔情萬縷。“知道嗎?”他在她的耳際喃喃低語。“就憑著你這句話,我願意守護你一輩子。”

平素冷凝嚴厲的他,此時的俊顏充滿了罕見的溫柔愛意,但水芙蓉卻已經陷入沉睡之中,錯過了他的真心話。

相對於水芙蓉居處的熱鬧滾滾,這些日子以來,螢芝身邊就空虛許多。

從前,對她前簇後擁的那些女人,因為一些“小利小益”,紛紛倒向瑞雪那邊去,這怎麼能不叫螢芝眼紅發狂呢?

“氣死我了!”螢芝大叫道。“也不過就一個狐狸精而已嘛,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買她的帳?”那些以前跟在她身後,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的人們,現在都黏在那騷狐狸的屁股後頭,個個都是逍遙自在的模樣,她看了就有氣!

“螢芝小姐,你快別生氣了。這些人隻是一時受到蒙蔽,要不了多久,他們會清醒的上在她身邊的,是和她一丘之貉的莫府婢女。“再說,你不是全無籌碼,不是嗎?”

“我們有什麼籌碼?”情勢一麵倒,她可看不出自己有什麼優勢。

“我上回不是告訴過你,我曾偷聽到,亭言少爺說自己愛上莫爺的事嗎?”莫府婢女森森地笑起。

那個晚上,她無意中見到瑞雪在幾座院落中穿梭,像是迷了路的樣子,她尾隨其後,本來是想伺機捉弄,哪知道莫亭言會突然現身,又因緣際會地讓她聽去這個驚人的秘密消息?

“說到這件事,我更氣。莫亭言平時對我冷嘲熱諷,特別愛讓我在慎揚大哥麵前下不了台,原來這都是因為他有斷袖之癖。”螢芝不屑地說著。“我早就覺得奇怪,他一個少年郎,長得白白嫩嫩,幾乎比女人更漂亮,個性又陰陽怪氣,原來是有這種奇怪的癖好。啐,下流、惡心,竟敢想要玷汙我的慎揚大哥!”

“就因為他是如此地討人厭,所以你一定要借此機會,除去他。”

“說得容易做得難,這個籌碼要怎麼用?”螢芝才懶得動腦筋。她的腦子是為了要填充慎揚大哥的身影而存在,可不是為了要思索這種下等伎倆。

“我記得,亭言少爺叮嚀過瑞雪,請她保密。螢芝小姐,你也知道莫城的傳說。如果我們把亭言少爺是斷袖之癖的事說出去,人們一定會對他施予滅邪之術,到那時,他一定會怨恨是瑞雪姑娘把秘密說出去的。”

螢芝側耳聽著,終於聽出了一點端倪,臉龐因為興奮而發光發亮。

“搞不好,瑞雪遭他怨恨,還會因為內疚而離去呢。”婢女心思周密而歹毒地說道。“這個方法,至少可以除去亭言少爺,更甚者,還可以一起拔去瑞雪這肉中刺,這樣的籌碼,難道你還嫌不夠好嗎?”

“有道理。”螢芝用力地拍著手掌,露出滿意又惡毒的笑容。“你聽來的這個消息,實在太好了,我們一定要利用這個機會,一舉將他們除去。”

“那麼,我現在就去安排……”

“慢著,我要從長計議。”螢芝心眼轉著最惡劣的念頭。“這次出擊,我一定要將這兩個眼中釘統統除去。所以,我要好好地想一想,該在什麼時候、用什麼辦法揭露,才能得到最完美的效果。”她決定稍安勿躁,靜待最好的時機,讓莫亭言與瑞雪永遠不再擋在她麵前,奪去慎揚大哥的注意力。

一連忙碌了將近半個月,天天院落裏都是熱鬧滾滾,水芙蓉幾乎不再擁有睡到“自然醒”的幸福。直到這天早晨,她在床榻上迷蒙地睜開雙眼,發現已日上三竿,院落裏卻難得的清靜,才疑惑地蹙起眉頭。

“瑞雪姑娘,你醒了嗎?”小香跑了進來,一臉的興奮。

自從水芙蓉傳授了幾手美麗秘訣之後,小香已對她全心信服;尤其是回到螢芝身邊後,卻被她毒打一頓,這個丫頭片子便更是義無反顧地投奔向水芙蓉。

“醒了。”她懶洋洋地應著。

“醒了就快起來吧,外頭有熱鬧可看呢!”她比手畫腳,興奮地說著。“又有人來投奔咱們莫城了,許多人都在議事堂裏聚集呢。”

原來如此,怪不得今天她的“辦事處”門可羅雀!但是,那種熱鬧有什麼好看的?不過就是對來者品頭論足。“我不想去。”

“那怎麼可以?瑞雪姑娘,你好歹也要學學咱家莫城娛樂的方式嘛。”

就這樣,在小香的死拉活扯之下,水芙蓉還是穿戴妥當,被硬拗去了。

到了議事堂,那裏早已擠滿了人,來者站在城主之位的前方,莫慎揚則尚未現身。眾人一看到水芙蓉出現,崇拜的眼光紛紛飛來,人群讓出了一條路,將她拱向最佳的視覺位置,努力地想讓她體會這種樂趣。

水芙蓉隻差沒張大嘴巴,用一個不文雅的大嗬欠來答謝大家的厚愛深情。

就在她意興闌珊,猛思脫身之計時,站在麵前的幾個外來客,突然指著她的鼻尖,大呼出聲:“咦,你不是水芙蓉嗎?”

水芙蓉一呆。他們認識她?

“對耶,真的是一代名妓水芙蓉耶!”另一個男人湊過來,也興奮地叫嚷著。

所有的外來客一齊回過頭,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水芙蓉突然頭皮發麻。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呢?這些勇人來向莫慎揚請求居留,看他們衣冠楚楚、一臉和善,但那目光中似乎藏著詭計。在他們的注視之下,她感覺到自己就像走入了一個圈套。一個即將要引發無數風暴的圈套——

此時,正要踏入議事堂的莫慎揚,將腳步一收,站在門外細聽堂內動靜。今天來的這些人來意不善、心思奇狡,正是擁有藏寶圖的那批人。他們到訪之前的準備動作花招百出,他隻能約略看出他們打算采取的計策。此時,他們將矛頭指向瑞雪,是他始料未及的,卻又直覺到是極為重要的一環。於是,他決定暫不出現,暗中觀察瑞雪有什麼把柄,是可以成為他們發動攻擊的武器?

堂外的莫慎揚以不變應萬變,堂內的人們卻已經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真的是你耶!水芙蓉,你怎麼會在這裏?是被人買來了嗎?”

“你以前的那些男人為了找你,幾乎把整個澄湖都翻了過來;為了怕你看破世情,他們還搜遍了大大小小的寺院、尼姑庵,就怕你青燈古佛長伴一生。”

“哎呀,要是從了良的話,大可以說一聲嘛。你的恩客們出手都那麼大方,說不定不會為難你,反而還會給你一大筆嫁妝呢!”

“像你這樣一聲不吭地離開,那些男人們多傷心啊,容貌憔悴了許多,大概都是孤枕難眠惹的禍吧!”

水芙蓉的柔荑,漸漸地在身側蜷起了小拳。

他們喊出來的內容過於暖昧,根本就是引導人們想到肮髒下流的方向去,眾人聽得目瞪口呆,螢芝嗅到了其間的不對勁,立即跳出來主持大局。

“你們認識瑞雪?”她試探地問著,直覺到這是重挫她的大好時機。

那些外來客也像是早就預備好要抖出內幕似的,異口同聲地說道:“什麼‘瑞雪’?以她的行事作風,怎麼值得這麼文靜的名字?”

“在中原,人人都知道,她是首屈一指的澄湖名妓——本名就叫‘水芙蓉’。”

“名‘妓’?”螢芝驚訝地加重了那個字眼。 哈哈,她可終於找到攻擊她的致命傷了0原來她是個妓女啊?!快把她的事跡說來聽聽。”

那些人受到了鼓動,一股腦兒地說出許多她的事,樣樣都加油添醋;而且在螢芝的鼓噪之下,愈說愈是得意忘形。

水芙蓉的表情愈來愈冰寒。這些人,她一個都不認識,但他們所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像是針對著她而來。如果他們真的知道她就是澄湖名妓水芙蓉,那他們也該知道她是個清倌,因為她賣藝不賣身的規矩就跟她的名聲一樣響當當!

但是,他們卻恣意抹黑。難道,此行真的是衝著她而來?

螢芝眉飛色舞。落井下石的事,她向來是最擅長的了。“也就是說,這位大名鼎鼎的水芙蓉,在中原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隻要誰有錢,誰都可包下她?”

“沒錯!”

“喲——那豈不是什麼來著?‘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嚐。’”

“正是、正是。”

“那你們大夥兒還信她?”螢芝陡然一轉身,指著聽得發愣的眾人,煽風點火地道。“她是窯子出身的呀!小香,她教你勻妝打扮,是將你打扮成妓女的模樣,你羞也不羞?廚娘,她教你的菜肴,可都是窯子裏做來招待恩客所用的菜式啊,你怎麼還學得那麼得意?還有……”

“恕我打斷你,‘高貴大方’的螢芝姑娘。”反擊是水芙蓉的本能,她冷冷地開口,那副冰傲懾人的模樣,竟與莫慎揚有幾分相似。“你的意思是說,我把窯子裏的種種都帶到莫府來?”

“可不是嗎?你玷汙了這個神聖的地方!還玷汙了高貴的慎揚大哥!”

水芙蓉的唇畔勾起冷笑。她不好惹、她絕對不好惹,但為什麼在她手下吃過虧的人,還會那麼盲目地犯上她?“我忍不住想提醒你,你也吃了不少‘妓院的食物’,甚至聽說你在閨房裏,也按著我教給其他女人的梳妝方式,偷偷打扮。我想請問,你是不是也迫不及待地想加入妓女的行列?”

水芙蓉犀利也大膽的言語,讓眾人瞪大雙眼。“你侮辱我!”螢芝呼天搶地。

“不,侮辱你的人,是你自己。”水芙蓉神情冷峻。誰都別想欺負了她,還能得到她的原諒,她向來就不以寬宏大量自居。“另外,我想請教,繼你指控我把莫府變成了妓院之後,接著是不是要說我把莫慎揚也變成了妓院裏的龜公?”“喝!”這回,眾人無聲的震驚已化為猛烈的抽氣聲。城主?龜公?天啊!

“你……你竟敢汙辱慎揚大哥!”螢芝哭鬧著,一副為莫慎揚不值的模樣。

“我沒有汙辱他,這就是你話裏的意思。”水芙蓉挺了挺腰肢,氣勢懾住了眾人,她以令人膽寒的冰冷嗓音說道。“我是水芙蓉,澄湖的名妓;名頭之高,甚至有人直呼我作花魁。現在,本花魁身體不適,要退席去了,你們自便吧。”

她轉過身,那壓過全場的氣勢宛如女皇,眾人都縮著不敢亂動。

忽兒她腳步一頓——“有件事我必須澄清。 本花魁所創的芙蓉閣,不是凡夫俗子都能踏入的;沒有銀兩學識、本花魁看不順眼的男人,想都別想進芙蓉閣一步。最佳的例證,就是這些吃不到葡萄、硬要說葡萄酸的蹩腳男人。”

此言一出,那群眼中有著算計的外來客,臉上都一陣青、一陣白,甚是精彩。

“至於你,螢芝小姐。”水芙蓉轉向她,神情有些抱歉、有些惋惜,卻有更多嘲弄之意。“我必須說,就算你迫不及待地想加入妓女的行列,恐怕也是枉然。以你的姿色,在芙蓉閣裏!想當上我的婢女都不配,充其量隻能灑掃茅房吧。”“你——”一句話將螢芝的嘴堵祝

要是她出言反駁、破口大罵,豈不等於承認她想當妓女?若果她默默領受,又豈不是接受了她字麵上的侮辱:貌不驚人,隻能為她打掃茅房?

螢芝硬生生地吞下了這口氣。她發誓,這個仇,她一定會回報的!

“請不要介意。”水芙蓉笑了,但是溜溜的靈眸中,連一點熱度都沒有。“心直口快、說話坦承,向來是我的缺點,也是優點之一。”

說畢,她便雙手一擺,轉身離去,留下眾人在她身後,個個都錯愕傻眼。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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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17:13:5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自從水芙蓉的身份曝光了之後,她住的院落仿佛又被冰凍回原來的禁區,誰都不願意再往那裏靠近一步。

沒關係,她對自己說道。雖然沒人作陪,會感到一絲絲的無聊,但是會以身份作為交好考量的人,肯定好不到哪裏去,這種朋友不要也罷!

她開導自己,卻在床榻上翻來滾去,怎麼也提不勁來。雖然不覺得她的身份有何可恥之處,但心中就是不明所以地發問。

突然,門扉被輕輕一推!一抹高大威猛的身影走了進來。

巨大的陰影籠罩在她的床邊,水芙蓉屏自心以待。莫慎揚來了!他一定聽說了今天在議事堂裏發生的事吧?他會用什麼態度待她?是會立時驅逐她,還是……

“怎麼了?”他喑啞的嗓音響起,熱度和往常一樣熾烈,仿佛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為什麼賴在床上,像一隻鬥敗的公雞?”

“誰說我是鬥敗的公雞?”從來不示弱的水芙蓉,一聽到他飽含輕蔑意味的話語,馬上自衛地說道。

“也許,是我說錯了。”議事堂裏發生的事,莫慎揚一幕也沒有錯過。他知道水芙蓉因何發問,遂激將道。“你不是鬥敗的公雞,你是鬥敗的母雞。”

“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敗倒過了?”她的意誌力,似乎三言兩語的,全被他激發出來了,眸子熠熠有神。

“如果不是的話,你懶洋洋地趴在這裏做什麼?”他睥睨著她的虛軟模樣。

水芙蓉一怒,立即掀被起了身。不願被人看扁的她披了件毛氅,賭氣地往屋外走去,莫慎揚跟在她身後。

屋外雪花飄,半晌,水芙蓉主動提起。“我的身份什麼的……你都知道了?”

“嗯。”莫慎揚低應了一聲,不置意見。

“就如那些人所說的一樣,我是澄湖的名妓,水芙蓉。”她故意以滿不在乎的口氣,掩飾怕被他輕視的恐懼。

莫慎揚悠然低笑,平素的傲然已經冰消雪融,更添一絲人味。“水芙蓉,很不錯的名字,的確比‘瑞雪’更適合你。”“是嗎?這是收養我的嬤嬤起的名兒。”水芙蓉冷冷地眺著遠方。“我還記得是我五歲時,爹娘用二十五兩的價格,將我賣給水雲樓的嬤嬤。”

這些過往,她從未訴之於口,如今麵對莫慎揚,卻能老老實實地說出來。他總能讓她感到心安,讓她在他麵前,永遠能不設防地展現自己的每一麵。

嗬,想起當那些事剛發生時,她日夜都哭泣,隻是個被爹娘遺棄的無助孩子;然再說起時,卻已雲淡風清,笑看過往雲煙。

“嬤嬤調教我,讓我習得琴棋書畫。十二歲那年,正式登上台麵。是我天資不凡,也是我運氣好,在五年內,便為水雲摟攢下許多銀子。”水芙蓉的嗓音中有一絲孤傲,冷冷地像是在述說別人的事。“我向來賣藝不賣身,清倌的身份隨著年紀漸長而備受注目。嬤嬤嘴裏雖不說,但我知道,她已開始籌算要讓我賣身。”

“於是,我拿了幾年來男人們賞的財物,向嬤嬤贖回自由身,轉往澄湖,創立芙蓉閣,一切都由我作主,終於能夠也不再擔憂被人賣了而不自知。”

她仰頭輕笑著,笑聲中有一絲的蒼涼。她或許感到悲哀,卻也為自己感到驕傲。哪個風塵中打滾的女子,能清白地踏入這圈子,又清白地踏出?普天之下,惟有她水芙蓉而已!

此時,莫慎揚的身影突然欺了上來,將她抱入懷中。她嬌小也惹人憐的身子在寒風中微微抖瑟著,他必須要將她牢牢抓住,才不至於錯覺她即將乘風而去。

水芙蓉掙紮著,好強地說道:“你不必同情我,我沒什麼是值得同情的!”

“我沒有同情你。”他低聲說著,語中有萬千力道,將他的言語釘入她心裏。

水芙蓉卻以為他說的隻是場麵話,更加好強地嬌吼:“不但不準同情我,我也不許你看扁我。我的出身就是這樣!我靠自己的努力過活,不像別的女人隻是一條條的米蟲,卻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出身高貴!”

這些話被以倔強的口吻喊出來。直到這一刻,淚濕衣襟,她才發現,她雖然不以自己為恥,但她還是好擔心莫慎揚對她的感覺,她好怕他看輕自己!

都是因為“愛”這充玩意兒!她忿忿不平地想著。如果不是因為愛他,又何必在乎他的心裏是怎麼想她的?水芙蓉是氣憤,也是軟弱地揩掉淚水。

“我永遠都不會看扁你!”莫慎揚真不曉得這個小女人心裏是怎麼想的。“我真該給你一頓好打,我像是那麼膚淺的男人嗎?”

他根本不在意她的身份,有的隻是心疼!

當初,他在議事堂外細聽動靜,水芙蓉被攻擊得體無完膚,他雖然焦慮,但為了顧全大局,也隻能敵明我暗地聽著。

早已猜到,她的來曆一定不凡,所以所知範圍甚廣;尤其是隻要她願意,一個府邸大大小小的內務,她都能夠打理得井井有條。他早已想到,以一般的“大家閨秀”是辦不來這吃重的事兒。

隻是,他也沒有想到,瑞雪——也就是水芙蓉,竟是澄湖的名妓!

乍然聽聞時,他的反應是勃然震怒,有股橫生的怒氣促使他拔刀揮向那些詆毀水芙蓉的男人,然後再到澄湖,讓那些曾經覬覦過她的人統統斷魂在他的劍下。

但是,一忽兒,回過神,他怒氣已漸消。不管堂裏的對話再是曖昧下流,他已不再有情緒上的波瀾。他無異議地接受了她的出身;愛了她的古靈精怪、愛了她的心思多變,他自然也愛屋及烏地接納了那些過去。

如果不是有過一番不凡的曆練,如果她隻是個大門無出、二門不邁,把嚼舌根當專長,把欺負人當嗜好的大小姐,他也不可能為她傾心。

雖然水芙蓉的美麗令他心動,但深深吸引著他的本質,是她異於一般人的直率個性與切入角度不同於常的思考模式。若非從那個特殊的環境出來,她又如何能與眾不同?愛了她,就要愛她的全部,他壓根兒不在意那些身外事。“那……你會愛我嗎?”水芙蓉衝口而問,因為他的溫柔而淚眼汪汪。

直到問出口,她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內心是多麼忐忑不安。曾經大喊出她愛他,而他卻始終不見回應;雖然對她的無言嗬護更仔細了,也讓她無時無刻不感到心頭暖暖的,但是沒有明言承諾,她的心始終安不下啊!

“會,我會繼續愛你。”知道自己在眺雪軒裏承諾要守護她一輩子的話,因為她沉沉睡去而未聽著,莫慎揚毫不吝惜地再說一遍,將亟欲讓她知情的愛語說出。“那些人的話影響不了我,最重要的是你。”

水芙蓉驚訝地瞪大眼睛。他說了愛她?他真的說了?

她好想要跳起來,抱著他歡呼,但莫慎揚炯炯的眸光卻讓她染上了小女兒家的羞赧。“……‘繼續’愛我?”也就是說,之前便已經愛上她嘍?

水芙蓉輕輕笑開了。不禁要承認,身邊有他的感覺很好;有了他愛她的承諾,這才知道那些過度的擔心,都隻是在害怕他會看輕她。

過去這幾天,他們的交集很少,泰半的原因是她拉不下麵子。還記得幾天前,她到眺雪樓去炫耀她交友的成果,結果卻自顧自地賴在他床上睡著了,直到隔晨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他的懷裏。當時她覺得有點糗,之前是那樣雄心萬丈地立誓要他好看,結果事成之後,還來不及耀武揚威,便在他麵前搶先睡倒。

隻要一想到,這一軍反將得不如原先想象中的熱烈精彩,她便覺得懊惱;而發現自己居然投奔在“敵人”的懷抱,更讓她別扭。

反倒是摟她睡上一晚的莫慎揚,大方得很,隻說:“今天別再弄得那麼累了。”

水芙蓉啞口無言,一直告訴自己,別被他的小動作弄得心亂,但她卻忍不住心軟了。難道愛了他就要認了栽嗎?之前本來好生氣的她,卻因為他無意間的小小動作而氣消了,心中充滿甜蜜。然而,他像是知道了她有點糗大的感覺,也不曾嘲弄她。隻是在她幫助人們的時候,給予各方麵無條件的幫助,甚至在她又忙又累之際,吩咐下人送來一桶桶洗浴的熱水。

水芙蓉沒有設想過這種情況。她從來沒想過,爭吵與不滿反而會使彼此更加接近,當時對他不滿的爭端,在他默默的付出中瓦解,殘存在心中的隻有甜蜜。

她發現自己比過去更愛他了!隻是,在這當兒居然被一批可惡的男人中傷,令她好擔心,就怕他從今以後再也不理會她。這也才曉得,原來方才倒在床榻上,像個沒有動力的傀儡娃娃,隻是因為她怕極了失去他。

“就是因為愛你,之前才會那樣對你。”莫慎揚一五一十地說明先前在她與螢芝之間,未選擇她的緣由。“因為愛你,我不能接受被你利用去刺激別人。”

“……原來如此。”水芙蓉呐呐說著。這才明白,原來他不是存心誤會她的,隻是因為自尊太強烈,忍受不了被利用的事實。天哪,當初她那麼做,一定傷他好深好深,她感到好抱歉。“其實是我不對,我對螢芝的反應早就沒感覺了,我應該告訴你一聲的,不該繼續引發你的誤會。”她低頭絞著手指

“還生我的氣嗎?”他溫柔地問著,幾乎熨痛了她的心。

她搖頭。“本來就不應該生氣的……如果我知道你那麼在乎我做過的事情。”

莫慎揚低下頭,抵著她的雪額。“不快的事一筆勾消,我們和好,好嗎?”

“你的意思是不是也包括常常上鬆軒與眺雪樓找你?”水芙蓉低聲問著,沒有告訴他,在這段耍倔強的日子裏,她不知有多少次想飛奔到他身邊的衝動。

她微仰起頭,和他極近極近地四眼相望,唇兒也幾乎與他的碰著。

那麼貼近的距離,麵對著心愛而誘人的小女人,莫慎揚再度聞到了她身上的淡淡香氣,情潮變得激越,身子開始發熱,他的男性也因為渴望她而疼痛。

莫慎揚對自己說過,在沒有確定水芙蓉的心意以前,是不許自己碰她的,這是對她的尊重。如今,確定了兩心相屬,再也沒有比此時更適合結合的時候了。

“是的。”他回答了她先前的問題,伸手扣住她的腰身,將她往身上一貼,讓她感受他燃起的欲望。“其實,我現在就想抱你進眺雪樓了。”

“嗄?”水芙蓉有些慌亂地望著他情欲漸升的眼眸,不知所措。“你……是那個意思嗎?”

“什麼意思?”莫慎揚逗弄著她。

一股熱氣嗆上了俏顏,水芙蓉紅著臉,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將揣測訴之於口。沒錯,她是聽過嬤嬤教授許多男女秘事,但聽過歸聽過,不代表她不會羞赧、也不代表她可以如同個中老手般地豪放無拘,她畢竟還是個清白無瑕的處女啊!

看著她的麗顏就要燒起來了,莫慎揚好心卻邪惡地說道:“我的意思就是,要你徹底成為我的女人,把之前在圓桌上發生過的事,確實地搬到床榻上演練。”

水芙蓉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經過莫慎揚的提點,她已經憶起那回羞人的體驗,腿間柔軟的禁區也還記得被他撞擊著的感覺,一陣陣的酥麻往四肢百骸擴散。

“願意嗎?”莫慎揚在她唇邊逗弄地吹了口氣。隻有在她麵前,他那屬於邪惡的一麵才會出現。“別不吭聲啊!”他存心讓她羞得不知所措。

水芙蓉心亂加麻。將自已交給他,無疑的她是願意,因為她愛他嗬;但是,礙於女性的矜持,她該如何開口說願意?

“如果再不出聲的話,就當你默許了。”莫慎揚話聲一落,便打橫抱起她。

水芙蓉慌張地攀住他的肩頭。“哪有人動作那麼快的?”她小聲地抱怨著,卻沒有抗議他的舉動,無言地說明了她的柔從。

“動作不快一些,怎麼能擄獲你這個古靈精怪的水芙蓉?!”莫慎揚朗朗笑著,有力地抱著她,施展輕功回到眺雪樓。

寒冬雖寂寥,但這個夜晚,他將會用臂彎裏的小女人的嬌喘,瓦解靜謐。

那天沒在議事堂裏“見”著那些外來客的莫慎揚,後來將他們召入了鬆軒。

隻要一想到這些人傷害了水芙蓉,他的臉便沉下幾分;傷害她的罪名遠比來意不善更令他憤怒,不管他們有多麼“偉大”的來意,他一律不允諾。

“你們不能在莫城留下。”在他們敘述完尋寶的事情之後,他穩穩地說著。

這些人中的其中一個,有恃無恐地上前來,手中扯著古老的羊皮紙卷。他們不知道莫慎揚是否清楚寶藏之事,約略猜他是不曉得吧?惟有不知道他們帶來的財富消息的人,態度才會如此不禮貌。

“對我們客氣些!”那人虛張聲勢地喊著,卻在莫慎揚淩厲的一瞥之後,隨即縮小聲量。“在莫城,論本家的先來後到,你還排在我後頭呢!”這話與其說要警告莫慎揚,還不如說是說服自己恰當些。

“什麼意思?”莫慎揚眼神銳利了幾分,幾乎可以到了足以殺人的地步。

“我……我的意思是說,當我祖宗到這座城的時候,你們家老小還不知道在哪裏吃屁。”他勉強壯著膽子靠上的一步。“瞧,這裏有一張藏寶圖,記載了莫城哪裏藏了價值連城的寶貝,我們勘驗過了,寶藏就坐落在你莫府之下。”

“所以?”莫慎揚危險地低吟著,等他開口。

“所以,快搬離莫府,讓我們進去開挖!”另一個人搶先上來,對莫慎揚命令道,才不相信他有什麼蓄勢待發的威力。“挖到之後,咱們拆賬,我八你二,怎麼樣?”心再冷的人,聽到有意外之財可分,也該心動了吧?

然而,他低估了莫慎揚。莫慎揚緩緩地起身,突然撐直的身子蓄滿了無限力道,張揚著足以一拳將人打飛的神威。“聽來不怎麼樣。給你們一個時辰的時間,統統給我打包行囊,滾!”

雖然有充足的自信,他們絕對挖不到寶,任他們留下四處掘掘倒也無妨,但他們在眾人麵前,加油添醋、意有所指地傷害了水芙蓉,卻是不爭的事實。

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罪狀。凡是傷害過水芙蓉的人,他定不輕饒!

“想要我們走?”代表發言的男人陰森森地說道。“門兒都沒有!”

“不要考驗我的耐性,一個時辰之後,我就動手驅逐你們。”莫慎揚麵無表情地宣告著。

“知道水芙蓉的身份為什麼會被抖出來嗎?”他上前來,捋虎須地說道。“那可不是意外,是場預謀,是要給你的下馬威。”

給他的下馬威?什麼意思?莫慎揚蹙起了眉。

“在到莫城前,我們調查了你的身家背景,發現你隻對一個女人有過特別待遇;我們仔細地調查她,發現她就是名妓水芙蓉,於是精心為她籌畫了身份曝光的戲碼,現在莫城人人都鄙夷她,看來,這出戲的成功一定遠超過我們預期。”

莫慎揚不能相信,竟然有人為了威脅他,而拿水芙蓉開刀?他們完了!誰也不能在他麵前傷害水芙蓉,尤其是刻意而為!

見那個男人不知死活地湊近了身,莫慎揚手臂一揮,那個男人隨即往旁側的牆上飛去。他的身子在撞到牆壁之後,隨即軟軟地滑下,掉在地上像一攤爛泥。

“你怎麼樣?”那些人關心地跑了過去,害怕地縮在一起發抖。

“滾!”莫慎揚冷然下令道,眸中滿是可怕的殺機。“誰要是敢再對水芙蓉不利,或者妄想在這片土地上掘出什麼好處,下場就跟他一樣!”

那些人趕緊扶起受傷的男人,往屋外跑去,竊竊私語地商量著。

“現在要怎麼辦?他的武功太強,我們不會是他的對手。”

“那也要拚一拚!”受傷的男人低吼道。“去,去散布莫城藏了寶的這回事。”

“讓人們都知道,也都來分一杯羹,那咱們還要撈些什麼?”

“這你還懂?為錢瘋狂的城民將會踏平整個莫府,讓莫慎揚束手無策,到時他拗不過這麼多人,還不一樣要退讓?”

受傷的男人忍著肉綻骨散的痛苦,森森然的一笑。“莫慎揚,你給我一個時辰收撿行囊,但隻要放話出去,一炷香的時間就能讓你見識到我的厲害!”

水芙蓉的身份曝了光以後,在府裏走動,再也沒有人會纏著她;相反的,一見著她,城民們都會忙不迭地跳開,怕沾染了什麼可怕的氣息。

“無聊。”她喃喃自語著。“反正,就是一群無聊的人,何須跟他們計較?”

話雖如此,但她在莫城的待遇卻愈來愈差,惡作劇從小小的炒菜不放鹽巴、湯卻鹹得要死,變成了當眾譏諷她的出身。這些人的品性真是“好”得令她印象深刻啊!有求於她的時候,百般卑躬屈膝,現在卻在她麵前趾高氣昂。虧她本來還覺得,仔細去認識城民之後,一切都有所改觀,發現他們並不如想象中的惡質,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屁!

然而,縱使如此,水芙蓉還是敏銳地察覺到,在轉瞬之間,莫城似乎有些什麼正在改變,失速地蛻變之中。

她穿過了小徑,正想到庭院透口氣時,無意間聽到兩個僕役在閑扯淡——

“喂,你聽到那個傳聞沒有?就是莫城的地底下,藏有許多寶藏的那一個。”說話的人,刻意用力地踩了踩地板,似乎想從平坦的黃土地上蹬出什麼來。

“哦,原來你也聽說了。消息傳得可真快啊,不就是方才才聽說的事兒。”

“前幾天來的外來客,據說就是以前住在這裏的人的後代。方才他們把藏寶圖亮給我看,說是照地圖推算來,寶藏就藏在莫府的地底。”

“莫府的地底……不過,莫爺會讓咱們開挖嗎?”

“還爺什麼爺?有了錢財,老子也是個爺啊!”僕役仰著頭噴氣道。

水芙蓉必須要捂住自己的嘴巴,才能遏止住驚訝的抽氣聲。天哪,原來那些對她出言不遜的外來客,正是懷有藏寶圖的人馬。他們到莫城來做什麼?

笨哪!水芙蓉用力地打了前額一記。他們來,無非是想來尋寶了,不是嗎?

“莫慎揚肯定還不知道這個消息!”一想到情況危及她的男人,水芙蓉便想也不想,立即動作。“我得快去告訴他。”

她一轉過身,立刻往鬆軒跑去。闖進門後,在看到莫慎揚那令人心安的身影,她忙不迭衝了過去,在身側握起小拳。“莫慎揚,外頭現在正流傳……”她急唬唬地說著,平素的優雅從容消失了,心裏隻為她的男人而著急。

“你來了。”莫慎揚長臂一撈,便將她撈進懷裏,深嗅她那令人心蕩神搖的氣氛。“你是知道我處理城務正煩,所以自動送上門來,讓我鬆弛一番的嗎?”

他的體熱、他暖昧的言語,都提醒了她曾經有過的纏綿……慢著!她不是來跟他溫存的呀!水芙蓉脹紅著臉,在他懷裏仿效鴨子劃水,努力地想推開他。

“放、放開我啦!”她嚷著。“我有正事要告訴你。”

莫慎揚啄了她的紅唇一記,才緩緩地放她下地。

水芙蓉的舌頭差點因為那個吻而打結。“知道嗎?莫慎揚,我聽到了府裏的僕役在討論藏寶圖的事。”她以一副宣大事的口吻說道。

“嗯哼。”他一派鎮定,提筆蘸飽了墨,打算繼續忙碌。

“那件事,你不是隻告訴過我嗎?”相較之下,水芙蓉緊張多了。如今遇到棘手問題的,可是她的男人呢,教她怎麼可能鎮定若常?”“如今,這個消息已經漸漸流散開了,我一聽到,馬上就來告訴你,你心裏得先有個底!”

“嗯哼。”莫慎揚低應,其實已經掌握所情況,卻不願透露。他知道水芙蓉的個性,她知道得愈多,就愈想插手管一管。“我心裏有譜,你不必煩憂。”

她平靜的語氣,非但沒有收到穩定之效,反而讓她更著急。“你不能漠不關心,該想個對策來擋擋吧?”如果他還是堅持無所謂的態度,為了保護他,那她就不能坐視不理了!

“他們找不到那些寶藏的,就算掘爛了莫府的每一分地也一樣。”莫慎揚凜然自信笑了笑。“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那還不如溫存來得好一些。”

他有意逗弄水芙蓉,手臂朝她伸去。水芙蓉一躲,便躲到他的身後去了,本來隻是插科打諢的莫慎揚也不以為意,反而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碧螺春。

他啜飲著熱茶,安慰她道。“一切事情,我心中都有數,不必擔心。你隻要待在我身邊就好,知道嗎?芙蓉?”他回過身去,本來預期會看到她鼓起腮幫子氣壞的模樣,誰知道那個小女人早已溜得不見人影。

“芙蓉!”猜到她接下來大概會做什麼,莫慎揚拋下茶杯,立即追出去。

水芙蓉提起了裙擺,急匆匆地在小徑中跑著。

真是沒有想到,一番好心要告訴莫慎揚,有關藏寶圖已經外洩的事,他卻還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這個笨男人!他不知道不義之財可以讓人性情大變嗎?竟還在那裏一派悠然地處理不急之務。

水芙蓉又是氣、又是擔心,她認得出那兩個僕役是隸屬於雜務房,她非要揪出他們來,澄清藏寶圖之說純屬子虛烏有的不可,否則,任他們到處散布,莫慎揚的麻煩可就大了!水芙蓉跑著,在花廳門外,見到了那個僕役,和圍在他們身邊的一大群人,正獎狀不接耳地談論那件事。

她心頭一緊,知道流言正以想象不到的速度蔓延,比瘟疫更可怕。“喂,你們!”那些人都停下交談,看著她的眼神是疏離的。水芙蓉連忙大聲澄清。“那些藏之說都是假的,你們別誤信流言!”

人們嗤笑。“你說假的就是假的?誰知道你是不是想暗自私吞那些寶藏?”

“如果是假的,城主為何不給開挖?他的阻擋,很有可能是為了……”

“為了私吞那些財富,然後獻給她當火山孝子!我們都知道,水芙蓉是個名‘妓’,不是嗎?”此言一出,眾人便哄堂大笑。

以前自個兒受到侮辱,水芙蓉向來是臉不紅、氣不喘地反擊回去;然而,聽到了他們侮蔑莫慎揚,比她自個兒被辱罵更令她生氣難過。一把火自心上燎開,水芙蓉根本就按捺不住脾氣,為了莫慎揚而發怒了!

“你們跟了莫慎揚那麼久,難道還不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嗎?”水芙蓉嬌喝著,氣得臉青唇白。她被怎亂罵都不要緊,她隻知道誰都不可以侮辱她的男人,誰要敢做了這種事,她就跟誰拚命0他像是個貪圖金錢的人嗎?”

眾人聳聳肩,悻悻然地不置一詞。就因為知道他不是如此,所以才呐呐不言。

“從以前到現,他誆過你們嗎?騙過你們嗎?你們憑什麼懷疑他的人格?”水芙蓉咄咄逼人的問著。

那些人被逼得急了,隻好隨口扔下一句:“誰知道現在會怎麼樣?在財富麵前,人心都是會變的。”

“這句話恐怕用在你們身上會比較恰當吧?”水芙蓉毫不客氣地回敬。

她率直的口氣,讓財迷心竅的僕役們惱羞成怒。一個膽子大的傭人甚至上前來摑了她一掌。“不過就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敢在這裏大放厥詞?等老子挖了寶、發了財,還怕睡不到你?”

水芙蓉被掌摑得又痛又驚,瞪大了眼睛。“你打我?!”

“不隻打你,你敢再多說一句,我還要教訓你!”那僕役益發不像樣。“你愈是聽不過去,我愈是要說莫爺的壞話。他居心叵測、貪財心切、眠妓宿娼……”

聽到他羅織莫慎揚的罪名,水芙蓉無法忍受。她尖叫一聲,衝過去和那人理論。粉拳猛捶著,一拳打他侮蔑莫慎揚、二拳再打他不信任莫慎揚、三拳打他……

所有的僕人們,有的勸架、有的跟著起哄,扭打成一團。

正當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你們在做什麼?”

人們火速地分開,僕役們識相地退到一旁,隻剩水芙蓉站在原地。

“那些人在說你的壞話。”水芙蓉的發髻鬆了,眼神卻摺摺有神。“我看不過去,隻是在教導他們認清事實而已。”“過來!”他低沉的嗓音中,有股令人忍不住要遵從的力量。

水芙蓉看著他的眼神,知道他不滿她激躁的作法,正想開口再駁辯一番,莫慎揚一個淩厲的眼神掃過來,水芙蓉也隻好嘟嘟嚷嚷地回到他身邊。莫慎揚環著她的腰,犀銳如刀的眼神環視過四周一圈,就像是獅子王巡視領地時示威的模樣。

正當他攫著水芙蓉要離開時,一個僕役上前來,涎著臉說道:“莫爺,我們這幫下人也忠心地跟你很久了。你就好心讓一讓,讓我們挖,看有沒有寶吧。”

“以你現在的薪俸,夠不夠一家溫飽?”莫慎揚沒有正麵回答他,反問道。

“夠,但是……”

“但是有得挖寶的話,日子會更好過,是嗎?”莫慎揚隱藏著憤怒的低沉嗓音,有如鬼魅。“告訴我,挖到了寶之後,你打算做什麼?”

“讓一家老小安樂、置土地、建大屋……”那人歪著頭,當真數了起來。

“很完美的計劃。”莫慎揚抿唇笑著,有絲冷酷地提醒。“你說,如果真正挖到寶,你能分到多少?又或者該先問你,你認為到那時候,你有命享福嗎?”人心不足蛇吞象,若寶物一出現,他們以為所有的人都能夠均分嗎?到時,就隻有腥風血雨等著他們,哪來的安樂日子?

莫慎揚語畢,帶著水芙蓉離開,留下一群僕役在原地上傻祝

回到鬆軒,他質問道:“為什麼跟僕役們起衝突?”

“他們正在詆毀你,我聽不下去,所以才出手的。”水芙蓉一開始隻是靦腆地說著,後來想想,自己做的可也不是壞事,她心安理得得很,遂加重語調。

“答應我,以後不準再做這樣的事!”城裏的人會愈來愈瘋狂,如果她再這麼不知死活,遲早有一天會被人們拆了骨!

莫慎揚語重心長地要求著。不是他不保護她,也不是他保護不了她,水芙蓉不信邪的性格會自動去招惹那些人,麻煩如影隨形,而他有太多事待理,雖然很想,但根本不可能無時無刻把她拴在腰帶上,偏偏她又有一雙很會亂跑的腳。

“我才不要答應你卅為什麼要阻止她說出真相、主持正義?為什麼要阻止她糾正人們的看法?那些人財迷心竅,連莫慎揚從前對他們的好都置之腦後了,她為什麼不可以和他們爭辯個我對你錯?

一見到水芙蓉倔強的小臉,他就知道,她絕對做不來他的要求,但卻仍然不死心地索求她沒有真實意義的口頭保證。“答應我!”

莫慎揚的大手掐得她都疼了。水芙蓉第一次兒到他如此激動的臉色,也隻好趕緊告饒,以求脫身。“好啦好啦,我答應就是了!”

數日之後,流言在莫城裏沸沸揚揚地傳著,整城的人都知道莫府的地底,埋著數量可觀的財寶。

因為堅持不肯讓城民們開挖,莫慎揚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不斷下墜。而見不得人說莫慎揚壞話的水芙蓉,幾乎是每聽一次流一言,就無法按捺地與人起一次衝突,也因而受到了許多莫名的攻擊,總是使她帶著新傷舊痕,疼得齜牙咧嘴。

然而她卻愈挫愈勇,活像個戰鬥女神,依然誓死維護莫慎揚的名譽!

“芙蓉,你先回中原去吧。”一個夜裏,莫慎揚在眺雪樓裏,靜靜地對她開口。已經認清水芙蓉不可能收斂得住脾氣,在這當兒,他也沒有餘力分神於她,於是如此勸她。“你留在莫城裏,總是與人產生摩擦,遲早會把命送掉。”

“你……你不再愛我了嗎?”水芙蓉聽了,泫然欲泣。她用力地抽抽鼻子,想要博取他的愛憐,像隻討巧的小貓兒般,鑽進他懷裏。

“我仍然是愛你的,但我不忍你為了這些不關你的事而受害。”莫慎揚撫著她的長發。

騙得了他的真心告白,水芙蓉高興地一躍而起,根本沒有深入去想他提出這個建議的背後動機。她隻知道,她這輩子甘願隨莫慎揚出生入死,所以眼前的暴動,根本不夠看;因為有愛相隨,所以她變得很勇敢。

“愛我就好!”她輕吻了他的下巴一記。“我這就去端宵夜過來給你吃。”她飛快跑離,不讓他勸說。

莫慎揚望著她的背影,煩擾該拿這個小女人怎麼辦。

“堂哥。”水芙蓉離開之後,莫亭言幽幽地出現在門外,像是掐準時間到來。

“亭言?進來吧。”莫慎揚朝他揮了揮手。

莫亭言的臉上,帶著一抹絕然的美麗,仿佛已在心中下了決定,要說出潛藏已久的秘密;又像是一個知道自己將死的人,執意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燃盡光華。

“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水芙蓉離開莫城?”他靜靜地問著。

莫慎揚蹙起了眉。那隱然動怒的模樣,既是因為莫亭言竊聽了他們的對話,更是因為水芙蓉不願照他的安排去做所致。

“我有個不著痕跡的好辦法,能夠逼迫水芙蓉暫時先離開莫城。”莫亭言露出了空洞的笑容。“堂哥有興趣一聽嗎?”

莫慎揚看著他古怪的神色,知道他從不打誑語,因此他緩緩點了個頭,莫亭言便將心中的計劃娓娓道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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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17:14: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子夜裏,莫府倏然傳來一大片嘈雜聲,像是最可怕的暴動,由遠而近地來。

由於現下的時機太敏感,每個風吹草動都讓人不安,好不容易才睡去的水芙蓉猛地驚醒,匆匆從床上跳了起來,披了件外衣,出門察看。

雖然是深夜裏,但莫府的庭園卻光亮如晝,人們舉著火把,在夜裏漫遊,呼喝四起;火把燎紅得像是憤怒的厲鬼幽魂,在漆黑的天地間畫出一道道的紅痕。

“這是怎麼回事?”望著眼前詭異的情景,水芙蓉披著單衣喃喃著。

許多的城民都漏夜闖入了莫府,在裏頭狂奔;他們提著一捆捆結實的柴薪,往一個定點直跑而去,看來很忙碌,但忙碌的模樣看來卻讓人發毛。

“發生了什麼事嗎?”水芙蓉揪住了一個從麵前跑過的女人。

“喂,你別抓住我。”那個女人忙不迭地甩脫她的手,不想被她碰著。

“好,我放手,但你必須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水芙蓉堅持說著。

那女人歪著頭打量她的眼神,像是在懷疑她為什麼要明知故問。“城裏要在吉時行滅邪之術,我們都忙著在堆砌柴薪,難道你沒看見嗎?”

“滅邪之術?”

女人不耐煩地說道:“喂,這整件事不是你抖出來的嗎?莫城裏出現了個有斷袖之癖的男人;斷袖之癖是會引來災厄與瘟疫,我們一定要趕快除去他。”

她說的話震愕了水芙蓉,以至於她沒有細思開頭的前兩句話,是多麼事關重大。“你們要除去……誰?”她膽戰心驚地問著,心中卻隱隱約約有個底了。

“莫亭言。”那女人咕咕噥噥。“真是的,一個好好的莫家少爺不做,居然玩這種下流把戲。他以前明明很正常,染了那種癖好,可見是被邪祟附上了身。”

水芙蓉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不會吧?那件事怎麼會走光?她一直守口如瓶,而莫亭言也不可能自個兒嚷嚷著這等事,不是嗎?這些人怎麼會知道?

“你們的滅邪之術……打算怎麼進行?”波詭雲譎,她心裏有不祥的預感。

“看到那堆柴薪沒有?”她長手一指,水芙蓉順著她的指點看過去。“那就是要用來為他驅除邪魔的。”那女人說完便匆匆地走了。

用柴薪來驅逐邪魔?怎麼驅逐?水芙蓉瞪著前方,那柴火如果點燃的話,足以燒掉一幢屋舍。他們打算怎麼用它來對付莫亭言?水芙蓉不敢往下深想,腦中隻盤旋著一個疑問:這件事是什麼時候走漏風聲的?

“很驚訝吧?”就在此時,一個惡毒的聲音在水芙蓉的耳邊響起。

水芙蓉緩緩收回視線,轉到來人臉上,不解她幸災樂禍的神情。“螢芝?”

“嗬,都是拜你所賜,莫城才能除去一個大害呢!”螢芝掩嘴輕笑著,模樣很是惡意。“說起來,我還得向你福上一福,以表感激之意。”

“……拜我所賜?”她有沒有聽錯?水芙蓉一片茫然。

“我相信,人們都會感激你的,因為我告訴他們,這消息是你提供給我的。”

“什麼消息?”水芙蓉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

“就是莫亭言有斷袖之癖的事埃”

“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了?”她提高音調。

“你是什麼都沒對我說!我知道。”螢芝閑閑地看著自己的手指甲,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隻不過,當時莫亭言同你說話時,剛好一個莫府婢女跟蹤了你,所以聽到了實情,然後轉述給我聽。”

瞪著螢芝那豔麗卻扭曲的可怕五官,水芙蓉整個人幾乎傻掉了。

“如果當時你別引起她的注意,她就不會跟蹤你,也就不會聽到莫亭言對你說的話了。”螢芝冷森森地笑起,恣意地打擊她,將新仇舊恨一並算上。“所以說,今天他有這種下場,可都是你造成的呢!你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水芙蓉麵色死白,全身發冷,不敢相信今晚的噩夢都是真的,更不敢相信這都是因她所致。但螢芝篤定的指責態度,和即將到來的風暴,已經讓她漸漸地失去思索能力,她無意識地接受了她的暗示。

“喲,我不能跟你多談了,我得去幫幫忙。”螢芝見到她震驚的模樣,很是滿意。“雖然搬柴火的事我做不來,但點火的工作,我相信一定可以勝任愉快。”

水芙蓉愣愣地看著她離去,漸漸的,雜遝的腳步聲又在耳側響起,風聲呼嘯著,像是鬼影幢幢,一大群城民臉上盡是森然陰光;為首的前幾個人,手中還握著腕粗般的繩索,繩索的那端,係著一個少年。

那是莫亭言!她的淚霧迅速升起。他身上已被貼滿了鎮邪符咒,人們對他失去往常的恭敬,用繩索捆著他,將他拖在地上走,他的身上已經沾了塵土與血汙。

“亭言,怎麼會這樣?”她撲了上去,卻被人們攔祝“你們快放開亭言,他不是妖怪,不是啊!”

聲淚俱下地喊著,沒有人理她,那些麵目熟悉,卻罩著陌生寒光的人們,無視於她的請求,隻是一個勁兒地“褒獎”她、“原諒”她。

“水芙蓉,這回多虧了你的密告,才使莫城免於滅城之禍……”

“一定是這個邪魔作祟,所以莫爺才會被迷惑,霸著藏寶之地不肯放……”

“我們就當你將功折罪;隻要你日後安分些,別老想使出騷狐狸的手段迷惑城主,要他當你的火山孝子,我們可以讓你在莫城再待下去……”

“我沒有密告,不是我說的,不是我!”她拚命地否認。事情是因她而起,但她沒有存心出賣過莫亭言,他們不可以將她說得好像是為了換取繼續在莫城待下的權利,所以出賣莫亭言的秘密!

她想為莫亭言拭去血汙,但他抬起的眼神卻充滿恨意,瞬間定住了她。

“原來,真的是你出賣我的。”他幽幽地說著,誤會的控訴像是最銳利的刀子,直接劃過她心口,疼得讓水芙蓉縮了縮身子。“我早該知道,你是信不過的。”

不,不是的,她沒有出賣他!水芙蓉張口欲辯,目光充滿了懇求,可是心煩意亂,平時伶牙俐齒的功夫都已經失效,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恨你!”莫亭言的眼神冰冷得像雪,也銳利得像劍。“相信你,是我一輩子最致命的錯誤,我情願一輩子都不曾認識過你!”

那一瞬間,失去了友誼,也失去了被信賴感,水芙蓉的心完全被凍結了——

“走了走了,這個邪魔不早一刻除去,莫城就不會有安寧的時候!”

“但願除去了他,莫爺開了心竅,讓地給咱們挖寶……”

人們繼續前行,繩索拖著莫亭言,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頎長的血痕。

“等等,聽我說!”水芙蓉邁開腳步追。“亭言不是怪物,快將他放下來!”

她努力追趕著,但是她的步伐實在好小好小,走在隊伍後頭的人們又不斷惡意地推開她,不讓她靠近;雖然已經“原諒”了她,但還是不準她接近身側。

一個猛烈地推阻,水芙蓉劇烈地踉蹌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尖銳的石片割傷了小腿,血汩汩流出;她怎麼也爬不起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莫亭言被變得瘋狂迷信的人群拖離。

她劇烈顫抖著。該怎麼辦?能用什麼法子救走亭言?在無助的當兒,她惟一想到的支柱是莫慎揚。對了,去找他幫忙!隻要她開口,愛她的他是不會說不的;再說,亭言是他的堂弟,他絕不會視而不見!

水芙蓉強忍著疼痛,努力地振起上身,就當她蹙眉忍痛時,一顆來自暗處的小石子擊中了她的昏睡穴,她立時厥了過去。

她往後翻倒的身子,穩穩地被一道順長的身影接祝那抹黑影著了夜行衣,在夜裏伺機而動。他將水芙蓉移到旁側,細心察看她的傷勢;但為了不被她發現,昏迷是因為遭到暗算,他隻能揣著心疼,卻不能為她拭去小腿上的血痕。

他能做的,隻是為她點上止血穴,以及再三望著她的花容月貌,以眷戀不已的溫柔眼神,呢喃地說著:“如果不是在這萬不得已的緊急狀況下,我是不會采取這麼激烈的手段,強逼你遠離我。”

細撫著她的容顏,他繼續低聲地說道:“我知道,接下來所做的事,都將會引起你的誤會,更會讓你心傷。但不管我怎麼做,都是為了保護你、讓你離開而不得不為的計策;等事情過後,我會找到你,對你澄清這一切,但在那之前,替我好好照顧自己,好嗎?”

他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吻,在最後一次凝視之後,毅然決然地大步走開。

半晌之後,水芙蓉悠悠醒來,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地上。立時彈起上身,她察看著血流已經止住的傷口。她皺起眉,是因為太疼,所以她才暈了過去嗎?

“該死的!”她低咒了一聲,仰起頭來,才發現現不遠處有一簇幾乎燒上了天的熊熊烈焰。“我的天藹—”心兒猛然紋緊,水芙蓉渾身都冰麻了。不會吧?憾事不會已經造成了吧?

她的眼淚因為恐懼而紛紛墜落,水勢比瀑布更驚人,勉強地站起身,她拖著受傷的右腳,往前辛苦地跑去。

愈接近那劇烈的火勢,過度的灼熱就逼出她更多的眼淚。她一拐一拐地上前,終於來到火焰前,仰首看著。

必須要好努力地眨掉那些水澤,她才能夠看清楚。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柴堆,焚著燒紅半邊天的大火,也許是太灼燙了吧?四周根本不見人影,但柴堆上……水芙蓉驚喘了一聲,柴堆的木架上竟掛著一具焦黑萎縮的骸骨!

“亭言——”她尖叫著,麵前殘忍的景象幾乎令她瘋狂。

那具焦骸應聲而倒,摔進火海之中,焚燒得更為徹底。

水芙蓉全身起了寒栗。這就是滅邪之術,最可怕、最殘忍的酷刑,活活地將一個真情真愛、無辜受罪的人燒死!水芙蓉劇烈地抖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害死了亭言!因為無心之舉,一條生命被殺害了,她是殺人凶手!

但……為什麼沒有人出來阻止這項恐怖的行動?這裏的人都瘋了嗎?一思及此,她突然想起來了。莫慎揚呢?莫亭言是他的堂弟,他為什麼沒有出麵維護他?在這段期間內,他都在做些什麼?不曾聽到動靜嗎?

決定去問他個仔細,水芙蓉拖著腳步,艱辛地往眺雪樓走去。

一踏進了門檻,她便發現莫慎揚正在寬衣;房間的正中央,有個盛滿熱水的大浴桶,正冒著氤氳熱氣。

很不搭調的,有一絲細微卻不容否認的燒焦氣味染在房間裏,似乎來自他身上。水芙蓉下意識覺得奇怪,卻因為滿溢的悲哀,所以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

“莫慎揚!”她叫著,才見到總是能讓她心安的身影,眼淚便掉了下來。

“哦,你來啦。”他漫應著,將外袍拋進水裏,去除燒焦的氣味。“有什麼事嗎?”聽出她按捺在口氣中的疼痛,他濃眉一蹙,隨即不著痕跡地化去。

“……你在做什麼?”水芙蓉虛弱地倚在門板上,發髻淩亂、淚痕交錯,腳上的劇疼讓她再也走不了半步。

他試著忽略對她的心疼,毫不在乎地回答。“沐浴淨身。”

“沐浴淨身?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沐浴?”水芙蓉幾乎尖叫。莫慎揚在搞什麼?為什麼一副沒事發生的尋常模樣?“你知不知道,亭言被人們……”她哽咽著,無法用言語表達亭言的境遇。

“亭言被人們處以焚刑了,是嗎?”他漫不經心地說著,伸手試水溫。

為什麼她有種感覺,莫慎揚今天突然變得好奇怪,一點都不像是她所認識的他?他為什麼那麼冷淡?是在掩飾些什麼嗎?

但這種種的猜測,很快就被怒氣與痛苦完全掩埋。“你知道?你知道的話,為什麼不去阻止?”她忍住疼痛,踉蹌地衝上前去,揪著他衣擺質問著他。

“為什麼要阻止?”莫慎揚聳聳肩,一臉的不在乎,心裏其實正為她而心痛。這個小女人,一定要這麼奮不顧身嗎?“你的口氣放尊重點!我甚至還沒質問:既然你早已知道亭言有害人害己的傾向,為什麼不向我報告?”

“……害人害己?”她被他口氣中的嫌惡震懾住了。他……他看不起亭言?

“難道不是?斷袖之癖隻會為莫城帶來極大的不幸,若果你早先報備,我可以將他處理掉,也不至於現在弄得人心惶惶。”

處理掉亭言?“可是你說過,斷袖之癖引來滅城之災,那隻是個傳說,真正造成這座城不幸的原因!是人們的貪念,不是嗎?”水芙蓉顫抖地反問著。

“是沒有錯。”莫慎揚突然低下頭來,給她一抹充滿了殺機的笑容。他噴氣在她的臉上,睥睨地說著。“老實告訴你,我是因為覺得亭言惡心可怕、齷齪無恥,才默許城民對付亭言;讓他們殺了他,才不會弄髒我的手。”

他說著惡魔的語言,存心要她誤會他是蓄意害死莫亭言。惟有這麼做,水芙蓉才會對他心灰意冷,進而拂袖離去。

“……惡心可怕、齷齪無恥?”水芙蓉陡然鬆開手,往後踉蹌了一步。是她聽錯了嗎?她聽到的可是這八個字?

“正是。”莫慎揚自顧自地說道。“如果亭言愛上的是別的男人,那也就算了,我會保他一命;但他居然愛上了我?我隻要一想起就吃不下飯!”

水芙蓉像是怕被火燙到似地愈離愈遠。

想起當時莫亭言說到自己愛著莫慎揚時,那真誠且無畏的態度,再對照莫慎揚如今嫌惡憎厭的表情,她就突然覺得好心寒。

但是,她哪裏知道,莫慎揚此番令她全身發涼的表現,全是為了要保護她?

“就因為你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感覺,你就默許人們燒了他?”她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隻要他願意否認。

但是,莫慎揚隻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一個晚上接踵而來的激烈打擊,令她搖搖欲墜,這看在莫慎揚眼中是多麼多麼的心疼,但他什麼都不能解釋;讓她誤解,本來就是他的目的。“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冷血?”水芙蓉的嗓音被傷心浸淫得沙啞。“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殘忍了?”水芙蓉嘶叫著,望著他冷酷的臉龐,她突然覺得好陌生,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男人。想起當初,在雪地裏被他救起的時候,他看來雖然冷然無情,但在心裏其實是有著憐憫之心,但他是個行動力大於一切的男人,肯做卻不肯說;如今眼前的他,已是不通人性,像個殺人不眨眼的凶手,她望之膽寒。

“如果你覺得可怕的話,可以離我遠一點。”莫慎揚嘴上毫不在意地說著,心裏卻忍著一鞭又一鞭抽打的苦楚。他雖然堅毅不屈,不曾為任何事動搖己心,但傷著了最愛的女人,心卻感到萬分疼痛。

她的每一滴淚,都是鑿在他心裏的傷,而他卻要掄起拳頭,加重傷勢。

“你說什麼?”水芙蓉整個人都傻掉了。他是在下逐客令?

為了保全她的生命,他必須要說出決裂的話。“甚至如果你想離開的話,那也無所謂。反正對於亭言這件事,我認為這種處理的方法很好。”

水芙蓉瞪大眼睛看著他,過多錯亂的感覺在心裏回蕩,使她沒有辦法去判斷,莫慎揚異於平常的作為是否有什麼原因。她隻知道,自己是害死莫亭言的凶手,而她愛上的莫慎揚更是冷血得有如劊子手!

她歉疚不已,但他卻沾沾自喜!水芙蓉緩緩地倒退,以疏離的眼神望著莫慎揚。“你變得好可怕,我怎麼可能會愛上這樣的你?莫慎揚,我以後都不要再看見你!”說罷,她便轉身逃去。

莫慎揚蹙眉望著她的背影,雖然心痛得無以複加,但依然麵無表情。他知道,雖然在未來的短暫時間內,他們都會因為失去對方而痛苦,但這是保護水芙蓉最好的方式,就算彼此的心都傷盡了,他還是執意要這麼做,因為他愛她!

水芙蓉跑開後,眺雪摟裏陷入一片窒人的寂靜,一個俊美的少年在聽到全無人聲之後!才從內室裏走了出來。

“堂哥,你沒事吧?”

莫慎揚緩緩地收掉視線,轉移到他的臉上。“沒事。你的傷怎麼樣?”

“被火焰燎到,還有一些被拖在地上的擦傷,都隻是皮外傷而已,不必擔心。”他凝著歉意與愛意的眼神,說道。“對不起,堂哥,給你添麻煩了。”

“不,是我該說謝謝。”他的眼神再度回到水芙蓉消失的方向,麵無表情地說著。“如果不是因為你提供了這個辦法,她是絕對不肯走的。”

“她不肯走,是因為她愛你,所以想與你同甘共苦。”俊美少年難掩一絲落寞地說著。“你硬要讓她走,也是因為你愛她,舍不得她有一絲損傷。”

愛情是太私人的事,除了水芙蓉,莫慎揚不和任何人討論。“你該去準備一下,以後她就暫時交給你了。”

他下了要她離開的暗示,冷心絕情地對待她,水芙蓉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離開莫城。何況她已經吼出:“我以後都不要再看見你!”不是嗎?

“我會暗中好好照顧她的。”俊美少年以同為男人的態度允諾道。“因為那是你所愛的女人,更是因為她是惟一配得起你的女人。”

莫慎揚牽起了一絲笑紋,一語雙關地說道:“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堂弟。”剛才那些說他齷齪惡心的話,都隻是為了讓水芙蓉誤解,其實他真正的希望,是要他振作起來,另覓屬於他的幸福。

好堂弟?俊美少年抑鬱地笑了笑,這個結果他早已猜到,聽見時卻仍不免有些心痛。但,堂哥與堂弟,也許這才是他們之間最好的距離,他不該再奢求更多。

回到客房院落裏,水芙蓉坐立難安,沒有辦法止住顫抖,腦中一直浮現螢芝說的話。“今天莫亭言有這種下場,可都是你造成的呢!”這句話旋成了漩渦,將她卷入黑暗的底端。

“停止、快停止!”她痛苦地捂住耳朵。“不要再說了!”

亭言一向待她很好,是她在莫城裏的第一個朋友,也陪她打發掉許多空閑的時光;他在她情緒低落時給予照應,在她得意開懷時陪她大笑。

對她而言,他就像是同胞兄弟一樣,然而因為她的關係,他卻活生生地被燒死了……水芙蓉捂住臉,她永遠沒有辦法原諒自己,也無法心安理得地繼續待在有他的影子的地方,那會一再一再地提醒她,她曾經做過什麼好事!

走——對,遠遠地走開!若她不離開莫城,不隻沒有辦法麵對這裏,相信連莫亭言的幽魂都沒有辦法平息怨怒。

水芙蓉開始胡亂地收拾東西,收拾到一半,驀然想起了莫慎揚的冷情言語,她突然恨之不已。

是,她是無意間導致了大錯,但以他的身份,起碼可以保住莫亭言的生命啊!但他卻因為一些些無聊也無情的感覺,而選擇了默見其成。眼前的柬西,都是他送的,既然可有可無,她為什麼要帶走?她一點點都不想承這個惡魔的情!

水芙蓉奔向衣櫥,取出當時穿到莫城來的裝束,顫抖地換上,然後奔向馬廄;她無法徒步離開,所以決定不告而取地帶走一匹馬,使她遠離的腳程更快更快。

因為她心緒狂亂,所以她一點也沒有覺得奇怪,馬廄裏僅剩的那匹馬兒,為什麼會是通體雪白的神騎名駒;騎上了馬,她也沒有注意到,為什麼出城的道路上,積雪都被鏟淨,平坦易行;她也沒有察覺到,一直到她離開莫城、消失在風雪中之前,有雙黝黑而深邃的眸子直追逐著她的身影;她更加不曾發現,在她不斷策馬時,身後也有一個少年揮鞭追逐著她,暗中保護她的安危……

除了傷心、除了失望、除了憤怒之外,她一概都不知情,就這樣心碎地策著馬,遠離了莫城。

就在水芙蓉離開莫城的隔日,已然沒有後顧之憂的莫慎揚,將為了財寶而逐漸變得瘋狂的人們召集到了議事堂。

他的神情冷傲,一如水芙蓉未曾來到莫城時的嚴峻。看著麵前的人們,緩緩地宣布道:“要尋財挖寶的,從現在起,一律自便。”

眾人歡呼了一聲,亢奮得雙眼發紅,提著圓鍬鋤頭瘋狂湧向莫府的任何一塊土地,開始亂掘——

幾個月前,在中原曾有一樁轟動武林的盛大喜事,如今還為人們津津樂道,那是關於暗器世家與易容門兩大門派的結合。

眾人無不引頭期盼,兩大族的結合,將會為武森注入什麼樣嶄新的活力。但是,在堂堂的武學世家家青史府邸裏,卻總是傳出令人不敢恭維的事跡——

“小芸兒娘子,你在哪裏呀?”一個調笑似的男子嗓音在清晨響起,還帶著濃濃鼻音,顯示才起了床不久。

一聽到這找尋的喚聲,青史府邸裏早起忙碌的僕傭們,都忍不住要掩嘴偷笑。看來,新任的掌門青史賢“又”找不到他的親親小娘子了。

聲音由遠而近,滿臉胡渣的青史賢一路找到了大門口。當他打開大門,看到守門僕役時,突然樂得大呼一聲,撲了上去,抱住了那背脊彎彎的小老頭兒。

“娘子,原來你在這裏!”他捧住守門僕役皺巴巴的臉猛親,高大的身子還曖昧地貼著“他”磨蹭。兩個男人在大門口抱成一團的模樣,讓過往行人都看呆了。“暮春三月,早晚天氣還涼著呢,為什麼不待在床上,讓為夫為你取暖?”

“這、這就是暗器世家新一代的掌門嗎?”行人的臉黑了一大半,幾乎要嘔吐出來。“唉,有這種男女通吃、老少不忌的掌門,暗器世家恐怕不久存了吧?”

這時,守門僕役突然很凶地推開了青史賢,用力地斥責他,嗓音竟出奇地嬌脆。“快放開我啦,你沒見到人家都在看嗎?”

青史賢沒理會她的掙紮,淨嚷嚷著。“小芸兒娘子,你怎麼可以因為我昨天晚上忍不住在花前月下愛了你,就懲罰我找不到你?”說著,他又親了她一口。

聽他不正經地大聲嚷嚷著閨房情事,段芸香的臉都紅了,幾乎要將易容絲膜燒出個洞來。邪門!她的易容術獨步天下,唬得過眾多高手,但為什麼就是擺不平這個厚臉皮的臭男人?

“快放開我啦,你這個沒半點正經的壞東西!”

“放開你可以,但你要答應我喲,不準再易容欺騙我、不能再因為我夜裏愛了你太多次,就故意躲開我!”

段芸香一聽他口沒遮攔地喊著,幾乎羞得要昏倒。“誰……誰理你啊!”

就在他們鬥嘴的時候,一匹沾了塵的駿馬馱著個幾乎要摔下馬背的人影,來到他們身邊。白馬上的人兒,一身禦寒的打扮,像是從北方而來;而頭上戴著的笠帽,釘上重重紗兒,讓人看不出真麵目。

“請問……”此人虛弱地開口,喚起青史賢與“守門僕役”的注意。“段……段芸香姑娘是不是住在這兒?”

青史賢神氣巴啦地喊道:“她已經不是‘段芸香姑娘’,而是‘青史夫人’了。”對了,這是哪來的野男人,居然敢指名要找他娘子?他瞪著來人的男子裝束瞧。

“麻煩你,我有事……要找她。”那人勉強說完,身子一軟,便要滑下馬背。

青史賢下意識地接住,小老頭兒打扮的段芸香連忙將紗兒撩起——

“水……”兩人差點同時大喊出此人的身份,但隨即又捂住對方的嘴巴。

“她怎麼會到這裏來了?”青史賢從段芸香指縫中低低開口,疑惑地咬著耳朵。“她不是已經失蹤很久了嗎?”他好奇地問著,眼角餘光卻也沒有錯過躲在街角轉彎處的少年身影。

“等會兒再說。”段芸香雖然驚詫,但還是很理智地區分事情的輕重緩急。“先把她抱進去再說吧。”

青史賢將暈厥的人兒打橫抱起,帶進府裏,而段芸香為她覆著白紗,以防被任何人瞧出她的身份。他們沒有異議的包容,終於讓立在街角的少年安心地吐氣。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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