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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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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非10]美食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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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5 18:02:46 |只看該作者
120:被帶垮的男神

  可這個用人之際總歸也不算太緊張,不至於大難當頭,頂多算是填充一下庫存兵力,再者韓旭還念著在百姓心中的美名,故此次徵兵並非強征,而是主張著自願入征。

  雖說如此一來,許多愛惜性命或是貪生怕死的年輕壯丁們便有了足夠的理由不理會此事,但好在肅州還是有著許多心懷大志的青年的,聽聞了此事之後,義不容辭的主動去了衙門登記造冊。

  然而這群心懷大志的青年當中,並未包括晉起與宋春風……

  缺少憂國憂民的自覺性的兩名少年,一個在家研究彈弓,另一個剛受過傷的,跟沒事兒人一樣去了山上打獵。

  倒不是晉起多麼閒不住,而是幾片千年老參吃下去,內力突漲了幾層,渾身上下的力量沒處使,總得找件事情做做。

  江櫻原本還擔心晉起跑去衙門應徵,雖然為民出力是好事,但總歸她是有私心的,不希望晉起去。

  於是半個時辰前,江櫻滿面愁容的來到了隔壁,然而話還不及開口,就聽晉起問道:「我去山上打獵,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江櫻呆住了。

  她可是來談正事的好不好!

  一肚子的話沒說出來,她哪裡有心思想什麼吃的?

  在他眼裡,她就是一個時刻只記掛著吃東西的人嗎?

  江櫻強忍住要自哀的情緒,道:「我是來問你徵兵的事情的,你聽說了吧?」

  「聽說了。」晉起答罷便反問她,「同我有什麼關係?」

  同他有什麼關係……

  同他有什麼關係!

  江櫻腮邊一陣抽搐。

  這麼『沒關係』的表情,真的符合昨日射殺蠻人的那個熱血心腸少年的形象嗎?

  「你既沒有想吃的,那我走了。」晉起看了她一眼說道。

  江櫻眉頭一耷,成了囧字形,無比苦惱。

  怎麼她的男神也要變成張口閉口不離吃東西的吃貨了嗎?

  看來她要適當的收斂一下了。

  不然好好的男神會被自己帶垮掉的……

  晉起見她不說話,轉身走了。

  「晉大哥!順便摘些石耳回來!」江櫻連忙喊道。

  喂,她為什麼會喊出這句話,說好的收斂一下呢!

  晉起像是已經料到一樣,腳步頓也沒頓的走了。

  江櫻目送著他離開,直到晉起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裡,她才欲轉身往回走。

  可腳下剛動,就聽得一道氣喘吁吁的聲音喊道——「江,江櫻!」

  江櫻舉目望去,就見是一身淡紫色窄袖交領過膝羅衫的梁文青,提著裙角正飛快的跑來。

  「怎麼了?」江櫻見她這副出了事的模樣,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身嬌體弱』並且憂國憂民的梁鎮長是不是又病了。

  「春,春風可去了衙門嗎?」梁文青著急的問道。

  「沒有啊…」江櫻聽到這兒,算是明白了。

  合著梁文青是跟她一樣,擔心心上人去應徵。

  可是,她擔心晉起還有情可原,但梁文青擔心宋春風,這……是不是有些太過牽強了?

  宋春風長得哪點像是會去主動應徵的人?

  據說上次朝廷上下達的徵兵令傳到肅州,他愣是嚇得連夜出了城,一個多月才回家好嗎!

  「那就好……」梁文青撫著胸口道。

  江櫻看向她的眼光有那麼點怪。

  都說愛情是會令人盲目的,可這姑娘,盲目的好像有些過頭了。

  「你是不知道,前日裡春風同我說……若是我再糾纏於他,他就要應徵去打仗……」梁文青接收到江櫻奇怪的目光,苦著一張臉解釋道。

  江櫻這才恍然過來。

  怪不得梁文青這回沒直接衝到宋家去找宋春風呢。

  依照宋春風對梁文青的態度來說,說不准他頭腦一熱,真的就跑去應徵了,也怪不得梁文青這麼擔心。

  往宋家的方向瞧了一眼,梁文青的眼光滿都是落寂。

  「喜歡一個人喜歡成這副樣子,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

  看著忽然感性起來的梁文青,江櫻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梁文青本來也沒指望她能回答自己,只又道:「春風好像真的很討厭我吧……」

  要是換做之前,江櫻肯定會認為這姑娘可真傻,可當自己也開始明白心繫一個人的感覺之後,便明白了這並非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了的。

  「說句實話,這麼多年跟在春風後面跑來跑去的,我也覺著很累了。」梁文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來。

  江櫻聽到這兒,略微張大了嘴巴看著她。

  這話,是要放棄的前奏啊。

  終於還是死心了嗎?

  雖說她也不忍看著梁文青這樣單戀下去,但梁文青若就此放棄,她會覺著有這樣一個榜樣在,自己彷彿也沒有多大希望了似得。

  而且不是有奶娘那句話在嗎,既然起初選擇了厚臉皮,便要一厚到底,才能不留遺憾。

  不過,到了梁文青這種程度,好似已經屬於厚到底的層次了吧……

  而自己總不能因為想有一個人陪著並肩作戰,便要拉著梁文青在這條見不著邊際的路上無休止的走下去。

  「我想好好歇一歇了……」梁文青收回視線,低垂著眉眼道。

  「其實該放手的時候放手,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江櫻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道:「人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弔死的。」

  「你在說什麼?」梁文青抬起頭來奇怪的看著她。

  江櫻茫然無比。

  「我只是打算歇一個月的時間而已。」

  「為什麼……是一個月?」

  「這回韓家徵兵的時間為期一個月啊!」梁文青白了江櫻一眼,而後得意地說道:「待徵兵的告示一揭,我看他還能拿什麼來威脅我——」

  江櫻已是風中凌亂。

  姑娘,敢問你方才的落寂呢?

  --

  戌時初,夜色漸深。

  韓府內四處燈火通亮,恍若白晝。

  但卻是反常的寂靜,四處似乎都聽不到一絲響動。

  下人們亦不敢隨意走動,小心翼翼的屏息,大氣兒不敢出一聲,存在感放到最低。

  半個時辰前,金城前線那邊傳來消息,乃是大捷之報。

  因著韓呈機的『將計就計』,從南面攻入金城的韓家軍與韓榮帶去的一萬士兵,外加不知什麼時候安排在金城外二十裡外的三千騎射隊,裡應外合之下,將金城前後左右包抄了個嚴嚴實實。

  西蠻軍沒有防備,幾番抵抗之下,最終潰不成軍。

  西蠻首領顏巾烈被斬掉頭顱,幾個抵死不降的將領也戰死當場。

  眼見著英勇的韓家軍佔領了金城城樓,四周又沒有任何退路,使得失去了將領的西蠻軍士軍心大亂,近一大半的人選擇了投降保命。

  而餘下不願投降的近千命蠻軍,均被當場砍殺,猩紅的鮮血洗了金城。

  因為投降而僥倖保住了一條性命的西蠻軍見此情形個個心驚膽戰,驚恐不可名狀。

  都說西蠻人殘忍沒有人性,可這樣的情況,縱然是在西蠻,也是從所未有過的!

  戰爭中,願意投降的多會被編入軍營從最下等的兵士做起,而不願投降的多會被俘虜成奴隸,從事苦力。

  當場斬殺一千餘人,是何等的可怖!

  而這項血腥殘酷的鐵令,是由韓呈機親口下達。

  雖說過程有些過於血腥殘暴,可對於肅州城乃至整個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風國來說,侵犯國境的蠻夷被誅殺,這無疑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消息。

  但韓府中的氣氛,卻詭異到了極致。

  因為顏巾烈在被砍殺之前,手刃了韓家二老爺,韓榮。

  若單單只是如此還且罷了,死便死了,好歹也能落得一個戰死沙場的英名。

  可在此之前,韓榮的倒戈叛變落在了每個韓家軍的家裡,若非提前有韓呈機的吩咐在,後果不堪設想。

  而顏巾烈高喊的那一聲聲「你竟然出賣本汗」,惱怒的將手中大刀揮向了還辨不清狀況的韓榮,更是為多數人所知。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理解透這其中的意思了。

  二老爺這是早已跟西北蠻軍勾結上了。

  從肅州百姓的角度來看,他背叛了家族,出賣了肅州百姓。

  而從天下人的眼光來看,他更是成了勾結外賊的叛國賊。

  韓府正廳中,除了幾位年幼的少爺小姐和表小姐曲向桃沒來之外,一大家子人都正襟危坐著。

  靜謐的大廳中,流動著令人窒息的氣氛。

  宛若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江面,隨時都會掀起軒然大波。

  二夫人喬氏臉色蒼白,緊緊攥著的手指不停的打著顫。

  她身邊的韓呈明,一臉的驚懼和不可置信。

  半日的時間,他的父親竟然成為了千夫所指的叛國賊,這僅僅是半日的時間而已……

  「竟然做出此等天理難容的事情來,當真是死不足惜!」韓旭一把掀落了手邊的小几,几上茶碗砸了一地。

  除了韓呈機之外,廳中之人皆被嚇的一顫。

  韓旭滿面怒容,彷彿是剛剛得知此事一般。

  韓呈機垂眸,掩去眸中的嘲諷之色。

  「簡直是丟盡了我韓家的顏面!想我韓家百年美譽,竟會出了這麼一個禽獸不如的叛國賊來——」說到此處的韓旭,卻非是在做戲,而是打從心底覺得失望與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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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發表於 2016-5-5 18:02:58 |只看該作者
121:飯館開張

  當一個人有了自己的能力所承載不起的野心之時,等著他的就只有墜入深淵——

  而這個二弟,韓旭早早就看出來他成不了什麼氣候,故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韓榮竟會起了這種可怕的歹心。

  雖然對他,韓旭向來是抱著恨鐵不成鋼的心態,但憑良心而論,在各處他並未虧待過這個胞弟!

  「二弟妹之前可知道此事嗎?」曲氏眼風掃向瑟瑟發抖的喬氏,口氣沉沉的問道。

  韓榮雖性急,但卻是個妻管嚴。

  要說喬氏不知情,曲氏是說什麼也不會信的。

  說不準,此事就是喬氏拾掇著韓榮做的——

  喬氏對掌家之權的渴望,這麼多年她都看在眼裡。

  聽曲氏這麼一問,廳中眾人皆是下意識的朝著喬氏望了過去,只有她身邊的韓呈明,臉色白了又白。

  要讓他說母親毫不知情,他也是不信的……

  之前還沒覺察到什麼異樣,但此事暴露出來之後,他現在仔細的回想一番,便覺出了父母進來的不同尋常之處。

  可這些話,縱然是打死他,他也是不敢說出口的。

  「大嫂,你可不能冤枉我啊!」喬氏一聽曲氏說著話,臉唰的一下紅白交加,猛然抬起頭迎見眾人懷疑的目光,頓時更是慌了神,利聲辯解道:「倘若我知曉老爺他起了此種不該有的心思,定會加以勸阻的,又怎會任由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

  說到最後,聲音已是帶上了哭音。

  可落在眾人眼底,卻沒有誰會去同情她。

  這麼多年以來,喬氏囂張跋扈的做派,上到韓旭,下到灑掃的婆子,都是一清二楚的。

  現在扮可憐,可信度實在是低的過分。

  縱然是向來溫聲細語的三夫人晉氏,眼底也不見半點同情之色,只低著頭規規矩矩的坐在夫君韓紓身側,一言不發。

  韓旭臉色陰沉著,目含審視地道:「你日日與老二在一起,難道就真的沒有察覺到絲毫異常之處嗎?」

  喬氏拼了命的搖頭,見韓旭還是不信,紅著眼眶竟是起身噗通一聲朝著廳外的方向跪了下去,伸出左手三根手指起誓道:「我韓喬氏對天發誓,此事若是我之前曾得知一星半點兒的消息,便叫我不得好死,天打雷劈!死後下十八層煉獄!」

  話罷更是朝著外頭黑漆漆的蒼天重重的叩了三個大響頭。

  望著淚流滿臉,髻發散亂著的母親,渾渾噩噩的韓呈明覺得自己猶如身處一場噩夢之中。

  曲氏無聲冷笑,冷嘲熱諷著往外頭瞧了一眼,說道:「不巧今夜月亮出的極好,天打雷劈倒是如何也應驗不了的。是也不知這毒誓,信是信不得——」

  「大嫂說這話難道是要逼死我嗎!」喬氏聽得這句話,豁然轉身過來,直直的逼視著曲氏。

  「弟妹言重了。」曲氏看著這樣的喬氏,面上不露痕跡,暗下卻是心情大好。

  雖說她從未將喬氏放在眼裡過,但卻是討厭的緊,眼下得見她落得如此下場,哪裡有不高興的道理。

  要她說,韓榮這叛變,叛的好極了。

  二房一垮,三房又從來不爭不奪,日後她可就清淨省心的很了。

  「好,好!」喬氏咬著牙連連道了兩個好字,而後竟是忽然飛奔舉頭朝著門框處撞去。

  這個舉動倒是驚到了不少人。

  可由於家醜不可外揚,在場並無下人伺候,一時間竟無人去攔——

  一半的嚇的傻了,譬如晉氏。

  一半便是不屑去攔,譬如喬氏。

  還有一個便是根本就沒有在聽、沒有在看,譬如闔著雙目養神的韓呈機。

  「母親!」

  韓呈明反應過來之後猛然起身,由於動作太急帶倒了身後的椅子,砸在地上「哐當」一聲響,並著喬氏撞門的聲音同時響起。

  喬氏實在是沒料到竟然沒一個人來攔她,且兒子反應的又是如此之慢,故這一頭撞下去為了逼真,乃是用了極大的力氣的,以至於當即就撞得眼冒金星,額角冒血。

  「……」搖搖欲墜的喬氏半搭在兒子身上,心裡那叫一個苦啊。

  「母親,您沒事吧母親!」一見喬氏的額角撞出了血,韓呈明嚇得不得了,看向曲氏的目光也隨之不善起來,「母親都以死證明了,難道大伯娘還不肯相信嗎!」

  雖然,雖然他心裡也是不信的……

  可現在這種情況,為了保住喬氏,他別無選擇。

  「大哥……」韓紓皺眉看向韓旭,眼中的請求不言而喻。

  二哥人都沒了,再追究什麼,已經沒有意義了。

  「好了,扶下去請大夫吧——」韓旭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罷了,二弟都已經死了,留著喬氏也不會有什麼威脅。

  罪不及妻兒,他不想過度去追究了。

  「多謝大伯!」韓呈明感激涕零,連忙扶著已處於半昏迷狀態的喬氏出了正廳。

  廳外夜色深重,像是一團化不開的濃墨,又似一座壓迫感十足的鐵籠。

  他知道,縱然今晚大伯大發慈悲不再追究母親與二房,但從此之後,二房在韓家,已算是名存實亡了……

  而他和母親,也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活的隨心自在。

  韓呈明扶著喬氏疾步走著,像是想拚命逃離這個籠獄一般。

  ※※

  五日後。

  整整五日下來,金城一戰的風聲已經逐漸匿去,但韓家在眾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卻是又上升至了一個新的境界。

  金城太守武必之更是舉家前來刺史府,親自拜謝韓旭出手收服金城之恩。

  沒了蠻人的威脅,百姓們徹底的安下了心來,肅州城內外,也隨之越發的祥和起來。

  也就是在這一日,江櫻的飯館兒「一江春」,正式開業了。

  四日前,江櫻和莊氏便來了錦雲街,與酒樓的女主人樊氏簽訂了為期一年的租賃契書。

  由於這裡起先便是做酒樓生意的,堂中桌椅板凳,以及後院廚房鍋灶,都是一應俱全的,故並不需要大肆整修。

  只是將裡外徹底打掃了一番,又將有必要換掉的舊物翻新了一遍,給桌椅門窗刷上了新漆。

  這樣一通忙活下來,裡外已是一片嶄新之象。

  刷完了新漆之後,又特意空了三天的時間來散味兒,故便將開張的日子,推遲到了今日。

  今日恰逢了宋春月和李氏休假,連帶著宋春風和梁文青,還有梁平、外加方大和方二,都跟了過來幫忙。

  至於晉起……

  藉著宋春風點響了紅炮竹的間隙,江櫻邊捂著耳朵,邊在大堂中探出頭,在圍在外頭的人群中尋找著晉起的身影。

  前幾日,她幾乎是日日都會跟晉起提一遍飯館開張的日子定在了今天,並且不算隱晦的透露出了她想讓他過來瞧瞧的想法。

  沒瞧見晉起的身影,江櫻心裡難掩失望。

  總覺得在這樣的日子裡,少了他,似乎有些不太完整。

  江櫻舉目自己親手掛上去,書有「一江春」三個蒼勁大字的祖傳招牌,嘴角不禁輕輕彎起。

  不管怎麼說,她也算達成最初的願望了。

  雖說她出息不大,沒有能力把一江春做的多麼紅火,但也算是盡力而為了。

  倘若原主的父親江世筠在天有靈的話,多少也會存有些許欣慰吧?

  這麼想著,江櫻臉上的笑意便更濃了一些。

  「才第一天開張就站在門前擋生意,不吉利。」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江櫻大喜過望的轉過頭去,就見晉起邁步走了進來。

  「晉大哥——」江櫻欣喜地道,「你怎麼來了?」

  雖說是報了期望的,但真瞧見人過來了,心情還是高興的一塌糊塗。

  「來瞧瞧你能不能鎮得住場子。」晉起提起手中的野雞野兔等,「順便給你送這些過來。」

  「剛好還沒找到合適的野味供應呢……」江櫻連忙要接過,卻見晉起自顧自的邁步朝著後廚走去。

  江櫻望著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便找到了合適的理由——他肯定是怕自己累著……!

  這人啊,一旦自作多情起來,也當真是沒完沒了的。

  可腳步根本不聽使喚,就已經跟了過去。

  目睹了這整個過程的宋春月和梁文青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

  「昨日不是買了許多雞鴨魚豬肉還有野味嗎,怎麼她說沒找到合適的野味供應?」梁文青皺眉問道。

  情商剛剛開竅的宋春月茫然的搖了頭,而後道:「大致是忘了吧……」

  梁文青又是皺眉,覺得這個答案十分沒有說服力。

  而且江櫻看晉起的眼神,好像有些熟悉……

  「春月,待會兒晌午該來客人了,咱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地方——」李氏走了過來說道。

  「哦——」宋春月應了一聲兒,跟著李氏去了後院。

  方大和方二則是充當起了跑堂小二,肩上搭著白布巾,袖子一挽,往門口兒一站,還別說,也確實是有模有樣的。

  莊氏則是坐在櫃檯后,翻著江櫻記下來的帳簿。

  這裡頭記的是近幾日翻修和購買食材等所用到的銀子。

  由於莊氏早早知道了要開飯館兒的打算,她又認定江櫻過於不細心,便打定了主意要學著做帳看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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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5 18:03:16 |只看該作者
122:以暴制暴

  經過幾個月來孜孜不倦的學習,還別說……她還真沒能識上幾個字!

  不得不說,這世上有許多事情,在你盡了最大的努力去做了以後,才會發現,其實決定成功與否最重要的因素……還是天賦。

  望著帳薄上整整齊齊的數字,莊氏擰緊了眉頭。

  「這又是什麼……」她念念自語著。

  「哪個看不懂?」梁平走了過來問道。

  「這裡——」莊氏手指點著帳薄上一處,話說出了口才驀然反應過來,回頭一瞧,梁平正站在身旁望著她手指之處。

  「我來教你。」梁平隨手取來了櫃檯邊的算盤,一副打算好好教一教莊氏的架勢。

  莊氏愣了愣,而後竟也認真的學了起來。

  梁文青在一旁瞧見這情形,鼻子皺了又皺,大步走上前去,拿手一拍櫃檯處,對梁平說道:「爹,都快晌午了,咱們該回去吃飯了——」

  梁平抬眼看了她一眼,便又將注意力放到了帳薄上頭,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出門前不是說好了中午留在這裡用飯嗎。」

  「我……我現在想回家吃!」梁文青鼓鼓腮幫子,氣呼呼地瞪著梁平。

  她就是不想見爹跟這個女人離得這樣近!

  「既然如此……」莊氏各自看了父女二人一眼,臉色為難地道,「不如你們就先回——」

  然而話還未有說完,就被梁平打斷道,「既然你那麼著急著回去,就回去吧,馬車就在外頭,讓景伯載你回去。」

  景伯是梁家的馬夫。

  「……」見梁平如此,梁文青氣的臉色漲紅,幾次張口才說出了話來,聲音尖利又委屈地喊道:「好!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

  說罷,竟是真的轉身便走。

  「這……」莊氏皺眉看向梁平,道:「你還是隨她回去吧。」

  這孩子鬧起脾氣來,她是見識過的。

  「她是不會走的。」梁平淡淡卻篤定的說道,視線依舊放在帳薄上。

  「你如何得知?」莊氏不解至極。

  梁平無奈的笑著搖頭。

  莊氏便更是茫然了。

  下意識的抬頭朝前方望去,就見拿著抹布的宋春風剛好從外頭進來。

  「春風……」梁文青聲音放得極輕,生怕惹了宋春風不悅似得。

  宋春風白了她一眼,徑直朝著後院走去。

  梁文青沒有再說話,只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你跟著我幹什麼……」宋春風的臉皺成了一團,苦惱無比地道:「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若再纏著我,我立馬兒去衙門應徵為兵!」

  梁文青衝他笑笑,擦身而過走到他前頭,道:「我哪兒有跟著你,我只不過是想去看看阿櫻在忙什麼而已。」

  宋春風氣的一口血湧上嗓口。

  可偏偏……他也要去看阿櫻啊!

  原地躊躇了片刻,他一咬牙,還是跟了過去。

  全當瞧不見梁文青便是了!

  莊氏收回視線,臉頰一陣抽搐。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物降一物嗎?

  莊氏看了看梁平,心情有些複雜。

  「讓你受委屈了。」梁平忽然說道。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莊氏不自在極了。

  「文青這孩子自幼沒有母親,被我給寵壞了……說話做事都太過任性,你聽了別往心裡去。」梁平臉上帶著愧疚的笑意,而後又道:「但日子久了,等她了解了你,便不會如此了。」

  梁平的聲音素來溫潤好聽,加上這話裡隱含的意思,讓莊氏聽得怔了怔。

  「什麼日子久了……」莊氏撇撇嘴,扭過頭去不再看梁平。

  梁平摸了摸鼻子,嘴角忍著笑意。

  自打從那回他突發了腸癰,莊氏不管不顧的跑過去照顧之後,他已經徹底拿定了主意——不管以後如何,這下半輩子都不會再錯過辜負她了。

  江櫻從廚房跟著晉起出來,一抬眼就瞧見了奶娘和梁鎮長站在櫃檯後的情形。

  還別說,雖說奶娘作為一個女子略微彪悍了些,而梁平的書生氣又過濃,可兩個人往那一站,竟讓人覺得十分登對。

  莊氏一扭臉瞧見江櫻的目光,像是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一樣,臉一陣發燒,忙就從櫃檯後走了出來。

  「廚房裡可都忙活好了?」莊氏岔開話題問道。

  「都差不多了,嬸子和春風春月還有梁小姐都在呢——」江櫻笑瞇瞇地說道。

  「我先回去了。」一旁的晉起說道。

  不及江櫻開口,莊氏便先道:「還回去做什麼?不如就留在這兒吃中飯吧?」

  「是啊,晉大哥。」江櫻圓圓的臉上帶著期盼的笑意。

  晉起頓了一頓,剛想再說話,卻聽門外傳來一陣噪雜聲。

  「你們這是幹什麼的!」方大和方二緊跟著前面的五六個年輕男子走進了堂中,端聽方大這急吼吼的一句質問,氣氛顯然就不怎麼和諧。

  五六個男子皆是身著短褐,袖子多是高高挽起,頭髮拿布條子半紮起來,打眼一瞅,弔兒郎當四個大字便出現在了眾人的腦海中。

  江櫻走上前去問道:「不知幾位大哥——」

  然而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為首那位左眼角下方長著塊黑色貼打斷,並用一種十分狂傲的口氣朝江櫻吩咐道:「叫你們掌櫃的出來——」

  江櫻皺皺眉。

  「還愣著幹什麼!叫你們的掌櫃的出來!」見江櫻站在原處沒動,男子提高了聲音呵斥道。

  江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我就是這兒的掌櫃,有事嗎?」

  「你是這兒的掌櫃?」男人聽罷哈哈大笑起來。

  餘下的幾人也跟著鬨笑起來。

  「爺瞧你長得倒還不錯,不如把你們掌櫃的喊出來,把你送給爺得了,如此爺便不收你們的保護費了!」男子說罷又仰頭笑了兩聲,一雙不大的眼睛裡裝滿了猥瑣的顏色。

  合著又是來收保護費的!

  這才剛開張頭一天,竟就遇著了這樣的事情!

  莊氏擼著袖子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冷笑著問道:「收保護費?衙門可允許了嗎?」

  「哈哈哈衙門?」男子怪笑著隨手抽過一條板凳坐了下去,一條腿拱起踩在板凳上頭,一副不得了的模樣道:「在這錦雲街上,管事兒的不是衙門,是我們飛魚幫!」

  「我管你什麼飛魚幫飛鳥幫!」莊氏大手一指門外,道:「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她歷來最痛恨的就是這些收保護費的地痞流氓了,簡直跟毒瘡無異。

  百姓們辛辛苦苦掙來的銀錢,憑什麼要拱手讓給這些成日無所事事、欺軟怕硬的狗東西!

  聽莊氏開口就要他們滾,幾人頓時變了臉色,為首的男人的一聲拍響了桌子,一臉威脅地說道:「在錦雲街上做生意,就得交保護費,這是這兒的老規矩!一個月十兩銀子,一分也不能少!」

  一個月十兩銀子?!

  江櫻聽得已經是目瞪口呆。

  為什麼不乾脆去搶……?

  「我呸!還十兩銀子,做你母親的青天白日夢去吧,老娘一文錢都不會給你們!」莊氏狠狠的啐了一口,「你們這起子狗東西,被老娘揍過的海了去了!」

  這話倒不是在吹噓,而是事實。折在莊氏手下的小流氓,的確不在少數……

  在桃花鎮上,一般的地痞們,見了莊氏也從來都只有繞道走的份兒。

  「竟敢罵爺爺!你母親的莫要不識好歹!」男子拍案而起,伸出手指戳向莊氏。

  他收保護費不是一天兩天了,被人指著罵還是頭一回!

  然而他這邊手剛一抬起來,就反被莊氏一把握住,霎時間,只聽「哢擦」一聲,類似於手腕骨折的聲音響起——

  男子「啊」的慘叫一聲,莊氏就著攥著他手腕的力氣,猛地一把將人推了出去,後頭四五個人趕忙去接,才算是險險穩住了臉上長著胎記的男子身形。

  江櫻和方大方二拿近乎崇拜的眼神看著莊氏。

  梁平見狀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這暴力的性子,這麼多年真是一丁點兒也沒變。

  梁平無奈的走上前來,卻聽那手腕受了傷的男子大怒道:「給我砸!全都給我砸了!」

  不肯交保護費且罷了,竟然還動手傷人,這簡直要比他們還要囂張有沒有!

  就得讓她見識見識他們的厲害才行!

  江櫻一聽要砸東西,立馬兒就不幹了。

  動動嘴皮子沒什麼關係,隨他們怎麼說去,可砸東西就是大事兒了!

  「住手!」

  眼見他們真的要動手,江櫻石破天驚的喊了一句。

  眾人下意識的停下了動作看向她。

  晉起也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有莊氏和梁平在,他覺著這件事情應當能輕易擺平的,故就在一旁瞧著,沒打算插手。

  此刻見她出聲,便有些好奇她要做什麼。

  在眾人的目光下,江櫻大步走向了櫃檯後。

  見她彎腰將手伸向了存放銀兩的地方,莊氏立馬兒就急了——竟然就這麼妥協了?

  見江櫻如此,那受傷的男人冷哼了一聲,揚聲道:「現在知道怕了?晚了!爺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今個兒少了一百兩說什麼也不行!」

  作為一個資深地痞,訛人什麼的,也是必備的附屬技能。

  方大方二心有不甘。

  怎麼能這麼便宜這群人!

  雖然他們也曾經做過這行,可現如今已經棄暗投明,眼瞧著做店小二的大好日子就要開始,頭一天就有人來這麼挫他們的威風,這實在是不能忍啊!

  晉起不可查的一皺眉。

  這麼好欺負,可不是什麼好事。

  而且照眼下的形勢來看,佔下風的是這幫地痞。

  看到是時候要教一教她,什麼時候該服軟,什麼時候該硬氣才行了。

  可下一刻,他這才剛剛落成的想法,忽然就被擊碎了……

  從高高的櫃檯後抬起了頭的小姑娘,手裡不見一粒碎銀,卻是憑空多出了一把玄鐵菜刀!

  眾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算怎麼回事。

  江櫻的一聲將菜刀拍在了櫃檯上,直視著一干地痞,道:「要保護費沒有,要命儘管來!」

  她原本也不想這麼豪邁的……

  只是,飯館開張頭一天,怎麼也要把面子給穩住了!

  不然日後在這錦雲街上,她和一江春要怎麼立足!

  這些所謂的保護費,根本就是一個填不滿的無底洞。

  她要證明,她可不是好欺負的人!

  最重要的還是……她這邊兒有霸道護短的梁鎮長,空手搬牛槽的奶娘,還有深藏不露的晉大哥,外加方大方二兩個混過的,再者,後院兒裡可還有宋春風幾個人做候補呢——

  總而言之一句話——人多勢眾!

  想到此處,江櫻的底氣更足了,臉上的神色越發的不肯退讓。

  方大方二見狀,豪氣頓生,二話不說就各自從袖口裡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來,匕首在手,方大忽然就找回了往日為害鄉里的感覺來,邊晃著手裡的刀子邊道:「誰要敢碰我們這兒的一根筷子,我就砍斷他一隻手指!」

  「……」五六個地痞們面面相覷。

  為什麼覺得這店小二威脅起人來比他們還要熟稔上許多?

  這叫什麼事兒……

  為什麼這酒樓裡的人一個比一個奇怪!

  拒交保護費的見過,可反過來拿刀來威脅他們的,還是頭一回!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看起來嬌憨可愛的小姑娘一出事兒不想著服軟,而已直接亮出菜刀來解決了?這麼暴力真的沒問題嗎!

  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酒樓裡普通的跑堂小二,隨身都揣著利刀子?

  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麼酒樓飯館兒啊!

  這是黑店吧!

  不行,絕對不能在氣勢上輸了……!

  不就是刀嗎,他們也有!

  幾個人紛紛亮出了刀子來,胎記男眼神一厲,揮手道:「給我狠狠的砸!」

  江櫻豁然握起菜刀,抱著反正是正當自衛,去了衙門也占理的想法,做好了英勇一戰的準備。

  可下一刻,手中的菜刀就被莊氏奪去了。

  江櫻望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一下子有些不能回神。

  為什麼每一次都是這樣……

  想要好好表現一次,真的這麼難嗎?

  然而更令她覺得轉折太大的還當是——衝在前頭的幾個地痞,還沒有來得及靠近過來,就被憑空飛起的一條長凳打中了膝蓋!

  連連噗通幾聲,三人竟是齊齊的跪在了地上,姿勢不能再標準!

  望著這副情形,四周詭異的寂靜了。

  三個人反應過來之後,頓時臉色紅漲起來,惱羞成怒的站起身來,然而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又是一條長凳飛了過來——

  這次顯然力氣更重一些,長凳捲著呼呼的風聲,啪的一聲穩穩地打在了三人的膝蓋上方,同一刻,似乎隱隱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

  又跪了……!

  三個人疼的一陣哀嚎,扶著膝蓋卻是再也不敢站起來了……

  他們怕了還不行嗎!

  這次眾人才算瞧見,這長凳來自何處。

  晉起一臉淡然的站在江櫻身側,看了看腳邊的另一條長凳,又抬眼看向一半跪著、一半躲在跪著的三人後面的幾個人,平靜地問道:「還砸嗎?」

  「不,不砸了……」迎著那雙湛藍色的眼睛,胎記男嚇得一陣哆嗦。

  俗話說得好,好漢不吃眼前虧!

  這酒樓裡的人,顯然都不是善茬兒!

  他們幾個根本不是對手,還是回去叫人來的妥當——

  「咱們走……!」胎記男連忙招呼著身邊的人將還跪在那裡不敢起來的三人拉扯了起來。

  幾人相互攙扶著剛要離開,卻聽身後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喊住了他們——「且慢。」

  他們都挨成這樣兒了,還不許走?幾人哭喪著臉想道。

  梁平信步走來。

  胎記男見他長得雖是高大,但眉目間卻有一股子書卷氣,想來應當沒有太大的威脅,才略微放下了戒備心。

  沒辦法,實在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方才說是……飛魚幫?」梁平同他印證道。

  胎記男有些發怔,點了點頭。

  梁平瞭然頷首,而後道:「我記下了。」

  記下了?

  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胎記男面色複雜的看著面前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

  見他們一動也不動,梁平伸手指了指外頭,提醒道:「你們可以走了。」

  「呃……哦……」胎記男渾渾噩噩的點頭,反應了片刻之後,才飛也似的帶著兄弟們離開了。

  那背影,端叫一個倉皇失措。

  這酒樓裡的人實在是太詭異了,他要回去告訴老大,嗚嗚嗚……

  「放心吧,肅州城新上任的知縣,之前是我的學生,待我將此事告知他,日後定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梁平走過來,對莊氏和江櫻說道。

  作為一個斯文秀才出身的鎮長,他從來都不靠暴力解決問題。

  一般,他只靠關係。

  莊氏這才堪堪回神,皺眉道:「早知如此,我該好好揍他們一頓的——」

  口氣中所包含的惋惜之意,濃重到了極點。
 
  梁平聞聽,不由地沉默了。

  「晉大哥——」江櫻正滿臉崇拜的看著晉起。

  方才她都沒瞧見那長凳是怎麼被踢出去的!

  晉起輕咳了一聲,掩飾著心底湧上來的小小得意。

  因為這一星半點兒的崇拜就沾沾自喜個不停,他這算不算是越活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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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5 18:03:32 |只看該作者
123:妄想症少年

  但是,那同樣一臉不掩飾的崇拜、雙眼熾熱的看著自己的兩個大男人,又算怎麼一回事……

  餘光瞥見方大方二朝自己投放過來的目光,晉起頓覺一陣惡寒。

  被她崇拜會覺得很開心,換做別人卻是截然相反的感覺,這偏差是不是過大了些?

  晉起不願再過多感受被方大方二的熾熱目光洗禮,舉步朝大堂外走去。

  「晉大哥,留下來吃飯吧。」江櫻連忙追上去說道。

  晉起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又聽她說道:「如果方才那些人再過來的話怎麼辦?」

  晉起下意識的看向她攥在手裡的那把菜刀。

  方才怎麼沒見她害怕?

  可是,這種被依賴的感覺,好像還挺不錯的……

  晉少年一高興,於是就留下來了。

  可半個時辰後,他卻覺得高興不起來了。

  臨近正午,酒樓正對面的一家藥行裡,行出了一名身著紫藍色直裰腰系玉帶的少年,身後跟著一個小廝。

  「看了半天的帳本兒,眼睛都給小爺看花了!」方昕遠埋怨著道,一雙清俊的臉上盛滿了不耐煩。

  「少爺,您就再忍忍吧,只要您好好上心學著,說不準老爺和老太爺一高興,年底就准許您回京了呢……」阿福跟在後頭好聲好氣兒的哄勸道。

  方昕遠邊揉著酸疼的眼睛邊道:「得了!再這樣下去,只怕熬不到年根兒,我這雙眼睛就要瞎了!」

  阿福聞言嘴角一抽。

  心道人家做賬的先生們看了大半輩子帳本兒,眼睛不還好好的長在臉上嗎?

  再者說了,您這眼睛之所以疼,那跟看帳本兒有什麼關係?分明是昨夜在杏春樓吃了一夜花酒沒闔眼的緣故吧……

  不知阿福的腹誹,方昕遠邊往前走邊道:「待會兒吃飯完,小爺要回去好好睡一覺。」

  阿福小聲說道:「您是該好好睡一覺了……」

  自打來了肅州,好好睡覺的日子真是屈指可數。

  卻又忽然聽方昕遠興緻勃勃地說道:「一覺睡到天黑,再去杏春樓找玉蝶姑娘唱曲兒——」

  「……」阿福不想說話了。

  談到此處,方昕遠心情不由大好,愉悅地道:「走,咱們今個兒換個地兒吃飯,這錦雲街上的酒樓飯館小爺都吃膩了。」

  阿福點頭應合著。

  方昕遠打眼一瞧對面,疑惑道:「我記著這家酒樓之前不是關著門兒的嗎?」

  阿福隨著方昕遠的目光看了過去,說道:「少爺,這應當是重新開了張的,今個兒不是還放炮竹了來著嗎——」

  「走,進去瞧瞧。」方昕遠本就懶得再到處走動,便乾脆帶著阿福走了過去。

  由於沒仔細看,跨步走進了堂中的方昕遠並沒有注意到,這家酒樓的招牌,已經換成了「一江春」。

  方昕遠一進堂中,方二就迎了上來,引著方昕遠入了座。

  「你們這都有什麼好菜?」方昕遠在擦拭的一塵不染的朱漆凳上坐了下來,一邊問著,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四周陳設。

  方二滔滔不絕,一連串報出了三四十道菜名來,嘴皮子那叫一個順溜。

  這些菜單子,他跟方大倆人,可是在家練了好幾日才背熟的。

  方昕遠聽著其中不乏有生僻的菜名兒,抱著好奇的心態一連點了十菜三湯。

  阿福對此已是習以為常,可頭一天做店小二的方二卻是膛目結舌。

  一個人點這麼多菜,他吃的完嗎?

  但轉念一想,有錢人的世界向來都是他無法理解的,方二便釋懷了一些,將菜單子送去了後院廚房。

  廚房裡,莊氏和江櫻、李氏宋春月正忙活著。

  宋春風也殷勤備至的守在爐邊看著火。

  他之所以這麼殷勤,倒也不全是因為想和江櫻待在一起。

  還是為了甩開梁文青。

  還別說,這法子對梁文青倒是極管用的。

  因著上次生辰宴上走水,梁文青險些沒命,至此之後便留下了陰影,尤其的怕火、怕煙熏,就連平日裡睡覺之前,都要讓丫鬟再三檢查有沒有漏熄的燈火,但凡有一點火星子還亮著都無法安睡。

  是以,這廚房裡一開了火,梁文青便躲得遠遠的了。

  由於是頭一天開張,之前也沒什麼造勢,故客人並不多,莊氏幾個人頂夠用了,並不算太忙。

  宋春月將盤子裡的一碟涼拌豬耳撒上蒜泥,朝宋春風的方向瞧了一眼,同李氏笑道:「娘,我瞧我哥看火倒是挺內行的,不如以後就留他在這兒幫著阿櫻和嬸子看火罷?」

  這本是宋春月的一句玩笑話,但落在李氏的耳中,卻不由地認真了起來。

  若是兒子願意,總比成日做那些不正當的活計來的安穩。

  「我願意,我願意!」宋春風一聽到妹妹的話,忙不迭的就是一陣點頭,那叫一個高興。

  一來可以日日跟櫻櫻呆在一起,二來多數時間都能避開梁文青,可謂是兩全其美!

  至於行走江湖的夢想……咳咳,日後再談也不遲。做大事,不能操之過急。

  宋春風看向宋春月的目光頓時就友好了許多——他這個妹妹,可算是說了回他心坎兒裡的話。

  江櫻聽了便看向李氏和宋春月說道,「看火豈不是委屈春風了嗎?」

  「不委屈,不委屈!」宋春風只當江櫻是嫌棄他做不好這份差事,連忙又說道:「我不僅能看火,還可以當車夫!平時有需要買菜買肉拉貨的,我也能做!」

  江櫻宋春月幾人齊齊的呆住了。

  宋春風一瞧江櫻的表情,以為還不夠,乾脆又道:「劈柴洗碗端盤子什麼的也沒問題!不然櫻櫻你說,你想讓我幹什麼,不管你讓我幹什麼,我都能幹!若是不會,我還可以學!」

  看著這樣『作踐』自己的哥哥,宋春月的面部表情已近扭曲。

  她絕對相信,就是櫻櫻現在讓他去勾欄院賣身,他也是想也不想必會點頭應允的……

  李氏也覺得遭受到了重大的打擊——

  這真的是那個在家連油壺倒了也不扶的兒子?

  她,她這是養了個什麼兒子啊!

  「好好好,成!」莊氏連忙應下,生怕宋春風再說下去,會連做牛做馬的話也說出來,「既然你願意,那就留下幫些小忙吧——」

  宋春風眼睛一亮,卻是看向江櫻。

  這是在等著江櫻點頭呢……

  江櫻看了一眼李氏莊氏還有宋春月望向自己的眼神,那裡面滿滿都是『求求你就答應他吧』的意味,只得艱難地點了頭。

  宋春風留下幫忙固然是好事,可是……

  她下意識的往廚房外看去——梁文青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打死她?

  江櫻覺得不好說……

  為自己擔憂起來的江櫻,懷著忐忑的心情做完了一道小笨雞燉蘑菇。

  眼瞧著前堂沒有新的菜單傳過來,湯還在鍋裡燒著,手上也沒什麼要緊的菜,江櫻便沒喊方大方二過來,而是自己端著托盤去了前堂上菜。

  好吧,說白了,她就是想去外頭順便看看晉起。

  江櫻端著菜來到前堂,卻驚愕的發現,眼前的情形並非是自己所料想的那般。

  原本她以為會無聊到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晉起,此刻正在櫃檯後方,和梁平下棋。

  反而是梁文青,一隻手支撐在櫃檯上托著下頜,另一隻手百無聊賴的卷著頭髮梢兒,怒著嘴十分不開心的樣子。

  後廚宋春風那兒她去不得,沒想到老爹也被人勾搭著下起了棋,理也沒空理她。

  這種大家都有事情做,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無聊的感覺,十分不好。

  江櫻也顧不上去陪她說話解悶兒,將菜端去了菜單子上記著的桌位上。

  「客官,您點的小笨雞燉蘑菇和熗炒三鮮、芙蓉蒸蛋。」江櫻邊將菜一一端上桌,邊道:「餘下的幾道菜和湯,稍後就會給您送來。」

  聽著這道熟悉的聲音,方昕遠握著筷子的手連連抖了幾下。

  一旁伺候著剝蝦的阿福,不由地也停下了手下的動作。

  主僕二人,近乎僵硬的抬起頭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入目是身著水綠色窄袖梅花扣對襟,下穿藕白色褶裙的小姑娘。

  「客官慢用——」江櫻上完托盤上的最後一道菜,拿起托盤欲走。

  「等等!」方昕遠面色驚悚的喊住了她。

  江櫻一回頭,臉上閃過錯愕。

  「你……怎麼在這兒!」方昕遠伸出手指指著她問道。

  而且她還裝著一副很意外的樣子!

  這人實在是太無恥了吧!

  「我怎麼不能在這兒?」江櫻反問他。

  怎麼,她在哪兒開店還要跟他報備不成?

  「你存心的!」方昕遠一臉『我已經猜到了』的表情。

  「我存心什麼了……」江櫻茫然無解的看著他。

  「你知道我家藥行就在對面,所以才就近找了份兒工,企圖近距離接近我!」

  江櫻:「……」

  「我告訴你,你別痴心妄想了,不管你怎麼做,我都不會注意到你的——」方昕遠一張臉上寫滿了冷酷與絕情,讓江櫻看得一陣眼暈。

  完了,隔幾日不見,看來這人的妄想症又加重了。

  大堂中另外兩桌在吃飯的客人,聽到動靜紛紛投來了視線,看向江櫻的目光不由地就有些古怪了。

  梁文青見此情況,忙地小跑了過來。

  江櫻連忙攔住她,搖頭道:「你別管了,並非什麼大事兒,他不是來鬧事的。」

  她是怕梁文青這性子,會跟方昕遠大吵出口。

  吵架沒什麼,可方昕遠現在是她的客人,而且飯館才第一天開張,若就因此落了個跟客人吵架的名聲,那便得不償失了。

  梁文青一愣,看著攔著自己的江櫻,眨了眨眼睛,一臉疑惑地道:「我沒要管啊,我只是閒著無聊過來瞧瞧,你不用管我,你們接著說……」

  「……」江櫻聽罷,攔著梁文青的手不由地顫抖了一下。

  所以,梁文青跑這麼快過來,根本就不是替她出頭來了,而是,純屬看熱鬧?

  是她的錯。

  她高估了她跟梁文青之前的友誼……

  「爺跟你說話呢!」方昕遠見江櫻沒接他的話,皺眉道:「你難道忘了那日你發的毒誓嗎?」

  江櫻悄悄翻了個白眼,一臉無感的看著方昕遠說道:「方少爺,首先我得告訴你,我並不知道你家的藥行就在對面。其次,我不是來這兒上工的,難道方少爺進來的時候,沒瞧見外面的招牌上寫著『一江春』三個大字嗎?」

  方昕遠越往越後聽,臉色就越幻變,直到最後完全垮了下來。

  「這是……你開的?」

  江櫻抱著托盤點了個頭,臉色還有那麼點小驕傲。

  「怪不得這裡頭的菜……這麼難吃!」方昕遠一臉的言不由衷,顯然是不太擅長說違心的話。

  阿福在一旁都快看不下去了。

  方才是誰嘗了第一口,大呼好吃的不行,還聲稱明日還要來這兒吃飯的?

  少爺,那是您啊!

  見大家都在往這兒看,江櫻不好同他撕破臉,含笑道:「既然小店的菜不合客官胃口,那我建議客官,日後還是少來為好。」

  「你……」方昕遠氣的挑高了眉。

  這不是在隱晦的趕人嗎!

  可偏生這話說的和和氣氣,讓人挑不出哪裡不對來——

  方昕遠一整臉色,冷哼了一聲說道:「改日我必定是不會來了,可今日爺可是花了銀子的!」

  江櫻臉上還是禮貌的笑,客氣的詢問道:「那方少爺除了覺得菜不合胃口之外,還有什麼意見嗎?」

  她又咬重了不合胃口一次,意思便是在說,是你的胃口太刁鑽,不是我們的菜做的難吃。

  方昕遠第一次在江櫻面前感受到了挫敗感。

  之前的那個小姑娘,在他跟前從來都不敢大聲說話,也不敢正視他。

  更別提,這麼從容的同他理論了。

  可眼下的重點不是想這個,而是……要穩住顏面!

  「你們這的菜乾淨不乾淨?」

  江櫻覺得這個問題問的有些弱智。

  誰會承認自己的菜不乾淨?

  於是便點點頭道:「反正我覺得還挺乾淨的。」

  這叫什麼回答……

  方昕遠臉色一僵,又問道:「那正宗不正宗!」

  這回等不及江櫻開口,方二就湊了過來,一臉自豪地拍著胸脯保證道:「這位客官,您可能還不知道,我們這兒的菜無論大小都是自創!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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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5 18:03:46 |只看該作者
124:賴著他

  人家就是自創,怎麼會不正宗——

  方昕遠一連被堵了幾回,情急之下,乾脆手指著那盤小笨雞燉蘑菇問道:「那這隻小笨雞正宗不正宗?」

  江櫻又點了點頭,口氣變也沒變,「反正我覺得還挺正宗的。」

  方昕遠咽下一口血,忽又問道:「那你怎麼知道它一定是小笨雞?」

  江櫻:「……」

  這是不是有些太無理取鬧了?

  阿福欲哭無淚的看著自家少爺。

  少爺雖是弔兒郎當慣了,但卻不是個喜歡為難誰的人,怎麼一見了江姑娘,就這麼不依不饒了……

  人家一個小姑娘支撐著祖業也怪不容易的,犯得著連臉都不要也要去為難人家嗎?

  方昕遠見江櫻答不上來,眼底浮現得色,繼而又問道:「你這小笨雞真的夠笨嗎?」

  吃飯就吃飯,小笨雞笨不笨管你什麼事兒啊!

  其他的客人都饒有興緻的看向江櫻,想知道這個小姑娘會怎麼回答。

  其實開飯館做生意,難免會遇上難纏的客人,且看你要怎麼化解了。

  「難道這小笨雞還不夠笨嗎?」江櫻反問方昕遠。

  「……你且說說,它怎麼個笨法兒?」方昕遠不依不饒地道。

  江櫻呵呵笑了兩聲,而後一臉認真地說道:「如果它不笨的話,怎麼會在這盤子裡任人魚肉呢?」

  方昕遠竟然頓時無言以對。

  四周寂靜了片刻之後,便有人哈哈笑了起來。

  這回答當真是不能再妙了!

  這小姑娘也當真是個有趣的妙人兒。

  於是,本就對這家飯館的菜十分滿意的客人們,更是因此對一江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待阿福理解透了江櫻這話裡的意思,不由自主地出聲附和道:「沒錯兒!」

  正窘迫交加的方昕遠一聽這話,一巴掌就甩了過去。

  「沒錯兒你個頭!」

  方昕遠怒氣沖沖的瞪了阿福一眼。

  他這養的是什麼吃裡扒外的奴才!

  究竟知不知道誰才是他的主子!

  阿福捂著火辣辣的臉,哭喪著一張臉心道:明明就是這個道理啊,嗚嗚嗚……

  「這下方少爺可以放心的吃了吧。」江櫻笑瞇瞇地看著有氣沒處撒的方昕遠。

  方昕遠冷哼了一聲,扭過了臉不再看她。

  在她面前玩什麼傲嬌啊!

  江櫻臉色複雜的一扯嘴角,轉身離去。

  目睹了整個辯論過程的梁文青,對江櫻又有了重新的認識。

  以前覺得江櫻蠢蠢的,沒想到她竟然懂這麼多她不懂的東西,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梁文青連忙追了上去,一把拽住江櫻的手臂,一臉不服氣地問道:「你到底是怎麼知道這隻雞是笨雞的?」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在笑,而她卻……沒聽懂?

  江櫻同情的看著梁文青。

  所以,這姑娘之所以搞不定宋春風,原因會不會是出在了智商問題上頭?

  忽然,江櫻對梁文青也有了重新的認識……

  「這是怎麼了……」一心放在棋盤上根本沒注意到這邊情形的梁平,眼見著棋局勝負忽然反轉,皺著眉看向對面的晉起,問道:「刻意讓我?」

  就算要讓他,可這讓的也太明顯了吧?

  這麼明顯,他根本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好嗎!

  晉起將注意力收回,搖頭道:「下錯了。」

  下錯了……

  為什麼他可以用這麼正常淡定的口氣承認自己下錯了……

  梁平回過神來,搖頭笑道:「無妨,一棋罷了,你——」

  望著少年人淡然無比的將下錯的棋子收了回去,梁平傻眼了。

  這麼堂而皇之地悔棋,當真是一個圍棋高手該有的品質嗎?

  梁平覺得他作為一個長輩,有必要教育一下現在的年輕人了。

  畢竟他方才已經做好了贏棋的準備!

  梁平語重心長地說道,「錯了便是錯了,做人應當勇於承擔錯誤……」

  晉起半空中的手頓了一頓,而後道:「晚輩受教了。」

  說罷,手中棋子應聲而落,卻是與方才截然不同的位置。

  梁平忽然就凌亂了。

  受教了你還不把棋子放回原處去?

  「梁鎮長說的對,錯了便錯了,應當承擔錯誤。」晉起說道。

  梁平張口欲言,卻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所以他這是在承擔悔棋的錯誤嗎?

  但是,他指的是下錯棋的錯誤啊——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喜歡曲解別人的意思嗎?

  梁平深感無力,掃了一眼棋盤,無奈地搖了頭。

  這棋沒法兒下了……

  晉起拿餘光看著方昕遠的方向。

  心道他怎麼還不走?

  方才被當眾沒了面子,竟然一眨眼又泰然自若的吃起了東西,難道她認識的人,都同她一樣,有著一張密不透風的厚臉皮嗎?

  雖然厚臉皮算不上什麼優點,但一想到二人之間有著相似的地方,晉起便覺得心裡十分不舒坦。

  她可是親口承認了之前是非常喜歡這個人的。

  不過,都已經是之前了不是嗎?

  可饒是如此,晉起不免還是有些後悔當初給江櫻拿主意的時候,將飯館選在了錦雲街。

  畢竟經常見面不是什麼好事。

  他倒不是不高興,只是怕那姓方的找她麻煩罷了,說到底還是為了她好——晉少年是這麼跟自己解釋的。

  這個藉口找的固然是好,可不好的地方卻是……

  梁平眼底藏著一絲與形象不符的得色,道:「晉賢侄,你輸了。」

  晉起後知後覺一看棋盤,勝負已分。

  --

  這邊,方昕遠吃罷了飯,邊拿細小的竹籤剔著牙,邊埋怨道:「這做的什麼菜,以後爺都不過來吃了……」

  阿福在一邊低著頭不說話。

  心裡卻忍不住腹誹著:少爺您說這話,對得起桌子上這些空盤子嗎?

  方大端著盤糕點送了過來。

  「我沒點這個,拿走。」方昕遠掃了一眼,皺皺眉頭。

  方大笑著解釋道:「客官,這是送的。」

  「為什麼送我?」方昕遠立馬警覺起來,彷彿受到了侮辱似得,「告訴江二,這對我沒用,拿回去!」

  方大茫然的撓了撓頭,心道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這人是不是有病啊…

  「客官,我們店今個兒第一天開張,進店吃飯的客人都送一碟三色糕。」

  這不是因為先前主要是賣糕點營生的嗎,江櫻覺著也是條財路,不能荒廢了,以後店裡也兼著賣一賣糕點也不錯,於是便想著先用免費糕點給客人們留點印象,若他們吃的好吃,日後自然願意來買。

  什麼?

  方昕遠連忙朝其它桌兒看去。

  果然見,其它兩桌上也各自擺著一碟相同的糕點。

  「總之我不要,端回去!」方昕遠不耐煩的擺擺手,掩飾尷尬的情緒。

  「少爺,幹嘛不要啊…」阿福連忙勸道:「這瞧著就挺好看的。」

  反正也不要錢。

  方昕遠狠狠地剜了阿福一眼,那眼神裡飽含著苛責的意味,如同在說:你有點出息好不好!

  阿福被他這麼一瞪,縮縮脖子不說話了。

  方大還是覺得無法理解有錢人的世界,白送的東西都不要,看來真的是有錢到不行了。

  「這是什麼店,牙籤兒都這麼不經用!」見方大端著糕點離開,方昕遠將斷成了兩截的牙籤刷在了桌子上,衝一旁的方二大聲喝道:「給爺找個結實點的牙籤過來——」

  阿福在一旁暗暗替江櫻抹了一把汗。

  他家少爺今天絕對是吃錯了藥啊。

  這不是找茬又是什麼……

  「結實點的牙籤兒……」方二為難了片刻之後,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歡快地應道:「好,客官您稍等,這就給你取來!」

  說罷,便跑上了二樓,敲響了酒樓主人攀氏的房門。

  攀氏正在房中教六歲的女兒認字,臉上笑吟吟的,見是方二,便客氣地詢問:「可是忙不過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方二憨厚的笑著搖頭,說道:「不是的。大嫂,我就是想跟您借樣東西!」

  樊氏點頭,示意他說便是了。

  片刻之後,借到了東西的方二從二樓奔回了大堂中。

  「客官,這個結實,保管您怎麼剔都剔不斷!」方二笑著說道,臉上隱隱帶著自豪的神色。

  莊大嬸子和櫻櫻前段時間就跟他們說了,做店小二,對待客人一定要和氣,另外最重要的就是,能幫客人解決難題。

  方二覺得這個難題,他解決的就很好。

  方昕遠望著桌子上那一排大小不一的繡花針,傻眼了。

  這他娘的真的不是在逗他玩兒嗎……

  --

  申時初,一江春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之後,便關了門。

  外頭的太陽,不過剛有偏西之象。

  堂中,樊氏笑著搖頭道:「之前就同你們說了,不必為了我和孩子耽擱你們做生意。再者說了,現在還早的很呢——」

  原來是莊氏和江櫻考慮著樊氏和兩個孩子晚上歇的早,之前便說定了晚上不開門。

  莊氏笑著說不打緊。

  樊氏卻愧疚的不行,又道:「照你們這樣做生意,哪裡賺得到銀子?」

  「樊嬸兒你這樣說就錯啦。」江櫻笑瞇瞇地道:「方才算了算,刨去成本,今個兒這五桌客人,也賺了一百多文錢呢。」

  第一天開張賺到這個數兒江櫻已經很滿意了。

  晉起聽了默默別開了臉去。

  她可真是有追求——

  江櫻若是知道他心裡的想法,也只會坦然承認。

  她原本就不是有追求的人,先前便說了,她不求賺大錢。

  樊氏聽了卻還是嘆氣,「可多賺些不是好事嗎,也好早日將賃房子的錢給賺回來——」

  「好了這位嬸子,您就別管她了。」宋春月上前來說道,「您當她真的好心為你們著想,可她不過是怕累罷了!」

  樊氏愣了愣,而後被逗笑了。

  「春月這話說的沒錯,我確實是怕累……」江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真的是個沒有太大出息的人,也沒有商人滿打滿算的頭腦。

  開飯館兒是為的傳承江家的招牌,但並不是她生活的全部。只要能安安逸逸,吃飽喝足就行了,至於大富大貴,她倒沒有多麼強烈的渴求。

  所以,她可不打算將所有的時間都撲在這飯館兒上頭。

  江櫻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晉起,心想畢竟她還要騰出空兒來攻克隔壁少年呢——

  喂,怎麼又想到這上頭來了!

  宋春風套好了驢車,催促著眾人上來。

  梁文青見狀提裙頭一個鑽了進去。

  「你自家的馬車不就在這兒嗎,為何坐我的!」宋春風皺眉質問著已經鑽進了車廂裡的梁文青。

  要不是怕她賴上自己,他肯定立馬兒將人提出來。

  「好了好了,別吵了。」李氏無奈地看了兒子一眼,進了車廂裡,宋春月緊跟其上,對莊氏和江櫻說道:「嬸子,阿櫻,擠一擠還是坐得下的,快上來吧——」

  梁平便看向晉起,笑道:「那晉賢侄便與我同乘吧。」

  「呃……」江櫻不著痕跡地往晉起身前擋了一擋,說道:「左右回去那麼早也無事可做,此處離清平居也不遠,我想去一趟孔先生那兒。」

  上回一同吃火鍋,孔先生的大儒身份已經『暴露』於人前。

  莊氏同江櫻對視了一眼,便福至心靈地點了頭應允。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宋春月說道。

  總沒有一大群人跟著過去的道理。

  梁文青也表示沒興趣跟著過去,莊氏和李氏就更不必提了。

  江櫻見時機成熟,似無意地抬頭看了晉起,笑著問道;「說來晉大哥也有些時日沒見孔先生了,上回我去他那,還聽先生念叨你呢。」

  她承認,去清平居是個幌子,目的還是想多謝跟晉起相處的機會。

  這半日忙下來,就吃飯的時候說了兩句話。

  現如今有機會可以賴著,自然要想盡辦法賴著他才行。

  「那便一同過去吧。」晉起點了頭。

  眼前著一切已經水到渠成,江櫻就笑瞇瞇地對著莊氏等人說道:「那奶娘你們就先回去吧,我去去便回。」

  莊氏點頭,剛要放下馬車簾,卻聽那邊梁平含笑說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我陪櫻姐兒一道兒前往吧。」

  江櫻聞言,轉過頭惶恐地看向梁平——叔,誰要您陪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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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發表於 2016-5-5 18:04:02 |只看該作者
125:「做賊心虛」

  梁平素來仰慕孔弗,可惜的是只有上次吃火鍋時偶然得見了一面,現下有這個好機會,自然是不想錯過。

  「你就別瞎摻和了!」莊氏瞪眼說道。

  「呃……」梁平茫然了。

  他怎麼就瞎摻和了呢……

  「喂,你怎麼能這麼說我爹?」見莊氏這樣跟梁平說話,梁文青不願意了,臉色唰的一下就沉了下來。

  「我……」莊氏想說些什麼,但委實不願同一個小輩爭論,只得憋了下來,於是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了。

  李氏和宋春月面面相覷。

  「呵呵……不去了,不去了。一天也夠累的,趁早回去歇著吧。」見此尷尬情形,梁平乾笑了兩聲,老老實實的鑽進了馬車裡。

  不由地嘆了口氣,心想做個男人真是不容易。

  不過,他到現在也沒想通,自己怎麼就是瞎摻和了呢……

  調轉了車頭,宋春風往後瞧了一眼並肩而立的晉起和江櫻,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

  說不清是哪裡不對勁,反正就覺得心裡悶悶的,很不是滋味。

  甩甩頭,宋春風沒有再去深究這從沒體驗過的怪情緒,驅車揚塵而去。

  「晉大哥,咱們也走吧——」江櫻轉過頭看著晉起,一雙眼睛好似彎月。

  晉起卻動也不動的看著她。

  江櫻被他看得有些心虛。

  難道說她隱藏的這麼深的心機,還是被發現了?

  可現在還不是挑明的時候啊。

  她還沒有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如果現在挑明被拒絕,豈不是太虧了!

  不行,今天就是打死她,她也絕對不能承認自己的心意——江櫻寧死不屈的想道。

  「說吧,到底什麼事?」晉起看著她問道。

  啊?

  做好了一切準備的江櫻,被他這句話弄的有些迷糊了。

  「你讓我陪你一起,又讓你奶娘支開了梁鎮長,難道不是有事要跟我說嗎?」晉起皺皺眉,將話挑明了問。

  「……」江櫻傻住了。

  這算怎麼回事?

  是該說他眼力好,還是不好?

  能一眼瞧出來她和奶娘的小計謀,卻瞧不出……她喜歡他嗎?

  原來男神不止有精神分裂症,情商還有些缺陷。

  江櫻既喜又愁。

  喜的是,晉大哥沒瞧出自己的心意。愁的是,對方情商如此之低,會不會她追個三五年下來,他也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卻不知,並非男神情商低,而是男神認定了她情商過低。

  一個成日裡只知道琢磨吃食的小姑娘,一副稚嫩的不行的模樣,各方面反應又不算靈敏,哪裡會懂得什麼是不喜歡。

  所以,晉起下意識的將她示好的行為,歸類到了『她有事求自己、她想要自己幫她獵野味』諸如此類的動機中去了。

  互相認為彼此情商低的兩個人,就這樣各想各的……

  「嗯?」見江櫻不說話,晉起隱隱在想,難道說她要求自己去辦什麼事情,又不好意思說出來?

  「呃……」江櫻隨口胡謅道:「我就是怕待會兒回去一個人不夠安全。」

  這樣說,是不是能讓他感覺到自己很需要他?

  據說大部分男子都很享受被女子依賴信任的感覺,想來應當不會錯。

  可事實證明,劇情的發展,始終都在江櫻的預料之外。

  晉起一聽她這麼說,立馬兒接了句:「你多慮了,你應當很安全。」

  江櫻腳下一僵。

  這是什麼意思啊喂!

  說她長得醜到很安全的地步嗎?

  或許是因為這句話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緣故,以至於讓江櫻覺得這個打擊沉重到無法承受。

  她是不是真的該好好照照鏡子,拾掇拾掇自己了?

  心情沉重的江櫻,站在原處反思著。

  晉起見她沒有跟上來,回過了頭不解的看著她。

  他有說錯什麼嗎?

  她成日隨身帶著一把菜刀,難道還不夠安全嗎?

  桃花鎮附近的流氓地痞普遍的戰鬥力低下,一把菜刀足夠嚇唬住他們了。

  二人相隔十步左右的距離,江櫻似有所查的抬起頭來。

  猝不及防的,就撞上了那雙汪洋般的蔚藍色眼睛。

  少年站在背光下,從這個方向看去,五官輪廓有些不甚清晰,唯獨那雙深邃的眼睛讓人無法忽視。

  就見他似無解,又似不悅的微微動了動眉頭,說道:「怎麼還不過來?」

  不知怎地,就是這普普通通的一句話,便讓江櫻心中所有的陰霾頓掃,抿了嘴笑小跑著跟了過去。

  反正出息這種東西,丟了都丟了,就不打算找回來了。

  在他面前,要出息幹什麼呢。

  很久以後,每當回想起這個畫面,江櫻就會不自覺的彎起嘴角。

  很久之後,她還在想,不管她受到怎麼的委屈、亦或是對他存有多少的不確定,只要他能給自己這樣一個眼神,讓她跟上去,她便會不顧一切的奔向他。

  --

  二人來到清平居之時,孔弗正罰著石青抄寫《公羊傳》。

  江櫻問其原因,石青據不肯提,只埋頭抄書。

  還是狄叔忿忿地同她說了:「他昨日裡得罪了先生的至交華老爺,罰他是應當的,依照我說,先生這罰的太輕了——」

  江櫻有些好奇,又深問道:「怎麼了?」

  「我可不是愛碎嘴的人!」狄叔瞥她一眼,搖著頭拒絕回答。

  江櫻笑了笑,附和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我喜好八卦而已,想跟你打聽打聽而已,狄叔自然並非嘴碎之人。」

  狄叔的脾氣,她早已摸得一清二楚。

  聽江櫻這麼說,狄叔才肯將昨日之事跟她說了。

  原來是經商為生、剛從西陵回來的華老爺帶著女兒來看望孔弗,而華老爺早前便總聽孔弗提起他的二弟子石青,可謂是將人誇得上了天,不得不說,在熟人面前,孔先生從來不認為謙虛是一種美德,而是一種累贅。

  可能是孔先生把石青誇得太好,以至於華老爺還沒見著石青之前,就抱有了將自己唯一的女兒許給石青的想法。

  於是,昨日趁著來見孔弗的機會,便將女兒華常靜帶了過來,隱晦的介紹給了石青認識。

  畢竟是頭一回見面,總要隱晦些表達出目的才合乎禮數,但可能由於太隱晦,石青竟是沒能領會出兩位老人的意思。

  據說,當時石青與華常靜姑娘之間曾出現過這樣的對話——

  華常靜:「據說石公子自幼跟隨在孔先生身邊,想來定是見多識廣。」

  石青:「哪裡哪裡。」

  華常靜:「時常聽家父提起石公子,誇讚石公子年紀輕輕便學富五車,心懷大志。」

  石青:「哪裡哪裡。」

  華常靜:「聽說石公子十分擅長陶笛?」

  石青:「哪裡哪裡。」

  華常靜:「石公子在肅州待了這麼久,可知附近有什麼好去處嗎?我初來肅州,不知公子可有空閒帶我出去轉一轉?」

  石青:「哪裡哪裡。」

  華常靜:「石公子……?」

  石青:「哪裡哪裡。」
  
  華常靜:「……」

  石青:「華夫人,想來該用午飯了,晚輩出去看看——」

  華常靜傻了片刻之後,當場就被氣哭了。

  合著說了那麼久的話,人家把自己當成華夫人了!

  怪也怪當時石青進來的時候,華老爺已經介紹完了華常靜的身份,再加之華常靜在衣著打扮以及舉動上趨於沉穩老成,不明情況的石青就將人當成了華老爺的妻子……

  說來少年也是守禮的過分,整個談話過程都沒敢抬頭看對方一眼,所以是真沒在樣貌上發覺不對。

  至於答非所問,卻並非走神,那純屬的有意在暗示對方:夫人,你已經是有夫之婦了,打聽的太多,且又想讓我帶你出去轉一轉,這有些不太合適。

  當時石青還在心裡嘀咕,華老爺怎麼娶了一位如此『隨便』的夫人。

  江櫻聽罷,遂拿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了抄寫公羊傳的石青。

  她又發現了一隻空有常人望塵莫及的頭腦,卻沒有任何情商可言的物種……

  但如此說來,倒也不能全怪石青。

  怪也怪沒講清楚,才有了這麼一場烏龍。

  只是委屈那位姑娘了,平白被當成了已嫁的婦人,且還是一位言語有些輕浮的婦人……

  「你們莫要管他了,讓他抄去吧。」坐在一側吃茶的孔弗對著晉起和江櫻招了招手,道:「過來坐著。」

  江櫻和晉起走了過去,剛一坐下,孔弗就問起了江櫻這幾日在忙些什麼。

  江櫻這才將飯館開張的事情告知了孔弗。

  孔弗一聽,當即臉色就不甚好看了,佯怒道:「你這丫頭,這麼大的事情竟也不告訴我!開張頭一日,說什麼我也得去給你捧捧場的——」

  江櫻陪著笑臉兒,玩笑般道:「哪兒能啊,若是您過去了,只怕都沒人吃飯,盡去看您了。」

  她就是知道一旦告訴孔弗,孔弗必定要去捧她的場,所以才沒事先說出來。

  倘若她是報著賺大錢的目的,就算孔弗不主動去,她也要求著過去的。

  現成兒的好處自然不能浪費。

  可她只想安安靜靜開個小飯館兒,實在沒這個必要。

  孔弗聽她這麼說,哪裡還能不明白。

  這丫頭是從一開始就有意瞞著他的。

  分明是被『嫌棄』了,可為什麼越發覺得這丫頭難得了呢?

  很通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既是今日開張,怎還抽空來我這裡了?」

  江櫻便將自己定下的只做半天生意的怪規矩告知了孔弗。

  跟其它人不一樣,孔弗聽罷不僅沒有笑話她不懂做生意,更沒有覺得她懶散的過分,反而是哈哈的笑道:「你這丫頭,果真是個懂得享福的人——日後必定也的福氣無邊!」

  輕鬆且不談,單說就憑這丫頭的手藝,生意紅火是遲早之事。到時難免會遭到其它同行的紅眼,但只做半天生意,剛好就能巧妙的避開了大部分矛盾。

  同行再如何嫉妒,卻也不會覺得她搶走了自己太多生意。

  如此一來,可謂是省去了許多明爭暗鬥的麻煩。

  他活了大半輩子,早將這人生看透了。

  什麼名利財權,不過都是障目的煙雲,活的自在,方是最大的智慧。

  只是這世上能參透的人太少。

  但是,也得虧是參透的人不多,這世間萬物,才得以有序的運轉。這天下,才能有人出手平定。

  但若從私心的角度來看待,他欣賞心懷大志之人,譬如左邊的這個草莽少年。

  但真正喜歡的,卻是像江櫻這種大智若愚的。這樣的人,通常可以給身邊的人帶來好運氣,可以使人在濁世中得以歇息停留。

  是以,孔先生看向江櫻的眼神便越發的滿意慈愛了。

  晉起在一旁,覺得自己壓根兒就不應該跟來。

  完全成了布景好嗎?

  ※※※

  一江春開張半月,生意日益見好。

  只做半天生意的規矩,逐漸傳了出去,竟是成為了一種特色。

  因此,近日來一到中午,大堂之中幾乎是人滿為患。

  江櫻起初是真的沒料到生意會如此之好,原本只打算她和莊氏二人來管著廚房,現如今卻發現根本忙不過來了。

  前幾日聽江櫻提起想找一個打下手的,樊氏便說自己倒是可以幫一幫忙。

  樊氏之前就是這酒樓的老闆娘,做些簡單的菜還是可以應付的。

  江櫻聽罷覺得這個提議極好。

  只是樊氏說什麼也不願意收工錢,只道是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幫一幫忙,江櫻她們願意租她的地方,已經算是幫了她大忙了。

  莊氏和江櫻幾番堅持,樊氏都不肯鬆口。

  江櫻便也只得暗暗記下這個人情,有了好吃的,總忘不了給樊氏和一雙兒女送去一份。

  有時候在外頭湊巧了,便會給兩個小傢伙買些小玩意。

  一來二去的,倒是叫兩個小東西親近上了她,一瞧見便「櫻櫻姐姐」的喊個不停。

  這一日,還未至正午,堂中客人便滿了大半。

  「方兄,就是這兒了,這兒的飯菜可謂是肅州城一絕,裡頭的糕點更是別緻非常,幾位家姐日日都要讓下人來買——」一位身著墨綠色直裰,頭戴玉冠的少年邊走進來邊同旁邊的人說道。

  方昕遠盡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常一些。

  他可不是主動要來這兒吃飯的!

  是有人要請客。

  正所謂客隨主便,他怎好出言挑剔。

  就勉強湊活兒一頓得了!

  阿福跟在他身後,頭也不敢抬。

  生怕被江櫻瞧見了,到時候丟不起這個臉。

  「只可惜這二樓不對客人開放,沒有包廂。」著墨綠色直裰的男子對方昕遠說道,「方兄莫要介懷,這大堂裡雖然喧鬧了些,但此處的飯菜卻非外面那些酒樓可比的——」

  「有那麼好嗎……」方昕遠面帶不屑的道。

  雖然上次他的確也嘗過了……但就是不想承認。

  方昕遠特意將位置挑在了一處不顯眼的角落裡。

  並且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強調道:「這裡安靜些。」

  阿福簡直是聽不下去了。

  同在一個大堂裡,別處喧鬧,坐在角落裡就能安靜些,這是什麼道理啊…

  請客的少年呵呵乾笑了兩聲,點頭跟著坐了下來。

  雖然他也是真的不能理解這位方少爺的思維。

  其實方昕遠真的是想多了。

  正午是最忙的時候,江櫻在廚房裡揮著鏟子,根本沒有時間往前堂跑。

  但方昕遠卻大有做賊心虛之勢,一頓飯吃的可謂是提心弔膽。

  飯罷,片刻都沒有再多留,火燒火燎的離開了一江春。

  她肯定不會知道自己來過——

  後廚房。

  方二來端菜的間隙,「櫻櫻,之前問你小笨雞笨不笨的那位少爺跟人來吃飯了呢——」

  「哈哈……」江櫻聞聽忍不住笑了出聲。

  倒不是嘲笑方昕遠來此吃飯,而是覺著方昕遠給人留下的印象實在太過奇葩——『問小笨雞笨不笨的那位少爺』。

  足足又是近兩個時辰忙活下來,江櫻才算是有空兒吃了杯水歇一歇。

  可這樣忙碌,卻格外的充足。

  對於做菜,她是打從心眼兒裡喜歡。

  不止喜歡吃,更是喜歡研究。

  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的同時,還能邊賺銀子,當真是這個世上最能提升幸福感的事情了。

  「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咱們瞧瞧待會兒吃些什麼?」莊氏邊擦著手邊朝江櫻和宋春風,還有樊氏問道。

  「都好!」宋春風一點兒也不挑剔。

  「阿櫻想吃什麼呢?」樊氏詢問江櫻的意見,這些日子的相處,對於這個嬌憨可愛卻又不嬌柔做作的小姑娘很有好感。

  江櫻是真的餓壞了,開飯館兒就這點壞處——正常的飯點客人最多,根本抽不開身吃飯。

  饒是半個月下來,江櫻也沒能習慣,但也只能在正午的時候填幾塊糕點墊一墊。

  是以現在一提吃飯,立馬兒就報出了一大串菜名來。

  「菜肉都是現成兒的,你去歇會兒,奶娘來給你做。」莊氏笑著道。

  江櫻剛說要幫忙,卻忽然聽方大在外頭喊她。

  「我先出去瞧瞧。」

  「櫻櫻,外頭有人找你呢——」方大站在隔開前堂於後院捲起的竹簾下,對江櫻說道,末了又一臉誇張地道:「我瞧那馬車,可金貴著呢,在城裡都不多見的!」

  江櫻圍裙也未來得及解下,便疑惑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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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發表於 2016-5-5 18:04:15 |只看該作者
126:再見白宵

  江櫻出了大堂,迎面就瞧見阿祿等在那裡,身後停著一輛由毛色油亮的棕鬢馬拉著的華蓋馬車。

  「阿櫻——」見江櫻出來,阿祿連忙笑著迎了上來。

  江櫻意外了一下,才回以一笑。

  「還是從青舒那兒知道你在這開了間飯館呢——」阿祿笑了笑,神色還是有些許的不自在。

  畢竟前前後後發生了這麼多事情,要想跟從前那樣,卻是不可能了。

  「少爺也來了?」江櫻看向馬車,朝阿祿問道。

  阿祿點著頭,帶著江櫻走到了馬車前。

  華麗的車簾被一隻白皙而修長的大手從裡面撩開,少年人俊美如鑄的臉龐逐漸顯現在江櫻的視線裡。

  江櫻有一刻的失神。

  卻並非是因為這張臉好看的過分。

  而是想到這些時日來發生的這些事情,再又隔了這麼久沒有見到韓呈機,現如今乍然相見,竟是給了她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

  彷彿眼前的韓呈機,並非是她起初認識的那個。

  看來對於之前被當成她人來看待的事情,多少還是有些心結在的。

  「少爺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坐坐?」江櫻斂起心虛,率先開了口,笑著問道。

  心裡卻在思索著,韓呈機今日過來找她是為的何事。

  是湊巧路過嗎?

  馬車裡一身簡便藏青色長衫的韓呈機這才轉過了頭來看她。

  少女一身粉白色衫子,淡青色的圍裙上還沾著些許麵粉,原本圓潤潤的臉頰,隔了一月多的時間,似乎褪去了幾分稚嫩。

  興許是臉上的笑意不如以往來的真切而歡喜了吧?

  畢竟是知道了他起初的心態。

  平白遇到了這種事情,該是覺著委屈的。

  疏離他,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韓呈機這樣風輕雲淡的想著,心底卻是一片冰涼。

  「不方便進去。」韓呈機收起心頭的異樣感受,對江櫻說道。

  不方便進去?

  江櫻只當他是嫌自己店小,笑了一笑,也沒好再多說什麼。

  「若帶著它進去,只怕會將你的客人嚇跑。」韓呈機的口氣似在開玩笑。

  他能用這麼輕鬆的口氣同人說話,別說是江櫻了,就是阿祿,也沒見過幾次。

  江櫻聽得雲裡霧裡的。

  什麼嚇跑不嚇跑的?

  這時,就見阿祿笑著上前來將馬車簾捲了起來,並一臉神秘兮兮地從江櫻說道:「你瞧瞧是誰來了?」

  隨著阿祿捲起的車簾,江櫻這才得以瞧見馬車內的全部情形。

  極為寬敞車廂內,鋪就著雪白奢侈的狐狸毛,車廂一角,一隻細頸青瓷瓶內斜斜插放著兩支火紅的臘梅,張揚的紅色,同周圍的雪白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乍然一看,彷彿這紅梅並非是被局限於這車廂之內,而是綻放在銀裝素裹的雪景之中。

  這本該是分外高雅的情景,卻被車廂內此起彼伏的動物鼾聲瞬間破壞殆盡。

  江櫻這才瞧見矮腳桌旁,那隻大白虎睡的正香。

  「白宵!」江櫻欣喜至極,不由自主的就喊了出聲。

  這些日子她不是沒想過要去看白宵,但有了那件事情在,終究是沒辦法再往韓府跑。

  縱然再想見這傢伙,也只能忍著了。

  江櫻的聲音剛落,正處於睡夢中的白宵似有所查一般,乾淨的皮毛抖了一抖,即刻便睜開了一雙睡眼惺忪的眼睛。

  還有些迷糊的眼睛在搜尋到江櫻的那一刻,先是傻了一會兒,而後便蹭的一下爬坐了起來,飛快地衝著江櫻撲了過來,並著一陣兒歡愉的嘯聲。

  由於動作太急,將矮腳桌都給帶翻了。

  但撲上前的力量卻是控制的極好,不至於讓沒有準備的江櫻站不穩。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除了兩條後腿還蹬在馬車裡之外,整隻大白虎都已經掛在了江櫻的身上。

  眼瞧著這神似於闊別已久的母子再度重聚的情形,阿祿在一旁咧著嘴笑著。

  這一個來月都沒瞧見白宵這麼高興了。

  白宵在江櫻脖子旁蹭了蹭,像是在埋怨她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去看自己。

  難道還在生它的氣嗎?

  江櫻頓時覺得心都化了,安撫的拍了拍白宵軟乎乎的背。

  這麼一摸,才發覺它瘦了許多,柔軟的皮毛下,是略有些硌手的骨頭。

  「就最近才肯吃些東西,之前可是餓了好長時候呢……」阿祿在一旁適時地說道,「自打你走了之後,可是越來越難伺候了。」

  白宵像是知道阿祿在說他『壞話』,睜圓了眼睛瞪著阿祿。

  阿祿詭異的從那雙透明的藍眼睛裡看到了威脅的意味……

  它一個畜生竟然威脅自己!

  可更讓阿祿倍受打擊的是,他竟然覺得有些害怕……!

  是以,阿祿訕訕地笑了笑,呵呵地道:「但好在沒有再傷人了,總體說來,還算是比較聽話的……」

  江櫻聞言將白宵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被扒拉了下來,皺眉說道:「之前不是同你說過了要好好吃飯的嗎?怎麼又鬧脾氣了?」

  白宵心虛一般嗚咽了兩聲,見江櫻推開它,便老老實實地退回了車廂中,坐在那裡耷拉著腦袋看著自己兩隻毛茸茸的前爪,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似乎在跟她認錯。

  江櫻看著扮可憐的白宵,耐住了性子沒去理它。

  見江櫻沒搭理自己,白宵偷偷抬了眼皮子瞅了瞅江櫻。

  江櫻仍舊不為所動。

  這傢伙就是自幼被寵的太過了,才會但凡有一點不順它意的,便沒完沒了的鬧脾氣。

  日後她肯定是沒辦法像之前一樣天天陪在它身旁,若白宵一直這樣不肯好好吃東西,身子遲早要垮的。

  「以後要乖乖的吃飯,可記住了嗎?」江櫻故意板著一張臉問道。

  白宵看了看她,點了一下頭。

  韓呈機默默別過了頭去。

  看來這隻虎,真的已經不是他的了……

  江櫻的臉色這才鬆緩了一些。

  白宵見狀,衝著江櫻伸出了一隻前爪,似要拉著她到車廂裡來。

  「上來吧。」韓呈機見狀說道。

  江櫻就就這麼握著白宵的一隻爪子,笑著搖頭道:「不用了——」

  她在廚房忙活了大半日,衣裳都沒換一身,而裡頭鋪著的卻是雪白的狐狸毛,她要是就這麼鑽進去的話,光是想一想,就覺得是一種罪過。

  也是在這時,江櫻忽然明白了,她同韓呈機本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層次的人,他是尊貴無比的士族大公子,而她不過是個上不了檯面的飯館小掌櫃。

  倒不是說妄自菲薄,她並不曾因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自卑,她自食其力,安逸自在,不知道多滿意如今的生活呢。

  只是從客觀的角度來講,她同韓呈機,的的確確是沒有太多交集的兩類人。

  見她拒絕,韓呈機便也沒有再堅持。

  白宵張了張嘴巴,一會兒看看韓呈機,一會兒又看看江櫻,一副很不解的樣子。

  這時,恰巧方二從堂中出來,喊江櫻回去吃飯。

  江櫻應了一聲,回頭又看向韓呈機問道:「少爺可用過午飯了?」

  這不過是出於禮貌的一句問話,她也心知韓呈機是沒可能會留下來吃飯的。

  果然,就聽韓呈機道:「來之前已經用過了,你且回去吃飯吧。」

  江櫻點頭,欠身摸了摸白宵的腦袋。

  「改日再帶它來見你。」韓呈機看著一人一虎難分難捨的情形,嘴角泛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多謝少爺。」江櫻笑了笑搖頭說道:「少爺您身子不好,在府裡靜養慣了,不必如此麻煩了。」

  她這句話剛一說出來,白宵便不樂意了,吭吭唧唧的一邊拿爪子撓著雪白的毯子。

  韓呈機幽幽地掃了它一眼,便立馬兒蔫了,卻仍是一副十分不開心樣子。

  「無妨。」韓呈機簡簡單單道出兩字,和以往一樣,不管做什麼說什麼,都不容別人置喙的口氣。

  江櫻雖是從不曾了解過眼前這個冰霜般的少年,但卻深知他專斷的性格,便也不再多說。

  畢竟能有機會時常見到白宵,也是好事一樁。

  「那我先進去了,少爺慢走。」江櫻沖著韓呈機微一躬身行禮,再又看了一眼白宵,才轉身離去。

  直到她背影消失在大堂之中,韓呈機方對阿祿道:「走吧——」

  「是。」阿祿恭聲應下,將捲起的車簾放了下來。

  陽光由此被阻隔在外,一時間,車廂內也安靜了下來。

  白宵主動將原先碰到的矮腳桌拿爪子扶正了,顯然心情不錯。

  韓呈機看了它一眼,便收回了視線,背靠著身後著雲紋圖的隱囊,緩緩闔上了眼睛養神。

  白宵也重新回了原處,想著不久就又能見到飼養員,高興的從鼻孔裡呼出了一團又一團熱氣。

  趕著車的阿祿,心情卻有些複雜。

  他不知道為什麼在方才那麼好的機會下,少爺不跟阿櫻解釋一下關於那次納妾之事的原委。

  雖然他不大懂,但也瞧得出來阿櫻對少爺日益生疏的態度。

  而少爺對阿櫻……

  阿祿不由地就想到了近日來回回表小姐來問梨苑,都被少爺尋了藉口阻攔在外的事情。

  少爺好像忽然想通了似得。

  雖說起初少爺注意到阿櫻和注意表小姐乃是出於同一個原因,但二者相比之下,阿祿總覺著,少爺對阿櫻和對表小姐的態度,實則是十分不同的。

  但再具體些,他卻是說不上來了。

  阿祿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手中揚下一鞭,煙塵滾滾,馬車朝著回韓府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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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發表於 2016-5-5 18:04:27 |只看該作者
127:偷菜事件

  申時未過,眼瞧著大堂裡的最後一桌客人被方大送著走了出去,江櫻便讓方二關了門。

  「櫻櫻姐姐,你要回去了嗎?」阿芙邁著小短腿從二樓小來,奶聲奶氣地問道。

  阿宇緊跟在姐姐身後,也下了樓來。

  「是呀,姐姐要回去了。」江櫻蹲下身來給阿芙擺正了髮團邊的粉色珠花,邊笑著問道:「今日可會認自己的名字了嗎?」

  樊氏之前是個書香門第的小姐,一月前開始教著六歲的女兒認起了字。

  不待阿芙開口,阿宇便走了過來,一臉認真地說道:「姐姐還沒有學會,姐姐笨笨。」

  阿宇今年不過才四歲,生的一副圓滾滾的模樣,卻不怎麼愛笑,時常都是一副天然呆的表情。

  阿芙轉過頭對他皺了皺小鼻子,隨之又跟江櫻辯解道:「才不是,櫻櫻姐姐,我已經認得自己的名字了——」

  「好。」江櫻笑著點頭,道:「那改日姐姐考一考你,怎麼樣?」

  阿芙想了想,才有些心虛地點了下頭。

  江櫻瞧著便明白了,想來這是真的還不會認。

  小小的年紀就這麼愛面子了。

  但戳破卻不是好事,不如藉此激勵一番,於是江櫻便又道:「那姐姐三日後考你,你可要好好準備呀——」

  一聽是三日,阿芙頓時便笑著點頭。

  三日的時間,她肯定能學會的!

  阿宇在一旁悄悄撇了嘴,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直叫江櫻看的忍俊不禁,伸出手去捏了捏他圓鼓鼓的臉頰。

  「好了,你們兩個小鬼頭,你們櫻櫻姐姐都累了一天了,快別鬧她啦,來娘這裡。」樊氏和莊氏一同從後院出來,笑著伸出了手對兒女說道。

  阿芙和阿宇這才走了過去。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莊氏對樊氏笑著說道,「今個兒忙,辛苦大妹子了。」

  樊氏抱著小兒子搖頭笑著說不打緊,復又交待了宋春風路上趕車小心著些。

  「噯!」宋春風應著,又躬身逗弄了一會兒阿宇。

  幾人出了一江春,坐上了車,莊氏臉上的笑才漸漸地收了。

  方大和方二兩個人就今日一位貌美的女客究竟是對誰笑了這一樁未解之謎,而爭執不休著。

  「她明明是對我笑的!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樣子,人家怎麼可能對你笑?」

  「你放屁!」

  江櫻聽得頗有些頭大。

  兄弟二人雖然不是雙生子,但樣貌卻相似的厲害,起初她都不甚能分得清哪個是老大,哪個是老二。

  所以,指著鼻子說對方長得醜,真的不是在間接的侮辱自己嗎?

  說起來,方大和方二倆人的年紀都不小了,按照這邊的風俗來講,早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可由於二人之前太過不務正業的緣故,又沒有什麼家底兒,一直沒有姑娘肯嫁。

  但近來據說開始有媒人上了門兒,估計是瞅著二人已經改過自新,看到了好苗頭。

  可兄弟二人卻顏控的厲害,對未來妻子的要求頗高,以至於通過媒婆介紹來的姑娘,二人竟是一個也瞧不上。

  江櫻看向二人的眼神有些擔憂。

  就照著兩人這麼下去,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為方家兄弟的光棍生活而惆悵著的江櫻,並沒有發覺莊氏看著她的眼光,也是格外的憂心。

  待回到了家中之後,江櫻才發覺了莊氏的不對勁。

  因為今日奶娘竟然沒有問她晚上吃什麼——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要知道這麼久以來,不管是在什麼情況下,一回到家裡,莊氏的開場白必須是「櫻姐兒,咱們今晚上吃什麼」。

  果然,就聽莊氏一臉複雜地道:「櫻姐兒,進屋我有事要問一問你。」

  說罷便率先推開房門,走進了堂屋裡。

  江櫻聽得忐忑不已,飛快地腦海裡過濾了一遍近日來自己做過的事情。

  卻也橫豎想不起來自己哪裡做的不對了。

  難道是因為昨天奶娘和梁鎮長在後院單獨說話的時候,被她不小心看到了?

  可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而且,她事後明明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了!

  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覺得自己分外無辜的江櫻,邁著沉重的腳步進了屋。

  可她前腳剛一進來,莊氏後腳就啪的一聲將門給關上了,並且還從裡面閂上了!

  江櫻嚇傻了。

  雖然她不相信奶娘會傷害自己,但此情此景,完全是殺人滅口的節奏啊!

  見莊氏一臉凝重的模樣,江櫻越發驚恐了。

  「奶娘要問你一件事情——」莊氏不苟言笑的面孔下,藏著深深的憂慮。

  「奶娘,我……」江櫻結結巴巴地道:「我真的沒有對外人說。」

  而且你倆只是說了會話兒而已,您這麼慎重,豈不是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什麼?」莊氏眸光一緊,「如此說來竟然是真的了!」

  「啊?」江櫻茫然了。

  這還有什麼真假?

  「你這孩子,怎做出如此糊塗的事情來!」莊氏眉頭皺的可以夾死蒼蠅了,「那王老頭平日裡雖然為人不太和善,但回回賣給咱們的菜都沒有缺斤短兩過!」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江櫻覺得她已經跟不上莊氏的思路了。

  她不過是恰巧瞧見了二人在一起說話,怎麼又跟賣菜的王老頭扯到一起了。

  而且,聽莊氏這意思,好像她還做出了什麼『對不起』王老頭的事情來?

  可她昨日和宋春風去買菜的時候,那六文錢的零頭兒都沒讓他找給自己啊——

  「你怎麼能去偷人家的菜呢!」莊氏往凳子上一坐,痛心疾首的拍起了大腿。

  「什麼!」江櫻的下巴驚的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她,她偷人家的菜?

  她自己的菜都吃不完好不好!

  所以莊氏之所以關起門來,是怕她偷別人菜的事情傳出去嗎?

  「奶娘,我沒有偷王老頭的菜啊…」江櫻解釋起來毫不磨嘰,「我是知道今天王老頭罵街說菜被人偷了的事情,但我怎麼會去偷他的菜?」

  她很想知道莊氏是怎麼推斷出這個驚人的結論來的——

  她長得就這麼猥瑣嗎?以至於丟了東西,就覺得是她偷得?

  江櫻覺得世界觀都開始晃動起來。

  「那你說說今早那一車的菜是哪兒來的?」莊氏質問道,一副教育走錯了路的孩子的架勢。

  江櫻頓了頓,後支支吾吾地說道:「買來的……」

  「你到現在還在騙我!」莊氏氣的不行,從懷裡一把掏出了帳本,撩在了肘邊的桌子上,道:「我今個兒可是看了好幾遍了,這上頭根本就沒有這一筆支出!而且銀子我也數了,一文錢也沒少!你說是你買的,那你且告訴我,是拿什麼買的?」

  江櫻嚇得腿一抖。

  奶娘,奶娘竟然已經學會看帳本兒了!

  「你這孩子太讓我失望了!」莊氏說著話,聲音突然就哽咽了起來,「也怪我不好,都是我沒能給你做個好樣子!讓你一個好好的小家碧玉,眼瞧著越來越不成樣子了!我實在是對不住老爺夫人吶!」

  說到最後,竟是真的哭了出來。

  「奶娘,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江櫻手忙腳亂地安慰著,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那菜是她從空間菜園裡摘來的。

  因為今早和宋春風去買菜的時候,王老頭的菜園裡的菜被人偷了,缺了好多樣兒,她又不能不做生意,只能先從菜園裡摘了些出來應急。

  可沒想到,莊氏由此竟然懷疑她偷了別人的菜!

  「那你說說,到底是為的什麼!」莊氏邊抹著眼淚邊道:「櫻姐兒,你之前可不是會做出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兒的人!」

  她現在,也不是這樣的人啊好不好……

  江櫻急的不得了,被莊氏的大嗓門吼得頭暈腦脹,根本靜不下心來。

  這一靜不下心來,便編不出合適的謊話來。

  難道要將菜刀的秘密跟莊氏坦白嗎?

  可這並非是常人可以接受的——

  「是不是春風給你出的主意?」莊氏話音忽然一變,止住了哭泣一臉希冀的看著江櫻——她實在是不想相信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竟然就這麼長歪掉了!

  「……」江櫻怔了怔,忽然很同情宋春風。

  一出了這種負能量的事情,下意識的就想到他身上去,真的不會對春風不公平嗎……

  「你不說是不是?」莊氏噌的站了起來,作勢就要開門往外走,邊道:「那好!我去找春風過來問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究竟是不是他給你出的主意!」

  對於莊氏來說,孩子的品德教育重過一切。

  剛好,今個兒她就順便把春風這孩子也一併教育了——

  「奶娘,你別去!」江櫻連忙一把拽住了莊氏,哭喪著一張臉道:「這事兒春風根本就不知情——」

  這要是再把春風給牽扯進來,就更加不好解釋了。

  「這麼說……你是承認了?」莊氏通紅著一雙眼睛看著江櫻,彷彿下一刻就要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不是!」江櫻心一橫,正色道:「奶娘,你先坐下來聽我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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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5 18:04:41 |只看該作者
128:被嚇暈的奶娘

  莊氏被她這少見的嚴肅臉給唬的一愣一愣的,任由江櫻扶著她坐回了板凳上。

  「奶娘,有一件事我一直瞞著你。」江櫻也找了張凳子過來,同莊氏面對面的坐著,說道:「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對。」

  或許她早該告訴莊氏的。

  要說在這個時空裡她能信任的人有哪些,莊氏定是要排在第一位。

  莊氏不知道江櫻要說什麼,但直覺告訴她,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奶娘,你還記得我爹留給我的玄鐵菜刀嗎?」江櫻問道。

  莊氏強忍住要翻白眼的衝動,才沒破壞掉這神秘的氣氛,但張口卻已經帶上了嫌棄的意味,「你日日都用它切菜,你覺著我記得不記得?」

  「呃……」江櫻尷尬地皺了皺鼻子。

  一般說出驚人的真相之前,不是都該是這種對話模式嗎?要不然怎麼引出正題呢?

  她這也是為了應景啊…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好了。你奶娘我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有話就痛痛快快兒的說——」莊氏等的著急了。

  這是又被嫌棄了。

  嫌棄她磨嘰。

  江櫻一聽這話,便毫不猶豫的放棄了循序漸進的想法。

  她伸出了空空如也的右手到莊氏面前,直截了當地說道:「奶娘,那把菜刀,現在就藏在我手心裡頭。」

  「什麼……」看著面前粉嫩嫩的小手,莊氏呆住了。

  而後,緩緩地抬起了頭來,看著江櫻。

  眼神較之前懷疑她偷菜的時候,更為的憂心了。

  這孩子,是不是傻了?

  而且瞧著,好似還傻得不輕啊…

  「奶娘,你瞧——」江櫻顧不得去理會被當做了傻子來看待的心情,示意道。

  莊氏又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只得將目光重新放回了江櫻的手心裡。

  心裡卻在思襯著,待會兒就帶人去城裡最好的醫館讓大夫給瞧瞧。

  可下一刻,她卻覺得該看大夫的人是自己……

  因為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櫻姐兒的手裡忽然就多出了那把玄鐵菜刀!

  這指定是她的眼睛出大毛病了!

  「奶娘,你也看到了,這把菜刀並非是普通的菜刀,它受我的意念控制——」江櫻看著莊氏說道。

  「櫻姐兒,我的眼睛可能出毛病了……」莊氏說什麼也不能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幕。

  「奶娘,你沒有看錯。」江櫻意念一動,菜刀忽然又消失無形了。

  這一回,莊氏是看得真真切切了——那菜刀,真的就像是忽然沒入了那粉嫩的手心裡去了!

  莊氏不可置信地抓過江櫻的手掌,仔細翻找著,嘴裡一邊還念叨著:「這不可能啊…」

  她雖然也信鬼神之說,但親眼瞧見這詭異的現象,還是覺得無法接受。

  「這菜刀裡還隱藏著一座菜園。」江櫻又繼續說道。

  既然已經說了,便全都說了罷。

  「菜,菜園?」莊氏的臉色已經要跟不上她的心情變幻了,震驚無比地看著江櫻,結結巴巴地道:「你說這小小的一把菜刀,竟,竟然是能,裝的下一座菜園子?」

  她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為什麼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不真實了……

  江櫻點點頭,而後拉起莊氏的一隻手,說道:「奶娘如果不怕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帶你進去看一看這座菜園。」

  莊氏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頭。

  江櫻握緊了莊氏的手,意念一動,周圍便換了一方天地。

  陽光和煦的菜園裡,一壟壟各不相同的蔬菜勃勃的生長著,蔬果的清新之氣鋪面而來。

  莊氏只覺得雙腿一軟,險些跌倒。

  江櫻忙地扶緊了她,道:「奶娘,你別怕,這兒跟普通的菜園子無甚區別,都是普通的蔬菜而已。」

  莊氏顫抖個不停,簡直都快要嚇哭了。

  藏在菜刀裡的菜園子,這還叫,跟普通的菜園子無甚區別?!

  這得是怎樣強大的心態才可以做得到這麼認為!

  「這裡的菜不僅長勢好,且還不會腐爛。」江櫻指著前不遠處,說道:「但也有些新奇的,是外面沒有的——」

  菜園的事情她可以告知莊氏,畢竟看得見摸得著,比較有信服力,但關於她是穿越而來的事情,她卻是沒有辦法說出來的。

  這種事情太抽象了,根本解釋不通。

  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算怎麼一回事。

  為了隱瞞這個真相,她只能裝作和這個時空裡的人一樣,不認得那些看似新奇的蔬菜。

  「上回那個雌雄老參也是在這裡挖到的。」江櫻繼而說道。

  卻忽然覺得胳膊上猛然一沉。

  江櫻轉頭瞧去,竟見莊氏整個人靠在了她身上,連連翻了幾個白眼之後,竟然是生生的暈了過去!

  說好的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了,要她有話痛痛快快兒的說呢!

  一轉眼自己卻嚇暈了!

  江櫻欲哭無淚的扶著莊氏出了空間菜園,又奮力將人扶回了內間的上。

  江櫻連忙取了提神醒腦的薄荷膏給莊氏抹在了太陽穴,又連著掐了幾下人中,才算是將人給弄醒了過來。

  莊氏睜開眼睛,眼神有些渙散地望著江櫻。

  「櫻姐兒啊——」莊氏顫抖著說道,「奶娘方才做了一個很駭人的夢,夢見你那把菜刀……它成精了……」

  「還夢到那裡頭藏著一座菜園子,就跟真的一樣……」

  「你說這萬一要是真的,該有多嚇人啊?」

  江櫻見莊氏受到了莫大驚嚇的模樣,開始有些後悔將這件事情告訴她了。

  奶娘的承受能力,可是比自己想像中的遜多了……

  可既是已經說了,且這驚嚇受都受了,便不好半途而廢了。

  是以,江櫻盡量放輕了聲音,唯恐驚嚇到莊氏一般,說道:「奶娘,那不是夢,是真的。」

  莊氏整個人驀然繃的緊緊的。

  「方才在那菜園裡,你嚇得暈了過去……」江櫻提醒道:「之前你看到的,都是真實的。」

  結果就見莊氏繃緊的身子忽然鬆了下來。

  江櫻長舒了一口氣。

  看來奶娘這是接受事實了——

  然而定睛一瞧,卻是發現莊氏再度昏厥了過去!

  且這一回,連眼睛都未翻上一下,就這麼直接昏了過去!

  江櫻經過短暫的錯愕之後,倒不如上一次那麼慌亂了。

  這回她既沒有掐人中,也沒有抹薄荷膏,只等著莊氏自己醒過來。

  想來方才就是因為她藉助了外力,強行讓莊氏醒了過來的緣故,才導致了二次昏厥。

  這麼大的事兒,是得多給些時間好好反應反應才行。

  是以,江櫻放寬了心等著莊氏昏夠了自己清醒。

  這一等不打緊,便直是等到了太陽落山之後也沒見人有醒來的跡象。

  江櫻摸了摸癟癟的肚子,鑽進了廚房準備晚飯去了。

  所以,半個時辰後,醒了過來的莊氏,下了走出來之後,便瞧見了江櫻捧著一碗雞蛋肉絲麵吃的正香——

  莊氏覺得又是一陣眩暈感襲來。

  她受到了這麼大的驚嚇,昏迷過去不省人事,這孩子卻跟沒事兒一樣吃起了飯!

  說好的情同母女呢……

  莊氏艱難地走了過去。

  江櫻這才瞧見莊氏,驚喜地道:「奶娘你醒了!」

  莊氏心裡略微好受了一些。

  至少江櫻的反應還算是正常的……

  江櫻一邊打量著莊氏的臉色,一邊不忘往嘴裡送麵。

  「櫻姐兒——」

  江櫻一鼓作氣將餘下的麵吃光之後,將碗放到了一旁,才道:「奶娘,我知道這件事情太突然,又太古怪,你可能一時間接受不了,但沒關係,咱們可以慢慢的來。」

  「嗯……」莊氏面色複雜的點了點頭。

  的確是太古怪了。

  但這個世界,原本就是無奇不有的不是嗎。

  就連她和梁平這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曾經都能走在一起,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呸,怎麼又想到他那裡去了!

  莊氏將跑偏了的思緒拉了回來,在江櫻身邊坐了下來,問道:「老爺可知道這個秘密嗎?」

  江櫻想了想,搖了搖頭。

  應當是不知道的吧?

  原主的記憶裡,並沒有江世筠提過此事的印象。

  而且據那天她初次發現了菜刀裡的秘密,並在空間裡見到了那位祖奶奶的時候,祖奶奶對她說的那一番話來看,上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就只有祖奶奶自己了。

  她猜想,大概打開這個空間菜園,需要的是一種特殊的機緣——比如,只有穿越者才能打得開。

  不然傳承了這麼多年,也不可能沒人發現這其中的奧秘。

  莊氏點了點頭,又問江櫻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江櫻如實相告,是拿到這把菜刀的次日。

  「那你當時不覺得害怕嗎?」莊氏不解的皺眉問道。

  江櫻想了想,點頭道:「也是怕的。」

  「那怕到了什麼程度呢?」莊氏進一步深入的問道。

  對上她的眼神,江櫻頓時就明白了。

  奶娘這是想從她的反應中,來找回丟失的尊嚴!

  看來,她要說的比嚇暈更誇張一些,才能滿足奶娘的渴求,讓她找回作為一個強大的長輩的優越感——

  「嚇得險些沒吃下去飯。」江櫻思考了良久之後,給出了這麼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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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5 18:04:52 |只看該作者
129:齊聚

  莊氏愣了愣。

  這種程度的驚嚇,對普通人來說,好像不算什麼吧?

  可對時刻不忘惦記著吃東西的櫻姐兒來說,真的不能再嚴重了……

  看來嚇得真是不輕呢。

  思及此,莊氏終於釋懷了。

  看來她的反應乃是情理之中,並不能說明她很脆弱。

  「奶娘,吃麵嗎?」江櫻問道。

  莊氏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她還沒完全回過神,哪有什麼心思吃麵啊。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還有嗎?」

  「有。」

  ……

  ※※

  臘月初。

  今日一江春歇業一天,未開門迎客。

  一來是開業以來都沒有休息過,而今日又恰逢了江櫻的生辰,莊氏便做主歇上一天。

  再者就是,孔弗兩日後要啟程回連城,江櫻想藉此為孔先生踐行。

  昨日在清平居,江櫻便詢問了孔弗想吃什麼,明日她好提前準備著,孔先生思考了好一會兒,答曰:吃火鍋。

  在這樣的隆冬裡,吃火鍋固然是極好的選擇。

  但江櫻覺得不夠『正式』,畢竟此次不似之前尋常的便飯,而是一場踐行宴。

  可孔弗卻堅持要吃火鍋。

  江櫻別無他法,只得依著他的意思。只是今日準備的時候,另加了幾道菜。

  正午剛過,江櫻便和莊氏在廚房裡忙活了。

  「一眨眼今個兒已經是初三了,再過幾日,春月就要出嫁了——」莊氏一面洗著菜,一面笑著說道。

  「是啊。」江櫻點頭感慨了一句,「真快。」

  宋春月的親事在一個月前訂了下來,日子就訂在今年的臘月初七。算一算,也就剩下四天的時間了。

  打從五日前,宋春月便沒去了韓府上工,說是吳大娘准了她一個月的假。

  定親後這一月來,成了待嫁姑娘的宋春月,幾乎是日日纏著江櫻教她東西,一個月的時間,繡嫁衣她是指定不成了,就算是繡得了,當日穿出去估計也只有丟人的份兒。故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算繡上兩頂帕子了事。

  可這兩頂帕子,對宋春月來說,卻也並非易事。

  且不說前前後後毀了整整一匹布也沒能繡成一頂,單說十個手指頭,已經沒一個完好的了。

  李氏一直知道女兒在女紅方面沒有什麼天賦,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竟然沒天賦到了這種人神共憤的田地。

  眼瞧著女兒整日埋頭苦不見成果,李氏只得搖頭道繡不了也罷,卻不料宋春月這回竟是鐵了心。

  近日來更是門都不出,繡繃子不離手。

  以至於今日江櫻軟磨硬泡的拉她過來,都沒有起到效果。

  「可叫晉起那孩子一道過來了嗎?」莊氏一提起宋春月的親事,便想到了隔壁家的少年。

  「今早出門兒的時候沒瞧見人。」說到此處,江櫻的口氣難掩失落與遺憾,「想是上山打獵去了……」

  莊氏聽了忙笑著安慰道:「無妨,左右不過是一頓飯罷了,日後還有的是機會呢。」

  江櫻點頭,便也沒再多想,專心地準備著食材。

  酉時初,一輛樸素的青布馬車來到了一江春門前。

  準備好了一切的江櫻,早早等在了大堂中,正逗著阿芙和阿宇玩。

  聽到外面的動靜,知道定是孔先生過來了,便起身迎了出去。

  馬車簾被撩開,先下來的是石青和狄叔,而後則是一身綢布素藍色長衫的孔先生了。

  「孔先生——」江櫻笑著走來。

  孔弗對她笑著頷首。

  這時,江櫻就見自馬車裡又下來了一個人。

  「晉大哥!」江櫻欣喜地喊道。

  「晉公子恰巧在我那下棋,便被我拉著一道兒過來了。」孔弗解釋了一句,而後又笑著打趣道:「你可別嫌我拖家帶口的,給你添麻煩了——」

  帶著狄叔和石青,又夾帶了陪下棋的少年一枚,可不是『拖家帶口』嗎。

  「先生說的哪裡的話。」江櫻笑著擺手道。

  而後又道:「本也是想請晉大哥一道兒來的,只是早上出門之時,晉大哥不在家中。」

  晉起聽罷看了她一眼,說道:「今早有事去了臨縣。」

  「好了好了,外頭冷,咱們快進去吧。」孔弗笑呵呵地說道。

  江櫻點頭,和晉起一左一右的跟在孔弗身後行了進去。

  江櫻望向孔弗的背影,眼神中不由地浮現了一抹感激——因為直到今日她才忽然發現,孔先生骨子裡隱藏的屬性乃是神助攻啊!

  一行人前腳剛來到後堂中,梁平和梁文青父女倆後腳便到了,且還帶了兩罈子陳釀,美名曰:不能白吃白喝。

  宋春風一瞧見梁文青,臉上的笑便消失的一丁點兒也不剩,江櫻瞧在眼底,覺得其變臉的速度,已屬爐火純青。

  梁文青好似已經習慣了,臉上全然不見半點低落之色,好整以暇的在江櫻身側的位置上坐了下來,而後便一手托腮,目不轉睛的望著宋春風。

  宋春風全當是沒她這個人,幫江櫻往燒起的鍋子裡下著菜。

  樊氏和莊氏陸續地從廚房將熱菜端了上來,連帶著幾屜包子和兩盤子煎餅。

  這又是火鍋又是炒菜的,吃的不可謂不雜,但卻恰到好處的照顧到了在座的每個人的口味。

  孔弗石青還有狄叔、江櫻莊氏晉起,以及梁文青父女倆和宋春風,再加上樊氏和兩個小傢伙,統共十二個人,圍著大圓桌坐的滿滿的,十分地熱鬧。

  梁平態度恭謹的替孔弗斟酒,孔弗便笑道:「待回了連城之後,只怕饒是年夜飯,也吃不著這麼熱鬧又合意的了——」

  他孤家寡人一個,自從妻兒得病意外去世之後,便沒有再娶,雖說老家是在連城,但卻已無親人。

  江櫻聞聽笑道:「那先生便將今日這頓踐行宴當做是提早的年夜飯吧?」

  「是啊師傅。」石青在一旁點頭附和著。

  孔弗聽罷朗聲笑道:「也好!」

  說罷便舉起了手中的細瓷印祥雲酒盅,爽氣地道:「滿飲此杯——」

  見孔弗一副精神抖擻的模樣,向來面癱的狄叔也露了一絲笑。

  除了阿芙和阿宇兩個孩子之外,在座眾人都陪著孔先生滿飲了這第一杯酒。

  「吃菜,吃菜——」莊氏笑著招呼著大家動筷子,自己第一筷子夾過來的孜然菠菜卻是送到了江櫻面前的碗碟中,是怕她沒吃過酒辣的慌。

  江櫻也的確覺得喉嚨裡火辣辣的燒疼,幾口菜吃下去,方覺得好了許多。

  然而卻聽身旁的梁文青忽然問道:「要嗎?」

  江櫻轉頭看去,就見她手裡提著酒壺。

  江櫻想也不想地搖了頭。

  她自知酒量不佳,既不想逞能也不想找罪受,更不想萬一吃醉了發起酒瘋。

  方才那一杯也是為了迎合氣氛才鼓起勇氣喝下去的。

  梁文青嘁了一聲,給自己倒了滿杯之後,自顧自的一飲而盡,眉頭皺也沒有皺上一下。緊跟著,抬手再次斟滿。

  江櫻看的一愣一愣的。

  沒想到這姑娘,酒量這麼好啊——

  可梁文青卻並不滿足於自己一個人獨喝,連續三杯酒下了肚,便搬出了一個讓江櫻不好拒絕的理由來:「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嗎?我敬你酒,你總不能不給我這個面子吧?」

  這姑娘今個兒是怎麼了……

  江櫻暗暗納悶,卻也只得道:「我酒量不好,只能陪你喝一杯。」

  話音剛落,就見梁文青舉杯一飲而盡了。

  江櫻呆了呆,遂也滿飲,且動作在眾人眼裡看來,是說不出的瀟灑爽快。

  殊不知,這貨是抱著『長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動作才這麼的一氣呵成。

  「今日竟是江丫頭的生辰,怎麼沒聽提起?」孔弗看向放下了酒杯的江櫻問道。

  晉起也看向她。

  倒是真的沒聽她提過此事。

  江櫻道:「又非什麼大事,便沒特意告訴先生。」

  「你這丫頭,不是擺明了讓我這個做長輩的失禮了嗎?」孔弗佯裝出一副埋怨的樣子,說道:「既是你生辰,又豈會過來蹭飯卻不帶賀禮的道理——」

  「先生言重了。」江櫻笑著說道:「不過是一個生辰罷了,年年都有,沒什麼好稀奇的。再者說了,今日這頓飯是為先生踐行而設,何來的蹭飯之說?」

  她這番話說罷,梁平等人便跟著笑了起來。

  「櫻姐兒說的沒錯兒,這生辰年年都有的。」莊氏道,「不妨待到來年及笄,再好好操辦操辦!」

  「那到時定要知會我一聲兒,及笄乃是大事,縱然人不一定趕得過來,但賀禮卻是無論如何也要到的。」孔弗再三交代道:「切莫忘了我這個老頭子——」

  江櫻連連笑著應是。

  宋春風笑著看了江櫻一眼,又悄悄摸了摸放在懷中的物什。

  梁文青沒錯過他這個小動作,幾乎是一剎那,就明白了他定是給江櫻準備了禮物的——

  這麼多年下來,她對於宋春風的了解,甚至比了解自己還要深刻上許多。

  看著他臉上和煦愉悅的笑容,梁文青心底一陣發澀。

  這麼多年以來,別說是生辰禮物了,就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祝福,他都吝於對自己講。

  思及此,梁文青又抬手給自己斟起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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