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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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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琪 -【女人超不乖(似曾相識之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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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7 00:16: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傍晚,歷經長時間會議的韓劭剛回到公司,直接返回自己的辦公室。

  然而出乎意料的,辦公室裡不見季曼沂的蹤跡,他問了其他辦公室的人,他們說他走後不久就沒人看見她了。

  難道她已經走了?他滿心怪異地回到辦公室,發現季曼沂桌上還攤著整理到一半的資料,看起來不像提前下班的樣子。

  那麼她去哪裡了?

  他愈加焦急,又衝出辦公室到公司其他地方尋找,可是無論他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她的蹤影。

  他不死心,又衝回公寓看她是否回家了,然而他失望了,她也沒有回去,屋子裡空蕩蕩的。他茫然癱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她到底在哪裡?

  她到底去哪裡了?還是有人把她藏起來了?

  他倏然瞪大雙眼,沒來由地想起阿曼達。是她把曼沂藏起來了?有可能嗎?

  現在回想起來,她聽到他說他已和季曼沂訂婚的時候,那眼神實在很可怕。

  難道是她假裝放棄,其實暗地裡綁走曼沂,想藉此逼他放棄?

  他愈想愈有可能,依阿曼達驕縱的性格,的確不像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他想她必定是用了某些手段,把曼沂囚禁起來了。

  他親自去拜訪住在附近的同事,確定阿曼達在他們離開後確實到過公司,他幾乎可以肯定,就是阿曼達綁走了曼沂。

  驚慌,憤怒,焦急……種種情緒爭相撕扯著他的心,想到曼沂也許已經受到傷害,他便氣得想殺人。

  他打聽到巴貝登位於郊區的豪宅,叫了計程車飛車趕到,不顧禮貌地上前猛按門鈴,嚷著要找阿曼達。

  「韓?你怎麼來了?」巴貝登正好在客廳看電視,見到他來很驚訝。

  「我有急事想找阿曼達小姐!」他忍住焦急與氣憤,盡量以禮貌的語氣道。

  「阿曼達?你找她有什麼事?」因為他臉色很不好,所以巴貝登感到很納悶。

  他不是不知道女兒倒追這個男人,因為他也滿欣賞他的,所以並不反對女兒採取攻勢。當然他也知道韓劭剛和季曼沂的關係不簡單,不過他認為公平競爭嘛,不算是一件壞事。

  「這件事我不知該從何說起,就是我的助理曼沂她……」

  「爸爸--」奸計得逞的阿曼達心情好得很,想到客廳來找父親撒嬌,要他給韓劭剛升職加薪,沒想到一踏進客廳就看到韓劭剛陰鬱宛如死神的臉,她猛然一驚,下意識轉身就跑。

  「阿曼達小姐!」韓劭剛眼尖,看見她一閃即逝的身影,立即追了過去。「等一下!你快告訴我,曼沂呢?你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韓,阿曼達,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巴貝登走過來,被他們兩人搞糊塗了,好像發生某件重大的事,他卻被蒙在鼓裡毫不知情。

  「巴貝登先生,曼沂失蹤了,我到處都找不到她,我懷疑有人綁走了她。」他說「有人」兩個字時,刻意掃了眼阿曼達。

  「你懷疑是阿曼達做的?」巴貝登明白他的意思,頓時有點不高興。    「你隨便懷疑阿曼達,會不會太無憑無據了?我瞭解我的女兒,她或許任性了點,但是她很善良,我相信她不會做這種事。」

  在天下所有父母的眼中,兒女都是最乖巧完美的,巴貝登也是如此,他認為女兒只是驕縱了些,絕對不會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那麼請您告訴我,曼沂到哪裡去了?我問過公司裡的人,他們說下午阿曼達小姐來過,不久曼沂就失蹤了,您不能否認,阿曼達小姐有很大的嫌疑。」

  「阿曼達本來就經常到公司,這一點也不奇怪,你不能夠以這個當作理由懷疑她。」這種時候,巴貝登當然護著他最疼愛的獨生女。

  「是啊!」見父親為自己撐腰,阿曼達膽子便大了起來。「你怎麼知道她不見了,就是我綁走她?說不定是她自己不想和你過苦日子,和別人跑了也說不定!」

  哼!反正現在那女人八成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這下是死無對證。

  「不可能!」韓劭剛沒有絲毫猶豫地搖頭。「她不是這種人!我瞭解曼沂,就算她想走,也一定會把話說清楚,不可能一聲不吭地離開。」

  他們一起從二十一世紀來到這裡,她不會獨自一個人離開,就算想走,她又能去哪裡呢?他們只有彼此可以互相扶持而已。

  「再說,她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她的桌上還放著未完成的工作,連收拾都沒有,你們認為她會去哪裡呢?我想她本來只打算離開一下就回來,沒想到卻回不來了!」他心痛地道。

  「好吧!或許她確實是發生了某些意外,但我相信這件事和阿曼達無關,我會請警方幫你搜尋,你也不必太擔心。」巴貝登體諒他的焦急,願意原諒他把女兒當成嫌疑犯,答應幫他找人。

  「謝謝你,巴貝登先生。」他喃喃道謝,但還是認為阿曼達的嫌疑很大。

  他盯著視線始終迴避他的阿曼達,猜測她會把曼沂藏在哪裡?既然巴貝登先生不知情,自然不可能藏在家裡,而辦公室他已經找遍了,連倉庫都去找過……

  倉庫?他驀然想起來,公司的倉庫不只一間,為了裝載貨物方便,巴貝登過去在碼頭也有好幾間大型的倉庫,可以容納幾噸的貨物都沒問題。不過近年來科技進步,航行時間縮短不少,航運的班次增加,大型的置貨倉庫逐漸喪失功能,有些早已不再使用,都已經荒廢了。

  或許曼沂有可能被藏在那裡!

  他想到新的線索,立即告辭,趕往碼頭的倉庫。

  阿曼達認為季曼沂應該已經被扔進海裡淹死了,不過她一直有種不安的感覺,事情好像沒有那麼順利。

  為了保險起見,她溜回房裡打電話給協助她綁走季曼沂的兩名壯漢,他們都是碼頭區的混混,平日不務正業、游手好閒,她付給他們一人一千塊美金,很輕易就把他們收買了。

  「那個東方女人--你們處理好了嗎?」電話接通,阿曼達壓低嗓門問。

  「這個……當然!當然!」接電話的混混有點心虛,說話的聲音也小了很多。

  「那就好!你們把屍體扔在哪?那地方隱密嗎?現在那女人的夥伴正在找她,不能太快被他找到。明天天一亮你們馬上離開傑瑞達市,我會再給你們一筆錢,等到風頭過了你們再回來。」她怕萬一警方逮到這兩個傢伙,他們又供出她,那就完了。

  「噢……喔!那個地方很隱密……很隱密,不會被人找到的。」那個人人支支吾吾地乾笑,不敢說現在季曼沂還安然活著,只是被他們偷偷藏起來。

  掛了電話,混混抹抹汗珠朝另一名夥伴道:「差點被阿曼達那個潑婦發現,要是她知道我們沒把那個東方女人扔到海裡,準備賣到南美去,一定會抓狂的。」阿曼達的潑辣遠近馳名。

  原來他們收了阿曼達的錢卻沒把人殺了,想把季曼沂賣掉,再賺一次黑心錢。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們先把她帶到船上好了,等明天天二兄立刻開船,假裝我們要出海釣魚,相信警方再精明也查不到我們。」其中一人立刻決定。

  「好!那我們先去把她關到船艙裡好了。」

  兩名混混商量好,立刻趕往囚禁季曼沂的地方-港口的倉庫,卻不知道已經有另一個人早他們一步趕到。

  ***  ***  ***  ***

  「曼沂?」

  韓劭剛來到港口的倉儲區,這裡除了堆放貨物,平常不會有其他人來,入夜後裝卸貨物的工作全面暫停,更顯得寂靜。

  他沿著倉庫區的道路行走,昏暗的街燈拉長他的身影,提供微弱的燈光幫助他查看那些倉庫,搜尋季曼沂是否在裡面。

  「曼沂!曼沂!」放聲大喊,他一間間仔細搜索,希望季曼沂如果在裡面,能夠回答他。

  然而一連找了好幾間,都沒有任何發現,他忍不住沮喪失望,害怕永遠找不到她了。就在這時,忽然最後一間倉庫傳來奇怪的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垮下來。

  那聲音太大,不像老鼠發出來的,韓劭剛驚喜地朝著四周大喊:「曼沂!是你嗎?曼沂,如果是你的話,就回答我啊!」

  這時又傳來另一堆東西垮下來的聲響,韓劭剛認定那是季曼沂的回答,心裡既焦躁又喜悅,順著聲音的來源找到那間陳舊的倉庫,用力踢開腐朽的門鎖,進入倉庫裡。

  黑暗的倉庫中,隱隱有咿咿唔唔的聲響,他取出手電簡,打開電源,很快找到被綁在角落的季曼沂。

  「曼沂!老天--」他驚喜地大喊,快步衝過去。

  她手腳被捆綁住,嘴裡塞了一塊破布,在她身旁堆疊了許多盛裝貨物用的舊木箱,剛才她就是滾動身體去推倒木箱,才引起他的注意。

  「你不要緊吧?」他將手電筒放在地上,飛快蹲下來解開她身上的束縛。

  「劭剛--」身體一獲得自由,季曼沂立刻不顧矜持地撲進他懷裡。

  能再活著見到他,她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曼沂!」韓劭剛擁著她,緊得像要將她揉進身體裡。

  他猛然低頭吻住他,吻著她的發、她的臉頰、她的唇……藉由火熱的吮吻,安撫自己平復恐懼後的欣喜情緒。

  季曼沂摟緊他的脖子熱情回應,萬般歡迎這樣的熱情。這個吻真實地告訴她,他真的在這裡,確實在這裡,這不是她的幻覺!

  他們的熱情潰堤,激情地火辣擁吻,直到兩人都快喘不過氣,才依依不捨地鬆開彼此。

  「我以為我失去你了!」韓劭剛離開她的唇,愛憐地撫摸她過度驚嚇的蒼白臉龐。

  「我也是!我好怕自己會被殺死,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從下午到入夜,這麼長時間的恐懼,實在是非人的折磨。

  「一切都過去了!我來救你了,以後絕不會再讓你遇到任何危險。」

  他詢問她被綁的經過,得知主嫌果然是阿曼達,當下氣得想衝到巴貝登家痛揍她一頓。

  不過看在巴貝登好歹照顧過他們的面子上,他可以不追究她的惡行,但這個地方他無法再待下去了。阿曼達比他所想的還要惡毒,要是繼續留下來,天曉得還會發生什麼事。他決定帶季曼沂離開這裡,到其他地方籌措剩餘的旅費,再想辦法前往香港。

  主意一定,他們立刻返回住處收拾行李,反正東西不多,很快就可以收拾好。韓劭剛留下一封辭職信說明原由,然後前往碼頭租船打算趁夜離開。

  兩名混混趕到舊倉庫發現季曼沂已經不見,知道這下問題大了,連忙打電話給阿曼達,向她認罪並且詢問該怎麼做。

  阿曼達得知季曼沂沒被扔進海裡,而且被韓劭剛救走了,當下氣得破口大罵,急忙趕到她父親配給韓劭剛的公寓,他們已經離開了,衣物都收拾得乾乾淨淨,只留下一封辭職信。

  她撕開封口看了信,知道他打算帶著季曼沂離開傑瑞達市,她悲痛震驚,不敢相信韓劭剛寧願離開也不願接受她的感情。

  難道她的愛情就這麼消失了嗎?不!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又驚又怒的她知道他們沒錢買機票,一定會選擇搭船離開,於是帶著兩名混混趕往港口,準備攔阻他們離去。

  這時韓劭剛已經和一名漁船的船夫談好價錢,要他連夜載他們前往附近城鎮,他們會在那裡重新開始新生活。

  船夫準備好充足的汽油,準備出航了,他鬆開繫在碼頭的繩索,漁船緩緩駛離港口,阿曼達等人匆忙趕到時,只看見一艘逐漸駛離的船,相與季曼沂在甲板上相依偎、離她愈來愈遠的韓劭剛。

  阿曼達又著急又嫉妒,絕望使她發狂,不顧一切想留住他。

  如果船失火了,他們就走不了了!

  「快阻止他們!」她要混混們拿出自製的汽油彈扔到船上,阻止漁船離去。

  然而在傑瑞達市,縱火的罪名可不輕,這兩個小混混可不想後半生都在監獄裡坐牢。

  「沒用的混帳!拿來!」阿曼達瘋狂地搶過他們手中的粗糙汽油彈,點火後使勁往船上丟去。

  她從來沒有輸過,這回也絕對不會輸,無論用什麼方法,她都要留下他!

  韓劭剛見阿曼達不知往船上丟了什麼東西,直覺那必定是有傷害性的東西,心裡一驚,下意識反身將季曼沂撲倒,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她。

  轟!汽油彈一落到船上便像炸彈似的爆開,首當其衝的,就是韓劭剛的背。

  他只看見一道刺眼的橘紅色火光,緊接著一陣火灼的劇烈痛楚捲過自己的背,接著爆炸的震盪力和強烈的痛楚,使他昏了過去。

  ***  ***  ***  ***

  「嗚……」季曼沂坐在傑瑞達市的市立醫院急診室裡,驚恐又焦急地,流著淚等待韓劭剛急救出來。

  這時她再也不在乎面子或是不輕易在人前落淚的驕傲,她只要他平安無事,其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誰也料想不到,阿曼達竟然做出這麼瘋狂的事--拿土製汽油彈攻擊漁船。

  當時韓劭剛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所以她只受到一點輕微灼傷,?那艘漁船被猛烈的大火燒光了,船夫急忙跳船逃生,而她守著昏迷的韓劭剛不肯獨自選離,幸好附近的人趕來救她和韓劭剛下船。

  阿曼達隨後被警方逮捕,韓劭剛也被緊急送進醫院。

  季曼沂已經在急診室等了好久,韓劭剛還沒被推出急診室,她急得哭了出來,好怕他會拋下她,就此與她天人永隔。

  這時候她才有勇氣告訴自己:她愛他!她真的愛他!

  她好後悔,為什麼不早點讓他知道她的愛,他若是就這麼走了,將永遠也不會知道她愛他。

  她懊悔又悲傷地等待著,彷彿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韓劭剛終於從急診室被推出來了,然而他背部三度嚴重灼傷,醫生說他尚未脫離險境,這幾天只要發炎或是感染,隨時有可能使他喪命。

  季曼沂小心翼翼地在病房守護他,無微不置地照拂著他,然而號稱當地最好醫院的市立醫院,以現代的眼光來看,醫療設備其實很落後,他們並沒有治療燒燙傷的高壓氧病房,韓劭剛躺在普通病房裡,傷口發炎化膿,引發敗血症,高燒不退,性命垂危。

  她忍不住坐在床邊痛哭:「這是什麼醫院,為什麼設備這樣簡陋?」

  「你說什麼?我們已經是這一帶最好的醫院,你還有什麼不滿意?」正在替韓劭剛注射消炎藥針的護士聽了很不服氣,深覺受到污辱。

  季曼沂沒心思理會氣憤不平的護士,逕自對韓劭剛呢喃:「韓劭剛……劭剛,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我們回去好嗎?離開二十世紀,回到二十一世紀去,相信那時候的醫療技術,一定能夠把你救活……」

  護士怪異地看著她,終於明白了,原來這個女人腦子不正常,難怪會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或許她該去請精神科醫師來診治這個瘋子。

  季曼沂不在乎大家把她當成神經病,她眼見他受到感染,反覆高燒不退,而醫師的藥只能治標無法治本,她當真升起帶他離去的念頭。

  「我們走吧!」她哭著對昏睡著的韓劭剛說道:「我帶你離開醫院,我們回到百慕達去,試試能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紀,如果不能,我也不回來了,陪你一起死在海上……」

  她下定決心了,不留在失去他的二十世紀獨活。

  「曼……曼沂?」韓劭剛很勉強地撐開眼皮,用盡力氣卻只能睜開一半。

  「劭剛!你醒了?太好了!你知道嗎?你整整昏迷了一個多禮拜!」季曼沂欣喜若狂,以為他甦醒就是快康復了。

  「聽我說……曼沂,你……回去吧!」他困難地開口,每說幾個字就停下來喘息休息,花費許多力氣才說完。

  「你說什麼?」季曼沂不解地蹙起眉頭。

  「我感……感覺得出來,我快……快撐不下去了。」他眼眶泛出薄淚,對季曼沂所在的美好人世眷戀不捨。

  「你不要說這種話,我不聽!」季曼沂哭著大嚷,別開頭拒絕聽他交代遺言。

  「所……所以你……要照顧自己,想辦法回去……回到二十一世紀。我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他劇烈喘息,痛苦地說完最後的交代。

  「我不要!沒有你的世界,不管哪一個世紀我都不要!我愛你,劭剛,你聽見了嗎?我愛你!」

  韓劭剛聽到她所說的話,渾身一震,困難地蠕動嘴唇想說什麼,不過隨即氣力耗盡,頭一歪,全身癱軟,再度陷入昏迷。

  「來人啊!快救救他--」季曼沂急忙去找醫生,拜託他趕快急救……

  ***  ***  ***  ***

  黃昏的晚霞染紅了美麗的港都,天邊的雲彩宛如美麗的彩布,渲染著紅橙紫多色鮮艷的光芒。

  季曼沂蹲在海岸邊,手裡抓著一把白色的細緻粉末,舉起手,任由晚風將手心裡堆成小山的潔白吹去。

  忽然,一隻大手按在她的肩上,她回過頭,立即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看,這裡的砂好白好細喔!」她開心地展示手心裡剩餘的海砂。

  「是啊!唔……」韓劭剛呻吟著曲起膝蓋,打算在盡量不拉扯背部肌肉的情況下,緩慢地坐下。

  「我扶你。」季曼沂攙扶著他的手臂,幫助他在海岸邊乾燥的沙灘上坐下。

  「謝謝!我好像快變成沒用的男人了。」他開玩笑調侃自己。

  「你胡說什麼?」季曼沂嬌瞠地白他一眼。「你戰勝萬惡的細菌,把自己從鬼門關前拉回來,你在我的心目中是英雄,才不是沒用的男人。」

  想起半個月前的經歷,真是驚險萬分,原本連醫師都宣佈他沒救了,然而他靠著強大的意志力,硬是把自己從地府門口拉了回來,頑強地活下來。

  「是嗎?那麼,這個英雄有沒有盛大的歡迎儀式,譬如美女獻吻什麼的?」韓劭剛垂涎地問。

  「有啦!」若是以往,季曼沂一定送他白眼外加兩個字:作夢!不過歷經生離死別的考驗之後,她學會坦白面對自己的感情。

  愛要及時,你所愛的人,不一定能夠永遠等著你把愛說出口。

  她紅著臉吻上他的臉頰,韓劭剛狡猞地側轉頭,用唇迎接她的小嘴,不饜足地輾轉吮吻廝磨。

  季曼沂呻吟著,熱情地回應他的吻。

  他們沒發現,遠處的沙灘走來一個人,正緩緩向他們接近。

  「韓?」

  直到聽到那聲低沉的呼喚,兩人才嚇得立即分開。

  他們抬頭一看,發現是阿曼達的父親巴貝登。

  「巴貝登先生?」韓劭剛努力想起身迎接,卻動作困難。

  巴貝登急忙道:「你別起來,坐著就行了!」

  「那--失禮了。」韓劭剛確實行動不便,只好坐著和他說話。

  「韓,關於阿曼達害你受傷的事--我很抱歉!」巴貝登羞愧地低下頭,語氣裡有說不出的沉痛。

  「巴貝登先生,請您別這麼說。」韓劭剛還是惦記著巴貝登的恩情。

  「是我教女無方,才讓她闖出這麼嚴重的禍事,我把她寵壞了,是我的錯!」

  知道女兒竟然想綁架殺人,他實在怎麼也不敢相信,後來見到女兒瘋狂冷血的模樣才明白,他以為那個善良天真的小女孩,早在他的寵溺下變得囂張狂妄、無法無天。

  是他的過度寵愛害了女兒,還連累到別人,他深深懊悔歉疚。

  「巴貝登先生……」

  季曼沂感歎不已,為什麼這樣一個好人,會教養出那樣自私、任性、可怕的女兒呢?

  「我瞭解你們不想再待在傑瑞達市,我也沒臉要求你們繼續留下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算是賠償你們的精神損失。」

  巴貝登拿出一張支票想給他們,但他們都不肯收。

  「巴貝登先生,你已經幫我付了醫藥費,那就足夠了,不需要再給我們額外的賠償了。」韓劭剛從來沒想過要收取什麼精神損失費。

  「不行!我知道韓為了這件事差點喪命,如果你們不肯拿,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請你們一定要收下。」巴貝登一再堅持,韓劭剛只好為難地收下那張支票。

  「那麼,阿曼達小姐會怎麼樣呢?」雖然很氣她的任性差點害死心愛的人,但是看在巴貝登的面子上,季曼沂還是勉強表示關心。

  「關於傷害的部分,雖然你們沒提出告訴,不過丟汽油彈縱火是公共危險罪,她免不了得坐牢。」提起愛女,巴貝登禁不住紅了眼眶。「這樣也好!就算給她一次教訓,世界上的事,不是她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以後我也會好好管教她,希望還來得及教導她成為一個好女孩。」

  「我想可以的。」對於這個以偏執的佔有慾來表達愛意的女孩,韓劭剛還是寬宏大量的給予祝福。

  「謝謝你們!」巴貝登真誠地道謝,再次感到羞愧。

  他走後,韓劭剛繼續摟著季曼沂,享受兩人世界的濃情蜜意。

  「你知道巴貝登開了多少金額的支票給我們嗎?」他問道。

  「我不知道,我想大概是幾千塊美金吧!」在這個年代,這樣的金額已經很多了。

  「不對。」韓劭剛搖搖頭,神秘地揭曉謎底。「得再多加兩個零。」

  「幾十萬美金?那麼多?」季曼沂驚呼。「看來巴貝登真的對你很歉疚!」

  「是啊!其實我真的沒怪他,至於阿曼達,她必須接受法律制裁,就已經受到懲罰了,他實在不必給我什麼精神賠償費。不過--」他對季曼沂一笑說:「現在有了這筆錢,我們終於可以去香港了。」

  「嗯!等你傷勢一好,我們就出發。」

  想到就快回到熟悉的故鄉,季曼沂忍不住露出期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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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七○年代末期,八○年代初期。

  曾經是中國歷史上最耀眼的海上明珠--香港,歷經戰亂與成為殖民地的種種衝擊後,它並沒有因此被擊倒,反而浴火重生,以令人驚奇的速度蓬勃發展,宛如洗盡鉛華的女伶再度粉墨登場。

  韓劭剛與季曼沂來到這塊曾經熟悉,卻又不是那麼熟悉的土地,觸目所及皆是滿滿的詫異與驚喜。

  「這個!這個我小時候看過,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好令人懷念喔!還有那個東西--」走在大街上,季曼沂宛如回到童年,像個蹦蹦跳跳的孩子,一路走來興奮不已。

  韓劭剛凝視著她時而驚奇、時而欣喜的美麗容顏,眼底滿是眷寵。

  這個女人到底用了什麼神奇的魔法,讓他一天比一天更愛她?

  「啊!我要吃那個,以前我媽常買給我吃。」季曼沂看見路旁有人賣烤餅,想起自己小時候最喜歡吃了,疼愛她的母親常常買給她吃。

  韓劭剛付錢替她買了一份,她拿著熱烘烘的餅,迫不及待咬下一口。

  就是這個味道沒錯!啊,好懷念的滋味。

  她陶醉地閉上眼咀嚼香噴噴的烤餅,想起母親溫柔慈祥的容顏,大大的眼睛承載不了感傷的淚水,一滴滴從臉頰滑落。

  見她邊吃烤餅邊掉淚,原本想討她開心的韓劭剛反而駭著了。

  「你怎麼哭了?」難道是這攤烤餅太難吃了?

  「我想到我媽媽……」提起過世的母親,她就不禁眼淚汪汪。她真的好想她!

  「傻瓜!你哭什麼?現在你媽媽可是好好地活在世上,只要我們找到她,你就可以再見到她了。」韓劭剛揉揉她的發,溫柔地安慰道。

  「嗯!說得也是。如果再見到她,我一定要警告她當心我爸爸那個負心漢,要她千萬別被他騙了!」她義憤填膺地握緊小拳頭發誓。

  「恐舊來不及了!按照你的出生日期計算,你那負心漢父親已經『得逞』了,現在你正乖乖在媽媽的肚子裡成長。再說--」韓劭剛好笑地點點她的鼻子說:「要是過去的歷史改變,未來也會跟著改變,如果你那負心漢爸爸沒讓你媽媽懷你,就不會有現在的你,你將會從這個世界消失,你知道嗎?」

  「哼!我才不在乎,只要媽媽不受到傷害就好。」

  「那你也不在乎我嗎?」韓劭剛覺得有點受傷。「你為了母親,不在乎與我分離,也不理會我為你痛苦難過嗎?」

  季曼沂知道自己說錯話,無意中傷了他的心,立刻軟下語氣道:「人家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嘛!而且你剛才也說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人家都在媽媽肚子裡了,你要我消失不見也不可能啊!」

  「哼!這不是可不可能的問題,而是心態問題。」遇到這種問題,他可是小心眼得很,他吃味地認定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遠不如她母親,竟然使起性子,不開口說話就是不開口說話。

  一整天他都故意板著一張冷淡的臉,存心讓她不好過,讓她知道她說的那句話,是如何傷了他的心。

  晚上回到旅館,他還是冷淡地看著電視不理她,季曼沂什麼都可以忍受,就是受不了他不理她,所以她不借犧牲「色相」打算撒撒嬌讓他消氣。

  「劭剛。」她嬌滴滴地倚過去,撒嬌道:「你跟我說話嘛!」

  「要我說什麼?」其實韓劭剛氣已經消了大半,但難得見她這般嫵媚乖順,他也樂得享受入懷的軟玉溫香。

  「就說你不怪我了啊!」她笑吟吟地道,連台詞都幫他想好了。

  「不行!我還是很生氣。」她的嬌軀香馥柔軟,他心蕩神搖之際,還得裝出生氣的面孔,只為了多討點便宜。

  「好嘛好嘛!原諒人家嘛!」季曼沂愛嬌地扭著身子,貼著他磨蹭。

  「咳!好--好吧!」再不原諒她,他就要把持不住了。

  「好棒!謝謝你,劭剛。」獲得赦免,她忘情地反身將他撲倒在床上,一連在他臉頰上印下無數個開心的吻,完全沒發現身下的人正在承受什麼樣的痛苦。

  好一會兒之後,她終於發現異狀。

  「劭剛,你的臉怎麼這紅?」

  「我--」

  「還有你的身體好燙喔,你發燒了嗎?」

  「我不是……」

  「你哪裡不舒服?」對男人的生理反應沒有太大認知的季曼沂,擔心他舊疾復發,慌張地用手上下檢查他的身體。「是背嗎?你的背在痛是不是?」

  「不是背,是其他的地方。」韓劭剛拉住她在胸口移動的小手,翻身壓住她。

  兩人全身相貼,每一寸都熨貼在一起,她終於察覺他身上不同的反應。

  「你……」她羞紅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那可愛的害羞神情,讓韓劭剛再也忍不住,變身成了大野狼。

  他溫柔地封住她的唇,愛憐地親密吮吻,大手開始不規矩地上下輕撫……

  季曼沂呻吟了聲,像烤馬鈴薯上頭的奶油,迅速地溶化了。

  來到香港的第一夜,是充滿激情旖旎的美好夜晚……

  ***  ***  ***  ***

  「我記得我小時候是住在這一帶。」第二天,季曼沂帶著韓劭剛按照記憶中微    弱的印象,找到一個由狹窄公寓的水泥叢林構成的社區。

  這裡每間房子都很窄,遠看好像鴿子籠,季曼沂跟著母親在這裡度過好些年的歲月。

  「沒錯!就是這一棟,轉角這邊有顆大樹,我記得最清楚。」

  她拼湊著零碎的記憶,逐漸找到她童年時所住的公寓大樓。

  「那時我們住在四樓,因為四不吉利,所以房租最便宜。」她笑著說道,帶領韓劭剛推開一樓無法上鎖的大門。

  「果然沒有鎖,原來這時候門鎖就已經壞了。」她喃喃自語道。

  走進一樓,眼前是她非常熟悉,狹窄而陰暗的長廊,每條長廊上約有七八扇門,每扇門代表一戶,每間的格局都很小,幸好那時季曼沂只和母親同住,再加上母親很會整理,所以她們住得還算寬敞舒適。

  轉循彎,她看見那個同檬狹窄陰暗的樓梯,興奮地道:「啊,樓梯在這裡!快來!」隨即快步跑了上去。

  韓劭剛看著她像小女孩似的忙著到處探險,寵愛地一笑,隨即跟了上去。

  他們一口氣爬上四樓,季曼沂的記憶愈來愈清晰了。

  「就是這一棟了。」她站在自己從前住過的舊房子前,遲疑著不敢伸手敲門。

  現在屋子裡有人嗎?如果有的話,會是誰?她母親?還是不認識的人?

  轉過頭,迎上韓劭剛溫柔而包容的笑容。他始終望著她,無論在任何時刻,他都是她最佳的精神後盾。

  明白這一點,季曼沂感覺自己更有勇氣,也變得更堅強了。

  她跨前一步,堅定地舉手敲門。

  「誰啊?」門裡傳來女人的回應聲和走路的腳步聲,她屏息以待,不曉得走出來的會是什麼人。

  「你是誰啊?」門打開了,一位身材微?、頭髮燙得像鳥窩的中年婦女瞪著他們,防備地問:「你們要找誰?」

  不是媽媽!強烈的失望衝擊季曼沂的心,她勉強擠出笑容,向婦人致歉道:「對不起!我們敲錯門了。」

  說完,隨即拉著韓劭剛走向樓梯,快步下樓。

  「曼沂?」韓劭剛知道剛才那位婦人不是她的母親,有點擔心她受打擊。

  「我不要緊的!」季曼沂回頭對他真心一笑,失望的心情已經恢復平靜。    「我早就猜到,這時候媽媽應該還沒搬進來,住在那間房子裡的人應該不是她。」

  如今只是證實她沒猜錯,雖然失望難免,但她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你能想開就好,來日方長,只要慢慢打聽,還是能找到你母親的。」韓劭剛安慰道。

  「嗯,謝謝你!」季曼沂燦爛地對他笑了笑,逐漸恢復元氣。

  走出公寓,大門外有個年約兩三歲、肥嘟嘟的小男孩蹲在地上玩沙子。

  一名住在一樓的婦人打開木窗對兒子尖聲命令道:「小寶!你別亂跑,也別玩得髒兮兮的,聽見了沒有?」說完,砰地關上窗子,又去忙她的事了。

  「小寶?」季曼沂停下腳步,吃驚地瞪著含著奶嘴、滿臉鼻涕的小男孩。「你是張小寶?」

  她突然露出莫名的憤慨神情,快步走到小娃兒面前,手擦纖腰,擺出大姐頭的架式警告道:「我告訴你,以後不許欺負季曼沂,不然我就打你屁股,知道嗎?」

  小男孩啾咕啾咕吸著奶嘴,滿臉問號地看著她,彷彿在問:阿姨你在說什麼?

  「你在做什麼呀?」韓劭剛被她孩子氣的舉動逗得哭笑不得。「幹嘛這樣恐嚇一個孩子?」

  「他很喜歡欺負人嘛!我以前小時候常被他欺負,他不是拉我辮子,就是偷掀我裙子,有一次我玩蕩鞦韆,他還從後頭把我推下去,害我當場跌得頭破血流,這裡還留下一道疤。」

  她略為撥高瀏海,讓他看看髮際邊的一小道白色疤痕。

  「那小子這麼可惡?」聽到曼沂曾經這樣被人欺負,韓劭剛頓覺怒火中燒,他們本來已經走開,他又突然折回去,指著一臉呆樣的小男孩,橫眉豎眼地威脅道:

  「臭小鬼!我警告你,將來你要是敢偷看我心愛曼沂的屁屁,或是害她摔倒跌破頭,我絕對不饒你,哪怕是再經歷一趟時空之旅,我也要回來打爛你的屁股!聽到了嗎?」

  他兇惡的模樣,終於成功嚇哭小男孩,他小瞼皺成一團,哇地放聲大哭。

  「小寶,你哭什麼?誰欺負你啊?!」窗戶又啪地打開,張小寶的母親那張尖瘦蠟黃的臉又出現在窗口。

  「糟了,快跑!」見張母出現,韓劭剛立刻拉著季曼沂,三步並做兩步溜了。

  兩人像被官兵追趕的賊,手牽著手沒命地跑,一直跑到好一段距離之外,他們才停下來,半彎著腰急遽喘息。

  「哈……哈……好累!」

  季曼沂捂著脹得發痛的胸口,幾乎快喘不過氣了,抬頭看見韓劭剛也像離水的金魚張著嘴猛喘氣,狼狽的模樣,完全沒了斯文俊男的氣質。

  韓劭剛看見的她顯然也是相同的,他們看著彼此,噗地噴笑出來,然後指著對方哈哈大笑。

  「哈哈哈……」擁有一個不快樂童年的季曼沂,從來不曾這麼痛快地笑過,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就只是開心地咧開嘴大笑,笑得不能自己,笑到眼淚直流。

  「雖然跑得很累,可是這樣惡作劇好好玩喔!」她抹去眼淚,邊笑邊說。

  「是啊!我想剛才那些警告應該夠了,以後那個小鬼就算遇到你,也不敢再拉你辮子、掀你裙子或把你推下鞦韆。如果不夠,以後我會三不五時過來提醒他。」

  反正他想他們這輩子大概是回不去了,永遠定居在這裡,好像也不錯!

  他摟緊季曼沂的肩膀,緩緩漫步在充滿懷舊氣息的香港舊街道。

  只要有她在,無論哪裡,都是他的家。

  ***  ***  ***  ***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用這句話來形容季曼沂的尋母之旅,或許是最洽當的。

  那天他們找到她以前住的舊公寓,季母卻還未搬進去,而她因為未婚懷孕,不獲家人諒解,所以季曼沂從小就沒見過母親娘家的親人,自然也無法從外婆舅舅等親戚那邊打聽她的消息。

  原以為大概就此斷了母親的音訊,沒想到一個多月後,她卻意外在購物商場看見一個熟識的人。

  「惠阿姨!那一定是惠阿姨!」她認出母親的手帕交,打小看著她長大的惠明月惠阿姨。

  興奮的她立刻拉著莫名其妙的韓劭剛飛快追過去,一會兒就追上正提著購物袋準備離開商場的惠明月。

  「惠阿姨!」季曼沂跑到她面前,欣喜地喊道。

  但年輕的惠明月並不認得長大後的季曼沂,只用一種狐疑陌生的表情打量她。

  「你是誰?」

  季曼沂這才想起,現在已經回到過去,而過去的惠阿姨是不認得她的。她頓時傻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向她介紹自己。

  「呃……我是……我是葉薏倩的表妹,因為曾經看過你的照片,所以……」她靈機一動,謊稱自己是母親的表妹。

  「喔!原來你是薏倩的表妹,難怪和她長得這麼像。」季曼沂和母親相似的面孔,輕易獲得惠明月的信任。

  「我想請問我媽--呃不,我是說我表姊,你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裡嗎?」季曼沂緊張地問道。

  「知道啊,我們昨天還碰過面。」惠明月回答。

  「真的嗎?」季曼沂和韓劭剛驚喜地對看一眼,她就快找到媽媽了!

  「那麼--可以請你告訴我她的地址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們家族的人,還不肯諒解她嗎?唉!懷孕都懷孕了,怪她又能改變什麼呢?真是的……」

  她叨叨絮絮地嘀咕,一面把地址抄給季曼沂,「喏!她就住在這裡。」

  「謝謝你,惠阿姨--呃!我是說,惠小姐。」季曼沂拿著地址,微微顫抖地貼在胸前。

  這就是媽媽的地址,她馬上就可以見到她了。

  他們離開購物商場,韓劭剛馬上叫計程車,載他們到地址所在。

  到達目的地,下了計程車,韓劭剛正想按照地址去搜尋門牌號碼時,季曼沂突然將他拉進一條巷子裡,轉身背對馬路,情緒激動地顫抖著。

  「怎麼了?」她異常的反應,讓韓劭剛不明所以。

  「我看到我媽媽了!」她驚喜過度,又哭又笑奸像瘋子。「她人在外頭,剛好走過來。」

  韓劭剛聽了立刻將視線轉向馬路,只見一名身懷六甲、樣貌神似季曼沂的美麗女子,在一名俊挺男士的陪伴下,沿著路旁的人行道悠閒散步。

  「那就是你媽媽?確實很像你。不過--她身邊的男人是誰?」他瞧他們神態親密,不像一般普通朋友,感到相當好奇。

  「男人?」季曼沂愣了愣,剛才她一見到母親走來就急忙躲起來,沒注意她身旁是否有別人。

  「是啊!一個儀表堂堂,挺英俊的男人,他和你母親感情好像很親密的樣子,兩人牽著手一起散步。」

  「騙人!」這時候母親應該已經被那個沒良心的男人拋棄了,而她不相信母親這麼快就交了其他男朋友。

  「我沒有騙你,你自己看。」他將季曼沂的腦袋轉向外頭,她的母親和那個男人正好有說有笑從他們前方經過。

  季曼沂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個男人是--

  「機……機長?!」

  「你認識那個人?他是誰?」韓劭剛更好奇了。

  「他是--原本拋棄我媽媽的男人。」

  「啊?」韓劭剛愣住了,腦子一時轉不過來。「你是說……他是--」

  「我爸爸!」縱使年輕了二十幾歲,他還是一樣沉穩、有魅力,季曼沂一眼就認出那個牽著她媽媽的男人,絕對不會錯!

  他就是當初她所服務那架失蹤客機的機長,同時也是她的親生父親,按照她所經歷過的歷史,他早就拋棄了她母親,不知去向了。

  為什麼這個時候,他還在這裡呢?

  她一開始想不透,是韓劭剛的分析點醒了她。

  「當初我就說過,那架失蹤客機的乘客和機組員,和我們一樣經過時光隧道,轉移到其他時空去了。」

  「你是說-我爸爸也是穿越時空,回到這個世紀的『現代人』?」

  「我想應該是,所以他再度回到這個時空,回到你母親身邊,你瞧她現在的模樣,是不是很幸福?」

  「是啊……」

  季曼沂從沒見過這樣的母親,滿含深情的微笑,還有掩不住的幸福……

  無聲的淚水緩緩流下,她有點感傷,因為媽媽根本不認得她,不過能夠親眼看見媽媽得到幸福,她真的很為她高興。

  可以安心了!

  又看了父母親緊緊相依的背影一眼,她笑著轉身,毅然對韓劭剛說:「我們走吧!」

  「走?要去哪裡?」韓劭剛呆愣地問。

  「隨便去哪裡都可以!天下之大,總有我們容身之處。」她心情愉快,腳步也特別輕鬆。

  走了一段路,正好經過一個菜市場,有個算命仙坐在路邊替人批八字算流年,算過的人莫不大呼:「好準!」

  季曼沂玩心大起,轉頭對韓劭剛說:「我想算命,我們去算算看好不好?」

  「好啊!」韓劭剛寵她,什麼都由著她。

  前一個算命的人剛走,她立刻跑上前去,開心地坐下。

  「小姐算命嗎?」算命仙瞇起眼,一眼就感覺她身上有股與眾不同的氣。

  「嗯!你幫我算算看,我會有什麼樣的命運。」她笑著說道。

  「唔,我先幫你看看面相。」

  季曼沂乖乖坐著,任由算命仙每個毛孔、每根寒毛地仔細打量她。

  「奇怪……」算命仙蹙著眉喃喃嘀咕,又命令道:「請閒你伸出右手。」

  「噢!」季曼沂按照他的吩咐乖乖伸出右手掌心,他隨即拿著放大鏡,開始仔細研究她的手紋。但是--

  「還是看不到。奇怪!」他收起放大鏡,又吩咐她伸出手腕,他閉起眼開始摸骨。

  「怪異!太怪異了!」算命仙睜開眼,掩不住滿臉的驚奇。「我居然算不出你的命運,你是這世間的人嗎?」

  「你說這什麼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難不成我是鬼?」季曼沂氣死了,這糊塗算命仙居然以為她是女鬼。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出生的,你身上的氣息很亂,我同時看到胚胎的你和現在的你,但我算不出你的命運。」他抬眼看了下韓劭剛。「還有他也是,你們都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吧?」

  真準!季曼沂和韓劭剛悚然對看一眼,急忙追問算命仙:「如果我們不是屬於這個世界,那我們該怎麼辦?」

  「回去啊!」算命仙的答案非常簡單。「怎麼來就怎麼去,從哪裡過來就從哪裡回去。」

  原來如此!這就是回到二十一世紀的方法?

  「謝謝您!」韓劭剛恍然大悟,放下算命的費用,隨即欣喜地拉著季曼沂起身離開。

  「我有辦法回去了!」

  ***  ***  ***  ***

  在一個淒清的月夜,他們悄悄回到百慕達。

  今晚又是月圓,韓劭剛再度感受到空氣中那股不尋常的騷動,果然一抬頭,發現今晚高掛天上的正是藍色月亮。

  他們相視一笑,沒有遲疑地划著小艇,朝遙遠的海平面而去。

  行經藍月的倒影處時,忽然起霧了,四周開始瀰漫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和上一次完全相同的景況,再度發生了。

  強大的引力將他們從小艇上拉起,漂浮在半空中,他們知道再過不久將會被捲入時光隧道,於是更緊地拉住彼此的手,誰也不願放開對方。

  「曼沂,我們要一起回到二十一世紀喔!」那股旋轉的引力愈來愈強,韓劭剛已經睜不開眼,連忙大喊。

  「嗯!我們一起回--啊--」

  季曼沂話還沒說完,便被捲入那可怕的大氣流漩渦,快速旋轉時極度的暈眩讓她失控尖叫,她的神志逐漸飄離,最後終於完全失去意識……

  ***  ***  ***  ***

  韓劭剛和季曼沂清醒時,兩人已經躺在醫院裡。

  據說是一艘漁船救起了漂浮在海上的他們,還將暈厥趴在船板上的他們送到醫院。

  他們一睜開眼睛,就急忙詢問護士:「現在是西元幾年?」

  護士們雖然覺得奇怪,還是告訴他們:「現在是二OO五年啊!」

  「二OO五年?」他們終於回來了?

  兩人欣喜若狂,相擁大笑,搞得護士莫名其妙。

  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

  這時,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接著門口出現一對樣貌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男女。

  「曼沂!乖女兒,你怎麼樣?要不要緊?」年約四十出頭,但仍清麗高雅的婦人擔心地喊道。

  韓劭剛立刻想起,這名婦人就是他穿越時空之後,在香港見到的少婦--也就是季曼沂的母親。現在是二十年後,她的模樣有些不同,但還是一樣美麗。

  「媽!」季曼沂不敢相信已過世的母親,居然好端端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她霎時熱淚盈眶,激動地喊道:「媽!您還活著?」

  「你這丫頭在胡說什麼?我把你媽照顧得好好的,她當然還活著!」頗有威嚴感的中年男人低聲喝斥,眼神卻一點也不兇惡,看得出也極為疼愛季曼沂。

  「您是……爸爸?」季曼沂喉頭發酸,嗓音哽咽。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喊出這兩個字,神情生澀害羞,但心情是興奮的。

  「當然是我!否則你以為是誰?唉!早知道就不該答應讓你到百慕達去自助旅行,瞧瞧你經歷一場海難之後,居然變得怪裡怪氣的,連我和你媽都不認得了!」季曼沂的父親搖頭歎息道。

  「我認得!我當然認得你們!」因為太激動,季曼沂忍不住又哭了。

  她的父母都在身邊,一個也沒離開她!她童年渴望擁有雙親的夢想,終於實現了。她好開心!

  轉過頭,發現韓劭剛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季曼沂笑著拉住他的手,向父母介紹道:「爸,媽!這是我的男朋友,名叫韓劭剛,他真的、真的對我很好喔!」

  「伯父伯母,您們好!」韓劭剛十分欣喜季曼沂將他介紹給父母,連忙恭敬地向她的雙親問好。

  季曼沂的父母看他還算順眼,也不反對他們交往,只是有點好奇。

  「以前沒聽曼沂提過你,你們是在哪認識的?」曼沂的父親問道。

  季曼沂回頭望著韓劭剛,兩人視線交纏,同時笑著說:

  「我們情定在百慕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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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7 00:16:53 |只看該作者
尾聲

 一年後

  「各位旅客,本班機即將起飛,請您繫好安全帶,豎直椅背……」

  機艙裡傳來空服員輕柔美妙的廣播,季曼沂和同事走在機上狹窄的走道上,美麗的眼睛快速且仔細地檢查每位旅客的安全帶。

  「對不起!請繫上您的安全-」

  季曼沂發現一位女乘客未繫上安全帶,立刻上前提醒,然而話剛說到一半,她便突然愣住,因為那位女乘客緩緩抬起頭注視她,那容貌、那眼神,令她覺得很熟悉,妤像曾在哪裡看見過。

  「請問--你……」

  見季曼沂想開口又遲疑的模樣,那女孩淡淡地笑了。

  「你不記得我了?」

  「誒?」季曼沂美眸瞪得更大,再一次認真梭巡女孩的臉龐。

  對於女孩,她好像有點隱約的印象,卻一時想不起曾在哪裡見過她。

  「請問,我是否曾在哪架班機上見過你嗎?」她想來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女孩是曾經搭過她服勤班機的旅客,所以她才有印象,卻因為服務過的旅客太多,所以印象薄弱。

  「是啊!看來你真的忘了。」女孩也不介意她忘了自己,聳聳肩笑道:「就在一年前,我們曾在奧蘭多的機場見過一面,當時你差點搭上那架失蹤的飛機,不過很幸運的逃過一劫。」

  「啊,是你?!」她想起來了!

  她想起些許微弱的記憶,以及那段快要遺忘的奇妙際遇。

  「是的!我叫伍薇汎。」女孩朝她點點頭,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有一些問題想請教你,但是現在我還工作,等會兒下了飛機,我能請你喝杯咖啡嗎?」季曼沂發現自己停留太久,已經引起他人注意,就連同事也在提醒她把握時間,她連忙低聲詢問。

  「可以,反正我不趕時間。」伍薇汎略一點頭,表示同意了。

  「謝謝你!」季曼沂又朝她一笑,這才繼續往前巡視走道兩旁的旅客。

  班機順利抵達目的地後,季曼沂以最快的速度做完最後的清理工作,然後把打掃事宜交代給歐巴桑,接著便立即趕往機場的咖啡廳,伍薇汎正在那裡等她。

  「抱歉!讓你久等了。」她一坐下就先為了讓她久候道歉。

  「沒關係!」伍薇汎淡淡一笑,瞄到季曼沂無名指上的婚戒,瞭然地點點頭。「看來,你過得很不錯。」

  「嗯。」季曼沂柔柔一笑,有些害羞地轉動那只戒指。

  她和韓劭剛已經在半年前完婚,打算等飛完這段航程,就辭職回家專心孕育小孩。

  「對了!我該謝謝你上回的警告,多虧你提醒我們,我和我先生才沒有搭上那架神秘失蹤的班機。」季曼沂滿心感佩地致謝。

  那時她百般不信,但後來自己回到過去,經歷許多不可思議的事,這才相信世界上確實有許多奇妙、難以用科學解釋的現象。

  「不過,我仍然覺得奇怪,我和我父親都曾回到一九八○年的過去,經歷時空轉移後,我再回到這個世界,一切都改變了。原本已經過世的媽媽其實並沒有死,而原本拋棄我們母女的負心爸爸,卻深情地守候在我母親身旁,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呢?」這是季曼沂許多個月來百思不解之處,難得遇到她,她想問個清楚。

  「這個道理很簡單,因為過去的歷史改變了,所以未來的事件自然也會跟著改變。打個簡單的比喻,你走在某條路上不小心絆到石子,所以跌倒了,如果當初你改走別的路,沒走那條路,自然就不會絆到石子,也就不會跌倒了。過去和未來是一種因果關係,『因』改變了,當然會演變成不同的『果』。這些人回到過去,做了某些事影響到未來,你發現有些事變得不同,正是這個原因。」

  「原來如此!」季曼沂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原來就是因果關係?

  「還有另一種說法來解釋時空轉移,或許更為清晰明瞭。我們過去所經歷的每分每秒,其實都像一個個房間,如果你擁有時光機器,那麼你可以在任何時刻,走進任何一個房間,當然也可以隨時關門離開。只要你不做什麼,未來也不會有任何改變。而你父親走進一九八○年的房間,挽回了你母親,所以他改變了歷史,歷史改變了,結局當然就不同了。」

  「這下我真的完全明白了。」

  歷史改變了,所以結局也變了,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而已呀!

  「謝謝!你的話讓我茅塞頓開,我終於不用再懷著深深的疑惑生活下去了。」

  「你別客氣,其實我也沒為你做什麼,只是說出自己所瞭解的事罷了。」

  「不過,這真是一場神奇的際遇,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是啊,的確很奇妙,但我衷心期盼,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了。」經歷時空轉移究竟是憂是喜?她想這是很難下定論的。

  「我也不想再來一次了,那種流落到其他時空徬徨無助的感覺,實在不好受。」簡直可以說太可怕了!幸好有個人一直陪在她身旁,呵護她,保護著她。

  她轉玩婚戒,偷偷地甜蜜一笑。

  又聊了一會兒,伍薇汎看看手錶,歉然起身道:「我想我必須離開了,還有人在等我呢!」

  「噢,好的!」季曼沂也趕緊起身送她。「謝謝你,能夠遇到你替我解答迷惑,我真的很高興。」

  「哪裡!那就這樣了,希望下次還有機會再搭乘你所服務的班機。再見!」

  伍薇汎揮揮手,轉身走出咖啡店,季曼沂望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那可能有點困難。」因為這是她最後一趟飛航了。

  「好了,我也該走了!」伍薇汎的身影看不見了,她也這麼對自己說。

  伍薇汎有她未完的旅程,而她也有她的人生要過,她走向機場的出口,一邊在心裡擬定行事歷。

  等會兒得打個電話給劭剛報平安……

  對了!順便打給爸媽吧,他們剛從歐洲旅行回來,不知道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

  摯愛的家人塞滿她小小的心口,一年前在百慕達留下的陰霾,已經被她拋諸腦後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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