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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田婈 -【幸福分期(真愛銀行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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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00:12:5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田婈-幸福分期【真愛銀行之三】

元敬淮向來以自我為中心,率性的生活從不為任何人改變,
原以為女友的求去只是在鬧脾氣,畢竟她根本離不開他。
誰知竟見她真的轉投他人懷抱?﹗他可以忍受她耍手段,
但不能忍受綠雲罩頂的恥辱。他早說過──
該由誰來喊停他才是主宰,他們之間還不到結束的時候﹗
溫柔美麗的何絲絲就像是被馴養的鴿子,
無論主人在那裡放飛,她最後仍會乖乖回到籠中。
即使多次想要放棄,但他壓根吃定了她,
只要他隨口哄騙兩句,她就很沒骨氣的回心轉意……
因為愛他,所以她才能忍受他一再的忽略與失約;然而──
看不見明天的愛使她疲憊絕望,或許離開才能得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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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00:13: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愛情堅若鑽石恆久,幸福一次帶走。

  何絲絲斂下濃密的眼睫,低頭望著腳前一張攀附在風中吹來的銀樓廣告,為了看清楚紙上的字,她用手壓住頸上隨秋風翻飛的長絲巾,沒了絲巾阻礙視線,幾個鬥大的字令她眼睛為之一亮﹗但另一方面,附在她耳上的手機所傳來的愛人聲音,讓她差點對著事實,掉下淚來。

  秋風把什麼都吹得飄了起來,唯獨她的心沉甸甸,什麼風都無力助她飛揚。

  又被放鴿子了﹗她最怕相約時間一過,電話鈴聲就無情無義的響起來,然而十次中卻有六、七次必須去承受。

  美麗的眸子熱熱的,小巧的櫻紅嘴唇因著心涼而微微顫抖,細致秀氣臉上的失望太明顯,卻也有著失望後必須維持的堅強。

  笑看風中空等一場。

  她不是愛飛的羽族,卻老是被當鴿子,放了又放。

  而元敬淮絕對是個優秀的馴鴿人,無論他把鴿子引到什麼陌生地去放飛,鴿子都會乖乖振翅飛回家,一點怨言也沒有的投入他懷抱。

  沒有道理可講的。鴿子太愛馴鴿人,離不開他為她精心打造的鴿籠。

  鴿籠裡有愛、有激情,還有何絲絲戀戀不舍的幸福夢想。

  「我說了沒關係,你忙,不要來了。」堅信馴鴿人的愛,何絲絲對於元敬淮的道歉,不管是敷衍還是發自肺腑,她都無條件的包容與原諒。

  她也知道,他打電話來,就是要她那句「沒關係」。

  如果他因得到那句話而感到安心,那?,她縱容他吧﹗

  「不會生氣吧?」問好玩的啦﹗元敬淮根本不怕她生氣,只是習慣嘴上說說。

  「生氣的話,你怎?辦?」今天,何絲絲發神經,有別於以往的反問著他。

  「不怎?辦啊﹗就等你氣消啊。」元敬淮不善於安撫別人的情緒,他是標準只在乎自己感受的人,不是他邪惡,是他忽略別人也是人,也有感覺。

  「你不安慰安慰我?一點也不想安慰我嗎?」何絲絲不死心的問。

  「我不是那種人。」元敬淮說話簡短,是因為他的時間寶貴,彼端的他朝被晾在一旁的秘書揮揮手,表明不會耽擱太久。

  「如果我希望你安慰我呢?」她知道自己很無聊,又問。

  「那……就……絲絲,乖?」元敬淮說是說了,自己根本也茫茫然,沒辦法,他缺乏這方面的經驗。

  「如果我的氣不消呢?」得到一個名字叫做乖的禮物,何絲絲的心像沒見過世面似的急跳了起來。

  很久沒這樣了,她決定再跟他多要一點禮物。

  「氣不消?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絲絲,你連氣都很少生。別忘了,絲絲有兩種,一種是溫柔的,一種是慈悲的,你不會為這小事跟我生氣。好了吧,別開玩笑,我還有事要辦。」元敬淮對她突如其來的 唆感到不適應,也不太高興,他話說得雖多,但不代表他時間忽然充裕起來,而是想堵她的嘴,趕快收線做大事去,不想再陪今天怪怪的女朋友瞎聊。

  「你去忙吧。再見。」放他去吧﹗何絲絲知道不該心存幻想,元敬淮這人是不可能說出什麼貼心話來逗她開心的,他永遠只會說「絲絲有兩種」。

  何止兩種?這八年來,在他口中,絲絲都有千百種了﹗

  但是,因為愛他,她可以保持沈默,不讓怨言有任何退場門的機會。

  「那,祝你用餐愉快。」元敬淮在電話彼端以這句沒人性的話做結尾。

  用餐愉快?

  也許她該老實告訴他,從二十歲相戀至今,這八年來一隻老是被丟在外頭自生自滅的家鴿,是沒有勇氣也沒有胃口,一個人坐在飯香四溢的餐廳裡愉快用餐的。

  能在打道回府的路上,有心情且記得為自己帶上一個便當和一杯冰桔茶,就很不錯了。

  她無聊的彎下腰拾起那張廣告紙。

  愛情堅若鑽石恆久,幸福一次帶走。

  這廣告詞聳動嗎?她不知道。

  她只懷疑,幸福能一次帶著走嗎?而她貪戀元敬淮類似分期給付、甚且還每況愈下的幸福,是不是太卑微?

  ﹡﹡﹡    ﹡﹡﹡    ﹡﹡﹡    ﹡﹡﹡

  明知是廣告推銷手法,但為了那句幸福一次帶走,何絲絲立即從郊外餐廳離開,叫了輛計程車就直接前往廣告上的「愛情進行曲」珠寶銀樓,去探個究竟。

  「愛情進行曲」位於精華商區,有很大的玻璃櫥窗,絕對是間非常高級而氣派華麗的店面,想來價位也很一流吧?不然不必為了拉生意,而在廣告上特別標榜可分期付費,企圖打動經濟行有餘而力不足的消費族群。

  在經濟上,元敬淮當然有能力讓她一次帶走幾克拉的鑽石,但若以婚姻的承諾為前提,他可能就沒那?阿沙力。

  何絲絲又笑了,她愛的男人就是這個樣,怎?辦呢?

  「小姐,要進來裡面看看嗎?喜歡的話,我們這裡可以辦分期喔﹗」門市小姐親切的走來門口招呼著她,果然以此為主要開場白。

  何絲絲微笑著搖搖頭,輕聲的回應一句謝謝,就快速離開現場。

  現代女性要擁有一顆恆久遠的鑽石不是難事,犒賞自己、愛自己,任何理由都可以用金錢來換一個閃花花、亮晶晶的夢。

  但是何絲絲不同。

  在她心中,元敬淮送的、從他手中套進她手指的,才有意義。

  他對她算是出手闊綽,什麼高價昂貴的禮物都送了,包括電腦、電漿電視、電雪櫃、電話、電磁爐……反正帶電的東西都送了,獨缺那顆隱喻幸福永遠的、冰冷的夢。

  元敬淮,元敬淮。我還有多少青春跟你耗呢?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想起他,嘴邊甜蜜的笑變成無奈的拉扯?

  但濃濃的愛還是在那拉扯間,愈發無可自拔。

  午休時間還沒結束,她決定徒步回公司,順便買一份午餐──對,今天還算有心情。

  叭叭﹗

  聲音從對街傳來。何絲絲永遠不會猜錯,對她按喇叭的人是誰。問題是,才放她鴿子,她都還沒飛遠,馴鴿人怎?就搖旗吹哨了?

  或許不是他。

  基於這個想法,何絲絲仍不為所動的站在燒臘便當店門外排隊,頭也沒回一下。

  叭叭叭﹗

  多了一聲,表示內心浮躁。

  是他﹗何絲絲回頭往對街看去,嚇﹗果然是元敬淮。

  可能是沒心理準備,她從來沒這樣與他在街頭巧遇,被放了幾百次鴿子,今天算是她首次被半路領回。

  她正想拔足往對街奔去──

  「小姐,你的便當好了﹗八十元。」燒臘店頭家提著她的便當,高聲喊住她。

  何絲絲定腳一愣,回頭接過袋子,匆忙拿出錢包,卻因急迫銅板掉了一地﹗

  叭叭﹗叭叭﹗同一時間,製造噪音的元敬淮等得更煩了。

  何絲絲連忙蹲下來撿銅板,排隊的人也幫她撿了好幾個,她說了起碼十聲以上的謝謝和對不起,終於付完錢,也收好自己的錢,再度回身往對街沖去。

  跑得這?急,又沒走斑馬線,沒被車撞到是何絲絲福大命大有積陰德。

  她開了門坐進車子,眼睛還沒與元敬淮對上,就先被責難一頓。

  「怎?還沒回公司?」說這話的元敬淮並非關心,只因他以為他的女友應該早就在餐廳吃完飯回公司打卡,而不是還在街上遊蕩。

  「我去逛了一下街。」

  「中午逛街?」元敬淮對女友的怪癖不解,也向來沒注意,他只輕輕皺了一下鼻子,就立即嚷嚷︰「肚子餓扁啦﹗燒臘便當快打開來吃。」

  何絲絲笑了,他就是這般孩子氣和霸氣,她當然也心疼他為事業拼命,少有得閑時。他不是每次故意晃點她的吧﹗

  她沒有送上便當,倒是出其不意的一把勾住他的頸項,投入他懷裡。

  「喂喂﹗發什麼神經?」元敬淮現下可只有食慾,沒有情慾。他輕拍著女友的背部,要她快點恢復正常。

  「抱我一下下啦﹗」何絲絲低求著,他的第一次擁抱造就了她往後八年的癡戀,對於她的情深義重和投懷送抱,他著實不該敷衍。

  「回家再抱不行嗎?」元敬淮頭好痛,肚子好餓。

  「那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只要沒換人,哪有不一樣的?」元敬淮從來不懂女友怪腦袋裡的怪想法是怎?回事。

  「換人?」何絲絲抬起頭來,心懷忐忑。「你想換人嗎?」

  「沒有啊﹗你快放開我好不好?我要吃飯……」元敬淮扯著她的手叫嚷著,但從她指間傳來的一陣冰涼令他不禁皺起眉頭,愛之深責之切的說︰「怎?冬天都還沒到,你的手總是先發冷?好奇怪的體質。」

  冬天來了怎知道,絲絲冰手報告。

  何絲絲撇了一下嘴角,一副「我也不願意呀」的無奈表情。

  元敬淮最受不了她手腳冰冷啦﹗所以不管她再冰再冷,他都會主動幫她回溫。粗獷的大男人此時就會發自內心的握緊女友好冰的小手不斷摩搓著,直到變溫暖。

  何絲絲最愛這時候的他了,粗中帶細的溫柔,彌足珍貴。他放過她無數次鴿子,卻從不曾嫌棄、拒絕過她的冰手冰腳。

  「吶,暖了,別再變冰啦﹗再變冰也得忍回家 。」元敬淮將手還給何絲絲,然後又開始喊餓。「快快快,便當。」

  他雖失約也沒閑著,還忙得連飯都沒吃。

  元敬淮雖然是在自家的貿易公司服務,但一路從基層做起,平常認真負責的敬業精神令旁人無可挑剔,而三年前升任總經理一職後,忙字就更與他形影不離、如膠似漆的不肯放過他。

  能安心的吃頓飯,對他而言就是非常奢侈的享受。

  他顧她的手,她顧他的胃,還算平衡。何絲絲坐正身子,聽話且賢慧的打開原本要祭自己五臟廟的便當,萬般寵愛的奉上大少爺面前。

  「你要吃嗎?」難得元敬淮還曉得這便當是他從女友手中搶走的。

  「你喂我。你如果喂我,我就吃。」何絲絲知道說這話只會讓自己除了吃虧,其他什麼都吃不到,但她就是想撒撒嬌啊﹗

  「好啊﹗」隨便應一聲,元敬淮已經大口大口的扒起飯來。

  何絲絲將身子一側,背靠著窗,眼神癡醉的望著愛人。

  總是西裝革履的他,豪放的扒起飯來,不但沒拋棄氣質,還另有種吸引人的魔力。

  這男人就是俊,五官端正,尤其是兩道性格劍眉下那雙帶電的眼睛,不看人時或許魅力只五十分,專注看起人來,只怕冰也會像影片快轉一樣瞬間溶化,魅力指數頓時破百。

  那張正咬下一口燒肉的嘴,平時說起話來或許一點也不甜蜜,但一吻起她來,連甜度接近二十度的新世紀哈蜜瓜也比不上。

  他的髮型從來沒變過,不論流行什麼,長長了就照原來的樣子修剪,一貫的執著與獨特的品味。

  那也讓何絲絲安心,他能多年維持一個髮型,穿同款式的西裝和襯衫,不是也表示,他可以愛同一個女人愛很久嗎?

  或許他的愛很奇怪而且素質不一、份量不均,像個沒計畫而隨便發零用錢給小孩的父母,有時候多得可以讓她飽餐一頓外加點心,還有剩餘可存,有時候卻少得連買一份加玉米的蛋餅都不夠。

  但他的專情,應該是無庸置疑的吧?

  「算了,你回頭再去買一個吃,我實在很餓。」專情卻自私的男人,只願抽空喂她兩口飯,便當就被扒光了。

  「看你吃就飽了,還買?」何絲絲笑著說,眼神還是不捨得從他的俊臉上離開。

  這男人到底在她身上下了什麼符咒?為什麼她會覺得不愛他、她的世界就會碎裂?

  「餓昏了可別怪我。」元敬淮瞟了她一眼,生怕被女友找麻煩。

  「不怪你怪誰?是你吃了我的午餐,你倒告訴我,我該怪誰?」何絲絲帶著甜笑,對他說話的語氣總是柔嫩嫩又順溜溜,跟她的長髮一樣。

  「我想想,回家再跟你說。」依然是隨便應付。元敬淮認真負責的態度只願用在事業上,對何絲絲,敷衍的功夫了得。

  偏偏何絲絲無法抗拒他的敷衍,橫豎為了愛,她愛呀﹗

  「好啊。一定要跟我說喔﹗」明知他有口無心,而且說完的下一秒馬上忘記,何絲絲還是會很配合的給予正面回應。

  他可以瀟灑來去,她卻只願為他等。

  「那我回公司了。」吃幹抹淨,大忙人毫不眷戀身旁眼光灼熱、極需他多疼疼愛愛的女友。

  「不送我一程?」想也知道不可能﹗可是不問又對不起自己的期待。

  「不順路又還要回轉,很浪費時間耶……」明知個頭纖細的女友在飛快穿梭的車陣裡過馬路是件冒險的事,但元敬淮自覺已耽擱不少時間,他很想快馬加鞭直接回公司。

  「我知道啦﹗你不用擔心我了。」何絲絲不忍再為難他,帶著看似諒解實則無奈的笑容,乖乖下車。

  總經理時間寶貴,絲絲自求多福啊。

  「那我走啦﹗你過馬路自己小心﹗」元敬淮伸手撫摸她背後的頭髮一把,這也算是他特有的溫柔模式。

  「回家見。」何絲絲對著已經滑著走的車子輕聲說。

  愛是恆久忍耐,每天消化一點點。

  ﹡﹡﹡    ﹡﹡﹡    ﹡﹡﹡    ﹡﹡﹡

  「我不常在家,但你可以隨時過來。」

  「過來幹什麼?」

  「可以幫我洗洗衣服、打掃打掃房間之類的,或者可以幫我把空雪櫃裝滿,或者什麼也不必做,光窩在沙發上發呆也可以。你累了的話可以睡我的床、蓋我的被子,等我回來、等我的擁抱。」

  等他的擁抱?元敬淮曾說過那?浪漫的話嗎?這些年來,他的霸道不曾稍減,浪漫和溫柔卻已離他好遠。

  相識不久,一次溫暖的擁抱和纏綿的吻後,他就交了一把鑰匙給何絲絲,從此,她在這房子的時間比他這真正的屋主多了好幾倍。

  同居歲月,一個人的晚餐多過於相對舉杯。

  美麗廚房的靠窗位置有張小圓桌,是何絲絲解放心靈的角落,桌前是一張她喜歡而元敬淮非常厭惡、看了就渾身不自在的籐椅。

  當初她在精品店一眼看上這張精緻的籐椅時,不假思索就付錢訂了下來,直到回家才猛然想起,元敬淮絕不會允許她在家裡擺上任何藤製品的﹗

  猶豫半天似乎只能放棄,不過後來想想,廚房是元敬淮唯一的禁地,她就悄悄將籐椅偷渡進來,至今五年多,籐椅的存在仍是一個祕密。

  何絲絲點燃一盞自製的果凍蠟燭,放在圓桌上,她開始就著微弱跳躍的火光,一口一口吃著慰勞自己寂寞的──泡面,而且是元敬淮一聞就作嘔的泡菜口味。

  讓泡菜酸香飄在廚房空間裡,是他不在家時,她唯一敢為的叛逆。

  愛要包容一切,她包容了她深愛的男人的一切。

  可能他也不知道愛的形狀吧﹗他是被包容的人,哪會想到裝他的袋子長什麼樣子?他有棱有角,有針有刺,讓袋子傷痕累累,他也不自知。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何絲絲就是甘於做那只袋子,終是千瘡百孔,她還是義無反顧。

  甚至她可以讓自己由一隻布袋升格為尼龍袋,若再不行,變成壓克力箱或是鐵櫃也不是做不到。

  「絲絲﹗」才八點多,元敬淮的呼喚聲就從大門口傳進來。

  何絲絲是驚訝的,他少說有半年以上沒這?早回來了﹗

  她在驚訝之餘慌亂起來,很快的吹熄燭火,將吃了三分之一的泡面匆匆倒入流理台,且將窗戶大開,並神經兮兮的用雙手在空氣中揮了揮……

  怕什麼?他不會進來的……

  何絲絲突然失笑,那笑,除了無奈之外,自嘲的成分居多。

  「絲絲﹗」元敬淮加大了音量。

  除了大爺的聲音,何絲絲又聽到其他人說話的聲音,想必是他帶朋友回來了。

  「會不會不在家?」第二個人的聲音傳出。

  「對啊﹗是不是還沒回來?」接著是第三個人的聲音。

  「絲絲﹗」元敬淮的極限是三聲,若第三聲喊完人還沒出現,他的臉色就不怎?好看了。

  「來了﹗」何絲絲略為提升音量朝廚房外喊著,人也立即跑出來。

  客廳裡,元敬淮的朋友洪威保和彭育已經在沙發上落坐。

  「躲在廚房做什麼?」元敬淮皺起眉,顯然對於她沒事躲在廚房感到不理解。

  「吃飯呀。」何絲絲老實回答,又看著洪威保和彭育,她面帶笑容的打招呼︰「你們很久沒來了。」

  「嗯,的確很久沒看到你了,絲絲。」洪威保眼光柔和的投在何絲絲臉上,說話非常客氣。

  「絲絲你怎?現下才吃晚飯?都八點多了。」彭育也表達了關懷之意。

  「餓了就吃,一向沒有固定時間。」不管任何人問問題,何絲絲總是實話實說。

  「絲絲是可以做神仙的,她的忍餓功夫無人能比。」元敬淮笑著,一隻大手率性的搭在何絲絲的肩膀上,緊緊一摟,俯首一親,完全隨他高興,就算在朋友面前,他也自自然然,毫不拘泥。

  何絲絲尷尬的朝他們一笑,卻也對元敬淮的舉止不表示任何意見或抗議,只是暗自對他為她所下的「可以做神仙」評語非常莫可奈何。

  若說她的忍餓功夫無人能比,這也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搶便當的人是他。

  他不只是優良馴鴿人,還是個很魔鬼的減肥營養師。

  「絕不像你,肚子餓就見人開罵,沒修養。」洪威保損了元敬淮一氣。

  「對啊。絲絲,我能不能建議你,隨時準備一些點心或巧克力什麼的在他的衣服裡,讓他飢餓時就趕緊拿出來吃,不然你也知道他發起火來真的是連消防隊拿水注來沖也滅不了。」

  彭育除了是元敬淮好友以外,也是公司裡的一員,兩人算是每天朝夕相處,他早已忍受元敬淮的壞脾氣很久,現下趁機挖苦一下正是時候。

  「肚子餓拿水注來沖當然沒辦法解決。」何絲絲不是為元敬淮說話,而是覺得彭育的比喻不恰當。「你們應該趕快買便當給他吃比較實在。」

  「還是我的絲絲比較有人性,你們這兩個畜牲,只會想辦法整我。」元敬淮反駁好友的奚落,對身旁的佳人很滿意。他的絲絲不管私底下或當著別人面前,永遠替他將男人尊嚴維護得好好的。

  「想辦法整你,也從來沒一次整到你啊﹗」洪威保大方承認他與彭育的確常常想些有的沒有的要整他,偏偏他總受老天眷顧,他們沒有一次能成功看他出糗。

  「是絲絲有旺夫運。」彭育沉穩的說著。「威保,你回想看看,自從敬淮和絲絲在一起之後,他是不是更如魚得水,好運連連,做任何事情都無往不利?運氣旺到我們站在他身邊,就像站在一團火旁邊似的。」

  「經你這?一提,真的是喔﹗」洪威保仔細想了想這幾年元敬淮的好運道,的確如彭育所說。

  當然也不是說元敬淮以前是個衰人,而是有了何絲絲在背後加持,原本就福星高照的他,就更如虎添翼般飛黃騰達了﹗

  「說得好像我本來很糟似的。」女人不吵不鬧是天經地義,幹嘛將功勞堆在何絲絲頭上?元敬淮寧可將所有的成就都往自己身上攬。

  「瞧你一副不認同的樣子。敬淮,我告訴你,像絲絲這種美麗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女人,是愈來愈少見了。你不珍惜,外面多的是排隊追求的人,我可能是最接近門口、排第一個的人。」洪威保半開玩笑似的說著。

  「那我排第二個好了。」絲絲是好過頭的女人,只要是男人,沒人不想要。彭育自然也很認真的想插上一腳,play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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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喂﹗你們兩個把我當什麼了?」我這一生只愛敬淮﹗何絲絲在心中大聲吶喊和宣誓,卻也不好意思將自己的心意說給旁人聽。

  「啊﹗抱歉抱歉﹗朋友妻不可戲,我們兩個還一個排第一、一個排第二,真不應該。」彭育看著何絲絲一副「烈女不事二夫」、「此情至死永不渝」、「皇後貞操不容懷疑」的焦急模樣,他的確覺得他們兩個玩笑開得過分了些。

  好友們都看得出來,何絲絲是怎樣死心眼的女人,這些年來與元敬淮小分小合許多次,最後還不是都熬不過分離苦,只要想起他那句「絲絲有兩種」的名言,何絲絲自然軟得像絲,乖乖重返他的懷抱。

  而元敬淮,就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男人﹗

  比如說現下,他的女人被兩個好友在言語上「輕薄」,他從頭到尾都沒出來抗議,臉上掛著奇怪而難解的笑,大有要將女友拱手讓人之意,只差沒將「請慢慢服用」這句話說退場門。

  「敬淮……你看威保他們……」何絲絲低喚他一聲。

  「絲絲,他們愛跟你開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元敬淮是天生少根筋還是很經得起開玩笑,竟然不痛不癢,也絲毫沒有危機意識,甚至還覺得何絲絲緊張過度。

  「對、對,是開玩笑的,絲絲,我們沒有惡意啦﹗」洪威保趕緊解釋。實在沒想到他們隨便哈啦幾句就逼得何絲絲快哭了。

  「那你們……以後不要再這樣開我玩笑。」我怎樣也不可能不愛敬淮﹗何絲絲正色的對他們說。

  「好了,你不必這?小家子氣,大家開開玩笑罷了。」元敬淮覺得她回應過度,隨便勸了幾句,便端出大爺架子吩咐道︰「我們要看電視,你準備酒和點心來。」

  說著的同時,一面領著朋友們往設備高級且完善的視聽室走。

  「麻煩你了,絲絲。你要一起看嗎?今天Discovery好像要介紹火星。」洪威保代替粗心的主人邀約剛剛被嚇過一回的女主人。

  「不用了,我對火星沒興趣。謝謝。」視聽室的每樣東西,都是元敬淮送她的。結果視聽室反而變成他的天堂,看影片喝酒聊天更是他們男人專屬的輕鬆時光,所以她一個女人就不必硬要去湊熱鬧。

  元敬淮早已將她訓練成一隻乖巧狗兒,不該出現時,就不會在腳邊搖尾巴。

  「好吧。那我們進去了。」洪威保和彭育朝她友好的笑著,隨即尾隨元敬淮進入視聽室。

  何絲絲點著頭,濃烈的委屈卻逐漸灌注到空虛的心裡去。

  為什麼元敬淮就不能當場說些讓她安心和窩心的話來?為什麼要讓她覺得,她在他心目中是可有可無、無關緊要、失去也不會怎?樣的?

  傷心歸傷心、空虛歸空虛,她還是順從的走進廚房張羅茶點去了。

  這就是她的宿命,用全身力氣愛上元敬淮那樣我行我素的男人。

  愛會痛、不愛卻更痛的宿命。

  ﹡﹡﹡    ﹡﹡﹡    ﹡﹡﹡    ﹡﹡﹡

  元敬淮的溫柔,大概只剩下睡前怎樣也不會忘的一吻了﹗

  他鑽進被窩時,天已灰白,何絲絲在朦朧的光線下,盯著心愛男人,很想跟他要幾句話。要到了,她可以安心很久;要不到,她可以傷心很久。

  「敬淮……」

  「嗯?」元敬淮有個很吃虧的大缺點,就是不論他多疲倦,他還是得翻上十數分鐘才會睡著,跟一般沾床就睡死的男人很不一樣。

  「你……愛不愛我?」何絲絲承認自己是沒自信、又愛問一些沒意義問題的人。但在遲疑時刻,愛人的保證是治疑心病的良方啊﹗

  「每次都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元敬淮回答得很清楚,答案卻很讓人難受。

  何絲絲一陣沈默,濃臉皮討他一句「我愛你」也討不到,她這樣的女人是不是該去撞牆好了?﹗

  「我是愛你的。」元敬淮忽地轉身抱住她,為的是貪圖她的體溫和體香,看自己能不能早點睡著,就不必回答無聊問題。

  「那你為什麼……不跟洪威保他們反駁說,你不會把我讓給別人?」何絲絲痛恨自己的沒骨氣和搖尾乞憐已經很久,但她就是不能擺脫這樣的自己。

  在愛的堅持之下,她無法做一個完整的人,她只是一個攀附在元敬淮腳下,每天領一些他施捨的愛過活的卑微女人。

  她是正宗女友而非情婦,擁有的卻似乎比當人情婦的還少﹗

  「他們開玩笑的。你如果對每個人每一句的玩笑話都當真,那你日子就不好過了。不要鑽牛角尖好嗎?記住我是愛你的,這樣就夠了……」

  「我……不是鑽牛角尖。」

  「絲絲,你可以用別的模式讓我不要睡,但如果一直問我無聊又沒意義的問題,我們就趕快睡覺。」元敬淮舍棄了她的誘人體香,翻過身去,以冷背對她的熱臉。

  當一個男人老是背對著女人時,是不是代表他厭倦了?

  他的背傳達的是什麼訊息──抱我?還是走開?

  何絲絲奈米般的驕傲告訴自己該走開,但海似的慾望已經叫她伸出雙手,攀住了元敬淮壯碩的背。

  「不要睡覺。」她將臉貼在他頸後,嘴唇細膩啄著他的耳朵。

  受到鼓勵,元敬淮轉過身來,熱烈回應她的溫存。

  「絲絲……我的絲絲。」他的愛總在此時最為明朗。起伏喘息中的迷醉呼喚,有著濃得化不開的需索與平常不易見的熱情。

  是不是這包含各種情愫與渴望的呼喚使她著魔?使她成為愛的俘虜?願意一生由他監禁?

  何絲絲只知道,自己的名字要由他口中喊出來,才會是「絲絲入扣」、銷魂蝕骨的動人樂章。

  ﹡﹡﹡    ﹡﹡﹡    ﹡﹡﹡    ﹡﹡﹡

  「絲絲,你早上忘了幫我打領帶啦﹗」

  何絲絲才進入辦公室,就接到元敬淮半責怪的告急電話。

  「辦公室不是有好幾條備用的?」儘管她疼元敬淮疼上天,何絲絲還不至於認為自己該丟下工作,專程跑一趟家裡拿領帶,再千裡迢迢送去他公司。

  「都跟今天穿的襯衫顏色不搭,你快點想辦法啊﹗」一個在公司呼風喚雨的堂堂大總經理,連條領帶都搞不定還要女友打點,元敬淮都沒想到自己可恥的地方,一味的頤指氣使。

  「有很重要的場合要去嗎?如果沒有的話,你能不能將就一點隨便拿一條用?」何絲絲耐性十足的請大爺不要對穿著太挑剔了。

  「不行。我要你來﹗」元敬淮命令著。一但命令的口氣出現,何絲絲只有接旨遵命的份。

  「我才剛進辦公室,就又要請假外出……」而且只為一條領帶?﹗平常她老是被男友放鴿子,就已經被同事笑死了,現下又為了芝麻綠豆大的事奔波往返,何絲絲實在亂沒面子的。

  「一個決定兩千﹗下、下﹗下好站定,別動﹗」經理老大志──沒錯,此人就姓老,帶頭起哄。

  小小的食品營業所裡,除了何絲絲這個女會計之外,上至經理下至業務員共八人,清一色是男性,他們在白板前面分道站成兩邊,一為妥協,二為拒絕,開始下注,每人都張大眼睛巴巴望著何絲絲,等她亮牌。

  「小劉,你要一個人站在拒絕那邊嗎?等一下輸了,你可得賠我們一人兩千,你確定要站那邊?」老大志好心的提醒不知死活的小劉。

  「對啊﹗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你不要跟錢過不去,選安全牌,不輸不贏……」瘦如竹竿的小林也不忍看胖如拜拜大神豬的小劉每賭必輸,還不聽勸。

  「我就站這邊,今天不贏你們才怪﹗」大賭才痛快,小劉矢志不改。

  這下,同事們除了等著看何絲絲笑話之外,還準備看小劉輸到脫褲子﹗

  「絲絲,你打的領帶我才習慣,我要你來。」元敬淮語氣不凶不殘,卻沒來由的強勢,讓此端何絲絲不寒而慄。

  三十一歲的大男人元敬淮,如果生在古代帝王之家,必是禍國殃民的暴君。生在現代是荼毒良家婦女的「暴軍」,不管哪個,手段都是霸道沒人性。

  「我……」何絲絲看著同事們胡鬧,心裡更緊張。

  不論她做什麼決定,都會有人輸錢,而最慘的是站在拒絕那一邊的,只有小劉一個人……他要一賠七,一萬四,可憐啊﹗

  對不起了,小劉﹗

  「我馬上去。」何絲絲氣若遊絲,只聽得一堆人高聲歡呼,而胖小劉噗通一聲雙膝下跪,地板震了好一會兒,火燒孤寮全無望。

  「我的何大小姐,你就拒絕元大總經理一次,會死喔?﹗」小劉哀號著,直到何絲絲出門時,他都還故意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真是悲壯到家。

  ﹡﹡﹡    ﹡﹡﹡    ﹡﹡﹡    ﹡﹡﹡

  「我就跟你說她一定會來。」元敬淮對她的秘書小姐說著,同時露出大男人該死的驕傲笑容。

  「何小姐,真的是……」隨傳隨到。亂丟女人臉的﹗楊伊芳菁停頓了一下,決定不說實話,要當個狗腿。「體貼又溫柔。總經理,你很有福氣。」

  「這跟福氣沒什麼關係吧?」是他太可愛又太厲害,何絲絲沒有他「ㄟ害」﹗

  「總經理,那領帶的事應該解決了,十點的會議可以準時開嗎?」楊伊芳菁打心裡同情起何絲絲,這女人笨到讓人不忍唾棄卻心疼啊﹗

  「可以。當然可以。」元敬淮回答之前,已經迅速算了一下何絲絲應該會花多少時間才能抵達這裡。

  「那我先去忙了。」楊伊芳菁本來對能當元敬淮的秘書感到非常榮幸,但看盡了他對朋友相交的浩然義氣,與對女友的呼來喚去、放鴿子是家常便飯之後,她對這男人的評價,只剩下一個簡單到連小嬰兒都會的動作──搖頭。

  果真如他預計的,何絲絲準時在九點整出現下他面前。

  「你悠悠哉哉在辦公室看報紙,為什麼不自己開車回家一趟?」任憑何絲絲再溫柔,被他這樣幾近惡整的對待,她也不能全無怨言。

  「為什麼?因為我喜歡看你為我奔波,喜歡你替我打領帶。」這是甘言蜜語還是小人習以為常的無恥,不必費心討論,他是標準惡貫滿盈。

  何絲絲竟覺得茫然,是不是自己的愛太廉價,讓他覺得可以隨便浪費資源、不知珍惜點用?

  「你是愛我的嗎?」何絲絲低語,一面為她的大爺打領帶。她很愛他,愛到深處、高處,不必懷疑。但這一秒,她卻想將領帶狠狠一抽,勒個他半死﹗

  他知道……他一個命令牽引她一個應允,就害得一隻無辜的大神豬壯烈犧牲將近半個月的薪水了嗎?

  而他還一副理所當然,她就該為他奉獻到死、殃及無辜也在所不惜的樣子。

  偏偏,自己就是歡喜甘願,「為虎作倀」﹗

  她將天下女人的臉都丟盡了﹗有機會,她一定寫封「告天下婦女同胞書」寄去報社投稿,好好告解她讓女權淪喪的罪過。

  「又問無聊問題了。打條領帶還要說聲愛,無聊透頂。」元敬淮伸展著脖子、仰高下巴,不忘斥責一下成天把愛掛嘴邊的女友一番。殊不知,那雙纖纖玉手有那?一秒鐘想作壞,勒死他這只比拜拜大豬公更該終結的沙豬。

  「咳……咳……」何絲絲突然咳嗽連連,這兩天她吃了許多成藥,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感冒前兆,如今經她在風裡來來去去,前兆變成病症,非看醫生不可了。

  本來勒死他也只是想想,何絲絲沒想到自己趴在他胸口一陣狂咳,手忘了放掉領帶,就那?一扯再扯,果真勒得元敬淮一時呼吸困難﹗

  「絲絲,放……放手﹗」他困難的叫著。

  何絲絲又猛咳了一頓之後,好不容易恢復正常,這才發現她真的快將沒良心的男友給勒死﹗

  「敬淮,你沒事吧?」她立即將領帶鬆開,嚇到臉色比元敬淮這個停止呼吸幾秒的人還慘白。

  「你……」他怎樣也想不到,絲絲除了好欺負、好差遣這兩種之外,還有想勒死人的這一種﹗

  「我不是故意的。」何絲絲哀怨的說。

  他當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故意的話還得了﹗

  「你又咳?藥吃了那?多還咳成這樣?你啊﹗老吃些成藥,不怕病沒好卻吃出人命來嗎?」他就光會念,也不會帶缺乏關懷的女友去看病。

  這元敬淮究竟是對愛女人的模式不太熟,還是何絲絲活該被他折騰?他要的,她都配合;她要的,他都不知道。

  「那你帶我去看醫生好不好?敬淮,帶我去啦。」何絲絲惹人憐的央求著他。

  想起兩人初相見就是在一家耳鼻喉科診所裡,他們患著相同程度的感冒,一前一後的掛號,一前一後的被唱名,同時進入診療室……

  當時,她坐在醫生面前的椅子,依照指示,張嘴看喉嚨、袒胸聽心音,他的眼光雷達似的一直盯著她,像隨行而來的家人,就怕她有什麼閃失似的,只差沒替她跟醫生說明病情。

  其間,看診的醫生可能也身體微恙,不禁咳了又咳,元敬淮緊皺著眉,臉色不太好看。

  直到帶口罩的醫生,由初始的輕咳中斷延醫,到最後的彎腰狂咳,元敬淮就忍無可忍了﹗

  他一手拖著何絲絲就往診所外疾走而去。

  「你……怎?了?」一個陌生男人發什麼神經,她看她的病,幹他什麼事?

  「醫生咳成那樣,你看見了吧?」元敬淮滿臉嫌惡。

  「醫生也是人,感冒也正常……」

  「他自己都醫不好了,怎?醫別人?﹗」元敬淮壞脾氣的叫著。

  他一喊完,何絲絲也覺得所言甚是,便沒再回嘴。

  氣氛就這?僵了一下,然後當兩人四目相望時,他發現了她眼中晶亮的星光,她發現了他眼裡霸氣的溫柔,彼此的心就強而有力、絕不肯放過的拉住了對方。

  愛是這?開始的。那時,甜蜜塗滿了他們的身心靈。

  「還要我帶?又不是小孩子,看醫生還要大人帶。」

  「愛我啦﹗好不好?帶我去,我們去以前那家診所看。」何絲絲一向不強人所難,此刻的堅持是因為期待心高亢。

  「那醫生搞不好早咳死了﹗」元敬淮難得與她有默契,還知道她說的是哪一家診所,可見相愛的開始,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而他還算有心。

  「嗯?好不好?」何絲絲重新替他打好領帶。

  「好吧。下班等我。」可能元敬淮也想起了多年前的甜蜜,未再抱怨和推託就爽快答應了。「我也很想去看看那醫生到底咳死了沒有。」

  嘴壞的男人不一定壞,何絲絲不會怪他的口不擇言。反之,得到他的寵愛,她已經心花朵朵開,病不用看就好了一半。

  ﹡﹡﹡    ﹡﹡﹡    ﹡﹡﹡    ﹡﹡﹡

  何絲絲下班時間是五點,元敬淮的下班時間是隨緣。

  那?此時六點半,她還一人站在公司樓下,吹著愈來愈蕭瑟寒冷的風,看著下班人群來來往往,這代表什麼?

  天都黑了,別人的鴿子早在太陽下山之前就回鴿舍安歇,只有她這只笨鴿還在寒風中等待元敬淮吹哨。

  哨聲不起,她一動也不敢動,敢動的只有長髮和頸上的絲巾。

  「絲絲,我和彭育他們在一起打保齡。」遲來的電話中,元敬淮沒將重點說出來,因為聰明的何絲絲會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你答應我的……」

  「絲絲乖,來打保齡球之前我沒忘記,可是現下他們不放人,我實在抽不開身,你乖乖自己去看醫生,回家等我。」

  不等了行不行﹗

  在沒有死心之前,何絲絲恐怕永遠沒有勇氣將這句話付諸實現。

  「我知道了。」她吞下委屈,迎合她男人的心意。

  掛斷電話,何絲絲不知自己往哪個方向走,只知道是迎風而行,一路上風吹得她糊在臉上的淚像敷了蛋白一樣又幹又緊繃。

  她任性的讓風掃落保暖的絲巾、刮過她裸露的臉,咳嗽宛若被惹怒的蜂群,開始發狠的從喉嚨傾巢而出。

  咳吧、咳吧﹗她的懦弱就由劇烈的咳嗽和疼痛來懲罰吧﹗

  除了自怨自艾,她不能拿元敬淮怎?樣。

  人是她要愛的,任他一次又一次不給方向的放鴿子,是她咎由自取,她不甘心也不能怎樣。

  人是她要愛的﹗要愛就自己承受﹗

  街上,何絲絲放聲一哭,突然像被鳴槍起跑一樣,往前方狂奔而去。

  「老師,那個女的好奇怪喔﹗」幾個剛補習完的國中生掩不住好奇心的說著,被他們團團圍住的是要請學生吃晚飯的補教界名師石明彬。

  「嗯。」石明彬的目光的確被何絲絲拔足狂奔而去的背影給緊緊捉住,剛才在她美麗卻哀愁的臉上晃過不經意的一眼,此際已深印腦海。

  「老師,要不要追上去?」

  「臭小子。老師幹嘛沒事在街上追著人家小姐跑?要嚇死她是不是?」石明彬好笑的說著。

  不過用另一種形式追的話,他倒是很願意。可惜人跑遠了,沒機會。

  「走、走,吃飯,吃完飯給我乖乖回家做功課﹗」石明彬吆喝著。

  學生規矩的排成一路縱隊往飯館走去,而石明彬,卻望著街上那漸遠的一小點發了好一會兒的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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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00:13: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廚房裡飄著辛辣的薑茶香味,何絲絲以茶代酒,像拜拜一樣在小圓桌上一排就是三個瓷杯,每杯倒個八分滿,只要等杯子不燙手,她就立即一飲而盡。

  那個醫生的生死她無從得知,但她勢必要好好救治自己的喉嚨一番,傷心既是不可避免,那?保身之道更不能輕忽。

  一整晚,藉助薑茶的力量,她的咳嗽症狀果然大有改善。

  兩人居住的地方,若沒有婚姻為前提,就不叫做家;有婚姻為前提,但沒有愛與關懷存在,也不算是家。

  何絲絲擁有什麼呢?婚姻,沒有;與元敬淮之間的愛與關懷,證據愈來愈薄弱,輪廓愈來愈模糊。

  兩人相愛的理由、分也分不開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是習慣彼此的存在?還是倚賴彼此的存在?

  何絲絲走出廚房,舉目望去,無處不是元敬淮生活的味道,他卻總是空讓實質物品代替他存在,而他的人和心,不一定同時回來。

  「絲絲。」元敬淮的呼喚若是輕柔的,則是心懷愧疚的象徵。

  他入門時,何絲絲已經喝完最後一口薑茶,手上的杯子還來不及放進洗碗槽。

  她看見重朋友重玩樂甚於自己重感冒女友的男人時,一點笑容也擠不出來──勉強也不可以。

  人都是有情緒的,就算她再善良、再委曲求全,也無法說服自己,傻傻在街頭等一兩個鐘頭不算什麼……

  時間的空等或許不算什麼,但失落的心如何挽救呢?被爽約的不滿又該往那裡釋放呢?

  「絲絲真的生氣啦?那可是個大新聞。」元敬淮一靠近就要抱她,嘻皮笑臉是很可愛,但也令人傷懷。

  八年來,他要抱就抱,要親就親,何絲絲一次也不曾推拒他,即使現下氣怒攻心,她還是柔順的任他摟在懷裡。

  也許有一天,當她狠得下心用力推開他時,就是自己離得開他的時候,也勢必是結束的時候。

  然而,她並不曾以為他們會以「結束」作收,她一直在等他為兩人的最終關係下定義……

  那個定義難道會跟每次的相約一樣嗎?她只會空等一場?

  她終究會是一隻被放飛、最後迷了路,再也聽不見哨音、再也尋不到回家路的鴿子,從此與馴鴿人恩斷義絕?

  不,等待雖是折磨,但可以忍耐,怕的是等到最後一無所有怎?辦?

  「不說話,在想什麼?」今晚的他可是很有誠意要道歉的,比起往常的狂妄和霸氣,他的語氣收斂了不少。

  「我不是鴿子。」

  「鴿子?我沒說你是鴿子。」

  「你老是放我鴿子,一次比一次嚴重。八年來,我這只鴿子已經精疲力倦,飛不動了。」何絲絲已經認真的以為自己與鴿子是同類,差別只在於,她這只鴿子不會咕咕叫,只會咬著牙默默哭。

  「絲絲,我從來沒這個意思,我只是太容易忘記與分心,我絕不是故意晃點你。」他承認自己是個「重友輕色」的男人,但他的「輕」並不表示他無情或無心,充其量只是玩心重了點。

  「也許我該清醒一點,以後都不要跟你約,這樣我就再也不會失望……」

  「可是你若這樣,換我會失望,我的絲絲是不會讓我失望的。」他將她摟緊,溫熱的唇咬著她的耳朵,開始他久久發揮一次的催眠術。「絲絲有兩種,一種是怎樣也不會不愛元敬淮的,一種是怎樣也不會不疼元敬淮的。」

  何絲絲終於哭出了聲音,一句甘言蜜語,就讓她回到了愛他的原點,明知這是他揉搓她心軟的攻勢,她還是沒骨氣的接受。雖然絲絲已經有很多種,但就這兩種最令她無法招架。

  他一靠近,她只能丟出原諒這條繩索,只願能再一次縛緊他。

  愛使她心力交瘁,也使她迷惘,縱使回得到愛他的原點,原點也已經模糊,但何絲絲還是執迷不悟。

  「那?,我可以用今天的傷心來換你下星期六一整天都跟我在一起嗎?」

  何絲絲就是容易滿足又好哄,從不知──男人低聲下氣求和,不為讓女人開心,只為讓自己好過而已。

  「下星期六你想做什麼?」畢竟今天的失約的確比以前都過分了些,元敬淮非常願意彌補。

  「是婉媚結婚,我就知道你不會記得。」何絲絲抬起頭來笑著。好友找到好歸宿,她實在羨慕,再想到婚禮的浪漫,她眼睛就發光,好像自己是新娘一樣。

  「我的絲絲真瞭解我。不過反正是別人結婚,忘記沒什麼關係。」自己的終身大事都沒考慮過了,何況別人的婚禮,元敬淮怎會有心記得?

  很容易從他臉上看出來,他毫不熱中。

  「如果是你這種放鴿子習以為常的人結婚,也許不是忘記哪天結婚,就是忘記新娘是誰吧?」何絲絲終於有機會挖苦他,希望他不要裝聽不懂才好啊﹗

  元敬淮的確不太明白她話中有話。

  男女關係之於他,無非是摟抱和親吻的輕浮面,以及住在一起的生活面,八年之戀,或許是他「懶得」變心,而不是專情。

  只是何絲絲從不曾這樣想,堅信是他情專。

  「你在諷刺我健忘?」

  不是,我是在暗示你,也許我們該結婚。

  何絲絲沒將心裡話說明白,既然他裝瘋賣傻,她還多費唇舌幹什麼?

  愛他一天是一天吧﹗誰教她愛他?

  只要她還愛得深,就算有人看不過去,想拉她一把,她還不領情,甘願往更深處潛去。

  「怎?樣?你答應嗎?我不希望一個人孤伶伶的去參加那?浪漫的婚禮……」

  「說得那?可憐,我答應,我答應就是。這樣絲絲開心了嗎?」

  何絲絲甜蜜的點點頭,膩進了剛許下承諾的男人懷裡,什麼傷心、咳嗽的,現下都不在意了。

  她呀,就是好打發。

  ﹡﹡﹡    ﹡﹡﹡    ﹡﹡﹡    ﹡﹡﹡

  在何絲絲心目中,婚禮代表一生誓約,是浪漫和幸福的綜合體,不管是在神聖莊嚴的教堂還是溫馨的飯店,甚至是路邊搭棚有哄鬧電子花車的婚禮,她都覺得很浪漫。

  只要能披上白紗,挽著心愛的男人接受大家的祝福,就是幸福。

  何絲絲從不管住在圍城裡的人怎?說,她一心要往元敬淮打造的圍城裡去,只是她在城外引頸期待,城門卻遲遲不開。

  而朱彥嵩的城門開了,溫婉媚就要歡歡喜喜提起紗裙走進去了……

  何絲絲在新娘休息室與新娘溫婉媚說了幾句話之後,便一直在會場出入口等待元敬淮出現。

  人算不如天算,原本計畫好一早從家裡相偕出門,這樣她也不必擔心他會再失約,但沒想到前一晚他奉家裡之命緊急回家一趟,就不見人影了。

  電話中他說在婚禮開始前會到,現下婚禮真的快要開始了,何絲絲左尋右找,還是見不到元敬淮的身影。

  失去聯絡,何絲絲悵然掛上電話,嘴角牽動了一絲冷笑。

  科技產品功能再好、再多,也比不過人的一根手指,電源鍵輕輕一按,立刻人間蒸發。

  她非常、非常明白,今天,她的好友溫婉媚當新娘,而她還是只能當鴿子。

  飛在別人浪漫的婚禮中,她只覺得自己翅膀無力,快要墜落了……

  婚禮開始了,她不得不入席,元敬淮不來,她還是期許自己當一位稱職的來賓。幸好之前婉拒當婉媚的伴娘,不然此刻失魂落魄的她,不要說能為新娘服務,只怕新娘還須分心照顧她啊﹗

  絲絲,堅強點﹗元敬淮沒來沒關係,你有很多很多的祝福要送給新娘,在這婚禮中,你就盡情傳遞自己滿懷的祝福,而元敬淮,你就不要去想他了吧﹗不要去想他﹗

  何絲絲一遍一遍鼓舞著自己,此刻她需要很多自勵的力量來維持下去,她絕不能因為元敬淮的無心,而讓自己在好友的婚禮中途離席。

  不,不能離去,婉媚的友情比元敬淮的愛情多,多太多……

  看著溫婉媚與朱彥嵩甜蜜相吻,幾十桌的來賓集體爆出熱烈掌聲,何絲絲用力拍著手,用力拍著,用力拍著,她的祝福在掌聲中,心痛也在掌聲中;她的笑在掌聲中綻放,她的淚也在掌聲中狂落……

  太感動了﹗感動到想高聲呼叫。

  太心痛了﹗心痛到想一刀了斷自己。

  何絲絲又笑又哭,當同桌的朋友都開始動筷子大快朵頤時,她還在為自己多情的悲淚,拭個不停。

  婉媚的婚禮,眾人祝福的談笑,與何絲絲的孤伶伶相映。

  元敬淮不知道,在他的愛情之中,她就是這?孤伶伶而可憐。

  ﹡﹡﹡    ﹡﹡﹡    ﹡﹡﹡    ﹡﹡﹡

  冷戰在何絲絲準備原諒而元敬淮卻完全沒有歉意之下,邁入第五天。

  這個天數,是有史以來最長的了。

  怪就怪在,忙碌的元敬淮這五天裡每天準時六點鐘回來,跟著何絲絲吃泡面,兩人在偌大的餐桌相對而坐,眼睛卻從不交會,也不言不語。

  「會不會太鹹?」元敬淮放下筷子,五天來終於第一次開口,說的卻不是何絲絲想聽到的話。

  會不會太鹹?泡面哪有不鹹的?鹹得好,夠鹹才能下嚥。她不是他,冷戰期還有辦法吃東西吃得呼嚕嚕。

  何絲絲沒有回答他,逕自默默淌著淚,無聲的吃她的泡面,他在家,她連泡菜泡面都不敢拿出來,只能將就他的口味。

  她就是窩囊嘛﹗也不想想冷戰中,管他幹什麼﹗

  「會不會太鹹?」元敬淮又問。

  何絲絲這才抬起頭來,接觸到他的眼光後才發覺,他似乎已經看了她很久。

  有事嗎?他很久沒有這?專注的望著她了﹗

  何絲絲受寵若驚,刻意降溫的心幾乎就在他熱熱的眼光中急速上升。

  「泡面不都是鹹的?」何絲絲的回答有些尷尬。

  是誰說過,當兩人相處出現尷尬的情況,就表示愛情的火快要熄滅?一想到此,她更沮喪的低下頭去。

  「既然泡面本身已夠鹹,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加淚水進去了?吃太鹹不好。」元敬淮語氣不疾不徐,眼光一直定在何絲絲的小臉上。

  他大男人慣了,也常常粗心大意,今天的細膩和觀察入微,是起因於愧疚。

  何絲絲一聽,負氣似的抹去眼淚,也不必再質問他上星期六為什麼沒去溫婉媚的婚禮與她會合,因為他失約的理由跟「絲絲」一樣,有千百種,她沒興趣知道了。

  攤牌時刻已到,她不要再委曲求全攀附在他忽冷忽熱、可有可無的愛裡﹗

  「我們還要繼續嗎?」她重新抬起頭。

  「不要。」

  何絲絲嚇了一跳,沒想到他會回答得這?乾脆,一點遲疑也沒有﹗

  「那……就這?說定。」何絲絲語調有點顛顫,但沒道理退縮了,儘管她的個性懦弱,她也是有自尊的人。

  「好,就這?說定。來,親一個。」

  親一個?臨別之吻嗎?會不會過分了些﹗哪對情侶分手不是撕破臉就是鬧人命?能冷靜和平的分手已經很不錯了,還要臨別之吻?虧他想得到,濃顏無恥……

  元敬淮往何絲絲面前一站,他的唇就迫不及待的要印上她還在發抖的唇。

  「既然不要繼續,幹嘛吻我?」何絲絲將臉一偏,他沒吻到。

  「不冷戰了,當然就是和好,親一個還嫌太少……」

  「我說的不是……冷戰要不要繼續。」原來他誤解了。

  何絲絲忽然有點好笑,元敬淮為人是很霸氣和驕狂,但在感情世界中,他頭腦簡單、神經大條。

  「那是什麼不要繼續?你說的是什麼?」元敬淮最討厭人話不直說。

  「我們還要繼續在一起嗎?」

  「哼﹗你為了我沒跟你去參加你朋友的婚禮,就不想繼續跟我在一起?不會吧?你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元敬淮沒有責怪她的意思,而是在他的思惟裡,那件事沒有嚴重到會讓他們不再在一起的程度。

  「小題大作?」平常不溝通,她一人委曲求全也就算了,現下一溝通,發現根本完全不通﹗何絲絲驚覺自己與他竟是如此格格不入。

  「不是嗎?就算我錯好了,錯了那?多次你都原諒了,為什麼這次就不原諒,還要刁難我?」元敬淮這做錯事的人倒大呼冤枉、叫委屈。

  也對,他將何絲絲定型了,所以當她不是以他認為的樣子出現時,他就覺得被何絲絲背叛,而不認為是自己有錯。

  愛人死不認錯,何絲絲多年壓抑的脾氣也無法再按捺了﹗

  她從不曾與他熱烈吵過架,是不是她當太久的乖孩子,引不起他的關注,她才得不到糖吃?

  他說冷戰不要繼續,那就熱吵吧﹗

  「我受夠你了﹗你永遠不真心悔改,我沒辦法再承受你這種動不動就放我鴿子的對待,我們分……」何絲絲激動的大叫,咻一聲站起來,一不小心整碗泡面都打翻了﹗

  「還不是時候。」元敬淮強製抱住失控的女友,用一個極其粗暴且熱力十足的吻堵住了女友即將說退場門的話。

  分手,也許不會對他造成什麼了不得的傷害,但他目前還想要她,所以他不會讓她將那句話說退場門。

  ﹡﹡﹡    ﹡﹡﹡    ﹡﹡﹡    ﹡﹡﹡

  出師不利,何絲絲第一次耍狠,無奈不戰而退,元敬淮的一個擁抱和激吻,就使她降服。

  但是,她難道要癡迷於這一吻,而允許自己日後還是繼續當一隻任他放飛的鴿子?而且他說,還不是時候……那不就表示,他與她終究會走上分手一途,只是現下還不是時候,也就是說,他在等「分手」的時機成熟?

  是嗎?是嗎?是這樣嗎?

  何絲絲的心裡充滿疑問,愈想愈覺得自己在他的掌控下 延殘喘,這?卑微而不堪,可恨的是自己不愛他還不行﹗

  她,在別人眼中就是犯賤吧﹗這是很難聽的字眼,但她知道自己正是如此﹗

  「我的絲絲是不會說那?任性的話的。」吻裡,元敬淮下了咒語,要正在他吻裡神魂顛倒的女人飛不出他的勢力範圍。

  「我問你……什麼時候是時候?」肢體不掙紮,內心卻是惶恐。「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元敬淮搖頭。「總之,現下不是時候。」

  明知不能接受這種搪塞的理由,何絲絲還是拋棄了最後的尊嚴,情願再嘗冷戰後和好的甜蜜滋味,更有心理準備,吃往後源源不絕、不知何時終結的苦味。

  他的愛好濃烈──盡是不足的甜與過多的苦。

  「言下之意,總有一天會分,是嗎?你純粹當我是‘同居人’、‘床伴’?還是……」

  「我愛你。」這句話元敬淮不常說,但他會用在關鍵時刻。

  在這種情形聽到這三個字,何絲絲一點喜悅也沒有,只覺得諷刺和……悲愴。

  她的心或許有足夠的力量可以任他恣意摧殘,但她的青春不容他再耽誤。

  她是平凡的女子,沒有遠大的志向,只有極其經典的女人願望──當愛情圓滿時就歡歡喜喜步入禮堂,而等在那端的男人會用滿眼愛意回頭望著她。

  「證明給我看。」相戀八年,何絲絲終於有勇氣提出要求,這個要求或許在男追女、女追男已無所謂的開放時代是如此稀鬆平常,但對何絲絲而言,蘊釀了多年,如今開口,全然是被逼到極限。

  「證明?證明什麼?」元敬淮沒料到這次要和好,竟然會比往常難些。「證明我愛你?絲絲……」他一副「喔,別鬧了﹗」的表情。

  「證明,你和我不但不會分手,還會相偕到老。」

  「絲絲,你別無理取鬧。」元敬淮生性狂傲,是來去不能掌握的風,他想愛就愛,捨不得放就死纏不放,但要他承諾,何絲絲還不至於讓他眷戀至此。

  「你可以當我無理取鬧,但我認真了。敬淮,我要婚姻,我要確定的未來,我要穩定的幸福。你如果給得起,我們就結婚。」對一個女人來說,這些話夠沒面子了吧?

  但,她說完之後竟覺得舒暢無比,雖然不知他會如何回應,但她努力了,絕對對得起自己想追求幸福的心。

  「結婚?﹗」元敬淮以為何絲絲是永遠不會主動提這碼子事的,他非常震驚也非常不能接受──

  他的絲絲該是含蓄害羞的女人﹗她不該是開口跟男人求婚的女人﹗

  這女人一定是一時被溫婉媚的婚禮給迷醉了﹗她不是認真的﹗

  「絲絲,婚姻不是兒戲,你冷靜點思考。」

  「你以為我跟你在一起八年了,談婚姻卻還是停在兒戲的階段?敬淮,你真的這樣想?」何絲絲心早已冷了大半,現下漸漸冰凍。

  「現下這樣不是很好?為什麼要結婚?難道你覺得元太太的頭銜很重要?難道你覺得一張結婚證書就可以保證一生的幸福?」元敬淮大力駁回她的要求,語氣和神情都是前所未見的激動。

  原來他是如此排斥婚姻……

  不對,他是排斥婚姻,還是排斥對像是她?他從頭到尾都不曾將她當成以後會娶的女人?

  何絲絲沒有回頭路了。她嘴角上揚,綻出一朵美麗而幽靜的笑,沉穩的說︰

  「敬淮,這是我的最後機會,也是你的最後機會,當然,我說的就是我們的最後機會。你是不是把我當鴿子、你是不是這輩子只要我,就看這一次了。」

  元敬淮不喜歡這種被下最後通牒的感覺,他一向是掌控者,怎能聽令於她﹗

  「絲絲,你真要把事情搞得這?嚴重?」脾氣上來了。

  「敬淮,後天星期六,我們去看戒指,我要你選一顆又大又漂亮的鑽戒,當作恆久的承諾,為我戴上。」何絲絲刻意忽略他的壞臉色,仍以輕柔的語氣說著,並拿出「愛情進行曲」的銀樓廣告給他看。

  她深知跟人要東西是可恥的行為,但這是她給元敬淮最後一次的機會。

  他可以不給,但不給的結果,就是替他們八年的愛情長跑拉起終點線。她不想再當他口中千百種、加起來等同於一種「沒志氣」的何絲絲了﹗

  真正的何絲絲只有一種──期待與元敬淮白頭偕老,幸福一次到手,再也不要分期零付。

  如果元敬淮硬要抹殺這一種何絲絲,那?,結束是必然且唯一的選擇。

  元敬淮看著何絲絲寫滿期待的臉,心軟了,也猶豫了。

  這女人,他愛了八年還不曾膩過、厭過,想必再愛個八年或兩個八年也不成問題,那他為什麼不給她婚姻呢?

  但是兩個相愛的人,又為什麼不能單純相愛就好,非得走入婚姻?他也知道雙方家長都在為他們的終身大事著急,尤其他的父母,更是每次見面每次提,但他就是覺得婚姻不重要,重要的是相愛時的快樂感覺。

  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不同。男人覺得快樂的事,女人卻是痛苦不堪。

  「星期六早上我要加班。」思忖良久,他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只好以工作搪塞。

  「那就下午。」何絲絲是沒個性,但事已至此,她不會隨便放過他。

  「絲絲,這真是你要的嗎?你會不會太衝動?」

  「如果我衝動,那?,你能不能也為我衝動一次?」

  元敬淮沒有正面回應她,只摸了摸她的頭髮和臉,露出個怪異的笑容,默然走回房間。

  何絲絲坐回餐桌前,呆望著桌面上一灘泡面。

  她好怕與元敬淮的愛戀,最後會像這灘泡面一樣,渙散不成形,終究只能收進廚餘桶。

  星期六下午,她會戴上由他套進手指的鑽戒,成為準元太太,還是仍只是一隻不得不飛的鴿子?

  敬淮,好心的馴鴿人,讓我在你臂彎停留吧﹗

  我不要再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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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00:13: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看不見未來的愛情,只徒然磋跎了彼此的歲月,所以,一隻代表愛情恆久的鑽石戒指,成了何絲絲與元敬淮是分是合的決定性關鍵。

  「你這樣會不會太衝動?我覺得逼他就範的意味很濃耶,元敬淮會甘心『束手就擒』嗎?」新嫁娘溫婉媚放下整理蜜月旅行的行李,專程跑來見好友一面。她絕想不到溫柔如絲的何絲絲會用這麼強製的手腕,跟元敬淮逼婚。

  兩人在熙來攘往的商店街,進了一家突顯幽靜的小咖啡館,何絲絲點了十幾年來沒變過的蜜桔茶,變的只是溫度,春夏為冰,秋冬為熱。

  「衝動也好,逼迫也好,我要一個『痛快』的結局。看是痛苦還是快樂,我都接受,我就是不要再撐了,我想要明確的未來。婉媚,你知不知道我很羨慕你?與一個男人談一場戀愛,一個婚禮牽引一生的幸福……」

  「絲絲,婚禮可以盡情浪漫,但長久的婚姻是現實的,幸不幸福不能靠想像。」新嫁娘沒有昏了頭,說得針針見血。

  她實在很擔心何絲絲下這著逼婚的棋,不知會引來什麼不可意料的後果。

  也許皆大歡喜送入禮堂,但也可能從此分道揚鑣,腰斬長年之戀。

  元敬淮是迷人的男人,但也是讓任何人都捉摸不定的男人。何絲絲有勇氣愛他,未必有勇氣離開他。

  這些年她與元敬淮吵吵鬧鬧分分合合,沒有一次是元敬淮用力求何絲絲回頭的,她一直處在劣勢。

  她的淚與笑,溫婉媚都看在眼裡,卻無從勸起這位為愛犧牲奉獻到都快要可以得獎牌的朋友。

  她逆來順受、委曲求全,卻也似乎甘之如飴。愛情是盲目且私密的,旁人看得再清,也不能賦予當事人理智啊﹗

  「這些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我不甘心,難道相愛那麼久都沒有意義嗎?沒有為將來長相 守鋪設任何意義嗎?如果沒有,那為什麼要再耗下去?」何絲絲柔美的臉因情緒的激動而顯得異常紅艷。

  她連生氣都是美麗的。這樣的女人再加上如絲柔軟的脾性,莫怪男人會欺到她頭上,除了欺、除了愛,硬是不給天長地久的承諾,讓幸福的界線模糊,看得見,卻看不明。

  「絲絲,如果事情弄擰了呢?如果他星期六仍然放你鴿子,你有打算怎麼辦?」溫婉媚還是覺得太危險,何絲絲根本沒有能耐與元敬淮「逞兇鬥狠」──凶,凶不過他幾句好話;狠,狠不過他放鴿子的本領。

  只怕到最後,馴鴿人連旗子都不插,哨子也不吹,鴿子自律自動啪啪啪拍著翅膀飛回家了。那何絲絲又何必為自己的悲史再添一筆呢?

  除非,她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合則聚,不合則散,散得一乾二淨─。

  「那我會離開他。這次是真的了﹗我不能不愛他,但我會離開他,離得遠遠的。」何絲絲清亮的眼眸裡似有堅定的光芒。

  但溫婉媚不相信那光芒會一直支持何絲絲,在過去幾年裡,每一次她說要離開他時,眼裡都是散發這樣的光芒。

  那光芒,是放羊孩子的自欺欺人啊﹗

  「那你如何相信結婚後,他就會一改他放你鴿子、總是不在乎你感受的習性?」溫婉媚還是覺得何絲絲冒這個險太不值得,也不理性。

  「我不要他改,我只要他變。」改是刻意的,那對任何人來說都有相當的困難度,但如果是自然而然的變,不更代表真心和誠意嗎?

  「我懂了。」溫婉媚不是死腦筋的人,何絲絲是要元敬淮「用心」愛她,而不是嘴上說說。「但是,如果他永遠不『變』呢?有了婚姻約束,你不是更痛苦?」

  「賭吧﹗跟我公司裡的同事他們一樣,我為自己賭一回。」

  「用一生來賭?賭注實在有點大,你要想清楚。」

  「不會的。如果我和元敬淮能共度一生,那就絕對是幸福,反之,就算我還認死扣不放,他也會想辦法為自己脫困,他怎麼會任由自己陷在不幸福裡呢?」何絲絲倒很明瞭元敬淮自私自利的個性。

  「你對他根本沒任何的把握﹗婚都還沒結,你就已經在預測自己的婚姻破碎,那你何必?」

  「婉媚,這次的結果會怎樣都沒關係﹗我真的不想再這樣漫無目的的與敬淮在一起,我總覺得自己像在風中飛的棉絮,不知會落到誰肩膀上去……」何絲絲千頭萬緒,無從理起,現下只能奮力放手一搏,輸贏都是痛快,她會一肩扛起。

  「絲絲,我只希望你看清楚自己的心。」溫婉媚握住她的手說︰「無論如何我都挺你,也祝福你,當然,我期待著參加你與元敬淮的婚禮。等我蜜月旅行回來,別忘了跟我亮一亮你的大鑽戒﹗」

  何絲絲笑了。她比任何人都期待著自己的婚禮,比任何人都想亮出代表恆久堅真愛情的鑽戒,但是,她會如願嗎?

  在笑容背後,誰知道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誰又知道,她已經在為分手做心理準備?

  ﹡﹡﹡    ﹡﹡﹡    ﹡﹡﹡    ﹡﹡﹡

  元氏企業總經理辦公室

  「絲絲真的對你逼婚了?不會吧?那不像是她會做的事。」洪威保臉上的表情只能用錯愕不已和絕不相信來形容。

  「我也以為她不是這樣的女人,偏偏她就是。」元敬淮懊惱的說。

  「那你決定了嗎?」洪威保懷疑他哪有那麼好說話。

  「當然還沒有。」

  「你不愛絲絲嗎?」

  「怎會不愛?」他當然愛,不然這八年來在一起是在幹什麼?他甚至倚賴她到連系條領帶都不願自己動手,這不是愛是什麼?

  在元敬淮的思惟裡,這就是愛?何絲絲若知道了不知做何感想。

  「那就結婚吧﹗還猶豫什麼?再說那天我遇到你媽媽,她也拜託我有機會就勸勸你趕快跟絲絲定下來。』

  「我媽我才不管。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總覺得過得好好的,大家快快樂樂的,幹嘛結婚?」只要是男女關係,元敬淮的思考路線總是只有單向且一直線,他以為他快樂,何絲絲就快樂。情人間不都這樣的嗎?

  「你快快樂樂的?」洪威保挑了挑眉。

  「當然。」

  「你怎?知道你的絲絲也是快快樂樂的?」洪威保冷睨他一眼。他這好友總是只顧自己,從沒在乎過他身旁女人的情緒。

  「她不是快快樂樂的嗎?」元敬淮被這麼一問,不但沒有反省之心,俊臉反倒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看起來還真有點欠扁的遲鈍。

  「問你啊﹗你常常說絲絲有哪幾種哪幾種,我卻從來沒聽你說過絲絲是有快快樂樂的那一種。」洪威保從不知元敬淮是這麼的不善體人意,他有點被打敗。

  「好,那難道她跟我結婚,她就會快樂了?」

  「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人耶﹗」

  「可是我總不能為了要讓她快樂就跟她結婚,這樣怪怪的。」

  「她不值得你為她製造一點快樂嗎?這八年來,她給了你一卡車又一卡車的幸福和快樂,你就不能回報她一些嗎?」

  「回報?這種說法更奇怪。」相愛是浪漫的感覺,說要回報就有點現實,他們的關係又不是慈善事業中的施者與受者,言必道清與謝謝。

  「也對。」洪威保承認自己比喻失當。「那我換種說法。你如果覺得跟何絲絲結婚有任何一點點的不自在或勉強,那就不要結。」

  「可是絲絲將這個約定當成是我們最後一次機會。」

  「你是為所欲為的元敬淮,你自己知道這所謂最後的機會,到底會不會對你構成威脅。」

  元敬淮沈默許久,往沙發一坐,竟看起電視來了。

  洪威保也無法得知他到底有什麼想法、會做什麼決定。

  但是他卻相當明白,元敬淮是不婚主義的擁護者。

  在他們一群哥兒們當中,大家身邊都有女人來來去去,元敬淮是少數有固定女友的一個,而且是那少數有固定女友中,唯一行動最自由、最不受女友管製的一個。

  誰都知道他愛何絲絲,但似乎也沒愛到必須為她簽下一生盟約的地步。

  如果這次何絲絲逼婚成功,那麼無疑是元敬淮半推半就、捉放皆非之下不得不的決定,他不會甘心的吧?

  他做事一向隨心所欲,逼他,就等於跟他作對。

  元敬淮之所以現下會陷入茫然,可能只是因為跟他作對的人,是他做夢也想不到、柔軟如絲的──何絲絲。

  「你慢慢考慮,我先出去了。」洪威保說完,逕自退出辦公室。

  元敬淮眼睛盯著電視,心緒卻愈來愈不平靜。

  他開始生氣,覺得自己被何絲絲擺一道﹗

  原以為他們之間有絕佳默契,都只要享受相愛的甜蜜和同住的樂趣,而不在乎道統的婚姻制度。但他萬萬沒想到,她會出其不意來逼婚這招﹗

  愈想愈不平衡,被騙的感覺濃濃。

  元敬淮向來做事果決明快,當然也武斷,可是他現下舉棋不定,無法沉靜思考,坐立難安。

  絲絲千不該萬不該,還有磨人的這一種﹗

  此刻他的心就像電視裡正在播映的虛擬彗星撞地球,轟然炸成一團又一團的火焰,彌漫在眼前的是揮之不散的灰黑煙霧﹗

  ﹡﹡﹡    ﹡﹡﹡    ﹡﹡﹡    ﹡﹡﹡

  營業所裡,業務員一一將貨車開入倉庫,何絲絲仔細抄下裡程數,之後再收返回鑰匙鎖入保險罩,這是每天下班前的例行工作,為了趕下班,尤其週五,大家動作都很迅速。

  但是今天大家沒急著走,因為經理又開賭盤了。

  白板從中間又畫了條分隔線,分別寫著「有」跟「沒有」,轉眼七個人已經站在「沒有」前面,下定不離腳,只有胖小劉沒進入狀況,還站在旁邊傻愣愣的。

  「老大,今天賭什麼?什麼叫有?什麼叫沒有?」小劉指著白板問。

  「我今天倫聽到何大小姐跟朋友說,明天她要和元大總經理相約去買結婚鑽戒,我們在賭結果。嘿嘿﹗」老大志回答著。

  「真的啊?那我知道了。」小劉眼睛發亮,搓著手掌心,心想他們既然已走到要選結婚戒指這一步了,元大總經理再怎?心不在焉,也不可能視婚姻如兒戲吧?他當然沒有反悔的餘地、一定會去的嘛﹗

  於是小劉信心滿滿的往「有」那一邊站去,準備收回失土、大撈一筆。

  「經理,你們很無聊耶﹗拿我的幸福去賭,很不道德耶﹗」何絲絲與同事情誼深濃,也不見外,可是他們每次都拿她開玩笑,她實在又好氣又好笑。

  「照例兩千,決定了的人請在白板簽名,答案星期一再由何大小姐親自揭曉。」老大志賭性堅強,率先在「沒有」那邊簽下大名。

  其他人賭性也不遑多讓,一下子「沒有」那邊就簽滿了七個名字。

  小劉老神在在的,在「有」那邊簽名,而且還簽得超級大字,並慎重其事的在名字旁畫了一顆閃閃發光的大鑽石,以及一疊仟元鈔票。

  「你們……愛賭就去賭吧﹗誰輸了錢都別怪我﹗」好賭之人,神仙難救﹗何絲絲大發嬌填,不理他們了。

  別人的快樂都建築在她的痛苦上,有誰知道她已經為了明天之約,而搞得自己神魂不寧、心煩意亂了呢?

  但是,老天爺,能不能求求您讓可憐的小劉嬴一次?不要再讓他太太打電話來跟她抱怨──小劉又輸錢了,何小姐你就不能好心點幫他一次嗎……

  何絲絲走出公司時,仰起頭對著已經罩下黑幕的天空祈求著。

  「絲絲。」何絲絲正想朝計程車招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她翩然回頭一看,洪威保已經站在她身邊。

  洪威保很帥,身材和五官都不在元敬淮之下,但情人眼裡出西施,她還是覺得元敬淮是世上最帥,當然啦,也最酷──殘酷──的男人。

  「威保,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特地來等你下班的。」

  「是嗎?等多久了?怎不進去喊我?外面很冷呢﹗」何絲絲一向的輕聲細語以及為人著想。

  「沒等太久,你不用擔心。不過還真是有點冷。」洪威保故意瑟縮一下肩膀,惹笑了何絲絲。

  唉﹗這麼溫柔美麗的女人,連笑都惹人愛憐。

  「怎?了?這樣看著我?」河絲絲收起笑容,赧色瞬間浮上臉龐,除了元敬淮,她不曾留意過別人的眼光,所以洪威保此刻的注視令她渾身不自在。

  「走吧﹗我請你吃晚飯,我最近發現一家餐廳的牛排超好吃的,你不是很喜歡吃牛排嗎?」

  「可是……」

  「怕敬淮在家等你嗎?」洪威保呵呵笑了兩聲。「你放心,他晚上有飯局,對方是個愛續攤的難纏人物,我敢保證,就算我們去吃完晚飯再看場電影,你一定還比他早到家……不過話說回來,你比他晚回家又怎樣呢?」

  何絲絲輕蹙起眉心,不知洪威保話中是否有嘲弄意味。但想想也是,她回去也是窩在廚房吃泡面,難得有人請吃好料的,她為什麼要拒絕呢?而且誠如洪威保所說,她比元敬淮晚回去,又怎樣呢?

  她為什麼從來沒這樣想過?每次時間一到,她這只鴿子就自動乖乖回自己熟悉的窩,哪怕窩裡冰冷冷的,主人又不在。

  「你說的也有道理。」

  「絕對是的。」洪威保連連點頭掛保證。

  「好吧。」何絲絲鬆懈情緒,露出一抹淡到不行、卻也美到不行的微笑。

  說真的,洪威保被她迷住,他好費力才將自己的眼光從她那醇酒般的笑靨裡移開。

  幾年來她的一舉一動常常惹他注目,若非她心屬元敬淮,他早展開追求了。

  元敬淮如果這次還想不開,硬是讓何絲絲從手中溜走,那麼,休怪他會在第一時間趕來「抽絲」﹗

  「餐廳就在前面不遠,有興致散步過去嗎?希望你不至於餓到不想走路。」洪威保的表情總是誠懇又柔和,不似元敬淮俊逸的臉上老是堆著霸道和狂傲,全世界都不在他眼裡,包括忠心追隨的女人,也在被他忽視的範圍內。

  而洪威保說話的聲調四平八穩又有磁性,不似元敬淮的低沈。

  「好啊,我們走過去。」面對一個親切的好人,何絲絲也覺得輕鬆起來。

  元敬淮不比他的朋友好,但她就是被地勾了魂,她的世界以他為中心,她精力充沛的繞著他轉。

  如今,她累了,該是棲息的時候了吧?﹗

  「絲絲,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並肩走了幾步,洪威保開口問。

  「你問啊﹗」何絲絲側過臉給予一個微笑。

  「我的問題可能很直接,你若覺得我唐突,可以用沈默回答我。」

  「威保……又不是不熟,你有必要這麼客氣嗎?」何絲絲的笑容又拉開些,覺得洪威保君子過頭。

  「呵﹗」洪威保也笑起自己過分的小心和慎重。

  「你問吧﹗如果你想問我對於明天和敬淮的約定,我有幾分把握,那麼我會回答你,一點把握也沒有。」何絲絲自嘲的能力也不弱,她眼光柔柔的,嘴角勾起的笑竟是那麼淒楚。

  「我要問的是,這幾年來,你跟敬淮在一起快樂嗎?」洪威保站定腳步,眼光鎖住她。

  何絲絲果真被他的問題給震懾住了。

  她快樂嗎?她竟從沒細想過這個問題。

  她這才驚覺,她只知道要愛,一直在付出愛,卻有那?多的自身問題被自己忘懷。她愛得忘了自己,別人當然就無從記得她。

  她快樂嗎?她被問得啞口無言。

  她甚至不知自己快不快樂。

  「那?,你痛苦嗎?」洪威保見她陷入思索,他忍不住用反話再問一次。

  痛苦嗎?他這樣一問,她倒覺得一標中的。

  老天,愛元敬淮竟然使她痛苦﹗

  「威保,不要問了。你的兩個問題,我都回答不出來。其他的,你也不必再問。」何絲絲退縮了,她不想再思考、回答任何問題。

  洪威保點點頭。她不快樂、她痛苦,他全看出來了。

  「離開敬淮吧﹗絲絲。」以元敬淮的朋友立場而說出這樣的話,洪威保是不仁不義,但若以憐惜何絲絲的立場而言,他卻真心善意。

  何絲絲這樣的女人該被愛、被疼惜,而不是一再被元敬淮視為無物,要就來抱抱,不要就走開,免得擋陽光阻礙視線。

  「他知道你會這樣勸我嗎?」何絲絲又笑了,只有笑才能粉飾她內心的脆弱,也只有笑能逼回她眼眶裡滾滾發燙的淚。

  「他不會知道的。」因為他根本沒心思去顧慮任何人的想法,包括死忠的你﹗

  洪威保沒將話挑明,想要救何絲絲這個為了愛而變笨的女人,只有讓她對元敬淮死心,死了心她才可能「另起爐灶」,重新去追求真正的愛。

  愛不奢求互等,但也不能天壞之別,差太多兩人都會失調。

  「那就好。不然他會揍……」揍他一頓?不,元敬淮也許只是會笑一笑,不置可否。他才不會為她強出頭﹗

  何絲絲沮喪的低垂了頭,逕自舉起腳步往前走,她的心太亂了﹗她到底愛上了什麼樣的人啊?何苦執著?

  「絲絲﹗」洪威保跨步追上她,不忘朝她笑道︰「你是不是忘記我了?我們要一起去吃飯耶﹗」

  何絲絲回首,恍然一笑,也幽他一默。    「那你要跟緊啊﹗」

  秋夜之風正巧狂吹而來,兩人笑了開,惱人的話題不再,低迷的氣氛也隨風散去,色香味俱全的牛排大餐已經高聲在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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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00:14: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洪威保說的對,元敬淮是不可能比何絲絲還早回來的。

  十一點,這已是何絲絲破天荒的逾時晚歸了,但可想而知,這個時間對元敬淮而言,不過是玩樂的開端呢﹗

  從不去想像他在交際應酬時可能發生的逢場作戲,只要他人回來,心隨後跟進,熟悉的溫度慢慢與她靠近,她就安心,也不太有怨言。

  今晚,她掃視著屋子的一景一物,發覺自己真是個麻木不仁的女人﹗

  何以安心?

  在被等待的感覺煎熬一場又一場後,發現自己還活著,所以安心?還是滿愛的情緒被蹭踏又躇踏後,發現自己愈挫愈勇?

  她是脆弱的?還是堅強的?

  明天的結果都還沒出爐,她的雙手竟有預知能力似的,已經開始動手收拾起屬於她的一切。

  她想過了,舉凡元敬淮送的東西,除去視聽室那些帶電的電器她不帶走之外,其他的,將全撤走。

  「絲絲﹗」在何絲絲將夏季服裝全部放入行李箱時,元敬淮的呼喚聲響起。

  如果她走了,他一回家就大呼小叫她名字的習慣,是不是就會改了?還是轉而呼喚起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突然想到這兒,她的心猛地一抽,無法想像他喊別的女人名字的樣子。

  她不要他口中喊著別的女人的名字啊﹗

  但她也不要死守著只會喊她名字卻不打算與她天長地久的男人﹗

  「絲絲﹗」

  第二聲入耳時,元敬淮人已走進臥房,何絲絲也早將行李箱 到角落。

  「在忙什麼?」    一見著人,元敬淮就張開雙臂抱住她柔軟而散發舒服熱度的軀體溫存。

  「哪有忙什麼?就等你回來啊。」何絲絲淺笑著,深膩在他懷裡,聞到了很複雜的味道。

  煙味、酒味、粉味。

  他是不抽煙的,一定是薰了不少二手煙,而酒當然是他自己喝的,至於粉味……何絲絲就當那是公共廁所裡的除臭劑,不願追究也不多想。

  「等我啊?我最喜歡你在家裡等我,那讓我覺得很安心。你會永遠在家等我,是吧?」元敬淮的笑是很誠懇,所言也是真,但說來說去總是私心作祟,愛也不愛得細膩一點,就總是要她守著家門等等等。

  「你明天不失約的話,我會永遠戴著那只戒指在家等你回來。」何絲絲雙手圍緊他的腰,不知在明天過後,他的擁抱還屬不屬於她?他的喘息會不會還只給她?

  元敬淮悄悄斂起安心的笑,沒再說話了,默默脫下西裝外套交給她,凝重的往浴室走去。

  「敬淮,你明天……」

  「我會記得的。」元敬淮有點不耐煩的回答,頭也不回。這女人,想結婚想瘋了﹗這?緊迫盯人只會使他愈想抗拒啊﹗

  「我只是要問你,明天早餐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何絲絲低聲的說著,暗地裡,心已經為他的回應感到陣陣剌痛。

  「照平常一樣就行了。」說完,巨大的水聲嘩嘩瀉下。

  何絲絲一度想反悔﹗聽話、忍耐,不要逼他結婚吧﹗

  為什麼要為難他?你愛他就順著他、照原來的模式過下去吧﹗失去他,你也不好受﹗何苦?何絲絲你何苦?

  但是心底另一個堅持的聲音徹底壓制了那個反悔。

  得失一瞬間,突破明天那條約定之線,幸福的輪廓才看得見。

  徹徹底底失去,總比苦守著一份迷迷離離、根本無法掌握未來的愛情好﹗

  本來星期六加班是元敬淮的藉口,卻因一個突發事件,原本空蕩蕩的辦公室瞬間沸騰起來,不僅相關從業人員紛紛趕回公司,連他一整個早上也都處在焦頭爛額的忙碌中。

  「總經理,我要訂便當了,你也要一個嗎?」楊伊芳菁拿著紙筆問著。

  平常中午員工都是自行外食,今天情況特殊,為了方便起見,十幾個犧牲假日的員工決定一律在公司吃便當。

  「好。」元敬淮埋首於工作,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只淡淡應一聲。

  「總經理要吃什麼口味的?」明知這個總經理只吃燒臘便當,楊伊芳菁還是故意多問一句,因為她總在想,也許這一次他的答覆會不一樣﹗這算是忙碌中找樂趣。

  「你如果不知道的話去撞撞牆,也許就恢復記憶了。」元敬淮這次的回答果然很不一樣。讓楊伊芳菁討了個大沒趣。

  死總經理﹗竟然叫我去撞牆……她暗自嘀咕著,安分的訂便當去。對這個大男人主義的總經理是更加不欣賞。

  元敬淮看看時間,腦中飄過何絲絲柔柔嫣笑的美麗臉龐,也許他該先打個電話告訴她,他真的很忙,抽不開身赴約,要她別在外頭傻等……要等回家等。

  「敬淮,你這邊忙得差不多了吧?」彭育連門都不敲就走進來,難看的是他手上捧著便當,邊走邊吃,紀律都沒了。

  「是差不多了。」但他真希望再繼續忙下去,」想到何絲絲的約,他就恨不得自己忙死算了。誰教她無端端給他出個人生大難題。

  「那待會工作結束我們去打球,威保已經在球館了。」彭育放下便當,為自己倒杯茶,自自然然的說著。

  「可是我跟絲絲還有約……讓我考慮一下吧。」畢竟是攸關人生大事之約,元敬淮還不至於那麼無心。

  「那等你考慮好再告訴我一聲,我先出去。」彭育放下茶杯,重新拿起便當又走了出去。

  元敬淮點著頭,想到上次輸洪威保好幾分,就非常不甘心,很想趕快贏回來﹗

  但是,一想到何絲絲對今天的重視和認真程度,他不免遲疑而猶豫不決。

  婚姻是她要的,他真能無怨無悔配合她嗎?他並沒有足夠的信心認為自己在婚姻中能與她相安無事到終老。

  他深愛著她,他從不懷疑。但他的心還是野野的,不願就此被婚姻定位,倘若他為了讓她一時高興而勉強為之,恐怕日後只會將兩人的愛情由烈焰火爐變保溫箱,再由保溫箱變雪櫃,每每降溫,終致相敬如冰。

  他想在標著自由的旗幟下隨心所欲的愛何絲絲,而不是在一堆充滿權利與義務的硬定條文中,撐著名為愛情卻未必真誠的告示牌,守著道統的婚姻關係。

  那絕不是他想要的﹗

  元敬淮心中才下決定,便拿起手機,撥打何絲絲的電話號碼。

  一連撥了幾次,已經撥通的電話,卻始終沒被接起。不得已的情況下,他使用了不曾用過的簡訊功能。

  相信以文字委婉的表達,何絲絲就算生氣應該也不至於太激動。

  ﹡﹡﹡    ﹡﹡﹡    ﹡﹡﹡    ﹡﹡﹡

  最後之約,何絲絲除了多上點明亮的彩妝之外,並沒有更特別的打扮,穿在身上的仍是一向灰灰沉沉的暗色調,突顯腰身的黑色針織衫和牛仔褲,一條米白色長披肩,腳下蹬著雙筒靴,輕便到根本不像要去戴上一顆閃亮亮、惹人眼睛睜不開的大鑽戒。

  她眼巴巴望著街頭,期待元敬淮的身影在每個下一秒鐘出現,側耳聆聽著每一個代表元敬淮可能已經靠近的汽車喇叭聲。

  等待總令人心情浮動不安,最後一次的等待則多了份難以形容的痛楚,何絲絲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承受得住這最後一次元敬淮付予而她甘心如此的淩虐?

  等待的時光走得快或慢,取決於是否跨越約定的時刻。

  此際,只覺得時光飛逝,轉眼何絲絲已允許自己沒志氣的站在銀樓門外等超過一個鐘頭。

  她知道自動玻璃門的感應器在等她靠近,要替她離開幸福人生的大門,她更知道大門內的銷售小姐對她虎視眈眈,要她來為她們的業績添上光輝的一筆。

  但是,等不到該來的人,她還有走進那扇門的必要嗎?

  她踟蹶著要不要再提醒元敬淮一次?也許只要她一個小小、小小的提醒,他就會飛也似的趕來了?一如她總是努力的振翅飛向他?

  何絲絲從小手提包拿出手機,這才看見裡頭塞了一堆元敬淮打來的未接電話,不祥的第六感更甚,尤其當她打開那通簡訊內容時,她的一顆心瞬間繃住,就像被粗魯的硬擠進一隻空間不夠大的罐子裡,連跳動都不行了。

  絲絲聽話,今天之約不算數,一切回家再從長計議,乖呀,我是愛你的。

  他是這樣愛的?又在騙小孩了﹗

  不,今天她絕不依,他不來就是棄權,絕不是他說的什麼不算數、回家再從長計議﹗

  再也沒從長計議這回事了﹗

  撇下尊嚴和矜持,何絲絲反撥起他的電話號碼。

  「喂?絲絲啊﹗敬淮現下沒空接喔﹗他打得正順手。」主人沒閑功夫接,洪威保順理成章擋掉這通電話。

  「威保,你是說,敬淮和你們在打球?」以前任何時候她聽到這件事,她都可以一笑置之,任她的男人發洩精力去打個通宵達旦也無妨。但是今天之約非同小可,他竟還能如此漫不在乎?

  這下何絲絲的心,似從罐子蹦出來,直直墜落到懸崖底……她甚至覺得沒有求救或自救的必要。

  墜落吧﹗愛情至此,粉身碎骨是她唯一的下場。

  「是啊﹗絲絲你要不要來?我開車去接你。」洪威保十分熱心的邀約。

  「不用了。你們玩吧﹗好好的玩吧﹗」何絲絲撐著冷靜的語調說著。

  頹然合上手機,眼淚隨著手機螢幕的消失而潸然落下。

  結束了,結束了。

  折下心中的雙翼,她寧願殘缺,也不要再飛了,那熟悉的窩,她也不要了﹗

  男人是不是都以能讓女人心痛為榮?是不是都以為能讓女人心痛才是真正的男子漢?所以他們努力傷女入的心來炫耀自己、證明自己是真正的男子漢?

  如果是,的麼元敬淮無疑是世界上最無人能及的男子漢﹗

  夠了,她的心已經支離破碎,再也禁不起他摧殘﹗

  櫥窗裡各展風情的金銀珠寶,那閃耀著奪目的晶燦澤光,將何絲絲的淚逼得泛濫,就像要將串串悲淚化為珍珠,癡心妄想與那光芒萬丈的鑽石媲美個高下。

  不避諱別人投來的詫訝眼光,何絲絲任眼淚狂流。最後一次了,她要將多年來的委屈和吞忍,一鼓作氣全哭個一乾二淨﹗

  再一次,她在街上哭泣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多遠,就在她哭得再也沒淚,只剩抽咽時,驀然回首,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轉進了一條知名的婚紗街,而她正在街的盡頭。

  一個無緣披上白紗、走在紅毯上接受祝福的女人,竟罔顧羞恥的哭了整條婚紗街?何絲絲,你好窩囊﹗

  天際黃昏映照她蒼茫的臉龐,望著那漸沒的彩雲,她突然大笑出聲﹗

  她悲痛四起,哀傷欲絕,但顯然前塵已落,她再哭也沒用啊﹗

  這個秋日午後,何絲絲沒有得到心愛男人天長地久的幸福承諾,但她很慶幸,她找回失蹤很久的自己。

  ﹡﹡﹡    ﹡﹡﹡    ﹡﹡﹡    ﹡﹡﹡

  「媽,對啦﹗今天晚上我就回家,弟有沒有回來?能不能來幫我搬東西?」何絲絲東西整理到一半,才想到要找在南部念大學、周未可能回家的弟弟來幫忙搬家。

  「祥祥剛回來,我叫他立刻去幫你。」電話那頭的何媽媽也沒搞清楚女兒為什麼忽然要搬回家,不過倒是很盡力的幫她找到搬運工。

  「好,叫他馬上來,愈快愈好。」最好能在元散淮回來以前走掉,免得看見他,她會再傷心很多次。

  掛掉電話,何絲絲看著腳邊已經有四大只行李箱以及五個裝滿物品的紙箱,然而還有很多東西都還沒整理。

  她這才大大的嚇了一跳,原來八年之間能堆的東西是如此多﹗

  早知有離去的一天,她應該要克製自已常常沒來由就大肆採買的物質慾望,如今也才不會想來個來去無痕,卻困難重重。

  「你在幹什麼?」

  何絲絲尚在怔愣之中,元敬淮突然在她身後大聲的責問。

  她倏忽轉頭,接觸到的是他夾雜忿怒與不解的目光。

  「我搬家啊。」努力將語氣放輕鬆,她不會忘記自己已經在黃昏的街頭為八年戀情憑吊過,現下不適合再以柔弱溫吞之姿來面對強勢的他。

  「你要搬走?為什麼要搬走?我的絲絲竟然要搬走?」元敬淮渾然不覺他的放鴿習性,已經逼得她走投無路,只能選擇退出。

  「我說過了啊。你自己想想看,我不想再說。」不想再陳述一些失去正面意義的約定,她只要將這個約定的負面意義落實就可以。

  「你真的因為我沒跟你去買戒指就要離開我?」

  天啊﹗誰要戒指啊?她要的是戒指所代表的天長地久﹗

  罷了﹗他從來無心,再說只是更徒增自己的挫敗感。何絲絲垂下眼眸,再度動手整理這八年來……該死的「堆積」﹗

  「你說啊﹗」元敬淮似乎比較在乎她要離去的理由,而不在乎她就要離去。

  「因為我要結婚,你不結婚,我只好看破,再去別的地方找看看有沒有人要跟我結婚。這樣你聽懂了吧﹗」他的腦筋是用面團糊的,何絲絲只能用最淺顯的話來說給他聽,不然說什麼詩情畫意的天長地久、相偕到老,他一定聽不懂﹗

  當然,她也不奢望他懂了。人若無心,教他什麼他都不會學到手。

  「結婚有那?重要嗎?」元敬淮很不平,也很困擾。「我們這樣不好嗎?」

  何絲絲搖搖頭。「不好。一點也不好。」

  「怎麼個不好?你說給我聽聽看﹗」

  「我不想說。我只要告訴你,幸好你不想跟我結婚,不然婚後我還是百分之九十九會被你放鴿子放好玩的。而我,不當鴿子了﹗」不只如此,何絲絲也將屋頂的旗幟拆下,什麼記號都不留。她拿出房子的鑰匙,當他的面交還。

  「鑰匙也不要了?」元敬淮可能因為這次又輸球打擊太大,回家來又發現女友在鬧分手,俊臉上的神情變得有點茫然。

  「不要了,你可以把它送給下一個有緣人……」何絲絲話到一半,門鈴聲響起。「是我弟來幫我搬東西了。」

  何絲絲前去開門,元敬淮坐在混亂的床鋪上,完全沒理出個頭緒來。

  他的絲絲玩真的了?她給的最後機會──真的是最後的機會?沒得商量了?

  「祥祥,不好意思,你才剛回去就又叫你跑一趟。」何絲絲跟弟弟河祥抱歉的說著。

  「沒關係啦﹗東西多嗎?我開了爸的小廂型車來。」何祥個性溫和憨濃,對姊姊非常恭敬,理所當然對元敬淮也很客氣。

  「嗯,應該夠放了。」何絲絲帶他進去房間。「這裡的先搬。」

  「好。」何祥遵命的搬起一個大紙箱,這才看見杵在一疊紙箱旁的元敬淮。「元大哥,你……要不要讓讓?」

  「祥祥,你搬就是了,他沒關係的。」何絲絲示意他別理元敬淮。

  何祥就乖乖的一箱又一箱、一件又一件的搬走他老姊在這裡的東西。進進出出的好不熱絡︰

  元敬淮冷眼看他們姊弟倆搬得不亦樂乎,一股氣直在胸口碰撞、回彈,卻渾然不知自己的氣從何而來?他不曾有過如此悶的感覺。

  對,就是悶,不知在悶什麼?

  何絲絲要走就任她走好了,她不留戀八年的生活點滴,只想要結婚,那她就去找別人結婚好了……他心胸寬大,祝福她﹗

  他不會因為她要離去,就妥協答應結婚的。也許她只是在演戲,企圖引他上當。

  他才沒那麼傻﹗

  在愛情裡,他或許不精明,但還不至於看不出來她「欲擒故縱」的粗略手法。

  讓她走好了﹗讓她走好了﹗不出幾天,她就會後悔今天的無情舉動,乖乖回他的懷裡,任他纏、任他喚。

  何絲絲望著爸爸的小廂型車內已經擠滿箱子和大包小包,連駕駛座旁也堆放得再也沒空間讓她入座﹗

  「姊,你的家當……還真多﹗」何祥搔了搔頭頂,衷心希望他姊姊下次能遇到個合適的男人,嫁了安定下來,不用再搬家。

  「是啊﹗比我想像的還多上十倍,我自己也很意外。」何絲絲苦笑著。這就是她什麼都不肯留下的後果。

  「還有好幾箱沒搬耶。」何祥知道姊姊想一次搬完,這下得跑兩趟才行了。

  「你先開回去,不用再來,剩下的我請我們經理還是其他同事幫我搬就好了。」順便讓他們知道她到底是「有」還是「沒有」,看誰又要輸得仰天長哭。

  小劉啊﹗你為什麼比我對元敬淮還有信心呢?我笨了八年是情關難過,逼不得已,你卻老在賭局上瞎眼睛、失智慧,相信一個屢讓你輸錢的人,你也算是歷久彌「ㄙㄨㄟ」。

  想到小劉,何絲絲除了愧疚,還是愧疚。

  「這樣嗎?」何祥不太放心。「姊,你跟元大哥真的要分手了?這次……」

  「這次不會回頭了,祥祥,我不回頭了。如果我堅持不下去,請你拉住我,千萬不要讓我再回頭。」何絲絲抓住弟弟的衣服,脆弱無助再也隱藏不住。

  落寞和淒迷,是何祥看到元敬準送給姐姐的唯一離別紀念品。

  「姊,我會挺你到底的。」何祥雖然年輕,卻知道姊姊這幾年來愛得好辛苦,如果他有像姊姊這樣為愛付出一切的女朋友,他絕不會讓她離去,他一定會將她捧在手心上呵護一輩子,然後感謝上蒼賜福。

  「嗯。你回去後跟爸媽說一下,我搬完東西馬上就回去。」何絲絲笑著,送他上車。「小心開車。」

  「姊,那我先走了。」何祥揮了一下手,載著代表姊姊戀愛告吹的物品走了。

  何絲絲望著車遠去,她才想起來,屋子裡不僅好幾箱東西沒搬,還有一張與她相依偎、度過無數孤獨晚餐的籐椅……

  輕嘆一聲,也許該放棄那張籐椅。她回身往屋裡走,卻瞥見二樓陽臺上元敬淮靠在欄杆上的身影,他居高臨下,眼光似在等著與她交會。

  然而,她不想再接收那徒有男性魅力卻沒有誠意的眼光了﹗

  她收回視線,快步走回屋裡,以超快動作整理最後一批物品。

  戀愛失敗的第一個教訓就是,再也不要亂花錢買東西﹗

  她不是貪圖那些東西的價值,她只是不想在元敬淮的地方留下屬於她的東西,她要在他的世界裡「消聲匿跡」,她甚至決定要將屋子前前後後打掃一遍,一根頭髮也不留下,連她的味道都要徹頭徹尾的清除。

  讓他感受不到她曾經存在過﹗

  「你這次真的要離開我?」元敬淮的雙手從她身後環上,語氣聽不出來是悲是喜,只讓人感覺到他有強烈的不滿和不相信。

  何絲絲一陣顫抖,他的擁抱仍然緊緊吸引她的感官,牽曳著她的心,她承認自身的一切情慾,但是,她不會再放任自己沈溺﹗

  午後的淚灑街頭,不光是情緒的宣洩而已,那還包括她對元敬淮徹底的死心和看破﹗

  她這輩子再也不希望碰上這樣的一個秋日黃昏。

  恥辱深重,終於……八年來她終於有勇氣推開他的懷抱﹗

  「你不要我抱了?你推開我?你拒絕我?」元敬淮以為她會臣服在他所向披靡的擁抱裡,沒想到她居然……跳開了?

  「再也不要了。謝謝你這麼多年來的照顧,我的福分已盡,難再消受你的情愛,敬淮,希望你……以後仍然過得很好、很快樂。」何絲絲很像是在說場面話,但她是如此期許自己用寬廣的心,來祝福一個讓她由快樂變痛苦,而且一天比一天更痛苦的男人。

  「你自己要考慮清楚,我是不留人的。」分離在即,元敬淮的高傲也沒半點降幅,屋子已經空了三分之二,他還是相信何絲絲幾天後會再回來。

  她只是在要脾氣,充其量,這次耍得過分了些,她的本意非要分離。

  「不要留我。真的,謝謝你不留我。」如此她可以走得更堅決。

  「你想回來時,隨時來找我拿鑰匙。」元敬淮的神情好像有些受傷,但當他開口,何絲絲才發現自己會錯意,他根本對她的離開毫不認真﹗

  他說這種話,就是看準了她會回鍋當他元敬淮的女人﹗

  不了,元敬淮,我愛夠也傷夠了,你的家我再也不回來了。

  何絲絲扯了一下嘴角,沒說話,逕自回房撥電話找司機兼搬運工。

  令人氣餒的是,經理老大志一家人遠去香港度小假,小劉陪太太產檢正在大排長龍的候診室外,小林方城之戰則打得烽火連天,……沒人有空,而她實在沒勇氣再撥第四通電話。

  坐在床沿,舉目四望,臥房裡幾乎只剩大型傢俱,其他的都被她收光光了﹗

  還真空啊,她往床上一仰躺,天花板上的水晶燈是她選的耶……要不要拔?

  來去無痕好難啊﹗她笑著,笑得正淒涼,突然一片陰影罩過來,在她還沒回神時,元敬淮的吻已經疾襲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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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00:14: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不行,不能再接受他的吻,她既然能推開他的擁抱,就有力量拒絕他的吻﹗

  何絲絲的腦子裡快轉著以往種種纏綿的畫面,那雖然激起她的熱情,但浮光掠影的過往,是她心痛所在,這吻是無論如何都要不得的﹗

  元敬淮雖然不說,但她知道他這吻是用來留她、是用來讓她依戀的﹗

  不能再放縱情慾了,她要的是愛人的心和靈魂,絕不再接受床頭吵床尾和的模式收場。

  她絕不允許自己在臨別前還拜倒在他虛偽的柔情裡﹗

  看不見真心,就不必談論永恆,她離開的理由很充足正當。

  她要的,他不想給,邵麼勉強在一起,她睜開眼就只會看見青舂在他的來去自如中無情流逝,終其一生,她都不會有在他懷裡安心棲息的一天﹗

  她不要依附在他捉摸不定的愛之下過活了。

  離去的決心無比堅定,何絲絲用力推開元敬淮,她很高興將自己的心抓得很穩、很牢,只要能逃離他的狂情熾愛,她就可以獲得風平浪靜。

  「你推開我?」元敬淮不肯置信,在他懷裡總是千嬌百媚、繞指柔纏的何絲絲……竟會這?使勁的推開他,連他攻無不克的魔力之吻也拒絕得了?

  「我當了你這麼多年的女朋友,你愛怎樣就對我怎樣,我不但沒有意見甚至還歡天喜地、謝主隆恩的照單全收,但你知道嗎?我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什麼?元敬淮皺著眉,以他的愛情智商,他可能真的想破頭、白了發也想不出他的絲絲究竟在不滿意什麼。「因為我不想結婚,所以你就不要我了?事情有這麼大條嗎?有這麼嚴重嗎?」最後一句他還模仿政治人物加重語氣。

  「結婚根本不是重點﹗」你死人啊?﹗何絲絲終於發火了﹗

  「結婚不是重點?那就是鑽戒羅?你要的話我明天馬上買給你不就好了?花那麼多力氣搬家,勞師動眾,只為一隻戒指,你路也繞太遠了吧?」

  聞言,何絲絲不想殺他,只想自殺﹗她明眸大眼的也沒近視,怎麼會看上這少了幾百根筋的大男人啊﹗

  她真想喊上帝救命,救救這個愛情智障的男人吧﹗

  「元敬淮﹗我受夠啦﹗」何絲絲一聲暴吼,連名帶姓吼出來的是一種堆積了八年的怨氣,希望一切糾結都在她這一聲絕望而無奈的怒吼中徹底終結。

  「你發神經啊?幹嘛對我吼?我的絲絲是不會對我吼的﹗」第一次被她吼,元敬淮自覺被吼得莫名其妙之外,也很不爽。

  「所以我不是你的絲絲了﹗」

  「咦?」事情果真嚴重。

  何絲絲沒理會那個在愛情課題中不求長進的傢伙,她再度拿起手機,答答答的撥了一串數字。

  「喂?威保嗎?不好意思這?晚了還打擾你,我是想說,如果你現下有空的話能不能來幫我搬家?我東西都整理好了,可以立即裝上車,不會耽擱你太久……」

  「好啊﹗我很有空。你有很多東西要搬嗎?要不要我開貨車去?」洪威保不只有空,他簡直是特地待命的。

  「沒有,只剩下一些些,不用開貨車……」但是籐椅……何絲絲瞄了一眼元敬淮,算了,不管籐椅了,他未必會發現它的存在。

  「好,我馬上到。」嘿﹗洪威保等的就是這一天。

  「那麻煩你。」何絲絲掛上電話,緊繃的情緒因為找到幫手而舒展了些。

  「你真要走,我也可以幫你搬啊﹗幹嘛麻煩別人?自己人不是比較好用。」聽她講完電話,元敬淮嘟嚷著,一點也不覺得難過似的。

  這時候才強調是自己人﹗來不及了啦﹗

  「謝謝,不用勞你的大駕了。」何絲絲沒好氣的回他一句。東西都收得差不多了,她開始使用吸塵器,守信用的實現她連一根頭髮都不留下的誓言。

  「既然你這麼想跟我分手,那你就走好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你想回來時不要客氣,隨時來找我拿鑰匙。我想短時間之內,它不會有新主人的。」元敬淮像在叮嚀遠行求學的女兒,一點也沒有愛人即將「跟人跑」的遺憾和失落。

  而且說完,還若無其事的跑去視聽室看電視。那是他逃避思考的模式吧﹗

  他總是認為,他的絲絲只是用激烈的手段在跟他撒嬌,她會回來的。

  因為絲絲最主要的兩種,就是不能不愛元敬淮,不能沒有元敬淮。他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呀﹗

  沒有人會想要自毀天地,也沒有人想要失去一切的﹗何絲絲不會離開他的﹗

  ﹡﹡﹡    ﹡﹡﹡    ﹡﹡﹡    ﹡﹡﹡

  砰砰砰﹗砰砰砰﹗

  元敬淮在一場逼真的槍戰聲中醒來,醒來的同時還聞到濃濃的火藥味……還是瓦斯味?

  他坐在沙發上,眼前播放的影片還在一片槍林彈雨之中,立體音響震耳欲聾,他浮躁的關上電視。

  這絲絲真是的,他看電視看得沒回房間睡覺,她也不來喊他一聲,讓他睡在沙發上又沒蓋被,不怕他生病嗎?

  他生病,心疼的可是她喲。

  「絲絲,絲絲﹗那是什麼味道?好刺鼻啊﹗」他高聲喊著,邊往外走,平常他從視聽室回房間時總會不例外的刷過一個大盆景的枝枝葉葉,怎麼現下空空如也?他沒碰到任何植物。

  地毯上大圓印子還在,盆栽卻不見了。

  「絲絲……」習慣性的叫喊,在陡然看見屋子整潔空曠,原本生活的味道一夜間飄得無影無蹤,他才猛然想起昨晚何絲絲在大搬家﹗

  真的走??

  回房一看,味道更重,待他聞清楚,原來是消毒藥水味。

  原本清香四溢的臥房,如今是難聞的臭味。這絲絲在搞什麼?走就走,也沒必要將他家弄得一塵不染,像在對抗腸病毒或SARS似的。

  「走了……好吧﹗」元敬淮也滿能接受事實的,走了就走了,他不相信沒有何絲絲他就會過不下去。

  他多的是消磨寂寞的方法。

  問題是,他有時間寂寞嗎?沒有啊,那幹嘛何絲絲一搬走他就開始考慮到寂寞的問題?

  怪喔﹗可能是房子真的太空了,讓他有點不適應而已。何絲絲不在,他什麼感傷都沒有,反而還為家裡沒女人膩來膩去感到很輕鬆呢。

  他就說嘛﹗兩個人一起生活不賴,一個人更是自得其樂﹗

  且讓自己樂個幾天,等幾天後何絲絲想通了,他還是會展開寬闊雙臂迎接她回來。

  ﹡﹡﹡    ﹡﹡﹡    ﹡﹡﹡    ﹡﹡﹡

  星期日,何絲絲在母親「吃早餐羅。」的慈愛呼喚聲中起床,而不是元敬淮「肚子餓啦﹗」半耍賴的使喚中醒來。

  不過,母親慈愛歸慈愛,該問的事情也是想要趕緊搞清楚,所以當她在餐桌坐定時,問題就拋過來了。

  「這次你和敬淮到底是怎?回事?真的不想在一起了?」

  「嗯。」何絲絲簡短應了一聲。心想自己三更半夜搬一拖拉庫的東西、逃難似的回來,幸好她們何家獨門獨戶方圓幾十尺都沒鄰居,不然要是在人多口雜、八卦特多的住宅區,恐怕會遭人非議,讓父母蒙羞。

  「這次似乎決裂了?敬淮到底做了什麼讓你痛下決心離開他?」何爸爸為人是挺嚴肅,但疼女兒是不講任何道理的,不管誰錯誰對,一律袒護女兒。

  「沒有。我只是想通許多事情。我們很和平的分手。」何絲絲表情淡淡的,卻暗自痛恨她前腳才離去,後腳就挑起了思念。

  昨夜的她想著元敬淮,半夢半醒到天明。

  「敬淮這人也不是不好,就是自我意識強烈了點,我看得出來他很愛你,但我更看得出來,他沒有在為你們的未來做打算。」何媽媽看人很準。

  「既然不為未來做打算,那分了也好。」何爸爸不是對元敬淮有偏見,是回想起女兒幾次為了那小子傷心落淚、茶不思飯不想,他心疼女兒……但這次還好,女兒非常平靜,一滴淚也沒掉。

  他沒看見的是,他女兒的眼淚已經在昨天下午一次哭盡了。

  「就是浪費了青春。」何媽媽感嘆著。

  「爸,媽,對不起。」他們也算是開明且開放的父母了,女兒跟著一個男人八年,他們從來不說一個羞字。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你怎樣快樂就做怎樣的決定,我和你爸爸是一定支持到底的。世界上人邵麼多,你和敬淮緣滅了,就表示另有他人跟你緣起,等著吧﹗新戀情很快就會找上你的﹗」何媽媽一向樂觀,對於女兒的異性緣她更是信心十足。

  女兒為元敬淮而放棄了多少好對象,她可是都有一一做記錄的,八年來,沒有十個,少說也有九個。

  「下午我和你媽媽計畫好要去爬山,你要不要一起去?」何爸爸轉了話題。

  「喔,我待會兒要出去。」

  「是嗎?那我們各走各的 ﹗」何媽媽笑著說,卻露出了心疼的眼神。

  何絲絲知道爸媽雖然表面不說,但其實他們對於女兒付出八年青春卻還不能有個好歸宿而深深失望著。

  也許,在面對愛情時,她不該太自以為是的倚賴浪漫感覺,而該實事求是……好吧﹗遇到還可以的男人追時,就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吧。

  與元敬淮分手的第一天,何絲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訂下了個寬鬆的規矩。

  走出元敬淮的鴿籠,忘卻思念的蝕心感覺,她呼吸到了不同以往的空氣。她相信,無所不在的空氣之中,有她渴望的真幸福在等著她。

  ﹡﹡﹡    ﹡﹡﹡    ﹡﹡﹡    ﹡﹡﹡

  「威保,我和敬淮在球館,你來不來?」彭育講著電話,同時看見元敬淮打出火雞(Turkey),他朝他豎起大拇指。

  「不行耶﹗本人今天有重要約會。」洪威保看了看對坐的何絲絲一眼,半戲謔半認真的回答。

  「是嗎?又有新對象啦﹗那祝你約會愉快。」彭育廢話不多說,很識趣的掛上電話,對於洪威保的新約會對象則有非常之具體的想像,他心知肚明。

  「怎麼樣?來不來?」元敬淮回來拿球時,問了一聲。

  「不來。約會去了。」

  「是嗎?又交新女友啦?他可真有興致。」元敬淮笑了笑,自己八年來都使用同一個,而洪威保經手的女人起碼有一打,還樂此不疲﹗

  「搞不好是絲絲喔﹗」彭育隨口說說。

  「怎麼可能﹗絲絲說不定已經在家等我了呢﹗」這元敬淮可不是隨口說說,他是真有九成信心當他打完球,志得意滿回到家,他的絲絲就算沒穿著性感睡衣在等他,至少也是一桌豐盛的晚餐。

  「說的是,說的是。」彭育笑著,眼神極其閃爍,心想這元敬淮還真是老神在在的不正常﹗

  play一先發,play二也想進攻,只是沒機會上場啊﹗

  這頭保齡球砰砰叩叩此起彼落,另一處則柔情輕音樂毫不停歇……

  ﹡﹡﹡    ﹡﹡﹡    ﹡﹡﹡    ﹡﹡﹡

  新興的休閑農場裡,盡是好山好水好咖啡,洪威保老馬識途,挑中了何絲絲一眼就喜歡的地方。

  「我說這是約會,你不會生氣吧?」洪威保笑問。

  「嗯……是不會,不過,我們的確不是在約會。」不認同洪威保有著認真成分的玩笑話,但面對他的笑臉,何絲絲仍舊保持慣有的淺淡微笑,不給人難堪。

  「慢慢來,沒關係。」洪威保總是能維持君子風度。

  何絲絲笑容沒變,只是眼神閃過一陣黑影,似是落寞。才下過決心要接受任何看起來還不錯的人追求,但放開心胸是那麼難,遠超乎她的想像。

  也許,時間真的是問題,畢竟她才離開元敬淮一天。

  要用一天的風花雪月來覆蓋八年的舊情,對任何人都難了點,何況是何絲絲這般心軟而情重的女人。

  她揮慧劍斬情絲,但沒想絲絲半斷仍相連,急欲抽身的她,竟被思念給絆住。

  「昨天你走時,並沒有跟敬淮說一聲,這讓我很驚訝。」見她沈默不語若有所思,洪威保卻毫不避諱的談起她的舊愛。

  「對我來說,只要走得成,告不告別都一樣,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差別。」或許聽起來像廢話,但對她這個當事人來說,真是如此。重點不在告不告別,而在於離不離得開。

  昨夜,當所有的東西搬完,站在洪威保的車旁邊時,她是為自己加油打氣了多久,才提得起腳上車離去的?這之間的掙紮只有她自己明瞭。

  「絲絲。」洪威保輕柔喊她一聲。

  何絲絲猛地抬起頭,直到看清楚洪威保與元敬淮迥然不同的臉,她才緩和了自己錯愕的表情。

  剛才她竟將那聲呼喚,錯聽為元敬淮。

  「什麼事?」她擠出甜笑,努力掩飾著自己的分心。

  「我只是要告訴你,往前看,有好風景。」洪威保的手帶領何絲絲的視線,往前方指去。

  所指之處,確實是自然天成的好風景,天際幾只不知名的鳥悠然飛翔。

  她這只鴿子太忙碌,總急著回家,卻忘記身為羽族可以自由自在的飛,飛往天涯海角,任何幸福在的地方。

  「嗯,的確很漂亮。」何絲絲深知洪威保話裡有弦外之音,她也覺得這比任何不著邊際的安慰還更有鼓勵作用。

  她笑了笑,眉頭舒展開來,眼睛亮得像鑽石。

  被元敬淮忽略的鑽石,並不會因此而黯淡失色啊﹗

  元敬淮識貨卻不懂得珍惜,休怪別人也有鑑賞能力與收藏的興趣。

  ﹡﹡﹡    ﹡﹡﹡    ﹡﹡﹡    ﹡﹡﹡

  「劉大嫂,真的很對不起,我也不是故意害小劉大哥輸錢的,真的很對不起……」何絲絲不斷的在電話中向小劉太太道歉。「真的,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沒什麼可以賭了,你放心,真的﹗改天我請大嫂吃頓飯賠罪,好不好?」

  經何絲絲再三保證,小劉太太好不容易停止哭泣和哀求,掛上抱怨的電話。

  「我太太就是這樣大驚小怪,何大小姐你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啦﹗」小劉雖然輸了一屁股,卻也願賭服輸,就是老婆 哩 唆,他對何絲絲感到很不好意思。

  「你不要這麼說啦﹗是我三番兩次害了你……」何絲絲面有愧色,但眼光一轉,看向經理老大志時,不禁發起火來。「經理,現下我已經和元敬淮分手了,以後沒什麼好賭的,你可不要再瞎開賭盤了,不然我就去報警,說你公然聚賭﹗」

  「話是你在說的,誰說沒什麼好賭的?我就想到了還有得賭﹗」老大志翻著白眼,非常的不以為然。

  「有什麼好賭?經理快說﹗」七個賭徒又一圍而上,尤其小劉人胖嗓門大,喊得最大聲﹗

  「經理﹗」受不了,哪還有什麼可賭?﹗何絲絲顧不得他是上司,氣怒的大吼。

  「就……」老大志瞄了何絲絲一眼,見她氣得臉紅紅眼大大,他稍有顧忌,便收低了聲音,不給她聽。

  「你們真是沒救了﹗」八個人竊竊私語,何絲絲聽不清楚,也懶得再理他們,只得悻悻然往倉庫走去。

  沒半晌,再回到辦公室時,八人作鳥獸散。只見白板上一個大叉下面七個人名,一個圈下面只有小劉的名字,數字由一向的一注兩千元,竟然提升為兩萬元﹗

  這小劉要死了﹗他們賭的是什麼?那個圈代表什麼?他若輸了,可是以前的十倍,一口氣十四萬啊﹗到時他老婆不綁白布條來哭給她看才怪﹗

  她實在不喜歡別人的生死定在她身上,真是罪孽呀﹗

  ﹡﹡﹡    ﹡﹡﹡    ﹡﹡﹡    ﹡﹡﹡

  今天無疑是元敬淮最倒楣的一天﹗

  破天荒的遲到,誤了重要會議被董事長老哥元恭淮念了好久。

  西裝和襯衫穿得很合宜,偏偏遍尋不著搭配的領帶……不,是連條領帶也沒有﹗他真不知道何絲絲將他的領帶收到那裡去了?雖然平常她將他伺候得好好的,但他自認非生活白癡,沒道理不知道領帶放在那裡。問題應該出在當她走後,空間加大,很多東西放的位置似乎都不太一樣了……

  他置身家裡,竟覺得陌生萬分﹗尤其當昨晚回到家沒如預期看見何絲絲時,他竟然有著這個家再也不用回來的想法。

  儘管只是剎那間恍惚的念頭,他仍被自己嚇了一跳﹗

  少了一個何絲絲而已,怎會好像失去全世界?

  不可能﹗他不可能沒有何絲絲日子就過不下去﹗

  元敬淮忿忿回到辦公室,乒乒乓乓拉抽屜找領帶,隨便抽出一條來,繞上頸去,開始打起領帶。

  「人若衰,種瓠仔生菜瓜」,頸口的領帶經他一番纏繞,領帶不像領帶,倒像掛了一顆布球﹗他惱怒的解下,往垃圾桶一丟,拆掉窒息的領扣,一透風,就開始這邊癢、那邊癢了起來。

  癢?是的,衰人拜何絲絲之賜,還有更衰之事──家裡濃烈的消毒藥水味使他嚴重皮膚過敏,全身紅塊斑駁。

  她怎不乾脆給他下毒算了﹗用什麼消毒藥水?這女人本來很乖,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她變怪?元敬淮怎樣也想不出道理來。

  豁出去了﹗抓癢﹗不抓不癢,愈抓愈癢﹗

  他將手伸進前胸再探入後背,痛痛快怏抓起癢來,只差沒去磨牆壁﹗

  這時候,他非常痛恨何絲絲,也非常需要一支「不求人」﹗

  走在衰運道上的他,已經不是衣冠楚楚、神采飛揚的總經理,而是個氣急敗壞又全身癢透透的失戀男人﹗

  「你怎麼變這個德行?」洪威保不適時造訪,卻很適時看見一向英姿勃發的好友難得的野狼狽相。

  「過敏啊﹗癢死了。」

  「少了絲絲,吃這個也癢,吃那個也癢。」洪威保好笑的學起「豬哥亮」奚落好友。沒了何絲絲旺夫,這元敬淮開始走下坡。

  「你少在那邊幸災樂禍﹗還有,不要再跟我提起絲絲﹗」沒良心的絲絲,不回來就不要回來,有本事就永遠也不要回來﹗

  不相信我元敬淮沒有你日子會過不下去﹗我不相信﹗

  一想起絲絲,他恨得連牙都癢了﹗

  「保重一點,不要這麼暴躁。」洪威保拍拍他的肩,好心的勸了勸。

  「喂﹗這邊幫忙抓一下,有夠癢的﹗」元敬淮轉背過去,順便請朋友替他抓一下夠不著的癢處。

  「可憐的傢伙。你平常就是太好命,現下絲絲一走,你什麼都不對勁兒了吧?」供威保貓爪似的給他重抓兩三下。

  「喂﹗叫你抓癢,不是剝皮呀﹗」元敬淮大叫出聲,跳離洪威保三步遠。

  「我是在抓癢啊﹗不抓重一點怎?會止癢?」洪威保面無表情,心在偷笑。

  「人家絲絲都嘛輕輕的抓……」指甲輕輕的刮過去,宛如春風柔柔掃過大地,說有多舒服就多舒服,多爽就多爽,多挑逗就多挑逗……

  想起何絲絲的春風柔情,元敬淮一臉癡醉。

  「哼?人家絲絲都嘛輕輕的抓?虧你還說得退場門﹗我是保保,不是絲絲。」洪威保今天是欺侮好友欺定了,挖苦也毫不遲疑的給他挖了幾丈深。

  「你笑夠了就走吧﹗」一臉癡醉變成一臉不悅,元敬淮忿然逐客。

  「喔,好。走之前,我是來跟你問一句話的。」

  「什麼屁話﹗快說啦﹗」

  「你還要不要絲絲?」

  絲絲﹗想到就有氣,他簡直想把她撕一撕,撕得粉碎﹗這女人沒事鬧分手、大搬家﹗多年情分一點也罔顧,這無情的女人他不要了,奉送﹗

  「不要了﹗不要了﹗無情無義的,還要她幹什麼?﹗」元敬淮手一揮,聲大如雷。「誰想追就去追吧﹗」

  「這可是你說的。」洪威保淡然一笑,看這元敬淮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就我說的。」元敬淮語氣堅定,毫不可惜。

  「孤枕難眠,沒人溫存抓背,你千萬要保重。」洪威保踱到他身後,貓爪又好心的替他搔了幾下背,但話說得好尖銳、好刺耳,聽得元敬淮火冒三丈﹗

  「滾﹗」

  在被流彈打到之前,洪威保早就以最快速度滾了。

  元敬淮握緊拳頭,從心底冒出來的還是那句硬梆梆的老話──

  不相信沒有何絲絲他的日子會過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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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00:15: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情傷隱隱作痛,這幾天何絲絲為了排遣孤寂,下班後都會多繞些路去溫婉媚和朱彥嵩經營的「媚力CD音樂行」走走逛逛。

  雖然他們新婚夫婦倆渡蜜月還沒回來,但他們的員工都認識何絲絲,從來沒怠慢過,而且側面得知她與交往多年、霸氣又粗線條的男友分手,還特別為她保留一個相當幽靜的舒適角落讓她試聽音樂。

  何絲絲帶著耳機,被裡面播放的音樂抓住感傷的情緒,眼眶裡不禁浮淚。

  悲淚在分手那天黃昏哭完了,繼之而來的是相思淚。

  思念晝伏夜出,完全像個白天安靜、夜晚不睡的任性小嬰兒,不但不能控制,還任憑它要闖要撞。

  明知這樣下去不行的﹗她還是隨波逐流,沈浸在憂傷的樂曲中……

  不知不覺淚已滿腮,她卻覺得自己這樣很可笑又羞恥。

  或許她該聽輕鬆一點的音樂來調劑調劑。

  才這樣想,抓下耳機,就有個笑容可掬的先生遞來另外一副,邀請她試聽。

  「這曲子你聽聽看,心情會變好喔﹗」石明彬望著何絲絲閃閃淚光,他相當確定,她就是他在街上見過的那位「忽然起跑」的小姐。

  何絲絲的淚在遇見陌生人之後,知恥的躲回去,留在頰邊的則被主人給抹得乾淨無蹤。

  「謝謝。」何絲絲綻開一抹羞赧卻友好的笑。「是什麼音樂?」

  「你聽。」石明彬將耳機舉到她眼前,示意她戴上。「如果這音樂不能讓你笑,我扮小丑讓你笑。」

  何絲絲再度燦爛一笑,不想拒絕一個好看又溫文有禮的男人,她下過決心要給任何「還不錯」的男人機會。

  何況她還沒聽音樂,他也還沒扮小丑,她就已經給足面子,笑了一堆。

  她接過耳機,聆聽了一會,果然笑得更開心。

  他聽卡通歌曲﹗不知是他故意逗她笑,還是他原本就童心未泯?

  「很贊吧?」石明彬笑容很爽朗,雖不比元敬淮的帥氣,但絕對出自真心。

  「嗯。超贊的。」何絲絲拿下耳機,回以巧笑。

  但前一秒還笑著,這一秒不知想起了什麼,下一秒就墜海了。

  明知道不應該再拿元敬淮來跟任何人比,在她眼裡他比誰都好,但也比誰都傷她的心,她還在念念不忘什麼呢?

  落寞的影子突然竄入她的眼瞳之中,石明彬不禁猜測起這女孩心中到底承載著多少情愁?街上的奔跑又是怎麼回事?

  她善變的眼神和淒迷的笑容,緊緊捉住石明彬的好奇心。

  「你是我第一個見到聽『無敵鐵金鋼』聽到發呆的人。」石明彬勾了一下嘴角,好無奈的樣子。

  「是嗎?不好意思。」何絲絲歉然說道,又是一個笑。

  「若真覺得不好意思,那麼答應我請你喝杯……咖啡還是茶?」石明彬大膽提出邀請,他為人隨和但不隨便,搭訕女孩今天還是頭一遭。

  何絲絲搖頭。

  「我受傷了。」被拒絕的石明彬好生尷尬和失望。

  「我還沒吃飯,請我吃飯如何?」

  「是這樣嗎?那太好了。」石明彬受的傷立即痊癒,尷尬也瞬間不見。

  何絲絲暫時撥開愁雲,與陌生人並肩而行,說說笑笑的離開音樂行。

  ﹡﹡﹡    ﹡﹡﹡    ﹡﹡﹡    ﹡﹡﹡

  這天,元敬淮下班後本來想直接去球館打球,可手中的方向盤好像會自行辨認方向似的,一路帶他回家。

  當他開到家門口時,他著實被自己的失神嚇了一跳﹗

  天是黑了,但才七點,何絲絲在時,他都極少這麼早回來,現下她不在了,他倒回來得早。

  愛上孤獨嗎?享受孤獨上癮嗎?

  不,他只是急於回來看看何絲絲是否「倦鳥知返」,已漾著迷人笑臉在等待他入門來?

  但看著屋裡一片黑暗,可想而知,佳人未歸。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屋裡走,很希望何絲絲是在與他玩躲貓貓的遊戲,當他進門時她會突然撲向他,大叫一聲嚇死他也好,將他抱個滿懷更好。

  十幾二十天過去了,何絲絲成了他腦中瘋狂想念的幻影,真實人兒不曾出現下眼前,他為摸不著她的軀體、親吻不到她的芳唇而深覺痛苦。

  絲絲,真要玩得這麼狠?這麼絕?

  「你不曾如此對待我的﹗」扭開了燈,一掌敲在桌面上,元敬淮發洩苦悶的巨吼回蕩在空曠的屋宅中。

  好,事實證明,沒有何絲絲他元敬淮日子也過得下去﹗

  只是……過得不好,非常不好,酸楚像瘋狗,咬住他的心魂不放﹗他想,他是害了嚴重的相思病。

  好﹗他承認,他承認了。

  他不能沒有何絲絲﹗

  但是,他依然不相信,他的絲絲會就此拋他而去、再也不回來﹗

  驕傲的男人,面對失去時,仍倔強的不肯低頭。

  ﹡﹡﹡    ﹡﹡﹡    ﹡﹡﹡    ﹡﹡﹡

  元敬淮改變服裝型式了,自從何絲絲離去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再也沒打過領帶,時常敞開的胸口,有點放蕩的頹廢,但看起來更有男性魅力。

  「總經理,有一個小道消息,不知你想不想聽?」楊伊芳菁是他的貼身秘書,她太清楚他發生什麼窩囊事。

  何絲絲總算在丟盡女人的臉之前回頭是岸了。這男人嘛,是該像嚼完的口香糖一樣,往垃圾桶一吐就算了。

  想吃就再來一片,口味多種,任君選擇,也可接受推薦。

  「什麼時候你也八卦起來了?這不是好現象。」元敬淮毫不熱中她所謂的小道消息。

  「總經理,那你到底想不想聽?」

  「好吧﹗說來聽聽。不讓你說你好像也很難過,不是嗎?」元敬淮冷著臉,但總算是抬眼看著她。

  「我昨天看到何小姐。」楊伊芳菁眼睛明亮卻有狡獪之光。

  「嗯。」元敬淮聲色微動,視線直直定在她臉上,這楊伊芳菁是個很刁鑽的女人,是和何絲絲全然不同的類型,她勢必會將芝麻綠豆大的小道消息說得驚天動地。

  「總經理,何小姐還算是你的女朋友嗎?」

  「如果她回來我身邊,就是。如果不回來,就不是。」

  「喔,那依目前的情況來說,何小姐不是你女朋友,那她跟別的男人約會就沒什麼關係了……」楊伊芳菁一副替誰「好佳在」的模樣。

  其實她本來是很不屑何絲絲這麼軟弱無當、被男人欺負得那?累還高興的拍拍手的女人,但看她毅然離開元敬淮又很快展開新戀情,楊伊芳菁真是覺得大快人心。

  而今天她是故意跟元敬淮放話的。看這比天還高傲的大男人會有什麼回應?

  「你說絲絲跟別的男人約會?」果然元敬淮在聽到這樣的事情時,表情和口氣都起了變化,有點激動了喔﹗

  「一男一女有說有笑,並肩而行,一起吃飯,這不該稱作約會嗎?總經理?」看元敬淮一臉錯愕之後變得很茫然,楊伊芳菁不禁露出得意的笑。

  她最喜歡看男人在感情路上遭受打擊的蠢樣子。

  「你沒看錯嗎?」何絲絲可以不回來,但她移情別戀……這是元敬淮認為最不可能發生的事﹗

  「怎麼可能看錯?那絕對是何小姐。我沒有看錯,再告訴你她約會的對像是誰好了,那人也算是非常有名,他就是名滿補教界的數學老師石明彬先生,我弟在他那邊補半學期而已,數學成績馬上起死回生,目前更是步步高升……」

  元敬淮才不管楊伊芳菁弟弟的數學有沒有起死回生,他現下腦中一片混亂,頂上綠雲朵朵,兩眼昏花,全身發癢……

  「總經理,你忙,我先出去了﹗」楊伊芳菁眼見元敬淮臉色鐵青,若她不快閃避,說不定會吃他一頓拳頭,趕快告退好了。

  元敬淮切牙切齒,被背叛的感覺就猶如過敏斑塊,使得他整個人快崩潰﹗

  「何絲絲﹗你想變心,還得問我肯不肯﹗」

  他耐心等她回頭,她竟然還流連在外勾搭野男人,他不再縱容這個女人了﹗

  琵琶別抱?不,他不會眼睜睜看著她投入別的男人懷抱﹗

  把他當什麼了?他是她此生唯一的依戀耶﹗她自己搞不清楚,他可明白而胸有成竹得很﹗

  迷途不知返﹗他就來給她指點指點迷津,讓她知道他元敬淮的臂彎才是她永遠的棲息地﹗

  何絲絲永遠是他元敬淮的,誰懷疑、誰去撞牆﹗

  ﹡﹡﹡    ﹡﹡﹡    ﹡﹡﹡    ﹡﹡﹡

  營業所前車道上,石明彬已等候佳人多時。

  何絲絲面帶微笑走出來與他點頭打招呼,正想伸手打開石明彬的車門,只見他比她快一步,開門請她人座。

  望著他溫和的笑容和眼神,她有一會兒的怔仲,他的舉動是元敬淮從來沒有、也不可能有的,甚至連洪威保都沒他這般細心。

  備受禮遇的感覺實在很棒,何絲絲笑得很含蓄,心裡卻是萬分喜悅。

  她終於擺脫元敬淮催促的喇叭聲,也許她該想些什麼辦法,更進一步擺脫他在夜夢裡的糾纏,如此她可真正接受新的戀情。

  「怎麼了?忘了拿什麼嗎?」石明彬不明白她的注視和遲不上車有河涵義。

  「沒有。」何絲絲輕搖一下頭顱,柔聲的說︰「只想跟你說聲謝謝。」

  石明彬聞言,則連點了好幾下頭。「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

  榮幸?為她服務是他的榮幸耶﹗那麼,多年來她為元敬淮任勞任怨的服務一切,是什麼呢?她的榮幸?還是不幸?

  何絲絲想起他,只能搖搖頭,自己好傻,傻了那麼久,是不是該學聰明瞭?

  「何小姐很容易恍神喔﹗如果你是我的學生,我二話不說,粉筆和板擦早就齊飛過去 ﹗」短短相識沒多久,石明彬已經發現這眉宇間藏著情愁的女人,很愛發呆。但她發呆的樣子又好迷人,神智遠離她,美麗卻從不背棄。

  「石老師,對不起,下次我會改進。」何絲絲又被他逗笑了。

  「那麼,上車吧。」何絲絲在他為她護頭的動作下,備感尊榮的坐進車裡。

  她想,如果在她努力遺忘元敬淮仍不成的情況下,她還是會昧著良心帶著還愛他的心,去接受石明彬的追求。

  不要罵她卑鄙,她渴望被捧在手掌心上呵護,她需要被小心的愛呀﹗

  石明彬的車子已漸行遠去,元敬淮目睹女友上了別的男人的車,頃刻間,他覺得自己像「浩劫餘生」電影裡的那顆球威爾森,被捲入波濤洶湧的海水裡,載浮載沉,離生死相依的主人遠去,再也沒有重逢的一天……

  不﹗他不當威爾森,他是船隻,營救佳人傷心、挽回佳人信心的船隻﹗

  「咦?你是元總經理﹗你現身了?﹗」小劉是今天營業所裡最晚下班的人,當他走出所裡時,看見難得一見的元敬淮,他又驚又喜的指著他怪叫。

  元敬淮已經被頭上沉重的綠帽壓得抬不起頭,根本沒心思理會小劉。

  「元總經理,不是我愛講你,你這個人真正『歹鬥陣』,吃阮何大小姐夠夠不打緊,還害我輸得come頭come面、被老婆罵得半死、舉板凳罰跪……

  阮何大小姐傷心流目屎免你賠,我失去查甫人的尊嚴嘛免提起,雖然一切攏是你害的,但是這次我可不可以拜託你,讓我贏一次好不好﹗我求你﹗鹹魚翻不翻得了身,全靠你了﹗」小劉國台語夾雜,先發了一頓牢騷,然後出其不意雙手合起,很用力的膜拜元敬淮,只差沒下跪親他的腳趾頭﹗

  「你在幹什麼?」元敬準被小劉搞得滿頭霧水,失戀落魄人還碰到瘋子,他真是快衰到想乾脆被吸進宇宙大黑洞,從此不見人﹗

  「我對頭ㄍ丫你講起,你就會瞭解,走,咱邊走邊講。」小劉以他矮胖的身軀與高碩的元敬淮勾肩搭背,他準備給這個吃了甜又嫌渴、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好好上一課。

  如果元敬淮看見他家中母夜叉般的老婆大人是沒人性到什麼地步,他就會知道被何絲絲那種女人愛上,是多麼多麼的好命。

  元敬淮不明所以被小劉搭著走,但他也懶得爭辯,因為現下的他,心思情緒全亂成一團,於是就隨便小劉了。

  ﹡﹡﹡    ﹡﹡﹡    ﹡﹡﹡    ﹡﹡﹡

  「絲絲。」

  何絲絲從石明彬的車出來,與他揮手道別,當車燈在秋風夜色中逐漸變小而看不清以後,她就被熱得不能再熟的呼喚聲給撼住了。

  回首望去,只見元敬淮站在她家鐵門旁,兩屆微蹙,兩眼發著不懷善意的光芒。

  儘管他是如此傲慢,何絲絲見著他,仍是一陣心酸和心軟,有那?一股衝動,想飛奔入他懷裡。

  但是,她迅速摧毀了那股衝動。發過誓的,即使還愛著他,她也不再跟他在一起。寧願將愛藏起,也不願再續前緣。

  「他就是補教界的名師石明彬先生嗎?你數學不好早就無藥可救了,現下找個數學名師也一樣回天乏術吧?」見面就冷嘲熱諷,那不是他來此的本意和目的,只是看見女友為別人笑,對別人叮嚀囑咐開車要小心,他就一肚子火﹗

  不能期望發火男人的表現有多風度翩翩。

  「我跟他交往,一切以結婚為前提,我是在找老公一起創造幸福,不是在找老師挽救我的爛數學。」何絲絲對他的嘲諷不以為忤,還盡心盡力的向他交代清楚。

  「你在找老公?」是天氣太冷,還是事發突然,元敬淮語氣明顯的顛顫不穩。

  「嗯。你不當我老公,總會有人願意吧?」何絲絲倒很有自信,只要她點頭,想當她老公為她守候的男人肯定一堆,他的好友洪威保和彭育不是早已爭先恐後排第一跟第二了嗎?

  「絲絲,停止你的離家出走變心遊戲。你贏了,我認輸,你回家來,我們還是在一起,不要忘記你說過的,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元敬淮不相信她會棄他就別人,他真的不信,他的絲絲是信守諾言的人。

  「永遠在一起?」何絲絲喃喃複述一遍,而後輕輕搖頭。「不,我不跟你在一起了。太痛苦了,想飛也得飛,不想飛也得飛,敬淮,太累了﹗我愛你,但我不要跟你在一起。」

  「你愛我、卻不跟我在一起?這是什麼邏輯?」他一定是標準的愛情門外漢,否則怎會不解她言下的涵義?

  「你不懂,那就不要勉強自己去想,那只會跟我與數學的交惡關係一樣,愈想搞懂愈不懂,放棄是唯一的選擇。」將精神放在其他有把握的科目上,也許會多爭取好幾分。

  「你說我不懂愛情,我也承認,我的確不懂。但我知道我愛你,我不想過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我要一回家就看見你,我要聞你的香味,我要你為我打領帶,我要……」元敬淮抓住她的臂膀,情緒激烈。

  他堅信他的絲絲會一輩子因應他的「要」而存在。

  「我不要﹗」何絲絲喝止他開口閉口自私自利的「我要」,他只管他要,從不考慮別人要不要。「敬淮,你自私夠了吧?舉凡你要的我都給,我要的你卻連想也不想就回絕我,我們還談什麼『愛情』?這一點意義也沒有。」

  「你的意思就是在告訴我,你跟我分手是分定了?」

  拜託﹗早分了不是嗎?他還以為她只是在要性子鬧別扭?

  Anybody  home?她真想敲敲他的頭殼問問。

  「敬淮,請讀我的唇。我們,你和我,分手了,結束了,到此為止了﹗」何絲絲一字一句說得清楚而明白,想必只要不是白癡,都應該聽得懂,看得明。

  讀她的唇?他幹嘛讀她的唇?吻下去就對了,還讀什麼唇﹗

  何絲絲說得正經八百、異常認真,而元敬淮只見美妙櫻唇款款誘引,他哪有心思領略她想表達的真義?

  他捧起她的小臉蛋,深吻住她的唇。

  喔﹗久違了,這一世註定獨屬於他的銷魂滋味……

  一觸及她溫軟的軀體,元敬淮忘卻了這陣子以來的思念與等待之苦,他不相信的事很多,包括他不相信何絲絲不想念他的吻和擁抱。

  她的熱烈回應和需索,足以表明她的離家出走,只是虛晃一招。

  風中之吻,外冷內熱,萬物皆在風中飄蕩,何絲絲的舊誓言、新誓言全部都混淆……心被一種名叫做矛盾的害蟲給啃咬。

  那日黃昏的彩光忽地在何絲絲緊閉的雙眼裡閃耀,淚奔婚紗街的恥辱和委屈,不可能在這吻下得到平反,她現下最該做的是拒絕,而不是任他予取予求﹗

  何絲絲雙手一撐,再度推開他,一回生二回熟,她發覺推開他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顯然她之前是自限了。

  「吻得好好,抱得正暖和,你幹嘛又推開我?」元敬淮大惑不解的問著,抓起柔弱的她要再奪吻,卻得到個大獎賞──五百﹗

  啪一聲,在風裡散亂,元敬淮又驚又怒,瞪著竄火的眼睛,他不相信疼愛他到滿點的何絲絲,竟會動手打他?﹗

  為什麼他不相信的事,全都發生了?

  「你打我?何絲絲,你竟然打我?你為了那個數學老師打我?﹗」

  誰為了數學老師打你呀?﹗

  何絲絲當下被氣哭了,滾滾而落的是同情自己遇人不淑的悔悟之淚。

  她實在不該打他,她該打自己﹗

  是她慣壞了他﹗才使得她細細膩膩的愛了那麼久,而這個男人還是一點也不長進,不知世間情為何物。

  不懂數學,不會危害人生,不懂愛情,卻會影響幸福啊﹗

  如果他拿打保齡球的專注力來多多推敲她的心,也許,他對於情愛的慧根不會只停留在幼幼班,一天到晚嚷著「我要我要」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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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00:15:2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何絲絲莫名其妙﹗

  再也沒比她更莫名其妙的女人了﹗

  元敬淮怒氣沖沖回到家,放眼所及沒有任何何絲絲存在過的痕跡,但他就是想念,除了想念,更多的是憤怒﹗

  他快要不能忍受沒有她的日子了,以前嫌她煩、嫌她太膩人,從不正視她的重要性,現下失去她,只覺得所有負面感受全找上他……

  空虛、寂寥、落寞、淒涼,最可怕的是想念﹗

  睜眼閉眼,他的絲絲總陰魂不散……不,不是陰魂不散,是音容宛在……不,也不是她音容宛在,是他自己相思不曾閑,硬要將她的容顏和聲音嵌入自己的靈魂裡面﹗

  八年來,他對她一直可有可無,卻在她離去後,不知不覺讓她進駐了他的靈魂﹗

  她侵略了他,但是卻突然棄守﹗這才是他最不能原諒的。

  在怒氣難消,怨尤高漲的情緒下,元敬淮對天發願,他要把何絲絲追回來﹗

  但發願歸發願,現實是寂寞「空閨」,他真的覺得自己好哀怨。

  她老是怪他放她鴿子,按照目前情況看來,她才是真正心狠手辣的放他一次道道地地的鴿子﹗

  這女人﹗

  讓他愈氣愈想念,愈恨愈喜愛,整夜翻來覆去無法成眠,她的影像總似在譴責他無心又無情,固執的在他腦海中盤踞不去。

  ﹡﹡﹡    ﹡﹡﹡    ﹡﹡﹡    ﹡﹡﹡

  「絲絲,我去接你下班,你千萬不能跑掉﹗知道嗎?」元敬淮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語氣中的專製聽起來比較像在告誡,而不是在追求。

  「已經有人要來接我,你不要再來。」何絲絲一如往常的輕聲細語,但說退場門的話絕沒讓元敬淮感覺如沐春風風,倒像刮起颱風,將他的豪情掃得四處飛散﹗

  「誰要去接你?那個數學老師嗎?」元敬淮說著,石明彬的「尊容」馬上在他眼前冒出來。「不行,你不能再跟他出去﹗」

  「我沒有要跟他出去。」何絲絲不是在解釋,而是不耐煩他的盤問和命令。

  「對,這就對了,絲絲最乖,你等我去接你……」元敬淮正想賞他的女人一個電話之吻。

  「我不會等的。我永遠都不會再等你了。」老要人家等,他若有誠意就來等她、守她,老要她等,她可沒了那興趣。

  「你……說什麼?」

  「我們經理在叫我了,我沒空跟你說,反正你不要來,我很準時下班,憑你放鴿子和遲到惡習,你比不過他們的,不要浪費時間了﹗去打球比較實在。」何絲絲說完就叩一聲掛電話,相當俐落。

  掛得那麼乾脆﹗這女人是愈來愈無法無天、不把他看在眼裡了……

  這陣子元敬淮的臉色總是又灰又綠,昔日的迷人風采如今只剩氣急敗壞。

  不過,她剛才說什麼──你比不過他們的?

  言下之意,她拿他跟兩人以上做比較?他有很多新情敵出現?是嗎?是嗎?

  可惡啊﹗這何絲絲是怎樣?他元敬淮被她使用了八年,她膩了、厭了,現下要貨比三家是不是?

  除了數學老師,還有誰也在覬覦他的女人?怎麼他有點草木皆兵的感覺?

  危機意識赫然升高十倍,他非揪出那些色野狼不可﹗

  ﹡﹡﹡    ﹡﹡﹡    ﹡﹡﹡    ﹡﹡﹡

  一向公事忙碌、重友輕色的元敬淮,自從愛人跟人跑之後,他就變得很有時間概念,這不就準時出現下何絲絲營業所門口了嗎?分秒不差。

  只是他可能不明白,追女人光分秒不差還是不夠的,這跟看野台戲一樣,提早到才能搶得好位置,準時未必贏得先機。

  他的何絲絲已經上了別人的車,就要離去。

  「咦?那不是威保的車嗎?」元敬淮認出洪威保的車,這下他可愣住﹗

  難道威保真的要追他的絲絲?當初的玩笑話果然有幾分真實?

  怪不得何絲絲才剛搬走,他就迫不及待來問他還要不要她,原來洪威保是在告知他,他準備出手了﹗

  好啊﹗洪威保,你四處留情,花心大少一個,竟然動腦筋動到我女人頭上,你不要命了﹗

  元敬準將車子往前一竄,正面擋住洪威保的去路。

  「威保,是敬淮﹗」何絲絲嚇白了臉,她根本不以為元敬淮會真的來接她下班。

  「你不用擔心,我來跟他說。」洪威保安撫著她,正想下車,元敬淮已經街頭惡煞般的大力敲著他的車窗。

  洪威保門一開就整個人被元敬淮揪了去﹗

  「為什麼跟絲絲在一起?」元敬淮扯住洪威保的領口,厲聲質問。

  「有話好說,幹嘛動手﹗大家都是朋友,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的?」洪威保笑著,君子風度維持得還不錯。

  「如果是朋友,你就不會動我的絲絲的歪腦筋﹗」元敬淮咆哮著,現下只覺得洪威保居心不良,早有預謀橫刀奪他的最愛﹗

  「你說過你不要絲絲了,你也說過誰想追就去追,我可是問過你意見的。」洪威保冷靜的回答。「而且我說過,當你不要絲絲時,我會排第一個追她,你當時也沒任何意見。」

  「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

  「玩笑話說多了就會變成真的,這也不是不可能。」

  「你強詞奪理,洪威保,說吧﹗你到底妄想絲絲多久了?」敵人就在身邊,他竟渾然不覺,元敬淮實在有夠懊惱。

  「你跟她在一起多久,就多久。」洪威保還是面帶微笑,語氣徐緩而平靜。

  「虧你說得退場門﹗」憤怒難忍,元敬淮爽快的一拳揮了過去。

  洪威保沒有反抗也沒有阻擋,用手背拭了拭嘴角的濕涼血絲,仍是態度從容。

  何絲絲見狀況不對,趕緊下車勸阻兩人再起衝突。

  「敬淮,你幹嘛打威保?」

  「絲絲,你別管,站開點。」洪威保將何絲絲擋開,不讓她靠近。

  何絲絲只得站在一旁,焦慮的看著他們。這真是她怎樣也想不到的畫面﹗

  「敬淮,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你聽了可能會把我打死。但是我不怕,因為我已經達到我的目的了。」洪威保森冷的笑著,似乎是刻意想挑動元敬淮胸中最十的火焰。

  「既然不怕我打死你,那你就說啊﹗」

  「我先問你,絲絲在『愛情進行曲』等你的那個星期六下午,你其實是有打算去的,對不對?」

  是,他當時反覆考慮了很久,也很矛盾,但終究是有準備去赴約的,只是後來被洪威保叫去打球,他就顧此失彼。

  「那又怎樣?」

  「我故意叫你去打球﹗為什麼我明知你那天有人生最重要的約會,卻還故意找你去打球?敬淮,這不是很容易解釋嗎?」

  是啊﹗洪威保明明知道他當時的情況,他不但沒有給予忠告,還刻意轉移他的注意力﹗

  他看穿了元敬淮容易分心的弱點,也看穿了他不是很有結婚的意願,所以就順水推舟助他逃過「婚劫」。

  如今回想,洪威保根本居心叵測,就是要他和何絲絲走上分手之路,然後他再趁虛而入﹗

  他和何絲絲八年戀愛告吹,全是他在幕後推波助瀾呀﹗

  「你真是卑鄙﹗」元敬淮斥罵著,本想再揍他一拳,但臨時改變主意,便將洪威保往前一推,轉而把何絲絲拉到面前。

  「威保﹗」只見洪威保跌坐在地上,何絲絲不由得驚叫一聲。

  「你還擔心他?你剛才都聽見了,是他從中作梗,害我沒去赴約的,你聽見了沒有?絲絲﹗」元敬淮大吼著眼前只關心別人的何絲絲,從未有過的嫉妒之火大肆燃燒,心裡的酸則促使他幾乎想將他手裡的何絲絲全部腐蝕殆盡﹗

  在他的意念裡,他的絲絲應該只將目光鎖住他,而不分心於別人的﹗但依她此刻為別人焦慮驚慌的表現,他覺得嚴重受挫。

  「元敬淮﹗沒有人害你﹗如果你對我有心,任牛鬼蛇神誰來拉你,你還是會一心向著我﹗如果你對我無心,就算沒人拉你,你還是一樣背我而去。我們走到這地步,你要怪誰?我請問你要怪誰?」說完,何絲絲掙脫他,焦急萬分的去扶在地上痛得五官擰成一團的洪威保。

  「你的意思是我要怪我自己?」元敬淮沉聲的問。

  「如果你還想不明白,我也無話可說。敬淮,我和你真的……結束了。」何絲絲蹲在洪威保身邊,抬起頭對元敬淮說著,只不過她堅定的語調在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氣勢就突地變弱,眼淚不聽使喚又流下來。

  為什麼還哭不夠呢?她氣自己人不窮志窮。

  「結束了?」元敬淮看見她摟著「新歡」,卻為「舊愛」流淚,他怎會相信他們真的結束?「絲絲,不要自欺欺人,我們並沒有結束,我們才剛開始。」

  元敬淮說完,深視何絲絲許久,然後轉身駕車離去。

  何絲絲傻傻望著元敬淮離去的背影,他說……他們沒有結束,他們才剛開始?

  那代表什麼?他眼中的堅毅之光,又有何意義?

  她困惑了,但在困惑之中卻隱藏著一份遐想?

  或許這份遐想是個徵兆,一種替未來下註解的徵兆──何絲絲還是元敬淮的?

  一早,營業所裡每日必開的業務檢討會議已經進行一大半,小劉才頂著一頭刺 亂發姍姍來遲,還一路打著哈欠坐上會議桌。

  「小劉,你是被劉嫂操得整夜沒睡是不是?男人只剩一張嘴也不丟人,千萬不要逞強……」小林見狀就開始揶揄。

  「你是COW……」小劉退場門成「臟」,但及時打住。「我老婆快生了,還操什麼操?你就不能正經一點喔﹗」

  「那是怎麼回事?你從不遲到的﹗」老經理大志先生也不禁板起臉訓斥。

  「就……」小劉眼珠子一滾,就往何絲絲望過去。

  「就怎樣?還不快說?看絲絲做什麼?」眾人追問著。

  「就元總經理啦﹗我昨晚又在路上遇見他,兩人相談甚歡,就一起去喝酒了。」小劉又遲滯許久,才勉為其難的說。

  「啊?你還跟元大總經理去喝酒?真的假的?元大總經理高高在上的樣子,他會鳥你喔引」同事們都不敢相信小劉會獲得元散淮「青睞」﹗

  何絲絲也不能理解為什麼小劉和元敬淮會突然搭上線?元敬淮是都認識營業所每一個同事沒錯,但並不熟稔啊。

  「什麼他不鳥我?他現下還把我當好朋友咧﹗有什麼心事都對我說。」小劉頗為得意。「交人交心,我可是廣結善緣、值得一交的良朋益友哩﹗」

  「是嗎?那他說了什麼心事?說來聽聽﹗」小林不服氣的嗆聲,其他人也很好奇的豎起耳朵。

  「全是失戀惹的禍啦﹗」小劉一說,大家的注意力就都轉往何絲絲身上。

  「不要這樣看我。我跟他分手,你們不是也很替我高興?」何絲絲一臉無辜,欠了欠身,超不自在的。

  「圈叉球還沒搖出來咧﹗天曉得誰會高興。」老大志說了句在場大家都懂,只有何絲絲霧煞煞的話來。

  「絲絲,我跟你說,我覺得你有義務去關心元總經理一下,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小劉一臉正經的說。

  聽得這句「一夜夫妻百日恩」,何絲絲像火燒厝一樣,整個人被紅光籠罩,羞死人了。

  「說一堆,元總經理到底怎樣了?」大家都很不耐煩小劉說話不痛不快。

  「就……就不知道有沒有暴斃啦﹗我早上送他回家,他一進門就整個人倒在地上,我急著上班,沒時間管他……現下也不曉得人是不是還活著?」小劉愧對天地,愈說愈小聲。

  「失德喔﹗你就這樣丟下他不管?」小林回應最快,掄拳就往小劉的大頭槌去。「人命關天,你還在這裡瞎說老半天﹗」

  「就是啊﹗還歌頌自己是良朋益友咧﹗」同事群起攻之,業務檢討會議變成屠宰祭典。

  在眾人動用私刑圍剿小劉的同時,沒有人發現何絲絲早已不見蹤影。

  ﹡﹡﹡    ﹡﹡﹡    ﹡﹡﹡    ﹡﹡﹡

  何絲絲神色慌張的推開門進去,沒有看見小劉口中說的倒在地上、生死末蔔的元敬淮,卻感到氣氛非常的低迷而冷清。

  「敬淮……」不知怎的,她不敢大喊出聲,僅在嘴裡試探性的喊著,一面在「家無長物」的屋子裡尋覓元敬淮的蹤影。

  所有房間她都開門瞥了幾眼,唯獨漏看門扉虛掩的廚房,她一心覺得他是不可能會在廚房裡的。

  「絲絲。」一個非常平靜低沈的聲音,不像呼喚,更不是命令,只是要來人知道他在那裡。

  何絲絲遲疑的推開廚房門,只見元敬淮坐在那張籐椅上,一如以往的她,側臉對著窗口,若有所思。

  他的憂鬱神情和孤單側影,很不客氣的揪疼了她的心。

  但是她也對於他發現籐椅的存在,而惶然不安。

  「你……沒事吧?我聽小劉說你……昏倒了?」何絲絲走到他身邊,輕聲的問。

  「昏倒?我沒有。」元敬準轉頭看著她,抿著嘴唇苦笑一下。

  「那就好……」接下來何絲絲完全不知該再說什麼,閒話家常也不對,噓寒問暖也很多餘,又尷尬了,這真是悲哀。

  「這張籐椅……似乎已經佔據這個角落很久了?」元敬淮討厭藤製品,但是當他在一整個屋子裡找不到任何屬於絲絲的東西,而最後發現這張籐椅時,他卻立即愛上它。

  他的絲絲一定常常坐在上面,編織她的美夢、幻想著幸福的樣貌吧?﹗還是坐在這張籐椅上,咀嚼等待他的痛苦和孤獨晚餐的寂寞?

  總之,他的絲絲一定非常倚賴這張籐椅,不然它不會一陣又一陣的飄出專屬於絲絲的香味,就好像是它儲存所有屬於絲絲的記憶,讓他有了慰藉。

  「你不要生氣,我等一下就請人來搬走……」何絲絲趕緊聲明一下,免得他一個不高興又藉題發揮起來……她並不想與他起爭執的。

  「請誰來搬?洪威保還是數學老師?」元敬淮的嫉妒藏在邪佞的笑裡。

  「都可以。他們……」

  「隨傳隨到?」元敬淮搶了話,此次不僅笑意輕蔑,連眼神都很不屑。

  「你不要這樣﹗」受不了他的譏諷,何絲絲聲音加大,決定將話說明白。「你說他們隨傳隨到是難聽了點,但事實是他們尊重我的需求,他們在乎我的感受,他們不要我、不晃點我……敬淮,你知道嗎?你做不到的事,你給不起我的,他們都有,他們都肯為我做,只要我點頭,他們會歡天喜地的迎向我,而不會逃走。」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你想當新娘,他們就會爭先恐後想站在你身邊當新郎?」元敬淮依然坐在椅上動也不動,倏忽仰起頭,冷冷盯著她。

  「我一向是含蓄的人,你應該也知道。但你今天這樣問我,我必須很誠實的回答你,是的。」何絲絲低聲回應,迎視他的眼神,她也出奇的鎮定。

  「絲絲,你人見人愛,這我一直都知道。」元敬淮一隻手撫上她的腰間,手指習慣性的在她的肌膚上抹了又抹。「但你是我的最愛,你最愛的也是我,你離開我,心裡勢必帶著我,那你又何苦呢?」

  有進步,他竟能正確無誤說出重點﹗

  何絲絲幾乎要投降,他的柔情總是可以輕易推翻他一次一次傷了她心、一次一次使她失望的證據。

  但是,今天的何絲絲是痛定思痛過的,她的理智已在那天的黃昏徹底甦醒,她既已看破,又如何允許自己從那破洞之中再回籠呢?

  不行了。她對他的愛與愁到此已經滿載,縱使無法減少,也不能再多,她還想進行壓縮,盡其所能的擠出些空間來容納別人樂意給予的幸福。

  「敬淮……你不要再說了,為時已晚,我這次不會再三心二意……」

  「我們結婚。」元敬淮打口她的話,雙手圈緊她,臉埋進她懷中,說出他原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說出來的話。「如果你真要當新娘,你的身邊只能站著我。如果只有結婚才能留住你,那麼我們結婚。」

  何絲絲笑了出來,含淚的眼裡有濃得化不開的無奈。

  他委曲求全了﹗問題是,那一點也不令她開心。

  勉強配合會出紕漏,沒有好結果的。當他後悔時,她將是他唯一埋怨的對象。

  她寧願當他一輩子懷念、渴望的人,也不願意成為他相看成厭的怨偶。

  「敬淮,既然你沒昏倒,那我就放心了。可惡的小劉竟然說你生死未蔔,害我們營業所裡的人都很擔心,現下我要回去告訴他們你沒事了。」何絲絲話題大逆轉,根本不回應他的求婚。

  元敬淮愕然從她懷中抬起頭來,望著她,不敢置信他的絲絲竟對他的求婚無動於衷﹗

  「現下你對我的關心,是不是就只剩下只要我沒死你就放心了?那我日子過得好不好,你都不在意了?」一陣沈默之後,元敬淮又恢復傲慢態度。

  「我希望你過得很好,敬淮,我在重新找尋我要的快樂,我希望你也一樣。我們各自去追求心中想要的幸福,好嗎?我走了,那張籐椅我會找時間來搬,到時麻煩你替我開門,謝謝。」何絲絲往後退離幾步,甚至還彎腰告辭。

  故意給他表現的那?生疏﹗

  看來小劉那狗頭軍師的撇步也沒啥用處,說什麼女人吃軟不吃硬,早知道他那副蠢豬模樣根本不可靠,偏偏元敬淮在心煩意亂之下,一時糊塗相信他,演了場酒後失魂落魄記,還跟何絲絲求婚咧﹗

  不過在冷眼看何絲絲離開之後,他突然發現自己才是被何絲絲吃得死死了。

  向來,只要他一舉手一投足,她隨即能接收到訊息,貼心附和,忠心耿耿又溫柔安靜,從不讓人以為她會有割捨一切而毅然離去的一天。

  她情深義重,他知而不珍惜,她細心體貼,他受而不知謝,她柔情萬千,他卻有粗心推離的不良記錄……

  他是個自私的壞情人,但他的絲絲卻總能真心微笑以對,一點指責也不舍,一絲壓力也不給,只因她愛他。

  他總以為她是他的影子,一抹必須存在他視線所及處、必須乖乖聽話卻絲毫不必費心照顧的影子。他所到之處,她該亦步亦趨。

  但是他慣於影子的存在,卻忽視影子的重要性。

  直到有天在太陽底下,他前後左右看了地面一遍又一遍,驚覺影子不見了,他才明白,一個人沒有影子,這是多麼可怕而值得悲哭的事情……

  一個失去影子的生命,價值蕩然無存。

  然而,絲絲是他的影子嗎?

  不,他才是她的影子,他現下只想跟隨她,天涯海角亦步亦趨。

  這八年來,表面上他呼風喚雨,好像是她的天、她的神,事實上他才是被俘虜的人。

  她滴滴可貴的愛早烙在他四肢百骸,失去她,他沒有力量昂首挺胸站起來﹗

  他被她給完全的主宰了﹗

  這個確切的認知,使元敬淮整個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

  然而他也知道,要治這種恐慌,唯一藥到病除的處方簽只有──

  追回何絲絲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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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3 00:15: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跟蹤何絲絲,變成元敬淮下班後的「休閑活動」。

  每星期二、五晚上,是數學老師排出來的固定空檔,元敬淮每次都目睹何絲絲從她家裡被數學老師接走,其餘不固定的時間有兩次是洪威保接出去的,但她約來約去,他這個「原物主」總輪不到在她的行程表上占個小格子。

  「絲絲,你知不道你的前男友在後面跟著?」石明彬對元敬淮這號人物如雷貫耳,早從何絲絲坦白的言談間略知一二。

  石明彬倒是明白,在元敬淮「陰魂不散」以及何絲絲明顯的舊情難了之下,他要追求佳人芳心似乎不是件輕易的事。

  他之所以沒有放棄,是因為他看得出來何絲絲對新戀情有十足的誠意,她很努力的在清除元敬淮在她心中的牽絆,而他不是性情躁急的人,所以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她慢慢忘卻舊情。

  即使她不能忘,他也不會心存芥蒂,畢竟每個人都有過去,刻骨銘心也是人性之一,他非常能夠諒解,至少何絲絲從不欺騙和隱瞞。

  「是嗎?跟多久了?」何絲絲回頭,透過後座玻璃,她只看見刺眼的燈光,無法分辨清楚。

  「我們十幾二十次的約會,他從來沒有缺席過。」石明彬平淡無奇的說著。

  「是……是嗎?」何絲絲極為吃驚。「你現下才告訴我?」

  「我每次都想要跟你說,但是又覺得不必要,因為那勢必會影響你跟我在一起的心情。」

  「那現下又為什麼要說?這真的影響了我的心情。」何絲絲坦然承認,此刻她的心已被後面那輛車的駕駛人拽走一半以上。

  「因為我很想試試看,在你知道前男友刻意插花的惰況下,你會如何『撐過』今晚跟我的約會。」石明彬溫柔的笑著說。

  「你……心機很重喔。」何絲絲尷尬且心虛的笑了一下,的確是被他的說法給困住。想不到他會這麼善於心計呢﹗數學老師的頭腦果然都不太簡單……

  「呵呵。你緊張 ﹗」石明彬不是壞蛋,只是調皮心作怪。

  在他眼中,何絲絲實在是個很難用常理去看待的女人,她對舊情的執著是癡,帶著舊情積極尋求新戀卻是傻。試問天下哪個男人能夠忍受身邊的女人心中所想、所念的是別的男人?

  他石明彬比別人好的一點,只不過是他願意給她時間,因為他相信時間能沖淡舊有的一切,並累積現有的一切。

  「我是很緊張。你不要這樣等著看我笑話好不好?」何絲絲百口莫辯自己的驚慌,知道元敬淮就在後面跟著,她的確不能當做若無其事。

  「想不想逼走他?我有方法。」石明彬突然望她一眼,神祕又鄭重的話。

  「什麼方法?」

  「我把車停到路邊。」說著,石明彬打了方向燈,順利的將車停在路邊。

  「然後呢?」何絲絲還在靜待他的下文。

  只見石明彬目光炯炯,轉身朝她靠過來,在她還不清楚他的意圖時,他的唇已然輕貼住了她的。

  那濕涼又生疏的觸感,讓何絲絲整個人陷入怔愣狀態。

  她努力在追求新戀情,卻從未想在新戀情中與對方激出任何感官的火花……至少到目前為止,她都沒考慮過這一點。

  如今在石明彬還算有風度的輕吻裡,她赫然發覺,她不要、她不喜歡、她不習慣……

  ﹡﹡﹡    ﹡﹡﹡    ﹡﹡﹡    ﹡﹡﹡

  就在她想推開石明彬時,身邊的車門被開啟,驚駭中回眸,只見元敬淮滿眼怒火,不由分說就一把將她揪出車外﹗

  「敬淮﹗你幹什麼?」何絲絲喊著,但特意壓低了音量,因為他們的行為舉止已經引發路人側目。

  「我幹什麼?我只是很想換別種顏色的帽子戴而已﹗」他又不是阿扁後援會,幹嘛老戴綠帽﹗

  元敬淮忍她忍很久了,平常她懂分寸「沒出軌」他尚可忍忍,現下竟然當街跟數學老師吻起來,他哪還忍得下這口氣﹗

  他簡直氣得想毒打她一頓……不,不,他的絲絲是用來疼、用來愛的,他簡直氣得想、想當著所有人面前在她纖蔥玉指上套個大鑽戒,宣告天下她名花有主,四周閑雜人等都別肖想、別肖想了﹗

  「我不想跟你在街上拉拉扯扯,你放開我,行不行?」何絲絲覺得這樣很難堪,比她一人在街頭哭泣狂奔還難看﹗

  「元先生,你冷靜一點,你這樣用力拉絲絲,你會弄傷她的。」石明彬下車,說話的語調不疾不徐,很君子,跟洪威保有得拼。

  「要心疼也輪不到你﹗我自己來疼就好﹗你聽清楚了,我的女人我自己疼﹗」這數學老師,元敬淮是從來沒看順眼過,吻了他的女人,他就更覺刺眼了﹗

  石明彬沒有回話,只冷靜的看著元敬淮。

  元敬淮的眼神那麼熱切,望著何絲絲時是那樣的專注,即使在怒不可遏之下,深情絕對的精神還是在他眼中發亮、抖擻。

  何絲絲愛他有理,癡心也有理,石明彬認同她的難忘舊情是非常可以原諒的。

  「敬淮,你先放開我再說﹗」何絲絲的手和身子被他又拉又扯,著實痛得要命。

  「不放了啦﹗再怎樣也不會放了﹗絲絲,我們本是密不可分,你於心何忍做劊子手?相信我,我不會再讓幸福從我們手中溜走﹗你跟我回家,行嗎?」口中問著行嗎,元敬淮卻是不聽意見,直要將何絲絲拉上他的車去。

  在寒氣逼人的天候下,何絲絲羞怒得滿臉通紅又發熱,她或許難敵舊情,但沈積在心中的惱怒並不是他隨便幾句甘言蜜語就能夠輕易消除的,她對他有太多的質疑,她當初要他的承諾,他一句也不給,此刻的信誓旦旦,可信度又有幾分?

  不,她選擇放棄他口中的那份「幸福」,因為她沒辦法確定他們的幸福存款是多是寡,會不會分期到最後,在一個疏忽之下,全部被盜領一空?

  「明彬,請你牽住我﹗我不要跟他走,請你救我﹗」何絲絲就要被元敬淮拉上車,在她被推進去之前,她回首用力朝著石明彬大喊。

  以為何絲絲心甘情願,所以石明彬任由元敬淮這野蠻人撒野,但在聽得她的求救之後,他很快的跨步上前,阻止元敬淮略嫌粗暴的舉動。

  說是他阻止,倒不如說是元敬淮自己停下了所有對何絲絲的拉扯。

  他的絲絲跟別人求救,為的就是要逃離他的掌握?

  滿腹熱情之火宛如流星劃過天際,燦爛一瞬間,繼之而來的是萬劫不複的殞落。

  他的絲絲,用百分之百信賴與期待,喊著別的男人的名字?

  他的絲絲,不再是他的了?

  他的絲絲,成為別人的了?

  絲絲有兩種,一種是狠心的,一種是絕情的。

  元敬淮不再是她的最愛了﹗

  頹然放掉何絲絲,元敬淮坐回駕駛座,罔顧前後方皆有來車,油門一催,狂飆而去。

  他毫無預警的瘋狂行徑,引來一陣陣的喇叭聲和煞車聲,當然,還有「找死啊﹗」、「等不及見閻羅王也不用開那麼快﹗」的咒罵聲。

  何絲絲直愣愣的望著元敬淮離去,只覺得這個冬天來得早,吹起的風又太冷,她的手很冰。

  然而渾身發顫又旁徨的她,並不如往日的孤獨,她身邊……有石明彬溫柔護衛著。

  ﹡﹡﹡    ﹡﹡﹡    ﹡﹡﹡    ﹡﹡﹡

  就在元敬淮心思混亂、漫無目的的駕車在街上狂飆時,他接到父母的電話。

  「你跟絲絲分手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竟然說也沒說一聲?上次你回家來時我就跟你說過,不管你們小倆口同不同意,我們都要開始籌備你們的婚禮,非逼你們完成終身大事不可,現下倒好,你跟絲絲分手了﹗」元母電話一接通,劈頭就是一頓責怪。

  「媽,我們沒有分手,絲絲只是暫時搬走而已,她會回來的。」元敬淮說這話不是在安慰父母。而是他至今仍堅信他的絲絲終究會回到他身邊,即使剛才她丟給他一顆雷彈,炸得他大小傷口齊發痛,他還是不肯承認他們已分手。

  「你就這麼有信心?我打電話去問過絲絲的媽媽了,她跟我說這次絲絲回心轉意的機率接近零,你是真有信心,還是隨便說說?」元母還是覺得不太樂觀。

  「我會把絲絲娶到手的,你們看著好了。」元敬淮出奇的鎮定,當怒火消退,鬥志再起,就是他力挽狂瀾的時候。

  依著何絲絲的表現,他深知這次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離他而去,但他絕不讓她如願﹗

  「我可跟你明說,兒子,你如果挽不回絲絲,你會遺憾一生的。」

  「媽……」元敬淮要再說話,元母已經搶先收了線。

  他這頭憂心仲仲,彼端他的家人卻笑臉盈盈的圍著「某人」,場面熱鬧極了。

  ﹡﹡﹡    ﹡﹡﹡    ﹡﹡﹡    ﹡﹡﹡

  這晚,何絲絲回到家時剛好十點鐘,並不算太晚,石明彬畢竟不是那種為了把馬子就故意將時間拖得很晚的男人。

  「你的前男友又出現了。」望著元敬淮停在何家院子裡的跑車,石明彬微微笑著。他真覺得何絲絲好難追,因為她有個「背後靈」在對她癡癡纏。

  「明彬,對不起……我會盡量跟他講清楚,我決定跟你在一起……」

  「絲絲,還太早,不要急著做決定。」石明彬阻止了她的談話。

  「你不急,我急。」

  「我知道你急於擺脫元敬淮的舊情,但你愈勉強自己就愈符合不了期望。我一向跟我學生說『欲速則不達』,面對難解的題目,愈著急,思考能力就會變得愈差,過程也將變得非常痛苦,凡事只有冷靜,才會有正解。」石明彬的笑容,很有鼓勵性卻絲毫不給人壓力。

  「我知道,謝謝。」何絲絲按捺躁急之心,回以微笑。「那我先下車了,下次再請你進屋裡喝杯茶。」

  「好。再見。」石明彬將車回轉,車子離去的聲音很溫和,符合主人的調性。

  何絲絲明明是進自家門,卻顯得萬般為難。

  「絲絲,你回來啦﹗快進屋裡來,敬淮來看你了,快進來呀﹗」阿媽媽在門口頻頻招手,大聲吆喝著她。

  來看她?剛才在馬路上讓他面子掃地,只怕他不甘心,現下是來討公道、教訓她的吧?

  何絲絲躊躇著,步履遲疑。

  「爸,媽,我回來了。」何絲絲進家門後,先問候父母,再將眼光投向元敬淮,無言以對。

  他來幹什麼呢?兩人在一起時從來也沒那麼有心,怎?她下決心分手,他反倒伸手抓得更緊?

  「你好。」又尷尬了﹗何絲絲微彎腰行禮。她無法明白,原本兩情繾綣,可以袒呈相對的戀人,為何會被尷尬的感覺給困住?

  「絲絲,你在幹嘛?敬淮又不是外人,幹嘛這麼客氣?」

  何爸爸和何媽媽是標準見面三分情的人,原本對元散淮似乎不珍惜與他們女兒的多年感情,他們還頗有微詞,但如今他展現誠意,他們自然也不可能刁難,反而幫起腔來。

  「那我就不客氣了。」何絲絲看出父母今天見風轉舵站在元敬淮那邊,她只好自己強硬一點。

  「有話好說,不要搞得跟仇人似的﹗」何媽媽深知女兒也有豁出去的本性,於是提前勸告,免得場面不好收拾。

  無論如何,元敬淮也不算是太壞的男人,能多年來在沒有婚姻約束下還只愛一個女人,在現今換女友跟換電腦桌布一樣簡單的時代,他的專情是很難能可貴的。

  元敬淮沒說話,眼光卻一直定在她身上,不曾轉移。

  過分的凝注,讓何絲絲心慌太息亂,儘管她已有防備,但他就是有本事教她心跳狂烈。他總像是一支電鑽,只要相中目標,發動的頻率飛快,穿透力強,震撼力無敵,不問意見,全憑己念直搗入標的物四肢百骸。

  「爸、媽,我和敬淮分手是既定的事實,你們不要期望我和他談一談之後就會改變決定。」

  「怎?決定是你和敬淮兩人的事,我們做父母的雖然有期望,但絕不干涉,你們自己談吧﹗」何爸爸語氣陡然變得凝重。

  女兒是他捧在手掌心長大的,橫豎他只希望女兒快樂就好,至於她跟誰約會,跟誰結婚,為人父母者強求不來,一切只有接受和相挺到底。

  何氏夫婦退出客廳之後,留下沈默和超過一萬分的尷尬﹗

  何絲絲恨死這尷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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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變心的人才會覺得尷尬,元敬淮只覺得相思沉重,急欲擁心所愛的人入懷。

  「如果這一切是你在懲罰我,時至今日我們已分離一百零二天,夠了吧?」元敬淮別於以往的陰鬱神情,將分離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苦楚表露無遺。

  「我沒有要懲罰你的意思,我只是在尋求解脫。我愛你太深,深到我自己覺得快滅頂,你有一番好身手,卻不救我,我只有自救。」打這種比方,他好像也不會懂,何絲絲說了之後,不免後悔。

  「是你走得太快,我來不及救。」當他知道何絲絲的逼婚是一種求救的訊號時,為時已晚,她已經搏命自行上岸,不是他不救,是遲鈍使他來不及趕上。

  元敬淮竟能正確無誤的回應她的說法,他又進步了﹗這讓何絲絲有些吃驚。

  他懂耶?﹗怎?好像開竅了?她懷疑他是不是去上過愛情啟智班。

  「那麼,就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分手是必然的結果。敬淮,你有雅量的話就祝福我,沒有的話,只需要放手讓我走,這樣就好,我不多求。」

  「絲絲,我想我沒有雅量祝福你跟別的男人,但我有絕對的力量創造我和你的幸福。你一向是相信我的,不是嗎?」元敬淮的霸道不複見,此時的他說什麼都是出自肺腑,就差何絲絲肯信不肯信。

  「敬淮,只要你願意爭取,你總是讓人難以拒絕。」何絲絲眼神濛濛,笑得好淒迷。幸好元敬淮是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的專一男人,要是他相中整片森林,只怕沒一棵樹能倖免於他的砍伐。

  「我最近就一直被你拒絕。」元敬淮好生哀怨,殊不知最哀怨的還在後頭。

  何絲絲咬了咬下唇,拒絕他,她也很心痛,但不拒絕,幸福不會上門。

  元敬淮只懂得自私享受她的愛,絕不是替她製造幸福的高手。

  「敬淮,我這次再跟你把話說清楚一點,我對石明彬的印象非常好,我是很認真的在與他交往,沒有意外的話,我可能會嫁給他……」

  「那麼絲絲,我告訴你,我就是你的意外,你嫁不成他的。」何絲絲對別的男人表示好感,元敬淮當然很不是滋味,但此際不再是他任意發飆的時候,他忍下了最近動不動就在心裡翻攪的醋意。

  「你根本沒有在聽我說﹗」何絲絲為著他的自說自話生氣,他從頭到尾都不接受她跟他分手的事實﹗

  「絲絲,換你聽我說,那天我沒有去赴約是我此生最不可原諒的錯,現下我最希望、最想做的事就是將一隻最璀璨的戒指套在你手上。

  或許你覺得我這八年多來的表現很差,或許你早已暗裡唾棄我對你經常不自覺的輕忽,也或許我的過分專製讓你再也無法忍受了,但是我相信,你心知肚明我對你的情有獨鍾,我沒有任何挽回你的優勢,我唯一的籌碼就只是──我愛你。」

  元敬淮言語由衷,真心誠意,他對何絲絲的決定不再有把握,他唯一能掌握的只有自己多年來不曾深思細想過、但卻從不遞減的愛意。

  聽了這段告白,如果何絲絲不心動,她就不配再叫做何絲絲,可是如果她就此全盤接受,那個為她人生開啟另一扇窗的黃昏就失去了意義,石明彬的出現也會變成多餘……

  她只想低調的埋葬過去,並不想撕去新的一頁。

  「我……」何絲絲正要開口,元敬淮的手指已壓在她唇上,不以口封緘的道理很簡單,今晚別的男人親澤過,他有疙瘩。

  「不要急著拒絕我了。讓我等你,從這個星期開始,我每週六都會在『愛情進行曲』等你,直到跨過午夜十二點。看你高興讓我等幾次,我都會等。我用我的等待來償還你的等待。」

  從那裡跌倒就由那裡爬起,他用未知的週末還她失去的週末。也許在等待之中,真正的幸福就被他等到了。

  「等待只是浪費時光,蹉跎歲月,你不要做傻事,我不會去的。」何絲絲有本事說這句話,未必狠得下心讓她愛難舍的男人癡癡空等。

  「絲絲,讓我等你就是了。」元敬淮深情凝望,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滅,他的心必定有巨大的掙紮。「我先回去了,幫我跟何爸何媽說一聲。」

  元敬淮自行離去,何絲絲立在原地沒有送他,甚至連頭也不敢轉一下,就怕自己情難控制,追出去跟他走……

  想回鍋怕燒焦,思量再思量,只當過去種種已成塚,寧願讓舊愛成為美好回憶,也不願再愛成為傷心利器。

  放棄似乎是唯一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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