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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千柔 -【寒竹弄情(歲寒尋情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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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千柔-歲寒尋情2-寒竹弄情

「你欠我一個老公!」就這樣,她嫁給了他,
並簽訂「互不侵犯」條約!於是,他早出晚歸拚命的吃喝玩樂,
她卻日夜不休為他看帳本,打理生意,
結果,她得到的「豐厚回禮」竟是──
他在新婚之夜流連妓院,徹夜不歸,
還把花魁「請」回家來當貴賓,
並讓全蘇州城人都知道她仍是個處子,
成為眾人的笑柄!但她仍是那副凡事皆與她無關的死表情,
甚至還幫他逃離婆婆的口水轟炸……
不!他寧願不要這些「自由」!
他要她對他有不一樣的反應,
即使是生氣、討厭也行,他下定決心,來個絕地大反攻!
既然她承諾給他自由,而所謂的「自由」就是做他想做的事,
所以,她就得遵從他的意,「女扮男裝」隨他上大街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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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00:15: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時值隆冬,大雪方興未艾。

  相較於屋外大雪紛飛的嚴寒景象,這屋內桌上大紅雙喜的紅燭熊熊的燃著,不遠處的床上還坐著一位精緻嫁衣的纖纖女子。

  合該是名等著良人來掀蓋頭的新嫁娘,但若不仔細察觀她胸口微微的起伏,會讓人誤以為這只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木頭人偶。

  「聽說少夫人是京城第一美人,不知道她長得怎麼樣?」屋外好奇的婢女忍不住趁著前廳酒歌正熾時,到新房前探頭私語。

  「春花,別看了,看不到什麼的,我來看了三次,這房中的少夫人都沒動過身子,看來在少爺來掀頭蓋之前,我們是看不到少夫人的樣子了。」另一個看來年齡長了些的婢女說。

  「我想少夫人一定長得很美。」一個年約十二、二歲的心丫頭用一種夢幻的口氣說。「冬星,你怎麼知道?」那個名喚春花的婢女一臉好奇的問。冬星一臉想當然耳的模樣,「這少夫人的哥哥,也就是年公子,他長得這麼好看,少夫人聽說和年公子是同胞兄妹,一定也是好看得不得了。」

  一想起年雪松那俊美的直教人兩眼發直的臉,當下她的心就不規則的蹦蹦亂跳了起來。

  「是了!」春花連連點頭附和。「我本來以為天下再也沒有人能長得比表少爺更好看的了,可是這年公子說什麼也不下於表少爺,這樣想來,少夫人一定是美得像仙女了。」

  話一說完,所有的人都點頭表示同意。

  「只是,原本不是傳說表少爺向年家的二小姐,也就是現在的少夫人提親的嗎?

  怎麼這會兒變成表少爺娶了少夫人的妹妹,而少夫人卻嫁給我們少爺呢?」冬星有些不明白。

  風揚山莊和他們雷霆山莊不但是世交,還是親戚關係,所以兩個山莊之間的消息一向傳得很快,想當初,她們一聽到那俊賽潘安的表少爺要訂親,還傷心了好一陣子呢!

  可結果卻完全變了樣,表少爺是娶了親,可原該是表少夫人的年家二小姐卻變成了少夫人,搞得大夥兒一頭霧水。

  「誰曉得呢?我們做下人的不就是這樣,上面的怎麼交代,我們就怎麼做,哪有什麼問話的餘地。」那年紀較大的婢女聳聳肩。

  或許是入莊較久,她比其餘兩個一臉好奇的婢女沉穩許多,知道在人家底下做事,事可以多做一點,但是話最好少說一些。

  「如果不介意的話,能讓我和舍妹談幾句嗎?我已請示過親家爺子了。」年雪松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們身後,雖然他的語氣低柔,卻仍是把婢女們嚇得個個目瞪口呆,好半晌像是凍住了般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當然……當然可以!」那年紀稍長的婢女最早回過神來,連忙紅著臉點頭說。

  而一旁的冬星和春花也飛紅著頰,如搗蒜的直點著頭,卻怎麼也說不出一句話。

  年雪松似是早已習慣所有人對他的容貌的驚艷反應,淡然的點了頭,便閃過仍有點失神的婢女們,推開了房門進入,再俐落的輕合上。

  進到了新房中,年雪松抬眼打量了四周,而後將他那雙如寒星般的眸光,定定的落在床上的新娘子身上。

  「寒竹,你真的都考慮好了嗎?」雪松歎了一聲低得不能再低的歎息。對這一向冷然的妹子,他實在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寒竹隔著紅頭巾微微點了點頭,仍是靜靜的不發一言,霎時,這空間靜得只剩下偶爾燭忑燃燒的「礔啪」聲。

  「寒竹,或許我真的較寵梅兒些,但你一樣是我的妹子,我不希望你有一絲的委屈。」雪松再次歎了一口氣。

  同老有時做事真教人哭笑不得,原該和寒竹結連理的風馭飛竟然愛上了冷梅,而寒竹竟然執意要嫁風馭飛的表哥雷翔宇為妻。

  冷梅和風馭飛是郎有情、妹有意,共結秦晉之好理屬當然,可是,寒竹和雷翔宇兩人只見過那麼幾次面,說什麼他也不明白寒竹為什麼會下這樣的決定?

  他思來想去只有一個結論——為了讓冷梅沒有罪惡感,認為自己搶了自己姊夫的罪惡感,寒竹便以心有所屬為名,硬要下嫁給雷翔宇。如此一來,冷梅和風馭飛便能順理成章的在一起,而不必面對外界的流言。

  風馭飛的一顆心全繫在冷梅身上,兩人湊成一對兒該是最好的結局,可也不能就此犧牲寒竹一生的幸福啊!

  寒竹和雷翔宇之間既無情也無愛,更何況雷翔宇的風流韻事多得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這會是什麼好親事嗎?

  他不明白的是,爹和娘不是迂腐的人,寒竹何需犧牲至此?以寒竹一向的冷靜、聰明,她不至於不明白這一點,為何會選擇這一條路呢?

  所以時至今日,他仍不死心的想再勸勸寒竹,只要寒竹有些許的不願,他定二話不說的將寒竹帶離這裡,即使會讓年、雷兩家的面子掛不住也在所不惜,因為對他來說,寒竹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雪松,如果我說了個「不」字,你當真會帶我離開這裡吧!」寒竹輕聲的說。

  語氣肯定,竟沒有一絲懷疑。

  「當然。」雪松毫不猶疑的回答。「你和梅兒的幸福對我來說一樣重要。」

  「那你的幸福呢?」

  雪松蹙起了眉頭,靜靜的打量寒竹,不過寒竹一向是個冷漠的人,現在頭上又多了塊紅色的頭巾,很難看出此刻她心中的想法。

  「你在說些什麼?我們現在談的是你的事。」雪松的語氣顯得有些怪異。

  寒竹輕搖了搖頭,「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好了。其實,我們是很像的人,而且相似的程度有時不是外人所能想像的,也或許因為如此,我們對彼此的表現就不像面對天真的梅兒那般熱絡。」

  她輕輕掀起頭巾的一角,那雙冷然的眸子和雪松幾乎如出一徹。

  「你是在怪我不像寵梅兒般地寵你?」雪松不太明白。

  在他的眼中,寒竹和梅兒一樣是他的妹妹,只是寒竹無論何時何地總是完美得用不著人擔心,而且也不像需要人擔心的樣子,不是嗎?

  寒竹輕輕的搖搖頭,「我只是希望你對自己好一點,身為年家的第一個孩子不是你的錯,你今天擔心我嫁入雷家會不幸福,可是你此去火雲堡又如何?」

  「雷家至少看在我是京城首富年家人的份上,不至於太為難我,而你呢?雖然我從不出門,但對火雲堡主人的凶狠也曾耳聞,你這一去那人人口中的凶險之地……」一思及此,寒竹少見的露出一絲擔憂。

  「原來你指的是這個。你別擔心,我這些年的修煉也不是假的,雖然火凜天的武功高深難測,但若真要以武力較量,也不是輕易就能勝得了我的,而且是福是禍,或許是天數。」他輕輕拍了拍寒竹的肩。

  一想起那無情的男人,雪松心上並沒如自己口中說的那麼有把握,只是今天是寒竹的大喜之日,而且他一向不把心事說與他人聽,便輕描淡寫的帶過。寒竹看了雪松一眼,就因為他們是如此的相像,她才明白雪松並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輕鬆,也明瞭這會兒她再說什麼都沒有用。

  雪松為了換取梅兒的性命而應允了火凜天的火雲堡之行,他向來一諾千金,就算火雲堡是地獄,他也會毫不猶豫的赴約。

  「好一個是福是禍是天數,若真是如此,我入雷家門又有何不可?」寒竹輕聲說。

  被寒竹的話這麼一堵,雪松微垂了眼睫,然後提了提嘴角搖搖頭,再次對上寒竹清澈的雙眸時,眼中已是一片的釋然。

  「看來是我多心了,你不是梅丫頭,你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分寸,看來,我該擔心的是這看來還搞不清楚情況的雷翔宇才是。」



  ※ ※ ※



  雪松離去後,寒竹又將紅頭巾蓋上,靜靜的坐在床邊等著該來為她掀頭蓋的人。

  這是誰的規矩?大喜之日男子在大廳飲酒作樂,女子卻只能安坐在房中,就連視線都只能被限在這三尺見方的紅頭巾裡,忐忑的等著那將和自己共度一生的男人。

  這定規矩的合該是個男人吧!不然怎麼會定下這般一面傾向男人的規矩?

  寒竹輕輕的歎了口氣,她不是個激進的女子,對這總是倒向男人的社會,她不想更沒有興趣去批判和改變。

  或許,寂靜會加速思緒的發酵,讓不安漸漸成形,不然她剛剛面對雪松的自信,竟不知何時一點一滴的流失了。就這樣讓自己和一個幾近陌生的男人綁在一起,她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呢?

  年寒竹啊年寒竹!虧你還自認冷靜、淡然,這小小的等候,就讓你自亂陣腳,這可不像你呵!她在心中暗暗的輕責自己。

  一件事做了就是做了,既不能回頭又何必再多去想?

  而且,欠的債總該要還的!「呀!」的一聲,門被驀地推了開來,雷翔宇身後跟著一票人,浩浩蕩蕩的走了進來。

  「快呀!聽說你的娘子可是京城的第一大美人,連後宮佳麗也不能及,今天我們就是要來看看的。」一個看來像是紈侉子弟的金衣男子一臉猴急的說。想是等不及要一睹年寒竹的絕世容貌了。

  「你也聽到他們這麼說了,我不讓他們跟著來看一眼總說不過去,不是嗎?」

  雷翔宇一邊用輕佻的口氣說著,一邊隨手拿起桌上的棍子掀起了寒竹的蓋頭。

  一時之間,原本喧鬧的新房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音,似乎所有的人全被寒竹的容顏震懾住,深怕回神過來便發現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雷翔宇曾見識過寒竹的傾國之貌,但一段時日不見,她竟比他記憶中的更令人心動——那種每次一見到她,心中便有的不明悸動又隱隱擾亂他的思緒。

  在眼角的餘光中,他看到了眾人又驚又羨的目光,知道這些人也和他一般,全被寒竹那精心打扮之後的絕色容顏迷醉。

  一股少見的異樣煩躁在他的心中升起……難道他對這僅見過幾次面的女人起了佔有之心?不希望別人窺見她的美麗?

  不可能的!他連忙否定這樣的想法。「美人共欣賞」不是他的至理名言嗎?

  在他還沒理出一個頭緒前,他發現他的身體已替他下了一個決定,等他回過神來時,那一班好事之徒已悉數被他推出門外,並用房門阻隔他們的抗議之聲。

  「你似乎一點也不訝異?一般的新娘,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不是都有些嬌羞?」

  雷翔宇玩味似的拉了把椅子在寒竹的面前生了下來,像研究什麼似的直看著她。

  「我該訝異嗎?訝異你帶了一些人來「參觀」?還是訝異你對一般新娘的認識之深,連該有什麼反應你都知道?」寒竹一點表情也沒有,她將頭上的鳳冠拿了下來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雷翔宇不怒反倒擊掌笑了起來,「好反應!上天真是待你不薄,有絕色的外表、富有的家世,連機智反應都是一等一,這樣的你要什麼良夫佳婿沒有,何必嫁給我這種吃、喝、玩、樂,外加好管閒事的凡夫俗子?」

  說實在的,他一點也不明白,這個女人集上天寵愛於一身,她想嫁什麼人沒有,為何偏偏要嫁給他?

  不過說來說去,讓怪的人也是他,沒事蹚什麼渾水,把馭飛和冷梅兩個八竿子打不著邊的人湊在一塊,這下湊出問題了吧!

  結果為了說服冷梅下嫁馭飛,他只好和寒竹來個假鳳虛凰,騙冷梅說他們兩人情投意合,原以為事情這樣就解決了,哪知道他娘說巧不巧的跑來湊熱鬧,而在寒竹不表反對的情況下,他們竟然假戲真作,弄假成真的成親了?

  誰來救救他?他根本沒有想過要成親,就算寒竹真的是美得難得一見.他還是情願過他的自由生活。

  不過最讓他不明白的是,寒竹為什麼對他們的婚事不表任何意見。

  別說她愛上他了,他是風流,可不笨,這女人全身上下像塊冰一樣冷。他不認為她對他有任何的意思。

  「你欠我的。」寒竹撥了一下自己頰邊的髮絲。

  「我欠你?別開玩笑了,我這個人一向不欠人的。」雷翔宇搖了搖頭,一點也不記得他欠過她什麼。

  「我曾說過要你記住的,你難道忘了嗎?」寒竹交握雙手,眸子仍是一片寒霜。

  雷翔宇微皺起眉頭,「那你倒說說看,我到底是欠了你什麼?」

  「你欠我一個相公。」

  「啥!?」她的話讓他整個人跳了起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從她的口中聽到這樣的回答。「你瘋了嗎?」

  一定是這樣的,不然以她的條件,不可能到了十八歲還沒有夫家。「我正常得很。」寒竹冷漠的眼神讓雷翔宇立刻閉上張大的嘴巴。

  「有些話我非說不可。你不覺得你的說法很可笑嗎?是!我承認要不是我多管閒事,馭飛不一定會愛上冷梅,可是,你也不能因為這種原因就嫁給我,那萬一牽他們紅線的人是一個乞丐或小癟三,難道你也照嫁不誤?」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講得這麼義憤填膺,只要一想到她是為了這麼可笑的理由而嫁給他,他就壓不住心中不停高漲的怒氣。

  「當然不只是這樣的理由。」面對雷翔宇的怒氣,寒竹仍是一貫的冷然。

  「那你倒說說看,還有什麼不這麼可笑的笨理由,你慢慢說,時間多得是。」

  管他什麼洞房花燭夜、什麼春宵一刻值千金,萬金都一樣啦!反正今天他要不把心中的疑問一次問個明白,他是不會罷休的。

  「對女人來說婚姻只是個牢籠,這一進去,就連末嫁時少得可憐的自由也失去了。」她輕歎了一口氣。

  「那你還成親?」他一點也不明白,她到底說的是哪一門子的話?

  「至少這是我的選擇,因為我想和你談個交易。」

  「什麼交易?」

  年寒竹微偏了一下頭,臉上綻出一抹若有似無,幾乎算不上笑容的微笑,卻讓雷翔宇看得一顆心莫名的狂跳了起來。

  「我知道你並不要這個婚事,我也不要。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成親,可是,我又不希望爹娘為了我的婚事而心煩,所以,我選擇了你,我想,你不曾介意我擁有個人的自由。」她知道雷翔宇是個自由慣了的人,他絕不會在她的身上加上那些規矩。

  這下電翔宇總算明白了,說來說去,她根本是在利用他做擋箭牌。「可這對我又有什麼好處?這似乎不是個公平的交易。」他挑起一邊的嘴角。

  「既是交易,我自是不會讓你吃虧,我有我的自由,你當然也有你的。你是雷家的獨子。家中的人說什麼也不可能任你這樣玩樂下去,有了我們這親事,你不也可以鬆了口氣?」寒竹放下交握的手,抬頭冷然的看著他。

  「你是說……你不介意我出去……」不知為什麼,對上她那眸子,他就是說不出口。「我說過你有你的自由,這是我們的約定,你要做什麼我一點也不想管。更甚者,我還可以幫你看那些令你心煩的帳本,讓你有更多的時間出去玩樂,當作你答應這交易的利息,如何?」她一副在商言商的口氣,彷彿他們談的根本不是婚事。

  不曉得為什麼,雷翔宇對寒竹的冷靜生出了一股不滿。他實在不喜歡她這樣子的口吻和態度,一種想解下她冷靜面具的衝動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這可真是個「好交易」。」雷翔宇的語氣充滿諷刺意味。「只是,不知道你的提議包不包括正常夫妻會做的事,像這樣呢?」

  說完,不等寒竹有任何反應,雷翔宇已緊緊的攫住了她的雙肩,一個施勁的將她推倒在床上,不理會她訝異的掙扎,恣意的將他的唇覆上她的。

  最初雷翔宇只是想對他惡作劇,沒想到如冰山的她吻起來會這麼的香甜,她雖生澀的毫無技巧可言,卻是他吻過最能撩動他的心扉的。

  反了!反了!不該是這樣的,他原只是要做個小小的懲罰罷了,這下卻是他捨不得放手了。

  直到他不經意的望入她冷漠的雙眸,那像是桶冰水在十二月天澆上了他的身子,讓他從頭冷到腳底板。

  「夠了嗎?」她冷冷的問。「我承認我是沒想過這一點,不過,如果你能遵守我們的約定,我想,我也沒理由反對,也反對不了,畢竟我們成了親。」她不喜不怒,臉上仍是一點表情也沒有。

  雷翔宇的眉頭一下子蹙了起來,她以為他是什麼樣的人?她以為他會不顧她的意願對她做什麼事嗎?他雷翔宇風流是風流,可從沒對哪個女人用強過,就算她是至今他最能擾亂他的心緒的女人也一樣。「謝謝!我想,我沒必要冷死自己。如果我要的話,外面多得是熱情如火的女人。」受了傷的自尊讓他的話變得惡毒。

  不過,他的慚愧在看到寒竹冷淡的臉時,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個女人根本沒有感覺,他又何必內疚,反正他說的話根本不可能傷到她的,不是嗎?

  他轉身一語不發的推開房門,他怕自己再和這個女人相處下去,等一下或許會做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事來。

  「你要去哪?」

  雷翔宇停下腳步,回頭露出他一貫促狹的笑容,「你犯規了,不是說好個人有個人的自由,不過,我還是可以告訴你……」他停了一下,臉上是壞得不能再壞的得意笑容,「我要「玩樂」去了,回頭見!」



  ※ ※ ※



  「今天可是你的洞房花燭夜,你不去陪你的美嬌娘行嗎?」

  柳綿綿為雷翔宇在杯中注入剛溫好的酒,眼眉帶笑的偎入這個早已讓她暗許芳心的男人。

  雷翔宇和風馭飛可說是蘇州姑娘心中的最佳夫婿,家世、才識一流不說,連樣兒也比一般人來得俊俏許多,擁有這樣的條件,有哪一個姑娘會不愛上他們?

  若說風馭飛令人迷醉的是他的絕世俊容,那雷翔宇擁有的便是令人意亂的風采,只消他的一個笑容,不知有多少姑娘會心甘情願為他沉迷。

  而他,從不吝於展露笑容。

  不過,今兒個冬天卻傳出了一件大事,那就是雷翔宇和風馭飛要花同一天完婚,而且要的還是對京城的姊妹花!這個消息一傳出,蘇州成千上萬的姑娘家皆心碎了,只因為她們一下就失去了心中的理想情人,而且還是一次兩個。

  這其中當然也有人不死心,便四下去打聽這對姊妹在到底是什麼來歷,竟一出現,就擄走了蘇州城裡最有價值的兩個單身漢。一方面是不服輸,另一方面是仍存有小小的企盼。風馭飛一向不近女色,他會娶妻,必不會有二心,但雷翔宇可就全然不是這樣的人,或許她們還是有機會的。

  如果那個女人捉不住雷翔宇,想進入雷府也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

  或許,她也是存著這樣的私心的。

  看一眼他略帶慵懶的醺然樣,那強烈的希冀又襲上她的心頭,對這樣一個好的男人。她怎麼可能放得了手?在風塵中,靠得是美麗,現在的她是蘇州紅雲閣的花魁,每天都有公子哥兒捧著大把大把的金銀珠寶只為求得她的回眸一笑。可她也明白,現實是殘酷的,年華似水,等她風韻不再的時候,怕是她笑了也沒人願意駐足一顧的。

  在青樓這麼久、這道理她怎麼會不明白?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成為有錢人的小妾是她最好的下場,而以她花魁的名號,多得是富家子弟等著替她贖身,可是看多了腦滿腸肥、色慾熏心的紈侉子弟,教她終其一輩子都得面對這樣的臉,說什麼她也不願意。

  直到她遇到了雷翔宇。

  是的,她承認他是風流的,那雙眼睛似乎從不曾停止狩獵和送秋波,可那本該是輕浮的舉動,在他身上不僅沒有一般紈侉子弟的邪淫,反倒令人臉紅心跳。

  更甚者,在他眼中對所有的女人都是一視同仁,對他來說,良家婦女和青樓女子沒什麼兩樣,不同的只是調情的尺度罷了!不像那些虛偽的假道學,明明白己愛上青樓得很,卻又老是把她們青樓女子看得比什麼都不如。

  而在他所有的紅粉知己中,他又最常來找她,是以整個蘇州城,甚至有人下注,這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的雷翔宇,或有可能不理會世俗的眼光,迎娶她成為元配夫人。

  說她從不這麼想是騙人的,畢竟放眼整個蘇州城,有哪個女子及得上她的顧盼風情?

  可他卻莫名娶了個京城女子,而且事前連一點風聲也沒有,讓她連預防都來不及。而更可恨的是,打探的結果卻發現雷翔宇的夫人不僅女紅一流,就連相貌也傲視群芳,那豈不表示她連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不過,今夜是他的大婚之夜,他卻來到她這兒,是不是表示她還是有機會?不僅如此,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定比他的夫人重要得多。

  或許什麼艷冠群芳、閉月羞花,根本是以訛傳訛。傳言總是誇大的,他現在在這兒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對她的興趣很大?」雷翔宇少見的皺起了眉頭,似乎一想起那個女人,他就會出現不合理的反應。

  「只是自古紅顏皆善妒,你在新婚之夜就丟下人家,她不怨嗎?要是我,可恨死你了。」柳綿綿眠起了笑嘴,故意對著雷翔宇的臉頰輕呵了一口氣。

  柳綿綿的吐氣如蘭以往總是最能撩動他的反應,可這會兒他除了厭煩外,竟沒有任何的春意蕩漾。他將她輕輕的推開,假裝要溫酒,起身到溫酒的小燇前。

  柳綿綿伺候男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雷翔宇異常的反應自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只是她聰明的忍隱著不說,因為聰明的女人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

  「這種小事我來就好了,你還是坐著吧!」她將酒壺由他的手中取下,再次將他推回椅子上。

  「女人還是要像你一樣溫柔,才會讓人疼。」雷翔宇笑著搖了搖頭,柳綿綿人如其名,心思綿密,這也是他為什麼總愛來她這兒的原因。

  「我還以為沒有你不愛的女人呢!」柳綿綿假意的對他使了個眼色。

  雷翔宇的風流是有目共睹的,她不是不嫉妒,只是她明白,在妾身未明的時候露出她的想法是不理智的。男人是善妒的,可他們也自私的只容得下自己的妒嫉之心。

  「這倒是!」雷翔宇倒也大方承諾,連中國最偉大的老人家都敢公開大聲說「食色性也」,對這種事他又有什麼好隱瞞呢?

  說柳綿綿不失望是假的,畢竟女人總是希望男人的口中說出他只愛她一人的話,即使是哄騙的也好,誰教甜言蜜語總是最動人。

  不過失望歸失望,她倒是也沒有特別的難過。雷翔宇的性子她不是不明白,他可以一張口就用甜言蜜語把女人捧上天,卻從來不針對某一個女人許下承諾,一如他常掛在口中的——

  他不是,也不想成為只屬於一個女人的男人。

  「我懷疑天下還有你不愛的女人。」柳綿綿端回又回了溫的酒,來到了雷翔宇的面前。

  「冷。」雷翔宇突然說。

  「冷?」柳綿綿環顧四周,這火盆的火燒得正旺,雖是隆冬時分,倒也不覺一絲寒意,就連她身穿輕紗都仍微微沁汗,何來「冷」之說?

  「我不喜歡太冷的女人。」

  就像寒竹那般冷得令人心慌、冷得令人覺得危險,更冷得令人猜不透她的心事。

  面對冷若寒霜的寒竹,他竟有一種隨時會被吞噬的不安全感。說來真是可笑,想他遊戲人間多少年,此時面對一個已是自己娘子的女人,竟會有這種的恐慌,這說了出去豈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這世間還有女人能對你冷漠嗎?只消你一笑,那姑娘怕不全化成了水。」

  「是嗎?」

  雷翔宇想起家中那美絕卻也冷絕的寒竹,他實在無法想像她化成了水的樣子。

  他懷疑自己若是對她笑,怕不是她被他給化成了水,而是他給凍成了冰。

  只是。為什麼唇邊殘餘她的香氣竟是久久不能逝去,讓他想忘也忘不了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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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少爺昨兒個一直沒有回來哪!」冬星端著熱水,對著身旁的春花小聲的說。「可是昨兒個不是少爺的大喜之日?難道他就這樣把少夫人放在一邊?那少夫人不是太可憐了?」春花一臉的不可思議。

  不過,這也難怪,從沒看過哪個男人在新婚之夜丟下新娘子整夜不歸的,雷翔宇這樣子做,擺明了就是給人難堪,這教新過門的少夫人要如何做人?

  「你們別亂說話!這事要傳出去就不好了。」年紀稍長的秋月連忙制止她們的談話。雖然她也不明白少爺莫名其妙說成親就成親,然後成了親又不洞房,但,她們做下人的可沒有說話的餘地。

  「可是,整個山莊上上下下早就傳遍了,而且少爺現在就在紅雲閣,這還是柳小姐的丫寰喜兒親口證實的,不用過午時,大概整個蘇州城都會知道了。」冬星忍不住說。

  這一早就有許多流言,說雷翔宇在大喜之日丟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去會見他的紅粉知己柳綿綿,此刻已有不少好事之徒在下注,何時雷翔宇會把柳綿綿納為偏房。

  「這是少爺和少夫人的事,我們只要做事就好了,更何況,現在我們可是在少夫人的房門口,這話要是給少夫人聽到了怎麼辦?」秋月責怪的看了冬星一眼。

  雖然她還沒有見過少夫人,可是同樣身為女人,她也同情起少夫人來了,畢竟一個女人在新婚之夜被棄之不理,如果換成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捱得過去?

  少爺也太狠心了,這樣的做法實在是讓人難堪,更別說少夫人將要面對的蜚短流長。「別擔心,我剛剛看過了,少夫人還沒起身呢!」春花吐吐舌頭。

  「算你還有點腦子,不過,待會兒可得放機靈一點,知不知道?沒事什麼話都別亂說。」秋月不忘提醒她們。

  門外的婢女們全然不知道,她們的話一字不漏的全入了寒竹的耳朵。其實一向淺眠的她,在她們一踏上她門外的門廊時就已清醒,只是沒有起身罷了。

  原來他一夜不歸是去了紅雲閣,看來他還真把他們之間的交易履行得很徹底,真的好好的「玩樂」去了。

  紅雲閣她曾耳聞過,雖是青樓之地,可那兒的姑娘個個善解人意,又頗具才學巧思,是蘇州最大也是最熱鬧的酒樓。其中又以柳綿綿最富盛名,不僅貌美可人,而且通琴棋書畫。

  柳綿綿是雷翔宇的紅粉知己一事,她倒沒有太多的訝異,以他風流多情的個性,若無此事,她才反倒覺得奇怪。

  一般的女子如果在新婚之夜遭受這樣的對待,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是羞愧?

  是難堪?還是悲痛欲絕?

  年寒竹呀年寒竹,你想這麼多做什麼?這是你和他的交易,對這可預知的結果,又何必想這麼多呢?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嗎?

  為了不再讓自己有時間胡思亂想,她故意清清喉嚨,讓門外的婢女知道她醒了,以免聽到更多她不想也沒有興趣知道的話題。

  「少夫人,你醒了?我和春花、冬星可以進來為你梳洗了嗎?」秋月小心翼翼的詢問著,對即將見面的少夫人,不知怎麼的,她竟有一種畏懼,或許是她聲音中自然有種令人屈服的威嚴吧!

  寒竹起了身,順了順如雲披落的長髮。「進來吧!」

  在得到寒竹的指示之後,她們才敢推門而入,三人眼睛一接觸到寒竹,皆不約而同的發出了一聲驚呼。

  這世上真的有這麼美的人兒?柳綿綿的容貌在蘇州城可排得上第一,可少夫人卻比那柳綿綿美了不知道多少倍。

  看到少夫人之後,她們不禁產生一個疑問——

  少爺的審美觀是不是有問題,竟然在大喜之日丟下這麼美的娘子?

  「少……少夫人……你……你好美,比那柳小姐不知道美上幾百倍。」冬星忍不住出聲。她這輩子沒看過這麼美的人,這少夫人就好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人兒。冬星這話一說,把原先呆然的春花和秋月全嚇醒了,秋月臉色發自的大喝:

  「笨丫頭,你胡說什麼!」

  這時冬星才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跪了下去,「少夫人。冬星笨、冬星不好,你別生氣好不好?」

  寒竹輕輕的揮一揮衣袖,反應冷淡的看不出喜怒,只是開口說了句:「起來吧!」

  「還不謝謝少夫人?」秋月反應快,連忙要冬星道謝。

  寒竹一揚手,打住了冬星的話,「爹和娘起身了嗎?」

  「老爺和夫人現在在大廳。」春花連忙說。

  寒竹點了點頭,只是轉身坐到梳妝台前,不再多說任何話的梳理起來。

  春花她們不敢多說一句話,立刻上前幫著寒竹梳弄,卻也免不了以眼神暗暗交傳——少夫人不曾是想找老爺、夫人投訴吧!



  ※ ※ ※



  在雷霆山莊的大廳中,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籠罩著廳堂,盤旋不去,而欲發作的暴風雨不是別人,正是雷霆山莊的夫人電風靜思。

  雷老爺一看到愛妻那滿臉的怒意,知道這一次是在劫難逃,只得安安靜靜的坐著,大氣也不敢吭一聲的,等著即將而來的數落。

  果不其然,一向沉不住氣的雷夫人終於爆發了,而且一出口就是長長的一大篇,連換氣都不曾。

  「你看看你養的好兒子做的好事!在新婚之夜就把妻子丟在一旁,跑到紅雲閣去花天酒地,他把人家姑娘的臉擺在地上踩是不是?人家年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

  你說,這教我還有臉去面對親家嗎?人家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你那不成材的兒子就夠委屈的了,他還這樣子羞辱人家,你倒說說看,這是什麼兒子?」「別氣成這樣子,氣壞了可就不好了。」雷老爺連忙倒了杯茶給自己的夫人。

  「這還不都是你那好兒子氣出來的!」雷夫人輟了口茶,順了順氣之後,忍不住又出口抱怨。

  不是說她愛生氣,可是這一次宇兒真的人不像話了,竟然在新婚之日跑到青樓過夜,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

  她也不想想,以他那風流過了頭的名聲,人家寒竹願意下嫁給他,連她這個做娘的都覺得委屈了人家姑娘,而他竟然不知惜福。

  看來真的是不能罵笨,否則會愈罵愈笨。或許她就是太常罵他笨,結果他真的笨過了頭,這麼好的姑娘他竟然還不懂得把握?

  「我想宇兒會這麼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最多等他回來,我們再好好的問問他就是了。」雷老爺連連輕撫他夫人的背,深怕她真的把自己給氣壞了。

  「原因?什麼原因?他根本是腦子給他壞去!」雷夫人仍是怒氣末消,「都是你啦!說什麼人不風流枉少年,這下可好。他根本是風流過了頭。」說著,矛頭竟轉向了雷老爺。

  雷老爺不敢多吭一聲,因為說來他真的也得負些責任。

  他就這麼一個兒子,雷翔宇除了風流之外。倒也沒有什麼不良嗜好,加上他一向很有分寸,是以他對兒子在外面的所作所為大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是如此,原本個性就放蕩不羈的雷翔宇更是如脫疆的野馬——管不住。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次宇兒真的是做得太過分了。

  只是,宇兒個性是放蕩。卻也是個體貼的人,為什麼這次他會反常的做出這麼不留情面的事呢?

  「不是我在說……」雷夫人本還想發作,可是由內廳進來的人影讓她止住了話,奇跡似的由怒容滿面轉成了笑臉。

  「爹、娘,寒竹來向您們請安。」寒竹端著兩杯茶,恭敬的奉上,並循禮節向公婆行了個大禮。

  這新婚隔日的奉茶,本是新婚夫婦該一起做的事,現在只剩寒竹一個人來請安,倒教雷家二老又是心疼,又是過意不去。

  看看親家把女兒教得多好,進退合宜又溫文有禮,再想想自己那至今仍未見到人影的兒子,雷夫人當下不免又多了份氣。

  「竹兒,快起身,別這麼多禮了。」雷夫人連忙起身扶起寒竹。

  這女娃她是愈看愈愛,不僅美若天仙,又不帶一絲驕氣,除了冷淡了些,再也找不出任何的缺點了。

  想當初,她還為了自己兒子配不上人家而扼腕不已,沒想到陰錯陽差,寒竹竟然還是入了她雷家門,教她怎麼不欣喜若狂,是以就更加不能諒解宇兒的行為。

  雷夫人這般熱絡,寒竹不免受寵若驚,雖然表面上她的反應仍是平平淡淡,可心中卻有幾分不知所措。說真的,她真的不習慣有人對她這麼親熱。

  以往,所有的人一旦見著了她的冷淡,總是像被嚇著了般的對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而她的容貌也讓她在同性間沒什麼朋友,唯一會對她這般親熱的也只有冷梅了。

  所以面對雷夫人的熱絡,寒竹有些不習慣。可她的手又握得那麼緊,寒竹只好任她拉著自己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這「翔起院」你住得還習慣嗎?如果有什麼不合意的地方儘管說,可別和娘客氣。知道嗎?」雷夫人拍拍她的手。

  「謝謝娘,寒竹明白爹和娘的用心,那東窗的「盼翠園」的青竹是新種下的,而且還是仿京城寒竹娘家中的園子而築。」

  寒竹惜竹是出了名的,她以前住的院子全都是各式的竹子,所以一見那盼翠園的擺設,她自是明白設計人的用心。不過她也明白,這般的用心絕不會是雷翔宇的作為,想來該是雷夫人為了怕她思家而建的吧!

  雷夫人原本想把這功勞推給雷翔宇,但一望入寒竹冷靜又飽含理智的清澈雙眸時,她也明白,這話說了根本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便笑笑的點了點頭,「你喜歡就好,只要你喜歡,娘一定會多叫人送些珍奇的品種過來。」

  面對雷夫人的熱情笑靨一向沒有大多表情的寒竹不自覺地也跟著微微上揚了嘴角。

  「你真的是個美人兒,應該多笑笑;她的笑簡直會勾人的魂,你說是不是?」

  乍見寒竹的微笑,雷夫人不免驚喜的連聲問著雷老爺。

  「嗯!」只要他愛妻高興,說什麼他都不會反對。

  在深愛妻子的雷老爺眼中最美的當屬自己的妻子,可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新進門的兒媳婦確實是美得驚人,宇兒到底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好了!別說這麼多了,竹兒你現在已是我們雷家的一份子,自是要多多瞭解我們雷家的產業,這以後全是你和宇兒的。」雷夫人起身,也順手拉起了寒竹。

  「走!我帶你去認識一下。」

  她不是個惡婆婆,新媳婦才一過門就要她去學習打理山莊的事物,只是現在宇兒不在,她深怕寒竹要是一個人回去胡思亂想,決定休了她那個笨兒子,那她好不容易盼到的兒媳婦不就飛了?所以,她決定在宇兒回來之前,給寒竹找些事情做做。

  有事情做就比較不會胡思亂想了,不是嗎?

  「靜思,沒必要這麼急吧!寒竹才剛過門,就讓她多歇歇吧!」雷老爺不明白雷夫人的用意,開口勸說。

  說實在的,寒竹不論相貌、舉止都是不可多得,他十分中意她這個兒媳婦,是以對她也多了份疼惜。

  「你不懂就別亂說。」雷夫人真的會被氣死。看來她兒子的笨是有原因的,連老子的腦袋都轉不過來,兒子又能聰明到哪裡去?

  「我……」雷老爺聳聳肩,還是乖乖的閉上了嘴巴,不過.他真的不懂。

  「爹、娘,寒竹當然願意學,畢竟寒竹已入了門,早一點明白也是好的。」寒竹不想看他們夫妻因為她的事而有什麼不愉快,連忙出聲說。

  不知怎麼的,她發現自己竟有些喜歡這兩個看來極易相處的公婆。



  ※ ※ ※



  雷翔宇伸了伸懶腰,或許是那「玉梨淚」本就是後勁極強的酒,加以溫過之後又增強了酒氣;也或許是他多喝了幾杯——因為寒意。

  他不曾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更沒有概念現下是何時辰。

  該死!他一向不是個易醉酒的人。

  「你醒了?」柳綿綿一看他有了動靜,便立刻趨身向前,手中拿著熱毛巾,小心的為他輕輕擦拭。

  「現在是什麼時分了?」他微皺起眉頭。心中暗自希望他沒有睡過頭才好,新婚之夜出來玩樂是一回事,徹夜不歸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出來玩樂只不過流言傳得難聽些,沒憑沒據的,兩三天就無影無蹤了,可在這過夜就不一樣了。

  柳綿綿抿了一下嘴後,小心的看著雷翔宇說:「晌午時分了。」

  「什麼!?你怎麼沒有喚醒我?」雷翔宇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睡得這麼久。

  醒來時竟已晌午,這外面的話不知道會傳成什麼樣?

  一定很難聽吧!寒竹成了個新婚夜就獨守空閨的女子,眾人自是很難不做無聊的聯想,是不是她有問題……不知怎麼的,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想法。

  「因為你睡得太沉……所以……所以……」說著,柳綿綿竟眼眶泛紅。

  雷翔宇眉頭皺得更深了,可他一向不是個愛惹女人哭的男人,只得放柔了口氣道:「別哭了!是我不好,只是一時心急,所以口氣重了些。」

  「你對她還是很在意?」她緊緊的打量著雷翔宇。

  「怎麼可能!?」他連忙搖頭否定,「我只是不希望有太多的謠言困擾,而且讓一個女人遭受這種事和質疑,一向不是我雷翔宇的行事原則。」「哦!」柳綿綿低垂著頭輕聲應道,眼中閃過一絲狡獪。

  其實是她在那玉梨淚中加了「七里迷魂散」,這是青樓中老鴇常用來對付不聽話的姑娘所用的一種無色無味的藥,吃了之後,便失去知覺的睡上好一陣子。

  她知道雷翔宇若徹夜不歸會造成多大的風波,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向所有的人宣示——雷翔宇的心還是屬於她的。而另一方面,若能激走那姓年的女人是再好不過。

  雷翔宇一點也沒有發現柳綿綿眼中的得意神情,看她低垂著頭,還以為他方纔的語氣太重了。

  「是我自己的錯,這不能怪你,你就別自責了。」雷翔宇起身讓柳綿綿幫他整好了衣著,由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去買些你愛的東西。」

  柳綿綿不愛從他手中接過這些,寧願他給的是承諾。可她也知道她若執意反對,便會一如那些只想要承諾,而不要錢財的女人一般,再也見不到他。

  對女人來說,除了承諾之外,他一向是非常大方的。

  點了點頭,她收了下來,用一種乞憐的口吻說:「你會再來吧?」

  「當然!」他輕拍了一下她的臉頰。可不知道為什麼,腦中浮現的卻是寒竹那絕美而清冷的容顏。

  「你怎麼了?」柳綿綿不明白他的恍惚是為了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這會兒我回去,我娘不知會在我耳邊叫上多久?」雷翔宇隨口說了個借口,不再多做停留的轉身便走。

  他知道他娘對寒竹可是愛到了心坎裡,打她看過了年寒竹之後,她不知在他耳邊嘀咕過多少回有關寒竹的事,聽得他耳朵差點沒長繭;一旦知道寒竹將入他們雷家的門,他娘只差沒謝天謝地謝祖先。

  這會兒,他這個獨生兒子在她眼中的地位,早遠遠不如那外面娶回來的寒竹了。

  思緒方落,雷霆山莊已在眼前,他輕歎了一聲,接受懲罰的時刻到了。他一入門,六十多歲的雷總管急奔上前,「少爺,你終於回來了,夫人已經快氣瘋了,她要你一回來就立刻到大廳去找她。」

  「勝伯,我娘是不是很生氣?」雷翔宇扮了個鬼臉。

  說真的,要他說自己不擔心是騙人的,他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娘,面對他娘那一哭、二鬧、三吼叫的絕招,十次有九次都是他投降。

  「夫人真的、真的、真的很生氣。」雷總管連用三個「真的」來形容,由此可見雷夫人的盛怒。

  「那爹呢?」如果他老頭在的話,或許還能替他多少擋一些。

  「老爺一早見夫人生氣,連忙出外訪友去了。」

  山莊裡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雷老爺是愛妻出了名,可是怕老婆也是出了名的,一旦發現自己安撫不了愛妻的怒氣,第一個出外避難的一定是他。

  雷翔宇翻了翻白眼,他不該對他爹抱什麼希望的,要是他娘說太陽是黑的。他爹大概也會點頭。

  「看來這一回慘囉!」

  「少爺,不是我說你,你這一次真的做得太過分了,就算少夫人真有什麼不好,你也不能這麼不留情面。也難怪夫人會生這麼大的氣了。」雷總管搖搖頭說。

  「誰說年……我是說少夫人不好了?」雷翔宇皺起了眉頭。雖然他早就想過會有這樣的流言出現,可是親耳聽到仍是教他怒氣頓生。

  「可……可是……」雷總管被雷翔宇臉上的懊惱驚嚇到。

  少爺真的有些不對勁,新婚徹夜不歸,不表明了他對少夫人的不滿?這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為什麼這句小小的話會引起他這麼大的反應?

  雷翔宇一看到勝伯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嚇到他了。真是見鬼了,他一向不是個容易動怒的人,可今天他已經接連對兩個人生了氣,而且為的都是那個他一點也不喜歡的女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頓覺疲累的抓了抓頭髮,一臉抱歉的對著這從小看他長大的雷總管說:「勝伯,我大概是太累了,所以情緒有些不穩定,您老人家可別跟我生氣。」

  雷總管原是一臉疑惑,在聽了雷翔宇的話之後,整個臉色一下通紅了起來,難怪嘛!一整夜都在紅雲閣度過,想不累也難。

  雷翔宇一看到勝伯的臉色就知道勝伯一定是誤會了他的話,他本欲張口解釋,但話到了口中又放棄了,反正他等下要解釋的才多呢!光他娘親的那一關就夠他口水都說干了也不一定講得完,又何必在這兒說太多呢?弄不好還會愈描愈黑。

  隨他去吧!反正勝伯也不是個多話的人。

  「勝伯,我不和你多說了,我想我娘再沒見到我,可能會把大廳都拆了。」

  雷夫人在大廳上沒好氣的走完一躺又折回一趟,這樣來來去去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要不是雷霆山莊的大廳是由西域運來的上等大理石鋪成,怕不早給她走出了一條溝來。

  有時候嫁了個太瞭解自己的夫君也真不是件好事。雷雲起,也就是雷老爺,一看安撫不了她,便走為上策的留她一個人在家中冷靜冷靜,害她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出氣。

  其實她氣的還不是那個從她肚皮蹦出來的大渾蛋……那她豈不成了渾蛋的娘?

  呸!呸!呸!真是難聽死了。

  要不是宇兒這一次真的做得大過分了,她又何必這樣自找麻煩?再怎麼說,癩痢頭也是自己生的好,不是嗎?

  她實在想不通年寒竹有什麼不好,她明明是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媳婦。偏偏一向對女人多情到幾乎濫情的宇兒竟用這樣的態度去對人家,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腦子給他壞去了?

  是的!她承認當初她也看得出宇兒和寒竹定下婚約是為了冷梅,而她只是抓到機會,順水推了一下舟,硬是把他們湊在一起。可是這樣的好機會不懂得把握的才是傻瓜,而她可聰明得緊,不然怎麼騙到這人人稱羨的好媳婦?

  而且寒竹也沒有反對的意思,雖然不太可能,但這不表示寒竹或許有可能還滿喜歡宇兒的嗎?

  她原本以為只要寒竹過了門,宇兒一定會明白他得到了一個多珍貴的寶貝,而她也多了個貌美如花的兒媳婦。光想到他們會生出什麼樣粉雕玉琢的心娃兒,就讓她興奮得不成眠;可偏偏宇兒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竟然在新婚之夜就讓新娘獨守空閨,而且還在青樓過夜,這真是太欺負人了嘛!

  若寒竹一大早就說要休夫回娘家,她也不敢有任何反對,畢竟自己的兒子做得實在太過火了,讓她就連想幫他說句好話她想不出能說什麼。

  但奇跡似的,寒竹不知是修養太好或是有什麼她不明白的理由,她竟沒有一絲的異樣,表現得好像是新娘在大喜之日被拋下是常有的事一般。不管寒竹的理由是什麼,至少她還沒有失去這個她好不容易盼來的媳婦,真是謝天謝地、祖上有德。

  不過,等宇兒回來,她非好好把他罵個夠本才行!

  說人人到,她才剛剛想著要怎麼好好的把那混帳兒子抓來罵個夠,這一抬頭,就發現雷翔宇已進入了大廳。

  她一拂衣袖,重重的坐在太師椅上,怒視著他,口氣是滿滿的嘲諷道:「你還曉得要回來呀?我還以為你不知道醉死在哪個溫柔鄉了呢!」

  「娘,您此言差矣。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充其量我只是醉臥溫柔鄉罷了,而且,我可是您的獨生子,我死了,您不是會很傷心嗎?我一向是您最孝順的兒子,怎麼可能做那種事?」雷翔宇嘻皮笑臉的說。

  「孝順?我看是「笑」順才對。笑!笑!笑!你除了笑還會做什麼?我沒被你氣死你就該偷笑了。」雷夫人對她這兒子真是又氣又好笑,每每總教人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娘,別這麼說嘛!」雷翔宇放軟了聲調。一看他娘的語氣似乎軟了些,他得寸進尺的抱了抱雷夫人,這樣做,每次都會讓雷夫人殘餘的怒氣消失,屢試不爽。但這一次偏偏失了靈,雷夫人竟然一把推開他的手,沒好氣的用手指著他的鼻子道:「這一招沒有用了!以前你再怎麼做也總有個分寸,說你三兩句我便放過你。

  可是這一次你真的做得太過介了,我不替寒竹好好的罵你一頓,你教我怎麼對得起親家和寒竹?」

  「她知道了?」雷翔宇皺起了眉頭。

  「別說她,整個蘇州大概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你昨兒夜裡是在哪兒過的。」

  「她有生氣嗎?」雷翔宇問。

  「要她真的生氣我還好過一點,偏偏人家一句話也沒有說,還一個人一早向我和你爹奉茶問安,你說這樣的妻子你要去哪兒找?你還這樣對待人家!?」雷夫人不說不生氣,這一說,心頭的火頓時又燒旺了起來。

  雷翔宇本就不以為寒竹會生氣,她總是冷若寒霜的樣兒,要說她有反應他才該覺得奇怪。只是,一聽到她竟達一絲反應也沒有,他的心頭竟然充塞懊惱、失望、怒氣、煩躁的愁緒,雷翔宇沒由來的心情一陣低落。「娘,大不了下次我小心一點囉!」

  「下次!你還有下次!」雷夫人的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舉起雙手像是想捏死她這個昏了頭的兒子,看看能不能揉一點理智塞進到他的腦袋瓜中。

  怎麼她說了這麼多,她這個渾蛋兒子一點也不想改進?

  今天,她要把所有的事都和他講清楚,在讓他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之前,她絕對不放他走!人家說鐵桿都能磨成繡花針,她就不相信她沒辦法讓這白癡兒子放聽明一點。

  雷翔宇一看到他娘的表情便在心中暗叫不妙,當了她二、三十年的兒子可沒白當,一旦他娘露出這號神情,那就表示這事絕不可能善了。

  天啊!誰來救救他?

  「娘,能不能讓我和相公談談?」寒竹的聲音像是呼應雷翔宇心中的祈求般,驀地出現。雷夫人狂怒的神色在一看到寒竹時,奇跡似的轉成一派慈祥和藹的表情,教一旁的雷翔宇暗歎女人變臉的速度簡直比翻書還快。

  雷夫人本想乘機重新教育雷翔宇一番,可是當她的眼光落在寒竹身上時念頭一轉,或許讓他們夫婦倆談談也是好的,她相信只要讓他們有多一點的時間相處,一定會發現彼此的好處,這比她說什麼話都更有效。

  「我就把這渾小子交給你了,今天是她做錯事,你儘管好好教訓他,娘站在你這一邊。」雷夫人臨行前不忘交代。

  「謝謝娘!」寒竹輕輕的點了點頭。這個婆婆真是可愛得緊,說風是風,心情變得比什麼還快,不過,她明瞭她是疼她的。

  雷翔宇等他娘走了之後才轉身面對年寒竹,他大概猜得出寒竹要對他說什麼,不外是他這一次做得太讓她下不了台。而關於這件事,他也自知理虧,於是聳聳肩的不發一語,靜靜的等著她將出口的責罵。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年寒竹並沒有說任何話,轉身使要離開大廳。

  「等一等!」他出聲喚住了她的腳步。

  寒竹轉身面對他,「有事嗎?」

  「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沒事。」寒竹搖搖頭,臉上仍是一片冷然。

  「那你剛剛為何對娘那樣說?」雷翔宇不解的問。

  「我以為你需要。」寒竹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看著雷翔宇。

  這麼說來,她說這話只是為了把他救離他娘的疲勞轟炸?一時之間,雷翔有一種被人看透的不自在。

  「就這樣!?」

  「就這樣。」寒竹轉身走了三步又停了下來。「對了,娘帶我去看過山莊的產業,我已看了些帳本,也做了些批注,應該可以省下你不少的時間。你若有空便去看看使不使得,畢竟你才是雷家的繼承人。」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雷翔宇忍不住問道。

  一般的女人若在新婚之夜獨守新房到天明,而自己的夫君則徹夜流連青樓早鬧翻了天,哪能這般平靜的面對這樣的事情。

  為什麼她這個女人是如此的不一樣,完全顛覆了自己對女人的認知,讓他愈來愈迷惑——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呢?

  「我只是遵守我們的交易罷了。」寒竹淡淡的回了句。

  是呀!只是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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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00:15: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從新婚的第二天,雷夫人親自帶少夫人到各個帳房去察看後,就把看帳的任務全交給了貌如天仙,但幾乎不言不笑的寒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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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這帳交到了寒竹手中,在各個帳房中竟引起相當大的反應。原因是寒竹不僅查帳仔細,談生意的手法更是驚人,所有見識過的人無不暗自佩服。

  再最微小的收支不合,她都有辦法看出來,也有辦法隔著簾子和各個商家議價,由她經手過的帳房,只要是營收方面一定有大幅的成長。

  她曾言明既往不咎,所以在她看帳之前,會給帳房三天的時間,以前帳房有所虧空的,只要他們自動補上或承認,並且承諾以後不再犯者,她便不做任何的追究。

  算算今天是她到巧針坊查帳的日子,這一大早,巧針坊上下就出現凝重的氣氛。

  巧針坊,一聽名字也明白這是個買賣綾羅絲緞、布匹繡品的地方。在江南,刺繡織物可是一大名產,連皇宮內院年年也少不得運入大批的江南織物,更別說一般的達官貴人、富人商賈,身著江南絲綢幾乎已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徵。

  是以巧針坊算是雷霆山莊最賺錢的產業之一,可話說回來,這樣的肥缺也是最容易發生舞弊的地方。加上管帳的又是從年輕就是雷老爺的得力助手雷鳴,是以雷家一向放任雷鳴所做的任何決定,從不曾對巧針坊的營運做任何干涉。

  不過,也就是這樣,雷老爺、雷夫人以及雷翔宇都沒有發現,這幾年雷鳴的身子一年不似一年,早把手中的管帳工作全交給了他的甥兒單晌去做。

  單晌是雷鳴大姊的兒子,在雷鳴的大姊亡故之後便來投靠雷鳴。雷鳴膝下無子,又見單晌聰明機靈,便將他當自己的兒子看,而且還將一身看帳的本事全教給了他。

  單晌雖有小聰明,卻是一個品性不佳、心術不正的人,面對大筆的營收如何不心動?初時,他只敢挪些帳款來用用,幾次之後嘗到了甜頭,加上雷鳴又將大權交至他的手中,他就愈來愈膽大妄為,從挪用公款到收受賄賂,連回扣也不放過。

  當然,做了這麼久,只靠他一個人是不可能的。巧針坊中有不少他暗中安插的人事,目的當然是為了讓他更方便做這些舞弊的事情。

  自從少夫人將親自查帳的消息傳來後,巧針坊自然蒙上一層不安。

  「單大哥,你想少夫人會不會從帳本中看出端倪?」周杖一是巧針坊的辦貨員,因為一臉的麻子,所以人人都喊他周麻子。

  周麻子和單晌是一丘之貉他利用自己辦貨員的身份,向進貨的商家收取回扣。

  於是,回扭送得多的布匹、織品再拙劣,也能入得了巧針坊;可若真有人硬不給他面子.就算東西再好、價錢再低,他也會將之剔除。

  「你放心好了,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哪懂得生意?像她那種千金小姐,自小嬌生慣養,命是比別人好,可肚子就不一定有東西了。我看她放出那些話只是嚇嚇人,那些沒膽的給她這麼一唬就自動露了餡,我們只要定下心,沒什麼好怕的。」單晌一臉的不在意。或許是這些年來吃香喝辣的,讓他已經沒了警戒心。

  「可是,我還是有點擔心。」周麻子一向沒什麼膽子,要不是發現了單晌的偷天換日,一時貪心的下了海,說什麼他也沒有膽子做這樣的事。

  「有什麼好擔心的?老實告訴你好了,為了少夫人要來,我已經命人安排,請了各家的布商、繡工來比價,證明我們行事中立,到時,她看了自是無話可說。」

  原來單晌心中早有了底,難怪一點也不緊張。

  同麻子一聽,臉色大變,「這價萬萬比不得!」

  這價若一比,那他收受回扣的事不就露了餡?雷霆山莊的名氣在蘇州就算排不上第一也有個第二,這事要敗露後,那他在蘇州還混得下去嗎?

  「你放心好了,我早就有準備了。」單晌露出狡猾的笑容。「除了十里工繡那倔膀子的老頭是真的之外,其它的都是我安排的人,他們所帶來的布匹、繡物都是上等貨,而且出價又低,這價一比下來,結果會怎麼樣,你還想不到嗎?」

  周麻子這下才恍然大悟,心中對這單晌的計謀不只口服,連心都服了。

  連這樣的事他都想到了,看來這一次除非少夫人真的有雙慧眼,不然真要識破這樣的騙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可以安心了,不是嗎?



  ※ ※ ※



  趁著馬車到巧針坊尚有一些時間,寒竹放下手中的帳本,深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她有些疲累的揉了下額頭,雷霆山莊的產業實在不少,她忙了近半個月還沒有忙完。

  說真的,她已不記得上一次看到雷翔宇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一如他們當初講好的交易,各過各的生活,誰也不管誰……

  唉!或許她是真的累了,不然這會兒為什麼會想起他呢?

  她自嘲的揚了一下嘴角,這一切正如她所想的,為何她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呢?

  馬車停下的震動讓她驚覺已到了巧針坊。

  是該收回自己不小心脫軌的情緒的時候了。她歎口氣,拉回心神。巧針坊的帳冊她看了兩天,怎麼看都覺得有問題,而且她聽說,今日恰巧有比價會,這太過巧合的時機更讓她覺得其中有問題。

  寒竹一向不喜歡自己的容貌引起騷動,是以出了山莊她一律以輕紗覆面,照例的讓人為她在會場的簾後準備一個席位。

  她一入巧針坊,迎向她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那飄浮的眼神,讓她一看就直覺此人不可輕信;而他身旁的那個麻子臉,畏畏縮縮的態度更是讓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如果巧針坊都是這樣的人,也難怪會有那種問題帳本了。

  「雷帳房呢?」她記得資料中記載巧針坊的帳房是個六十好幾的老人,怎麼迎接她的會是這個三十出頭的男人?

  「他是我……舅舅,因為……年紀已長,所以現在都由我暫代。」單晌有些結巴的說。

  透著輕紗,他隱約還能看見少夫人的絕美容顏,可這不是他緊張的原因,而是她的四周像是結了寒霜般,教人不覺冷意直透入心底,尤其她那雙冷得不見一絲暖意的眸子,好像能看得透一切事物般,令人不禁心慌。

  「是嗎?」寒竹輕聲說。說完,她移至為她準備好的位置坐了下來,看著場中的比價。

  這比價的方式是由各個繡工、布商將自己生產的東西標上價,主要是比較價錢和品質,從優選擇巧針坊合作的對象。

  寒竹看了一下場中的貨品,看得出在場的貨品皆是上好的等級,可奇怪的是,價格低得令人起疑。若以如此之低的進價進這種貸品,巧針坊的利潤絕對會比帳面上多出好幾倍才是。

  「那老先生是做什麼的?」寒竹發現在人人爭相競價的會場中,竟有個老人板著臉一動也不動的坐著,只是不屑的打量四周。

  「他是十里工繡的老闆,他們的東西是不錯,可要的價也不低,進他的貨對我們一點好處也沒有,他大概是自知比不過價,所以才會坐在那兒什麼事也不做。」周麻子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說。

  「是嗎?」寒竹看了一眼周麻子,「你把所有的貨品都拿來給我看一下。」

  周麻子乍聽寒竹這奇怪的要求,忍不住看了單晌一眼。

  「不知道少夫人想做什麼?」單晌小心的問。

  「有問題嗎?」寒竹冷冷的掃了他們兩人一眼。

  這一眼看得他們兩人心中寒毛直豎,連忙搖頭道:「當然沒有問題。」

  不一會兒,所有的貨品像是小山似的全堆在寒竹的面前,她一一的拿起來翻看。

  「少夫人是想拿一些回家置裝?」單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說。他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他怎麼會忘了,女人一向都愛這些綾羅綢緞。早知道少夫人要的是這些東西,他也不用把自己嚇成這個樣子了。

  寒竹冷冷一笑,她站了起來,「你們可以不用比價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所有的人全聽得一清二楚,也讓本來熱鬧的會場一下子全都安靜了下來。

  「少夫人!?」單晌和周麻子驚呼。

  「我不能決定?」寒竹挑起一邊的眉毛。

  「當然可以,只是少夫人可有中意的?」單晌交握著手問。

  「就這十里工繡吧!」

  她這話一出,又是一片的訝然,席間還不時傳來不平的聲音。

  「少夫人,這是不行的,十里工繡的貨品沒有比別人好,進價又高,這教大家怎麼心服?」單晌假意的笑說。

  「是呀!」席間的人除了十里工繡的老闆一聲冷哼外,所有的人全報以一片熱烈的掌聲。

  寒竹冷眸一掃,拍手的人一下子全靜了下來。「除了十里工繡的貨品外,能保證自己出的貨就是自己帶來東西的人請站出來。」

  「少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單晌一下子臉色大變。

  「明白針繡的人都知道,繡花的手法可以看出繡物的來處。蘇繡精緻雅潔,長沙一帶優美質樸;粵繡艷麗清新;而陝繡用針粗,是以色艷;晉地針法細而重對比……今日這些織物全是上上之選,可屬蘇繡卻只有十里工繡。我不明白的是,今日各位皆屬蘇繡之流,為何送來的全是他處的織物?」

  寒竹年十而有三就有「神針」之名,無論南北繡法皆有涉獵,這織物來自何處何地,她一看就知道,而且聰慧若她,當下也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話才說完,席間竟是無一絲聲音,沒有一個人會想到寒竹竟然光用看的就明白織品的來處,皆驚駭的吐不出一絲聲音。

  靜默的席間突然傳來掌聲,鼓掌者竟是那一直不曾開口的十里工繡的老闆。

  「雷少夫人對繡品的認知實屬上乘。」

  寒竹點點頭,算接下了他的讚美。「如果您不棄嫌,我代表雷霆山莊和您簽了這份約,您看如何?」

  「本來我還道雷霆山莊之人處事虛浮,就算願意向我進貨,我還不想賣。不過,看在雷少夫人的面子上,我陳必狀不僅簽,而且願將價錢放低,算是和少夫人交個朋友。」十里工繡的老闆對寒竹推崇已極,當下爽朗的答應。

  寒竹確定了陳老闆的承諾後,眼光又掃回了單晌和周麻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念在你是雷鳴叔的甥兒份上,加上我們山莊也得負督導不嚴的責任,只要你把虧空的部份補上,我就不追究。」她停了停,又看向周麻子。「還有你和其它的人,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麼做,不用我說了吧!」

  寒竹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巧針坊。單晌看著寒竹的身影愈走愈遠,他的拳頭也愈握愈緊,他的眼中是滿滿的憤恨。

  那個女人,好好的少夫人不做,卻偏偏來擋他的財路,記著好了,總有一天他一定會把這個仇討回來的。



  ※ ※ ※



  早上才飄過一陣雪,大地覆上一片雪白皓皓。

  天空好不容易微霽,寒竹命人把繡架搬到了盼翠園,這和家鄉相似的景色,每每總讓她像是見著老朋友般的感動,也讓她尋得一方安寧的角落。

  嫁入雷家也有一段日子了,她每天的生活就是日復一日的查帳、夜復一夜的繡花,除此之外,再無其它事。

  這樣的日子和她成親前倒也沒啥兩樣,差別只在於以前她看年家的帳本,而現在她看雷府的帳本罷了。

  寒竹熟練的把手中的針穿上了線,微瞇起眼睛打量著繡架上的圖。這是杜家縣令嫁女兒想要的陪嫁,杜縣令掌管的是城南出入的貨物稅,如果有他的相助,對山莊的生意也是件好事。

  像這一類的例子還有很多,讓她忙也忙不完,每天一再重複著相同的事,彷彿永無止盡。

  她該怨的吧!同樣是新嫁娘,冷梅卻是受盡呵護。

  山莊下人間的竊竊私語她不是不明白,雷翔宇的甚少出現,讓人傳說她是個只得老爺、夫人疼,卻不受夫君喜愛的少夫人。有的人為她抱不平,有的人說她活該,她從不曾,也不想辯解什麼。

  反正她自己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就好了,何必多事去管他人想些什麼呢?

  她知道所有的人都說她冷淡,山莊中唯一會主動親近她的也只有雷夫人。對於所有的人對她的敬而遠之,她沒有太大的感覺。反正她早已習價被這樣對待。只是她不明白,雷夫人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她的冷淡。人人總說她冷得令人難以接受,總說只消被她看一眼就冷得直打哆嗦,所以大多數的人都只敢遠遠的看著她。

  這情況她不是不明白,但她卻一點也沒有想改變的意思。或許她真的是個冷漠的人,因為與其和人接近,她情願選擇獨處。至少,她不用擔心人和人相處時的複雜心思。

  人本就是個複雜難解的動物,她真的不善也不想心煩另一個人的喜怒哀樂,所以,讓自己遠離人們該是最好的方式,不是嗎?

  她收回心神,開始繡起花來,以令人歎為觀止的手藝,在羽白緞上繡出朵朵牡丹。這雲白緞本是南洋羽蠶所吐之絲,以雙絲對地的手法密密織出的布料。南洋羽蠶所吐之絲約為平常蠶絲一半的粗細,所織出之綢緞既輕又薄,要在這緞上繡花而不傷布料本身,所用之針不能大於髮絲,要不是寒竹的手靈巧,這事兒可不容易完成呢!

  突然,一個聲響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停下手中的針,有些不解的皺起了眉頭,她知道今兒個雷夫人和老爺都出了門,而山莊的下人若無她的允許,斷然不會貿然來打擾她,這會兒會是什麼人呢?

  她靜靜的等著那愈來愈近的腳步聲,然後發現走出來的竟是一個清秀的小女孩,她有著一張乾淨可愛的臉蛋,配上一雙秀氣的眼睛,可寒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

  好半晌,她才發現,小女孩眼睛的焦點似乎總落在很遠的地方,看來,她的眼睛有些問題。

  或許是剛下的雪軟,小女孩一個不小心就摔了一餃。也幸好雪軟,小女孩跌得並不重,只是沾了一身的雪花。

  「沒事吧?」

  或許是看不過小女孩在雪地中掙扎著想站起來,一向不受理人的寒竹靠了過去拉起她,並輕輕的幫她拍落身上的雪花。

  小女孩像是不知道有人在,一聽到這聲音反而被嚇了一跳,但隨即笑了開來,「你和我一樣,也是溜進來的嗎?」「溜?」看來這個小女孩還是個偷渡客哩!

  「是啊!我哥和我娘說這園子是為少夫人建的,可少夫人不愛有人打擾她,所以不許有人隨便進來。」

  想是雷夫人明白寒竹的性子,事先曾交代過。難怪她總能在這園子安靜的不被打擾,就憑這一點,她就該好好的謝謝娘才是。

  「那你為什麼要進來?」

  「可我哥哥說,冬天裡所有的東西都會變白色的,只有這園子裡的竹子不管雪再怎麼下,依然是青翠的,我想摸一下它們。」

  或許是看不見寒竹,小女孩沒有像一般人看到她的驚艷或被他的冷淡嚇到,她對著寒竹侃侃的回答了起來。

  「為什麼?」

  「因為它們一定是很堅持的,不然為什麼其它東西都是白的,只有它們還是綠的?我想,如果我摸摸它們,或許我也能比較堅持。」小女孩語氣認真的說。

  寒竹看了小女孩一眼,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在她的黑暗世界中堅持一種自己的色彩吧!

  「你已經有了它們的堅持了。」寒竹難得的鬆開了嘴角。因為面對這樣一個堅強的小女孩,是很難讓人維持冷漠的。

  「姊姊,你的聲音好好聽,你一定是個好美的人,我叫小瑞兒,我們做個朋友好不好?」小女孩憑著自己的感覺決定喜歡面前的大姊姊,便一派天真的說。

  寒竹一時間竟怔然,因為從來沒有人會對她說這樣的話。她一向是不太有什麼朋友的,所有的人總因為她的外貌或羨或妒,甚或自漸形穢的把她驅逐在他們的心門之外。

  「你要和我做朋友?」寒竹有些生澀的說,沒想到一向冷漠的她,竟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刻。「朋友。」小瑞兒天真的仲出小指頭,要和她打勾作印。

  寒竹不明白流過心中那暖暖的感覺是什麼,竟令她莫名的模糊了視線,伸出手,勾上了小女孩的手指,「朋友。」

  「小瑞兒,快過來!」一個小男孩大喊出聲,打破了這一刻的溫暖。

  「哥哥?」

  寒竹在那男孩的眼中看到了焦急和恐懼,她微咬了下唇,硬是壓下心中的失落,把和小女孩勾著的手縮了回來。

  「回你哥哥那兒去吧!」寒竹輕聲的說。等這小女孩明白了她是什麼人,她也會和其它的人有著相同的態度。這樣的事,她見多了,為什麼此刻她的心中會有股濃得化不開的失落感呢?

  「少夫人,小瑞兒不是故意的,您就放過她吧!」小男孩一看到妹妹身旁的女人時,嚇得差點魂都飛了。

  少夫人他見過幾次,她是他看過最美的人了,可是,她那冷冷的樣子又教人不敢靠近她,他常常在想,或許少夫人是仙女變的,不是他們這些平凡人可以接近的。

  「她是少夫人?」小瑞兒的語氣滿是訝異。「可是,她才不像你們說的那樣,她的手是熱的,不是你們說的像雪一樣的冷;而且,姊姊真的是一個好溫柔的人,我跌倒了,還是姊姊拉我起來的。」

  「小瑞兒?」寒竹訝異的微張大了眼,這小女孩的反應為什麼和別人都不太一樣?

  「小瑞兒,你別亂說話!」小男孩連忙喝止她。他深怕自己的妹妹不知輕重,會說出什麼冒犯仙女少夫人的話,到時,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你們一定是誤會姊姊了,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她還打勾勾說要和我做朋友呢!」小瑞兒舉起手指,像是想證明什麼的晃了兩下。

  「做朋友?」小男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沒聽說過仙女會和凡人做朋友的。小瑞兒似乎感受到小男孩的不相信,她急急的拉著寒竹,「姊姊,我們真的打過勾勾的,對不對?」

  寒竹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小手,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敢這般放肆的拉著她,可她竟沒有一絲的不悅,還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是啊!我們勾過手的。」

  「我就說嘛!」小瑞兒像是中了大獎似的得意的說。



  ※ ※ ※



  「明苑樓」是蘇州首屈一指的酒樓,老闆曾是宮中的御廚,在告老歸鄉後,在自己的家鄉開的館子。

  由於名聲響亮,每一天都是人聲鼎沸、高朋滿座。不過,這酒樓走得是高品質的路線,講得是好手藝,賣得卻也是高價位,隨隨便便一頓飯,少說也得上百兩銀子,這可不是普通家庭能負擔得起的,也因此,這地方的客人大多是有頭有臉的人。

  雷翔宇一直對這地方的評價還不錯,所以,偶爾他會來這兒叫幾樣小菜,拿瓶好酒消磨一下時間,順便聽聽最近有什麼熱鬧可湊,反正人多的地方少不了茶餘飯後的閒話可以聽。

  「雷兄,好久不見。」

  雷翔宇抬頭看了一眼桌邊的白衣男子,一下子原本無聊的神色盡褪,臉上滿是驚喜的站了起來,毫不客氣的打了俊逸的白衣男子一拳。

  「你這小子,怎麼會來蘇州?」

  「有道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你怎麼一見面就給我這麼重的一拳?」白衣男子作勢揉著肩頭。

  「定樵兄,這才表示我是多看「重」你呀!」雷翔宇拉著白定樵坐了下來。

  「說真的,這些年你到底跑到哪去了,怎麼這麼久連一點消息也沒有?」

  「還不是這兒走走,那兒看看。」白定樵溫和的露出微笑,讓本是文質彬彬的他,更多了一分儒雅。

  「你真是我看過最淡泊名利的人了,明明是皇上的小舅子,宮中等著你的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結果,你這小子硬是整天東飄西蕩的。」

  白定樵家世顯赫,他是當朝宰相的最小兒子,也是當今皇后的弟弟,加上皇太后還指名要收他這個乾兒子,他在朝中的地位僅次於皇上。他天生俊逸儒雅,只要見過他的人,皆會被他的溫和有禮所吸引,而雷翔宇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和他打了照面,自此便成了莫逆之交。

  「那你呢?聽說娶了京城第一美人為妻?雷兄真是好眼光,年家的二姑娘我雖沒見過,可是在京城常聽人談起,聽說她不但才識過人,容貌更是天下無雙,恭喜你。」白定樵笑著舉杯敬酒。

  「是吧!」雷翔宇不甚熱絡的說。一想到那個冷死人的女人,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中就是會生出一股莫名的煩躁。

  白定樵雖不明白雷翔宇的心事,但由他的神色也察覺出其中有異。算算日子,雷翔宇才新婚,為何提起新娘子會有如此的反應?

  「雷兄,你的反應大不尋常,我以為男子能有那般女子為妻,可是前世修來的福分。」若他聽得的傳言十之有一是真的,那年寒竹可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

  「你又沒見過她。」你根本不知道那個女人有多冷。雷翔宇沒把後面的那一句話說出口,畢竟能讓所有女人熱情如火的他,竟然有個完全不受他的魅力影響、全身寒氣冷得可以凍死人的娘子。說出來也不是件光彩的事。

  「可是,我差一點就和她有婚約。」白定樵滿意的看著自己的話在雷翔宇的臉上造成的效果,看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的樣子,若說他一點也不在意他那新過門的妻子,擺明是在睜眼說瞎話。

  「你和她?」雷翔宇看了一眼白定樵,說真的,白定樵可是人人求之不得的好對象,先別說他在宮中的地位,光是他的人品,就足以讓不少女人為之傾倒。

  思緒才到此,他的肚子竟莫名的起了一陣酸水,大概是他方才甜食吃多了,不然為何一聽到這事竟會有這樣的反應。「是啊!你也知道你的娘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名花,皇太后本要我姊夫為我和她指婚,要這婚事成了,這會兒她當是我的,而不是你的娘子。」白定樵好笑的看著雷翔宇愈見凝重的神色。

  「那為什麼你們沒有……沒有……」掙扎了許久,雷翔宇就是講不出白定樵和寒竹婚配的字眼,只好放棄。

  「我有心上人了。」白定樵搖搖手,神情有絲落寞。

  雷翔宇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你有心上人了,是哪兒的姑娘?」

  「我不知道。」說起這事,白定樵的神情愈見凝重。「我已經找了很久了。」

  唉!這人海茫茫,他如何覓得佳人呢?

  雷翔宇真是愈聽愈不明白,白定樵看來也是個聰明人,怎麼會連自己的心上人是何許人都不知道呢?

  「你這事兒似乎有點難辦。」雷翔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原來這就是白定樵四處來去的理由,只為了追尋那佔了他的心的人兒。

  「可愛上了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再難也放棄不了,如果你認認真真的愛過,就會明白了。」白定樵認命的苦笑。

  「說真的,女人我都很喜歡,但我實在無法明白你們這些人的想法,像馭飛可以愛得連命都不要,而你又為了愛可以四處飄蕩。女人還不都一樣?」雷翔宇搖搖頭。怎麼他四周多是這種情癡、情聖。

  「女人是都一樣,但總有一個是你放不下也放不了的,不過,或許你也快明白了。」白定樵笑了笑。

  「我?」雷翔宇挑起了一邊的眉頭,「不可能,女人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不同的,合則聚、不合則散,你明白的。」

  雷翔宇看著白定樵仍是含笑的看著他,本想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場,但是門外急急而來的家僕卻讓他停下了話。「少爺,我可找到你了!夫人要……夫人要……」大概是跑得太急,下人一口氣一直喘不過來。

  「好了!別急,你慢慢說,我娘又怎麼了?」不知道他娘又突然想到什麼了。

  自從寒竹入了他家的門,他娘似乎對他這個獨生子愈來愈有意見,三天兩頭就要捉他回去念一頓。

  「是少夫人昏過去了,夫人要你趕快回去。」下人總算把話說了出來。

  「什麼!?」一下子雷翔宇整個人跳了起來。

  她怎麼會昏倒的?發生了什麼事?上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呢?

  你上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了?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他的心中響起。他的臉色乍青又白,說真的,他根本不記得上次看到她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白兄,對不起,不能夠陪你了,有空再到舍下一聚。」

  現下雷翔宇一心只想回去看看寒竹,遂一恭手向白定樵道歉,然後匆匆的轉身,向雷霆山莊的方向奔去。

  看著雷翔宇著急的背影,白定樵臉上浮起一抹微笑,「還說呢!」

  幾時見過雷翔宇對哪個女人這麼緊張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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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00:15: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你還知道要回來?」

  雷夫人又氣又急的望著才踏入山莊的雷翔宇。

  她原本以為經過新婚之夜的放肆後,雷翔宇會較收斂一些,再加上寒竹未曾有任何異狀,所以她就放心許多,最多是見著了他念幾句,要他好好注意寒竹、多關心她一下,畢竟寒竹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她是察覺到山莊的產業似乎有大步成長的傾向,男孩子在事業上衝刺是一件好事情,可是,宇兒也才新婚,這樣天天早出晚歸的,像話嗎?

  人家是新婚燕爾、甜甜蜜蜜的不忍分離,可宇兒和寒竹也是新婚,為什麼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再這樣下去,她要到什麼時候才抱得到孫子?

  「現在怎麼樣了?」雷翔宇見著了他娘便連忙問。

  「於大夫已進去為寒竹做診療了。」雷夫人搖搖頭。「你是跑哪兒去了?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先別說這些了。」雷翔宇連忙帶過,他總不能說他跑到酒樓去了吧!

  「可是……」

  「別可是了,於大夫出來了,我們先聽聽他怎麼說?」雷翔宇指著由房中出來的大夫,連忙岔開話題。開玩笑,再講下去,他非洩底不可。

  「大夫,她沒事吧?是什麼病?」雷夫人連忙迎了上去。

  「她沒什麼大礙。」於大夫搖搖頭。

  「沒事?那好端端的怎麼會昏了過去?」雷夫人疑惑的皺起了眉頭,不一會兒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跳了起來,「她不會是有喜了吧?」

  一定是這樣的!不然怎麼好端端的就昏了過去?

  「什麼!?」雷翔宇被他娘的話嚇得岔了氣,連咳了好幾下。

  拜託!這怎麼可能,他從頭到尾就那麼吻過她一次,如果接吻也會懷孕,那他怕不得兒女成群了。

  「當然不是,少夫人她還是……」於大夫到口的話在看到雷翔宇時,又縮了回去。這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雷少夫人過門也近個把個月了吧!竟然還是個黃花之身?這真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他怎麼也想不透,以雷少夫人的容貌,為人婦這麼段時間竟然還沒圓過房,除非她的相公不能人道,不然怎麼有可能發生這種事?

  只是以雷少爺的名聲,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嘛!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她沒有病,也不是有喜了,那她到底為什麼會暈了過去?」雷夫人雖有些失望,但是仍十分關心寒竹的情況。

  「她只是過於勞累,又受了些風寒,我給她開一帖藥讓她服下,再好好的休息個幾天就會沒事的。」於大夫拿筆在紙上寫下處方,交給雷夫人,然後收了自己應得的報酬後就轉身告辭。

  雖然心中滿是疑問,於大夫仍是沒有問出口。畢竟大戶人家的家中事,也不是他們這些市井小民管得著的。

  一等於大夫離開了他們的視線,雷夫人馬上轉身面對雷翔宇,「你倒是給我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怎麼一回事?」雷翔宇抓抓頭,一臉的莫名其妙。

  「她可是你的娘子,為什麼會累成這個樣子?難道你會不知道理由嗎?」雷夫人眉頭都揪在一起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寒竹暈過去的理由竟是因為太過勞累,這要是傳了出去,她拿什麼臉去見年老爺和夫人,人家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嫁入雷家卻累出了病,這像話嗎?

  「我……」雷翔宇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他連上一次是什麼時候見到她的都不知道,又哪裡知道她在忙些什麼呢?雷夫人一看兒子這般吞吞吐吐,就知道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喚來了秋月。

  「不知道夫人叫秋月來有什麼事?」秋月欠身請安後,恭敬的問。

  「我問你,少夫人的起居是你在服侍的,你是怎麼服侍的,竟讓少夫人累出病來?」雷夫人平時雖隨和,但盛怒之下的氣勢也是不可小覷的。

  「夫人,這真的不關我的事!」秋月一看夫人發了怒,連忙跪了下來。

  「服侍少夫人的人是你,現在你還說不關你的事!那你倒告訴我,這該是誰的事?」雷夫人沒好氣的大吼。

  「娘,您嚇到她了。」雖是自身難保,可雷翔宇還是幫秋月說了句話。

  雷夫人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秋月,深吸了一口氣,「好吧!你只要告訴我少夫人都在忙些什麼,我就放了你。」

  「謝謝夫人!」秋月連連磕頭稱謝。

  「別說了!快說。」現在的雷夫人只想知道原因,其它的,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少夫人白天都忙著到各地的產業察看,回到房間還要看帳本,晚上又常常熬夜繡花,我也勸過少夫人,可是她說那是要做人情的……」

  「做什麼人情?」雷翔宇不明白。

  秋月看了一眼少爺。說真的,她很感激少爺幫她說話,可是,這些天跟著少夫人,她覺得少爺對少夫人實在太壞了,總是不聞不問。

  「像少夫人最近忙的是給李老爺的賀壽禮,因為前兩天在城西的倉庫失火,是李老爺帶人幫忙滅的火,他不要謝禮,但聽說少夫人手巧,只想要少夫人幫他繡一襲福壽雙全的大紅衣,好讓他當李太夫人的八十大壽賀禮。」

  「你說最近的帳全是寒竹一個人看的?」雷夫人乍聽這件事,眼睛瞪得像銅鈴般大,她怎麼也沒想到事實竟是這個樣子。她怒視著兒子,「那你天天早出晚歸是去了哪裡?」「我……」

  「別什麼我不我的了,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兒子!你自己出去吃喝玩樂,什麼事都丟給寒竹做,你當人家是什麼?妻子是讓你娶回來疼的,我可沒想到你是這般的疼法!」

  雷夫人簡直氣瘋了,她一把拉著雷翔宇入房中,帶到寒竹的床邊,「你給我好好看看,這樣的姑娘有什麼不合你意的?是的!她是不如你青樓的鶯鶯燕燕會對你軟語奉承,但你為什麼不問一下你自己,你又做了什麼讓她該對你好的事?外面的女人你每個都能哄得她們上了天,為什麼你就不曾對寒竹說好聽一點的話?」

  「我……」雷翔宇無言以對。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子對她。

  「你什麼你?你曾在她身上用過任何心思嗎?新婚之夜就丟下她,讓她一個人受他人的質疑眼光;現在,又把自己的責任全丟在她身上。是的!我承認她做得非常好,就算沒有你,她一個人也能打理好整個雷霆山莊,可你才是雷霆山莊的繼承人,這些風雨是你該扛的,而不是她!」雷夫人說到最後幾乎是用吼。

  「娘……」雷翔宇低下頭。

  「宇兒,從小我就疼你,我也從來不曾像這樣的罵過你,因為我一直認為你做事會有分寸,可是,你這一次真的太過分了!寒竹是個好女孩,你如果不知道惜福,那我再說什麼也是沒有用的,你自己在這裡好好想想吧!」雷夫人語重心長的歎了一口氣。

  機會有時候是不等人的。



  ※ ※ ※



  她瘦了!

  雷翔宇不得不承認這件事。

  她仍是他記憶中那絕美得不似人間該有的容貌,只是在她緊閉的眼瞼下,可以清楚的看見那一圈疲累的痕跡,而那原先本就巴掌大的小臉,因為消瘦看來更纖弱了。

  她一定受了不少的壓力吧!雷霆山莊在蘇州是數一數二的,旗下的產業之多,自是不在話下,也難怪她會累成這個樣子。

  他明明知道這種事不是她一個女子能扛得起的,或許是為了賭一口氣,他硬是不理會,任由她一肩挑起打理山莊的責任。

  或許私心之中,他仍希望她會來向自己求助吧!

  所以,他明明知道她的壓力很重,卻故意選擇視而不見,就算偶然飄過心中的不捨,他還是告訴自己,是她先談起「交易」的,這交易一事,本就是你情我願的買賣,那他又何需一廂情願呢?

  可她也是個倔丫頭,明明累成這樣了,偏偏硬是不吭一聲。

  門外的一個動靜讓他抬起了頭。「是誰?」

  「是……我和小瑞兒。」

  雷翔宇認出那個聲音是勝伯的小孫子小祥。他起身打開了門,彎下身子和他們平視,然後放柔了聲音。「有什麼事嗎?」

  「我們聽說少夫人昏倒了,想來看看她。」小群看了不像在生氣的雷翔宇一眼後,才放心大膽的說。

  「是呀!仙女姊姊沒事吧?」小瑞兒伸手抓住了雷翔宇的衣袖,小小的臉蛋滿是著急。

  「你們很擔心她?」雷翔宇一手抱起了小瑞兒,一手牽著小祥進了房。

  他還以為寒竹一向不愛和人交往,而且,她也不像會是喜歡小孩子的人,她是什麼時候和這兩個小朋友認識的,而且看起來感情還很不錯?

  「我娘說少夫人是太累了才會昏過去,我想,少夫人會不會是為了要幫我繡這個有老虎的香包才累著的?」小群由懷中拿出一個相當精美的香包,上面有只威風凜凜的老虎。

  這香包作工精細,上面的虎繡得赫赫生威,一看就知道出自名家之手,寒竹的「神針」之名果然名不虛傳,難怪有人會不要錢財,只求擁有寒竹的繡品。

  「小瑞兒也不要姊姊繡手絹兒給我了,只要姊姊快點好起來。」小瑞兒也連忙說。

  「她沒事的,你們別擔心,是宇哥哥不好,才會害她累著了,宇哥哥答應你們,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好不好?」雷翔宇拍了拍他們的頭。

  「打勾勾喲!你一定要讓仙女姊姊笑出那種像鈴鐺的聲音,好不好?」小瑞兒舉起手,要雷翔宇和他作約定。

  「她會笑!?」雷翔宇有些吃驚的反問。

  他話一出口,才覺得自己可笑,只要是人,會笑是很正常的,不是嗎?可是說老實話,他每次見到她,她總是副冷冷的樣子,他實在無法想像她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仙女姊姊笑起來的聲音好好聽,可惜我看不到,可是哥哥說,姊姊笑起來比花還好看上不知幾倍,反正就是很好看的意思啦!」小瑞兒用力地點點頭。

  小祥像是為了應和他妹妹的話一般,也用力的點著頭。

  突然,一種像是嫉妒的情緒油然而生。這實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他一向不太有嫉妒的情緒,可是這會兒他竟然羨慕起這兩個小娃兒——

  只因為他們看過寒竹的笑容。

  「我盡力好不好?」雷翔宇實在沒什麼把握。

  「一定喔!」小瑞兒再次叮嚀。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再不回去,你們的爹娘和爺爺會擔心的。」雷翔宇放下了手中的小瑞兒,提醒他們說。「等一等,讓我再跟姊姊說一說話。」小瑞兒突然說。

  雷翔宇再一次抱起她,然後帶著她來到了床邊。

  只見小瑞兒輕輕的用手碰了碰寒竹的臉,然後俯身親了親她的臉,「再見,仙女姊姊。」

  「少夫人都是這樣和小瑞兒說再見的。」小祥解釋的說。

  他們兄妹倆手牽著手的離開房間,又把一室的寂靜還給了雷翔宇。

  他將房門重新關上,然後又走回床邊,手指圈著小瑞兒剛剛親吻的地方,他沒想到寒竹也能跟人這麼親近,他一直以為她不喜歡和人太接近的。

  而她也一直是如此的表現。

  但這會不會是他太自以為是呢?或許,她並不真的那麼討厭和人接近,只是他一直都以為她是這樣的人,便一直這樣的認定。

  可他到底又瞭解她多少呢?

  雷翔宇不自覺的替她順了順額際的髮絲,睡夢中的她沒有了醒時的冷然氣勢,卻多了分我見猶憐;而那臉合該是上天造成的極品,每看一次,總教他心悸一次。

  沒有一個男人會對這樣的一張臉無動於衷的吧!

  他仔細的看著寒竹,所以他沒有錯過她睫毛微小的震動。

  「你醒了?」他輕聲的問。

  等了一會兒,他發現她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她只是不停的囈語著:「布包哥哥、布包哥哥……」手還不安分的亂抓了起來。

  雷翔宇伸出他的手想制止她,卻被她抓了個正著。說也奇怪,她一抓著他的手,人也就跟著安靜了下來,這讓本想抽回自己的手的雷翔宇打消了念頭,就這樣任由她緊緊抓著。他不知道她也會有這樣飽含佔有的動作,不知為什麼,他一點也不排斥這樣的感覺,好像她這樣抓著自己的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看著她因安心而鬆開的眉頭,雷翔宇一時衝動的俯身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在發覺自己做了什麼事時,他自己也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他怎麼會做這樣的事?上一次的吻他可以說是一種懲罰,可這一次呢?有什麼理由竟然讓他做出這樣的事?

  他不會是愛上了……這個想法才起,他連忙像被人燙著了的甩去。

  不可能!他自嘲的搖了搖頭,他根本不知道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又怎麼可能會愛上她呢?

  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她。

  只是呵!愛上一個人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看著她緊握著自己的手,他可感覺到她手中傳來的溫度和感情。她是夢到了什麼樣的事,竟讓她有這樣的表現?

  還有,那「布包擱著」又是什麼意思?

  找個機會他得問問她,到底是什麼布包這麼重要,讓她這般的念念不忘。



  ※ ※ ※



  像是走入了一團迷霧,寒竹覺得自己被世界遺忘,雙眼看不到任何東西。

  不管她怎麼走,在她的前方似乎總有一層厚厚的霧存在,她是如此的確定在霧的前方有個人存在,可是,無論她再怎麼撥、怎麼揮,那霧仍是緊緊的圍住她。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希望的時候,突然,她覺得手中好像握著了什麼東西,熱熱、暖暖的,讓她不再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寒冷孤獨。

  這樣的念頭才一起,她突然覺得自己正在往下掉,她倏地張大眼睛,一陣昏眩過去,才發現自己正好端端的躺在床上。發生了什麼事?她微瞇起了眼睛思索,她記得她本來是在園中繡花,後來的事……她就全沒了印象,看來她是昏了過去。

  一種奇怪的感覺讓她看向自己的手,這時她才發現她手中握著一隻手,一隻屬於雷翔宇的手。而他大概是累了,就趴在她的身邊睡著了。

  原來剛剛夢中手中的溫暖是他的。

  「你又救了我一次。」寒竹小小聲的說。

  她伸出另一隻手,輕輕的拉高了他右手的衣袖,上面是一道像是野獸牙印的疤痕。這是一道舊傷口,正確的來說,大約有十一年了吧!

  十一年了,可這疤痕卻仍是如此醜陋,由此可知,當時的傷有多重了。

  「布包哥哥……」

  輕輕喃念著這不知道在她心中喊了千百次的稱呼,寒竹的思緒又飄回了七歲的那個冬天…那是個下著大雪的日子,寒竹偷偷的藏在送乾草的王伯的車上,她決定要離開那個她住了七年的地方,因為她覺得那兒根本沒有一個人關心她。

  在車上等待的時間對一個七歲的小孩是非常難熬的,她等著等著,竟然就這樣睡著了。等她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她竟然已經出了城。

  趁著王伯不注意的時候,她小心的爬出草堆,然後跳下牛車,藏在草叢,等已看不見王伯的牛車的時候才又跑了出來。

  城外的景色和城中是有著相當大的差別的。城裡到處是人,在這路上,她走了半個時辰還沒有看見任何人。

  說不害怕是假的,再怎麼說,她也只是個七歲的小女孩。在這個舉目所見皆是白茫茫的地方,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要被吞噬了一般。

  終於,她發現前面不遠的地方好似有火光在耀動,既然有火,就表示那個地方該有人吧!這個念頭一出現,她就加快了自己的腳步,直到她來到了一個破廟前。

  而火,就是由裡面發出來的。

  她謹慎的探了一下頭,發現裡面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那個人也看到了她。「你怎麼會一個人來這種地方?」那個人很訝異會在這種荒郊野地看到一個小女孩。他挪了挪身子,讓出一個地方,示意寒竹過去坐下。

  寒竹原先仍有幾分疑慮,可實在是抵不過那暖呼呼的火的呼喚,最後還是決定過去坐下。她小聲的說:「謝謝!」

  「你的家人呢?」年輕人將手中剛烤好的野免肉遞給了寒竹,一邊好奇的問。

  寒竹低垂著頭不說話。

  「你不會是偷跑出來的吧!」那個人一猜即中。

  「你!?」

  「你看起來是大戶人家的小孩,為什麼要離家?」年輕人看了一眼小女孩身上的穿著,無論式樣、材質都屬上等品。

  「沒有人喜歡我。」寒竹悶悶的說。

  「怎麼可能?你這麼的可愛。」年輕人這話雖屬安慰,但也不假,這小女孩身上雖沾滿了泥,但仍不掩其清麗之色,再過幾年,絕對會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可是,沒有人願意和我玩。」

  「那是他們嫉妒你。」年輕人拍拍她的頭。

  「可是爹和娘他們也不關心我,雪松是男生,所以大家都重視他;而冷梅身子不好,爹和娘放心不下她;就只有我,他們每次都要我乖乖聽話。他們最壞了!我不要回去了,我要和大哥哥一樣到處走;大哥哥,你帶我走好不好?」身為三胞胎中間的孩子,她一直覺得爹娘給她的關心遠少於雪松和冷梅。終於,在爹爹又因為冷梅的事而忘了答應過她的事的時候,她決定不要再住在那個沒有人關心她的地方了。

  見大哥哥不說話,她再一次重申,「我要跟著你。」

  或許他是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出現的人,寒竹對他自然放下心防,而她不想回家也不想一個人,所以,便下了這樣的決定。

  「這是不行的。」年輕人搖搖頭,「你爹娘會很擔心的,你還是回家吧!」

  「我不要!我就知道沒有人喜歡我!連大哥哥你也一樣。」

  一聽到大哥哥拒絕她,寒竹整個人跳了起來,把手中的兔肉丟向大哥哥,然後不理會他在背後的呼喊,逕自跑開。

  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跑到什麼地方,她只是沒命的跑著,想跑離這總是拒絕她的世界。

  突然,一陣奇異的聲音讓她停下了的腳步,一抬頭,她竟然對上一雙狡猾的黃眼睛。

  是狼!這項認知像是一陣閃電打中了她。它看起來像是餓了很久,一看見她,就對她露出銳利的牙齒,然後一步步的向她逼近。

  她想跑,可是雙腳不聽她的使喚的一動也不能動,甚至連閉上雙眼把這恐怖的一刻阻絕在外她也做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和那一隻飢餓的大狼對視了多久,而那隻狼似乎決定不再等待下去了,它低吼一聲、向她撲躍過來。

  倏地,一個巨大的衝力撞向她,她整個人向旁滾了好幾圈,而後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出現。「你沒事吧?這地方多得是這種找不到食物的狼,亂跑是很危險的。」

  剛剛的一切,對一個年僅七歲的小女孩來說,是可怕極了的遭遇,這時能聽到大哥哥的聲音,她的眼淚就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

  「喂!你別哭呀!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年輕人急急的說。可是寒竹的淚一落下來就停不住,畢竟剛剛的經歷實在太可怕了。

  「可是,真的很可怕嘛!」她抽抽噎噎的說。

  「我知道很可怕,可是,你再哭我也要哭了。」年輕人逗著她。

  果然,他的話引起了寒竹的注意,「男人也會哭嗎?可是雪松哥哥都說男人是不能哭的。」

  「那你說這麼痛會不會想哭?」年輕人伸出他的右手,上面滿是血跡和一道碎裂的傷口。

  「你受傷了!」寒竹一臉的驚恐。她憶起那狼撲向她的時候,是他整個人衝過來替她擋住的,這傷大概是那時候造成的。

  「沒事的,我身上有藥,我不是想嚇你,只是不想你再哭了而已。」他由懷中拿出了一瓶藥,讓寒竹幫他上藥。

  「可這會留下疤的。」寒竹一看那傷口深可見骨,不禁皺起了眉頭。

  「男孩子身上有疤不礙事的。」他笑笑說。

  「不行!」寒竹自覺有責任。她想起周奶娘每次都會用布包紮傷口,便依著記憶中的樣子照做了起來,同她從沒有做過這種事,怎麼包都不對,最後,把他的手包得像粽子似的。

  「這是什麼?」年輕人好笑的說。

  寒竹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仍硬著嘴說:「這是布包起來的,當然就是布包了,而且我決定叫你布包哥哥。」

  那男子看著眼前小女孩倔強的小臉,不覺輕笑,「你說什麼就什麼吧!不過,女孩子家的手還是巧一點比較好。」

  「我只是沒學過,不然,我一定能成為天下手最巧的女孩子的。」寒竹忍不住說,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讓他看扁。「我相信你可以的。」年輕人笑笑。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的爹娘都不曾這樣子對我,在他們的心中,永遠就只有雪松和冷梅。」

  年輕人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我相信他們一樣很疼你的。」

  寒竹看了看眼前的男子,經過剛剛的事後,她對他只剩下全然的信任。「有時候,我真的希望自己是雪松或冷梅。」她小聲的說。過了一會兒,又連忙補充了句:

  「你可別說給別人聽,我只對你說喲!」

  「我不會說的。不過,你就是你,不用去羨慕別人,每個人的生活都有他的快樂和不快樂,又何必去羨慕他人?太在意別人的眼光,生活永遠不可能快樂,是不是?」年輕人蹲了下來,眼睛和她的平視的說。

  「大哥哥,你也有不快樂的時候嗎?你救了我,我爹爹有很多錢,他可以做很多的事,一定能讓你快樂的。」

  年輕人對她搖頭笑笑,「這世間有很多事不是錢能解決的。」

  「像是什麼事?」寒竹好奇的問。

  「自由就不是錢能買得到的。」年輕人像是有感而發的說。

  寒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事,「布包哥哥,你不自由嗎?」

  年輕人笑笑,「這世間有幾個人能真正的自由呢?每個人都有他的牢籠……聽不懂是吧!你就當我沒說過。」

  「我是不太明白,牢籠不是在關壞人的嗎?可布包哥哥你又不像壞人。」寒竹再怎麼早熟也不過七歲大,當然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不過你救了我,我一定會想辦法不讓你被人關起來的。」

  「謝謝你。」年輕人好笑的說。

  「不客氣,這是我欠你的。」她用超過她年紀的嚴肅語氣說。之後,爹和娘出動了大批的人來找她,她才明白,原來自己在爹和娘的心中也是一樣重要的,不過,布包哥哥卻沒有留下姓名就離開了,她只知道他住在蘇州……雷翔宇微微的動了一下,把神遊的寒竹從十一年前的記憶又拉回現實,她輕輕的撫著他手上的疤,上天給她再一次的機會見到他,為的是要讓她有實現承諾的機會吧!

  原本她以為自己不太可能再見到他,上天卻又讓他出現在自己的身邊,這或許是天意吧!

  只是,她已不再是個小女孩,多年的冷淡,早讓她習慣以這樣的態度對任何人,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實現自己當年的諾言,是以她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回報。

  不管他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反正——

  「我會讓你擁有你的自由,這是我欠你的,布包哥哥。」她輕聲的喃喃念著。

  窗外的雪,一如十一年前般靜靜的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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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00:16: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寒竹怎麼也沒有想到,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會是這樣的一幕。

  一陣驚呼幾乎要脫口而出,幸好他及時用手摀住。但無論如何,她那頓時張大的眼睛,明明白白的表露她的驚嚇。

  沒辦法!有哪一個人在一大早醒來的時候,發現一張大特寫的臉在自己的頭上時,還能毫無任何反應?

  「還好啦!尚可接受。」對於寒竹的反應,雷翔宇一臉的雖不滿意但尚可接受的樣子。

  「你這是什麼意思?」寒竹驚魂甫定後,臉色隨即沉了下來,「你以為你在做什麼?這樣嚇人很好玩嗎?」「只是個小小的試驗。」他的回答有些牛頭對不上馬嘴。

  寒竹疑惑的咬起下唇,隨即又像發現自己這壞習慣的抿了一下嘴。她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這麼做了?這是她一個小小、不能自制的缺點,她要是一緊張,就會不自覺的咬起下唇。

  她在緊張。寒竹不得不承認這件事,因為今天的雷翔宇看來是如此的不同。她不是說他的樣子變了,她說的是一種感覺,一種令她不由自主心慌的感覺。

  他和前些個日子的他完全不同。

  前些日子的他幾乎很少正眼看著她,就算勉強打了照面,他也只是匆匆把眼光帶過,從不像今天一樣,這樣明明白白的雙眼直視,像是要看人她心底一般。

  是什麼樣的事造成這樣的改變?

  「這是你的新遊戲?」寒竹用她最完美的冷淡口吻說。

  通常的人只要一聽到她這樣的口氣,加上她冷冷的聲音,在她的四周連空氣都會結冰,所以,十之有九的人都會被凍僵在當場。

  雷翔宇只是扮了個鬼臉。說真的,要不是經過昨天小瑞兒和小祥的啟發,這會兒,他大概也會摸摸鼻子自討沒趣的走掉。但小瑞兒和小祥帶領著他用一種不同的觀點去看她,讓他發現,或許她冷淡的背後藏著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女子。

  他原本一直以為她是個冷漠到幾乎沒有一點人味的女人,畢竟有多少女人能這般看待她的婚姻?那近乎理智式的分析和做法,真的讓他以為,她大概是個沒什麼感覺的女人。

  可是由小瑞兒和小祥的口中,他聽到的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女人,那個女人會哭、會笑、有感覺,而且懂得接受和付出。

  小孩子的反應是最不會騙人的。這讓他開始思考一件事,或許她並不是真的那麼冷漠,或許她只是選擇以冷淡來看這世間。

  「我只是想證明你也是有感覺的,你也是會被嚇到的,雖然反應不大。」雷翔宇笑笑的說。

  「你到底想證明什麼?」他的眼睛看得她全身不自在,但她仍強自鎮定,不讓臉上露出一絲其它的表情。

  「你為什麼不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表現出來呢?生氣的時候大叫、快樂的時候大笑、悲傷的時候落淚,發洩情緒並不可恥。」雷翔宇捉起她的手,以少有的認真態度說。「你別開玩笑了!」寒竹想把自己的手自他的手中抽出,但女人的力氣哪贏得過男人。她試了幾次卻都徒勞無功,最後也只好放棄了。

  「你可以反抗、也可以否認,但我不會放棄的,我既然知道你也有快樂、傷悲,我就會不計任何代價把它挖出來。其實,當一個會哭、會笑的人。沒有你想像中的難;而我,一向是個不太輕易放棄的人。」雷翔宇像是下挑戰書的宣告者。

  「這對你有什麼好處?我們的交易只包括你的自由和我的自由。」

  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夜之間他的態度就全然的不同?這個新的他,讓她有一種莫名的恐慌,似乎他將會從她身上取走某些東西。

  「交易?說真的,我實在不太喜歡聽到這樣的字眼,不過,既然你提到了「交易」這兩個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公平的交易是雙方站在對等的立場,既然我們的立場是平等的,那你自是要聽聽我的意見。」雷翔宇對她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臉。

  前段日子,他是真的被她的冷漠騙倒,可現在不一樣了,既然他知道她也是個有感情、有感覺的女人,那整個局勢就不一樣了。

  他不會再當被牽著走的那一方。

  「我的情緒在我們的交易中重要嗎?你為什麼要在意?你又為什麼要這樣多事?」寒竹不明白的說。他要的不是自由嗎?那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說對了!」雷翔宇不以為作的擊掌稱是。「我這個人天生喜歡玩、喜歡女人、喜歡管閒事。以前,我會用那樣的態度對你,是因為我被你的冷漠嚇到了。」沒辦法!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哪一個不溫柔多情?乍見她這般冷漠的女子,現在仔細想想,當時,他或許是真的亂了方寸,才會做出許多不合常理的反應吧!

  可是從現在開始,情況將不再一樣了。他暗自承諾。

  「啥?」寒竹皺起了眉頭。「我還以為男人不都是打死不承認自己會害怕的嗎?」

  雷翔宇哪會聽不出寒竹口中的諷刺,他也明白寒竹只是藉機想激起他的脾氣,因為她已開始亂了方寸。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論,可是,他就是非常肯定自己的想法。

  突然之間,他竟然覺得她真的很可愛。

  「你不知道嗎?你那生人勿近的樣子有多可怕!」他裝出一臉的委屈樣。「而且南方天氣比較暖和,你那北方的臉孔怎麼會不嚇到我那幼小而脆弱的心靈?」

  寒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做什麼樣的反應。說真的,一個堂堂七尺的大男人。裝出一副小媳婦的臉孔,實在是讓人覺得非常的荒謬。

  脆弱和幼小?她實在沒有辦法把這些形容詞塞進他既不脆弱、也不幼小的身體裡。

  「想笑就笑,沒那麼難的。」他像對小孩子似的捏捏她的臉頰,而且你再不笑出來的話,待會兒我又得找人去把於大夫請回來。」

  「請大夫來做什麼?」寒竹疑惑地問。

  「要他開些內傷藥呀!你不知道暗笑會內傷嗎?」

  寒竹一臉「他瘋了」的看著他,覺得自己愈來愈捉不住他的思緒,事情好像漸漸脫了,而且完全偏離了當初她的想像。

  「你到底想怎麼樣?」

  「談一個公平的交易。」他半玩笑半認真的說:「如果你還想要繼續這個「交易」,這一次,換你來遵守我的規則了。一人一次,誰也不吃虧。」

  他只是沒興趣,不然真要談生意、做買賣、講交易,他這雷霆山莊的少莊主也不是當假的。



  ※ ※ ※



  天氣難得放晴,天空也不再飄著落個不停的雪花。

  寒竹的心中卻是難以平息的翻騰著。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他要在意她有沒有情緒?他要的不是自由嗎?

  而她不已經給了他充分的自由,讓他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了嗎?

  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少夫人,這是大夫開的藥,您就趁熱喝。」秋月端著一碗還冒著白煙的藥,小心的從外面走了進來。

  「先放著吧!」寒竹不甚熱絡的說。

  秋月順從的把藥放下,然後欠身轉身離去。

  「嗯……我……」寒竹張口想說什麼,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或許是雷翔宇的話在她心中產生了作用,她竟然有一種想找人說說話的衝動,證明其實她也是……也是個……

  她到底想證明什麼?

  「少夫人有什麼事要交代?」秋月停下了腳步。

  「你叫秋月是吧?」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

  秋月訝異的幾乎合不上嘴巴,不過,這實在不能怪她,因為自從她被派來服侍少夫人以後,少夫人從未主動喊過她的名字,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在少夫人的眼中並不存在。

  「是的,不知道少夫人有什麼事?」

  寒竹看了一眼秋月驚嚇的樣子,到了口的話又不知道怎麼說了。這也難怪她實在不太愛理人,每一次她想找人說些什麼的時候,所有的人總是一臉的驚嚇,彷彿她多生了一個頭似的。

  她歎了一口氣。「我很可怕嗎?」

  「不!少夫人太美了,是秋月怕冒犯您。」她說的沒有一點浮誇的味道,因為她心底就是這麼的認為。

  有時候她甚至想,少夫人一定是天上的仙女轉世的,否則怎麼能如此的完美?

  寒竹一聽到這樣的話,心中不僅沒有一絲高興,心情反倒更見低落,為什麼所有的人一看到她就像見了什麼似的,唯恐對她膜拜的不夠,她就會降罪於他們似的。

  她並不想當個神,除了長得好看了一些,她和一般人沒什麼不同,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把她敬得高高的,然後又說她冷漠?

  她能不冷漠嗎?

  「算了!」她揮揮手不想再多說什麼。

  「少夫人,秋月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少夫人看起來有些兒悲傷。

  「沒的事,你下去吧!」

  秋月猶豫的看了少夫人一眼,或許是少夫人記得她的名字給了她些許的勇氣,她吸了一口氣,「秋月沒讀過什麼書,不過,如果少夫人不嫌棄的話,就讓秋月幫您多分擔一些吧!」

  這會兒換寒竹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你……」

  秋月一看見少夫人皺起眉頭,連忙跪了下去,「我只是以為……我不是故意冒犯您的,只是秋月每次看您和小祥,還有小瑞兒在一起的時候就會比較開心……」

  她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你別怕成這樣。」寒竹沒想到自己才皺一個眉頭,就讓她嚇成這個樣子。難道真像他說的,她那生人勿近的樣子真的很可怕?

  她嘗試著微微提了提嘴角,擠出了不太成功的笑容。說真的,和小祥和小瑞兒在一起,她會笑是因為小孩子的天真,可對著其它人要她笑,實在是不太容易。

  秋月怎麼地想不到少夫人會對她笑,「少夫人……」

  「我真的沒有怪你的意思……」她實在不習慣跟人解釋這麼多,可秋月臉上又驚又喜的表情讓她硬著頭皮說了下去。「我只是不太會和人相處。」

  她會變得這麼冷漠,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因素,因為她總覺得和人太接近,總會多出很多不必要的牽扯。

  「少夫人……原來……」一聽寒竹承認自己也有不太拿手的事,秋月一下子覺得和少夫人親近了起來。原來少夫人也不是神仙,她也是一個會有煩惱的人兒。

  「就是這樣了。」一看秋月似是已破啼而笑,寒竹心中暗暗鬆一口氣。和人接近也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是不是她自己把事情弄得太複雜了呢?

  「謝謝少夫人,那我出去了。」秋月起身說。

  現下,她的一顆心好興奮,她得快去和冬星、春花講她的新發現才是。她們要是聽到了,一定也會覺得不可思議,而且也一定會羨慕她,因為她是除了小祥和小瑞兒之外,在整個山莊中,第一個看到少夫人笑容的人。

  「等等!」

  秋月整個人跳了起來,她還以為少夫人知道她在想什麼,連忙信誓旦旦的說。

  「我絕對不會亂說話的。」

  寒竹有些頭疼的閉了一下眼睛。她又不會吃人,秋月幹什麼嚇成這個樣子?

  「我只是想問你,我的繡架呢?」她還有一堆東西沒繡,可原本該擱在她床頭的繡架卻不翼而飛,於是順口問問。

  一聽少夫人問的是這個,秋月的心才稍稍的安了下來。

  「那個東西,少爺一大早要人搬走了。」

  「搬走了?」寒竹不解的瑾起眉頭,「他搬那東西做什麼?」

  「秋月也不知道。」她們做下人的,上頭說什麼就做什麼,哪明白什麼原因,像今日少夫人會對她說這麼多,不知道是她燒了什麼好香了,才如此幸運。「少爺說,少夫人如果要那繡架,就去東日閣找他。」她照著少爺的交代說。

  一想到要去面對他,不知道為什麼,寒竹竟有一點膽怯,或許是早上那個陌生的他給她的刺激太大了。

  「那你找個人再搬個繡架過來好了。」反正又不是非要那繡架不可,她又何必為這種事去找他。

  「可是,少爺交代過,如果少夫人要繡架,就得上東日閣。」

  寒竹一聽完,眉頭輕輕的皺了起來,這雷翔宇存的是什麼心?

  他擺明了就是要她去找他嘛!



  ※ ※ ※



  雷翔宇好整以暇的端坐在東日閣,他算準了寒竹一定會來找他。不知怎麼的,他竟有種期待。

  自從莫名其妙的談了那「交易」,成了他一點頭緒也沒有的親之後,他覺得自己的生命一下子亂成一團,而自己對寒竹那沒有道理的反應,更讓整件事雪上加霜。

  是的,他是沒碰過像寒竹這樣的女人,那清冷的態度,像是什麼都影響不了她。可經過了今兒早上的測試,他確定了在寒竹看似冷靜、聰慧的外表下,其實有一顆很青嫩的心,而冷漠該只是她的保護色罷了!

  這個想法一在他的心中生了根,他就有一種想撥開她冷漠的外表,一窺她真實的面目的衝動。而那樣的衝動帶給他一種興奮——

  那種像是獵人看到獵物時會有的興奮。

  「你是什麼意思?」寒竹一臉寒霜的進入了東日閣,一見到雷翔宇劈頭就問,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不高興雷翔宇用這樣的方式逼得她來找他。

  「美麗的女人連生起氣來都這麼的美,真教人忍不住想咬上那麼一口。」他竟一把擁過寒竹,老實不客氣的吻了下去。

  雷翔宇出手之快可是遠近馳名的,前陣子他只是一時失了常,可一確定他的目標後,他那玩遍花叢的經歷,哪是一點經驗也沒有的寒竹招架得住的。

  這一吻,他更確定了一件事,新婚之夜那對他的吻一臉冷漠的寒竹根本是在虛張聲勢,是的,她是夠冷靜自制。可是,只要多用心一點,還是可以感覺得到她微微的顫抖。

  一抹壞壞的笑意襲上了他的嘴角,他故意的輕囓了一下她那被他吻得紅腫的雙唇,滿意的看著寒竹的花容映上一層飛紅。

  「你……這不是我們講好的。」寒竹的一顆心差點跳了出來。

  「我說過,我喜歡公平的「交易」,以前我們都是以你講的為規則,從現在起,該換我了,如果要和我談生意,就得依我的原則。」雷翔宇雙手緊抱著她,一點放開她的意思也沒有。

  擁她在他懷中可是一點也不冰,相反的,還舒服極了。

  現在想想,他真是個大笨蛋,有這麼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不懂得好好抱抱,白白浪費了這麼多的時間。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突然有種自己小看了他的感覺,所有的主導權竟然可以在一夕之間易了手,她是不是把所有的事都想得太單純了呢?

  雷翔宇似乎很喜歡看見寒竹那又羞又窘的樣子,他假意的看看窗外,「今天的天氣不錯嘛!」「有話快說。」她沒好氣的說。要不是她已太習慣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真想一把捏死他。奇怪,以他的個性,怎麼還能夠活這麼久?

  「陪我出去走走。」

  「我不要。」寒竹直覺反應。

  「你這樣子我們怎麼談『交易』呢?」他沒有被拒的不悅,反倒搖搖頭,一臉誇大的惋惜樣。

  「這和交易有什麼關係?」

  雷翔宇不安分的啃咬了一下她的耳朵,然後在她的耳邊吹氣似的說:「你說,我在這交易中最大的好處是我的自由?」

  寒竹伸手想推開雷翔宇那親密過了頭的動作,但只是徒勞的讓自己的手落入了他的掌控中。

  「放開我!」她咬牙切齒的說。

  「不放。」雷翔宇得意的說。

  「你太過分了!」她真的已經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他的氣息吹得她的耳朵是熱辣辣的,一顆心像是小鹿亂撞般,再這樣下去,就算他真的肯放開她,她都沒有把握自己站得起來。

  「這可是你答應過的。」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這樣的事?」見鬼了,她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自由不就是做我想做的事?而現在,這就是我最想做的事。」雷翔宇笑得實在很壞。「記得嗎?我的自由。」

  他實在是欺人太甚,可寒竹卻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這時,她也顧不得什麼冷靜、自製之類的鬼問題,又氣又怒的瞪著他道:「你……」雷翔宇一看到她杏眼圓瞪的樣子,知道達到了他的目的,遂聰明的見好就收的一口同舉雙手。

  「好了,這天氣很好,我帶你出去玩玩,你就是在家悶太久了,才會悶出病來。」

  「我很忙!」他一鬆了手,寒竹便飛快的跳離他。

  「本人的交易守則第一條:不許反駁我。」雷翔宇對一臉反對的寒竹搖了搖手指,「記得我的「自由」嗎?」他提醒道。

  「可是,我還有很多花要繡。」寒竹不死心的爭辯。

  「以後你可以不用再刺繡做人情了,我全替你回了。」開玩笑,那事兒勞心又勞力,他不知道也就算了,一旦讓他知道,說什麼也不許她再做這種事。

  「你……」

  寒竹張口欲辯,卻讓雷翔宇舉手給打斷。

  「順便告訴你,這是我的交易守則第二條。」他笑一笑。

  「不許繡花?」寒竹沒好氣的說。這是什麼爛規矩?

  雷翔宇慢慢的搖搖頭,臉上的笑更是充滿得意的邪氣。「是不許反駁我。」

  「那請問你還有什麼交代嗎?」寒竹深吸了一口氣。

  看來她這一次是栽定了,小看了他這樣的對手,是她的錯。

  不過,她原先只是用諷刺的口吻閒著,可沒有想到他竟一臉認真的思考了起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說:「穿男裝。我可不想一路上還要拿棍子趕人。」

  寒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這一輩子除了那次逃家外,可都是規規矩矩的當個大家閨秀,嚴守著立不搖裙、笑不露齒的女訓,這會兒他竟然要她穿男裝!?她看了一眼一臉看好戲的雷翔宇,喚她舉起手打斷他的話。

  「我知道,你的交易守則第三條——不許反駁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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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00:16: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寒竹一點也不明白,雷翔宇要她穿著男裝一同出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對他來說,來回穿梭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之間,不論達人、富商到販夫走卒,他一律都能談上那麼幾句,偶爾還對擦身而過的姑娘送送秋波,在她看來,他簡直比水中的魚更悠遊愜意。

  反倒是她,除了一路上就這樣被他拉著走之外,她實在不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而他又到底打算做什麼?

  今日的天氣稍霽,天空不再灰濛濛的一片,可她卻覺得之前灰濛濛的天空似是駐進了她的心頭。

  他真的是一個完全不照牌理出牌的人,而她那一向輕易能看透他人心思的本事,在此刻,完全失去了作用,她對他將要做些什麼,一點兒底也沒有。

  「你別繃著一張臉好不好?」

  雷翔宇突然停了下來,讓專心思考的寒竹差點兒撞上他,雖然她穩住了身子,卻也在心中捏了好大一把冷汗。

  「你到底有什麼事?你是看我哪個地方不順眼?還是你覺得這樣做很好玩?」

  寒竹已經快失去耐性了,她從來就不知道有人能夠把她逼到這種地步。

  「沒有、不會、沒錯。」他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得像個天真的小孩。

  他的回答讓寒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當她發現自己竟然做出這種不合時宜的表情時,當下臉色更陰沉了。

  她一向是自製而有禮的,可這一招似對眼前這個男人一點效用也沒有,那她又何必苦苦壓抑自己的不滿?

  是,她是承諾他可以擁有一切的自由,可她從沒有想過,這得賠上了自己的自由。

  這男人想上街招蜂引蝶是他家的事,有必要硬拉著她作陪嗎?還是他想證明他很有女人緣?

  他難道不記得自己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他們之間有的只是交易的關係,他也用不著這般光明正大的在她的面前和姑娘們眉來眼去吧!

  當這樣的想法一浮現,又結結實實的嚇著了她自己。她一向是事不關己少操心,對她來說,自掃門前雪可是她堅信的做人原則。

  相較冷梅偏愛道家的無為思想,她則傾向於「拔一毛以利天下不為也」的楊朱思想。

  在中國以儒家思想為本體講大愛的制度下,像楊朱這樣的思想是不被允許的,是以千百年來的文人對楊朱的思想不僅評價不高,就連談到此人也是一臉的不屑。

  可楊朱的思想又哪兒不好了?

  他雖「拔一毛以利天下不為也」,可也是「拔一毛以害天下不為也」,總比那滿口的仁義禮智,私下卻勾心鬥角來得好多了,不是嗎?

  人呵!還是保持些距離得好。

  像之前她和他相敬「如冰」的日子不也自在,反而是今日的情況,倒教她全身上下不舒服。

  「天空好不容易放了晴,怎麼陰霾全到你面上來了?」他明知故問的嘲笑。

  「一般人不會要自己的妻子扮上男裝,看他如何對過往的姑娘送秋波的吧!」

  寒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強壓下心頭那陌生的騷動。

  「別告訴我你在吃醋。」他帥氣的一笑。「無聊!」她的眼中飛快閃過一絲驚慌。

  「我當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不過,你這樣毫不猶疑的否認,會讓我好傷心的。」他撫著胸口,一臉誇大的痛苦表情。

  「我想你不會沒事就只為了拉我出來做這些事吧!」寒竹選擇忽視他的話,她總覺得和他接觸得愈多,自己的心情愈容易被他所左右。

  「你不覺得你一天到晚留在家中實在太悶了?」雷翔宇邊說,邊和走過身旁的小販買了一支糖葫蘆。「看看!這世界上好玩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這個堂堂七尺之軀的大男人,手中拿著一支鮮紅的糖葫蘆,這畫面說有多不搭就有多不搭,可他仍一派自若的樣子,對著街上投射過的眼光報以戲謹的笑容。

  「有什麼好玩的?」寒竹不改她的冷然。不過說真的,她不覺得現在這樣的情況有多好玩。

  「我打賭,你根本從沒有好好的上過街。」雷翔宇不接受她的反對,一把將手中的糖葫蘆塞入她的口中。

  她原本想反駁,可口中那酸酸甜甜的滋味,特別得讓她不由得打消了主意。這糖葫蘆她以前倒常看冷梅吃,她認為那是小孩子的玩意見,她從來沒有也不想嘗試看看。如今嘗來,她似也明白為什麼冷梅沒事總愛纏著人上街給她帶幾串回來。

  「我明白街上是怎麼樣的。」不就是人、人、人,再不就是一堆煩死人的喧嘩聲,她實在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玩的嗎?

  「是嗎?」雷翔宇搖搖頭,「你的成見太深了。」

  「我有什麼成見?」寒竹否認。就算她真的有什麼成見,也不會當著他的面承認的。

  他二話不說,抓起她的手就往前跑,讓寒竹只能皺著眉頭忍受四周好奇的目光。

  這個男人是怎麼一回事,他似乎就不理會他人的眼光。

  「喂!你不覺得這樣做很不成體統嗎?你沒有發現大家都在看你嗎?」她終於忍不住的開口。

  「是嗎?大概是看我拉著一個俊男而不是美女,太不符合我的本性了吧!」雷翔宇一點也不以為意的笑笑。

  「你難道一點都不會在乎別人的想法?」寒竹皺起了眉頭。

  「我就是我,只要我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就行了;至於這天要下紅雨、他家姥姥生小孩,**什麼事?」雷翔宇一臉的不在乎。

  聽了雷翔宇的這些話,再看他一臉的坦然,一個念頭猛地如雷打進她的腦海中,天!她做了什麼?

  「你是自由的?」她深吸了一口氣。

  他能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眼光,這對他來說,世上根本沒有事能牽絆住他,因為,他的心根本不會被人所左右。

  她怎麼忘了這一點,十幾年前的他還只是個青澀少年,他當然會覺得自己是不自由的,可經過了這麼多年,他早已能掌握自己的生命。而她……

  竟是無事來攪動一池春水!

  「我當然是自由的,連我娘都說我是自由過了頭,這天下沒有什麼事能阻止得了我,當然,除了莫名其妙的娶了你這件事以外。」他自嘲的笑笑。

  說真的會娶她實在是他始料未及的,也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他前陣子老是失常,對她做出一些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反應。

  「原來……」寒竹浮出一個像是自嘲的笑容。她的自以為是。原來他根本不需要她做這些事,而她竟枉做了小人,還以為自己做的是最正確的。

  不知為什麼的,雷翔宇不大喜歡寒竹臉上飄過一絲陰霾,那抹清冷的笑,讓她看起來簡直像是迷路的小狗,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裡去一般,讓他有種想把她攬在懷中好好的疼惜一番的衝動。

  不遠處的一陣騷動,一下子引住了他倆的目光。原來是一群地痞流氓的人,個個凶神惡煞的圍著一個算命老先生,打算要砸他的攤子。

  「你想做什麼?」一看雷翔宇一個箭步就想過去,寒竹下意識的拉住了他。

  不是她一點同情心也沒有,但那群人少說也有十來個,人是要救,可總得有個十全的對策才是,若貿貿然的上前,要是發生了什麼事就糟了。

  「路見不平,氣死閒人。」雷翔宇打小就是哪邊熱鬧哪邊鑽,要他不湊熱鬧,比要了他的命還教他難過。「你擔心我?」他挑起一邊眉頭,不改他的戲謔本性。

  「我只是不想看你鼻青臉腫的,不明白的人,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寒竹沒好氣的說。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正經的時候?

  「放心好了,除非我願意,沒有人可以動得了我這張俊逸超凡的俊美容顏,不然不知有多少女子會哭紅了她們的雙眼,我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呢?」她這意料中的回答,隱約竟給他一種失望的感覺。為了拂去這莫名的感覺,他玩世不恭的口吻變得更是溜口。

  寒竹不再多說什麼。看了他一眼。便乖乖的跟著他走向那算命先生的攤子。

  那個算命先生穿得與一般在街上隨處可見的相命先生並無異,可奇怪的是,卻讓人看不出年紀。

  是的,他有一頭看似花白的頭髮,可他的臉又看不出任何的皺紋,但若真說他是少年白頭,他那像是看盡人世的眼睛,又讓人不敢妄下結論。

  這不是一個普通人!

  不知怎麼的,這樣的感覺在寒竹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油然而生。

  「發生了什麼事?」雷翔宇一臉笑意的問:

  「你是什麼……」一聽到有人多管閒事,那為首之人原本要破口大罵,可一等看清楚眼前的人後,馬上轉成一臉的笑容。「原來是雷少爺,真是榮幸。」看來那些地痞流氓還不至於有眼不識泰山,這也教寒竹暗暗的鬆了一口氣,至少看在雷霆山莊的份上,這些人不至於太為難雷翔宇才是。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們這樣圍著一個老先生?人家也是吃口飯,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太為難人家了,不然傳了出去,倒教人家笑話你們是以多欺少。」

  雷翔宇這話擺明了就是在說眼前的這些人以多欺少。他也知道這些人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臉上卻還擺出「我就是這個意思」的樣子。

  那些痞子一聽,眼睛瞪著老大,個個臉上都流露出按捺不住的憤怒。

  那為首的錦衣男子只皺了一下眉頭,一臉的假意恭敬地道:「雷少爺,您實是不知,這老頭胡言亂語、妖言惑眾,小弟今日只是為民除害、替天行道,您不可能不贊同吧!」

  「如果不介意,可以說給小弟聽聽嗎?」笑話,這些痞子根本就是欺負人,還打著這麼好聽的借口。雖然心中是這麼想,雷翔宇還是一臉的笑意。

  寒竹看得出雷翔宇笑臉之下的輕蔑,看來要他不管這檔子閒事是不可能的了。

  「你不知道這老頭有多可惡,他說我在午時一定會被騙,然後成為眾人的笑柄,而且還說我會自動送他一百倍的酬勞,你說可不可笑?」那錦衣男子一臉氣憤。

  「可這算命本是信則聽之,不信則放之,你又何需這般介意?」寒竹皺起了眉頭,忍不住開了口。

  「這位是……」那錦衣男子雖不識得男裝後的寒竹,但一見她俊逸的打扮,又和雷翔宇定在一起,想來也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子弟,口氣也不由得放輕了些。

  「他是我的「好」朋友。」雷翔宇也不理會這話聽在他人耳中有多曖昧,只是一徑好笑的看著一下子張大了口的錦衣男子。

  「這……」錦衣男子沒想到雷翔宇會這樣說,而且承認得這般爽快。

  不過這也難怪,眼前佇立在雷翔宇身旁的男子,美得連女人也比不上,要不是他對女人的興趣比對男人大得多,這會兒怕不也給勾走了魂。「今天小弟剛巧有這麼個雅興,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和我打個賭?」雷翔宇笑得好是無辜,可聰明如寒竹,卻明白他的笑容表示有人要倒大楣了,而那個倒霉鬼這會兒還一臉有趣的看著雷翔宇。

  「什麼賭?」錦衣男子的臉都亮了起來。他這個人平生無大志,最愛的就是吃喝嫖賭。

  雷翔宇點了點頭,「你覺得這算命先生的話不會實現,是不?」

  「當然!」錦衣男子一口咬定。他就不信有什麼人敢騙他,而且要他自願付出一百倍的酬勞,這更是門兒也沒有的事。

  「那我來和你打個賭,如果這算命的話沒有實現,我就給你一千倍你付予他的酬勞。」雷翔宇眼珠子轉呀轉的說。

  這話一出口,所有在場的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一千倍?」錦衣男子一下子竟覺得不能呼吸。這樣來說,他只要給那算命的一兩銀子就能回收一千兩,這根本就是一本萬利的事。

  可這天下真有這麼好的事?他不曾是誆他的吧?

  「那如果我輸了呢?」錦衣男子小心翼翼的問。

  「不用,你輸了什麼也不用做,只要願賭服輸就好。」雷翔宇搖了搖手指,一臉笑意。

  「真的?」

  「你不相信我?」雷翔宇偷空對寒竹眨了一下眼睛。

  寒竹翻了一下白眼,這男人真的是……她該怎麼說他呢?

  「好,就這麼一言為定。」

  錦衣男子由懷中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給算命的先生,心中暗暗竊喜著這一百兩的一千倍……看來他這下好好的賺了一大筆。「一百兩?你出手可真大方啊!」雷翔宇摸了摸鼻子。

  「大方的可是大哥,一千倍哪!雖然這對您來說可真是九牛一毛。」錦衣男子搓著手,一臉的貪婪樣。

  雷翔宇仍是一臉自若,「一言既出,現在午時沒到,過了午時我就會履行我們的賭約,你可別忘了。」他哈哈一笑。

  「小弟怎麼可能忘了,只希望到時小弟能如數取回自己應得的。」錦衣男子對著雷翔宇拱手後,一臉興奮的吆喝眾人,「來!我請客,我們去好好大吃一頓。」

  說完,那群人一陣歡呼,全跟著錦衣男子的身後,打算好好的吃喝一番。於是,兩、三下就讓此地恢復了平靜。

  「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寒竹搖搖頭看著他們離去。

  「你知道了?」雷翔宇也不表訝異,只是含笑的反問。

  他知道年寒竹是冷,但可不笨。

  「他如數的給了老前輩一百倍的酬勞,又讓你耍得不自知,看來要不成為蘇州城的笑柄也難。」寒竹好笑的說,不覺臉上勾起一抹笑容。

  這男人可真是不簡單,輕輕鬆鬆的整了人一頓,又完全不費自己一絲吹灰之力,像他這樣的男人,她怎麼會以為他會需要自己的幫助?

  她早該明白,他是多麼特別的男人,十幾年前如此,十幾年後亦是這般。

  雷翔宇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從寒竹臉上得到這樣的笑容,不是冷然也沒有一點的嘲諷的意味,有的只是純然的笑意。

  女人的笑容他看得不少,可像寒竹這般像石子投入他的心中,引起一圈圈漣漪的可就少見,更別說讓他這般不由自主想伸手掬飲……

  天!他是怎麼了?「嗯哼!」算命老人清了一下喉嚨。

  一個聲音打破了他們之間的魔咒,倒教雷翔宇和寒竹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移開了眼光,不約而同的兩人的臉上飛生一片赧然。

  「今天真多謝了你們。」那老先生由懷中拿出一個布包遞給了雷翔宇,「這布包就當是老夫的一點謝意。」

  「不用了!」雷翔宇連忙辭謝。他這個人愛管閒事是天性,可從沒想過要得到什麼回報。

  「這是老夫的一點心意,當你遇上不可解之事的時候,或可為你找到一個解答。」算命先生神秘的說。

  「解答?」

  「布包起之緣,當需布包解,解之唯尋情,情緣三生定,情定永同心。」算命先生一擺手,轉身竟已在數丈之外。

  雷翔宇心中大驚,這老者腳下功夫竟是如此了得,心下便知此人定是不簡單,不由高聲大喊:「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星斗移如璇,字字皆珠璣,老夫璇璣子。」

  再回話時,人竟已渺不可見,只留下雷翔宇和寒竹兩兩相望。



  ※ ※ ※



  白定樵在蘇州頗富盛名的如春小館點了一壺西湖龍井,細品這名茶之首的甘香味醇,這一身神魂卻是游遊蕩蕩在千里之外。

  館中的姑娘和著二胡拉出的「蝶戀花」,清唱起王夫之的「衰柳」:

  「為問西風因底怨?百轉千回,苦要情絲斷。葉葉飄零都不管,回塘早似天涯遠。

  陣陣寒鴉飛影亂,總趁斜陽,誰肯還留戀?夢襄鵝黃拖錦棧,春光難借寒蟬喚。」

  白定樵一個震顫,手中的香茗竟溢出幾分,這真是教人不欲思愁便卻愁上心頭。

  他喚來了小二,由懷中拿出兩錠白銀,交代他送去給那唱曲的姑娘。

  「謝謝公子的賞賜。」那姑娘紅著臉向前道謝。

  她怎麼可能沒有注意到這儒雅俊逸的男子,打他一進門,她就全讓他佔滿了心思。現下小二竟送來了他給的銀兩,而且還是一筆大數目,教她怎不又驚又羞?

  「你這曲子能再唱一遍嗎?」白定樵抬眼看了這唱曲的姑娘,輕聲的說。

  「公子怎地偏愛這曲?難道是為情所苦?」唱曲的姑娘好奇的間。難道眼前這般風采的男子也會為情所苦?

  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這般好運卻又不懂惜福?

  「這曲子是我見她時她唱的歌,那也是個陣陣寒鴉飛影亂的時刻。」白定樵勾起一抹失落的笑容,眼睛仍望著那唱曲的姑娘,眼光卻已不知落在何方。

  若思念有羽翼,此刻他已在千里之外。

  唱由的姑娘歎了一口氣,看來這俊逸男子是個少見的癡情種,只可惜他的心已繫上了紅線。

  她起身回轉自己的位置,對著拉二胡的師傅點了點頭,又開口唱起了那「衰柳」,只是這一次不只是為了那多情男子的要求,也是為了自己「百轉千回,苦要情絲斷」。

  白定樵閉上眼,讓自己的思緒隨著歌聲回到了那初相遇的地方,一切歷歷在目,恍若昨天。

  這世間真有一眼注定一生的愛戀?

  他不信的,可卻又不得不信。只因他的情早已覆水難收的灑落,無一絲挽留的餘地。而可笑的是,那佳人或許只是他夢中的一抹倩影。

  天涯茫茫,他又能去何處尋覓?眾人皆笑他癡狂,可又有誰能明白他一腔深情只為那夢中的一瞥。只是五年了,足足五年了,他到底還要尋覓多久,抑或那永遠只是他心中的一抹影子?

  他輕啜了一口微冷了的龍井,嚴寒時分,茶也冷得快,可他的心呢?若他的心也能在這冷冽中冷然,或許他也就不用這般的輕狂了,不是嗎?

  他無趣的抬眼一掃,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像是平地一聲響雷從天降,他竟整個人跳了起來。

  是她!?他那夢中的人兒!?

  他連忙由懷中掏出一錠的元寶丟在桌上後,便飛身由二樓的窗台一躍而下。

  可是人兒呢?

  除了四周圍著他的驚異眼光外,哪有那人兒的蹤影?

  難道這又只是他的想像而已?



  ※ ※ ※



  寒竹不明白雷翔宇帶她來這兒的用意,但她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地方真的是美得令她心醉。

  一抹翠竹倚碧水,三方淨雪覆皓天。這一方園地竟似世外桃源,美得幽然清絕。

  同樣是白雪清竹,可這渾然天成的世界,硬是比那人工築成的庭園多了一份自得。

  她總愛在滿是竹子的盼翠園流連,每每也總以為在這純然由竹子所構成的庭園裡,青竹才能顯出出世的高潔。但是這一方入世的碧翠,卻獨獨傲然於天地之間,更顯出青竹傲霜雪的冷然。

  「我說過你一定會喜歡這兒的呢!」

  雷翔宇一看到她那強壓下心頭的激動卻又掩不住眼中一抹讚歎的神采,心中不覺蕩出一片溫柔。其實這兒是他在前些日子隨便走走,不經意發覺的一方淨土。初見時,他就直覺得她一定會喜歡這個地方,只是那時的他還在「反常」,而且也沒有興趣和她牽扯上什麼關係。

  「原來眼光狹隘的是我。」寒竹喃喃的低語。

  這麼多年,她以為冷然的面對一切才是最好的,可這兒的竹子卻讓她明白了一件事,她就像那盼翠園中的竹子,將自己與外界隔絕起來。

  自從她唯一的叛逆——那一次逃家後,她一直記得他對她說過的「太在意別人生活永遠不可能快樂」,是以她學著冷冷的淡出自己的喜怒哀樂,並不去在意別人對她冷然的看法。

  可是今天她才發現,他所說的不在意,是因為對自己全然的肯定,而因為肯定自己的言行,所以才不會在意他人的看法。

  可她的不在意卻是在逃避,逃避所有人加諸在她身上的既定印象。

  雷翔宇不明白寒竹的話是什麼意思,只見她臉上一抹漸濃的哀淒,不知道怎麼的,讓他好是心疼,讓他有一股擁她入懷的衝動。

  等他發現的時候,她已在他的懷中,而他的手還緊緊的摟著她的肩。看著她退盡身上那總如霜雪般的冰冷,眼中流露的是不知所措的眸光,教他原本想鬆開的手卻不由得抓著更緊。

  他一低頭,她紅灩的嬌唇輕輕的顫動著,那吻著她時的甜蜜記憶又襲上心頭,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他該記得他今日的目的只是想做個小小的補償,補償他這段時間對她的不聞不問。

  可一接觸到她的櫻唇時,理智全飛向天際,眼前除了她那絕美的芙蓉面,其中是她那輕促的呼吸聲,而充塞他胸中的,卻是她身上那淡淡的幽香……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只用一個吻就能在他的心中掀起滿天的波濤,她的吻甚至連一點技巧也沒有,卻生澀得令他好生憐惜。

  該死!他竟然一點也不想停住這不該有的輕狂。他是風流沒錯,可從來不曾從女人的身上強取什麼不該取的東西.但他十分確定自己再這麼下去的話,將取走那不該屬於他的東西。

  望著她似是迷茫的雙眸,他知道現在的她會答應他任何的事,可事後她一定會後悔的。

  等她清醒之後,她一定會恨死他的!

  這個念頭一出來,倒是驚出了他一身的冷汗。不曉得為什麼,他竟不希望她會恨他。

  為什麼呢?難道他……

  不!雷翔宇死命的否認,這樣的念頭對他來說是可怕的,他可以喜歡女人,可是他從不打算愛上女人。

  他會對她產生這樣的想法,一定是因為他尊敬她對自己妹子的疼愛心態,畢竟這世上難得有幾個姊姊會像她這樣,為了妹妹而犧牲自己的幸福。

  在他沉溺於自己的思緒時,寒竹的臉色也由迷醉、清醒、震驚、羞愧、難堪……一點一滴漸漸的累積,最終化成——如覆雪的大地般的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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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少爺?你怎麼了?」

  雷總管一臉憂心的看著眉頭深鎖的雷翔宇。在他印象中,雷翔宇一向是個笑看人世情,世事於我如浮雲的人,從來沒看他如此鬱鬱滿胸的樣子。

  「我有什麼事?只是有點無聊罷了。」雷翔宇用手支持著下巴,連頭也沒抬一下,用一種要死不活的口氣回答。

  「無聊?」雷總管的臉色更凝重了。「你真的沒事?」

  誰不知道他們家少爺一向是哪兒有事哪兒鑽的人,要他真覺得無聊,除非是天下太平了,如今,「無聊」兩字竟活生生的從他們少爺的口中蹦了出來,看來少爺的問題可不小。

  「不就是無聊嘛!會有什麼事?」雷翔宇也知道雷總管是關心自己,就算他真的一點說話的心情也沒有,仍是勉強的提起了嘴角。

  「如果無聊的話,今兒個老爺、夫人不在,少爺可以去找柳小姐解解悶。」雷總管熱心的提議。

  不是他不喜歡少夫人,也不是他喜歡叫少爺去外頭尋花問柳,只是蘇州城內大家都知道,少爺在新婚之夜丟下了少夫人而和柳小姐過了一夜,這擺明了就是柳小姐在少爺的心中高了一級。

  現下為了讓少爺開心一點,他就算昧著良心也要做這樣的提議。

  「找綿綿?」雷翔宇總算抬起正眼看了雷總管一眼。「你不是一向要我少去找她的嗎?」

  「是這樣說沒有錯,但是少爺如果真的很無聊,而柳小姐又能讓你的心情好一點的話,偶爾一次倒也無可厚非啦!」雷總管歎一口氣,誰教他是看這少爺長大的,說什麼也捨不得看他這般的無精打采。

  「算了!我沒興趣。」雷翔宇揮揮手又垂下了肩。

  一想起柳綿綿,不知怎麼的,他非但沒有往日的興奮之情,心下反覺得更悶了。

  這下,雷總管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雷翔宇會是這樣的反應,連忙拉了拉喚人的搖鈴。

  「快!快去請於大夫。」雷總管對著趕忙出現的婢女吩咐。

  雷翔宇奇怪的看了一臉慌張的雷總管,「有人生病了嗎?幹嘛這麼急著找於大夫?」

  「還說呢!生病的人就是少爺你呀!好了,別耽擱時間了,等一下誤了就醫時辰,那老僕我怎麼擔待得起?」雷總管一臉著急的打發婢女去請大夫。雷翔宇的眉頭整個皺了起來,他摸摸自己的額頭,沒事啊?再看看自己的全身,也沒有什麼傷口,他怎麼不知道自己病了,需要大夫?

  「等等!」雷翔宇制止婢女的腳步,一臉怪異的看著雷總管,「我好得很,誰說我生病來著?」

  「可是少爺連提起柳姑娘都這麼無精打采,一定是病得不輕。別逞強了,有病就得看大夫才行,小病不醫,會釀成大害的,少爺,您還是聽勝伯老人家的話,讓於大夫看看再說吧!」雷總管一張老臉全揪成了一塊,一看就知道他有多麼的為雷翔宇著急。

  「下去。」

  雷翔宇不等雷總管抗議,就揮手讓婢女退了下去,然後起身拉住了雷總管,「我很好!我沒事!我只是覺得無聊,沒有人規定我不能無聊吧?」他又好氣又好笑的說。

  「是沒有人規定你不能無聊,只是,你會覺得無聊實在是太反常了。」白定樵由外面讓小廝領了進來,他從頭到尾的把這場鬧劇看個全,最後終於忍不住開口。

  「白兄?」雷翔宇訝異的說。

  「白少爺,您來了就好,幫我勸勸少爺。」雷總管一看來的是雷翔宇的至交好友,如獲救星的說。

  「勝伯,這兒就交給我好了,我擔保雷兄弟沒事的。」白定樵開口哈哈大笑。

  雷總管仍是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雷翔宇,但白定樵說得如此肯定,便也點了點頭的退了下去,但臨去前,還不忘憂心的看了雷翔宇一眼。

  「你說這像話嗎?我好不好我自己會不知道嗎?」雷翔宇翻了翻白眼。

  他不過是無聊了點、氣悶了些、心煩的有點給他沒道理、意亂得有些給他莫名其妙……其它的不都好好的?

  「別說勝伯了,全蘇州城的人都覺得你有問題了,而我現在看來也好不到哪兒去。」白定樵好笑的講起這兩天他在城中聽到的笑話。「我有什麼問題?」雷翔宇臉皺了一下,直覺的反應。

  「整個蘇州城盛傳雷兄你突然興致缺缺,而且不知又從哪傳出謠言,說你的娘子仍是黃花之身,所以都傳你可能縱慾過度而……」白定樵沒有把接下來眾人的結論說出口,只是一笑帶過。

  再笨的人也知道白定樵指的是什麼。

  「我正常得很!」雷翔宇再次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還用手撫住了額頭。

  謠言有時候真是荒謬的可以。

  「我想也是,不過,那個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白定樵笑著說。雖然他聽來也覺得荒謬,可好奇心人皆有之。

  雷翔宇被白定樵的問話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白兄,你難道真相信我的『能力』?」

  「當然不是。」白定樵好笑的搖搖頭,「可空穴不來風,你最近涉足風月場所的次數明顯變少了,而且每次聽說也是來去匆匆,雖然這對新婚之人或許尋常,可又有傳言你的娘子仍是玉潔如末嫁之時,怎教人不起疑竇?」

  「什麼時候白兄也聽起這種小道消息來了?」雷翔宇知道白定樵只是在挖苦他,是以一臉無所謂的挖苦了回去。

  白定樵用一種心知肚明的眼光看了雷翔宇一眼,「這可不是我說的,大概全蘇州城的人都知道,我只是轉述而已。」

  「小道消息、道聽途說,不可盡信也。」雷翔宇幫白定樵倒了杯茶,然後又坐回了他的椅子上。

  「那我要信的是哪一部分才好呢?」白定樵挑他的語病說。

  雷翔宇忍不住輕笑了起來,「隨你信哪一部分,這樣我就知道你嫉妒我什麼了。」「這話怎麼說?」

  「你若不是嫉妒我,為什麼這麼想相信這明明聽起來就可笑之至的流言呢?」

  雷翔宇輕鬆地反將了白定樵一軍。

  白定樵不覺擊掌,連聲點頭叫好,「雷兄這話說得有理,若非嫉妒你,又因何傳此種明知不實的謠言?」

  謠言本是好事之徒為之,若非妒羨,為何天下人之多不謠傳,偏偏中傷他一人?

  換個角度來看,不就是因為雷翔宇一向在這一方面「傲視群雄」,人們才特意造這個謠,不是嗎?

  「好啦!白兄此次前來不會是想和我討論這無聊到近乎可笑的謠言吧?」雷翔宇歎了一口氣笑笑說。

  謠言只對那些對自己沒有自信的人才能造成傷害,對雷翔宇來說,只是有些不勝其擾罷了。

  「當然不是。」白定樵搖搖頭,他可不是一個無事之徒,這話只是他隨口提提的。

  「那白兄所為何來?」他知道白定樵一向不喜麻煩他人,若不是真有事,斷不會前來找他。

  「我想我要找的人可能就在蘇州,如果可以的話,我要借重雷兄的力量,蘇州合該是你的地盤,你一定比我熟。」自從上次偶然一瞥,他幾乎確定他可以在蘇州找到夢中佳人。

  「這當然沒問題。」雷翔宇一口答應。

  他也明白白定樵為了他心中的影子花了多大的心力,就算是陌生人,單看他的癡心真情,也會二話不說的助其一臂之力,更別說他和白定樵這多年來的友誼了。

  「那我就在此……」白定樵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窗外不知什麼東西引住了他的注意力,讓他不僅未再說出一句話,就連眼光也定住了。

  雷翔宇好奇的跟著白定樵的目光向外看去,在明白白定樵看到的是什麼後,他的眉頭驀地蹙了起來。因為白定樵看的不是別的,正是恰巧經過的寒竹。

  雷翔宇明白寒竹的美足以讓人目瞪口呆,一般人會有這樣的反應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可連為了心中的影子而追尋多年的白定樵也是如此反應,倒教他有些訝然。

  而且令他不願深思的是,他對此竟然感到生氣?

  「白兄?你還好嗎?」他的口氣飽含酸味。

  白定樵這才像大夢初醒的回過神來,「她就是你的娘子?」

  雷翔宇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他雖然不太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白定樵臉上的驚喜,是任何有眼睛的人都不會錯認的。

  難道白定樵的夢中情人竟然就是寒竹?

  其實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白定樵不是說他從沒見過寒竹,或許他是見過而不知罷了?而以寒竹的美貌,足以讓一個男人一見為之鍾情一生而不悔。

  憑白定樵的條件,和寒竹也算得上是一對才子佳人,若是他倆真的郎情妹意,他又怎能枉做小人?

  寒竹和他之間的婚事一開始本就是權宜之計,就算是結束了,也不該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吧!

  早先的心煩,在此刻卻像是醱酵般的膨脹、擴大,在他的心中漸漸釀成他自己也說不出的不安和心疼。

  「雷兄,小弟能在舍下住個幾天嗎?」白定樵似是心神已遠的問著,全然沒有發現雷翔宇臉上不甚自然的表情。

  雷翔宇心中莫名的浮起於百個不願意。

  他是怎麼了?白定樵是他的至交,讓他住幾天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更何況他方才允諾要幫他的,怎麼這會兒卻又做這樣的反應?可他剛剛不明白他要找的人原來是寒竹,是他的妻子呀!一個聲音在他心中嘀咕。

  但寒竹和他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就算她真的發現白定樵比他深情也比他好得多,最終甚至愛上白定樵,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說來他還欠寒竹一個相公,而白定樵絕對是個上上之選,那他到底有什麼理由不答應呢?

  「當然沒問題!」雷翔宇趁著自己未反悔前,連忙開口說。



  ※ ※ ※



  盼翠園中箏音琛琛,寒竹著皮裘於亭中凝神舞琴,檀香伴隨樂曲,緩緩悠然於天地之間。

  只見她纖纖玉指來去遊走於琴弦之間,一開口,清亮柔美的歌聲便若黃鶯出谷般響起。

  「剪水飛花,裁冰作絮,龍宮不管嚴寒。斜侵風帽,吟鬢忽衰殘。誰念梁園倦客?黃金盡、作賦才慳。飄流久,寒欺敝褐,猶事馬蹄間。

  兒時曾縱獵,呼鷹野外,落雁雲端。猛呼酒霜鞴,濕遍紅鴛。倚馬酣歌秦妓,紫貂暖、不上裘船。今遲暮,翩翩孤劍,寂寞渡桑干。」

  「好一個寂寞渡桑干,好一曲《滿庭芳》,這朱稀顏的詠雪詞寫得是雪,卻無一雪字:這嫂夫人唱得是冷,卻更增寒漠。」白定樵忍不開口讚歎。

  寒竹停下了手中的琴音,抬頭冷冷的打量眼前的男人,她一向不喜歡有人打擾她獨處時的安寧,當下皺起了眉頭。

  由他的衣著打扮和文質風度,看得出來此人定是不俗,只是清朗的眼中有一份濃得化不開的愁鬱,教她不由得思起了此刻遠在火雲堡的雪松。

  一思及此,寒竹對眼前的男子便多了一分好感,當下臉色和緩許多,「不知公子如何稱呼?」「我叫白定樵。」白定樵定定的看著寒竹,試圖把他心中的影子和眼前的佳人做一比對。

  寒竹一向不喜歡別人直瞅著她不放,可白定樵的眼光卻不令她憎惡,因為她能感覺到他看的並不是她,而是他記憶中的某人。

  「你就是名聞天下的「玉面公子」?白丞相的最小公子?」寒竹不覺多看了他一眼。

  住在京城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白定樵這個人,其論文才、武學,足以和風、雪、雷、火四大公子相提並論。

  除去他背後巨大的勢力不說,眼前的這個男人身上完全找不到一絲富家公子的紈侉俗氣,反倒平和得讓人感到謙謙風度,這對一個從小備受寵愛的人來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讓寒竹對他的評價又高了些。

  「似花非花,如雪非雪,你有一雙相同的眼睛,可你不是她,看來是我的錯覺。」

  白定樵失望的歎了一口氣。

  寒竹乍看之下的氣質,神似他夢中的人兒。可今一細看,他明白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原來他又錯認了。

  「你在找人?」或許是感受到他身上的哀愁,寒竹少見的出聲攀談。

  「你有沒有姊姊或妹妹呢?」他不死心的問。

  或許,雖然不太可能,但總有一絲希望。

  在他如此尋尋覓覓這麼多年,面對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後,任何一丁點的希望他都不願放過,只因這是支持他不致絕望的唯一法子。

  「我有一個妹妹。」寒竹緩緩的開口。

  「真的?」白定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他這樣的表現倒教寒竹有些不忍,但該說的她還是得說,總比讓他抱著無謂的希望好得多。

  她輕輕的搖了搖頭道:「冷梅不會是你要找的人,她和我一點也不像。」

  「你說的是馭飛兄的娘子。」白定樵一下子領悟了,原來雷翔宇和風馭飛兩人的妻子是姊妹。

  風馭飛的娘子他見過,他不得不承認,年寒竹和年冷梅這對姊妹是有著極大的差異,若真要說年冷梅是寒冬中嬌柔可人的清梅,那年寒竹就是冷然的傲竹。

  看來這唯一的線索又斷了。白定樵除了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外,什麼事也不能做。

  他早該知道別抱太大希望的。

  「你找的人很像我?」寒竹交握起雙手,靜靜的看著白定樵,不知道在打量些什麼。

  大失所望的白定樵原本不想多說些什麼,可一接觸到寒竹那似能看入人心的清冷眸子,他竟不自覺地有一種訴說的衝動。

  或許是因為她是如此的像他夢中的人兒吧!

  「其實並不真的那麼像,只是你和她都給人一種相同的冷淡,那種像是冷霜傲雪的淡漠氣息,教人不由心悸,卻也捨不得離去。」白定樵用一種很溫柔的口氣說。

  一思及夢中的人兒,白定樵的心思剎那穿越了千山萬水,飛入了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夢中。

  「她是你的情人?」

  白定樵聽到這句話,整個人像是震顫的晃了一下,臉上浮起一抹幾不可見的自嘲笑容,「情人?我只見過她一次。」

  「一次!?」寒竹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她以為眼前的男子該是深愛著他在找尋的人兒,這由他臉上的失望和提及那人時的溫柔便可明白,她怎麼也想不到,他在找尋的是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是呵!就這麼一次,而且久得我似乎已記不得她的樣子了。」白定樵笑得有點嘲諷。

  他也知道自己這話是在自我欺騙,只要一閉上雙眼,就能清楚的看見那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只見過一面就讓你這般癡戀?這情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你又為什麼會如此確定你愛上了那個人?」寒竹疑惑極了。

  對雷翔宇的感覺,最早也只是一種孺慕之情,是以他的新婚之夜未歸對她來說並無任何不妥,可漸漸的,她對他似乎也生出些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否則為何以前不能擾動她的事,現在卻漸漸煩亂起她原本平靜如寒冬皓雪的心?

  這情,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

  白定樵看了一眼寒竹,她和雷翔宇還真是挺登對的,只是,他們似乎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或許,他該順水推一下舟,算是盡盡好友的本分吧!

  「愛上一個人會讓你無時無刻掛念著那個人,對她生出一份佔有慾,只希望她的眼中、心中存在的只是你的影子;如此,就算是為她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付出一切?」寒竹咬了咬下唇。

  「是呵!付出一切。」白定樵苦笑的說。

  「那如果你要找的人不是個女人呢?」寒竹深深的看了一臉震驚的白定樵一眼。

  「這……我……」他似乎從不曾考慮過這樣的問題。說來荒唐,在他夢中的人兒美得不似人間的人兒,怎麼有可能不是女的?

  但,可能嗎?

  寒竹伸手打斷了白定樵欲出口的話,她搖搖頭道:「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 ※ ※



  柳綿綿嬌柔的偎進雷翔宇的懷中,一雙玉臂輕輕的勾著他的肩,眼波帶媚的頻頻對他發出邀請的流光。

  在盼了這麼久之後,好不容才盼到雷翔宇又來找她,她怎能不好好的善用這個機會,運用她女性的魅力,把雷翔宇變成她手中的繞指柔。

  「你怎麼這麼久不來找人家,人家真的好想你。」柳綿綿刻意用她那嬌柔的嗓音,撒嬌似的輕叱。

  「我這不就來了?」

  雷翔宇拉過柳綿綿,低頭迎向她那紅灩似火的雙唇,可心中浮出的卻是寒竹那含羞帶怯的櫻桃小口,頓時,此刻的歡愛竟索然無味,他一把放開了柳綿綿。

  「你怎麼了?是我做得不好嗎?」

  柳綿綿被雷翔宇這乍冷的情緒弄得有些心慌,他從來就沒有拒絕過自己的熱情,今天卻有這樣的反應,這是不是表示他的心正在漸漸的遠離她呢?

  這些日子在蘇州城的流言她當然也聽得不少,不過,雷翔宇的「能力」如何,她不可能不明白,是以她對那些瘋言瘋語倒是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

  可有一件事她倒是一直掛心的。

  就是雷翔宇的新婚妻子仍是黃花之身這件事。

  雷翔宇並不是一個衛道人士,也不是一個會禁慾的男人,而他成親也有段時日了,他的娘子至今卻仍是朵雲英,以他的個性,就只有兩個可能性——

  一是,他真的對他的娘子一點興趣也沒有;二是,他愛上了她!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他很可能愛上了他的娘子。

  她認識雷翔宇的時間不算短,對他的瞭解也不淺。她知道他是個容易說喜歡卻不輕言愛的男人,而這樣的男人一旦愛上了一個人,便用情至深,但卻不容易表現出來。所以她可以肯定,一旦雷翔宇真的愛上了他的娘子,他便斷不可能再娶側室。

  這個想法讓她紅了雙眼,她處心積慮的就是想進入雷霆山莊,如今雷翔宇卻愛上了他的娘子,她還有什麼希望?

  「沒的事,只是我最近有點煩。」雷翔宇拍拍她的手。

  他也感覺得自己有些反常,他一向很喜歡柳綿綿的陪伴,現下卻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她,不禁對她倒有一絲的歉意。

  柳綿綿是個精明的女子,一看到雷翔宇的舉止,便知他愛上了他的娘子卻不自知,而且很可能是他還在排斥這樣的感覺。

  或許,她可以好好的利用這一點。

  「沒關係,我想,你或許是愛上了你的娘子。」她故意說破,因為她知道,她愈說只會讓他愈否認。

  果不其然,雷翔宇在聽了她的話後,像是被人燙著了似的跳了起來,迅速的出口道:「怎麼可能!我只喜歡女人,不會愛上女人的。」

  更何況,寒竹配白定樵多適合,才子配佳人,而且白定樵一定能給寒竹幸福,他這浪蕩子又何必去湊上一腳呢?

  是啊!這才是最好的結果,不是嗎?

  白定樵完成了他多年的尋覓,他也還給寒竹一個相公,而他又能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這不是個最希望的事嗎?

  但為什麼有股說他說不出的苦澀直湧上心頭?

  「你不愛她?」柳綿綿小心翼翼的問。

  「當然!」雷翔宇再一次重申。只是不知道他想說服的人究竟是柳綿綿還是他自己?

  「那我能到雷霆山莊住個幾天嗎?你前陣子才答應過我的,可是因為你的喜事就暫擱了下來,反正你不愛她,那我就算去住個幾天也是無妨的,不是嗎?」柳綿綿大著膽子說。

  「這……」

  雷翔宇微皺了一下眉頭,他倒不是煩心柳綿綿的身份住進山莊有何不妥,只是讓她住進了山莊,對寒竹似有些說不過去,畢竟她現在還是他的娘子……

  「你還說你不愛她,為了她,你以前說的話都可以不算數了。」柳綿綿下了一步險棋,不過,她下對了。

  只見雷翔宇的臉色一陣青白,「你別胡說。我沒有愛上她!反正是我答應過你的,你若真想到山莊住上幾天,我便命人把留香別苑整理出來讓你住便是了。」他像是想證明寒竹對他並沒有多大的影響力而草草答應。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都不知道從你上次答應了之後,人家就好想到雷霆山莊去看看。」柳綿綿大喜的抱著雷翔宇撒嬌的說。

  如果她能住進雷霆山莊,近水樓台,她倒要看看最後是誰擄獲雷翔宇的人。



  ※ ※ ※



  天際此刻又飄起漫漫的大雪,層層的覆上大地,也漫上了寒竹冰冷的心頭。

  她輕輕的搓揉著冰冷的雙手,感覺寒意從指尖刺進她的血中,再順著血液緩緩的襲上了她的心頭。

  寒意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若不去在意,久而久之,自然也就忘了它的存在,可只要一記起,卻讓人覺得連五臟六肺都疼了起來。

  就像是對他的感覺,不明白時,對於他的一言一行,她彷若未聞;可一旦明白了,這心就莫名的疼痛了起來。

  只為了他的不在意嗎?

  聽說他竟然把蘇州的花魁給帶進了山莊。為了這件事,雷夫人還氣得住到了風揚山莊,原本雷夫人還打算帶她一塊去,只是被她婉拒了。說真的,她不明白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態?若在以前,她定是一笑置之,原本她嫁與他就是為了讓他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可為何現在一聽人提起這事兒,她竟有著滿心的苦澀?

  「少夫人,天氣又冷了,這是春花熬的參茶,可以袪袪寒的。」

  春花端著一壺參茶由外面走了進來,那壺茶還不停冒著白煙,一看也知道是剛沏好的,由此可見春花的用心。

  「一起坐下來喝一杯吧!」寒竹示意春花坐下的說。

  「不行的,這是給少夫人喝的,春花不能踰矩。」春花連忙搖搖頭。她是沒讀過幾本書,但主僕之間的規矩她可也明白。

  「坐下來吧!就當是我命令你喝的,別跟我辯了。」寒竹臉上仍是一臉清冷。

  「少夫人,你真的是一個好人。」春花突然說。

  「好人?」寒竹挑起一邊的眉頭。

  春花以為寒竹不相信,連忙點點頭,「是啊!少夫人一定是看我的手又冷又凍,才要我一起喝茶。春花知道少夫人只是不喜歡講,可心下卻比任何人都要好。」

  「是嗎?」寒竹皺起了眉頭,說真的,她不習慣有人說她好心。

  「當然是真的,只是少夫人總不愛說話,大家都以為少夫人對人冷淡,可是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如果少夫人對人真的冷淡的話,小祥和小瑞兒也不會這麼喜歡少夫人了。」春花一臉的篤定。

  任何一個人只要看了和小瑞兒、還有小祥一起玩的少夫人,就會知道,其實少夫人並不像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冷淡,她只是不擅表現自己的情緒而已。

  「我沒你說得這麼好。」寒竹輕輕搖了搖頭。

  被春花這麼一說,她倒有些赧然,她不過是小小的示好,卻讓春花把她說成像是什麼天大的老好人似的。「不?少夫人本就是好人,只是不太愛表現自己罷了,也就是這樣,才輪得到那姓柳的女人跑到山莊來撒野。」春花忿忿的說。

  一想到少爺竟然公然的把那種女人帶到山莊來住,她心中就有氣。要認真比較起來,少夫人有哪一點比不上那個頤指氣使的女人?偏偏少爺就吃她那一套,竟然還讓她以貴賓的身份住進山莊。

  要不是她得留下來照顧少夫人,只怕也跟著夫人去風揚山莊住,省得留在這兒看那個女人趾高氣昂的臉色。

  她真的不知道少爺在想什麼?他到底還有什麼不滿的?少夫人不僅美若天仙,又知書達禮,還會做生意,繡工更是一流。除了冷淡、不愛說話外,她全身上下根本沒有一點缺點。像少夫人這樣好的人,少爺上哪兒找?

  能娶到少夫人是少爺上輩子燒了好香,他若再不好好珍借,可就是個大笨蛋了。

  只是夫人是少爺的娘,能這樣唸唸少爺。可她是做下人的,除了替少夫人抱不平外,什麼也不能做。想起來,就令人氣憤。

  「是嗎?」寒竹不自覺的輕聲自語。

  「絕對是的!少爺是個聰明人,他只是被女人寵慣了,只要少夫人能多接近少爺,少爺一定會明白誰才是他想要的。」春花有十成十的把握。

  除非少爺的頭殼給他壞去,不然他怎麼可能放棄像少夫人這麼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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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00:16: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你來了。」

  寒竹倚著盼翠園中流香亭的石欄杆,頭也不回的對著腳步似是有些遲疑的白定樵說。

  白定樵微微征愣了一會兒。才又舉腳步走向寒竹,「你似乎一點兒也不訝異?你早就明白我會來找你?」他的口氣有些不自在,有種被人看透的感覺。

  「你不是一個容易放棄的人,尤其在你追尋了這麼多年後,你更不可能在此刻放手,不是嗎?」寒竹淡淡的解釋。

  她一向習於冷眼旁觀,這也造就了她看人的功力,只消被她看過幾眼就能輕易的看出一個人的本質。

  所以,她肯定白定樵定會再來找她,而且不會太久。

  果不其然,才過了一夜,他已忍不住,這會兒又來到盼翠園來找她。

  「那你也一定知道我為什麼要來找你?」白定樵微微一笑。

  這些話有一半是考考她,但更大的部分是他不想承認他的心焦,儘管他是如此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或許。」寒竹輕輕的聳肩,似是考驗他的耐性般,不承認也不否認。

  「告訴我答案。」白定樵再也按捺不住他的心焦,顧不得禮教的一把抓住寒竹的手腕,讓她轉身面對他。

  他一雙眼睛急切的搜索著她的眸子,似乎這樣就能在她的身上找出他一心想要的答案。

  「放手!」寒竹輕叱。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剛好能震醒白定樵的理智,讓他抱歉的垂下了眼瞼,緩緩的放開了對她的桎梧。

  「抱歉,我失態了。」他低聲說。

  「要知道答案,除非你先告訴我,如果你殷切找尋的人兒不是個女人時,你到底會怎麼做?」寒竹不疾不徐的抬眼看向他。

  她伸手輕撥了一下欄杆上厚厚的積雪,霎時白皓皓的雪紛紛跌落,在地上堆棧成一個小雪堆。她知道此刻要比耐性,她略勝他一籌。白定樵微皺起了眉頭,「我想這不關你的事吧!」

  他實在不想去思考這種可能性,而且就算他真的想過,他也沒興趣把自己的內心活生生的剝開給人看。

  「無妨,就當我們交易拉倒。」寒竹一臉的無所謂。

  她的話讓白定樵倏地倒抽了一口冷氣。他一向不易動怒,若真動了氣,那氣勢絕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他冷冷的和寒竹對峙,誰也不肯再多說一句話。直到白定樵明白,若他真的不說些什麼,他別想由這女人身上得到任何消息。

  「你是一個好對手,翔宇如果看輕你,會是個犯過最大的錯。」他驀地輕笑出聲,心下對這個能面對他的怒容而沒有一絲動搖的女人又多了一分好感,看來這一次雷翔宇是撿到一個寶了。

  「太低估的人是我。」寒竹像是自嘲的勾起一抹笑,「不過這是閒話,你可以擁有你要的答案,但是必須在我得到我要的回答之後。」

  白定樵搖搖頭歎了一口氣,「說真的,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問題,而自從你問起,我足足想了一夜。」

  他夜不成眠,睜眼至天明,但這怪得了他嗎?疑問的種子一在他心頭種下,就像做了法似的瞬間成長茁壯,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你的結論是?」寒竹微皺著眉,看著眼前這深陷情海的男人,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想來這男人是不可能放棄的了,不然這麼一個明白清楚的問題竟也讓他一夜輾轉。

  「你該明白我會來找你,那我的結論就只有一個。」白定樵苦笑的說。

  是男的也好、是女的也罷,他已追尋了這麼多年,那夢中的影子早在他生命中紮了根,說什麼他也除不去那人的存在了。「可他是個男人哪!」寒竹出現少有的激動,或許是因為眼前的男人這不知是深情還是癡愚的樣子震動了她。

  「他是男的。」白定樵異常鎮定的覆誦。「這麼說來,你果真知道我找的人在哪兒了?他是誰?我往哪兒能找到他呢?」

  其實當年寒竹問出那樣的話時,在他心中隱約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

  「你找他能做什麼?他是個男人,根本不可能接受你的感情。」或許這話是狠毒,但給他無謂的希望豈不更殘忍?

  「我並不要他一定得接受我的感情,只要能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就夠了!你不明白我有多希望能將他眼中的愁鬱化開,我只想看他快快樂樂的笑一次就夠了!」白定樵忍不住的大吼。

  寒竹傻了,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形容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到底什麼樣的緣,會讓像他這樣一個男人這般完全付出感情?

  「他的快樂對你來說有這麼重要嗎?」寒竹再次歎了一口氣。

  「如果能看到他真心的對我一笑,我想,就算要我犧牲生命找他心甘情願。」

  「你明白你在說什麼嗎?」寒竹搖搖頭。眼前的這個男人用情之深,已經超過了她能理解的範圍,或許,這已不是她所能插手的事情了。

  「在感情的領域中,又有幾個人是清楚明白的呢?」他伸手接過一片飄雪,看著雪在掌心中化為小小的水滴,靜靜的感覺心中的清冷。

  或許早在他選擇這條路時,就已經選擇了一份艱難的感情,同除了沉淪再沉淪,他也無力再做任何掙扎。

  「可他眼中的愁鬱和他額問的珠砂痣一般,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身上,你真的不後悔?這段感情你可能得不到絲毫回報?」寒竹忍不住再次警告。

  平時的話,她是不可能對一個陌生人說這麼多的話,也許是他對感情的態度教她心服,連帶的也不希望他的深情換來的只是傷心。「你真的知道他?沒錯!他的額間有一顆如血滴般鮮紅的珠砂痣。」白定樵忍不住張大了眼睛,心中為這多年的追尋即將有了答案而興奮不已。

  「他是我同胞哥哥,他叫年雪松。」寒竹點點頭說。

  白定樵震驚不已,「你說的就是那個「歲寒飄冷覆如膏」的年雪松?」

  這天下有四大公子各據一方,人稱風、雪、雷、火,他們的聲名連黃毛小娃都能朗朗上口的唱著——

  日暮卷雲主翩起,歲寒飄冷覆如膏;

  平地一聲降甘霖,祝融半句威九霄。

  這四個句子貼切的將風馭飛、年雪松、雷翔宇和火凜天這四個名宇都扣了上去,是以少有人沒聽過他們的名號。

  他怎麼也沒有想過,他多年追尋的竟是頗有聲名的人,早知是他:那他也不用天涯浪蕩了這麼多年。

  「沒錯,他現在在火雲堡作客。」

  「火雲堡?」白定樵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怎麼會……

  這命運竟是這般愛開人玩笑。

  寒竹以為白定樵是為了雪松的身份而皺眉。「我本是不想告訴你,但這不可能停止你的追尋,不是嗎?你的情放得太深了。」她搖搖頭。

  「或許吧!」他嘴裡是這樣說,可真正的答案所有的人都明白。

  這世間竟有如此深情之人!他的愛已超越了世俗所能理解的,可是,這樣的愛卻注定是孤獨的。

  寒竹歎了一口氣,「我真的有些羨慕雪松,有一個人這樣的愛著他。」白定樵一看寒竹的表情,知道她現下心裡想的定是雷翔宇,她也忍不住輕歎,「這月老真是愛作怪,我倆還差一點訂親呢!如果我先遇到的、愛的是你,或許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風風雨雨了吧!」

  「姻緣是天定的,該是你的就是你的,強求也沒有用,不是嗎?」寒竹伸手輕拍了他一下算是安慰,對這注定走上坎坷情路的男人,這大概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把你的手放開!」一聲大喝把寒竹和白定樵兩人都嚇了一跳。

  白定樵一看來人是雷翔宇,而他那抑不住的怒容在在顯示他一定是誤解了,白定樵連忙說:「雷兄,你誤會了。」

  「我知道是她來貼上你的,你什麼也沒有做。」雷翔宇不分青紅皂白的道。

  「貼?」寒竹倏地倒抽了一口氣。

  「你整個人幾乎都趴在他身上了;沒想到你外表雖冷,可骨子裡和一般的女人也沒啥兩樣。」他也知道自己這話有欠公允,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一想到她會主動和人示好,而那個人卻不是他!他的心中就止不住的一陣翻滾,酸酸澀澀的,就像是千萬隻螻蟻鑽進了他的胸膛。

  該死!她甚至從不曾這般對過他。

  不管寒竹再怎麼能自制,但這次雷翔宇實在說得太過分了,他公然把他的「紅粉知己」帶回家,她什麼話都還沒有說,他竟然惡人先告狀,反污蔑起她的人格來了。

  她轉身欲走,不想再搭理他,可她這舉動又惹惱了盛怒中的雷翔宇。

  只見他一把拉住她。「怎麼?被說中了心事就心虛想走?」

  寒竹冷冷的將眼光由他抓著不放的手再回到他那失去理智的臉,「你夠了沒有?

  請問你有什麼立場指責我?我們當初說好的交易是……」

  寒竹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雷翔宇已經早一步的用吻封住了她的唇。不知道怎麼的,他就是不希望有關他們的婚事純屬交易的事讓外人知道,尤其是白定樵。

  面對雷翔宇這霸王硬上弓的行為,而且又在外人的面前做這樣的事,寒竹只覺得又羞又怒,她猛力掙扎,然後狠狠的對著雷翔宇的臉就是一個耳刮子。

  「啪!」的一聲響起,寒竹和雷翔宇兩個人之間倏地陷入一片凝重的寂靜。

  良久之後,寒竹才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的開了口:「這是你自找的,請問一下,你有什麼立場對我做這種事?」

  說完,寒竹挺直背脊,好讓自己不致像是戰敗的兵卒,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你這樣做太過分了。」白定樵皺起了眉頭。就他對雷翔宇的認識,他在女人之間一向是悠然自得,可他今日的表現,真有辱他花間浪子的美名,活像是個青澀、初識情滋味的年輕小伙子。

  「我……」雷翔宇無話可說。他用了甩頭,似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後,才慎重的開口:「我不會把她讓給你的!」

  「讓?」白定樵不太明白。

  「她是我的,不管你追尋了多少年,我不會放手的!」雷翔宇一字一句的說,不帶一絲玩笑意味。

  就在剛剛寒竹高貴而不可侵的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麼自從遇上了寒竹的那天起,他會這樣的反常了。

  這答案早已明明白白的寫在他的額前,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卻只有他一徑的在否認。

  他愛上了她!

  若非是如此,為何他能輕鬆自若的處理每一段關係,唯獨對她,他就像是發了瘋似的,變得一點也不像他自己。

  或許這樣說對白定樵很過意不去,但是在他明白她就是將一輩子佔領他的心的女人時,他就不可能放手了。不愛則矣,若愛上了,他絕不是個輕易放手的人。

  這下白定樵總算明白雷翔宇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了,看來這小子平生第一次吃醋就吃錯了對象。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雷翔宇長這麼大,吃醋這事,大概還是大姑娘上花轎——

  頭一回。

  可是他一點也不想點破,就當是對姓雷的這個小子剛剛對寒竹所做的事的懲罰吧!誰教雷翔宇欺負的人恰巧是他心上人的妹子呢?

  「可你有立場跟我爭嗎?這滿城的人都知道,你在新婚之夜對她棄之不顧,而且還公然的把柳綿綿帶進雷霆山莊,我想,她還是跟著我會幸福一點。」白定樵故意刺激他。

  雷翔宇想起自己所做的荒唐事,臉色也不由得白了一下,可這不能阻絕他留住寒竹的決心,「這事我會處理的,你放心好了。」

  「那就看你怎麼處理了?」白定樵笑笑,「雖然她是你的娘子,但只要她願意跟我走,你知道,我絕對有辦法帶她走的。」

  有時候,一點小小的壓力會讓事情更快的解決,不是嗎?



  ※ ※ ※



  柳綿綿有些無聊的看著窗外的雪景,住在雷霆山莊的日子,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她原本以為只要住進山莊中,她就能天天和雷翔宇在一起,怎知道雷霆山莊如此之大,她住的地方離雷翔宇的居處又有那麼一段距離,每次要去見雷翔宇,總會有人要她別亂跑,乖乖的留在留香別苑,明著是怕她迷路,可暗地卻是軟禁她。

  原以為她能乘機給雷翔宇的夫人一個下馬威,誰知,她連寒竹的面都沒見過。

  她無趣的拉了拉喚人鈴,待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婢女急急的趕來後,便粗聲粗氣的罵著:「看看!這茶能喝嗎?冷不冷、熱不熱的,快去給我重新換過。」「可這茶是您說太燙難入口……」小婢女忍不住辯說。

  「反了,這是什麼世界,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敢這樣對我說話,我可是你們少爺最寵愛的人耶!」柳綿綿一聽小婢女還敢頂她的嘴,一時生氣,便把桌上的茶向那小婢女潑了過去。

  「啊!」一聲慘叫伴著一個嚴峻的聲音響起。

  「綿綿!你在做什麼?」

  這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讓柳綿綿等得好心急的雷翔宇。

  可是他什麼時候不出現,卻偏偏在她發起脾氣的當兒出現,把她長久經營的嬌弱形象給毀了一大半。

  「宇,我只是不小心絆了一跋,手中的茶才會飛了出去,我不是故意的。」她連忙補救的說。

  雷翔宇脫下了身上的披風,小心的披在那小婢女的身上,對她安慰了幾句,便要她下去換下濕了的衣裳,免得在這種風雪的日子凍著了。

  待那小婢女轉身出去後,雷翔宇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柳綿綿一看他的臉色就暗自心驚,「你不會以為我是故意的吧?」

  「我剛剛都看到了。」雷翔宇冷冷的說。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柳綿綿竟是如此無理之人,這和她一向在他面前的樣子全然不同,不過,這個發現讓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容易出口得多。

  「宇,這不能怪我的,我知道是我不好,可住在這兒,你又一直不來找我,我真的好悶,所以心情不好,性子也才煩躁了些。」她一臉的低聲下氣,和剛剛盛氣凌人的樣子全然不同。

  「是我的錯,」雷翔宇的話讓柳綿綿的心稍稍安了下來,可他接下的話卻把她打入了十八層地獄。「這兒根本不適合你住,你還是回紅雲閣吧!」「為什麼?」柳綿綿聲音提高八度的問。

  雷翔宇皺起了眉頭,他以前怎麼沒有發現柳綿綿的聲音是如此的可怕。「就像你所說的,我想我是愛上了寒竹,讓你再住在這兒,對她總是不好,你明白的不是嗎?」

  「我不要!」柳綿綿倉皇的大喊。

  她的臉色一下子刷白,她知道雷翔宇可能愛上了他的夫人,可是聽到他親口承認,又是另一回事。

  「你不要?」雷翔宇皺起了一邊的眉頭。「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你不也總是說合則聚,不合則散的嗎?」

  就是因為她和他有著同樣的遊戲心態,他才這麼喜歡去找她,因為他是喜歡女人,可他一點也不想牽扯上感情。

  「我……」柳綿綿辭窮的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她能說那只是為了誘他上鉤的手段嗎?

  「好,我回紅雲閣好了,既然你愛上了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整理好就走。」她的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雷翔宇沒有深思她這樣的改變實在太不合常情,像是鬆了一口氣道:「謝謝你。」說完,他踏著比來時不知輕快幾倍的腳步離去。

  他一向喜歡女人沒錯,可他也知道,女人有時候不可理喻起來會有多可怕,今天這件事能這樣順利的解決,著實讓他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這是一個好兆頭,什麼事一定都能像這樣輕易解決的。



  ※ ※ ※



  柳綿綿一邊整理,一邊心有不甘的咒念著。難道她就該這樣放棄?

  雷翔宇可是她好久以前就芳心暗許的歸宿,為什麼她該這樣平白讓給那個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女人?

  那個女人一出現,就擄走了雷翔宇的心,那她這些年來的努力算麼?

  「該死!如果可以的話,我要親手殺了她!」柳綿綿恨恨的說。

  「這我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一個聲音不知道打哪兒冒了出來,嚇得柳綿綿整個人跳了起來。

  「什麼人?趕快滾出來!」她怒叱。

  一個人影由牆邊的石後走了出來,是個年約三十出頭的男人,一雙眼睛賊溜溜的轉呀轉,讓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

  「喲!紅雲閣的花魁口氣這麼的嗆,不怕嚇跑了花錢的大老倌?」他輕浮的訕笑,還乘機摸了柳綿綿的臉蛋一把。

  「干你什麼事!」柳綿綿沒好氣的一把揮開他的手。

  「難怪火氣大了些,原來是將被人掃地出門,可憐哦!蘇州的花魁被人看得比破鞋還不如。」那男人笑得輕蔑。

  「你……」柳綿綿恨不得一刀殺了他,可他身上瘋狂的氣息令她作嘔且心驚,於是,她選擇了不理會他。

  她才一轉身,那男人就一把抓住了她。

  「你要做什麼?」柳綿綿幾乎要尖叫出聲。

  「你難道想讓這雷少夫人的位置就白白的讓那女人佔去?」

  他的話讓柳綿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她疑惑的開口:「難道你有辦法?」那男人邪邪一笑,從懷中拿出了一個花樣精巧的錦盒,遞給了柳綿綿。

  「這是什麼?」她正要伸手打開。

  男人快一步的又從她手中拿回錦盒,他低低的喝止:「不能開!」

  「為什麼?」柳綿綿不解。

  「除非你想在一時三刻之後毒發身亡。」

  男人的話讓柳綿綿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能張大眼睛,瞪著眼前一下子像是閻王的男人。

  「那是……」

  「翠玉雞血蛇。」男人冷哼道。

  柳綿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長年住在紅雲閣,生張熟魏的,來往客人多,這奇聞異事聽得自是不少。

  這翠玉雞血蛇可是天下巨毒之一,通體紅青相間、環環分明,只在塞外特定幾個地方才有,被噬之人若無解藥,則一時三刻必亡。

  「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那男人似是不耐已極,對著她皺起了眉頭,「這你就別問了,你到底做是不做?」

  「這……我又沒見過那女人。」她隨口說了一個借口。

  「這不是問題,只要你肯做,我自然有辦法把你帶到她面前。」

  柳綿綿心中交戰著。她不想把雷翔宇讓給另一個女人,可是他們現在說的可是殺人……

  「可是……」她還是下不了決定。「別可是不可是的了,你這一離開雷霆山莊,全城的人都會知道你這花魁失了寵,雷翔宇最後仍是給他的夫人擄去了心,到時,你就成了人人口中的笑柄。難道你想發生這樣的事嗎?」那男人下一貼猛藥。

  柳綿綿整個人都僵住了,她一點也不想成為那眾人口中的笑柄,要是如此,她不如殺了那個女人算了。

  是那個女人逼她的,如果她別來和她搶雷翔宇的話,不就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了嗎?

  「好!我做。」柳綿綿橫下了心。

  那男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我帶你去找那個女人。」

  柳綿綿順從的跟在那個男人的身後,但好奇心仍讓她忍不住開口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這般歹毒的心思,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

  「那女人和我之間結了不小的梁子,我恨不得她早一點死盡滅絕。」那男人陰惻惻地哈哈大笑,彷彿全身的骨頭都在搖。

  那瘋狂的笑聲,讓人聽了,全身的寒毛像是聽了號角般一一的豎了起來。



  ※ ※ ※



  寒竹拿著火鉗無意識的撥弄著,偶爾幾顆迸烈的火花是房間中唯一的聲響。那熱烘烘的暖意,隔絕了戶外的冷例。

  她一向是喜歡這樣的寧靜,彷彿天地之間只有純然的平靜,不再有任何能擾動她的心。不管遇到什麼樣的事,只要她安安靜靜的獨自沉澱後,她就能重拾心靈上的平和。

  可這一次,為什麼過了這麼久,她的心還是一片煩亂,灰濁的找不出原先的清澈透明?

  她不是不明白,可就是明白了才心煩。

  愛生憂、欲生懼;無愛無慾,何憂何懼?她一向是明白這道理的,所以她總讓自己保持著一個距離看人,不輕易牽扯上感情,也不容易有憂懼。

  可她也知道自己變了,變得不再能冷眼的看著身邊的事物流轉,變得會去關心四周的人事物,而這是有傳染性的,當一開始關心一個人就會跟著關心他四周的事物,然後……

  就這樣沒完沒了的開始了曲曲折折的牽扯、羈絆。

  她該覺得厭煩的,可是她卻沒有。反倒愛上了那牽扯的感覺,受上了那些善意的響應,那些像是獨行黑夜中的燈火般的響應。

  是什麼改變了她?

  她明白的,這全都是因為雷翔宇,他讓她看到了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能關心別人卻也能活得像自己。

  在他四周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關懷,所以四周的人也關懷他,但他卻懂得在他人的關懷中活出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一直是她認為若和人牽扯了太多就會失去的自由。

  打從他以布包哥哥的身份出現在她的生命中時,她對他就有著莫名的崇拜,但那畢竟只是屬於小女孩式的崇拜,是以對他各種的風流行為和花名在外,她是一點兒也不在意,甚至還能一笑置之。

  可自從他強硬的將她從她獨居的世界拉了出來,且不妥協的硬是要涉足她平靜卻也冰冷的心田時,她堅強的殼便出現了小小的裂縫。

  那本不屬於她的色彩,就從這隙縫中流了進去,而她原本清澈的心,也變得不再純然了。

  她開始對他有了不同的感覺,那是一個女人對男人的佔有慾,一如白定樵所說的,她會想獨佔他的眼、他的心、他的一切一切,直到他完全屬於她。

  她原本是為了讓他有自由的生活而來,但可笑的是,她卻愛上了他!而他的自由在她的眼中,卻成了她最不想給他的東西。她完全的破壞了這件交易的婚事規則。

  或許是該結束這場交易的時候了。他本就是個自由的人,他根本不需要她給予的任何自由。在明白了自己的心已懸在他身上的這當兒,她根本已沒有任何的自由給他。

  這已是一個不公平的交易,而一個不公平的交易,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不是嗎?

  「仙女姊姊!仙女姊姊!」兩個稚嫩的聲音急促的響起。

  寒竹一開門,兩道小小的身影就由外很快的跑了進來。小祥還一臉驚恐的連忙把門關上。

  「發生了什麼事?」寒竹不解的看著兩張小臉上不同程度的驚嚇。

  「仙女姊姊,有壞人要害你!」小瑞兒先是大聲的嚷嚷了起來,小祥卻一把摀住了她的嘴,噓聲的要她安靜。

  「壞人?」寒竹不明白。

  「就是我跟小瑞兒剛剛跑到娘說的那個壞女人住的地方,要看看壞女人長得什麼樣子。」小祥子深吸了好幾口氣,可臉上的神色還是驚慌不定。

  「沒關係,你慢慢講。」寒竹大概也知道小祥口中的壞女人是誰了,她要小祥先定下心神再說話。

  「有一個壞人和那個壞女人說要拿一個裝有蛇的盒子來害你。我都聽到了,也看到了,他們現在正朝著這兒來了。我和小瑞兒是抄小路來的,仙女姊姊,我們趕快去找少爺,他武功很棒,一定能救你的。」小群連忙的抓著寒竹,哭喪著臉說。

  「是啊!找少爺!」小瑞兒也跟著她哥哥的話覆誦。

  寒竹看得出他們有多為她擔心,她蹲下身,用力的摟了一下他們兩個。「我不會有事的,謝謝你們跑來告訴我這件事。」「可是……」小祥還是不放心,他只要一想起那個壞人的笑聲,他就害怕得想哭。

  「小祥,你先帶著小瑞兒回去,姊姊答應你,一定會小心的,好不好?」寒竹輕輕綻出一朵愛憐的笑容。

  嗯!她是真的喜歡上這種人和人之間的善意互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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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0 00:17: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若要說她一點也不緊張是騙人的。

柳綿綿跟著那奇怪的人來到一扇房門前,那個人突然一個閃身,失去了蹤影。

她知道,在那個門之後就是那個擄走雷翔宇的心的女人。

真要進去嗎?

到了緊要關頭她也不免踟躕,畢竟她只是任性了點,可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這會兒真讓她去殺人,心中免不了會有幾分猶疑。

「呀!」的一聲,門在她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突然打開,和她對上眼的,是個美到

教人無法逼視的女子。那身影、姿態,無一不令人讚歎。

她知道這個女人就是年寒竹。

柳綿綿是蘇州的花魁,對自己的容貌一向有自信,可是一打照面,她也不得不承認

自己真的比不上她,寒竹身上自然散發的風采令人為之汗顏。

自古紅顏皆善妒,說方才柳綿綿對心中的殺意還有幾絲的不確定,現在,這樣的感

覺也在看到寒竹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的!她真的嫉妒得恨不得眼前的這個女人馬上死掉。

在未碰面之前,這個女人就從她的手中輕易的擄獲了雷翔宇的心;而這一打照面,

她甚至不用一句話就奪去了她長久以來賴以為傲的自信。

在柳綿綿打量著寒竹而暗起殺機時,年寒竹也靜靜的打量著傳聞中雷翔宇最親密的

紅粉知己。

眼前的女人穿著厚重的毛裘,卻只見豐腴而不見擁腫,紅灩朱唇未語先笑、淒黑星

眸點點似訴,若不是她眉梢的妒意、殺氣,她倒也承認柳綿綿能成為花魁自是有她的條

件。

初見雷翔宇的紅粉知己,明知道她來意不善,寒竹竟對她生不出一點氣來。

若真要說有人做錯,她倒覺得雷翔宇該付起絕大多數的責任。

是他的多情造成風流債,才會讓這樣的一個女子因妒恨昏了頭,而原本清麗的玉容

也讓妒意破壞殆盡。

若不是為了雷翔宇,眼前的女子又何需走到這步田地?

「你有事嗎?」寒竹難得先出了聲。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吧?」柳綿綿深吸了一口氣,掩飾心底的自卑感。

寒竹點了點頭,「我知道。」語氣淡得聽不出一點情緒。

「就是為了我,雷翔宇讓你成了全城的笑柄,你難道一點也不恨我?」柳綿綿惡毒

的提醒著寒竹。

不知道為什麼,相較寒竹的自若,她顯得狼狽、可笑。

「我為什麼要恨你?」寒竹搖搖頭,她真的一點也不恨她。

柳綿綿非但不覺高興,反倒心中更添怒氣。難道在年寒竹的眼中,她連讓她妒恨的

能力也沒有?這著實是太侮辱人了。

「你為什麼不恨我?如果沒有我的存在,雷翔宇不就是你一個人的嗎?」柳綿綿狂

怒的道。「該我的就是我的,不該是我的又何必強求?如果他真的愛你,我也沒什麼好

說的,不是嗎?若你在意的是少夫人這位置,我也可以一併送還給你。」寒竹語氣淡淡

的說。

她本就欠他的自由,是該還他的時候了,若他真的這麼喜歡柳綿綿,那她也沒有什

麼話好說的,強求本就不是她的本性,即使在明白自己愛上了那多情男人之後亦是如此。

這話卻無心的刺著了柳綿綿心中的痛處,倘若雷翔宇的心中有她,她又何需走到這

一步?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諷刺將被趕出山莊的我嗎?」柳綿綿緊咬著下唇,恨恨的說。

突然,一個念頭躍上了她的心頭,她整個人像是漲滿怒氣的跳了起來。「是你!是你叫

他把我趕走的對不對?不然他怎麼會突然那樣對我?」

這突如其來的想法讓柳綿綿的怒氣更熾。原來從頭到尾都是這個女人搞的鬼,而她

還有膽在她面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他叫你離開山莊!?」寒竹有絲訝異。

雷翔宇叫柳綿綿離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當初也是他不顧一切的反對硬是讓柳綿

綿住進山莊,現在她願意成全他的自由時,他為什麼反倒做了這樣的決定?

「沒錯!要不是你的話,他又為什麼會對我說那樣的話?」柳綿綿一口咬定這一切

全是年寒竹的錯。

「是嗎?如果你真的是他的紅粉知己,你怎麼會不明白,他不是一個能被人所左右

的男人。」寒竹可不以為自己有這麼大的能耐。

柳綿綿看了寒竹的表情後低垂下雙眼,看來這個女人並不明白她在雷翔宇心中的地

位。這非但沒有和緩她的怒氣,反倒讓她心中怒火倏地攀升。

這個女人什麼都不知道就擄走了雷翔宇的心,那她努力的做了這麼多算什麼?

上天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反正橫豎我是走是了,這錦盒我就送你,我們相識

一場,就當作紀念吧!」柳綿綿拿出了早先準備好的綿盒,眼中的殺意更熾。寒竹歎了

一口氣,「你真的這麼恨我?」

她原以為她只要表明一切,柳綿綿就會明白,她年寒竹不可能是她和雷翔宇之間的

問題,沒想到,柳綿綿還是欲置她於死地。要不是小瑞兒和小祥的通風報信,或許這會

兒她就真的以為她和柳綿綿已心無芥蒂,而死得不明不白。

她不動聲色的接下錦盒,看著手中精巧的盒子,卻包含著多少的怨毒……

「恨!?恨你我又何必給你這東西,你快點兒打開看看裡面的東西你喜不喜歡?」

原先柳綿綿以為寒竹已識破了她的毒計,但寒竹仍接過了她遞出的錦盒,或許,她多心

了。這一想,她又催促著寒竹打開盒子。

只要一打開盒子,這個世上就再也沒有年寒竹這個女人了!

寒竹看了看柳綿綿的臉,微咬著下唇,輕撫著盒子的邊緣……

「你們在做什麼?」雷翔宇一臉疑問的走了過來。他遠遠的就看看寒竹和柳綿綿兩

人站在門口,不知道聊些什麼。

他的出現引起了兩種不同的反應,寒竹是輕輕的鬆了一口氣,而柳綿綿卻是著急得

臉都皺了起來。

「沒事!柳小姐迷了路,巧的是你來了,就帶她回去吧!」寒竹不露痕跡的想將自

己從他和柳綿綿的感情糾葛中抽離出來。

她不理會柳綿綿又驚又喜及大大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他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好了。

至於盒中之蛇的事她也不想說,或許是她覺得柳綿綿並不是陰毒的人,她只是一時

被嫉妒蒙蔽了雙眼,而她在愛上了雷翔宇後,似也能體會她的心態。

這獨佔原就是愛情常見的情緒吧!

寒竹不想打擾他們,拿著錦盒轉身便要將他倆關在門外,可是雷翔宇卻早她一步阻

止了她的動作。「我就這麼惹你心煩?看到我轉身就走?」他直勾勾的瞅著寒竹。

他語氣中少見的嚴肅讓她微皺起了眉頭,她停下腳步,似是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你就和柳小姐好好談談吧!」

雷翔宇縱橫情海多少年,對女人的心事,他大多一眼即可明瞭,可寒竹卻全然的改

變了他對女人的認知,他完全不明白她的話到底是何用意。

一般的女人哪可能要自己的相公去和他的「紅粉知己」多聊聊?

除非是賭氣。可是,在她的身上又完全找不到一絲賭氣的感覺,她仍是那清冷、淡

然的姿態,那種什麼對她都不重要……包括他的存在與否。

難道白定樵已捷足先登了嗎?

若換了他是寒竹,她也一定會選擇像白定樵這樣執著而深情的男子,而不是像他這

種處處留情,還三番兩次欺負她的人吧!

可那是他尚未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呀!現在的他,已知道她才是他尋覓一生的那名

女子,說什麼他也不能放她走。

心焦和急躁在他的心中漸漸的築起,他是如此的認定在她的感情世界或許已被白定

樵攻佔,卻忘了寒竹一向清冷的性格,腦中浮現的儘是她和白定樵談話時臉上的溫和。

「你愛上了白定樵是不?」他的聲音沙啞而危險。

「你別亂說。」寒竹當下輕皺起娥眉,她實在不喜歡解釋這些有的沒有的,尤其是

現在的雷翔宇看起來就是一臉的不可理喻。

「我亂說!那這是什麼?」他一把搶過寒竹手中的錦盒,「這是他送你的東西,對

不對?

寒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雷翔宇並不知道那盒中東西的危險性,要是一個不

小心,就有致命的可能。「快把它還給我!」寒竹的口氣不由得提高了。

寒竹這樣的表現更肯定了雷翔宇心中的猜測,原來這錦盒真是白定樵給她的定情之

物,瞧她心急成這個樣子,雷翔宇心中的妒火更是漫天的燒了起來。

「我倒要看看他送了你什麼樣的東西,會讓你這樣的寶貝!」雷翔宇顧不得他舉止

無禮,現下的他,已是個被妒火燒去理智的男人。

「不要!」

「不可以!」

兩個急促的驚呼分別從柳綿綿和寒竹的口中發出,所不同的是,寒竹一把的拍開了

雷翔宇的手,及時替他擋下了翠玉雞血蛇的蛇吻。

一陣刺痛沿著寒竹的手肘向上竄起,像火燒似的疼痛一下子蔓延開來,翠玉雞血蛇

果真是天下奇毒,頃刻間,寒竹只覺得整條手臂已毫無知覺。

雷翔宇一反手,便陷住了這尺餘小蛇的七寸處,見它身上絢爛的斑彩,不由得心驚

不已,當下清醒了一大半。

他手指一使勁,這皮如鋼鐵的蛇便頭身份離的斷成了兩半。

「寒竹!你……怎麼……」

一看寒竹皺起眉頭強忍疼痛的樣子,他的一顆心全揪了起來,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

蟻。

「年寒竹,你還記得我嗎?」一個男子的身影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

「你……」柳綿綿暗自心驚,這不是那個把錦盒交給她的男人?

寒竹勉強自己抬眼看向那個人,雖然他一身襤褸,但那半瘋狂的神情中,仍依稀可

見他原來的樣子。

「你是……單晌?」她皺了一下眉頭。那男人哈哈大笑了起來,「沒想到少夫人還

記得小人。」

這個人正是那被寒竹識破舞弊的巧針坊代管帳的單晌。

「你怎麼會……」她只要他補齊虧空,並沒有對他做任何的追究,他又怎麼會變成

現在這個樣子?

「你把我的事抖了出來後,我舅舅便把我趕了出來,而家鄉的人更是容不下我,這

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好好的當你的少夫人就好了,管這麼多做什麼?雷霆山莊

財大、業大,借點來花花又怎樣?」他恨恨的說。

單晌的思想簡直偏激到了極點,這一切明明是他咎由自取,可他全把一切的不幸全

怪罪到寒竹的身上,竟然還想出了這般毒辣的計謀要置寒竹於死地。

「你瘋了!」雷翔宇緊皺眉頭。

他一揮衣袖,強勁的風襲向了單晌;雷翔宇的武功在天下也算得上赫赫有名,他盛

怒之下發出的內力,豈是單晌擋得住的。

只見單晌「哇!」的吐出一口好大的血,將地上的白雪染紅了好大一片。他掙扎的

站了起來道:「我本來就不打算活著出去,但臨死前能拉著一個陪葬的也就夠了。我可

以告訴你,這蛇之毒,普天下只有祁連山的七香草可以解,不過,我想任你再神通廣大,

這一時三刻你是拿不到了,哈哈哈!」

單晌仰天大笑了三聲後整個人向後一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斷了氣。

雷翔宇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理由,真要追究,他也得負些責任,要不是他把

山莊的事交給寒竹去打理,今天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傻?」看著寒竹愈見蒼白的神色,雷翔宇心痛得恨不得受傷的是

他自己。

她早明白這錦盒有問題,才會如此著急的吧!他卻一味的誤會她。若不是為了救他,

她也不會被毒蛇咬這一口——這本該是咬在他身上的才對呀!

若他真遭蛇吻也是他自找的,她根本不用替他遭受這樣的折磨。風馭飛在以為自己

將失去冷梅時,那彷彿全世界都已不再有意思的心情,他終於能夠明白了,但他明白得

太晚了。

「如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根本不值得。」雷翔宇強忍著心頭那似是撕裂的疼痛說。

從迎娶她過門後,他似乎從沒有對她做過一件好事,不是把她視若無物,就是讓她

接受各種的流言,她卻從不曾說過任何一句怨言。

他有什麼值得她這樣對待的嗎?

「你的自由,我說過我一定會給你的,布包哥哥。」寒竹像是低喃的輕歎。

她還是能給他自由的,不是嗎?



※ ※ ※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早知道你這死小子連自己的娘子也照顧不好,說什麼我拉也

要把她拉到風揚山莊。」

雷夫人一聽寒竹出事了,便連忙的從風揚山莊趕了回來。

「靜思姑姑,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還是先問問寒竹姊姊還好嗎?」冷梅拉了拉

雷夫人的衣袖,要她先別急著罵雷翔宇。

冷梅一聽到寒竹姊姊出了事,便也要風馭飛帶她來雷霆山莊,因為她一直覺得她能

擁有現在的幸福是姊姊給的,如果寒竹姊姊不能幸福的話,她一輩子也不會安心的。

風馭飛似是明白冷梅心中的鬱結,心疼的擁了擁她的肩,「沒事的,你別擔心。」

「現在到底是什麼的情況?你悶著不說話又不能解決問題,說出來,我們還能幫忙

想想辦法。」雷夫人沒好氣的說。

她急急忙忙的和冷梅、馭飛一同回到了雷霆山莊。一入山莊,就發現雷翔宇一臉要

死不活的坐在寒竹的床邊,動也不動的。

「翔宇,你倒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看她的樣子像是中了毒。」風馭飛一看寒竹唇

色發白,膚色透青,便猜出寒竹是中了毒。

「中毒?怎麼會呢?她是中了什麼毒?」雷夫人急急的抓住了雷翔宇的手,這一次

她若不弄清楚來龍去脈,那她這個娘也甭當了。

「她是被蛇咬的,翠玉雞血蛇。」雷翔宇的聲音一點生氣也沒有。

「翠玉雞血蛇!」風馭飛當下皺起了眉頭,「這可就難辦了。」

「那是什麼蛇?為什麼你的臉色這麼難看?」冷梅是沒聽過什麼翠玉雞血、鴨血蛇,

但由風馭飛突然凝重的神色她也猜得出,現在寒竹姊姊的情況一定不甚好。

「這……」風馭飛也知道這事是瞞不了的,而雷翔宇現下大概也沒什麼心情解釋,

便只好擔起這吃力又不討好的解說工作。

「快說吧!」雷夫人一看風馭飛的臉色,更是急得想跳腳。

「這翠玉雞血蛇是關外少見的毒蛇,毒性很強,被咬的人若一時三刻沒有服下解藥,

便就會藥石罔救,回天乏術。」風馭飛老老實實的說。

「那我們就快去找解藥啊!還杵在這兒做什麼?」雷夫人拉著雷翔宇就要往外走,

可雷翔宇的身子動也不動的像是定住了。

「姑姑,沒用的,這毒就只有祁連山的七香草可解,此去祁連山,一時三刻根本到

不了。」風馭飛搖搖頭。

「那我們可以去買呀!只要買得到,多少銀兩都沒關係。」雷夫人仍是不死心。

「翔宇一定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才沒有付諸行動,這七香草除瞭解蛇毒,根本沒有

任何的功用,加上此蛇在關內根本難得一見,不太可能會有人有七香草的。」

風馭飛不得不滅了她最後的希望。

「那我寒竹姊姊不就沒救了?」冷梅又驚又悲的嘶喊。「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是我不好,她是為了救我……」雷翔宇自責不已。「我不想怪你的,可是雷大哥,

你真的太過分!從姊姊嫁過來後。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事?為什麼整個蘇州城有那麼多

流言?我本來還不相信的,現在你連姊姊都保護不了,你到底把寒竹姊姊當成什麼了?」

冷梅忍不住出聲責問。

她一向是個善良的女孩,對人也少有很重的語氣,或許是寒竹的情況給了她太大的

刺激,她的口氣也跟著忿忿不平起來。

「梅兒,別這樣,表哥心中一定也不好受。」風馭飛能明白冷梅心中的傷痛,可是,

他也看得出雷翔宇的懊悔。

他自己是過來人,他當然明白那懊悔的疼痛會在人的心鑿上多大的傷口。

「對不起……」冷梅回過神也明白自己說得太過分了,不由得低聲道歉。

「你沒錯,錯的人是我,如果不是因為我,她現在也不會這樣子了。」雷翔宇倒情

願被多責難一些,他的心反而會好過些。「只是,我真的不值得她這樣對我,在我做了

這許多不可原諒的事後,她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呢?」

這一直是他不明白的一點,尋常的女人要是遇上了這種事,怕早就回轉娘家,再有

個性一點的都出休書了,為什麼她卻還能這樣對他,到最後甚至為了救他而命在旦夕?

「難道你還不知道?」冷梅聽著雷翔宇的疑問,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起來。

「知道什麼?」

冷梅發現所有的人都把眼光投向她,她有些遲疑的咬了咬下唇,「我答應過姊姊不

說的。」

「說吧!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雷夫人心急的催促著。

冷梅看了一眼對著她點了點頭的風馭飛後,才深吸了一口氣道:「其實我知道的也

不完全,姊姊小的時候曾遇到過一個人,好像曾從野狼的口中救了她之類的,她一直喊

他布包哥哥,我是不大明白這其中的來龍去脈,我只知道,這布包哥哥在她的心中有很

重要的地位。」

「布包哥哥?」雷翔宇記得上次寒竹昏迷的時候也曾提過這麼件事,只是他當時誤

以為是「布包擱著」,還道是什麼重要的布包,怎麼也沒有想到她說的竟然是一個人。

「上次姊姊跟我說要和你成親,我原以為她是為了讓我安心,可是她卻說雷大哥就

是布包哥哥。」冷梅接下來說的讓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真有這麼巧的事?不可能,我根本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雷翔宇直覺搖頭否認。

他根本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本來也不信的,可姊姊說你的右手腕上還留著當年的疤痕。」

冷侮才一說完。雷翔宇也不自覺的握住自己的右腕,那上頭還留著依稀可見的傷疤。

她這一說,倒喚回了雷翔宇的印象,他開始想起那記憶深處的倔強小女孩。

這似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原來那個小女孩竟然就是寒竹。對他來

說,幫一個小女孩只不過是他好管閒事的天性使然,過了他也就忘得一乾二淨。

「原來……」雷翔宇胸中一時五味雜陳。

原來她肯為了他做這麼多事就只是為了他曾救過她……不然還會有什麼原因呢?

總不會是因為她愛上了他吧!

他暗笑自己的失望,要不是有這樣的理由,像她這樣一個女子,又何需忍受他這個

浪蕩子呢?

「她可真是個死心眼的女孩子。」雷夫人心疼的說。

「原來那璇璣子的話早就告訴了我,「布包起之緣,當需布包解],而我竟然沒想過!」

雷翔宇想起當日街上算命先生莫名其妙的話,現在想想,或許他早就算出了一切,只恨

他一點悟性也沒有,竟參不透這些話。

可是現在說這些為時已晚,寒竹這命在旦夕,而他的心或也即將死去。

「等等!」風馭飛突然喚住了雷翔宇。「你剛剛說的璇璣子是不是一個看不出年紀

的老人?」「怎麼?你也認得他?」雷翔宇不解風馭飛的激動。

「他除了說這些話之外,有沒有拿什麼東西給你?」風馭飛像是挖到寶似的興奮地

問。

雷翔宇遲疑了一會兒,「好像還有一個布包。」

「有布包?在哪兒?你快點拿出來,或許裡面會有好東西。」

雷翔宇不明白風馭飛怎麼一下子心情轉變這麼大,可他現在不想追究,因為此刻他

的心中除了寒竹,再也容不下其它的事情了。

他從房中的書桌抽屜中取出布包,一把丟給了風馭飛,「就是這個,有什麼好東西

你就留著吧!」

現在的他,除了寒竹的命,什麼也不想要。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們還管那個布包做什麼,想想辦法救救寒竹才是最要緊的

事。」

雷夫人根本沒興趣理會什麼好東西,對她來說,最好的東西就是她的兒媳婦。

要是寒竹有個萬一,教她打哪兒再找到這麼好的兒媳婦?

風馭飛不理會其它人的興趣缺缺,仍是滿心期待的打開包袱。在一陣屏息後,他歡

呼著:「找到了!我就知道那個璇璣子不是個普通人,他一定早就料到了。」

風馭飛將手中的布包攤放在桌上,布包中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把七香草。



※ ※ ※



床上的寒竹服過藥後,臉色漸漸的變得紅潤。

看來她的危險期已經過了,這樣的認知,讓雷翔宇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至少在他對

她做了許多可惡的事情後,他沒讓她為了他這個根本不值得的男人,把命都給丟了。他

拉了把椅子坐在寒竹的床邊,靜靜的打量著她。

她真的是美得不可思議,眼睫低垂,在她細緻的粉臉上,留下兩道彎月影。那兩瓣

絳唇緊緊的抿著,在如雲香鬢的襯托下,更是出落得嬌美可人。

她腮邊的一絲秀髮輕輕的散落,他伸手替她拂開。就在他的手拂上了她的臉時,她

的眼睛突然張開,迎上他的,一時之間,兩個人無語相對。

「你醒了。」

「水。」

他們兩個人同時開口,一發現對方說了話又同時的閉上了嘴,一陣懾人的安靜又在

他們之間散開。

雷翔宇起身為寒竹倒來了一杯水,輕柔的將她扶起身子,再小心的餵她喝。

「謝謝。」寒竹赧然,有些不習慣他的接近,但仍小心的維持臉上淡漠的表情。

「有什麼好謝的?你差點連命都沒了。」雷翔宇歎口氣。

「你沒事就好。」寒竹低聲的說。

在他打開盒子的那一剎那,寒竹第一次體會了白定樵口中所言——若真愛上了一個

人,就算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也情願的感覺。她本以為以她淡漠的天性,就算愛一個人,

也做不出這樣的事,可是當時,她的身體像是擁有自己的意志力似的,自動撲了過去。

原來,真要愛上一個人,什麼理智、原則,全都是說來安慰自己的話而已。

「我不過是舉手之勞的幫了你一次,你沒有必要真的以身相許吧!」雷翔宇的口氣

並非愉悅的。

是的!因為他曾救了她,所以她成了他的妻。可換個角度來想,倘若救了她的人是

任何一個人,她也一樣會做這樣的選擇。

他能擁有她,也只是因為他的運氣好,救了她,不是嗎?這樣的想法不知怎麼的,

就是讓他沒來由的覺得渾身上下很不舒服。

「你知道了!」寒竹皺起了眉頭。她不明白他有什麼好不高興的?「我承諾過會給

你自由的。」她不過想完成自己對他的承諾罷了。

「難怪你開口、閉口的就是我的自由。」雷翔宇恍然大悟。

她對他根本沒有一絲感情,她會對他的所作所為忍受這麼多,都只是因為她的承諾,

那要給他什麼自由的鬼承諾。

「我真的只是想讓你能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至少在她知道自己愛上他之前,

她真的是很認真的這樣做的。

「見鬼了,我什麼時候要你來給我自由?我是遇上了你之後才一步步被你拘禁的,

因為你的存在,讓我再也不能自由自在的拈花惹草;因為你的存在,所以我無心流連花

叢間,我的心再也沒有自由的空間,你知道嗎?」雷翔宇像是在發洩胸中怒氣的說。

是的?他本來是自由的,自由的來去花叢、自由的遊戲人間。

可是,她的出現讓他知道了什麼是愛;而愛的獨佔,讓他的心除了她,根本再也容

不下任何一個女人。

「你失去了自由……是因為我?」寒竹震驚的說。

是因為她的存在,反而讓他沒有了自由?

是了,他本來一個人過得自由自在,不過是碰巧救了她,卻讓她自以為是的加入他

的生活,也難怪他會這樣說了。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你不需要給我自由,你沒有欠我什麼,如果你真的覺得我

救了你一命而欠了我什麼,那大可不必,反正你也救了我,我們算是扯平了。

我用不著一個交易的婚姻!」雷翔宇用力的捶了一下床柱。

他不知道該怎麼讓她明白,他要的不是她的感激。他要的是那種獨一無二,只能給

一個人的那種愛戀。「說的也是,我們算是扯平了。」寒竹低下頭,不讓雷翔宇看出她

的心在痛,甚至為了他的話而靜靜的倘著血。

「你的意思是?」雷翔宇等著她的回答。

「我們誰也不欠誰,那這交易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她深吸了一口氣說。

該他的自由,她會還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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