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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 -【傲鷹戲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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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飛雪 - 傲鷹戲蝶

第一次見面,他為了解除她身受媚藥之苦,他佔有了她。
第二次見面,她卻已是在花轎上即將嫁人的新娘。
寧時鷹向來狂狷傲氣,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
這回他看上了白衣蝶,她便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白衣蝶癡傻住了,他為何來找她?不是說兩人從此陌路嗎?
他已掠奪她的身子,為何還來撩動她冰封已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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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枯葉紛飛的密林間。

  午後,寧府的獨生公子——寧時鷹趁上街時,甩開小廝丁邦的嚴密保護,溜至這一方清靜處。先把平日所習的拳譜打了一套,然後飛躍至古樹枝幹上,瀟灑地以樹為床。

  秋風徐徐,催人好眠,他很快便進入了夢鄉,完全不理會氣急敗壞找尋他的丁邦。這可憐的家丁,待會兒回去少不了又是一頓好罵。

  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朧間忽聞爭執聲,於是他睜眼不悅地一瞧,到底是誰敢打擾他寧大公子的清夢?

  「胡群,你好卑鄙!在這偷襲我!」

  說話的是一名白衣女子,風吹拂得她一身白衫飛揚。這名女子長相異常脫俗,杏眼細眉、膚白如雪,彷彿未曾經過世間陽光。微峨的櫻桃小口顯見其倔強個性。一雙星眸黑如深潭,此刻正迸射著怒焰。

  和她對峙的是一名身著褐衣、又胖又俗兼滿口黃牙的男人。

  胡群?寧時鷹搔頭尋思,好像聽過這人,他是江南著名的淫賊,鬼鬼祟祟還兼一肚子拐。

  面對白衣女子的怒斥,胡群哈哈大笑,色迷迷地踱向她。「大美人,你已中了我最厲害的媚藥——由隴州最著名的「紅蝙蝠」製成,我還特地加了赤煉毒。你方才透過錦帕沁入心肺,三個時辰內若未同男人交合,必經脈盡斷而亡……」他賊笑地伸手拉住她。「看來,只有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了!」

  「無恥!」她奮力甩開他的手。「交出解藥來!」

  胡群不睬,笑得更放肆。「怎麼?你不知道這無藥可解的。唯一的藥……」他笑瞇瞇地扒除自己的外衣。「就是我這個男人啦!」

  夾帶著放肆的笑聲,他邪惡的身體寸寸逼近。

  她暗暗握緊袖內藏刀,一待他身子貼近,她乘其不備狠狠刺了過去——豈料他身子一偏回身一擊,刀子立刻逆勢刺進她的右肩。

  「敢暗算我!」他氣得一手揪住她,一手揚起就要劈下——

  咻——忽而一顆石子正中他的手背,幾乎穿透他的掌心,顯見扔石子之人內力深厚。

  胡群驚慌張望。「誰?」

  「寧——時——鷹!」

  隨著磊落的嗓音,飛躍而下一個俐落的身影。

  一見來者是寧府大公子,胡群驚破了膽,隨即慌張地遁逃了去。他才不想招惹武功高強的寧時鷹;此時不逃,待會兒恐怕連小命都要丟了。

  寧時鷹沒工夫追趕胡群,他的注意力被那名身中媚藥的清麗女子所吸引。她體內的媚毒開始發作了起來。她渾身燥熱、搖搖晃晃地退了一步,寧時鷹連忙上前抓穩地的身子。那結實健碩的體魄令她怔了怔,猛地伸手將他一把推開。

  「走開!」她喝道。驚覺自己頭昏腦脹,胸口似有火在燒。

  寧時鷹不悅地皺眉。「我救了你,連一聲謝都沒有,還叫我走開?」

  她顫抖地按著肩傷,蒼白著臉,努力站穩身子。

  「謝謝,你可以走了。」她虛弱卻又倔強的命令。

  「就這樣?」他皺眉,瞥見她肩上鮮血不停湧出。她必須快些止血才行。

  她防備地瞪著地。「不然公子還想怎樣?」

  「好好好——」寧時鷹揮揮手。「算我多事!我這就走。」真是不識好人心。

  寧時鷹氣不過,掉頭離開,才邁開一步,身後便傳來一記聲響。

  他猛然回頭,只見她已不支倒地。

  「喂——」他搶上前去俯視著她。「喂!」

  她雙眼朦朧,臉紅似桃花,痛苦地低聲呻吟,渾身似被烈焰灼燒著。

  這下可好了。

  寧時鷹懊惱地瞪著她。總不能將她丟在這裡。

  但是,她一個姑娘家,教他這個大男人怎麼辦?扛著她去找大夫?寧時鷹雖然玩世不恭,倒也明白一個姑娘家的清譽非同兒戲。只不過,若是撇下她找人來幫忙,萬一那色膽包天的胡群折返,豈不是又要羊入虎口了?

  唉,他被這道難題給困住了。

  寧時鷹暗忖:瞧她現在這副昏迷不醒、弱不禁風的模樣,跟先前簡直判若兩人。要是待會她一醒來,勢必凶巴巴地要他負責,自己還是別蹚這趟渾水算了。

  寧時鷹正欲舉步離開,白衣女子卻忽然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喊,令他不由自主地又停下了腳步。經過一番天人交戰,他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我就好人做到底吧!誰教我心地這麼善良呢?」

  他一把抱起了白衣女子,大踏步地離開了樹林。



  在曲龍鎮上,寧府不但赫赫有名、氣派非凡,同時也和蕭府並列為兩大最有權勢之府,兩府亦是情誼匪淺的世交。

  寧府前蹲著兩隻大石獅,配上三間獸頭大門,宣示著顯赫的地位。正門除非是極有身份之客人來訪,否則不輕易開啟,通常只開東西兩邊小門以供出入。

  往常寧時鷹只要溜出家門,急得眾僕役到處尋找之際,他會故意自荒僻的角落翻牆入內,再大搖大擺地進入內堂,把丫頭和老媽子們驚出一身冷汗,爭先恐後察看他這寧府之寶有無受到任何傷害。面對大夥兒的殷殷告誡,他總是佯裝聽不懂,最後不是謊稱他待在練功房,要不就說是在後花園的草地上睡著了,讓眾人無可奈何。

  然而今天他卻一反常態,正經八百地循著大道返回,無視一干家丁的錯愕,他手上抱著白衣女子,一腳踹開大門直奔內堂。

  十二金釵正在園內等他回來,一見他身影,一個個興奮湧上,將他團團圍住,忙著爭寵。

  一時之間七嘴八舌,嗲聲四起。

  「少爺,你又溜到哪去啦?大夥兒忙著找你呢!」

  「少爺,這女的是誰?」

  「對呀,沒見過呢!」

  「好像傷得不輕——」冬兒湊近想看看她的傷勢。

  白衣女子被這陣嘈雜聲驚醒,忽地瑟縮,迷迷糊糊喝了一句:「走開!」

  登時春夏秋冬梅蘭竹菊紅橙藍紫,十二金釵愣得噤了口。這女的是誰?口氣這樣狂?

  寧時鷹見她們驚駭的模樣,不禁失聲笑了起來。

  礙於男女授受不親,寧時鷹找了秋兒幫她清洗傷口包紮妥當,順便命令他的貼身女婢十二金釵不准將此事稟告老爺和夫人。

  十二金釵們自小同他一塊長大,面對這瀟灑英俊的少主有哪件事不依的?當然滿口應承。

  半晌,秋兒提了水出來。

  「少爺……」她彷彿瞧出了什麼端倪,欲言又止。

  寧時鷹問道:「怎麼了?」

  「她是哪家姑娘?怎麼會……」

  「我不認識她。你到底想說什麼?」很少見秋兒這般吞吞吐吐。

  「唉!」她歎了口氣。「沒什麼。傷口奴婢都處理好了,幸而傷得並不重。奴婢先告退了。」說完她急急忙忙地離開。

  寧時鷹納悶著,秋兒似有什麼難言之隱,於是他急急推門進去。

  床上,躺著那名一身素白的女子。

  她因為媚藥的關係,雙頰熾熱如染了一層紅霞,薄唇徹得恍如玫瑰,雙眸痛苦地迷濛著。

  此刻她感覺如墜進地獄般被火焚燒,又熱又燙、又香又軟。

  她看起來似乎很痛苦。寧時鷹不捨地想著。

  他擔心地伸手輕碰她額頭。

  她忽而感到一陣顫慄,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他。

  沒想到這媚藥的效力如此強勁,慾火焚燒得她痛苦不堪,意志力也被急切的生理慾望征服。

  再顧不得其他了,她著魔般地抓住他的手,矛盾地望著他。眼中充滿茫然無辜,彷彿乞求著什麼。

  寧時鷹被她的表情迷惑。

  胡群這狗患子的獨門媚藥,向來無藥可解,唯一的方法就是要與男人交合。然而寧時鷹再怎麼放浪不羈,也不會對一個素昧平生的黃花大閨女做出任何不軌的舉動;可是,眼看著她痛苦的神色有增無減,再拖下去,難保她不會丟了小命……

  寧時鷹的理智在這一剎那間千回百轉,最後他毅然決然地拋開一切,上前握住她不安的手,側身躺臥在她身畔,低喃著:「別怕,我在這兒。」

  他語氣中的堅定沉著,讓她放心了不少,雖然不知他要如何救她,但逐漸高漲的慾火早已令她失去了思考能力,於是她用著最後僅剩的理智,向他頷首示意。

  不再多言,寧時鷹一傾身,剎那間吻住她的唇,掠奪的舌攻陷她唇內,挑起她難以抗拒的心火。

  她的手抵在他胸膛上,欲拒還迎地捶打著。自己是怎麼了?心頭、體內似有一條慾望的蛇邪惡地擺動,逼得她不由自主地與他交纏著。

  他的吻雖減輕了她的痛苦,卻帶來另一種震撼感。她有些不知所措,只有睜大雙眸,任自己沉淪在慾海的波濤裡。

  她的清純羞澀和先前在山上的倔強凶悍判若兩人。這更加刺激了他對她的渴求。多少女子曾臣服在寧時鷹的掠奪下,卻從未出現任何一名令他如此心動的佳人。

  一陣天旋地轉後,他的攻勢往下,他輕咬她雪白的頸,一次又一次,像要吞噬她一般,然後在她來不及反應時,拉開了她的衣襟,露出雪白柔嫩的胸脯。

  她尷尬地想拉回衣襟,被他伸手制止。

  「你很美,不須如此害怕——」他吻住她美麗的蓓蕾,在那上頭流連。用一種虔誠的溫柔,除去她的害羞,彷彿那是他極珍視呵護的寶貝。

  接著他用他的唇舌,描繪它們美好的弧度。

  她不知如何反應,只有闔上眼睛,任由他帶領。再加上媚藥的刺激,她根本無力抵擋洶湧而至的慾望。她只能迷失,只能投降。

  寧時鷹的吻燃燒到她頸背,他輕輕將她扳了過去——

  忽然,他怔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她的背上刷著一條條醜陋的鞭痕,破壞了原該是雪白無瑕的肌膚。

  他突如其來的斥喝,將她拉回現實。

  她立即翻轉身子,不讓他看她醜陋的背。那上頭每一鞭都是血淋淋的心痛回憶。每次爹爹喝得爛醉時,她就免不了要遭殃。

  自己的難堪,竟被個陌生的男子撞見了,她顯得有些狼狽,一時找不到偽裝的堅強面具。

  寧時鷹相當憤怒。「是誰打的?」

  她不願說出實情,體內翻攪的情潮更令她無餘力思考,只好無力地抗議。「這與你無關——」

  「該死!」他氣極了,抓她進懷喝道:「那就讓我和你有關——」為了懲罰她的冷漠,狠狠封住她的唇。

  然後他解開自己的衣衫,也褪去她身上所有衣物。

  她仍然怯怯地半闔著一雙星眸,赤裸著地那不知所措、純潔雪白的處子身軀。在那起伏的胸線上,微微泛出渴望的粉紅。

  寧時鷹著迷了。他定定望住她。

  她的美,是一種冷漠中藏著未經世事的單純之美。此刻她那樣無助地,躺在他身下,更增添了他內心的渴望。

  儘管慾念熾燒,然而寧時鷹明白這是她的第一次,他寧願強自壓抑澎湃的衝動,也不肯給她一次痛苦的回憶。他一定要令她難忘這一夜,並且永生難忘他這個男人。

  他耐心地用愛撫和親吻等她準備好;用他強健結實的身體貼著地,令她沉淪…他的手撩撥她每一吋肌膚;他的吻燃燒她全身的渴望。終於,他點燃她冷漠慣了的軀體和靈魂。

  他喃喃在她耳畔哄著。「你不要怕——」

  怕?她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凝聚。但她沒有躲,她覺得自己快瘋了,像被扯緊的弦,幾乎要崩潰了。

  他又喃喃地說︰「會有一點痛……」

  痛?什麼?痛——

  電光石火間,他挺身進入她體內,她下意識驚叫出聲,直覺地後退,但他的手牢牢地嵌住她的纖腰,固執蠻橫地逼她適應他的存在。

  一陣刺痛過後,她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甚至感到一種奇異的充實滿足。

  就在此時,激情迅速竄至她四肢百骸,她為這前所未有的經歷震懾住了,而他竟又在她體內動了起來。她繃緊了神經,那一波又一波的震動,漾出不可思議的快感。她緊緊地扣住他的身子,害怕那種奇妙的快感就要溺斃她了。

  那浪潮越漸兇猛、越漸急切深入,她承受不住剛猛的衝力,失聲尖叫,幾欲崩潰。在極樂的高峰中,掏盡她所有的精神和力氣。

  他,淹沒了她,也征服了她。

  她從至大的歡愉裡睜開水盈盈、如癡帶醉的眼。

  他亦正滿足地俯在她身上,低頭看著她雙眸。

  四目對望,情意洶湧於暗潮中。對這個男人,她心中湧上一股奇異的感覺。

  寧時鷹高興地看見她眼底不再有先前的冷漠和防備。此刻,她盯著自己的眸光是溫和的,彷彿有千言萬語,又彷彿帶著笑意。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但他看得出,她並不討厭自己。

  寧時鷹感到心頭一股莫名的悸動。

  他忽然發現,他從未見過這樣一對特殊的眸子,她的眼瞳染著一層非常清淺的水湖綠。如煙迷濛,似霧朦朧,她的美,是一種空谷幽蘭般的美、淒絕孤傲的美。

  兩人沉默許久,只餘燭火一明一滅地跳躍著。他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她。

  「打你的人究竟是誰?」半晌,他仍忍不住開口相問。她已是他寧時鷹的女人,他再也不准她被人欺負。

  然而,她卻伸手輕觸他臉頰,發出一聲細如蚊鳴的囈語。「謝謝。」她別有深意一句。

  「謝什麼?」

  夜深了,她只想睡去,不願多談。

  寧時鷹知道她累了。手往空中一揮,登時將燭火熄滅。

  明日再追問吧。他摟緊她纖瘦的身子,細心地替她拉好被。

  將入眠時,他不禁想到,他們一夜歡愛,而他竟還不知道她的名字。真是荒唐!明日一定要好好問清楚她的芳名,以及來歷身份。



  寧時鷹這一覺,睡得又沈又香。當陽光透過窗格子曬醒他時,睜眼一瞧,她早已起床坐在桌前背對著他,不知呆望著什麼。

  他微笑下床,走向她,輕輕環上她的香肩。

  她回頭笑唳。「鷹哥哥,你好壞偷抱人家!」

  咦?他連連驚退幾步。「怡紅?」

  蕭怡紅嬌滴滴地道:「不是我還有誰?」

  那名女子呢?他急切地東張四望,又探身出去搜尋。偌大的院內了無蹤影,桌上亦無留下隻字片語。

  難道一切不過是夢?寧時鷹茫然地回思。不!不可能是夢啊!昨日明明親手將她擁在懷中,她是何時走的?

  驀然間,他竟有一種被人漠視的憤怒。

  蕭怡紅欺身過來。「鷹哥哥你找什麼啊?」

  寧時鷹將氣出在她身上。「誰准你這樣不知會一聲就闖進來的?」

  蕭怡紅使性道:「憑我和你的關係,誰敢攔我?」

  他反問:「我和你什麼關係?」

  她捶他。「唉呀!你明知故問,討厭啦——」

  「好了好了,別打了。」他抓住她的手。「我現在沒工夫理你。我得好好想想——」

  「哼!」蕭怡紅瞪著他,打斷他的話。「有什麼好想?」

  「我啊,我想你這麼凶,以後誰娶了你誰倒楣!」

  「鷹哥哥——」她撒嬌地偎進他懷裡:「你真討厭,明知怡紅就只聽你的話嘛!」

  「真的?」

  「當然真了!」

  「那我三番兩次要你別亂闖我內房,你聽了沒有?」

  怡紅抬起臉來,又笑又氣地捶他一記。「你好壞,又笑人家,不理你了。」她佯裝生氣跑了出去。

  寧時鷹懶得理她,逕自坐下想自個兒的心事。

  他心底,不禁又想起那一夜歡愛的女子。

  那清麗絕色的臉龐,佈滿鞭痕的背,還有緊抿的唇。

  令人心醉又心疼的人兒。她,為何不告而別?



  秋夜,寧府設宴款待蕭老爺及他美麗的女兒怡紅。

  蕭寧二府往來多年,也算是世交。不但宅第坐落同條街上,就連生意也都是互相合作的。是故寧老爺打定主意同蕭老爺結為親家。兩位老人家成日企盼,恨不得兩個兒女快快成親好添個孫子。

  今夜,蕭老爺多喝了幾杯,心情大好。望箸他儀表堂堂的未來女婿,越看越滿意。他對寧老爺讚道:「令公子氣宇昂軒、相貌出眾,不愧是大爺您的兒子。」

  「過獎了!小犬哪值得您贊來著。要他上京考取功名,他道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要他接管家業,他又道是「富貴如浮雲」,真是會被他氣死!」

  寧老爺的牢騷令在座者不禁掩嘴而笑。

  寧時鷹對父親的批評毫不在意,兀自瀟灑地用膳。何況他這人行事向來光明磊落,不必理會旁人眼光。

  反倒是蕭老爺怕寧時鷹面子下不去,連忙替他說話。「令公子對名利無甚興趣也罷。但聽說他倒是練了一身好功夫,人人都說曲龍鎮就屬寧府大公子武藝最高強,人人都要敬畏三分哪!」

  蕭怡紅崇拜又迷戀地望任寧時鷹,忙替他挾了滿筷子的菜。「鷹哥哥,多吃一些——」

  「多謝妹子。」他一派自若地接了她挾的菜。

  蕭老爺藉著三分醉意,大叫大嚷起來。「瞧!瞧!我的寶貝女兒心底只記得給她的鷹哥哥挾菜,連爹爹都不管了!」

  「爹——」怡紅嬌羞地跺腳。「你叫丫頭們給你挾不就好了?」

  「是是是,婢僕負責爹爹的;你呢,就負責你鷹哥哥的。」他調侃她。

  怡紅又氣又笑。「爹,你又笑人家——」

  滿席上的賓客閒言莫不失聲大笑。

  寧夫人忙笑著替怡紅說話。「好了好了,蕭老爺就別找自家女兒麻煩了。」

  蕭老爺還不饒人。「我說,我這女兒還沒過門,就成天往你們府上跑,鷹哥哥長、鷹哥哥短的,又是挾菜添茶的,我看再不快快辦妥他們的親事,全鎮的人都要笑我教女無方了!」

  怡紅氣得起身跑過去作勢要捶蕭老爺,笑得全場人仰馬翻。然後她又跑去拉寧時鷹。「鷹哥哥,你看爹爹都欺負人家,你幫我出出氣罵罵爹!」

  寧時鷹斜睨著她淡淡笑道:「他可是你爹呢!」

  「誰教他要笑我!」她撒嬌地嗲了半天,嗲軟了席間所有男子。

  唯獨寧時鷹掛著那慣常帶著邪味的微笑,既不冷淡也不熱絡地應付著場面。

  乘亂之際,他向母親暗暗眨眨眼,然後起身翩然離去。

  寧時鷹乘著月色,踏出大門,小廝丁邦立刻眼尖地跟上來。

  「小丁,我出去走走而已,你別銀來。」

  「不行——」丁邦稚氣未脫的臉,透著一股堅決…「老爺規定,你去哪我就得跟到哪。」

  寧時鷹逗他一句:「那假如我去跳崖呢?」

  才十六歲的丁邦愣了一下,低頭回答。「那麼我也跟著跳崖。」

  寧時鷹板起臉,敲了他腦袋一記。「傻小子,你主子若是跳崖了,你得快些找人來救,怎麼還跟著往下跳?」

  「可是……」他困惑了。

  「可是什麼?」寧時鷹溫和地望著地。

  「好像也對!」

  「本來就對。」寧時鷹被這單純的小廝逗得不禁發笑。

  不再多言,寧時鷹沿著小路步進山林。

  「少爺——」丁邦在後面提醒。「這麼晚了,要上山嗎?」

  寧時鷹瞪他一眼:「怎麼,才剛口口聲聲說我去哪就跟到哪,現在怕啦?」他故意逗他。

  果然,丁邦嚇得忙否認。「我沒這個意思呀——」

  說著,他們來到一處空曠地。寧時鷹這才停下步伐。

  丁邦實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少爺,我只是好奇,我們來這裡幹麼?」

  寧時鷹倚著一旁高聳的古樹,沒有作答。

  那日他便是在這棵樹上小憩,遇見了她。可是,如今她毫不眷戀地走了,他卻還不時想起那一夜。

  她若已是如此無情,他又何必再惦記著她?

  寧時鷹陷入無邊的苦思中,彷彿重回那天,他看見她時那股震撼。僅有一面緣,僅續了一夜情。她還好好的嗎?

  寧時鷹伸手輕觸古樹,心頭竟有一片迷惘,一種奇異的感傷。

  「少爺……」丁邦擔心地望著少主。

  寧時鷹很少這麼沉默,更別提那側容還透著感傷。

  丁邦想問又怕不該問,只好焦急安分地陪在寧時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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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37: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秋末近晚,曲龍鎮東街上忽然喧嘩起來。

  一行婚嫁儀隊由西街過東,鑼鼓喧天,儀隊綿延整條大街,顯示出迎娶人家派頭不小。奇怪的是,新娘轎後頭跟著比平時多三倍的群眾,正在那兒吆喝鼓噪。

  而和歡樂氣氛相當不協調的,是轎旁另有一青衫少女竟不住地頻頻拭淚,神色哀淒。

  一旁的酒樓上方靠窗位子,正舉杯淺酌的寧時鷹看著街上這一幕,不禁好奇地問一旁的丁邦。「小丁,是誰家嫁女兒?怎麼這麼多人圍著瞧?」

  「我去問問!」丁邦忙去轉了轉,很快蜇回稟告:「少爺,嫁女兒的不是什麼富貴人家。轎內的新人是龍鳳賭坊坊主一直想娶過門的大美人,白衣蝶。所以一群人跟著湊熱鬧。」

  「白衣蝶?」這名字好似在哪聽過。

  丁邦喜孜孜道:「就是名聞遐邇的白大美人呀!白姑娘因美色之累,平時甚少涉足鎮內,所以真正見過她的人也沒幾個。不過這回因為白姑娘的父親積欠龍鳳賭坊坊主趙大深一大筆賭債,於是賭坊的人便逼白匡穎嫁女兒還賭債。」

  寧時鷹靜靜又斟了」杯酒。「那麼,轎旁那名少女又是誰?」

  「哦,那是白衣蝶的妹妹白芯心。」

  寧時鷹點點頭,復又問:「小丁,你見過白衣蝶嗎?」

  小丁生澀地笑笑。「哪有那麼好福氣。」

  寧時鷹瀟灑一笑,迅速起身,擱了一錠銀子在桌上。「走!我們去瞧瞧她長什麼模樣」

  「少爺,她在轎內,又披著蓋頭,怎麼瞧?」他追著少爺疾步下樓。

  寧時鷹不睬,只吩咐道:「小丁,你跟店小二要一包花椒過來。」

  「是。」

  丁邦很快便要來花椒,寧時鷹命他拿著。丁邦心想:少爺不知又在打什麼主意了,可別惹事才好。

  他跟著少爺步出茶樓,混入人群裡,移近花轎外邊。

  丁邦被人群擠得快窒息了,寧時鷹倒是一派氣定神閒。

  「看來,並不需要花椒。小丁!」寧時鷹微笑道:「你看好了!可別錯過一睹美人的機會!」說畢,寧時鷹屏息提氣,憑空向轎子擊出一掌。

  霎時,掌風穿透轎內,紅色蓋頭上的流蘇掠起,露出一張臉來。不過瞬間,丁邦卻看得愣住了,只記得大張著嘴,差點沒流出口水來。

  好白淨的一張臉,襯得盾更黑,眼睛更亮,長卷的睫毛像蝶翅輕垂著,更別提那小巧櫻桃般的紅唇。

  當風飛掠、流蘇掀起剎那,轎中人竟毫無知覺似地垂著美麗失神的臉龐。她對圍攏的人潮漠不關心,對震天價響的鑼鼓聲亦沒感覺,彷彿一切事不關己。

  是這種疏離與淡漠,增添了白衣蝶的美嗎?

  丁邦不禁看傻了眼。

  而寧時鷹,則是一副如遭雷極的模樣,他激動地喝道:「小丁,花椒!」

  丁邦立即回過神,將腰間的花椒取出交予少爺。

  寧時鷹接過,忽地又打出一掌,送出花椒粉。

  霎時花轎周邊一干人等無不低頭猛打噴嚏。

  「少爺?」丁邦正要問,只見少爺一個縱身飛掠進轎裡。

  「少爺……」他急了,又不好大聲嚷。

  一會兒後,轎外人順了氣,抹乾了臉,又繼續趕往東街底的龍鳳賭坊。似乎沒有任何人察覺轎內多了個人,而丁邦也只好焦慮地跟著花轎走。

  轎內——

  寧時鷹沉聲道:「我們又見面了。」

  他掀起頭蓋,看到和那夜同樣的一對星眸,以及同樣淡漠防備的眼神,像是需要人保護,卻又怕和人親近。

  白衣蝶見到那雙溫和的黑眸,那似笑非笑的俊容,心中一凜,表面上卻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輕斥。「放開你的手!」

  「不放——」他無賴地笑。

  「放下來——」

  「不放。」

  白衣蝶瞪著他,似要生氣了。

  他嬉皮笑臉地道:「我想好好看清楚你……」

  白衣蝶不懂自己怎麼軟弱了起來?她威脅著。「你快走吧!」

  「不——」

  「再這樣,我要叫人了!」

  「你叫呀!」他仍是含笑盯住她。還是那種懷壞邪邪的態度。

  白衣蝶抿唇,真是無賴。

  寧時鷹將流蘇塞至她耳後,端詳了一會兒,才又開口。「為什麼那日不告而別?」他始終耿耿於懷。

  她不理他的問題,仍舊抿著唇不答話。

  寧時鷹又問:「那一夜對你難道沒有任何意義?」他生氣了:「最起碼走前道聲謝也好。」

  「為何要我向你道謝?」她冷冷笑道:「難道你沒從中得到快樂?」她諷刺。

  他愣住,隨即恢復笑容項她一句。「沒錯,我很滿足,可是你呢?」

  白衣蝶雪白的臉瞬間飛紅。

  那一夜熾熱的纏綿,兩人裸裎契合,情慾銷魂的節奏,彷彿又再浮現眼前。

  想到眼前這俊朗的男人佔有了她的初夜,她竟心虛地害羞了。她別過臉去,迴避他炙熱的目光。

  寧時鷹又說:「你已非處子之身,竟還敢下嫁趙大深,不怕觸怒地嗎?」

  她不嫁,難道要她最疼愛的妹妹嫁?爹都開口了,不是她就是芯心必須犧牲。但是芯心還小,她怎忍心讓涉世未深的她受人摧殘?不!她絕不要芯心被欺負。她只當芯心是她唯一的親人,說什麼也要保護她。

  寧時鷹察覺她的憂鬱。「你打算怎麼向趙大深解釋?」

  她心中早有打算。「我不解釋。」

  「不解釋?」

  「我會先要求他撕掉借據,然後才肯同他圖房,事後他若質問——」白衣蝶自袖內抽出一把匕首。「我便自刎謝罪!」她一副絕決的模樣。

  寧時鷹大感不妙,他不能眼睜睜看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你問得夠多了,可以走了吧?」

  他正色道:「你對生命未免太輕率了。」

  她低頭收回匕首,以近乎喃語的聲調說:「活著又有什麼樂趣……」

  他忽然又冒出一句不正經。「那夜你不就嘗到活著的「樂趣」?」

  她有些生氣,抬頭想罵他,但見他壞壞地對著地笑,剎那間,她的心又是一陣恍惚,不知三魂七魄都飄到哪去了。隨即又有些氣自己的斥責。「你快走吧!等會兒被發現了不好。」她決心不看他,也不期盼他留下徒惹麻煩。

  沒想到他竟篤定一句。「你不能嫁他!」

  「為什麼?」她抬起臉。

  「因為你喜歡我!」他口出狂言。

  「胡說——」

  寧時鷹瀟灑笑道:「倘若不是,你早叫人攆我下轎,豈會容我說這麼多話。」

  白衣蝶倔強地張口想否認,又找不出話來反駁他,只有愣愣望著他。

  忽然,他將她往前一拉,用他的火熱封住她的冰冷。

  她倒進他懷裡,無力抵抗。

  他的吻,這般熟悉久遠的滋味,毫不保留地奪去她的理智。

  白衣蝶拚命記憶著他的氣息,他的味道;他壯碩的胸膛、溫柔的臂膀,和他帶給她的那種血液沸騰的感覺。

  他霸道又堅定的吻,吻熱了她冷漠的身軀,吻暖了她冷酷的心。

  良久,他放開她。

  「還嫁他嗎?」寧時鷹不死心,他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即將屬於他人。

  白衣蝶無助地仰著臉,盈盈的一雙眼無奈地望住他。

  他的問題多麼可笑,因為她根本無權決定答案。她只能默默地望著他。

  他似笑非笑又問:「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白衣蝶搖頭。

  他撂下話。「寧時鷹。你記住了。」

  語畢,他風一般掠出花轎,快得令人錯覺那身影非人。

  寧時鷹?

  她再度披上頭蓋,不讓任何人看見她紅了眼眶。

  為什麼他們之間,總是交錯?



  浩浩蕩蕩的隊伍將一身紅嫁衣的白衣蝶迎進了龍鳳賭坊,迎親儀式總算告一段落。賭坊前仍舊圍攏了一大群跟著看熱鬧的群眾。

  趙大深對於自己娶了個大美人,自然恨不得全鎮的人都來瞧瞧他的本領。所以他不但不趕人,還特別準備比平時多上一倍的賭台,親自站在大門前招呼人們進去。「來來來!別淨著看,進來玩兩把吧!」

  就在吵雜、混亂的氣氛下,儀式一道道地進行完畢。

  白衣蝶認分地拜堂,然後被送進洞房等待新郎倌。

  她心中即便萬分不願意,瘦削的背影仍是堅強挺立著,不讓內心的脆弱洩漏半分。

  外頭吵鬧喧嘩著——

  白芯心瞄一眼趙大深的肥肚腰。天!她快要吐了。她垂著肩歎氣。如果,她們沒有那樣不爭氣的爹爹,即便只有她和姊姊相依為命,她也會覺得無比幸福。然而,如今她只有眼睜睜看著姊姊被推入火坑。

  想起姊姊,縱使有滿桌佳餚,她一口也吃不下了。



  白衣蝶靜靜坐在喜床上,等著那令人憎惡的一刻到來。外頭的熱鬧和喜房內安靜清冷的氣氛有著天壤之別。

  她外表看似平靜,心頭卻為著先前寧時鷹那一吻而大起波瀾。

  他質問道:「你真的要嫁他?」

  他更狂妄道:「你喜歡的是我!」

  他的脾氣令她捉摸不定,有時似是玩笑,但玩笑裡又帶著認真。

  原來,她早已下定決心放棄自己,放棄掙扎,然而方才真要和趙大深拜堂時,她竟遲疑了,恨不得扔下頭蓋走掉……

  為什麼向來如死水般的心湖會起了波濤?

  是因為他嗎?

  不!白衣蝶壓抑心頭不切實際的妄想。如今她人已被趙大深娶進門,還能奢望什麼?

  幸運的話,圓房後地便可以自刎了斷,不必忍受和趙大深那男人過一輩子。只要他先將爹簽下的借據撕掉。

  一想到要和那肥胖醜惡的趙大深睡在一起,她忍不住想反胃。白衣蝶雙手握成小拳,多麼希望此刻即自刎死去。

  然而——白衣蝶內心深處竟又不自覺慶幸著。

  慶幸自己的第一次,是在陰錯陽差之下給了寧時鷹。否則若是和趙大深,那麼她一定會死不瞑目。

  她感謝寧時鷹救了她,更給了她此生唯一一次的美麗回憶。她不會忘記那一夜,他健碩的身子、溫柔的微笑,令她感到無比的溫暖。

  寧時鷹是老天爺唯一一次賞給她的仁慈。



  趙大深並不急著進洞房。當然,他垂涎白衣蝶的美色很久了,但是,他更想先待在賭坊內享受來自所有男人艷羨嫉妒的目光。

  他挺著肥肚得意得不得了,大廳內充斥著他放肆的狂笑。

  而賓客們無不極盡討好之能事,恭賀聲連連。

  「趙坊主娶走了白衣蝶,這下不知多少公子要心碎了。」

  「趙坊主恐怕天天都捨不得下床了。」

  「是呵,有這樣的美嬌娘——」

  「我們看得眼都紅了。」

  趙大深正被這些話給恭維得哈哈大笑、樂不可支時,忽然一張帖子飛殺過來。他一驚,身子急偏,本欲以單手攔截,沒想到發帖之人勁道太強,非但沒攔住那張帖,還被打得痛叫出聲。

  帖子於是飛落地上,趙大深的僕役忙撿了起來,遞給趙大深。

  趙大深在眾人好奇的圍觀下攤開帖子。內容引起了眾人駭叫。「是張戰帖?!」

  帖上註明:投帖者想同趙坊主比賽賭術。發帖人是寧府的大公子寧時鷹。最令人不解的是,賭注任由趙大深自行決定。

  趙大深一看那素來不沾賭的寧時鷹竟來找他挑戰,不禁恥笑他的自不量力。「就憑他?」

  眾人也覺這寧公子是銀子太多沒地方花,也跟著笑成一團。

  忽然破空傳來一聲爽朗。「是!就憑我!」

  門口踱進一名風度翩翩、手持白扇、身著藍衣的男子。

  他一進坊,賓客們立刻鴉雀無聲。誰敢得罪寧老爺的公子?

  丁邦從人群中跑近寧時鷹身旁,不忘嘀咕一句。「公子,您可別惹事啊!」他急出了一身汗。

  寧時鷹悠哉地對小丁淺淺一笑,然後收扇,不慌不忙同超坊主問好。

  趙大深也含笑回禮。「寧公子真給我趙某面子,今日我趙某娶妻,得寧公子大駕光臨,坊內登時氣派不少——」

  「趙兄客氣了。」寧時鷹微笑,眼底帶著三分邪氣。「但不知龍鳳坊坊主可願與小輩切磋賭技?」

  趙大深難掩傲氣。「我怕江湖人士會嘲笑趙某欺負從不涉足賭坊的寧公子。」

  「難不成,趙坊主怕輸?」

  趙大深哈哈大笑。「我既然敢開賭坊,豈有怕輸的道理?」

  「那麼,我們就來賭一把吧!」

  趙大深狂妄道:「賭注任我開?」

  寧特鷹點頭輕道:「沒錯。」

  「即使我要寧國府的地契?」他隨口試試。

  不料寧時鷹一口答應。「那也行!」

  一旁的丁邦急嚷道:「少爺,您瘋啦?!您要氣死老爺啊?!」

  趙大深哈哈大笑。「寧公子果然氣度非凡。我趙某其實早該進洞房了,現在也只好讓美嬌娘先等著嘍……」

  寧時鷹隨即和趙大深坐上賭桌。

  他們身旁擠滿了看好戲的人群,包括白芯心在內,全屏息看他們廝殺。

  這時,寧時鷹忽然開口。「趙兄,晚輩很好奇,您是怎麼追求到白姑娘的?」

  坊內眾人閒言,不約而同掩嘴竊笑。

  誰不知道,趙大深是憑白父積欠賭債而強要了他女兒抵債,根本不是什麼光采的事;然而眾人也只是笑,不敢明說。

  只有白芯心頗覺不甘,衝上對寧時鷹道:「什麼追求?呸!是他詐賭贏了爹,逼爹交出姊姊的,要不就憑他那骯髒相,也配娶我姊姊?」

  趙大深一聽之下,登時羞憤得滿臉通紅。

  寧時鷹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樣,嘲諷地笑笑。「呃——原來如此——」他嘖嘖搖頭:「趙坊主可真是「聰明」過人了。」

  坊內賓客再也忍不住,全都哄堂大笑起來。

  趙大深惱羞成怒地對白芯心氣吼。「你給我安分點,否則我攆你出去。」

  「攆我出去?您捨得?您不是說我姊姊若不肯犧牲嫁你,你就改拉我過門抵債嗎?」

  才十四歲的白芯心此話一出,眾人不林不對趙大深連小女孩也要染指,不住搖頭嗤笑。

  趙大深無力辯駁,只好轉移眾人的話題地催促寧時鷹。「寧公子,準備好了嗎?」

  「準備?要準備什麼?」他瀟灑揮扇道:「可以請坊主解釋一下天九牌的遊戲規則嗎?」

  「你不知道?!」趙大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眾人也詫異的喧嘩起來。

  接著,寧時鷹又說了令眾人更驚駭的話。「別說規則,我連看都沒看過呢!」

  剎那間,趙大深忽然覺得這寧時鷹頭腦可能有問題。「你連見都沒見過,竟然還找我挑戰?」

  丁邦的額頭早冒汗了。少爺雖然天生資質過人,但是——

  只見寧時鷹仍是不慌不忙地綻開他那迷死人的風流微笑。「放心!我學東西很快的。」

  放心?這可是關係著寧國府的存亡啊!

  丁邦覺得自己快昏倒了。



  時間一刻一刻過去,夜變得更深更沈。

  白衣蝶靜靜坐了好幾個時辰了,喜房內桌上的蠟燭都快要燃盡了。

  白衣蝶有些兒沈不住氣,她想快將這一切了斷,包括她的生命。她不要這樣忐忑等著,這只會更加折磨人。

  每多等一刻,她的勇氣使少了幾分,想逃的念頭便更急切。

  就在她舉棋不定之時,忽然,門被推開了。

  她的心驚得幾乎要停了。儘管她的身子骨顫抖不已,她仍努力強裝鎮定。

  這一刻終於來了。

  她聽著趙大深闔上門,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向她。

  每靠近一步,她的心便揪緊一分,惶恐也多加一分。老天!她真的能承受即將發生的事嗎?她或許該咬舌自盡。

  趙大深終於站定在她面前。

  他伸出手來掀她的蓋頭了。紅色流蘇緩緩被揭起,她緊握著懷中暗藏的匕首,準備伺機而動。

  然而作夢也想不到,她看見了……

  記憶中那對溫柔的星眸,和那壞壞的微笑。

  剎那間她又驚又喜,矛盾得忘了言語。半晌才叫道:「寧時鷹?!」

  他輕輕拉她起來,臉上掛著自信的笑。「我早說過你不可以嫁。」

  「可是……」

  白衣蝶驚訝地見他自袖內抽出那張畫押過的借據。

  然後他忽地伸手探進她袖內,搜出那把匕首扔至地上。

  他強硬地命令。「答應我,今後再不准輕賤自己的性命。」

  「為什麼?為什麼要幫我?」

  寧時鷹握住她的手。「因為你早已是我的女人了。」

  白衣蝶望著他的雙眸,半信半疑地思考著他的話。

  她輕輕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冷然說道:「我不知道你怎麼跟趙大深拿走這張借據的。總之借據在你手上,我的命就是你的。」

  「你懷疑我?」寧時鷹立刻洞悉了她的疑慮。

  他迅速地撕了那張借據。

  白衣蝶睜大雙眸,是自己誤會他了?!

  寧時鷹磊落笑道:「我不是拿它來要脅你的。」

  「那麼我就不懂了,平白無故地,你為何要幫我?」白衣蝶小心而防備地盯著他。

  寧時鷹只覺好笑。「我幫你,難道不能只是因為想討好你?」她對人可真沒信心。

  「討好我?」

  「是的——」

  「為什麼?」討好她並沒有什麼好處啊?

  「你不知道嗎?」他反問道。

  「不知道……」

  她想問得更明白,寧時鷹卻老兜著圈子敷衍她。

  他狡猾地拉她過來,輕輕吻住她充滿疑問的唇。

  這一次,白衣蝶仍不知如何拒絕他的吻。

  總是那麼自然地就發生了,總是令她措手不及地任他擺佈。

  可是,她卻喜歡他的吻。心頭不但熾熱難耐,身子也好似不自禁地融化在纏綿的吻中。

  為什麼?她心頭又有了許多疑問。

  為什麼他三番兩次吻她?

  而自己又為何抗拒不了他的掠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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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38: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深夜,寧府客房內。

  「姊,時鷹哥哥是不是喜歡你啊?」白芯心眨著慧黠早熟的雙眸逼問姊姊。

  白衣蝶正在梳理一頭秀髮,對著銅鏡瞪了妹妹一眼輕斥。「別亂說!」

  白芯心興奮地踱到姊姊身邊。「我哪有瞎說——」

  她一臉崇拜的敘述賭坊的事。「他若不喜歡姊姊,怎麼會闖進賭坊和「趙淫賊」挑戰?」

  「芯心!說話別這麼難聽!」

  「趙大深本來就是個淫賊嘛唉呀姊姊,你好可惜,看不到趙大深輸掉整間賭坊時的表情。」

  「他輸掉整間賭坊?趙大深不是很會賭嗎?」

  白芯心得意地僑笑。「可是時鷹哥哥比他更技高一籌,只學了半個時辰天九牌的玩法,竟然立即融會貫通,運用自如;而且他誆人當時真面不改色,騙得趙大深團團轉。後來連賭坊都輸掉時,他幾乎要哭出來了!」

  芯心比手劃腳地道:「結果,時鷹哥哥就說,只要他肯放了姊姊,就一筆勾銷。」

  白芯心暖昧地撞了下姊姊肩膀。「我說姊姊,他是中意你的吧?」

  白衣蝶不語,只是冷漠地梳著長髮。

  白芯心還是說個不停。「時鷹哥為了你,連寧國府的地契都拿出來下押了。你說,他這樣是不是喜歡你?」

  「他把地契拿出來押?」

  「是啊!」不理會姊姊的訝異,白芯心繼續眉飛色舞敘述。「我問他怎麼認識姊姊的,姊姊平時很少上鎮的啊?!但他不說清楚,只是衝著我神秘兮兮地笑,然後要我自己來問姊姊——」

  「嗄?」糟糕。白衣蝶假裝沒聽清楚,打算敷衍過去。

  白芯心認真又耐心地追問。「姊,你怎麼會認識時鷹哥哥的?」

  「呃……」白衣蝶沒答,臉先紅了。

  可惡!這寧時鷹好賊,害地應付這種尷尬的場面。她總不能對芯心說她是中了媚藥,和他一夜纏綿才認識的吧?

  「姊——你怎麼光紅著臉不說?」

  白衣蝶放下梳子,起身去倒了杯茶給芯心。「你說了那麼多話,該渴了吧?」

  白芯心知道姊姊若不想說,打死地也不會說,她只好乖乖地接了那杯茶。「姊,時鷹哥哥要我們住下來,我們就別再回去了。」

  白衣蝶搖搖頭。「非親非故,怎好打擾人家?」

  「唉呀!不喜歡就叫「打擾」,喜歡就叫「榮幸」嘍!」

  白衣蝶瞪著妹妹。「你呀,就會佔別人便宜。」

  「姊,我們若回去,爹哪天又把你賣了怎麼辦?何況他每次喝醉就打我們,拿我們出氣。現在時鷹哥哥想照顧我們,姊——留下來嘛……」

  「可是——」她仍有顧慮。

  白芯心撒嬌地過去拉姊姊臂膀。「別可是了,姊!我真的好害怕回去。留下來嘛!」

  白衣蝶拗不過她。「我會考慮考慮。」

  「唉,別考慮了,時鷹哥哥才捨不得你走呢!」

  「你別成天在那胡說!」她雖凶了白芯心,可是眼底卻浮現滿滿的笑意。

  芯心看姊姊的表情,她八成是同意了,於是高高興興地上床睡去了。

  反而是白衣蝶枯坐燭前怔了大半天,了無睡意。

  妹妹的話,在她心中起了漣漪,令她一顆心忽上忽下跳個不停,浮躁極了。

  她是高興的吧?!不過,她不敢放任自己盡情高興。她怕寧時鷹並不似妹妹說的那麼喜歡自己。

  可是,若非如此,他怎麼會三番兩次吻自己呢?

  然而,他並沒有真正對她承諾過什麼呀!

  唉——白衣蝶搖搖頭,討厭這樣患得患失的自己,竟為了一點小事大半夜睡不著。

  為了讓頭腦清靜些,白衣蝶索性吹滅蠟燭步出房外。她在廊外轉了幾圈,隨後踱進了花園。

  繞了這麼久,也不過只逛了寧國府一半。光是穿堂就有好幾處,都擺設著昂貴的白玉花瓶或屏風。廊簷上雕琢著成排龍鳳,顯得異常精緻。

  而花園內,假山流水的佈置巧奪天工,晚風拂過時,陣陣花香撲鼻。只是在月色下觀賞,都可感受到它的美麗;倘若是在白天,不知會有多迷人。

  白衣蝶忽然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什麼叫富貴逼人?她總算親身經歷了。

  正沉思時,忽聞腳步聲。她抬頭看見迎面來了個人。

  是早先見過、寧時鷹身旁的貼身小廝丁邦。

  「白姑娘,這麼晚還沒歇息嗎?」丁邦正想回下人房休息,卻遇見白衣蝶。

  「呃,我只是隨便逛逛——」她想了想,又問道:「對了,丁邦!」她指指前面她住的那一列迴廊。「為什麼那邊的走廊都不點燭燈?」

  「哦!」丁邦笑逍。「那是少爺住的地方,少爺知道飛蛾會撲火,因為憐蛾,所以不點燈。」

  憐蛾?他也有這一面。

  丁邦驕傲道:「只要姑娘細察就能發現,我們少爺其實很善良。」

  白衣蝶微笑地點了點頭,便轉身回房去了。



  隔日,曲龍鎮內。

  人人談論著寧大少爺利用賭術搶親之事。談起寧老爺那聰明絕頂、行事不羈的大少爺寧時鷹,無不麗出欽羨之色。鎮民的津津樂道,讓龍鳳賭坊坊主趙大深沒臉出門,只有躲在家中生悶氣。

  他那垂涎了那麼多年的美嬌娘,好不容易到手,竟然未圓房就被寧時鷹搶走了。一夜之間,他成了曲龍鎮的大笑話。

  堂堂賭坊坊主,竟賭輸門外漢寧時鷹!他真該羞愧的撞牆。不過,他當然不會這麼做,一來是他貪生怕死,二來是自那夜輸給寧時鷹後,賭坊的生意竟忽地大好起來,蜂擁而入的賭客就差沒把賭坊大門踏破。

  因為大家都相信坊主賭技這麼爛,他們贏錢的機會應該很高。

  因此,趙大深的心情真可說是「悲喜交加」,只能說世事本來就是禍福相倚。

  然而,寧時鷹搶親這事,卻也惹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畢竟有好多人因這事而「綠」了一張臉。

  蕭府當然至少有兩張綠慘慘的臉蕭老爺和蕭怡紅。

  而寧府,則是一大早就有人已經氣得幾乎昏厥過去。

  沒錯,那正是寧老爺。憂心的寧夫人則在一旁順著他的背安撫他。

  而寧時鷹呢,依然面無表情、不痛不癢地聽訓。

  寧老爺雙眸瞠得銅鈴般大,斥喝連連。「荒唐!你什麼不學,學人家拿地契去賭?不孝子!」

  寧時鷹淡淡應道。「爹,我又沒輸。」

  「混球!萬一輸了呢?難不成寧府就這樣一夕之間毀在你這敗家子手上?!」不禁為兒子的魯莽捏把冷汗。

  寧時鷹陳述事實。「爹,你息怒吧。放心!我啥也沒輸。」

  「我問你,萬一輸了呢?你怎麼向我交代?!」

  「沒有萬一,因為根本沒有發生——」

  「你、你、你——」寧老爺指著地,氣極地咳了起來。

  寧夫人忙扶他至椅上坐下,一邊回頭斥責兒子。「鷹兒,你就少說幾句,別頂撞你爹爹了!快向爹爹認錯道歉就好了嘛——」

  「我又沒錯——」寧時鷹固執地挺著身子。

  「沒錯?」寧老爺立刻又氣得要跳起來:「你忘了你未過門的妻子嗎?這事傳成這樣,蕭家問起來你要我怎麼說?」

  「照實說啊!」

  「哼!照實說?說你貪圖美色搶了白衣蝶回來。你有沒有想過怡紅聽了會有多生氣?」

  寧時鷹直言道:「趙大深多行不義,逼人為妻,我救白姑娘免遭他毒手,也算是替天行道。」

  「她是什麼出身,需要你堂堂寧府的公子去賭坊救她?甚至拿地契去押注?她值得你做這麼大的犧牲嗎?不過是個酒鬼的女兒。」

  寧老爺高高在上的態度一向令寧時鷹反感。然而他也明白,要一向勢利的父親改變觀念,簡直比登天還難,他索性閉上嘴。

  而寧老爺可還沒教訓完。「時鷹,你是被白衣蝶的美色給迷惑了嗎?唉,你已經有怡紅了,人家怡紅長得也不差呀!你犯不著為了一個女人得罪蕭府。」

  寧時鷹仍是面無表情。

  寧老爺又道:「你快點請白姑娘走吧!免得意怡紅生氣。」

  「不!我要留下她。」寧時鷹篤定一句。他不希望白衣蝶返回那沒有溫暖的酒鬼父親身邊。他對她背上那怵目驚心的鞭痕仍耿耿於懷。他想保護她,就算會得罪怡紅也在所不惜。

  寧老爺簡直要被他氣死了,他咆哮。「你留下她幹麼?你都要娶怡紅了。」

  「爹爹還不是娶了娘,又納了一堆小妾?」他駁道。

  「你、你——」一句話頂得他沒話說。

  寧夫人忙出來打圓場。「鷹兒,你就少耍嘴皮子了,把白姑娘送走吧。你不是自小就有十二金釵陪你嗎?有了她們你還嫌不夠?再不然這世上女人多的是,犯不著硬要留下這個白姑娘吧?」

  寧時鷹傲然回道:「我既然救了她,就要救到底。總之,我是不會送她走的。」他心意已決。

  說罷,他拂袖離去,丟下盛怒的父親和焦慮的母親。

  走出內廳,寧時鷹踱向他住的明仁園。

  經過迴廊,他一眼瞧見正低頭沉思的白衣蝶。她不知正俯望著什麼,正看得出神。

  涼風習習,吹得她衣袖飄飄。娉婷纖細的身子似柳葉一般單薄,惹人垂憐;黑亮直密的秀髮柔柔垂落肩背。

  淡眉憂眸、抿緊的唇,顯示她似有重重心思藏於心內。

  寧時鷹悄聲走到白衣蝶身側,她並未發覺。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他才明白原來她是在看錦魚。

  「白姑娘喜歡哪一隻?」

  他忽的出聲,驚得白衣蝶本能的跳起,轉身防備的退了一大步,一時沒站穩就往池內栽去。

  「小心!」寧時鷹俐落地一把拉住她下墜的身子,順勢攬進懷中。

  望著懷裡的人兒,他不禁笑她:「怎麼這樣膽小?」眸內有著藏不住的寵愛。

  原來是他!白衣蝶收神,尷尬地推開他站穩了身子。

  寧時鷹笑問:「用過午膳了嗎?」

  「用過了。」

  「是嗎?我以為你肚子餓才猛盯著錦魚瞧。」

  白衣蝶斜瞪他一眼。「我只是看魚兒游得那麼自在,看得出神了,才不是因為肚子餓。」

  她嬌嗔的模樣煞是動人,不過寧時鷹捨不得惹她生氣,趕緊改口。「白姑娘還住得慣嗎?」

  白衣蝶即刻認真回答。「謝謝寧公子收留我和芯心。但是非親非故的打擾您也不好,我明日就和芯心離開。」

  「非親非故?」他的黑眸瞬間變得深邃:「我以為你和我之間關係已非比尋常。經過那一夜,我們有必要還刻意如此生疏嗎?」

  她那種冷漠防備的態度,終於惹得向來大而化之的寧時鷹不高興了。

  曾經的親密,他沒有忘記;倒是她非但忘得一乾二淨,而且還連一點懷念也沒有呢!

  寧時鷹自詡是個多情的性情中人,怎麼也沒想到,今生竟會遇見一個如此無情冰冷的女人。

  對他的質問,白衣蝶不答,眼睛迴避著地。

  一想起那夜自己的熱情,白衣蝶就會尷尬不已。

  寧時鷹見她為難的模樣,心軟了。「白姑娘就別再客氣,住下來吧!」

  「寧公子已幫我太多,我和妹妹並無任何可回報的。」

  「我並不要你報答我什麼。」

  「可是——」她仰起臉還想婉拒,他卻伸手輕輕挽起一絲秀髮於掌中滑過,鷹般的黑眸溫柔堅定地俯視地。

  他半命令半懇求地低聲一句。「若是你走了,我會非常難過。上回你不告而別,害我深受思念之苦。衣蝶,請你留下……」

  他用指腹輕畫她眼眉,對她的憐惜盡付眼波流轉中。

  白衣蝶仰望他深情的眼眸,傾聽他訴說的情話。

  難道……難道妹妹猜測得沒錯?

  寧時鷹喜歡自己?

  他果真對自己動了感情?

  不可否認,白衣蝶內心因著他的真情而波濤洶湧。

  她心底甜蜜得如花綻放。

  望著眼前這聰明俊秀的男子,她終於不再拒絕,決定將終生托付於他。

  良久——

  白衣蝶終於難得地露出一抹微笑,她鬆口應許。「好,我留下來。」

  寧時鷹這才放心地笑了。

  見她難得對他有了笑容,又允諾留下,寧時鷹狂喜不已,一疊連聲說:「為了慶祝,今晚我帶你們姊妹上吟月樓用膳,算是歡迎宴,你覺得如何?」

  白衣蝶溫柔應道:「就照你的意思吧。」

  寧時鷹高興地笑道:「我先到吟月樓吩咐好,掌燈時分,丁邦會去接你們。」

  兩人談妥後又聊了一會兒,然後才各自散去。



  兩人走了後,一旁草叢內躲了好一陣子的白芯心這才哇的一聲興奮地拍手跳起。「我就說時鷹哥中意姊姊——」

  她一得意,不知不覺放了一直被她緊拉著的丁邦。

  原本丁邦只是恰巧路過,不料竟被白芯心硬是攔了下來拖到草叢內,偷看少爺和白姑娘兩人對話。

  丁邦對白芯心喝斥。「你好大膽!偷聽我家少爺說話。你不覺得羞恥嗎?」丁邦認真地教訓同他幾乎一般歲數的白芯心。

  白芯心歪著臉、睜著雙星眸理直氣壯回道:「什麼偷聽?呸,我不過是「剛巧」也在花園裡,不小心聽見的嘛——」

  「哼,歪理!」他氣道:「小心我同少爺說!」

  白芯心一聽,跳起來瞪眼指著他。「你敢!別忘了,方纔你可是和我一起躲著偷聽的,你去說啊——」

  「我是被你揪住的才——」

  白芯心回道:「被我揪住?去!去同你家少爺說,我這小小弱女子有多大的「神力」把你按在叢內動彈不得。去呀!你去告狀。看他信不信你?」

  丁邦氣得舌頭打結。「我……」

  「我什麼?」白芯心伶牙俐齒劈得他無法回嘴。「再那麼大聲對我吼,我就去向你們少爺哭訴,說你欺負客人!」

  丁邦悶道:「我不信沒什麼事你就能哭得出來。哼!」

  瞬間,只見她雙眸一凜、水袖一甩、腳一踩,戲子一般呼天搶地號啕大哭起來,淚水噴了他一臉,把他嚇得愣住了。那哭聲震動了整座花園,好似她有天大的委屈。

  萬一被人誤以為他欺負她,那可糟了。

  丁邦忙哀哀求她。「好了好了,我不說,你快別哭了。」

  她立刻收住哭聲,沒事般笑吟吟的貶著眼望他。「謝謝——」完全沒有先前的潑辣樣。

  丁邦盯著她好似盯著一隻怪物。

  算他倒楣,遇上她這瘟神。「沒事我先走了。」他趕快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白芯心則是打著如意算盤,笑容滿面地找姊姊去了。



  白衣蝶靜靜望著銅鏡內映照的自己,她出神地伸指學寧時鷹先前那般輕輕碰觸自己的眼眸。

  從前她覺得自己活得似行屍走肉,而今,遇見寧時鷹之後一切彷彿有了改變,就連周圍的空氣似乎也變得不同了。

  難道,這便是所謂的愛?

  他的眼神、他的微笑和碰觸,皆在她心口燃亮一簇簇火焰,令她心跳、恍惚。

  突然,白芯心風也似地推開門進來。

  她笑瞇瞇地說:「姊,我看見了哦!」

  「看見什麼?」

  「我剛巧經過花園,看見時鷹哥哥對姊姊好溫柔啊!你們兩個那麼親密,不如催時鷹哥哥早早把你娶進門!」

  「瞎說——」白衣蝶又氣又笑:「你什麼時候起變得這麼鬼鬼祟祟了?」

  白芯心拉著姊姊的手撒嬌。「我是為姊姊高興嘛!如果時鷹哥哥可以和姊姊永遠在一起,那麼,姊姊就再也不必擔心以後了。姊姊苦了那麼久,我真心希望姊姊得到幸福。」

  衣蝶聽了妹妹的真心話,心中雖感動但仍忍不住笑斥她一句。「你是為了你自己吧?」

  白芯心笑咧了嘴。「姊——」

  忽然「碰」的一聲巨響,門被踢開,驚得衣蝶跳起忙把芯心往自己身後藏。

  蕭怡紅滿面怒容、氣呼呼地闖了進來,一看見白衣蝶便上前咆哮。「你是白衣蝶?」

  白衣蝶防備地擋著芯心。「是,我是白衣蝶。」

  話聲剛落,蕭怡紅已經揚起手打算賞她一耳光。白衣蝶不知道這女子何以如此地憤怒,竟想立刻對她動手動腳。白芯心大叫著欲拉走姊姊,白衣蝶則輕巧地側過身子躲避——

  雖然白衣蝶的閃躲已有些兒來不及了,但蕭怡紅這一巴掌還是沒打成。

  原來丁邦捉住了她的手臂大聲制止。「蕭姑娘、蕭姑娘不要衝動啊!」

  「狗奴才,你給我滾一邊去——」她用力摔開他的手。但是也不再衝動,因為她忽然想到這會激怒寧時鷹。她定定心神、抖抖袖子,抬高下頷一副鄙視和不屑的神態打量著白衣蝶。「哼!就是你勾引我的鷹哥哥?不過是長得好看一些,憑你的出身,你配進寧府的大門嗎?」

  白芯心看不慣跳出來罵她:「喂!你又是誰?在這裡端什麼臭架子?!」

  蕭怡紅呵呵大笑。「我是誰?也難怪你沒見過我,畢竟我們的身份和地位差太多了。」她得意的誇耀。「我是蕭府蕭老爺的獨生女——蕭怡紅,也是寧特鷹即將過門的妻子。」

  她的話不啻是一把刀刺進白衣蝶的心坎。未過門的妻子?寧特鷹的影像在她眼前瞬間化為碎片。

  白衣蝶面色變得沉靜蒼白。

  白芯心則是追問著丁邦。「丁邦,她說的是真的嗎?」

  丁邦尷尬地支支吾吾,但事實已在他為難的臉上看得清清楚楚。

  蕭怡紅怨憤道:「我知道鷹哥哥向來心地太好,難免會有一些雜七雜八的人纏上他,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博取他的同情,這我可以不介意——但是,現在他為了救你出賭坊,害我成了全鎮笑話的對象。不只如此,鷹哥哥為了你還被寧老爺狠狠教訓一頓。我真不懂,你怎麼還好意思賴在這裡?怎麼,別告訴我你妄想當鷹哥哥的小妾吧?」她呸了一聲。「無恥——」

  面對她的連珠炮攻擊,白衣蝶只是冷眼相對。

  而白芯心氣得恨不得上前撕爛地的嘴,她激動地大聲咆哮。「你住口!你才無恥!」

  「芯心!」白衣蝶嚴厲的斥喝,並抓住她。然後平靜冷淡的對蕭怡紅道:「蕭姑娘,很抱歉造成這麼多困擾,我和芯心收拾好東西馬上就走。」即便嘴裡說抱歉,然而她的表情是一種不容侮辱的冷傲模樣。

  她從容不迫的優雅和任性衝動的蕭怡紅形成了強烈對比。

  蕭怡紅冷笑一句。「最好如此!」說完即拂袖離去,丁邦忙跟在她後頭伺候。

  房間內忽然安靜下來。

  芯心擔心地望著姊姊。「姊——」

  「收拾東西。」白衣蝶轉身俐落地將隨身帶來的東西扔進包袱內。

  「可是……」白芯心欲言又止。「我們要去哪?」

  「回家。」

  「嗄!」白芯心擔心的搶道:「你不怕爹爹找你麻煩嗎?」

  白衣蝶不理會妹妹的話,她專心的整理著行囊。

  白芯心見姊姊不答話,又道:「我覺得時鷹哥哥真的喜歡你,不如我們留下來,搞不好他——」

  「芯心!」白衣蝶憤怒銳聲道。「是誰把你教得這麼自私的?」

  芯心很少見姊姊這樣凶她,登時委屈地紅了眼眶。「姊姊,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受苦了。」

  「不論再苦再窮,做人都不可以喪失骨氣。既然造成別人那麼多困擾,我們還是走吧!何必讓人看笑話?」

  白芯心知道姊姊一旦固執起來,誰也勸不了,於是安分的拎起包袱和姊姊步出房間,離開只作了一夜好夢的寧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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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們兩人默默地齊肩快步穿過大街,往曲龍鎮外二里遠的山林行去。她們的家在半山腰上,徒步上山得走上個把時辰。白衣蝶算算時間,回到家時該是黃昏了。

  他,這會兒會在吟月樓等地嗎?白衣蝶靜靜趕路,心坎備覺空虛和淒冷。

  原先那因寧時鷹而難得顯現的光采,現在已黯淡下來,回復她慣有冷冰冰的表情。原來他已有婚配,那麼為何他還三番兩次對她好?因為同情她嗎?還是拿她當消遣?

  白衣蝶忍不住要在心底埋怨那張曾經含笑望著她的俊容。

  她頭一次對一個男子動了感情,沒料到下一刻竟受到他心愛女子的羞辱。

  白衣蝶把她那好不容易敞開了一點的心又縫上了。

  白芯心見姊姊憂鬱消沉的表情,心底也跟著難過起來。她氣憤難平地罵道:「那姓蕭的姑娘太欺負人了。下回給我遇到,我定撕了她的嘴!」

  「芯心,你別惹事了。」

  「姊,我們真的要回去?」白芯心實在不甘就這麼離開。

  白衣蝶歎氣道:「這樣也好,總不能扔下爹一個人。」

  白芯心一聽,低下頭來一言不發。

  想到今日一別,可能再無相見之日了,白衣蝶竟難以克制地感到強烈的空虛。

  想起那嗜酒如命的爹爹,白衣蝶好似能夠明白他的感受、他的痛苦。

  她輕輕歎道:「芯心,娘走時你還小,你不懂,爹爹從前不是這樣的。」

  白母很久以前就因受不了白父的窮困和生活的清苦,丟下她們父女和一名長工跑了。白父受不了鎮內人人嘲諷取笑的眼光和言語,於是遷到山上居住。自此後便無心工作,終日沉溺酒和賭中,一天裡難得能清醒一次,泰半都是醉得瘋言瘋語。

  白衣蝶心有所感道:爹爹他……其實很寂寞……」



  天將黑時,她們終於到了家門外,白衣蝶輕輕推開木門。

  黑暗中忽的劈來一掌,打得她跌跌撞撞,眼冒金星、唇角滲血。

  「賤丫頭,捨得回來了?」一聲喝罵伴隨濃濃的酒氣噴來。

  白芯心奔過去扶著姊姊。「姊——」她哭了,抱住白衣蝶。「爹,你幹麼打她?!姊姊又沒做錯事!」

  「呸——」白父搖搖晃晃指著她們罵。「我要你去嫁趙大深,你倒聰明,勾搭上寧府的公子幫你贖身,害得我得罪了趙坊主,現在連賭坊的大門都進不去了。你很有本事嘛,連寧府的公子也識得,人家財大勢大,現在你可得意了!你去啊!跟你娘一樣去投奔人家啊!還滾回來幹麼?」

  「爹!」白芯心替姊姊叫屈。「姊根本沒要寧公子贖她,你誤會姊姊了。」

  「你住口!」白父醉得紅了眼。「她……她根本是被人家玩夠了才捨得回來的!」

  「爹呀!」白芯心泣聲喊。「爹,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喝醉了。」

  白父喘著氣打了幾個酒嗝。「你、你——賤人、賤人!」他含糊罵著,又哭又笑瘋瘋癲癲地跑了出去。

  白芯心見爹跑了出去,立刻衝上去將門關上。「他瘋了!他真的瘋了——」

  白衣蝶緩緩站起,芯心忙去扶她,擔心的伸手要替她拭去唇角的血絲,但被白衣蝶揮手制止,她臉上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姊——」

  「你餓了吧?」白衣蝶勉強擠出一絲虛弱的微笑。「我看看家裡還有沒有米,煮粥給你吃——」

  「姊——」她難過地看姊姊裝作沒事一般地生火。

  白衣蝶反過來安慰妹妹。「我沒事,你幫我去後面看看上次種的小白菜可以摘了沒?」

  看著姊姊堅強的背影,白芯心順從的提了竹籃出門。「好吧,我去摘一些白菜回來——」

  白衣蝶靜靜煮沸了水,窗外天色已黑。

  吟月樓,他還在等著嗎?



  是的,他還在等。他請店小二溫了酒,也備妥了菜等著上桌,碗盤都擺好了,卻遲遲不見丁邦帶著白衣蝶姊妹前來。

  是什麼事拖延了?

  寧時鷹從來不知等一個人,是這樣難熬的感覺。望著吟月樓的門口,他好希望看見那清瘦美麗的身影踏入門,好希望快快欣賞她那雙看似冷漠卻染著薄薄一層水氣,藏有千言萬語的丹鳳眼。

  人潮蜂擁而至,卻沒一個是白衣蝶。

  越是等不到看不見,越是緊張地想看見她。

  忽然他眼睛一亮。他看到丁邦!然而……

  「少爺——」

  「白姑娘她們呢?」

  「呃——」丁邦為難地搓著手。「少爺,蕭姑娘早先闖進白姑娘寢房,把她們罵走了。」

  怡紅?這丫頭竟放肆成這樣。寧特鷹面色難看地問:「知道白姑娘住哪嗎?」

  丁邦搖頭。「她們走得很急,我送走蕭姑娘後回頭找,她們已經離開了。」

  她再一次不告而別、消失無蹤。

  寧時鷹悵然,若有所失地望著桌上那瓶為她溫熱的酒。她失約了。

  白衣蝶呀白衣蝶,我寧時鷹莫非在你心中一點份量也沒有?你竟狠心得連一句再見也不給,三番兩次輕易離去。

  頭一回,他對女人有一股莫名想保護、想佔有的衝動。而諷刺的是,這女人似乎並不需要他,說走即走,一再刺傷他的自尊。

  寧時鷹歎道:「丁邦,你坐下來。」

  「嗄?」

  「反正我已叫了好幾道菜,你坐下陪我吃。」

  「可是……」

  寧時鷹不悅見他拖泥帶水,輕喝道:「快坐下!」

  「是。」

  於是,丁邦陪著悶悶不樂的少爺,飲了一夜的酒。

  丁邦發覺少爺臉上又出現先前的落寞表情,這次他總算明白少爺愁眉深鎖的原因了。



  這天一早,寧時鷹緊鎖著的門扉外,有人用力拍著門大呼大嚷,丁邦則為難地在一旁勸著。「蕭姑娘,少爺真的不想見人,你——」

  「鷹哥哥!」她不死心,急得拍們懇求。「鷹哥哥,你不要生怡紅的氣了,原諒怡紅吧!要不是我爹爹不高興,我怎麼會急著趕走白姑娘?」

  她苦苦相求,裡頭的人卻無任何回應。

  怡紅害怕得咬了咬下唇,她知道這回她真是惹他生氣了。否則從小到大,鷹哥哥幾時會如此狠心,連看她一眼都不肯。

  如果他打算再也不理她,那她活著還有什麼快樂可言?

  丁邦還在一旁勸她。「蕭姑娘,你先回去吧。過幾天少爺氣消了,我馬上去請你過來,好不好?」

  「不好!」她可憐兮兮地對裡頭大聲嚷道。「鷹哥哥,你真不原諒怡紅?好,怡紅給你下跪,跪到你肯見我為止!」

  說著,她雙膝往前一屈,丁邦嚇得連忙制止。

  「別這樣啊,蕭姑娘——」開玩笑,堂堂蕭府的千金,這一跪還得了?!

  「你別攔我,丁邦!」她執意要跪。

  門霍的打開。

  怡紅立即綻開笑容。「鷹哥哥?!」她馬上站起,對他破涕為笑。「你原諒怡紅啦?」

  寧時鷹莫可奈何地搖搖頭。「你就會無理取鬧!」

  「你不氣啦?」她小心的試探。

  寧時鷹歎氣。「現在生氣也於事無補了。」

  「太好了!我剛才真難過死了。」她邊說邊步進房間。

  「以後不可以再這麼任性了。」

  「是是是!怡紅什麼都聽你的。對了!過兩天我們去挑做嫁衣的布料好不好?爹爹身體不好,要我們快快成親哪!」

  寧時鷹自願地呆望著窗外,對蕭怡紅的話語置若罔聞。



  枯葉落盡、萬物蕭條,寒氣迫人的冬天已經降臨。

  白衣蝶知道冬日難耕種時蔬,只好勤作女紅,差了妹妹托人上街擺攤子賣。而白父自從那夜掌摑白衣蝶跑了之後,便不曾回來。

  這是常有的事。他一喝醉或一忙於賭博,便會消失個好幾天,家裡也跟著清靜幾天。直到他缺盤纏了,或混不下去了,便又想起回家裡拿銀子,每次都會鬧上大半天。

  想到這裡,白衣蝶忽然擱下吃了一半的飯,奔去屋外吐了起來。她嘔得面色蒼白、身子發顫。

  白芯心擔心得拿了布巾追出去給姊姊。「姊我們告訴時鷹哥哥吧!」

  白衣蝶虛弱地怒斥。「住口。」

  「姊,你身子本來就差,現在又有了身孕,家裡那麼清苦,你忙得沒法子好好待產,這樣下去早晚會丟掉性命的。」

  白衣蝶望著入夜後黑漆漆的寂寥山林,不理會妹妹的話,蒼白的臉透著頑固。

  白芯心攙住姊姊日益消瘦的身子,憤憤不平道:「再怎麼說,孩子是他的,去找他負責很天經地義的啊!」

  「你閒嘴!」白衣蝶生氣了。「我幾時說過孩子是他的?」

  「難道不是?!」

  「不是!」她斷然一句。

  白芯心知道姊姊騙她,那次在花園,她什麼都聽見了。她知道姊姊否認,只因為怕她去找寧時鷹麻煩。

  想到白衣蝶為了多掙些銀子,整日忙著縫衣繡帕,手都腫破了,更別提她瘦得渾身只剩把骨頭。白芯心難過地說:「姊,我好擔心你。」

  「總之:我不准你同別人提起我懷了身孕的事。」這「別人」當然指的便是寧時鷹。

  白芯心不甘願地應了一聲。「哦——」

  白衣蝶知道她在敷衍,轉身厲聲地命令。「我要你發誓,向我保證。」

  「姊姊——」

  「快點!」

  白芯心只好伸手發誓:「我白芯心發誓,絕不將姊姊懷孕之事同任何人說。」

  「好。」白衣蝶點頭,咳了幾聲。

  「姊,外頭很冷,我們進去吧。」

  白衣蝶轉過身子,揮手道:「你先進去吧,我再待一會兒就好。」

  「哦,那我陪姊姊一起。」

  「不,你先回屋裡,我想一個人——」

  白芯心歎氣,只得掉頭返回屋內。

  姊姊苦成這樣,但這些日子她進鎮裡,聽到的全是蕭寧二府忙辦婚事的喜訊。真該死!她一點忙也幫不上姊姊,白芯心煩躁地踢了踢椅子。

  姊姊真夠頑固的了。別說她堅持未嫁生子,成為笑柄,爹爹要是回來發現了,她不被打死才怪。

  而以姊姊的性子,她是寧死也不會供出孩子父親的姓名的。

  白芯心真氣她這種脾氣。幹麼老跟自己過不去?真是的。

  滿天星斗圍繞著一輪弦月,又是一個美麗的夜。

  白衣蝶靜靜佇立風中。曾經溫存的一夜,餘溫深藏於心坎。現在,她只能張臂自己擁抱自己,還有他的孩子。

  知道懷了身孕時,白衣蝶說不出是喜悅或是悲傷,很矛盾很複雜的心情。然而如今胎兒在腹內一日日長大,她忽然覺得不那麼寂寞了。

  她也不再害怕生下他後,將招致的後果。反正,她本來就很少下山,她情願一生隱匿在一這片山林中。

  至於寧時鷹將娶誰、愛誰,都已不干她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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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39: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寧時鷹這陣子總是心不在焉、精神恍惚。一點也不似即將成親之人,反而顯得有些憔悴。

  連日來,他明察暗訪白衣蝶的下落,卻始終徒勞無功。

  和怡紅的婚事是打出生便許好的,他並無太多意見,而他自小便和怡紅玩在一塊兒,一直也很接受她將來會是自己妻子之事實,他從沒想過自己除了怡紅還會娶誰。

  白衣蝶——這名字忽地掠過心坎,他征了怔,收神煞住自己不該有的思緒。

  是該忘記她了,那個與他有緣無分的清麗女子。

  「鷹哥哥——」蕭怡紅響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她又來找他了。她興奮的喊著。「今天要去選成親那天用的手絹,我們一起上街去挑吧!」

  她風一般把他拉出門去,連丁邦都被她趕走,兩人逛了大半天她都還下不了決定。

  寧時鷹不似她那般心浮氣躁,他站定在一個老伯販賣的攤子前,靜靜望著鋪面上繡工精緻的錦帕。

  蕭怡紅不耐煩地拉著他就要走。「鷹哥哥,我們別在攤上看,去像樣的店裡挑嘛!」

  寧時鷹不理她,靜靜看著一排排錦帕。

  怡紅拚命地拉他。「鷹哥哥走呀——」

  「老伯,」忽然他指著其中一方錦帕問。「鴛鴦都是成雙成對,為什麼這兒只繡上一隻?」

  「哦——」老伯拿起那錦帕,反過了面,遞給寧時鷹瞧,上頭題了一行紅字。

  「鴛鴦劫?」

  「是啊,情劫一到,鴛鴦離散。獨剩一隻了。很特別對不對?」

  寧時鷹摸著那方錦帕,心有所感低聲一句。「繡這錦帕的姑娘,一定是個很寂寞的人。」

  忽然他身旁有人興奮叫嚷。「時鷹哥哥?!」

  寧時鷹抬頭。「白妹妹,」是白芯心,那麼白衣蝶說不定就近在咫尺,他興奮地叫道。「好久不見了。」

  「是啊!自從上回被你身邊那位姑娘「罵」走了之後,就沒機會見到你了。」

  蕭怡紅明知她在諷刺自己,不悅地哼了一聲。心底想奔上前摑她幾掌,可礙著寧時鷹倒不敢放肆。

  白芯心看見寧時鷹手上的錦帕,故意大聲道:「你想我姊姊啊?拿著她繡的帕子發愣。」

  蕭怡紅火往上冒,氣得搶過那錦帕扔回台上。

  「怡紅!」寧時鷹怒斥。「不准放肆!」

  「我們回去啦,時候不早了。」

  寧時鷹想了想,又問:「你姊姊……近來可好?」

  哼,她都快被你害死了,還敢問?!白芯心發過誓不能說出姊姊的事,只好隱忍著不快,回道:「我姊姊賤命一條,死了也不會有人理的,都一樣啦,無所謂好不好——」

  「死?」寧時鷹聞言大驚。「她出了什麼事?」

  「她……」白芯心真的好想說出真相,好希望他能妥善照顧姊姊。可是……

  蕭怡紅在旁催促著。「鷹哥哥走啦,我爹爹還等你今晚一同用膳呢!我們得回去了。」

  寧時鷹看看那方錦帕,又再看看白芯心。

  這大好的機會豈容錯過?他卻擺出一臉的誠摯說:「多保重……」

  白芯心有滿腔的話欲在心底,只有悶悶點頭。

  蕭怡紅又囂張得意道:「對了,你們姊妹住哪?下個月十五是我們的大喜之日,我派人送帖子過去。」

  白芯心昂著下巴頂回去。「我姊姊因為相貌出色,怕招惹麻煩上門,從不透露住處給人知道的。當然,像蕭姑娘……」她上下打量一陣。「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可惡!怡紅張口就要發飆,被寧時鷹一個眼神瞪住。她噘起嘴,好委屈似地撇過頭。

  寧時鷹不得不佩服才十四歲的白芯心,口才如此伶俐,和白衣蝶完全不同。

  他微笑和她告別。

  白芯心真氣自己有口難言,姊姊的委屈難道就這麼一個人扛?

  白芯心向老伯收了帳,跟著又買了幾樣姊姊交代添購的東西,然後趕在天黑前返家。

  到家時,已是一個時辰後了。她推開木門,擱下買來的東西,房內卻不見姊姊的人影。望著桌上繡了一半的錦帕,白芯心猜測姊姊大概又一個人跑去山崖邊發愣了。她從小有心事總不同人說,只管跑到那兒一個人對著天空發呆。

  忽而門外有聲響,白芯心連忙奔出去。「姊姊——」

  「白妹妹——」是寧時鷹!

  白芯心詫異地喊道:「你?你怎麼來的?」

  「我跟你來的。」

  「你跟蹤我?我怎麼都沒發現?」

  他輕輕一笑:「被發現就不叫跟蹤了。」

  「你的功夫一定很好,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跟我回家。」白芯心一眼看穿他的目的,笑道:「看來時鷹哥哥對我姊姊挺有心的。」

  這次巧遇白芯心,令他再也無法克制想見白衣蝶的衝動。原來,他根本無法真的忘記她。「白妹妹,方才在街上我同你問起令姊,你似乎有難言之隱,是不是令姊出了什麼事?」

  白芯心笑著心想:時鷹哥哥原來這麼細心聰明,姊姊要是能嫁他就好啦!他們兩人儀表出眾,談吐、思想皆不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時鷹哥哥看來也不似無情無義薄倖之人,他若知道姊姊懷了他的孩子,斷不可能不聞不問……

  白芯心小小的腦袋轉了一圈又一圈,只可惜姊姊那麼固執,不肯讓她說出口。

  寧時鷹關心的詢問。「怎麼沒見到你姊姊?」從屋內簡陋的擺設看來,她們的生活定是十分清苦。

  芯心微笑回答。「後面穿過山林的右斜方有一懸崖,姊姊近來常在那兒發愣。時鷹哥哥,我姊姊她……」白芯心沉下臉來,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模樣。

  果然,他一聽大為緊張。「你姊姊怎麼了?」

  「我——我不能說……」

  真出事了?寧特鷹掩不住對白衣蝶的焦急和擔心,忙追問白芯心。「為什麼不能說?快告訴我她出了什麼事?」

  「我發誓答應姊姊不說的。」

  寧時鷹斂容想想,拿起桌上的筆遞給她。「不能說可以用「寫」的。」

  白芯心樂得接過筆。「正有此意!」

  白芯心迅速在自己掌中寫了幾個字。

  寧時鷹看了之後,神情嚴肅地對白芯心道:「我去找她,你放心。」

  「唔——」白芯心看著他急切地出了門往後山去了。

  看他那著急的模樣,他果然是喜歡姊姊的。

  白芯心深信,姊姊和他是深深戀著彼此的。

  要不,怎麼會每次一提起寧時鷹這個名字,姊姊的眼眉便會黯然地輕輕垂了下來?

  而他,一聽見姊姊的事,黑眸瞬間激動地亮起,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他們一定深愛著彼此,她絕不會看錯。



  想念一個人,為什麼這麼苦?

  一夜短暫的歡愉,為什麼竟會燃燒至今,都無法熄滅?

  白衣蝶啊白衣蝶,你騙得過所有的人,卻騙不了自己。你的唇抿得再緊,也忘不了他曾侵略過的吻。你的身體再冷,仍記得他的溫存——

  真傻……他都要娶別人了,你還在這枉自嗟歎。

  白衣蝶低下頭,不適地猛咳起來。她感到頭痛欲裂,她該回去好好睡一覺,讓身子舒服些,但她明白,她根本就睡不著。

  她呆望著逐漸昏黑下來的夜,趁黑成群於天空盤旋,月色下一隻又一隻的飛蛾振擊著雙翅。

  忽而想起他……因為憐蛾而不點燈。

  是這樣的一個人,是這樣令她惦掛的人啊!

  「衣蝶!」後頭忽然冒出一句溫柔的聲音。

  她一驚抬起臉。她認得這聲音!她的身子一僵,難道是自己的幻覺?

  那人站到她面前來了,即便化成灰她都認得他。

  「寧時鷹?」她不敢相信地退了一步,他們竟還有相見之日。

  寧時鷹的臉上沒有微笑,反而有一絲慍怒。「為什麼上回你再次不告而別?我們不是約好當夜在吟月樓相見的嗎?」她瘦了好多,是因為懷孕的關係吧?她竟然自作主張瞞著他。

  白衣蝶乍見他時心頭一陣喜悅,然而隨即想到蕭怡紅,她立刻壓抑住感情。

  她生硬道:「你來做什麼?我不希望惹蕭姑娘不高興。」

  他的眼眸忽而促狹地盯住她。「我明白了,原來你是在嫉妒。」

  「胡說!」這男人還是一樣狂妄。但他說中了她的心事,她的眼睛低下來,不敢看他。

  「你敢說你不是因為嫉妒?」他突然過來抓住她手腕。

  「幹什麼?」她怒斥,努力掙脫他,他卻抓得更緊。

  他低沉喝道:「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睛?怕愛上我?」

  「寧時鷹,我警告你,別再對我胡說八道!」

  「要不然呢?」炯炯的黑眸蠻橫地、炙熱地凝視著她。

  白衣蝶蒼白的臉被他盯得雙頰排紅。

  她又氣又惱又迷惘。「你到底想幹麼?」

  「我要你跟我回去——」

  「回去?」白衣蝶冷淡一句。「不怕你的妻子不高興?」

  「你會不高興嗎?」

  我?她不懂:「什麼?」

  「我的妻子是你,我早已決定要娶你!」

  白衣蝶當真傻了。他說什麼?他要娶她?他不是要娶蕭姑娘嗎?

  她納悶一句。「為什麼?為什麼要娶我?」

  寧特鷹畢竟是寧時鷹,就像上回他對她說,你不可以嫁趙大深時,這回他仍是狂妄一句。「因為你愛我——」

  白衣蝶真要被他的狂妄給氣死,他彷彿想說什麼便說出來,一點都不會覺得汗顏。

  反倒是自己整張臉似火燒般燙起。

  白衣蝶倔強地頂回去。「誰說我愛你?」

  而他的身子竟不要臉的貼近過來。

  她一手抵住他胸膛,另一隻手還被他抓著。她急喝道:「別過來!」

  他不理會她的怒斥,竟得寸進尺地摟住她。

  「寧時鷹,你別輕薄我——」她嚷了起來。

  「噓!」他在她耳邊輕輕說道:「這麼大吼大叫,等一下傷了胎兒——」

  原來他知道了!怪不得,怪不得他說要娶她。

  忽然,她感到失望又悲傷,輕輕一句。「你不必為了負責娶我——我知道你心地好,但你不必同情我。那次……要不是我中了媚藥,你也不會——」她是非分明道:「總之,孩子我自己會負責,你不必麻煩了!」

  「你說什麼啊?傻瓜!」他竟笑了。「難道你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

  他雖沒說穿,但這句話已足夠讓她明白過來了。她心中忽而似融化了般洋溢滿滿的喜悅。

  寧時鷹將她摟得更緊,她也不再掙扎,任他摟在懷中。她的頭又開始昏了,身子著火一般燙了起來。

  莫非她是一隻飛蛾,正在撲火!

  寧時鷹正是一簇狂妄的火焰。

  摟著白衣蝶纖瘦的身子,他竟覺得多日來心頭、胸口的空虛,剎那間化為輕煙似地消散。此刻,聞著她的髮香、結實地抱緊著她,他只感到非常的滿足和喜悅。

  寧時鷹暗下決定,從今以後要好好保護她、照顧她,不讓她再吃半點苦頭。他是這麼心痛她的消瘦,和她粗糙長繭的小手。

  原來,愛上一個人是這樣喜悅激動的感覺。他終於明白,他喜歡的人或許不少,但他愛的卻只有白衣蝶。

  「衣蝶……」他輕聲喊她。

  她沒有回答。

  寧時鷹退開身子,驚覺地恍恍惚惚地紅著臉、糾著盾心,身子軟得無法站立。

  他輕觸地額頭。「好燙!」她病了。

  他立即抱起她瘦弱的身子,快速奔回地的住處。

  一見白芯心,他立刻吩咐。「快替你姊姊收拾些衣物,隨我下山。」

  白芯心見他著急的模樣,馬上收拾包袱,擔心地問:「姊姊怎麼了?」

  他催她出門。「大概是著了風寒。我們快下山,好找大夫替她治病。」

  寧時鷹抱著她,疾步地趕下山。

  黑夜裡,山路蜿蜒難行,他卻走得又急又快,一顆心因著她糾得緊緊的。

  寧時鷹守護白衣蝶的決心是那樣的堅定、不顧一切。他對她的呵護和關心,就連跟在後頭的白芯心,都深深為之感動。

  她竟覺得在他懷中病著的姊姊,好幸福。



  寧時鷹倉促抱了白衣蝶,又帶了白芯心回府,並火速召來大夫看病,自然驚動了整間府宅。

  消息傳到了寧老爺那兒,本欲就寢的寧老爺氣得大喝。「豈有此理!又是那個女人——」他披衣召僕就想往兒子那去罵上一頓。

  夫人將他攔了回來。「老爺,先別氣。都這麼晚了,明天再說嘛!」

  「還等到明天?」他火冒三丈。「你兒子眼裡可還有我這個爹嗎?明知他就要和怡紅成親了,現在又帶那個女人回來。他是存心叫我難看!他根本是故意和我作對!他、他——」

  「好了、好了。」寧夫人溫柔地輕拍他的背,安撫他激動的情緒。扶他坐下後,又給他斟了杯茶。「老爺稍安勿躁,喝杯茶消消氣——」

  「我不喝!」寧老爺倔強道,然而倒也止了步,不打算過去了。

  寧夫人陪著笑,替他捶肩捶背。「老爺,其實你也不用那麼生氣。方才總管不也說了嗎?那姑娘生了病,鷹兒心地一向好,一定是不得已抱她回來給大夫看看。沒事的,明天他就會差人送她們走了。您別急著生氣哪!」

  「唉,全是你的話——」寧老爺指著地輕斥。「鷹兒那麼任性,你真該檢討檢討。」

  「老爺啊!」夫人不依喔道:「就會怪我!鷹兒脾氣會那麼古怪,行事又那麼隨性,全是自小在京城被他奶奶寵過頭了。」

  「哦——怪到我娘頭上啦?」

  「本來就是!」

  「好好好,你說的有理。我明天再同鷹兒談,行了吧?」

  夫人滿意地笑了。「行!我去吹熄油燈,我們睡了吧!」

  她正要起身時猝然暈了一下,老爺忙扶住她。「沒事吧?」

  她笑了笑說:「沒事。貧血的老毛病而已,別擔心——」說著,寧老爺扶她上床,自個兒去吹熄了燈。



  另一邊寧時鷹的寢房裡頭,徹夜燃著燈。大夫已經來看過,開了藥帖,已經命下人拿去抓藥熬煎。白芯心也被安置於客房休息。

  昏黃的燭光中,寧時鷹仍守在白衣蝶身旁。

  白衣蝶虛弱地望住他。「孩子沒了對不對?」

  「衣蝶……」他親密地俯身替她撥去額上的髮絲。「大夫說你身子骨太虛,硬要生下孩子可能連命都會丟掉,你現在最要緊的是把身體調養好。」

  白衣蝶難過地垂下眼睫。

  沒想到這孩子走得如此快,她感到胸口一陣空虛。孩子沒了,他自然也不必娶她了,這對他搞不好反而是個好消息……

  寧時鷹一眼便看穿她的思緒。

  他笑著輕撫她的面頰。「又往壞處想了?」他笑她。「往後要補補你的身子,好生個胖娃兒。」

  胖娃兒?她困惑地望他。

  他解釋道:「難道你不肯嫁我?」

  他還要娶地?白衣蝶心中一喜,悲傷瞬間消失。

  她含情脈脈、略顯不安。「可是,你和蕭姑娘的婚約……」

  「自然免不了要得罪他們。但是,我要娶我真正愛著的人為妻,誰都不能阻止。」

  言下之意,他愛著的人是白衣蝶。

  他的話撞進她深鎖的心扉,把她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征服了。

  寧時鷹深情的執起她雙手,爛燜的黑眸盯住她。「衣蝶,其實我們早已有了夫妻之實。自從那日遇見你後,我再也無法鍾情其他女子。答應我!不論他人如何為難你,你再也不會不告而別。留下來和我成親,不要理會其他人的阻撓和言語。你能答應我嗎?」他希望她明白,他強娶她為妻勢必會激怒許多人,但他不在意,他只擔心她的決心會受動搖。所以,他要地答應不離開,因為,他再也不能承受她的離去。

  他的眼神真切溫柔,他的雙掌厚實地握著地的能又手。白衣蝶靈秀的雙眸盈盈地仰望住他。

  他對她真好,不惜得罪所有的人也要娶自己。

  白衣蝶真心真意的微笑了。「我答應你,不論將受到多少的阻撓,我都要當你的妻子,絕不再離開你身邊。」

  寧特鷹欣喜若狂,傾身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白衣蝶心滿意足的闔上眼承受這一吻。

  這一刻,他們決意廝守終身。

  「你放心——我絕對會讓你順利的成為我的妻子。」

  白衣蝶聽著他的承諾,安穩地入眠。

  寧時鷹直等到她睡熟了,這才吹熄油燈出房。

  一見到少爺,一直守在門外的丁邦立即迎上去。「少爺——」

  「我交代的事,你辦妥了嗎?」

  「少爺,我早傳話下去了,明天應該就有消息。」

  寧時鷹命他下去休息,自己則蜇回房間繼續守著白衣蝶。



  隔日一早,寧老爺迫不及待差人喚了寧時鷹過去,問明事情原委。

  寧時鷹坦白告知欲娶白衣蝶之事。寧老爺大怒,於是兩人爭執不休,最後不歡而散。

  寧時鷹為了讓白衣蝶好好養病,怕爹煩她,便囑咐丁邦到鎮上最好的金鼎客棧訂了間上房,供她和芯心兩人暫住,又細心命大夫日日過去關照一回。

  白衣蝶身子虛弱,又因才剛小產,因而下不了床。於是寧時鷹雇了頂轎子,親自抱著她到客棧。

  途中,她溫馴地蜷在他結實的胸臂間,著魔般癡迷地貪看他一臉俊容。濃黑有型的劍眉、尖挺的鼻樑、略方的臉,他真好看,人又聰明,怪不得蕭怡紅急著嫁他。她心下暗想:白衣蝶啊,你何其有幸得此人寵愛?

  一會兒功夫,寧時鷹將她安排妥當。一切都打理好後,這才哄著白衣蝶道:「留你在府內怕你被人吵鬧,只好先讓你住這兒幾天,好好調養身體,才能應付我們的大喜之日。」

  白衣蝶擔心的瞅著他。「你爹爹不答應,對不對?」

  寧時鷹笑了,俯身親密地以他的額抵住她的額,雙眸盯著她。「別擔心,我會說服他的。」他早有一妙計。

  看他這麼有自信,她也放心不少。

  寧時鷹又陪了他好一陣子才離去,臨走前地喚白芯心過來照顧姊姊。

  白衣蝶萬分不捨地目送他離開。小倆口親匿的模樣,著實羨煞了在一旁的白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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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40: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白衣蝶是送走了,但寧府父子的爭執未斷。寧時鷹堅持娶白衣蝶為妻,誰來勸都改變不了他的心意。而寧老爺拒絕允諾他和白衣蝶的婚事,於是父子兩人僵持著。寧老爺脾氣益發暴躁起來,成日板著臉,教丫環僕役們個個戰戰兢兢,深怕出了半點差池便免不了一陣打罵。

  反觀寧時鷹,倒也不急著和爹硬碰硬,他彷彿沒事人一般。

  不過,寧府上上下下的人全知道,倘若蕭老爺興致一起和女兒怡紅過來用膳,那可大事不妙了。

  終於這天,蕭老爺笑呵呵地帶了一堆東西過來,打算和好友一家用膳。

  待一干人等入了座,怡紅笑瞇瞇地撿了寧時鷹身邊的位子,拉著地道:「我和爹上京城看廠子,順便帶了一堆好吃的給你。鷹哥哥,你那麼久沒見我,可有想我?」

  寧時鷹忙奢想白衣蝶,哪還惦著她?只有苦笑了。

  席間寧老爺和夫人忙著和蕭老爺談京城幾宗生意之事,飯菜倒沒動多少。

  寧時鷹瞧了瞧他們,悄聲對怡紅道:「你跟我來——」

  「好呀!」原來就迫不及待想和他獨處,怡紅樂得同他出了堂。

  寧時鷹看她一副高興的模樣,心頭有三分不忍,但感情不能只靠同情,他咬咬牙坦白道:「怡紅——」

  「嗄?」她合情脈脈地望住心上人。

  「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你知道我一直很疼你的。」

  她笑了。「對呀!鷹哥哥一向對我最好了。」

  「可是……」寧時鷹面有難色,不知該怎樣說,她才會明白,才會將對她的傷害減至最低。

  「可是什麼呀?」

  「可是,那並不是愛情——」

  蕭怡紅的笑凝住了。他說什麼?不是愛情?怎麼不是!她可是掏心掏肺愛他的呀!

  他又說:「怡紅,對不起,我不能娶你……」

  蕭怡紅的心被擊碎了,她不敢相信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他怎麼不能娶她?這門婚事是所有長輩們都說好的呀!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對不起,怡紅——」

  「為什麼不能娶我?」她雙眸含淚。「我們婚後可以慢慢培養感情啊!為什麼要這麼狠的下決定?」

  寧時鷹不想叫她仍存希望,他狠下心道:「不可能的,我心裡已有愛著的女人了。」

  「誰?那是誰?」是誰竟敢搶她的時鷹哥哥,妒火瞬間燒焚她。

  「總之,我希望你成全我們。」

  她根本什麼也聽不見,腦中拚命回想,然後地大聲喊出一個名字。「白衣蝶!」她雙眸恨睜。「是她!是她對不對?!那個無恥的女人!」

  寧時鷹微慍斥道:「不准你這麼說她!」

  「我不答應!」她哭了。「我不要!我不准!」

  「怡紅——」

  「她是什麼東西?我和你認識十多年了,憑什麼她一出現就搶走你?」

  「她沒搶走我,你還是我的好妹妹——」

  她咆哮。「誰要當你妹妹?我是要做你妻子啊!我不准你和那個賤人成親!」

  他生氣了。「怡紅,總之我不會娶你的。我若勉強娶你,心底忘不了她,反而害了你!」

  「她她地!我哪點輸她?她的身份地位配得上你嗎?沒有人會同意的。」

  寧時鷹堅決道:「不管怎樣,我非她不娶。」

  蕭怡紅瘋狂地恨起他的無情,更想殺了白衣蝶。「我不接受!」她衝回堂內,揪住正談正事的蕭老爺,不顧旁人都在,哭嚷道:「爹!您要為女兒做主……」

  嚇得蕭老爺忙問:「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

  「寧時鷹要退婚了!」

  退婚?蕭老爺霎時紅脹了一張臉質問寧老爺。「這怎麼回事?」他摟著哭花了一張臉的寶貝女兒。

  「這……」寧夫人低下了頭。

  寧老爺揮手否認道:「沒的事、沒的事——」

  「爹呀……」蕭怡紅哭啞了嗓子。「他說要娶一個叫白衣蝶的賤人!」

  「真有此事?」蕭老爺勃然大怒。

  寧老爺試著力挽狂瀾。「沒事沒事,別聽孩子瞎說。」

  「我沒有瞎說!」寧時鷹光明磊落的走了進來,對蕭老爺的怒氣毫不畏怯。「很抱歉,我不能依爹娘的意思娶您的女兒。」

  「混帳!」寧老爺氣得暴跳如雷。「你給我閉上嘴!」

  蕭老爺僵著老臉,耐住性子又問一次。「寧時鷹,我問你,你說的可是認真的?」

  「蕭伯父,承蒙您錯愛,但晚輩心中已有他人,而且非她不娶。」

  蕭怡紅一聽哭得更大聲了。

  寧老爺咆哮。「我不准你娶那個姓白的。」

  忽然廳口傳來響亮一句。「誰敢不准?」

  這聲音?寧老爺怔住了。

  夫人也嚇得僵住身子。

  一干人望過去,只見一名駝背的老婆婆,拄著枴杖,雙目銳利如鷹,雖高齡然而步伐穩健,不疾不徐踱了進來。

  後頭跟了一堆僕役尾隨。

  寧時鷹宛如見到救星奔上去攙她。「師父,您終於到了。」

  一見寧時鷹,她那張佈滿皺紋的老臉立刻笑了。

  「娘……」一聲蚊鳴似的囁嚅,是青了一張臉的寧老爺。

  老婆婆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這位是……」蕭老爺困惑著,似曾見過。

  「哦,這是我娘。」寧老爺忙介紹。

  蕭老爺禮貌地招呼道:「原來是太夫人,失敬失敬!」

  太夫人唇一抿威風道:「你也知道失敬?硬推個女兒要我孫子娶?」

  「你——」蕭老爺登時一張臉黑了。

  蕭怡紅惱羞成怒,哇的一聲哭得似打雷。

  太夫人皺眉斥道:「哪來的一隻牛蛙,吵死了!攆出去!」

  寧老爺拉住太夫人。「娘,你少說幾句——」話未說完,「咽」一聲,寧老爺頭頂結結實實挨了一棍。「唉呀——」

  寧老爺被人當三歲小孩般修理了?不會吧?!蕭老爺看得目瞪口呆。

  太夫人發威了。「不肖子!叫我少說幾句?!混帳東西!」

  太夫人原為夷邦之人,帶著一身功夫遠嫁中原,自然不理漢族的規矩。她行事孤僻乖張,最厭惡虛偽之人事。

  她拉住寧時鷹手腕大聲喝道:「你們聽好!我耶律綺羅的孫子高興娶誰就娶誰,誰要在那囉囉嗦嗦我可不客氣了。」

  她那副凶樣倒堵了眾人之口。

  只有個不長眼的蕭怡紅頂撞。「老太婆,你講不講理啊?時鷹哥哥本來就是要娶我的,怎麼可以說不娶就不娶?他高興了,我可不高興?!」

  那剛打過人的枴杖,咻地猝然揚起,寧老爺嚇得跳起抓住。「娘……」

  寧太夫人力大無比,寧老爺整個人猴子似地吊在枴杖上,她仍可以持著枴杖不放。

  蕭老爺見狀,甚覺屈辱。抓了女兒,丟下氣憤的一句。「豈有此理,從此我們兩家恩斷義絕!」他拖了女兒往外走,氣得渾身顫抖。

  寧時鷹欣喜若狂,和太夫人身後的丁邦使了個「成功」的眼色。

  太夫人忽地扔了枴杖,寧老爺「唉喲」一聲摔在地上。

  她低聲道:「鷹兒……」

  「是。」

  她傲然伸出手。「扶我去房內休息。」

  「是的,師父!」他笑瞇瞇地攙著師父,一路直說:「走好啊!小心小心!徒兒待會兒叫廚房熬您最愛喝的蓮子湯來。走好——」

  寧老爺望著他們的背影,正想發火,忽然「唉喲」一聲,他按住摔著的右臀。

  寧夫人忙扶住他。「好了好了,先去躺下歇歇吧!」她扶他回廂房,一路一又忍不住笑著惡劣地學兒子的慇勤。「小心小心,走好走好!」

  寧老爺氣娘。「你是嫌我還沒被那一老一少欺負夠嗎?」

  寧夫人沒奈何,只有暗自偷笑,不讓寧老爺瞧見。



  幾日後,一行儀隊伴著大紅花轎,敲敲打打,一晷氣洋洋地把白衣蝶自金鼎客棧給抬進了寧府。

  那日,蕭府氣氛陰晦,只聽見蕭怡紅怨憤的哭聲,還有蕭老爺的咒罵聲。

  相較之下,白衣蝶戴著鳳冠,一身艷紅嫁衣,唇角抿著淡淡微笑,與寧時鷹行完了所有大婚儀式。

  鳳冠內的她,看不見堂上寧氏夫妻僵硬的表情,她只感覺到身旁良人透來的溫暖,她也體會不到堂邊十二金釵們的不屑和妒意。

  被寧時鷹保護著的白衣蝶,天真地忙著高興,完全忽略了寧府一干人的敵意,她以為自己已得到眾人的祝福。

  而其實,要不是堂上另外坐了個夠份量的太夫人主婚,憑她的出身哪能入寧府的門。

  拜完了堂,白衣蝶立即被人扶進洞房。

  紅燭高燒著,白衣蝶坐在喜床上,慶幸自己的好運。從來婚事難以自己做主,而她竟可以如願地嫁給他。喲切如夢般美麗,令她不敢置信地發起呆來……

  忽然,她聽見他的腳步聲,他來了。他推開門扉,筆直走向自己。

  曾經在賭坊,他掀開她的頭蓋,嚇著了她也驚喜了她。

  而這一次仍是他掀起她的頭蓋。這次,她是他的新娘。

  白衣蝶含羞帶怯,仰望住他那對鷹般執著的黑眸。為什麼他那張臉、那似笑非笑的唇,總是勾住她的魂魄,教她看得心慌意亂、六神無主。

  特別是今晚,她竟不知所措,又羞又尷尬。

  反倒是寧時鷹如平日那般自信自在。他看得出她的緊張,這和平時冷漠的她不同,他竟甚覺高興有趣。

  「衣蝶……」寧時鷹溫柔地替她摘去鳳冠。「以後,我們就是夫妻了。」說著,他放下她盤起的發。「記得嗎?」他忽地在她耳畔低喃。「你記得我們早是夫妻了嗎?」

  白衣蝶瞬間飛紅了雙頰。

  寧時鷹輕抬她下頷,問她。「為什麼臉這麼容易紅?一定是領扣扣太緊了。」他促狹她,伸手解了她領上的鴛鴦扣。

  她下意識伸手阻止,小手兒卻被他緊緊抓住。

  真是,她的臉紅得似胭脂,手也熱了起來。望著他的雙眸三分純真七分嬌艷,看得他眼眸深邃凜斂。

  彷彿惡劣地想逗弄她似的,寧時鷹將她的手往前輕扯放上他胸口,他半命令半懇求。「幫我解了外袍。」

  白衣蝶先是一怔,隨即貼著他壯闊的胸膛,柔滑的小手伴隨著胸膛起伏滑下,停在他的腰帶上。

  白衣蝶仰頭看見他鼓勵的眼神,她唇一抿,下決心地低頭一扯,扯開了他的腰帶,外袍隨之松放開來。她的心跳得活似在擂鼓……

  跟著,他也鬆開她的紅嫁衣。

  「我們還沒喝交杯酒!」他說,起身去斟了兩杯酒過來,一杯遞給她。

  「飲了它——」兩人的手臂纏繞,各自飲了杯中酒。白衣蝶不慣烈酒,啜了一口卻不小心灑了大半出來,濺了自己的頸子和臂膀。

  她起身要拿帕子擦拭,他卻制止。接著他帶點原始的蠻橫將她輕輕推倒在喜床上。跟著,他俯身過來咬了她的頸子。

  白衣蝶驚叫出聲,下一刻他吮吸她雪白的頸,吮去了濕滑的酒,也吮去了她腦中清醒的念頭。她感到他強烈的灼熱,他誘惑的挑逗帶給她刺激感。

  褪去了火紅的嫁衣,曾經共度的那夜彷彿又再來臨。

  恍惚中,他已褪去兩人的衣衫。在迷幻中,她迷濛的眼看著他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游移。他的吻時而溫柔時而粗暴地啃咬她每一吋肌膚,粉紅蓓蕾在他存心的舐吻下如蜜欲滴。他存心燒融地,令她不能自抑,丟掉層層防備。他的吻、他的舌,游移在她光裸的每一處,攻陷每一吋,不理她如何呻吟哀求,侵略地每一個隱密的地方。

  他已馴服她反抗的意志,她情不自禁配合他、迎合他。她已經不由自主臣服於他的魔力。

  他威脅地逼她在那決定性的一刻、交出她的心。

  忽然,寧時鷹用他的堅挺抵著她問道:「你愛我嗎?」

  老天!她哪裡還能思考?「嗄?」她昏頭昏腦,所有的神經早已繃緊……怎麼可能聽清楚他問了什麼?

  他又重問一次。「你愛我嗎?我要你親口對我說!」

  「當然、當然愛你!」

  瞬間,他狂野地進入她深處。那充實的感覺,令她驚得不禁顫慄,狂喜的淚亦奪眶而出。

  在寧時鷹猛然的撞擊下,白衣蝶感到長久空虛的心房一點一點被填滿。她攀住他強壯的身軀,纏在他身上。

  她知道他們已合為一體,今後誰也不能將他們分開。

  在她承受不住、繃緊的軀體將要和他一起飛上雲端時……她看見他肩後,一隻飛蛾正向燭火裡奔去……

  她覺得自己彷彿是一隻飛蛾,正撲向他這團愛慾交織的焰火。



  白衣蝶和寧時鷹纏綿了一夜,睡得又香又沈,不似平日清晨便早早下了床。

  寧時鷹倒比她早醒。他睜開眼,除著臂彎裡熟睡的愛妻,心頭暖烘烘的。手指輕點地如雲似的睫毛、櫻桃似的唇。她的肌膚白如雪凝如脂,只可惜背上佈滿醜惡的鞭痕。

  想及此,他心疼地更加摟緊了她。幸而他們相遇,今後她再也不必苦熬,否則這樣一個靈秀的美人,不知還要在紅塵中受多少折磨?

  寧時鷹又想起採花大盜胡群,以及照大深……只要是男人,莫不為著白衣蝶的美而動了佔有輕薄的慾念。也怪不得白衣蝶生性低調,總是孤僻地防備著人。

  寧時鷹決意好好地保護她,決不讓她受半點委屈。他正想著美好的遠景,門外丫環回報寧太夫人喚他。

  寧時鷹遂下床,輕聲地命丫環守在房外,不准任何人打擾少夫人睡覺,吩咐完這才趕著去見奶奶。

  見著了奶奶,他忙拉著她哄她開心。「什麼貴事,一早就喚鷹兒?」他懷壞地笑。

  老奶奶孩子似地掐他嗔道:「喲!捨不得拋下妻子來見奶奶啦?」

  「師父呀!誰敢冷落您了?我該死了我!」

  耶律綺羅被他的伶牙俐齒哄得呵呵大笑,又和他閒話了一會兒,問起他新娶的妻。「那白丫頭倒是長得十分靈氣,怪不得你固執地非要娶她……」別說鷹兒喜歡,她自個兒對孫兒的品味也挺滿意的。

  就只有太夫人支持他,寧時鷹感歎。「也就只有您懂得我了。」

  「難不成還真任你娶了姓蕭的刁鑽貨?呸,也只有你那笨爹虛榮得只顧著『門第」之說,倒忘了人品為重。我的鷹兒聰明絕頂,也只有那白衣蝶襯得上你。」老奶奶流暢道:「你自小隨興放肆,合該配上白衣蝶的清高內斂。只是……」寧太夫人忽而蹙起眉頭。

  寧時鷹向來對奶奶識人的功夫最佩服。見她皺眉,知道必定有事,急忙問道:「只是什麼?」

  太夫人想了又想,才決定告訴他。「鷹兒,女子太美只會招惹災禍;人生得太過靈氣,易生憂愁煩悶。還有性子太孤僻自然不懂如何同人相處,更無法體會得出人心的險惡。」

  「她不必體會,我只要她全心和我在一起便夠。我不要她去理會那些俗事,我可以保護她!」

  「保護她?」太夫人冷笑明道:「難道你可以整日守住她?你是神嗎?能不顧一切俗事,在她身邊寸步不離?還誇你聰明,一日愛上了人,也是個糊塗蛋!」

  寧時鷹瞬間明白過來,擔心問道:「師父教訓的是。但不知如何才可避掉這些困擾?」寧太夫人瞥了瞥他,繼而搖頭歎氣。「那麼靈氣的女子,她若外表受了一分傷害,內心實就受了兩分。她那麼封閉,人家若有一分的苦,到她身上就變成兩分。這樣的人最好別遭受什麼大難,否則哪活得下來?」

  「奶奶……」寧時鷹忽而難過起來。他很清楚一向精明的奶奶絕不會無端端告訴他這些事,必定其中有因由。難道衣蝶還會受什麼劫難?莫非他還不能保護好她?他生平頭一回竟莫名地感到恐懼,沒來由地心慌。「不行——我不信我拚盡全力還保護不了她!」

  老奶奶笑了:「她若知道有人為她這麼拚命,一生已知足了。你呀!同你爺爺當年一個樣。傻孩子!你儘管去拚命,只是記著奶奶一句話:盡了力,得不到,莫強求。」

  「我無法想像她不在我身旁。更不能忍受她會消失!我絕不准許。」

  老夫人臉上又悲又暖地。「你爺爺不也曾這麼說?誰知那老頭倒比我先走了一步,留我在世間當個老不死的怪物!」

  「誰說您是怪物來的?我還當您是個老頑童哪!」

  她聽了呵呵一陣笑,摟住孫子,慈藹地說:「鷹兒,妻子奶奶是幫你娶到了,將來如何就看她的造化了。奶奶要回蒙古去,你別同任何人說,免得又被他們囉嗦我一陣。」

  「蒙古?可是——」

  「別擔心,你師父我身子健壯得很,可以照應自己。何況你爺爺去年走後,中原再無我可留戀之事。反而是蒙古老家曾是你爺爺和我相遇之地,我要回那兒重溫舊事,靜等你爺爺接我過去呢——」

  奶奶和爺爺兩人情深意重,漢蒙聯姻曾遭受極大之阻撓,他們經歷了多次分合,爺爺還是不顧一切地把奶奶娶來了中原,和她廝守一生。

  寧時鷹自然能體會奶奶想回蒙古長居的心意,也不好強留她,只能不捨地叮嚀。「切記要照顧好自己——」

  「甭擔心我了,顧好你的妻子吧!」

  「什麼時候動身?」

  老夫人爽快道:「待會兒就上路,你不必送了。」

  「不送不送,但至少讓我陪您再多聊一會兒吧!」

  祖孫二人,這一聊就聊到了中午。

  和太夫人話別後,寧時鷹穿過花園蜇回房裡,卻不見白衣蝶。

  適巧冬兒帶著丫鬟來打掃房間,他遂急急問道:「少夫人呢?」

  見他著急的樣子,冬兒又妒又笑。「真是!沒見少爺這樣慌過,難不成我們會吃了少夫人不成?」

  「少貧嘴了,快些告訴我!」

  冬兒掀掀眼,懶懶回他。「少夫人被請去雅興堂和老爺他們用膳了。」

  寧特鷹生氣了。「我出門時交代過不准任何人吵醒少夫人,怎麼還被請了過去?」

  冬兒頓覺委屈。「少爺,你心也太過於寵少夫人了。老爺差人過來請,誰敢不依?再說她不懂得尊重老爺,您也該——」

  「放肆!」她話未說畢,冷不防地,寧時鷹劈來一句驚嚇了她。「你以為你是誰?由得你說少夫人的不是?」

  冬兒眼眶一紅,低了頭退下。何曾見少爺如此凶過?從小她們十二金釵和他一起長大,現在少夫人一來,她們登時豬狗不如了。

  她真覺不平和委屈。那姓白的出身不比她們高尚多少,少爺竟娶了她,還為她不惜責罵自己。

  寧時鷹見她哭了,不忍再說她什麼。「好了,冬兒,別哭了。你知道我當你們十二個姊妹像自家人。只是,少夫人剛嫁進寧府,很多事都不慣,要是連婢僕們都反著她,她如何立足?」

  「我知道。」冬兒口是心非敷衍。「少爺別擔心了。」

  「嗯——我過去雅興堂。」他怕爹請她過去吃飯八成沒安好心。

  寧時鷹急匆匆地走了。

  冬兒踢了錫椅子,又扭頭對小丫鬟斥喝。「還不快收拾好,等會兒惹少夫人不高興,少不得挨少爺罵。」她諷刺地道。「我們少夫人可禁不起半點委曲!不同我們可以隨人斥罵!」她一副氣難平的模樣,說得連小丫環也覺得少夫人惹人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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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4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雅興堂。

  梅蘭菊竹四位婢僕是僕人中算來地位最高的,所以也只有她們能靠近伺候老爺和夫人用膳。

  飯桌上用的全是鑲金銀的磁器。白衣蝶使得不甚習慣,加上那些富貴人家的吃飯規矩,她也不甚明瞭,一頓飯吃下來很沒胃口。

  但是她挺高興老爺和夫人終於接納了她,還特地差人請她過來吃飯。於是縱使不愛和生人共膳,白衣蝶倒也安靜乖巧地用膳。

  只是她不會說好聽話,又不懂應酬,所以只有靜靜吃飯。人家不問她事,她也不敢貿然開口。

  她的沉默,看在老爺眼裡,反而覺得她是在端架子。難道她不懂和長輩說話,還得等長輩去招呼地嗎?寧老爺板起一張臉,不甚高興。

  白衣蝶不知她惹得老爺不高興,還是一逕地沉默。倒是夫人感受到氣氛不對,主動開口打圓場,熱絡熱絡氣氛。「衣蝶,這飯菜合胃口嗎?」

  這媳婦雖然她不喜歡,可是也不想令兒子難做人。她好心替白衣蝶找話,只是隨口問了問,沒想她當真了,回答道︰「娘,這金鑲雞若是不放那麼油,就爽口多了。其他倒是頂合我胃口。」

  白衣蝶全然不知她一番好意的話,聽進老爺和夫人耳裡全變了意思。

  夫人的臉立刻拉了下來。她竟敢嫌他們寧府的菜不好?憑這女人的出身,她懂得什麼叫好嗎?今日她吃得到雞肉,合該滿心感激跪下來哭了,竟還敢挑剔?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老爺更是黑了整張臉,摔了筷子擱下碗。

  蘭兒和竹兒互使了使眼色。知道少夫人不得老爺心,竹兒於是大膽地諷刺少夫人道:「啊,老爺夫人都不吃了嗎?剩這麼多,那御用的名廚張老可是見了要傷心哪!連他做出的菜都不合吃,可真不知要請誰來做了。」

  夫人深覺竹兒說的極得她心,一唱一和回這:「不是飯菜不好,你知我和老爺平時可都吃得精光的——」

  「是呀、是呀……」竹兒故意給夫人引話。「今兒個怎麼了?只吃了一點點?平常不會這樣的啊?!」

  夫人回了一句:「今兒個不知怎的,胃口差極了。」言下是指「某人」壞了胃口。

  老爺厲聲一句。「都撤下去,把果子送上來。不吃了!」

  梅蘭菊竹忙收了下去。

  寧夫人和竹兒兩人諷刺了半天,以為損了少夫人,好讓她反省反省。誰知她像個沒事人似的,睜著眼看丫環們收東西,一點兒難過的表情也沒有。

  哼!真懂得裝傻,一副無辜樣。寧夫人更氣了,她萬沒料到白衣蝶當真沒那個心眼聽出她們在諷刺自己失言。

  白衣蝶只覺得富貴人家排場真大,吃完了飯,還送了一堆果子上來,有些果子她見都沒見過。

  跟著,婢女們每人端上一隻金盆。

  「少夫人,請——」竹兒也端了一隻等在她面前。

  這是要幹麼?她不懂,求助地望向老爺和夫人。他們也納悶白衣蝶怎麼不用?那是給她洗手的。

  竹兒看出少夫人無知,故意催道:「怎麼,少夫人嫌水不乾淨嗎?」

  「呃,不是——」莫非這水是要用來漱口的?白衣蝶於是俯身飲了一口。

  登時滿堂哄笑。

  竹兒誇張地說道:「少夫人!這水是用來洗手的,您怎麼喝了?您真這麼渴呀?!」

  一番話又惹得堂內眾人嘩笑。

  只有老爺深覺鷹兒娶了這樣蠢的媳婦,真是丟人,氣得猛搖頭歎息。

  白衣蝶在眾人的笑聲中蒼白了臉,不知所措。一對對嘲笑她的眼睛如利針刺進她心坎。

  忽然,她明白了自己不受歡迎,他們只當她是笑話。白衣蝶怎能不受傷?天知道她來時是對他們付出一片真心誠意

  在笑聲裡,她感到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孤立。她沒有哭,她只有武裝了自己冷眼相對,尷尬沉默地等他們笑完——而忽一陣爽朗笑聲揚起。

  這溫暖的笑聲,她認得,轉過頭……看見他走了過來。

  然後他鷹般犀利的目光掃了一遍眾人的眼,隨即不慌不忙用溫暖的手臂保護性地攬住她的肩。

  他說:「衣蝶真聰明,我昨天才同她提起,我們家用金盆洗手,太奢侈,她方才就刻意用「喝」的來點化你們。」說著,他俯身學她啜口水,唇沾水的剎那,白衣蝶看見側著臉的他,對她玩笑地眨了眨眼睛。

  白衣蝶方才慌張的神情沒了,也跟著笑開了。

  寧時鷹起身清清喉嚨,伸了伸懶腰。「唔,好甜的水!」

  他的舉動教眾人傻了。

  老爺回過神後氣喝。「簡直亂來!」

  這會兒可沒人有心情笑了。

  倒是白衣蝶笑了,她看見他也睇住她笑,只有他們倆眉來眼去顧著自個兒微笑。雙目間的濃情蜜意不在話下,彷彿眼波流轉間他們已經纏綿了。

  老爺夫人看得生氣,梅蘭竹菊則是妒嫉得眼都紅了。誰看不出少爺對少夫人的寵愛,他根本眼中沒了別人。再看白衣蝶得意的笑成那樣,簡直也是不把別人放在眼裡。

  白衣蝶終於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可以安心地細細品茶。方才受的委屈,都因他的體貼而煙消雲散。她忽然發覺只要有他在身旁,世界似乎都明亮起來,他能輕易化解她眉心的陰霾。

  呵——她真的好愛他。最高興的是她今天更明白了,他真的也疼惜她。

  世上還有什麼比兩情相悅更幸福的事嗎?

  「好喝嗎?」他問她。

  她回他一個淡淡的笑,她的表情已做了回答。

  寧夫人又嘮叨了幾句後,話題一轉,她問起大夥兒她身上那新縫的綠衫好不好看。

  梅蘭竹菊忙爭著稱讚一番,讚得夫人笑瞇瞇地合不攏嘴,開心了起來,於是又問白衣蝶。「你覺得呢?」

  白衣蝶認真地細細看了一會兒才說:「娘的膚色偏黃,穿綠的衣衫人顯得黑,不是頂好的。」

  看吧!白衣蝶得罪人的功夫真厲害,一句話立刻叫夫人的臉黑了一半。她從未聽見過任何人不讚她好。而這白衣蝶……

  寧時鷹掩住嘴,差點讓茶梗住了喉嚨。

  白衣蝶看他那奇怪樣忙問他。「怎麼,噎著了?要不要緊?!」她哪裡知道自己又失言了。

  老爺可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喝道:「好了、好了,甭飲茶。沒心情了!全撤掉。」說著,氣呼呼的拉起夫人走了。

  白衣蝶怔怔地看他們走了,訥訥地低頭想想,抬頭問身旁的寧時鷹。「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他寵溺地含笑搖搖頭。

  她納悶地問道:「可是……」還沒說完,他傾身過來在她耳畔嘀咕了幾句,她剎那間紅了整張臉。

  看到白衣蝶嬌羞的模樣,寧時鷹呵呵笑了,便拉她起來。「那我們回房吧——」

  白衣蝶瞪他那張懷壞的臉,順從地任他將她的小手緊緊握在手心裡,兩人甜甜蜜蜜地離開了雅興堂。



  初秋時連下了幾場大雨,於是寧時鷹取消了帶白衣蝶和白芯心去看市集的計劃,可他也沒閒著,成日裡掙伴著白衣蝶。她若是逛書房內的藏書,他便跟著。她若是興起到廚房制醃梅子,他也要跟著一旁好奇的看。

  他其實是怕留她一個人會被欺負。

  「你別成日跟著我哪!」她甜甜笑嘻,轉身把梅子放進瓶內。

  寧時鷹瞪她。「我是好心陪你!」

  「誰要你陪來著?」她撇了嘴道,臉上表情卻掩不住高興。

  寧時鷹看她將事先做好的醃料倒進瓶內封起。他問道:「你打算醃幾瓶?」

  「一瓶就夠了。」

  他疑惑道:「一瓶?既然要醃上兩個月,幹麼不多醃幾瓶?」

  她淡淡一句。「好的東西,一瓶就夠了。我只醃給你吃,當然一瓶就可以……我醃出的梅子是鎮上最酸的,保證過癮。」

  他討好她地讚道:「你也是。」

  「嗄?」

  「像梅子。」

  「甚麼?」

  「一見到你,牙齦都酸了,恨不得把你吞下去——」

  白衣蝶被他那不正經的話鬧得星眼微揚、香腮帶赤。她又笑又氣不再理他,將裝了梅子的瓶子擱到廚房陰涼的角落。

  「快冬天的時候就可以吃了。」她笑笑。「怕是自己粗心會忘了這瓶梅子。」

  「才不會——」寧時鷹拉住她的手。「就算你忘了,我也會記著開了瓶子嘗。這可是你替我醃的。」他又笑。「就怕被人偷吃了……不行不行……」他拿回瓶子。「走,我們回房把它藏在床下。」

  他拉著白衣蝶奔回房去,一合上門就吻住她。

  「幹什麼你?!」她笑罵著躲他。

  寧時鷹輕易便抓她在懷裡。「誰教你一直提梅子。我餓了——」

  她掙脫不掉,被他鬧得好癢,揚頭朗聲笑了。

  他霎時怔住……

  從未見過她真正地笑開。她雙眸瞇起,開懷暢笑,露出一排皓齒,美麗的俏臉仰起,黑髮飄散。

  她竟笑得好野好艷令他屏住了呼吸,魂魄彷彿被她攝去,傻傻癡癡地望住她。

  發現他盯住自己,白衣蝶心想自己笑得太失態了,於是她低下頭,他卻扳起她下頷歎息。「你真的好美,美得我好怕你消失。」

  他深深吻她、佔有她,證明她真實地存在他懷裡,證明她不是一場虛幻的夢。

  聽見她滿足的喘息,他感覺到她真正被他擁有、屬於他一人。

  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夜裡,寧夫人失眠了,因為怕翻來覆去的會吵醒老爺,她一個人靜靜出房,踱進園內,坐在魚池旁的石頭上,悠閒地賞了一會魚兒,直到終於有了倦意,她這才起身打算回房。

  想起身那一剎那,眼前忽而一黑,她撫著額、身子一顛暈了過去……

  寧夫人昏倒石地上,直至清晨才被春兒發現,大呼小叫地喚人來攙扶。老爺這時亦被驚醒,立刻差人去請大夫。

  平靜的清晨登時吵鬧喧嘩,僕役們個個神色慌張奔來跑去傳大夫。自然寧時鷹和白衣蝶亦驚醒過來,兩人急忙趕去老爺房裡。

  只見寧夫人氣若游絲地躺於床上,陷入了昏迷。

  「怎麼會這樣?」寧時鷹見娘如此,心頭霎時沒了主意。「大夫呢?大夫來了沒?」

  春兒忙道!「已經去請了。」

  寧老爺坐於床畔,低頭不語。

  白衣蝶暗暗握住寧時鷹的手,給他勇氣。他的臉色灰白,令她也難過了起來。

  終於丁邦請了大夫來。

  大夫看完診,搖搖頭,歎息一聲。

  寧時鷹見狀,心立刻灰了大半。

  老爺忙問:「怎麼樣?」

  「夫人恐怕捱不過午時。氣血太虛,加上未及時診治,在冷地裡暈了大半夜,如今救治為時已晚……」

  老爺一聽,整個人怔住,青了一張臉。

  大夫皺眉道:「這麼短的時間要補足她的元氣,實在困難。除非是……」

  老爺喝道:「你說,有什麼藥,我一定立刻去找,不論多責、花多少銀兩我都買下!」

  大夫想想又道:「除非是「千年靈芝」,但我記得京城才有五朵。曲龍鎮上的藥鋪一朵也沒有,只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這兒到京城至少也要一天。

  「千年靈芝?」丁邦喃喃道:「我聽過蕭府中有一朵,前些日子蕭老爺上京城買了一朵回來。」

  蕭府?寧時鷹沉了臉。

  寧老爺袖子一摔,氣極敗壞罵道:「哼,現在蕭大爺會拿出來才見鬼!不肖子,早知你娶了怡紅,你娘現在就有救了——偏偏娶了個什麼用處也沒——」

  「爹!」寧特鷹截住他的話,只怕傷了白衣蝶。他一手安慰地圈住她,並向父親道:「我這就去一趟蕭府,娘平時同怡紅甚好,相信她不會見死不救!」他轉而又向白衣蝶道:「你先回房去。這兒有大夫就行,我很快便回來。」

  白衣蝶理解地點點頭。「你快去吧,不必擔心我。」

  寧時鷹速速同丁邦趕去蕭府,見到的是蕭怡紅。

  「我爹爹上京城去了。」她笑了。沒想到平日高高在上、拋棄了她的鷹哥哥也有求她的一天,她懶懶洋洋地坐在鳳椅上。「這裡就我作主了。」

  寧時鷹乾脆明說:「方纔看門的應該已經同你說明我來的原因——」

  「是,不過是一朵千年靈芝嘛!」她不急不徐,如盯著一頭獵物似地笑說。

  「紅妹,我娘平時待你如己出,希望你能暫時拋下私人恩怨,救人要緊。」

  「我明白。」她向一旁的老嬤嬤喝道︰「奶娘,去把那朵靈芝拿出來給寧公子。」

  寧時鷹鬆了口氣:「謝謝你,紅妹——」

  靈芝被奶娘捧了出來,有巴掌般大,她小心地遞給小姐。

  蕭怡紅拿起那朵靈芝起身走下來,站在寧時鷹面前。雙眸銳利盯著他道:「既然你娘命在旦夕,我就不廢話了。你帶我回寧府,在我面前休了那姓白的,並對眾人起誓後日迎娶我入門,這靈芝我就給你。」她說著將靈芝收進袍內。「當然,鷹哥哥功夫好可以用搶的。如果你要這樣卑鄙,令寧老爺一輩子在人前抬不起頭,你大可將手伸進我袍內搶走靈芝。」

  寧時鷹冷憤的黑眸恨恨盯著她刁蠻的臉,他從沒這樣討厭過、憎惡過一個人,而這人竟還是他的青梅竹馬。他心灰得無語。

  丁邦不相信她會開出這般殘酷的條件。「蕭姑娘……你何苦我家夫人平日最疼你的,你——」

  蕭怡紅咆哮。「是你們先對我無情的,倒怪起我無義!」

  「你好自私!」寧時鷹冰冷的一句。

  蕭怡紅驚懼於他的憤怒,但又不甘心得不到他,她改用哀兵政策。「鷹哥哥,我也不想惹你生氣,你就依我一次嘛!」

  寧時鷹無奈地道:「難道你還是看不透?我不愛你,你就算逼我娶了你,那亦是斷了你自己的後路,你永遠都不會幸福的。」

  「為什麼?」他只要肯娶她,他和她當然就會在一起。

  寧時鷹堅決地表白。「因為我心底只有白衣蝶。」

  蕭怡紅怒睜雙眸狂喊。「她能給你什麼?能救你娘嗎?她只是帶給你麻煩而已!我不懂,我真不懂!」

  「你怎麼會懂?你只惦記著自己的喜怒得失,你怎麼會懂為一個心愛的人付出一切的快樂?那是不求回報的。」

  「很好、很好……」蕭怡紅含淚笑道:「付出一切?那麼就為她把你娘的命也賠上去吧!」

  寧時鷹咬牙再問她一次。「你當真見死不救?」

  她轉過身背對他,冰冷道:「你做不到,我也辦不到。」只要他答應休了白衣蝶娶她,她馬上交出靈芝。她靜靜等他答應她的條件。良久,聽見他和丁邦離開的聲音。

  豆大的淚滴了下來,他竟然走了。

  她咬牙想不透:為什麼?為什麼?

  那白衣蝶一定是個魔鬼變的,他竟被迷得不顧一切,她恨不得一刀殺了她。



  寧時鷹步出蕭府,疾步返回寧府,在府前他對丁邦丟下一句命令。「備馬!」

  「是,少爺。」

  而寧時鷹則快步趕至老爺房裡。

  老爺一見他重返,立即急問:「怎麼樣?」

  寧時鷹難過地搖頭。

  「憑我和蕭老爺多年交情,他真絕情到見死不救?」

  「蕭老爺不在,只有怡紅。」

  「那地豈會不肯?平時我和你娘都待她很好的——」

  寧時鷹據實道:「她肯,只是她要我休了白衣蝶——」寧時鷹跪下堅決的道:「爹,我做不到。我無法辜負衣蝶!」

  「你娘都快死了,你還——」他氣極了。

  「我立即快馬上城買靈芝回來!」說罷,他起身速往府外,不理老爺的咆哮。

  他不信非得犧牲白衣蝶。他怎捨得傷害地?他承諾過非她不娶,怎麼可以休了她去娶怡紅?

  他瘋了,寧時鷹明白自己變得盲目,他怎可棄娘的生死不顧?

  他痛苦而矛盾,只希望也許趕得及上城帶回靈芝;也許老天爺會發發慈悲,也許能兩其一美,要是他騎得夠快,也許……也許……

  他接過丁邦手中的馬鞭,躍上馬背,正欲縱馬奔馳時,有人拉住了繩索。

  「時鷹…」白衣蝶趕來制止,她仰頭凝視他焦慮痛苦的黑眸。

  她的眼神是那麼溫柔,那麼平靜地望住他。

  她忽然笑了,伸手揪住他袖袍。

  她的微笑令焦躁的空氣瞬間解凍了。「時鷹,你好傻。春兒都告訴我了。」她平心靜氣看著他。「你休了我,我還是愛你。你娶了她,我還是愛你。我不會變的,我相信你也不會變,你就依了她吧……」

  「不行,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子。」他低吼。

  「時鷹,我都想通了。我們的愛不須俗世的名分,只要你待我真心真意,我不必一定要名份。我比蕭怡紅幸福太多太多,因為我得到你的心,她卻只能爭到虛無的名。就允諾她吧!我不要你留下一生的遺憾,你聽我的,去找蕭姑娘過來。」

  兩人四目相望,霎時……

  寧時鷹俯身將她抱進懷中。

  老天!她的體貼教他心碎……他愛極了這個女人。今生今世,他發誓,白衣蝶是他心中唯一不變永恆的妻。

  一旁的丁邦深受感動。這樣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少夫人,怪不得少爺那麼寵愛她了。

  須臾——

  蕭怡紅得到消息帶了那朵靈芝驕傲地踏了進來。但她不敢直視寧老爺,也許她自己也明瞭這樣做有些不擇手段。但她顧不了這麼多了。

  她終於勝利了,成功地看見白衣蝶接下休妻書,羞辱她令她感到無比快樂。當寧時鷹依約承諾娶蕭怡紅時,她得意地笑了,立刻交出那朵靈芝。

  她高高在上地對白衣蝶放話:「明日你立刻搬出時鷹的房間,以後我才是他的妻,不准你踏進半步!」

  她以為白衣蝶會傷心、哭泣。誰知樣貌嬌弱的她竟一如往常,美麗的一雙鳳眼非但未淌淚,反而無懼地直直盯住蕭怡紅。

  她沒有說話,眼睛內卻有一股堅決的意志,彷彿在嘲笑蕭怡紅似的。她的唇輕輕抿著,好似在同情她……

  蕭怡紅被地盯得忽然一陣心虛,退了幾步。怎麼會這樣?明明是自己贏了她,可是竟像輸的是自己,蕭怡紅額上滲出了冷汗。

  一旁的寧時鷹則是深情又讚賞地默默凝視他最深愛的妻子。他發現她竟蘊有一股迫人的氣勢,不必說半句話,她的神情已經贏了一切。

  一旁的白芯心則是忍不住一句。「真可憐……」諷刺的意味居多。

  「你說什麼?!」蕭怡紅怒喝。

  白衣蝶看了白芯心一眼,制止她多看口。

  蕭怡紅感覺得到,因為此事寧府的人沒半個歡迎她的。但她倔強不認輸地大聲一句。「你們快辦妥婚事,後天過來迎娶我!」她丟下這句話後,就和蕭府的婢女走了。

  她一走,寧時鷹立即握住白衣蝶的手道:「我吩咐下人把恆翠院打掃好了。那兒環境挺好,四下都有青竹環繞,一定會合你意。你和芯心就遷到那兒住吧!我會常過去找你。」

  她知道他不會辜負她的,她點頭微笑。

  這時,寧老爺忽然咳了幾聲,有些尷尬地開口。「鷹兒,你叫總管多派些婢女給衣蝶使喚,還有我那兒有一批珍藏的上等茶,你叫春兒送去恆翠院,那兒的院子挺適合泡茶的——」

  看來,寧老爺終於因著白衣蝶的犧牲接納了她。寧時鷹高興的回道:「是的,爹!」

  「謝謝爹。」衣蝶也歡喜的笑了。她衷心希望娘可以快些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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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40:5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寧夫人服用了千年靈芝後,身子漸漸康復。沒幾天,寧時鷹按約定娶了蕭怡紅進門。

  蕭老爺自京城返來,聽聞了女兒做出的糊塗事,氣灰了一張老臉,還狠狠地罵過怡紅。「他有什麼好?你非這樣巴著他不可?」

  蕭怡紅只管任性地撒嬌。「我就非要他不可!」

  「你這丫頭,也不管那人跟你合不合,但凡有人搶,你就忙著硬要不可。你這種脾氣,只會招來別人笑話罷了。我的女兒還怕嫁不出去嗎?你偏偏去給我丟這個臉?強摘的瓜不甜,你不懂嗎?」

  「爹呀——」她撒起撥來了。「看來你捨不得那靈芝才是真的,倒怪起我來了。」

  「唉——」蕭老爺好說歹說地拉著女兒。「我是一番苦心哪!怕你誤了自己一生。寧時鷹為了那個姓白的女人都不惜和咱們決裂了,我看他心底只有她,他不會疼你的——」

  「爹!」提起白衣蝶,她氣得咆哮。「她已經被休掉了,以後我才是寧少夫人。你別再提她,快幫我準備成親的排場才是……」

  蕭老爺看女兒如此癡迷,心中縱有百般的不願,為了她高興也只有依她。他砸了大把金銀,風風光光地嫁了女兒。

  於是,蕭怡紅終於穿上了大紅嫁衣,風光地嫁進寧府。鎮上民眾都趕來湊熱鬧,對於蕭怡紅逼寧時鷹休妻之事,更是鬧得人盡皆知。

  白衣蝶,這遠近馳名的大美人,成了蕭大小姐的眼中釘、肉中刺。二女爭夫,而白衣蝶敗下陣了,沒能坐穩寧少夫人的位子。這檔事成了鎮民們茶餘飯後消遣的話題。

  被夫君休掉,那真是身為女人最最可恥之事。於是人人都指白衣蝶這會兒可能無臉見人了,捱不過幾天大概就會自縊而死。

  這事兒,也傳到了採花淫賊胡群耳內。

  成親之日,他也趕來混在人群中看熱鬧。他心底直嘀咕著:這白衣蝶他碰都未碰過,竟教姓寧的娶了又休。心底又暗暗希望著白衣蝶可別自縊,因他總忘不掉這天仙般的美人兒,如果死了多可惜!

  胡群一邊貪看熱鬧,一邊想著白衣蝶,想到身子都滾燙起來。

  這天,曲龍鎮就這麼熱熱鬧鬧地過了大半天。

  只有恆翠院冷冷清清的,獨這院裡的人最不好過。

  白衣蝶望著窗外的皎月發凱,此時,該是洞房花燭夜了……她不禁想起和他喝過的交杯酒,想起她粗心地灑了酒,然後,他溫柔地俯身一一解了她領上的鴛鴦扣——現在,他也和蕭怡紅這麼做嗎?

  光是揣想那畫面,她竟心如刀割。

  一旁的白芯心觀察著姊姊,好心地勸道:「姊姊,你別亂想,早些睡吧!」

  「我沒亂想。」她轉過身來盯著芯心。「倒是你這麼晚還不回你自個兒房間,淨在這囉嗦。」

  「我陪你嘍,怕你孤單。」

  「我還是一個人清靜就好——」

  白芯心嗤地笑了。「姊姊,時鷹哥哥今晚和那姓蕭的同床共枕,也是沒辦法的嘛!但我相信他心中只有姊姊你一個的。」

  「你說話老是不乾淨,我看你這丫頭聰明過頭學壞了!去去去,別吵我,回你房間去!」

  白衣蝶趕走了她,門一掩上,心頭不免又空虛起來。昨夜寧時鷹還在這睡著,今夜那鴛鴦被只有她自己一人蓋了。

  教人怎麼能不感傷?

  他會不會過了今晚後,迷戀上蕭怡紅?

  白衣蝶難過地吹滅燭燈。房間登時暗了,只剩月光滲過窗子映到屋裡。她問自己:沒名沒份了,還留得住他嗎?雖說對他有一定的信心,但那蕭姑娘那麼主動熱情,他會不會、會不會……

  唉——她重重歎口氣。何必庸人自擾呢?還是趕快睡吧!

  她踱向窗口,把窗扉也拉下關了。

  忽然憑空伸進一隻手擋住地,也驚了她一跳,她忙推窗探頭——忽而有人偷吻了她。

  她驚得身子一縮,暗裡一隻手卻抓住地肩膀。「別怕,是我——」

  白衣蝶看見寧時鷹一雙眼眸懷壞賊賊地笑她。「這樣膽小哩!」

  白衣蝶見是他,心中一樂,又作勢要捶他:「沒良心的,鬼鬼祟祟嚇我!」

  罵歸罵,她仍是急急忙忙給他開了門。又問:「你怎麼過來了?那邊不是洞房花燭夜嗎?」

  他笑得更壞了。「所以啦,那頭已經有人氣得在砸杯子摔椅子了。」

  白衣蝶聽他這樣形容,不禁跟著笑了。「你小心被人咒!」

  「沒法子,我捨不得一天不同你在一起!」說著,一把摟住她。「我怕你一個人在這因為我,偷偷掉眼淚……」

  她嘴硬地回道:「少淨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我可從不掉淚的。」

  寧時鷹抬起她下頷,深情地仔細端詳。「那倒是,從不見你為我掉過半滴淚。」話裡少不得有些埋怨。

  她很小就發過誓,無論發生什麼都再也不哭了。眼淚根本減輕不了痛苦,對事情又沒什麼幫助。從前,爹爹發起酒瘋來每每打她,她哭得越凶,他打得更凶,所以她再也不哭了。

  偎在他懷裡,白衣蝶幸福地望住他。「沒什麼事,有什麼好哭的?」

  「你這冷血的——」他罵著吻住她。

  又是一夜纏綿。

  恆翠院外邊,一個鬼祟的身影偷窺了一會子,奔回了少爺新房那兒回稟了怡紅。「小姐,少爺果然是去會白姑娘了。」說話的是怡紅帶過來的貼身丫環杏兒。

  「豈有此理!」怡紅氣得撕破了自己身上的嫁衣,又剪了被和枕,鬧了大半夜。她以為寧老爺會過來做主,誰知哭了大半天也不見有人過來問她一聲。

  就連昔日待她最慇勤的老夫人也沒過來看她。

  反了、反了。寧府上下全在看她蕭怡紅的笑話嗎?全向著那姓白的嗎?

  「他不愛你的!」

  忽而,她想起爹爹前日勸她的話。沒想到竟都成真了。可惡、可惡?!蕭怡紅怨憤難平,只能對著丫環發洩,拿起燭抬就往杏兒臉上砸,咆哮道!「滾!沒用的畜生!你是不是也在笑我?!」

  杏兒沒想到突被砸了一下,額頭敲出血來,嚇得忙跪下大哭。「沒有啊,小姐,杏兒就算向天借了膽也不敢笑您半句——」

  蕭怡紅氣呼呼地坐下。「你下去——」斥走了她,自己坐在被砸得亂糟糟的新房裡哭。

  蕭怡紅當真是天真過了頭,竟以為區區一個名份便可得到他的心;竟以為對白衣蝶羞辱就可以逼走她。沒想到她越是窮凶極惡地想把他們分開,他們竟黏得更緊密。

  反而是自己惹來一身腥,在寧府落得討人厭了。想及此,她不反省自己,只是更恨白衣蝶。

  她只忙著記得她失去了什麼,白衣蝶又搶了什麼過去,根本已經被嫉妒和仇恨熏紅了眼睛。她不在乎也忘了自己可以走的路,她只知道自己的快樂和幸福全被白衣蝶給搶走了。

  她詛咒白衣蝶,恨不得她早死。

  她不會祝福他們。蕭怡紅氣得把自己的唇都咬破了,滲出鹼熱的血。



  如果蕭怡紅住的地方是地獄,那麼,恆翠院便是天堂。白芯心和丁邦兩人年齡相仿,成了好朋友。老實的丁邦常在言語上被白芯心佔了便宜。可是惱歸惱,對白芯心白白淨淨、聰明機伶的模樣倒是暗暗喜歡著。

  於是在白芯心的要求下,丁邦偶爾會在院裡教她要拳弄劍一番。

  他的武功尚淺,只能掃下幾片落葉,召了幾道風舞,卻已夠讓白芯心看得目瞪口呆連聲叫好。「太棒了,你快把你會的全教我!」

  丁邦老實地招認。「我會的這些根本不算什麼,我們家少爺才厲害!飛簷走壁,來無影去無蹤,什麼人也打不倒他。」

  「那他的武功又是跟誰學的?」白芯心好奇地睜大了眼問。

  「跟寧太夫人學的,也就是少爺的奶奶。」

  「哦——就是上回主婚的老奶奶!」怪不得雙眸銳利如箭,有股迫人的氣勢。白芯心點頭想了又想,忍不住又問:「那老奶奶又是誰教她武功的?」

  「是太爺。」

  白芯心又開口。「那——」

  「那太爺的功夫是誰教的?」丁邦主動替她接完了話,然後受不了地抗議。「你這樣問哪問得完?」

  說的也對,她自己都笑了。「唉,希望能見見耶律奶奶的夫君,然後跟他學武功,打遍天下無敵手,誰要再敢欺負我和姊姊,我就殺殺殺殺殺——」說得她比手劃腳起來。

  看白芯心那副認真樣,真好笑。「別「殺」了。你現在有寧府的人做依靠,誰敢欺負你。再說……寧太爺早就不在世上了。」

  「不在世上?」忽然她感到一陣惆悵。「那麼,耶律奶奶一定很痛苦、很難過嘍!」

  丁邦點頭。「沒錯,他們一直都很恩愛。」

  「其實,不論是多麼恩愛的人,最終也免不了要分離——」她感慨歎道。

  丁邦沒有聽懂她話中的意思,說道:「不會啊!像少夫人和少爺不就是高高興興地在一起了?可見是只要真心相愛著,不論遇上再多的阻撓,最終仍是可以相守一生的。」

  白芯心清麗稚氣的臉上,忽而閃過一抹世故,她堅決道:「但總不可能同生共死吧?我這輩子都不要和人談感情了,也不要浪費時間去愛誰——」反正只有「分離」是永恆的。所謂的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與其將來得承受散席的痛,倒不如一開始就甭去賣心思搭那長棚了。

  白芯心說得異常堅定。

  不知何故,丁邦聽得難過起來,又不僅自己心頭那朦朧的刺痛感是從何而來,也只有沉默了。

  一陣風吹過,吹來了一陣玫瑰的香味。

  原來是少爺和少夫人回來了。兩人手上都摘了一大把的白玫瑰,臉上儘是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他對丁邦叫道:「小丁,快幫我找鏟子過來,好把玫瑰種下。」

  白芯心愉快地迎上來閒了香味:「哇——哪來那麼多玫瑰?」

  「我和你姊姊去逛了鎮上錢伯的花園,竟是在座小山谷裡。」寧時鷹對著白衣蝶笑。「她喜歡極了,所以我買了二十株,打算也植進恆翠院。」

  白芯心笑道:「哦——連山谷底的玫瑰都移進院裡來了,時鷹哥哥也太有心了吧?」她不忘糗姊姊。「是不是啊?姊——」

  白衣蝶不好意思的淡淡笑了。

  這時,丁邦也帶了鏟子過來。「少爺,這種粗活,交給我就行了,您去休息吧。」

  寧時鷹溫柔地說道:「我們一起種吧。趁天色末晚,把它們值進土裡。」

  說著,接過白衣蝶手上的十株花。「你逛了一天,進去休息吧!別站在這吹風,等會兒著涼了。」

  白衣蝶柔聲應道:「我去沏壺茶給你喝——」說著,打算回屋裡。又轉頭問芯心。「你不進來嗎?」

  「不——」她認真地注視著前方。「我要看他們怎麼將花栽進泥土裡。」

  白衣蝶微笑搖搖頭。「真是,你就是什麼都好奇。」說著,一個人回了屋裡。到後頭打了火,燒起一壺熱水。

  稍後,她拎了熱水回房裡,專心地仰了壺茶。忽然聽見白芯心的笑聲,抬頭看見窗外夕陽下,白芯心和丁邦圍堵著一隻白兔,兩人忙著抓它。而寧時鷹則細心地對剛栽進土裡的白玫瑰澆水,澆了一朵又一朵。

  望著這幅景象,白衣蝶感動莫名。這個男人幾乎給了她全世界的幸福,也給了她充滿愛的生活,更為她築了寧靜的家園,令她忘卻所有煩惱。

  而她,除了去愛他,沒什麼可以給的了。他令她懂得熱愛並珍惜自己的生命。她是多麼地快樂、滿足。能被一個人如此寵愛、保護著,人生至此,她還有什麼要求?

  白衣蝶將茶具端至院裡的石桌上。

  然後她將手一橫,攔住正差點撲到免子的白芯心。「饒了它吧!」她說道。

  「姊——」芯心氣得躁足。「我差點就抓到了!」

  「抓到又如何?」

  「丁邦要教我怎麼烤兒肉吃!」白芯心埋怨。「人家都沒見識過怎麼吃免肉呢!」

  白衣蝶卻皺起眉頭訓她。「你如今吃好的、穿好的,缺了什麼?非要苦苦逼那畜牲驚得拚命逃?人家是有需要才殺生,你竟是為了好玩殺生,真不應該——」

  白芯心撇撇嘴,吐了吐舌頭,不敢頑皮了。

  丁邦看她竟被少夫人訓得動都不敢動,連回嘴都不敢,不禁偷偷笑她。總算是一物克一物,再野的人可也有安分的時刻。

  寧時鷹過來雲淡風輕地轉變了氣氛。「好香!茶刺好啦?」

  白衣蝶一見他立刻眉開眼笑。「怎麼,你眉梢也沾了泥了?我替你擦掉……」

  說著溫柔地幫他拭去,又替他斟茶。

  白芯心忍不住扮鬼臉。「可巧了,一見我就凶,一見他就笑——」

  丁邦噗哧一聲笑出來。

  寧時鷹也笑了開來。

  只有白衣蝶又羞又惱地瞪著白芯心又笑又罵。「早晚把你的舌頭割掉——」

  「寧、時、鷹!!」忽然破空一聲淒厲傳來。

  院門閃進個披頭散髮、窮凶極惡的蕭怡紅。後頭跟了一個丫環拚命拉住她勸。「小姐,不要啊!別衝動——」

  原來蕭怡紅早已為著寧時鷹婚後,一連多日對她不理不睬而氣了許久,今兒個又聽下人說他為了白衣蝶要丁邦找鏟子,親自為她植花。氣得她再也忍不住,所有委屈一併爆發,抓了桌上的剪子就衝了過來。

  現在一見滿院植好的玫瑰,她又妒又氣的衝上去就鉸了一朵又一朵。

  丁邦忙上去搶她的剪子,眾人也圍了上來。她瘋了似的誰也拉不住,仍是拚命鉸花。白衣蝶眼見寧時鷹為她栽的花被殘忍地鉸去,心中一痛,想也沒想即徒手去搶她的剪子。蕭怡紅怎麼也沒想到她敢徒手來搶,一不小心就劃傷了她的手,皮開肉綻。

  「衣蝶——」寧時鷹拉回她的手,瞬間摔了蕭怡紅兩巴掌,叱道:「你要鬧到什麼時候?」

  蕭怡紅瞪大雙眸。「你打我?」她氣得哭了,渾身發顫。「她自己要伸手過來,被傷了活該,你還打我?!」

  寧時鷹忙著替白衣蝶止血,又罵怡紅。「如果她有什麼閃失,我饒不了你,別說打你,殺了你都可以——」他氣壞了,話說得極重。

  「你——」蕭怡紅扔下剪子,哭著奔出恆翠院,整顆心被他的話擊碎。杏兒則疲累地追了出去。

  寧時鷹扶著白衣蝶坐下,忙著看她的傷口,幸好未傷及筋骨。丁邦拿了止血粉來,白芯心忙著遞手巾清理傷口。寧時鷹一邊替她包紮一邊忍不住責備。「你真是,不過是幾朵花嘛!你竟連手都送上去給她鉸——」

  那對她而言,不只是幾朵花的意義。她的手不痛,心倒痛了,看他辛苦了大半時辰種的花幾乎全被鉸了,她怎能不急?

  她傷心地看著那落了一地的花朵。「可惜了那些花兒,我們才把它從山谷帶過來,這會兒就被鉸了死在這裡。」

  彷彿預言了什麼不幸似的,她原先在雲端的心瞬間跌了下來。

  寧時鷹看她發愁的模樣,起身將那些鉸下的花朵一一拾了起來,再自衣襟內抽出那曾在街上見過的「鴛鴦劫」錦帕攤開,將花瓣一片片鋪到帕上,收攏錦帕打了死結,笑著對衣蝶說:「你看,這不就成了香包?你可以帶上一輩子了。」

  他的話溫暖她的心,白衣蝶拿著香包聞了聞,沁鼻的香味溢滿四周。真服了他,這也想得出。

  她忘了難過,高興地說:「真是個香包了。對了,你怎麼有這條錦帕?」她記得自己繡好這「鴛鴦劫」後就托人去賣了。

  白芯心搶白。「這還用問嗎?當然是時鷹哥哥買了下來保存哪!」跟著把那日街上巧遇寧時鷹的過程說了一遍。

  白衣蝶幸福得笑開了,看著寧時鷹寵溺地將她連人帶花圈進懷裡。



  為著上回討靈芝之事,寧夫人總算認清怡紅那丫頭的自私自利,自然她嫁過來後也懶得理她了。

  蕭怡紅原是蕭府的千金,說話做事任性妄為,而今在寧府除了服侍的下人外,沒人理會她。再加上上回一時氣憤,胡鬧中鉸到白衣蝶的手,自個兒也心虛了,於是沉默了好一陣。

  一日復一日,好面子的她又不肯回蕭府訴苦,真真是啞巴吃黃連了。她漸漸受不了煩悶,成日命杏兒同她上街逛去,又流連著幾間酒樓。鎮日把自己喝得糊塗,欺騙自己過得很好,不肯承認失敗。

  這日午後,她又在酒樓喝得發昏,抓了杏兒就摔她耳光。「打你這個賤貨!」她將杏兒看成是白衣蝶。

  杏兒忙哭叫。「小姐,你又醉了,我是杏兒啦!」

  蕭怡紅定睛瞧瞧,知道自己又糊塗了,也不肯認錯,只是厭煩一句。「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她,但你是我的下人,我把你當那姓白的打幾下消心頭恨,不行嗎?你哭個什麼勁?」

  杏兒有苦說不出,只得怨自己命苦,心頭儘管恨,嘴上還得小聲應道:「小姐教訓的是——」

  「哼!」蕭怡紅越發囂張:「我其實可以打得更重,你再哭小心我多摔幾下,該哭的是我!你哭什麼?有本事想法子讓那姓白的賤貨哭去。」

  杏兒難過地想:唉,有本事地早投奔去當那白衣蝶的下人了。聽說白姑娘性情孤僻,先是得罪了不少人,但漸漸下人們發覺她其實極好服侍,很少麻煩人,更別提會打罵誰了。

  杏兒心中歎息一聲,她要是男人也會棄了蕭怡紅娶白衣蝶為妻。才想著,蕭怡紅又摔了一隻杯子過來。「呆子!發什麼白日夢?沒見我酒杯空啦?」

  杏兒忙為她斟酒,一方面又想,她真丟盡寧蕭二府的臉了。

  蕭怡紅早拋棄了尊嚴,怨憤地灌酒。「那賤貨可得意了,全府的人都被她收買了!」

  「蕭姑娘——」鄰桌一位中年肥胖的男子忽然過來搭訕。

  蕭怡紅看這男人賊眉鼠眼的,她呸了一聲。「我的名字你也配叫?」

  那人也不惱,只管笑。「久聞蕭府千金蕭怡紅貌美如花,傾國傾城,今日一見果真不假。」他存心哄她高興。

  幾句話說得蕭怡紅鬆了臉。「你是誰?」

  「先別問在下何人,只是……」他兀自坐下悄聲地道:「在下方才聽聞蕭姑娘的怨憤,或者,小的有法子解決——」

  「你可以?」她心頭一陣驚喜。

  「當然,在下有的是妙計。」

  蕭怡紅打量這其貌不揚又色迷迷的男子。「你是誰?」

  他拱手笑道:「在下乃胡群是也——」

  杏兒和蕭怡紅聽了差點跳起,此人是採花大盜胡群?

  杏兒悄聲地規勸。「小姐,我們走吧!」

  蕭怡紅猶豫了一會兒,沒有走的意思,反而問他。「你方才說有妙計可是真的?」

  「當真——」他又說:「我其實和白衣蝶之間有事未了,我和你可說是目的相同。」

  蕭怡紅聽了大感興趣,語聲犀利。「我要白衣蝶離開寧府,再不能回來。你可有法子?」

  胡群呵呵大笑。「有、有。」

  杏兒聽了忐忑不安,直扯小姐的衣袖。「小姐——」她真是走火入魔了,竟和這惡人搭上!

  杏兒好意阻止,蕭怡紅卻氣得推她一把。「少煩我,滾一邊去,吵死了。」

  跟著興沖沖地和胡群計劃著,她發誓要讓白衣蝶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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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30 07:41: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深秋時分,寧時鷹不得不動身同丁邦上京城一趟。按例,這是結算幾間鋪子一年營收的時候。

  白衣蝶自然萬般不捨,臨行前一夜怎麼也睡不著,只是傻怔怔地問:「你非得去不可嗎?」這一分別也要大半個月。光是想,就叫人寂寞得蝕骨蝕心。

  寧時鷹似笑非笑地瞅住她瞧。「捨不得我?」

  白衣蝶歎息著,偎進他溫暖的胸膛。「你日日陪我,我早忘了你也有正事要辦!難道我不能同你去嗎?」

  「從這兒到京城少說也要一日一夜奔波——」

  「我不怕。」

  「很辛苦的——」

  「沒關係……」

  他敲敲她腦袋。「你沒關係,我可有所謂。你忘了我們約定好明年要生個胖娃娃,你答應我要養好身體的。」

  提到娃娃,她滿是笑意。她日日遵從大夫的指示,按時飲補湯,務必用最健康的身子來準備懷他的孩子。

  寧時鷹盯著她瞧。「等我回來,我們再一起努力!」

  「努力?」她一時轉不過腦筋。

  「努力「做人」呀!」

  她笑出聲來。「那你要男娃兒,還是女的?」

  他親她頰邊一口。「我要個陰陽人!」

  「陰陽人?」他又在胡說什麼了?

  「若是男的,最好有女孩的細心腸;若是女的,最好有男子的剛猛,才可以保護自己——」

  衣蝶笑斥。「我說這是「四不像」。」

  兩人笑鬧著親密了一夜,直纏綿至三更天。

  寧時鷹睡著後,白衣蝶卻仍清醒著。她起身貪看他熟睡的臉龐,愛憐地輕劃他眼眉。發呆了半刻,她起身將預先繡好的錦帕輕輕塞進他替換的衣衫內。

  她繡的是另一隻鴛鴦。他那只給她做了香包,於是她又悄悄為他繡了一隻。他們一人帶上一隻,也算成雙成對了。

  正低頭專心替他收拾行李,忽然電光一閃,轟隆一聲打起急雷。

  白衣蝶推開窗,只見風雨急落。

  「好端端的怎麼下起雨了?」她埋怨著收起窗扉,希望明早地動身之時雨已停歇。

  可惜雨一直下到天明。

  秋晨,天濛濛亮,陰濕寒冷。

  寧老爺和夫人叮嚀過兒子一路小心,之後便刻意回了房,好讓白衣蝶和兒子獨處。而蕭怡紅則未被告知少爺上京城之事,尚在睡夢中。

  白衣蝶撐起一把荷花樣的褐色油紙傘,親自送他直至府外駒旁才止步。白芯心跟在姊姊身後。

  寧時鷹為了兩天趕路,披掛上黑色的金邊斗篷,看來意氣風發。

  他俐落地躍上馬背,丁邦服侍安主子,也躍上了一旁的棕色馬背上。

  寧時鷹不捨地俯望他心愛的小妻子。

  傘下她面容蒼白,彷彿就要哭了。可是她那單薄的身子仍僵硬地忍住眼淚,雪白的袍子襯得她益發惹人憐愛。他彎身溫柔地替她瓏緊袍子,順勢在她耳畔低聲一句。「天冷雨大,進去吧!」

  她勉強擠出一抹堅強的微笑,聲音卻有三分哽咽。「我看你走了再進去——」

  為什麼心頭不住地悲傷?頂多半個月他就回來了,為什麼卻似永遠不再相見似地難過?她的胸口情緒澎湃。

  寧時鷹沉穩黑夜一般的眼睛,深深望住白衣蝶。

  他安慰她。「衣蝶——分離只是為了相聚!好好地等我回來。」

  她點頭。

  寧時鷹又吩咐白芯心。「丫頭,幫我照顧好你姊姊,別教她做出令我擔心的事。」

  白芯心眼圈早紅了。「你放心,我們會乖乖地在這兒等你回來。」

  他點頭,而丁邦則一直怔怔望住白芯心。

  然後兩人扯韁喝了一聲,馬如箭般奔往前方,把她們拋落後頭。沒幾步路程,寧時鷹再回頭,只見伊人仍癡心站在原地目送他。

  他忽地心中一緊,勒住韁繩掉頭疾疾奔回,直至她面前。突然,寧時鷹衝動地將她拉進懷裡。

  那力道令傘兒飛落,更令她心頭一陣酸意。

  白衣蝶在他肩上闔上眼。為什麼,她有一種看不見明天的感覺?

  「衣蝶——」他聞到她身上散發濃濃的玫瑰香,她一直掛著他送的香袋。「衣蝶……」他真痛恨分離。

  長長的擁抱之後,他留了個吻在她額上。「等我回來——」

  「好!」她答應。

  這次,他不再回頭,啟程前往京城。

  白衣蝶又站了好一會兒。看著他消失了的背影,他其實同她一樣難過。

  白衣蝶有點兒內疚,她其實應該再高興一些,再多笑一些,不必令他也難過起來。可是,看他離開,她怎麼也沒法子微笑。

  她的眼睛又酸又澀。

  白芯心勸著。「姊,該進去了。」

  「唔——」

  「你甭難過,半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可是,白衣蝶覺得這將會是好長的半個月。

  她恨不得回頭沉睡上半個月,然後醒來睜眼一看,他已回來了,就在床頭對她微笑。



  寧時鷹走後,恆翠院益發寂寞了起來。雖然寧老爺常差人邀白衣蝶去看戲或聽曲子,怕她悶壞了。可是白衣蝶總推著不去,她不愛那種熱鬧,寧願一個人躲在院裡沏茶看聞書,想寧時鷹,數日子。

  倒是白白便宜了白芯心。她就愛看那新鮮熱鬧的玩意兒,總忙不迭地搶著趕去,加上老爺那兒人多,她又愛和人抬槓,總玩得捨不得回來。

  寧老爺對白芯心的機伶倒挺喜愛的,直說詫異姊妹倆性子的天壤地別。

  這日,白衣蝶又在院子裡捧著茶對著滿院花草發悶,忽而蕭怡紅急急衝了進來嚷叫。「你還在這?」

  白衣蝶見到她很是詫異,跟著又被她喝得莫名其妙。「什麼事?」

  她驚慌失措喊著。「你妹妹和人打起來啦!」

  「芯心?」

  「真是,杏兒不過說了幾句難聽話,那丫頭竟發潑撲倒了杏兒,兩人打了起來,我勸都勸不開,又怕事鬧大——」

  這芯心真是。「她們在哪?」

  「我帶你過去——」說著,疾步往回行去。

  白衣蝶忙跟住她,可她走得又急又快。白衣蝶只得盡力地追,但一會兒後,竟隨她追出府外,往偏僻的林間去了。

  她們怎麼會在這種地方打架?白衣蝶心頭嘀咕,不覺地走了好長一段路。

  「蕭姑娘——」她停步。「她們怎麼會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白衣蝶疑惑問。

  蕭怡紅停了步伐,轉身走到她跟前笑了。「你不覺得你問得太晚了嗎?」說著忽而揚袖,袖管揮灑出一陣迷香。

  白衣蝶來不及屏住呼吸,只覺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林間胡群的笑聲揚起,他閃身現形。

  「好極了!」他稱讚著蕭怡紅,一邊貪婪地望著地上的白衣蝶。「剩下的,就是我的工作了——」

  他色迷迷地將白衣蝶抱起,同蕭怡紅走回他的落腳處。那是一間簡陋的屋舍,搭建在山林間靠溪的隱蔽處,杏兒依怡紅的命令一直等在那兒。她心中忐忑不安,看見白衣蝶被抓了回來,不省人事的躺在胡群懷裡。

  「小姐,白姑娘她……」

  「他沒事,只是被迷昏而已。」接著她對胡群說道:「我們在屋外等,你快點——」

  「當然、當然——」胡群邪惡地笑著,抱著白衣蝶進了屋裡。

  杏兒看他抱著白衣蝶進了屋內又關起門來,忽而明白過來,錯愕地問:「小姐?他——」

  蕭怡紅得意的微笑:「那賤人搶了我的男人,我現在幫胡群搶她過來,很公平!」

  杏兒大驚失色,瞬間嚇白了臉。「使不得啊!這怎麼可以?小姐,你別糊塗了,這——」

  「住口!」蕭怡紅喝斥她。「你要敢回去對人說半句,信不信我打死你?別忘了你鄉下的老爹和弟弟的生活費都是我給的,你乖乖地少廢話,回去賞你十錠白銀!」

  一聽見爹和弟弟,杏兒眼淚立刻滾了出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把她嚇壞了。

  要是少爺回來還得了?更別提白姑娘的痛而她卻無力阻止只能掉眼淚……那樣一個慍婉的好姑娘,竟然———竟然給胡群那樣的惡賊給糟蹋了。連杏兒都為白衣蝶掉淚。

  迷魂香令白衣蝶神智昏茫,身子癱軟無力,人也昏沉沈的。

  怎麼回事?她感覺有人壓住她。好重,她不能呼吸。她努力睜眼,卻只是朦矓中看見個生人欺在她身上,正野蠻地欲撕去她的衣服。

  白衣蝶急著想推開他,身子卻一點力氣也沒有。老天她急著想呼救,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無助地睜大雙眸,說服自己這是在夢裡。

  誰來救她?

  無助中,她用盡僅存的力氣阻擋他扯去她的衣服。

  胡群厭倦她的掙扎反抗,乾脆一掌劈昏了她。

  白衣蝶於是墜入無止無盡的深淵,失去意識……



  此時——

  京城的寧記布廠忠二店。

  寧時鷹步出廠外,臉上儘是微笑,丁邦跟在一旁領了一張銀票。

  「少爺,再收兩家廠子的帳,咱們就可以回去了。」他說著,將銀票遞給了寧時鷹。

  寧時鷹將銀票塞進衣內,忽而有個冒失鬼衝撞了他。幸而寧時鷹身強力壯,身子只顛了一下。也就不計較,和丁邦討論著今晚上何處吃飯。

  他竟沒發覺袖內的錦帕被方纔那一撞,跌飛至一旁的地上。他猶自和丁邦說笑走了好幾步路。

  頃刻間他彷彿心有所感,回頭怔怔呆了一會兒。

  「好像……」好像聽見有人喊他。

  「少爺,怎麼了?」

  大概是太想衣蝶了,他笑笑搖頭。「沒事沒事——」和丁邦繼續方纔的話題。



  且說蕭怡紅和杏兒等在房外,兩人的心情都緊張著。

  由於杏兒天性善良,內心備受煎熬。她很想救白衣蝶,又怕連累自己的親人,但袖手旁觀卻又過意不去,於是她不禁愁容滿面地乾著急。

  「小姐……」忽然她轉頭道:「小姐,我……我內急。」

  「你真麻煩!」蕭怡紅嚷道:「茅房在屋子後頭吧?你自己找找看,別打擾到胡群,要不有得你一頓打!」

  「是,我馬上回來!」杏兒敷衍著,繞到屋子後頭。

  她從屋後的偏門溜進屋內,然後從廚房撿了一根粗壯的木頭。

  她小心、輕聲地穿過廚房……

  她抓著那根木頭,心中滿是恐懼。她知道,如今只有她可以救白衣蝶,這勢必得冒奢極大的風險。也許不值得,然而杏兒知道白姑娘是個好人,怎麼可以任她被胡群玷污?

  如今也只有賭一賭了!杏兒豁出去了!蕭怡紅淨幹些傷天害理的事,她絕不讓她得逞!

  杏兒顫抖地溜進房間,看見胡群正忙著扒去自己的衣服,迫不急待地撲向光裸的白衣蝶……

  趁此時,杏兒輕輕溜到他背後,揚起那木棍,閉上眼,使勁全力地狠狠朝他用力擊去——

  胡群沒料到竟會有人偷襲他,毫無防備地被重重擊傷後腦,登時悶哼一聲昏倒床上。

  時間緊迫,杏兒扔下棍子,速速推落桌上正燃燒的燭台,然後對外頭大嚷:「小姐,失火了,小姐……」

  跟著,她例落地用棉被將不省人事的白衣蝶速速裹住,趁火勢尚小,慌張地衝出去,一邊口裡嚷著小姐、小姐,一副驚恐的模樣。

  蕭怡紅在外頭看見房內有火花冒出,又見杏兒半拖半抱地摟著白衣蝶出來,她又急又怒。「怎麼回事?」她抓住杏兒喝問。

  「我不知道啊,小姐,我人才經過茅房就發現有焦味傳出,擔心的進去瞧瞧,誰知那火已經冒了出來……」

  「那麼胡群呢?」

  「咦?他怎麼還沒出來?方纔我聽他要拿什麼包袱才走!我於是就先攙了白姑娘出來……」杏兒緊張地說完大串話,心頭志下心極了。

  蕭怡紅犀利地盯著她瞧,杏兒心虛恐懼地迴避她的目光,忽而一記耳光摔了過來。

  「小姐?」杏兒眼淚迸了出來,右邊臉立刻高腫起來。

  蕭怡紅憤道:「你當我白癡嗎?我看八成是你搞的鬼!」

  杏兒雙腿一軟,急哭了。「小姐,冤枉哪!杏兒哪有那膽子?況且白姑娘和杏兒非親非故的,杏兒怎麼可能會為她去惹您生氣?」

  她說的也沒錯!

  蕭怡紅望著被杏兒抱出的白衣蝶,又見房子整個地燒了起來,看樣子胡群是被困在裡頭了!天色已晚,蕭怡紅袖子一甩道:「不管了,反正白衣蝶也不會知道自己到底被玷污了沒,一切還是照計劃進行,這附近應該會有獵人避雨的小屋……」

  蕭怡紅催促道:「走吧!快點去找找,免得她現在醒來!」那她可就前功盡棄了!

  現在少了胡群,她一個人還是堅持要完成她的計劃。白衣蝶害她吃過那麼多苦頭,害她被眾人當成笑話,這筆帳她絕對要算!



  什麼是萬念俱灰?

  什麼叫痛不欲生?

  白衣蝶清醒後徹徹底底明白,那是什麼樣可怕至極的感覺。她被玷污了,玷污她的人走了,模糊中似乎看見是胡群。

  白衣蝶的眼神空洞,神情恍惚,愣愣坐在床畔。世界在一瞬間毀滅崩塌,她措手不及,傷心得忘了言語。

  她只記得昏厥前,胡群正撕去她的衣服。白衣蝶哀傷欲絕。

  耳畔,是蕭怡紅的聲音,不停刺進她耳裡。「沒想到愛你的人這麼多,時鷹哥哥愛你,胡群那淫賊也愛「親近」你!不曉得誰最令你滿意——」

  白衣蝶恨恨地罵。「你好卑鄙!」竟和胡群串通來害地。

  蕭怡紅冷笑道:「是嗎?是你逼我的。我還有更卑鄙的手段。明天我就上鎮裡小口訴所有人,寧少爺最寵愛的女人,也是頂頂有名的大美人白衣蝶,竟被採花大盜胡群結玷污了——當然,我也不會忘記讓寧府上上下下的人全知道這檔事,我看你以後拿什麼臉去見人?」

  羞憤和傷痛啃蝕白衣蝶的心,她咬緊唇咬到滲血。

  怡紅殘忍地加上一句。「當然啦,時鷹哥哥也會聽見你被胡群玷污這事——」

  「你到底想怎樣?」不,決不能讓時噴知道這件事。她沒有臉再見他,她覺得自己好髒好髒,她沒臉見任何人。白衣蝶沒有哭,心卻在淌血。

  眼前沒有了路,她絕望地挨著痛,任蕭怡紅嘲笑地在她的傷口上灑鹽。

  蕭怡紅諷刺著。「你真行,一滴淚也沒流。莫非方纔你挺享受的?」

  「你儘管嘲笑,我不會掉半滴淚——」她不會在這種人面前脆弱,她只是冷冷瞅住她。

  在這種時候竟還這樣驕傲!蕭怡紅本以為可以見到她痛哭,可是她竟沒崩潰。

  儘管她已經成功地羞辱了她,可是她的反應並未令蕭怡紅滿意。

  蕭怡紅只覺自討沒趣,直接挑明了話。「白衣蝶,我和寧時鷹成親之後,他對我不理不睬,一顆心全放在你身上。我因為你,早成了外邊人的笑柄。你和他算來也好好愛過一場了。假若你願意寫封辭別信給他,然後再不同他相見……我發誓將今天這事忘記,絕不同任何人說。怎麼樣?」

  難道她還能有別的選擇?白衣蝶痛苦地垂下眼睛。

  好好愛過一場?白衣蝶苦澀笑了。她根本還沒愛夠他。愛過一場,聽來多短暫、多可悲……

  看見白衣蝶不應話,蕭怡紅忍不住軟硬相逼。「難道你真要我告訴他?你不想在他心中留下最好的印象嗎?」

  「你不必說這些——」讓寧時鷹知道了,他不知會有多痛苦,他還會接納她嗎?就算他不在乎,她也沒那個臉敢面對他。

  白衣蝶絕望地起身至桌前坐下,強忍住淚,提筆在雪白的紙上寫了簡潔的幾行字。

  每寫一個字,心就似被針刺了一次。

  過往美景一一浮現,她的血淚全理在字裡行間,充滿肝腸寸斷的無奈……

  時鷹:

  辜負你一片癡心,過往就讓它煙消雲散吧。

  蝶走勿念勿尋,只求善待白芯心。

  今後咫尺天涯————

  不再相見。千言萬語……

  珍重。

  衣蝶留書

  蕭怡紅滿意地收下信。「很好!今後你我恩怨一筆勾銷,這裡有一些銀子你拿去用——」

  「不必了。」白衣蝶起身冷冷望住她。「我想問你一句,你真這麼愛時鷹?」

  「當然!」

  白衣蝶紅著眼、噙著淚。「比我更愛?」

  「沒錯,若非如此,我怎會為了要同他在一起,做出這些事?」這可需要很大勇氣的。她理直氣壯,卻被白衣蝶的一句話頂得咨言以對。

  「是嗎?我寧願一個人背負這些痛苦,也不要他知道了苦惱不已——哼,你真愛他?若然,被你愛著的人也夠可憐了——」

  「你……」

  「只要愛的不夠,是不是就會被你推進地獄?」白衣蝶一字一句擊得她無招架之力。「可恨我手裡無刀,否則我定立即剖了你的胸膛,看看是什麼束西造出這樣自私自利惡毒的心!」

  蕭怡紅被她懾人的氣魄和恨意驚得倒抽一口氣。

  白衣蝶說完便頭也不回,隻身走出屋舍,消失林間。

  而杏兒在屋外聽見小姐卑鄙地逼走白姑娘。她想追去對白姑娘說明真相,又苦無機會。

  只希望將來有機會可以再遇見白姑娘,把真相告知。

  「小姐……」杏兒轉進屋內。

  蕭怡紅揮手要她別多話,拿著那封信,疾步出房。「我們快趕回府內,順便到鎮上托個小廝送信。記住,你絕不准將今天這事說出去,否則我們倆都完了!」

  說著,她又挑出一錠銀子堵杏兒的嘴。

  杏兒戰戰兢兢地收下那錠銀子,心頭無比沉重,她不覺可憐起白姑娘。

  在黑漆的山林間,她遭受如此打擊,能到哪兒去呢?她會不會想不開?她替白姑娘焦急,但能幫的都幫了,畢竟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再無餘力了。



  今夜,寧府亂烘烘的。一堆僕沒被老爺差出去找白衣蝶,找了三個多時辰卻一點消息也沒有,白衣蝶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失去蹤影。

  早早問過寧府上上下下的人,卻無人有印象白衣蝶提起過要外出的。

  大堂深夜裡仍亮著燈火。

  老爺、夫人、蕭怡紅、白芯心等全在。

  老爺皺眉不語,夫人則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一邊踱步一邊嘀咕:可好了,眼看鷹兒要回來了,要是發現衣蝶走了,八成要怪我們是不是待她不好,逼走了她——唉!鷹兒不知會惱到什麼地步哪?!

  白芯心抓著姊姊的信,滿腹的疑惑。「我不信姊姊會悶聲不響走掉!今早她還興沖沖地同我商量,要給鷹哥哥縫件過年的衣服,我不信她竟會突然走掉,太不合理了。」

  蕭怡紅事不關己地沉默一邊,心頭卻上忐忑著。那芯丫頭不似地姊,她可精明得很——

  寧老爺問白芯心。「丫頭,你再仔細瞧瞧那封信,是不是你姊姊的字跡?」

  「是她寫的。可是……」芯心難過地說:「姊姊不可能會丟下我的。總之,她一定發生了什麼事——」等等,芯心忽而扭頭盯住蕭怡紅,大喝一聲。「一定是你!八成你對姊姊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氣走了她,對不對?」

  登時,蕭怡紅心頭一驚,努力佯裝平靜。「我?喂!臭丫頭說話憑良心,我下午都和杏兒在房裡泡茶,不信你問杏兒。」說著,她飄了一旁站著的杏兒。「是不是啊?杏兒。」

  「呃——是的。」杏兒低著頭,冷汗涔涔。

  白芯心指著她們兩人道:「看你們倆的眼神閃爍,一定有鬼!」

  「喂:」蕭怡紅拍桌而起,惱羞成怒罵了開來。「這兒沒規矩啦?容個丫頭指著我放肆?!我才是寧時鷹的妻子,那姓白的什麼也不是!她跑了你們緊張什麼?她是什麼東西要動用一干人去找?」

  白芯心氣得要駁話,被寧夫人攔了下來。「好了、好了,別吵。搞不好明天一早,衣蝶就回來了。現在光急也不是辦法,各自回房歇息吧!已經很晚了。」

  於是所有人都散了。

  到底不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寧府無人會比白芯心還緊張著急。

  白芯心稚氣可愛的臉上,難得地覆蓋了濃重的憂愁。她枯坐在姊姊房裡,對著姊姊的信發呆掉淚。

  她自言自語低喃。「我知道,姊,我知道你一定出事了!」她難過得啜泣。「你一定受了很大的委曲,你每次一受委曲,就自個兒躲起來承受。姊姊……你在哪裡?」

  這世上她只有這個唯一待她好的親人。姊姊忽然走了,教她怎麼是好?一向樂觀的白芯心,似乎感覺到這次事態嚴重,並不單純。

  白芯心趴在桌上痛哭起來,隱隱覺得姊姊不會回來了。以她那種固執的性子,倘若想不開,不回來就真是再也不回來了。

  白芯心嘗到了生平頭一遭,強烈的無依無靠的感覺。失去姊姊,才明白自己不過仍是個小孩子般軟弱膽小。



  滿天的星星,無止無盡的黑夜。

  白衣蝶隻身佇立崖前,林間風大,幾次差點把地吹落崖下。她空洞恍惚地探望崖下惡魔般深黑的山谷。

  跳下去吧!心頭不停有個軟弱的聲音催促她。死了就一了百了,結束這一切。

  結束她不堪的可怖記憶。也不必再惦著那個人,卻又不敢,更不肯再面對他的臉。

  雖然錯不在自己,她卻忘不了拋不掉骯髒的感覺。

  白衣蝶心痛得仰望星空。

  她答應過他,再也不看輕自己的生命。可是、可是……白衣蝶愣愣地跌在地上,眼眶泛紅,喉頭哽咽——可好難,她終於失去了勇氣。

  好苦、好苦。恨不得寧時鷹就在眼前,如往常抱住她,給她安慰。而原來過去他一直將她保護得這樣好,以至於此刻她更覺慌張無助!

  可怕的是,如今,她已沒臉回到他溫暖的懷抱。

  她真的無法面對他,無法面對所有人的眼光。白衣蝶痛苦得捶著泥地,揪著一顆心。她該怎麼辦?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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