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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惜之 -【愛情過去式(愛情三部曲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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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1: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惜之-愛情過去式(愛情三部曲之一)

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
是啊﹗頂多變傻變笨變呆而已嘛﹗
拜托﹗她都多大了?
出門會迷路,把壞人當好人,
肚子餓了,嘴巴還不懂得要吃東西──
這種生活白痴活在世界上干嘛用?﹗
她想跟他做朋友?
去﹗嫌他不夠忙、事情不夠多是不是?
怪都怪自己沒事那么好心眼干嘛,
幫她一次,她就以為是幫了她一輩子,
不僅對他掏心掏肺,還自願要照顧他一輩子﹗
有沒有搞錯?﹗
他對女人一向只有"性"趣,沒有興趣,
想跟他?還得問問他的"底迪"愿不願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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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2:1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層層疊疊的厚重窗簾,把陽光碟機隔在屋外,一室的陰霾籠罩著祖孫倆。

    空氣間淡淡的腐臭味在鼻翼間散開。

    微皺眉,鍾闃靜靜地凝望病床上的蒼白面容,等待祖父再次睜開雙眼。

    鍾面上的指針一格一格滑過,忙碌的長針和慵懶的短針,幾次交合重疊,幾次拉開距離,把光陰一步步往前推。

    小男孩的臉上有股不適齡的早熟,沉靜的眼眸帶著了然一切的倨傲。

    “小闃。”老人的聲音彷佛從另一個世界中傳出,飄蕩在森冷的空氣間,顯得無力而滄桑。

    “爺爺,我在這裏。”握住老人枯槁的手掌,鍾闃的眼光對上老人的。

    “董事會改組了嗎?”他掙扎著想起身。

    “是的。”

    “誰當—上新任董事長?”

    “鍾人豪。”

    “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他當不了太久的。”按輩份算來,鍾人豪是鍾闃的五叔公,在祖父心臟病初發作時,他就登高一呼,要求董事會改組,另選出新任董事。

    “沒錯!林功義不會讓他做上太久。”他贊成孫子的看法。

    林功義是鍾闃二姑婆的丈夫,半個世紀以前,鍾人傑在資金不足的情況下,邀集兄弟姐妹出資,讓他組織一家公司,原本大家只希望出錢,過過當老闆的癮,沒想過從這家小公司身上撈回好處。

    哪裡知道精明幹練的鍾人傑,硬是將小小的有限公司,變成跨國大企業,每年賺進大把大把的金錢。

    這下子,總擎成了人人想分食的大餅。

    幾十年過去,鍾家第二代成人了、結婚了,第三代也慢慢長大,陸陸續續有許多鍾姓或外姓人,投入總擎企業工作,大家有志一同地儲備實力,準備在鍾人傑身體不行時,搶下董事長的位置。

    鍾人傑育有一子,他和妻子傾全力教養,預備讓他接下自己的位置,哪裡知道,人算得再精准,都抵不過天機一個撥弄,在一次空難中,兒子媳婦雙雙去世。

    鍾人傑沒被打倒,他振奮起精神,再一次把全部心力,投注在教養孫子上,

沒想到在這時,伴他走過大半個世紀的妻子,卻一蹶不振,過度傷心而亡,留下他和鍾闃相依為命。

    對這個不同於其他小孩的孫子,鍾人傑有著相當大的期待。

    他知道這孩子將來會是人中龍鳳,比起自己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只恨老天不給他多一點時間,好栽培鍾闃長大成人,一個十歲大的孩子,要他怎麼在一群噬人肉骨的狼窩中生存?

    “我真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多撐幾年,看你長大,親手將棒子交到你手上。”拳頭落下,鍾人傑全然無力道。他老了……不能否認的事實橫在眼前,誰都改變不來。

    “終有一日,我會把總擎搶回來,他們張揚不了太久。”他立誓。

    “好孩子,我知道你辦得到。”老人臉上浮上一絲欣慰,這孩子與眾不同啊!

    “我不會讓您和奶奶、爸媽失望。”

    “是啊!你從沒有讓我們失望過。”反握住孫子的手,老天唯一對他仁慈的地方,就是賜予他這個孫子,只不過……他再不能為孫子做更多。

    “爺爺,您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有我。”

    是的!有他,二十年!他會在二十年中再度入主總擎,到時有恩報恩,有怨償怨……誰都別想逃過。

    ****************************************

    一身深黑色西裝,鍾闃送祖父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雙腳剛踩進鍾家大樓,迎面一屋子的人正在等著他。

    “小闃啊!你可回來了,我們等你好久。”堂嬸熱絡走來,一手牽住鍾闃。

    “有事?”挑挑眉,刻意避開她的矯情,他成熟得不似孩童。

    轉眼看那群與他有著血緣關係的表哥堂姐,他們正在偏廳嬉鬧玩樂,他嘴角不經意地揚起,滿是輕鄙。

    “我和表叔、表姑在討論,你未來的生活要怎麼過,你知道的,我們都有自己的孩子、事業,每個人成日忙得團團轉,哪有時間再多照顧一個孩子……”

    “我不用人照顧,我可以自己過日子。”他及時阻止她虛偽的善意。轉個身,逕自往樓上走去。
    “你不用上樓,李嫂已經幫你把行李打包好。”伯父出聲攔下他的腳步。

    鍾闃緩緩轉頭,臉上沒有半分表情。“誰要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眼中射出的寒光,讓在場的大人心中一顫,這哪像個孩子?要真讓他長大,恐怕沒人有本事,自他手中奪下總擎。

    鍾開文清清喉嚨說:“你祖父早先虧空公司一筆款子,因籌不出金額還貸,因此將這房子抵押給公司。我們顧慮你往後沒地方可住,經過討論,決定要送你去育幼院。”

    虧空款子?非常幼稚的藉口!

    在場每一個人都可能虧空公司款項,唯獨爺爺不可能!爺爺是真心真意把公司當成兒子在培育,不像他們,只拿公司當可分贓的大餅,誰挖得多誰就贏。

    “我不和你們討論這些事,有問題我會找陳律師談。”說完,他繼續他的腳步往樓上移動。

    “很抱歉,陳律師已經被解聘了,你有問題,恐怕只能和我們當面談。”一直沒開口的鍾政說話,他是現任董事長鍾人豪的長子。

    “爺爺留給我公司百分之二十三的股票,兩棟豪宅和七仟萬的現金,我不認為我必須去育幼院。除非……你要告訴我,那些全拿去填那筆莫須有的‘虧空款項’。”他筆直走到鍾豪面前,臉上沒有半分畏色。

    “沒、沒錯!”他讓鍾闃的氣勢,迫得無法理直氣壯。

    “跟他說那麼多幹嘛,反正你現在就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小子,我們可以不管你、任你自生自滅,留下來知會你,是我們心慈腸善,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表嬸走過來,指著他的臉說。撕去偽善的表皮後,她變得面目可憎。

    “這種便宜,恐怕沒有人肯得。”鍾闃諷道。

    “不用多說,你決定往後要怎樣過日子?如果要到育幼院,我很樂意送你一程。”鍾政開口。

    “你想,我還敢再占你半分便宜嗎?再占下去,恐怕我連骨頭都不剩。”他冷笑說。

    提起皮箱,他挺直背脊往外行去,總有一天,他會再回到這裏,屆時,他要他們全匍匐在他腳邊求饒。

    人性!在鍾闃十歲時,認識人性中最陰暗、骯髒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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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2: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紀樂萱小名樂樂,是個出生在音樂世家的女孩子。祖父母在退休之前,是高中的音樂老師,父親紀易庭是樂團首席小提琴手,母親林芳娟則是鋼琴家,他們除了在大學任教外,還灌錄了不少音樂CD,他們經年在各地舉辦巡迴演奏,在國內算是非常知名的音樂家。

    紀樂萱有一個弟弟紀孝誼,今年才六歲,就被譽為天才小提琴手,他有很高的天分,是音樂界難得一見的鑽石。
    在這樣的家庭中,紀樂萱自然而然地被培育成音樂人。

    她——二十歲,A 大音樂系二年級學生,在師長眼中,她是個乖巧溫順的好學生,不太有主見,不太擅長交際,在團體中很少有意見,也很少去反駁別人的意法。

    雖然,她美得讓人激賞,但恬靜安詳的性情特質,為她掩去鋒芒光彩,她不和人爭妍鬥豔、不和人特意競爭,安分地在班上扮演起沒有聲音的一分子。

    好了,故事開始,該從哪裡起頭?嗯……我想,應該是從司機請假這段開始。

    下了課,樂樂本來要直接回家的,可是一出校門,找不到平日熟悉的車影,才想起司機張伯請假。
    少了平日被安排的生活程式,她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往常,她會被接回家,吃一碗程嫂做的點心,然後坐到鋼琴前,練三個小時鋼琴,接下來聽音樂CD,找出自己彈奏技巧上的缺失。

    最後,寫寫日記、看看書,過完一整日。她的生活中除了音樂,再沒有其他,硬要說有的話,那就是玩樹脂土了,玩樹脂土會消弭她偶發的情緒低潮。

    今天爸媽和小弟應邀到南部做一場演奏會,她回到家……又是一個人、一場寂寞。

    看看左邊、看看右邊,揚起手,想招部計程車返家,可是,莫名地,她放下手,略略遲疑,她的腳步自主了她的心念。

    一步步走、一步步跨,腳帶她走上公車、走下公車,走向繁華、走人人群。霓虹燈雖然俗麗,卻光燦得讓人心喜,在這兒,有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聲音,不停地鼓噪著她很少浮動的心。

    櫥窗裏各式各樣的衣服,都是時代尖端的流行,她沒穿過,她的衣服全都是手工制洋裝,端莊大方、樣式簡單的剪裁方式,就像她身上這套洋裝,船領、及膝圓裙,腰間的銀色腰帶是她身上唯一的顏色,再沒多餘。

    走在樂樂前面的女孩,剪了一頭俏麗短髮,穿著合身牛仔褲,手捧著一杯冰淇淋,走著吃著,有說不出的輕鬆快意。

    樂樂把她幻想成自己,想著想著自己都覺得好笑,那……根本不可能。

    媽媽說——不管時代怎麼變遷,女孩子就要像女孩子。

    生平第一次冒險,她走得忘我,忽略天已黑、忽略時間已晚,也忽略肚子會餓。

    隨心走、隨意逛,她的腳步隨著人群移動,然後,不知怎地,她走到一家好大好大的酒店面前,無數的閃爍燈泡,奢華的富麗門面,幾張女孩子的巨幅海報……樂樂不由得看癡了。

    仔細審視海報上的女孩子,她們都很漂亮呢!濃眉大眼、唇帶感性。

    突然一雙大手攀上她細瘦的肩頭,曖昧的語氣在耳邊響起。

    “小姐,你想進去兼差嗎?我帶你進去,裏面的人我每個都熟得很!”

    下意識地,她伸手推開身邊男人。

    有幾分醉意的男人,居然被她推得連連向後踉蹌幾步,差點摔跤,幸而身後的兩個同夥把他撐住,才沒有摔出尷尬。

    受驚嚇,樂樂一返身,轉頭就要逃跑,不料那男子卻不死心的再度撲上來,一個拉扯,抓住樂樂的手,害她手上的樂譜散開一地。

    “放開我!”她使了力,可是這回卻怎麼都拉不回自己的手。

    “放開你?你那麼漂亮,放開豈不可惜?乖乖陪老子喝兩杯……”男人淫笑兩聲,伸手就要觸上她白皙粉嫩的頰邊。

    “是啊!小姐,請你乎我愛……”同夥的猥褻男人圍上來,把樂樂擋在圈圈中間,不放她離去。

    她後悔了,後悔自己無聊的探險,她拼命想撥開湊上來的幾隻毛絨大手,越急越氣,淚水決堤,串串濕水落得更快更猛。

    “不要,你們放開我。”她哽咽了,從小到大,她何曾碰過這種事?她是連處理的能力都沒有,除了哭,她什麼都做不來。

    “乖乖,別害怕,男人不是壞東西,保證你嘗過上次,就會愛不釋手。”

    “我不要、不要,放開我啦!”

    “你越反抗,弄得我的心越癢……這水的查某……”

    他張口大笑,一口染了檳榔漬的血盆大口,湊上樂樂的臉,噁心的口臭,熏得她反胃。

    一部黑色加長型汽車停在俱樂部門口,坐在後座的中年男子,淡淡一聲:“居然在我店前鬧事,太不給我面子。”

    前座的男子立刻接腔:“乾爹,我去處理。”

    “處理好後,到辦公室來找我,我要和你談談大陸投資的事情。”

    “是!”答應過,他下車、一雙頎長的腳剛踩穩,車子立刻開走。

    鍾闃沈著臉,緩緩走向正在拉扯的男女,幾個提撥,三個男人全呈放射狀姿勢癱倒在地。

    突然間,雙手被解套,樂樂仰頭看著眼前的巨人。

    他好高……一雙濃得太過的粗眉,正微微皺起,如鬼斧雕刻出的深邃五官,鑲嵌在俊朗的臉龐上,缺乏善意的嘴唇讓她深深著迷。

    天!他帥得太過,這種男人會讓每個女人的心,都沉淪啊!

    只消一眼,樂樂的心就不再單純……好想就這樣待在他身邊,再不離去,好想就這樣,一眨不眨看住他,再不移開眼神……

    女孩投注在他身上的眼光,對鍾闃來說並不陌生,他大可一個箭步離開,但是,他卻讓那雙清澈乾淨的眼睛留住,細細淡淡的柳眉,小巧的鼻子,紅嫣得令人想咬上一口的菱唇,她全身上下的古典氣息,不僅留住他的腳步,也牢牢留住他的眼光。她美得讓人屏息!

    他們就這樣雙雙對看,忘記地上的男人,忘記下一步動作,傻傻地看著陌生的對方。

    幾個掙扎,地上的男人強站起身,不甘心地自身後攀住鍾闃的肩膀,口齒不清的說:“少年七,你也想要玩?行啊!但是要懂得先來後到,等我們三個老大哥玩夠了,自然會輪到你。”

    鍾闃冷冷地掃過肩上的手,手一翻,那人整個旋轉了360 度,直直摔到他面前。蹲下身,他緩慢而清晰地說:“先來先報到,要不要我在閻王面前幫你掛個號?”

    “不、不用了!”見他露這手,其他兩個人酒醒了大半,架著地上被摔得頭昏眼花的男人,急急逃開。

    該說聲謝謝的,可是張口結舌,樂樂一句話都吐不出來,只是受驚嚇的心仍在害怕著,淚水忘記歇上一歇。

    鍾闃站起身,冷冷看過她一眼,轉頭往俱樂部方向走。

    見他一步一步行遠,樂樂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鎖著他的背影,她在心中默默企盼——請回頭看她一眼,一眼就好,讓她再次牢記他的臉……

    他的腳往前跨一步,她的心就冷卻一分,然後他走入門內。

    一扇門,一內一外分隔了他們的世界,切割了所有可能……

    原來,他們的交集短暫得連回憶都不存……垂了眼,冷了心,沉重的失落感壓在心頭。

    算了,人間事事可強求,唯緣分只能等待上天祝福……

    他……居然轉過身,走到門外,用她企盼的目光看住自己!

    這目光……知道了、知道了,樂樂知道他們將要糾纏一生,再不離不棄;知道了,樂樂知道了,他們的命運已經得天祝福,已經成為“註定”。

    揚起笑,淚仍然在奔流,不管人間眼光、不理世俗看法,她直直奔向他,投入他的懷抱,扣住。他的生命和她的生命緊扣成環,再不分離……

    鍾闃維持原來姿態,僵直站住,對女人的投懷送抱,他太有經驗,只不過讓一個光燦純潔的天使擁在懷中,他有了一絲絲被救贖的解放。

    如果她是天使,那他就是掌控地獄的惡魔,陰冷冰寒、集萬惡於一身,他的身上甚至找不到一絲溫度。

    “為什麼還不走?在等待下一群男人的騷擾?”他嘲諷天使的光和熱。

    “我……我迷路了……”她怯憐憐地仰頭說。

    天!他居然撿到一個迷路天使,看來他該嘲諷的人是自己。

    看住他,她眼裏有太多太多連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緒。淚還持續著,她止不住心酸……

    她的狼狽落人他眼中、心底,他從沒有過和一個天使並肩走路,但是天使迷了路,硬是撞進他心窩,撞出一種類似同情的情愫,而那陌生的感覺不斷在他心中氾濫成災。歎口氣,他妥協。

    “張開嘴巴。”他霸道地說。

    “什麼?”她張口想問,就讓一顆甜滋滋的糖果佔領味覺。

    “不要再哭,難看!”他掏出手帕,在她臉頰胡亂抹上一通,抹出一片嫣紅,然後走向前兩步,幫她撿起散落一地的樂譜。

    他沒說話,一路往裏走,樂樂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但是……他挾持樂譜當人質,她怎能不快步跟上?

    垂頭,她在心間偷偷笑開,糖從口中甜人心底。

    ******

    坐在“他”的辦公室裏面,樂樂的兩顆眼珠子四下轉動。

    黑黑的牆、黑黑的桌椅、黑黑的沙發……他想模擬出一個地獄嗎?那他還得在門口擺上兩個牛頭馬面塑像才成。

    竊竊笑著,她站起身,從窗外看去,暗黑籠罩了整片大地,不及霓虹燈耀眼的月亮,孤伶伶地斜掛天邊。

    很晚了吧!她從沒這麼晚還在外面逗留,幸好,爸媽都不在家,否則她可慘了。

    吐吐舌頭,她是誤闖進奇境的愛麗絲。

    送她進來後,他沒說一句話便往外走,留下她一個人,沒半聲交代,可是,她並不心驚,安安靜靜的等、乖乖望住門板,等待下一個開啟,他就會出現在門扇後面。

    沒有道理,他就是叫她心安也心平,知道他在附近,知道他沒放開她,她就能安穩愜意。

    門開了,她的微笑拉開,但迎面而來的不是他,是另一個十七、八歲的小男生。

    “你就是闃哥帶進來的女人?”他走過來,不客氣的打量她,眼中有輕慢鄙夷。

    樂樂沒讓他嚇住,因為,她知道“他”就在附近。點點頭,一反平日的靦腆。“小弟弟,‘他’叫作闃哥嗎?”

    “不要喊我小弟弟。”他哼一聲,把口中的口香糖嚼得滋滋作響。

    “那……我該喊你什麼?”她用一貫的溫和口吻詢問。

    “既然你是闃哥的女人,就和闃哥一樣,叫我小新好了。”

    “小新弟弟你好,我叫紀樂萱,你可以喊我樂樂姐姐。”

    又是弟弟?這女人還真是不死心!算了,看在她是闃哥的女人份上,就多包容她一些好啦,不然光看她那一臉聖母瑪麗亞光輝,說不定興致一來,給他上一堂人生哲理課。

    “樂樂。”主動刪去姐姐兩個字,他也是有原則的。“說老實話,你什麼時候認識闃哥的?”

    “剛剛。”她翻看腕間手錶。“一個半小時前。”這一看,她才發現,他已經失蹤近九十分鐘。

    “一個半小時?那闃哥怎會容許你進他辦公室?”他怪聲叫喊起來。

    “這話你是不是應該去問他?”進他的辦公室要辦手續嗎?還是要登記證件之類,他的話她不懂。

    “算了、算了,我不問你,反正你也不懂,闃哥要我宋問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闃哥還要忙上一陣子,才會回來。”這個女人雖然有點怪,但看久了還算耐看,至少比起外面那群一天到晚想巴住闃哥不放的女人,好上一些。

    “真的?”他心中仍掛著她!這訊息讓她好快樂。“我好餓、好餓。”

    這女人餓過幾頓,怎一聽到吃就高興成這樣?他狐疑地看她一眼。

    “你要吃什麼?”他要重新評估起,她和房外那群女人的差別。

    “都可以。”只要他“交代”的,她統統要。

    “好吧!”小新訥訥地走出門外,一路上嘴裏的嘟嚷聲沒停過。

    十分鐘後,一份簡餐出現在她面前,她秀秀氣氣地舀起飯菜,一口一口吞,味道不頂好,可這是他的……關心呀!

    這種吃飯速度叫作好餓好餓?虧他還好心,幫她裝來這一大盤,看來剩下來那些,又讓後街那群野狗賺到了,富家女不懂人間疾苦啦。

    果不其然,吃不到四分之一,她擦擦嘴巴說:“我吃得好飽,謝謝你。”

    “哦!不吃了?”他想端起盤子,收拾收拾,卻讓樂樂止下。

    “別收走。”那是他的“在乎”啊,就算只是微不足道的在乎,可她滿心珍惜。不吃,留著,看在眼裏淨是幸福,沒想過看一盤食物,會看出幸福感。

    “你還要再吃?”

    “嗯!請你留下好嗎?”這盤飯菜擺在面前,她就能溫習起他的“在乎”。

    “好,隨你,我要出去工作了。”女人,麻煩動物。

    “好,謝謝你,小新弟弟。”樂樂揮揮手。

    簡簡單單一個動作,他看到她的感激。甩甩頭、扭扭脖子,和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在一起久了,連自己也變得莫名其妙起來。

    門關上,又是一室靜默。

    她伸個懶腰,拿起樂譜,手指在桌面上彈奏起來,腦海中浮現詼諧曲的音律,一遍一遍……

    鍾闃進門時,看見樂樂側頭熟睡,膝上的樂譜散落一地,她臉上還漾著甜甜笑容。她——很漂亮的一個女孩子。

    桌上那盤簡餐已經涼過大半,吃那麼少,難怪會瘦成那樣,女人,豐腴些的好。他沒多想,拿起筷子著口就食,幾著落下,盤底見空。

    揉揉發酸的脖子,剛和乾爹談完大陸新設酒樓的事情,就想起辦公室裏還有一個小麻煩,沒想到—入門,小麻煩睡熟,成了睡美人。

    樂樂,小新是這樣喊她的吧!她的穿著打扮、她的高雅氣質,在在都顯示出,她是個出生良好的女孩子,這樣的女孩怎會流連在歡場門口?

    不關他的事,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過了今天,不會再有交集。

    伸手推推她,鍾闃將她自夢中喚醒。

    眨眨眼睛,她看見了,微微一笑。“你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久得管不住瞌睡蟲。”這話似在埋怨,但她的神情中找不到生氣。

    “起來,我送你回去。”他不多話,冷冷看她。

    但她不害怕,專注回視。

    “嗯。”她站起身,收拾桌上的樂譜,目光接觸到已經空了的碗盤……那,是他吃掉的嗎?抬頭,她在他嘴角搜尋油漬。

    “快一點。”他面無表情,領頭往外走去。

    追著他的腳步,沒有遲疑、沒有猶豫,她快步跟進。

    決定了,不管明天、後天、明年、後年……她都會這個樣子,一步一步緊跟在他的身後。

    ******

    走出他的辦公室,行經酒店歡場,幾個妖嬈女子圍上來,貼住鍾闃身體。

    “闃哥,你最近在忙些什麼?好久都不來找莉莉,害人家想死你了。”一個名叫莉莉的女孩子,端起一杯酒紅液體靠上他,低胸禮服掩不住胸前春色,她執意勾引他的欲念。

    嘈雜的音樂聲,擁擠的人潮,讓樂樂非常不適應,忽地,—個滿身香水味的女人湊過來,擠開樂樂,投給她一個非善意的眼神。

    “是啊、是啊,我們這些姐妹淘都想死你啦,尤其是莉莉姐,茶不思飯不想,看得我們都心疼極了。”

    他嘴角扯扯,勉強湊出一個名之為笑的表情,左右手各擁一人,走向門前。“等我處理完事情,再打手機給你們。”

    “我等你。”眼神一勾,手一傾,莉莉示威般地把整杯酒灑上樂樂的裙擺。

    樂樂一怔,退開一步,懊惱地看看自己的裙子,隨即搖頭,心想算了,不過是不小心。她不小心闖進她的“地盤”,不小心跟隨她的男人。看他們親昵的動作,她心有些些澀味。

    跟著他走向停車場,他開車門坐上駕駛座位,這期間他們沒交談過半句話,直到她坐上前座,他才看到她身上染過一大片酒紅。

    “我不小心撞上的。”她急急解釋,不想讓事情擴大。

    他沒回答,莉莉這種小伎倆,還欺不了他的眼,只不過,他不想再對她多施關注,今天的他已經大大反常,反常得連酒店裏的女人都清楚到去整樂樂。

    車行往前,安靜的空間反應出她的局促。偏過頭,她凝視他的側面,每個視線相觸,總會惹得她一陣心驚,她已經把他的容貌植人心問,再除不去。

    “你很不喜歡笑?”她試著開口問。

    “沒有值得笑的事。”淡淡回過話,做出禮貌性交代。

    “你的生活很忙碌、很辛苦嗎?”這次他沒回答,她鼓起勇氣,繼續說:“其實,偶爾停下來,看看雲、聽聽音樂、聞聞花香,你會發現,生命是挺有意思的。”

    “意思?”他嗤笑一聲,單純幼稚的大學生。

    “那年,為了一次鋼琴比賽,我卯足勁,一天坐在鋼琴前面十六個小時,一首曲子反反復複練過上千次,卻總是達不到母親的要求。我印象好深刻,那個冬天好冷,手指敲在鍵盤上,一聲一聲,彷佛在下個敲擊時,它們就要碎掉了。”抬起手,她看看自己的十指。

    “我的每根指尖都是瘀血,一碰就痛得齜牙咧嘴,本想紮上紗布,可是紮了紗布,觸鍵時掌握不到適當力道,反而彈得更差了 .”

    紅燈,停下車,他轉過眼,看著她沉浸在回憶中的表情,心裏浮上一層朦朧憐惜。

    “我耳朵裏,不斷響起老師和父母的話,他們說,這次比賽,全臺灣的好手都會齊聚—堂,到時,遠從美國來的音樂學院教授,將從我們這些人中,挑選值得栽培的人才,若能在這次脫穎而出,就等於往國際舞臺跨出一大步。我的心緊
繃,一次次彈著,耳朵裏聽不見曲子樂聲,只聽到爸媽和老師的叮嚀聲。”

    咬住食指,她的心又蕩到多年前。

    他專注凝聽,她恬淡的臉上,已經看不到過往的傷痕,但他仍然為她心疼。

    “比賽結果出爐,我果真失敗,在記者眼中,我看到了同情,畢竟我有一對傑出優秀的音樂家父母,大家都看好我的,誰想得到……”她深吸口氣,又繼續下文。

    “爸媽沒有半句責備,但是我看到他們的惋惜,在現場,我沒有哭,我為得到第一名的男孩拍手鼓掌,他們都說我好風度,誰知道,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想死,很想挖個深洞把自己埋起來。

    一回家,我抱著琴譜爬上頂樓,親手把譜一頁頁撕碎,手一揚,把碎片撒向空中。我告訴自己,我沒有天分、我不是當音樂人的料,我甚至懷疑起,自己不是父母親生的孩子,否則優秀如他們,怎會有我這種平庸孩子?攀上陽臺,幾次想縱身一跳,總想著生命結束了,失敗、恥辱、難堪,就會統統消失……“

    咬住下唇,她並沒有真正哭出來,但是,他看見她深吸著氣,努力壓縮那段“曾經”。

    痛……還在嗎?

    鍾闃再無法漠視她的傷心,無法偽裝無動於衷,他停下車,攬住她小小的肩膀,把她的頭靠向自己胸前,安慰她生命中他來不及參與的過往。鍾闃從口袋掏出一顆糖果遞給她。

    “那時,要是有個人給我一顆糖,也許我就會打消自殺念頭。”樂樂把糖握在掌心、貼在臉側。這是他給的,她視若珍寶。

    “後來呢?”臉頰貼上她的長髮,嗅聞著她的體香,鍾闃追問。

    “後來我仰起頭,看到風吹著雲跑,沒有既定目標、沒有固定軌跡,它們追逐單純的快樂。捂起耳朵,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聽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動,那聲音比起任何一個樂章,都要來得扣人心弦。

    突然間,我想起我自己就是最美麗的樂章,我不好好珍惜自己,卻汲汲追尋其他,是不是太蠢?然後,我下樓,打開琴蓋,用另一番心情彈奏出比賽曲子。

    信不信,我母親說,她從來沒聽過,有人可以把那首曲子詮釋得那麼動人,連她自己也不行。“

    “你成功了。”輕輕四個字,她和他心意相通。

    “是的,我也是這麼認定,雖然沒有一個刻著第—名的獎盃為我增光。”

    “身外物,沒有那麼重要的存在價值。”
    又是一串敲進她心深處的字句,他的懂得、他的認同,開啟了她的知覺,烘暖了她的全心。

    “沒錯,身外物的價值再怎麼重要,都重不過生命的本質,為了你珍貴的生命,你是不是該讓自己開心快樂一點?”

    靠在他胸前講話,她的心穩穩落實,沒有擔心、沒有害怕,更忘記不該對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敞開心情。

    她要他開心快樂?自從父母雙亡後,再沒人去照管他的心情。

    祖父在時,他為接手總擎傾全力奮鬥;祖父去世,他進育幼院,而後讓乾爹收養,這些年,他在腥風血雨中打滾。

    為報答乾爹的栽培恩惠,他無所不用其極的幫乾爹拓展事業,不管合法、非法,白道、黑道,他從沒在任何人面前示弱、承認自己“不能”。

    然而,他居然不得不在胸前的小女孩面前招認,他不會開心,也學不來快樂。

    放開她,鍾闃催起油門,不再答話。

    他的態度是不是代表溝通終止?樂樂苦笑,這個男人太複雜,聰明的話該遠遠離開,尋個安全地方待著,可是……哪個女人在愛情面前,聰明得起來?

    握住手中的糖果,她假裝自己的心是甜的、假裝……他們有那麼一絲絲可能。

    ******

    站在屋前臺階,樂樂一直等到他的車子遠離,才關上大門,進入屋內。

    看看時鐘,天!淩晨三點,她沒這麼晚回家過,打開電話答錄機,爸媽留了幾通留話,看來,她明天可得編個好藉口。

    走回房裏,她拿出透明噴漆,在糖果上噴上厚厚一層油漆。

    她要好好保存起它,保存起自己的愛情……

    天!他已經是她的愛情了?臉一紅,她解釋不來自己的心情,姑且當它是一見鍾情吧!總之,往後他的生命中有她、她的生命中有他。

    拿起裝著小星星的玻璃罐,把烘乾糖果裝進去,從此他是她的星、她的心……

    打開日記簿想落筆,想記下關於他的一切,才想起,她沒留下他的名字、電話和住址。是不是再到那家酒店找他?但是……

    就算她肯冒險,她早忘記要搭上幾號車、怎樣走、繞過哪些街道,才能走到他身邊。

    懊惱極了,她怎會這麼笨!他和她之間就這樣斷線……真的不甘心……

    還有機緣能見面嗎?再相見會是幾時?剛分手,愁上眉梢、相思爬上心頭……今夜註定無眠。

    她不知道,一部去而複返的車子,在她家門外,伴著她一夜未熄的燈火,初次品嘗幸福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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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2: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莫書凡盯住電視螢幕,若有所思地敲敲桌面,不規律的敲擊聲,彰示出他紊亂心情。

    他正為該怎麼說服兒子出國避風頭發愁。這些年,和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幹兒子,全心全力為他掙下—片天下,說什麼,他都要維護兒子到底,絕不讓人有機會傷他。

    可是,鍾闃的性格那麼強,他毫無說服他的把握。

    當年,他還是個只會逞兇鬥狠的流氓混混,—時心慈收留了逃離育幼院的鍾闃和展新,沒想到才十歲的小闃,就展現他高度的經商頭腦,用大哥給的安家費,幫他在股票市場賺回幾十倍,然後一步步幫他打理下事業基礎,如果說真有貴人這東西存在,小闃就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貴人了。

    從沒見過像他這樣資質優異的孩子,二十歲大學畢業,二十二歲拿下財經碩士學位,而在更早以前,他已經投入商場,成功地為他經營起這家酒店。

    門開,鍾闃和小新走進門。

    “乾爹,你找我?”

    他自在地盤踞沙發一角。

    “青龍幫放出話,要拿五佰萬懸賞你的性命。”

    莫書凡說。

    “才五佰萬?他太看輕我了。”蹺起修長的腿,鍾闃一臉不在意。

    “別輕敵,這年頭多的是要錢不要命的傢伙,聽乾爹一句勸,先出國避避風頭。”

    莫書凡好言相勸。

    “不!”他拒絕得俐落。“再給我三個月,我會讓青龍幫在臺灣絕跡。”

    “可是……”

    莫書凡欲言又止。

    “別替我擔心,我會好好的,別忘記,我還要幫你選上立委。”

    這是他們下年度的計畫,從此黑道漂白,過街老鼠成了為民喉舌的政治人物。

    “好吧!我沒其他事情,總之,萬事小心。”

    “不小心,我還能活到現在嗎?”露出自嘲一笑,他起身準備離去。

    “小闃。”

    他喚住乾兒子的腳步。

    “還有事?”

    “今晚有沒有空?陪我出席募款餐會。”

    幫他找一個好女孩為妻,是他僅能替兒子做的。今夜的與會人士,都是臺灣數一數二的上流人士,要不是托人,他還不見得拿得到邀請函。

    “好!”

    一點頭,他沒多作停留,領著小新往外走。

    回到他的辦公室,小新走近他,思忖半晌才問:“闃哥,你好幾天沒和那個樂樂見面了。”

    “你這是在查勤?”瞟他一眼,鍾闃從口袋裏拿出糖果,塞一顆人嘴。

    從什麼時候起,染上吃糖這癮?

    忘記了,只隱約記得,在生活最苦的那段,這片刻的甜蜜會沖淡苦澀,讓他有機會告訴自己,再苦、再痛,也不過如此,沒什麼了不起。

    從此,他身上隨時帶著糖果,在心底有事的時候,塞上一顆,讓短暫的甜美壓下不安和煩躁,養成他喜怒不形於色的習慣。

    查勤?他的狗膽還沒長大成熟。

    “不是啦!我是覺得那個女生,雖然長得挺漂亮,看起來也很有氣質,可是挺煩的,你不會真決定要和她那種蠢蠢的嬌生女交往吧!”小新用反話測他。

    “既然她又蠢又煩,我還和她交往,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冷嗤一聲,他會不知道他打啥主意!

    “說的也是,不過,看久了,她倒也還蠻耐看的,這種耐看女生和她睡久了,比較不會在半夜醒來被嚇一跳。像上次,我和小蘋出去瘋狂一夜,第二天早上在旅館醒來,老天哦!她那張臉……嘖嘖,差點沒給她嚇死。”

    “年紀輕輕不要玩過頭,小心敗腎。”細細疊起糖果紙,他把金色紙片折成一艘小船。

    “還說我咧,你自己還不是一樣,玩起來沒天沒地,搞得莉莉大姐連連幾天下不了床。

    不過,有人跟我說過,要娶老婆,還是娶清純一點的比較好,不然,結婚後給你弄幾頂綠帽戴戴,很丟臉的,莉莉大姐太浪了啦!哪天你忙,她就在家裏面給你調綠油漆。“

    “你想說什麼?”

    打開電腦,他準備開始工作。

    “我想說,其實那個樂樂雖然有點呆、有點怪、有點笨,可是人還不錯,有空你就去給他交往看看,我小新雖然年紀小,可是閱人無數的啦,聽我一次准沒錯。”

    “建議結束了嗎?”

    他一抬頭,白眼對上他。

    “結束了,你要工作了是不是?那我去酒店裏巡巡,聽說今天來了幾個新妞,我帶她們去熟悉熟悉環境……”隨著走動聲,他的聲音消失門後頭。

    鍾闃一遲疑,在鍵盤上敲下紀樂萱三個字。

    她說過,要他為生命增添開心快樂。

    站起身,他打開辦公室的另一扇門,裏面是他寢室,走到穿衣鏡前,他努力讓兩邊唇角往上揚,但笑得很不自然,近乎——醜。

    再試一次,拉開唇線。模模糊糊地,他在鏡中看見她的笑、她的溫柔婉語,她那雙靦腆羞澀的含笑眼睛,以及她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

    沒忘記過,伏在他胸前的小小身子,她在他懷中不停地說話,一聲一聲、一句一句,忘記他只是個不相干的陌路人。

    鍾闃沒料到,才幾個碰觸,他就記起她的一顰一笑,霍地,心中興起見她的強烈欲望。

    見她一面吧!只要他想,他很容易查到她的一切資料;只要他願意,他就能迷惑那顆單純的心,他清楚明白,她和所有女人一樣,逃不開他的掌心。

    只不過,很矛盾地,他並不想用對待其他女人的方式待她,在他心中,她已經悄悄占上一席特殊位置——她是他想付出感情的物件。只不過,他現下沒有多餘感情。

    要她嗎?不!鍾闃搖搖頭,快樂不是他生命的組成元素,推翻想見她的念頭,眼前的自己負擔不起她這沉重包袱。

    ******

    酒宴會場,鍾闃站在熱鬧的人群中,顯得孤傲寂然。他隨手拿過侍者盤中的香檳,倚著大廳一角,獨自酌飲。

    “小闃,你來,我幫你介紹。”莫書凡領來一對父女走近。“岳董,這是我的兒子鍾闃。兒子,這是江華建設岳董事長和他的千金,岳楚楚小姐。”

    “久仰。”

    鍾闃掛上偽善面具,和兩人分別握手。

    “莫老的公子真是人中龍風。”岳群看著鍾闃的眼中滿是激賞,這樣的男人配得過他的女兒。“看來,這親事一成,我想不支持莫老競選立委可不行了。”

    “說什麼立委,孩子能找到好姻緣,才是我們最關心的。”莫書凡看鍾闃眼中沒有排斥,心中舒了一口氣。

    “可不是,只要孩子能圓圓滿滿,我們這些老人家心願就算了了。”

    “好,你們年輕人去談談,我們老人家不當電燈泡。”說著,莫書凡和嶽老二人一起離去。


    岳楚楚嬌羞動人地對他展顏一笑,他在她身上模模糊糊地看到樂樂的影子。

    現在她在做什麼?練琴吧!她說過,曾經一天花十六個小時坐在鋼琴前面,她是個相當有耐心的女孩子。

    “鍾先生,要不要找個位置坐下?”

    岳楚楚害羞地尋求話題。

    “岳小姐累了?”對他來說,岳家是個大助力,不管是在事業拓展,或助幹爹競選都是,結不結得成姻親還不知道,但他絕對不會放掉這條線。

    “我……還好……”低下頭,他的一個注視讓她幾乎喘不過氣。這人……好強勢。

    “闃,你在這裏,我找你好久呢!”莉莉攀上他的身子,硬生生把岳楚楚給擠開。

    這種場合不帶她這個交際名花出席,居然和個沒大腦的千金女在一起?!不過,她並不擔心,像鍾闃這種經過大風大浪的男人,絕看不上那種沒味道的小雛菊。

    “你真沒良心,要不是程董帶我進來,人家還眼巴巴在家裏等你回來。”

    他沒答話,掃過一眼,眼中的冷冽讓她全身一寒。

    再笨,岳楚楚都看得清這陣仗。“鍾先生,有空歡迎到家裏坐坐,我先去父親那裏。”

    “很抱歉,有時間我一定會上門拜訪。”他溫文有禮地回應,為利益,他不計較出賣感覺,更遑論是欺騙一個小女生的感情。

    “又在哄騙小女生感情,你啊!早晚會死在女人手裏。”莉莉說得似真似假。

    “只要不死在你手裏,還有哪個女人能置我於死地?”

    “那麼……在你周遭,我算得上最特別的噦?”手一勾,她把自己送上。

    “還有誰比你更特別?”他湊近她,在她耳邊輕言威脅:“如果你讓我斷了岳家這條線,我會找你出來,把爛帳好好清算。”

    “放心,拉攏一個岳董對我來說很難嗎?你別斷了我這條線,自然斷不了嶽家的線。”莉莉放心了,對岳家那毛丫頭,他沒存半點意。

    一個小小的拉扯,引起鍾闐的注意力,他轉頭一看,一張燦爛笑臉迎向他。

    又是她!莉莉咬牙一瞪,該死的!這女孩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女性的第六感提醒她的高度警戒。

    “你怎在這裏?”他猛地一窒,呼吸在一瞬間停止,心中翻湧上無數狂喜。

    “勸募團體邀請一些音樂界人士來義演,我和幾個同學在受邀名單當中。”

    樂樂的聲音柔柔軟軟,很像他嗜吃的棉花糖。

    “小妹妹,你挺眼熟的,上回在闃辦公室裏待上半天的小女生,是不是你?你叫什麼名字,哪個學校的?”莉莉插進他們的對話中。

    “我叫紀樂萱,A 大音樂系二年級學生。對不起,這位小姐,我不記得你了,不知該怎麼稱呼?”樂樂客氣回話。

    “我是……”當她正想把她和鍾闃的關係,大肆渲染一番時,鍾闃適時阻止。

    “程董在找你,快去吧!”他的黑瞳一沉。

    莉莉怎會不懂他的暗示,但心有著大大的不願,哼!她早晚要送上一份大禮給那個死女人。莉莉昂著臉,挺直背,轉身離去。

    紀樂萱,A 大音樂系二年級學生?她記住了。

    拉扯他的西裝袖口,她發覺自己的手一直沒離開過,吐吐舌頭,她不好意思地鬆開手。“對不起。”

    “要上臺了?”一順手,他把她的頭髮塞到耳後攏齊,露出她整張臉,原來這些日子反復出現在他夢境中的臉,是這般漂亮。

    “再三個節目就輪到我了。”她喜歡他的動作,那種帶點親昵、帶點寵愛的動作,讓她的心塗上蜂蜜。

    “會不會緊張?”他的右手觸上她的左臉頰。

    “如果我說緊張,你會拿出糖果來安慰我嗎?”偏著頭,更貼近他的大掌,樂樂問得大膽。

    “我會。”右手沒離開她的臉,他用左手掏出一顆水果軟糖。

    她接過來,把糖偎上心窩,他的溫暖傳上她的。

    “你會留下來聽我演奏嗎?”她眼中帶著期盼,讓他捨不得說不。“那……等我一下下,我彈完後,有好多話要問你,不要走,好不?”

    又是一個“捨不得”,催促他點頭。

    樂樂好快樂,交握住他的手,緊緊靠上,第一次這樣接近一個男子、第一次自一個大掌心中得到安全感,許多的第一次讓她好欣悅。

    “我到後臺去了,千萬不要走開。”再叮嚀,她萬分不舍,但她命令自己把視線調離開他。

    目送她的背影,他的眼光被制約了,追著她,眼中再容不下其他。

    樂樂上臺,窈窕身影在一個鞠躬後,落在鋼琴前面,從鍾闃的角度看過去,他很清楚看到,樂樂把他給的糖果放在琴譜旁邊。

    她深吸口氣,C 小調第一號敘事曲,在她的指縫間流泄出來,平緩的起音在懸著問號的樂句中結束,然後慢華爾滋平穩加速,直到插入一段狂放樂節,將整個樂曲帶到熱烈的第二主題,樂曲和聲部的戲劇性,讓欣賞者產生緊張感,這種緊張終結於猛烈的尾聲,被如火如荼地急板演奏高潮給釋緩。

    一曲終了,台下掌聲如雷,無數的安可聲催促她再表演一曲。

    但是……他在等她,揪了眉目,她不知所措。到後來連主持人都站出來說話,她好生為難。

    目光在人群中搜尋他的身影,找啊找、望啊望,終於四目相交,他們的眼光兩兩對上,他的眼神撫平她的焦急。

    他在她的唇形中讀到“等我”,鍾闃點點頭,一抹不經偽飾的笑讓她安下心。

    “謝謝大家,接下來我為大家帶來降E 大調小夜曲,這首曲於是蕭邦的曲目中,最可愛的一首,創作這首小夜曲時,他年僅二十歲,希望大家會喜歡。”甜甜一笑,她的笑容帶動了現場高潮,掌聲不絕於耳。

    指節落下,眾人屏息聆聽。

    華麗的主旋律,直接表現了蕭邦的音樂之美,樂樂的彈奏技巧,讓人尋不出瑕疵,幾個裝飾音讓樂曲變得激情奔放,然後在大家以為即將結束時,一段預期之外的輝煌彈奏,大大地震撼了觀眾,但在幾秒鐘之後,便平靜結束。

    當場幾百個人的場所鴉雀無聲,直到鍾闃的第一聲掌聲響起,才帶動大家的喝彩。

    匆匆一鞠躬,樂樂帶著她的糖果和樂譜下臺,不假思索地奔向他身邊。

    鍾闃直覺地攬起她的纖腰,一句“出去外面談”,他們離開紛擾的會場往外走去。

    再聚首,太多的興奮,讓他們忽略了身後那雙憎恨的眼光。

    ******

    “你彈得非常好,簡直是天才。”在挑高的樑柱下,他先開口說話。

    “我不當天才,天才都會英年早逝的。”她莞爾—笑。

    突然間,他發現自己戀上這樣一個純潔笑容。下意識地,他抓起她的手指,檢查起指尖有沒有瘀青。

    “不會了。”她一句缺頭少尾的話,說得他一頭霧水。“你說——身外物沒有那麼重要,我再不會為虛名掌聲,去傷害自己。”

    “乖女孩。”他嘉賞地拍拍她的臉頰。

    “你眼前這個乖女孩叫作紀樂萱,大家都喊我樂樂,我的爸媽教音樂,家裏還有一個音樂神童弟弟,才六歲,就拉得—手好提琴。”樂樂鄭重向他自我介紹。

    從現在起,他們要互相認識,從朋友開始當起。

    “我知道了。”他回答得言簡意賅。

    “那你呢?”她的人際關係並不是太好,跨出結交的第一步對她而言,已是困難。

    “我?”他愣住。

    “為公平起見,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家裏有什麼人等等。”

    “這些……對你很重要?”

    “我想,是吧!認識朋友不都是從這樣開始?”

    他不說話,讓她接不了下一句。仰角審視他的臉龐,她不解他的心情。

    “或者……你不太想和我成為朋友?”她往壞處推論。

    不要嗎?是不能要,這時候的他,擔負不起她這個責任,有了牽掛、有了責任,他等於是送上攻擊弱點給敵人,眼前,這些不在他的計畫中。

    “是不是……你要更認識我一些些,才肯和我當朋友?”她不想放棄他,好不容易續上的線,不要就這樣又斷個乾乾淨淨。

    說不出來剛剛碰上他時,心有多激動,她好感謝上蒼又把他送到她面前。假若兩個人碰上一次叫作湊巧,那麼碰上兩次,是不是叫作有緣分?既然有緣分,樂樂不明白,為什麼他還要再錯過她!

    是不是……他有了心上人,再容不下別的女人?或者,在他眼中,她只是麻煩?

    扯扯他的袖口,她的臉皺成一團。“說說話吧!你不說話,我的心好慌。”

    “我不需要朋友。”幾個簡單字句,他不留情地否決她的幻想。

    “為什麼,有朋友是件好事,朋友可以……”

    “朋友對我而言,是包袱、是沉重負擔,我不打算增加自己的困擾。”

    “好,不當朋友,我們來當可以談心的陌路客,哪一天你有困難的時候,撥個電話來,我很樂意和你分享心事。就像那天我和你分享的一樣,那些話我連爸媽都沒說過呢!把話說出來,我的心情變得很輕鬆哦。”她不死心,退而求其次。
    翻出小包包,她拿筆記下電話號碼和住址,把紙片送上他手中。

    “我沒有心事可以和人分享。”手一揉,紙片變成紙團,他謀殺了她的“退而求其次”。

    “那……或許,我們可以當點頭之交,偶爾,在別人的交談中,知道你或我過得很好,偶爾,在無聊的生活裏,想起彼此時,默默送上一份祝福。”她難堪的想哭,心在緊縮擰絞,痛恨起自己的一廂情願。

    “我們的世界沒有交集,不會在別人的言談中聽到彼此,至於祝福……留給你自己吧!我不需要。”否定她全部藉口,他要當回那個心無掛念的鍾闃。

    “我可不可以問……”

    “說吧!”

    “你的身邊是不是有人?”強抑心中逐漸擴大的痛楚,她要在他的回答中尋求答案。

    “算是吧!”他無可無不可地回答。

    這才是真正的原因了,有人能分享他的心情、有人可以給他最好的祝福,他何必再來將就她這個“朋友”呢?

    追到了解答,她的心卻打上千萬個結,酸澀苦痛全湧上心間。

    怎麼會,才不過見了兩次面,才不過比“湊巧”多上那麼一點兒,他們之間甚至連交集都談不上,怎心痛就趕著來叩門?

    垂下頭,心痛得說不出話,她連哭泣的資格都沒有呀!

    兩人都不說話,喧囂的計程車喇叭聲、悶熱的夏日空氣,擾的人心躁悶難當。汗水從額頭刷下,沿著眉心侵染瞳眸,灼熱熾辣的刺激感,逼出她的淚,借著擦汗的動作,她連淚一併抹去。

    抬起頭,笑容又掛上眼梢。抬起手,細長的指節劃過他粗濃眉毛。

    “我想,你是—個意志力很堅強的男人,一定沒有人能勉強你不願做的事。”

    強忍下握住她小手的欲望,他一動也不動,僵直站立。

    “都聽你的,不當朋友、不談心事,我們只是萍水相逢,過了今天,‘曾經’成了‘回憶’,我們之間什麼都不存。”

    踮起腳尖,她在他唇邊印上一吻。“我會永遠珍惜這個回憶。”

    甜甜的唇香和著鹹咸淚水,成為他們之間的End.

    轉過身,她幾乎是用逃跑的,奔出他的視線範圍。護住她的心、踐踏起不該發芽的愛情苗,他們還沒開始,卻已經結束。

    “Shit!Shit!”一連串低聲詛咒後,他邁開大步,奔向那個不認識紅綠燈標誌的女孩,把她從繁忙的車陣中救了下來。
    她沒說話,木然地看著他的眼,妄想挖掘他心中不屬於她的溫柔。

    偏過頭,他不讓她如意。歎口氣,他低言:“我送你回家。”

    ******

    晚飯後,全家坐在客廳裏,一家四口面面劄望,不知道話要從哪裡起頭。

    “樂樂,你是不是害怕一個人留在家中?這幾天你悶悶不樂,我們……”

    “媽,沒有的事,早在幾個月前,我就知道你們接了聘書,要到國外任教,我很早就開始作心理準備。”

    “雖然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但你開口,我們願意放棄。”紀易庭說。

    “爸,你們怎麼能放棄!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除了在大學中任教,還有那麼多場的演奏會,要不是我能力不及,我一定要跟著去的。何況,小弟的優異天賦,在美國那個教育環境,才能得以發揮,留在臺灣,他只會被那些頭痛的歷史化學,弄得沒時間發展所長。”

    “姐,你為什麼不跟我們—起去呢?”小弟紀孝誼問。

    “姐姐很怕陌生人,而且姐的英文很糟糕,要我一面應付社交人際、語言學習,和沉重的功課壓力,我一定會受不了的。不如,我留在臺灣,一方面把大學課程上完,一方面找英文家教加強語言能力,畢業後,再到美國和你們會合,到時要念研究所,還是工作,再作打算。”樂樂耐心向弟弟解釋。

    “可是,我們放心不下你,一個女孩子單獨留在臺灣……”林芳娟說。

    “媽,我都二十歲了,何況我的三餐有程嫂料理、上下學有張伯接送,我不知道你們還在擔心什麼?”

    “那……”

    “我會常打電話給你們,常寫信向你們報平安。”

    她保證。

    “總之,一切小心為上。”

    “知道,我很乖的,別再擔心我了!兩年後,我一隻皮箱飛去找你們,可別認不出我來。”強打起笑臉,她不想讓父母操心。

    就這樣,幾天後,樂樂送走父母親,正式展開一個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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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3: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吵雜的手機鈴聲把鍾闃自床上擾起,看看腕表,中午不到。

    莉莉的玉臂橫過來,嬌喃地說:“別理它,再睡一下嘛!”說著推開被子,露出線條優雅、引人遐思的胴體,勾引意圖非常明顯。

    鍾闃沒理會,尋出手機,貼覆在耳朵上。

    手機一開,低沉略帶沙啞的嗓音,自裏頭傳來。

    “紀樂萱,A 大音樂系二年級學生。”是個不曾接觸過的陌生男聲。

    “你要做什麼?”寒了目,他失卻平日冷靜,想一手捏碎對方身上兩百零六根骨頭。

    “不怎麼樣,只不過想要你拿命,來換你馬子的命。”對方低笑兩聲。

    “兩句話就想引我出面,你未免把我想得太簡單。”他拼命告訴自己要沈著,沈著才能把樂樂從那票人手中救出來。

    “不相信人在我手中?”

    “她在上課,我不信你有本事闖入校園綁人,卻沒上新聞頭條。”他拖延時間,逐步在腦中架構救人計畫。

    “你太不關心你馬子了吧!她早放暑假了,你會不知道?是裝傻,還是真傻!”

    “把電話拿給她,我要和她說話。”鍾闃強壓下殺人衝動。

    “小妞過來,喊聲情郎哥哥救我。”男人把話筒拉開,但是接在他話語後面的,是一陣靜默。

    “笨女生,你不喊一喊,他怎麼會來救你?乖乖,說聲闐哥哥來救我……”

    顯然沒人理他,幾個清脆的巴掌聲摔過,連著幾句模糊的三字經傳來。

    鍾闃第一次嘗到心驚膽顫,他在心中急喚——樂樂,如果是你,請你出聲。

    “去!你馬子他媽的和你一樣死脾氣,兄弟,給我打,我就不信打不出她——聲屁。”

    “等等,你們在哪裡,我馬上過去。”他對著話筒狂喊,可是手機已經離開對方,任他再大聲,對方都聽不到。

    猛力的撞擊聲,拉扯著他的心臟,突然夾雜一句模糊的“不要”,讓對方暫時歇手。“聽到沒有?你馬子在喊救命。”

    聽見了,簡短兩個字,他已經認出那是樂樂。騰騰怒氣在他胸臆間燃燒,該死的,這群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們在哪裡?”他咬牙切齒。

    對方報出一串地址,他牢記在腦中,陰陰一聲:“三十分鐘內到。”把對方嚇出一身冷汗。
    掛上電話,他迅速起床穿上衣服。

    “你要去哪裡?解救心愛小妹妹嗎?”莉莉嘴角拉起一抹似笑非笑。

    鍾闃怔了一怔。她知道?回過身,他說:“是的,我要去救樂樂。”

    “沒事的,別理她,我們再來溫存一回。”抬起藕臂,露出女性豐滿,她提出邀約。

    她連樂樂有沒有事,都一清二楚?很好!他說過,這群人,他一個都不放過。

    “說不定她真像你說的,只是小女生鬧情緒,我去看看,你在床上等我,去去就來。”捏捏她的粉頰,他的笑中浮現詭譎。

    走出寢居,他在辦公室裏撥下幾通電話,然後,大步離去。

    ******

    被壓在鐵椅子上,樂樂的手並沒有被綁住,只不過,眼前的東西怎會越來越模糊?揉揉再揉揉,幾個歹徒的臉她都要看不清楚了。

    “你看,一個好好的女生,把人家打成豬頭,真是不像話,下手也不會輕一點。”阿根埋怨起動手的阿標。

    “輕一點?要不是靠我的蠻力,能把她打出聲音?你以為要讓那個鍾闃上勾,有那麼容易?他精得很。”呸,他吐出滿嘴檳榔汁。

    “阿力,把你的髒手拿開一點。”眼一掃,阿根制止站在樂樂身旁的男人。

    “反正等會兒人就要放了,有便宜就多少占一點,才不蝕本。”話說著,他的手就要從樂樂領口伸進去。

    “有點頭腦好不好。”他走過去,把阿力的手給拉出來。

    “我們弄死了一個黑道大哥,員警不但會假裝看不到,說不定還偷偷笑在心裏面,感謝我們幫他們除去—個大麻煩,要是我們弄死了一個學生,光媒體就有本事把我們追成過街老鼠,死八百次都不夠。”

    “說得那麼恐怖,女生都那麼嬌嫩,玩一玩就會玩死人?那酒家旁邊不就要開殯儀館了。”

    “忍忍啦!你想玩,等五佰萬到手,多少女人排在前面拜託你玩咧。”

    “說的也是,等我錢拿到手,第一個就要去玩莉莉那個騷貨,每次我看到她,

心癢的咧!”想起她的婀娜體態,他口水不自覺流下來。

    “你的腦袋裏裝塞哦,老想著不能碰的女人,她是咱們幫主老大的女人,有本事你去碰看看,別被打斷傢伙,就算你好狗運。”

    嗤一聲,阿根走過去推推旁邊幾個人。“時間到了,鍾闃應該快來,你們先到外面埋伏,不管打不打得到,一看到人都先射個幾槍,通知我們他進來了。”

    說完,一行人走出門外。屋裏只留下阿標和帶頭的阿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屋裏的人越等越不耐煩。阿標走到樂樂面前,粗聲粗氣地洩憤:“看來,人家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裏。”

    放在眼裏?不!他們只是陌路相逢,一擦身,相隔千里,他眼中、心中都沒她……樂樂想苦笑,卻笑不出聲,酸痛在她全身上下敲擊,痛得她叫喊不出聲音。

    他叫鍾闃,是一個黑道大哥,有人懸賞五佰萬買他一條命,很好笑,樂樂對他的基本認識,居然得自一群流氓之口。

    門打開,阿標轉身就罵:“死阿力,不在外面守著,進來做什麼!”

    回頭,鍾闃態度瀟灑地雙手橫胸倚在門口,絲毫不見驚慌。

    “我以為你在等我。”

    “你……”阿標張口結舌。沒聲沒息,這人怎麼進來的?阿力他們全死了不成!?

    “在找你手下的兄弟嗎?他們在往閻王殿途中,要不要我也送你一程!?”

    掏出槍,他們迅速把槍上膛,一把抵住樂樂太陽穴,一把對著鍾闃胸口。

    “放下你身上的武器,不然我一槍讓這個馬子去陪我兄弟。”

    “你以為殺了她,你們還能全身而退?”鍾闃冷諷。

    “多帶一個女生,沿路陪我們說說笑笑,也是件好事。”阿根應。

    他來了是嗎?樂樂揉揉眼睛,只看到黑壓壓一團人影,怎麼都看不清他的臉。

    是嗎?是他來了嗎?真討厭,為什麼天突然變黑了……他們難得見上—面啊……

    看不到頂在頭上的是什麼,伸手一撥,她直直站起身,往門口那個黑影挪去。她想證明他是他,證明那個在寤寐中折磨她多日的影子,就站在眼前。她的動作讓在場的三個男人倒抽口氣。是勇敢?是憨膽?沒人猜出。

    “小妞,你給我住腳,不然子彈不長眼睛,射到誰都是冤枉。”

    樂樂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只是固執地往前走,她要看清他!

    阿標忍不住了,扣下槍枝,連射六發。

    鍾擁抱住樂樂就地打滾,然後門外沖人幾個大漢,在一陣亂槍掃射後,四周全靜了下來。
    鍾闃放開樂樂。

    她縮著腳,蜷起身體,側耳傾聽,有幾個男人在低聲交談,然後一聲寨零聲,空氣間彌漫著淡淡血腥……她很努力,想從這些男音當中,分辨出他的。他有沒有受傷?終於,一個男人蹲下身問她:“紀小姐,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他不是他!樂樂苦了臉。救下她,他當面和她說上一句話都不願嗎?

    搖搖頭,把臉埋人膝間,心很澀,她幻想著他遞來一顆止苦的糖果。

    “你臉上的傷,敷敷冰塊就能消腫,闃哥交代我送你回家。”男人扶起她。

    回家?他又要送她回家,他似乎永遠在用“回家”,切斷他們之間的關係。

    關係?笨!他們從來沒有過關係,有的只是她的奢求、妄念,和不實際的幻想……

    早早算過,碰見一次是湊巧、碰見兩次是有緣,可是,碰見三次還是躲不過分手的命運,那叫什麼?有緣無分嗎?

    樂樂合作的爬起身,左腳的劇痛提醒她腳踝受傷了,她疼得直吸氣,臉色刷白、冷汗沿額際滑落。咬緊牙根,她勉強留住僅存自尊,不教累累傷痕增加旁人麻煩。

    “紀小姐,你哪裡痛,要不要去醫院?”

    再搖頭,不怕、不怕,她不怕受傷不怕痛,只害怕再看見他眼中的拒絕。隨著支撐他的男人走出室外,胸口一陣噁心,她捂起嘴巴在牆角幹嘔。

    在門外發落的鍾闃,自樂樂走出門後,視線就不自覺地定在她身上,看見她推開阿凱,彎身嘔吐時,再也控管不來自己的心,他大步走向樂樂。

    “你不舒服?”他僵著臉,溫暖的手掌搭上她瘦削的肩膀。

    是他?是的,是他、是他!擦擦嘴角,仰起臉,她睜大眼睛想看清他。可這郊區連盞路燈都沒有,她好想看他的臉,看看他是不是一如記憶中英挺。

    手觸上他的臉,冰冰涼涼的,想投入他的懷抱,溫習有他的幸福,可是……他說過,不要讓朋友增加他的困擾……

    “可以要求嗎?”樂樂咬牙,撐住身體所有疼痛。

    “你說。”他拒絕不來脆弱的她。

    “借我一個手電筒,我想看看你,再看一眼就好了。”這要求會讓他覺得麻煩嗎?她好累,累得想閉起眼睛睡上一覺,卻怕一人夢,他又成幻影……

    手電筒?在下午不到三點鐘時候?他猛地一窒,張開五指在她眼前揮舞。下一秒鐘,他將她打橫抱起,幾個咆哮怒吼,招來車子,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駛向醫院。

    ******

    清冷的空氣在鼻翼間穿梭,鍾闃抿著唇,挫敗地盯著樂樂看。

    紗布掩住她的眼睛,全身上上下下的瘀痕,映在她近乎透明的雪肌上,分外明顯。她的傷拴住他的心,這樣子的她……叫他如何放心?

    下意識地想拂去覆在她額前的烏絲,手伸出去,停在空中,遲疑掣肘……

    說不要負擔、說不要牽絆、說好他們只是萍水相逢,誰也留不住誰的腳步,可是,她還是為他受傷、為他受災殃。他和她還能分得清嗎?怕是不能了。

    掃去遲疑,手指落下,觸上她的蒼白。她已經是他的包袱,再扔不去。

    這個念頭解套他的心,深深的注視中出現釋然。

    樂樂早醒過來,但眼前的黑暗讓她分辨不出,自己是置身真實或夢境。直到他的手指碰上她的肌膚,直到他的歎息輕輕響起。

    抬高手,她想抓住他,卻只抓了一手心空虛……

    “你想要什麼?”鍾闃的聲音隱含了淡淡憂心。

    是他嗎?沒錯,她不會錯認他的聲音,即便是在夢中。

    “我可以回答‘我要你’嗎?”她輕聲問。這個“要”似乎太貪心,沒談過情愛,不知該掩藏真心。

    她大膽的表白,讓鍾闃陷入尷尬。

    樂樂說完,偏過頭,紗布掩去她的眼神,他看不出她是害羞,還是後悔。

    努力睜開眼睛,眼前仍是一片漆暗。難不成她的大膽只能在夢中?可是他的聲音好清楚,清楚得不該只是幻影。

    樂樂伸手想揉揉眼睛,卻揉到粗粗的紗布。

    他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動作。

    “不要動,醫生綁上紗布保護你的眼睛。”說完話,見樂樂不再動作,他才幫她將病床搖起,讓她坐立起來。

    “為什麼要綁上紗布?我眼睛受傷了?”

    “不,你腦中有塊瘀血,壓迫到視神經,所以你會有一段時間看不見。”

    “一段?多長一段,五年、十年,還是一輩子?”兩個問句,問出她的惶恐。

    “不會太久,醫生正用藥物讓瘀血化掉,你馬上就可以看得見。”

    握住她的大手,傳來的淡淡掌溫,提供了她的安全感。

    “是嗎?”她的話中有些沮喪。

    “就算看不見也沒有關係,你是音樂家,有雙靈敏的耳朵就行了。”

    這是安慰?沒安慰過人,鍾闃這兩句話聽起來,嘲弄的意味比安慰大。

    “沒有眼睛,我就看不到你……”失落在她臉上現形。看不到他……這想法讓她的心沉人穀底。

    “看不看得見我,很重要嗎?”他眼底有一絲興味。

    “我可以看不到風、看不到雲、看不到雨,但是我不要看不見你。”說出她的真心,不知道他懂不懂、願不願意懂?嘟起唇,不管,至少她勇敢表達過,此生不留遺憾。

    怎會不知道,她已經把自己打包妥當,準備好當他的包袱。鍾闃喟然,好個固執女孩。沒回答,他坐在她身旁,一攬手,將她擁進自己的懷抱中。

    一、二、三、四,這是他們第四次見面,也許她該樂觀認定,命運將他判給她了,從此,她可以懷著一份希望告訴自己,雖然他這次離開,但是下一次、下一個時空,他會在某個地方冒出來,告訴她,她一直在他心裏。

    她的身子很柔軟,和他的剛強完全不同,她的芬芳氣息自然清香,乾淨純潔,不沾染叫人厭惡的人工氣味,他喜歡她的身子,喜歡她的氣息。

    “你說朋友是包袱、是沉重負擔,你不要增加自己的困擾。那時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朋友怎會是負擔?後來,我被他們綁走,從電話裏聽到你的聲音時,我突然懂了你話中意思,你有很多敵人,他們會從你身邊最親密的人下手,是不是?”樂樂趴在他的胸前問。

    “你想清楚這點,所以,他們要求你講話時,你怎麼都不開口,是嗎?”

    “我不當別人傷你的工具,也不當你的沉重包袱。”她說得肯定。

    “傻瓜,結果把自己弄出腦震盪、弄得一身傷,值得嗎?”把她抱上膝間,偎著她的體香,他的無情無痛心,惹出淡淡酸楚。她的多情軟化他的心防,讓他再堅持不來堅持。

    “可是,你沒有受傷不是?”這算不算,她保護了他?

    “我傷慣了,多幾道傷無所謂。”只求能換得她平平安安……

    “不!有所謂,我會在乎、我會痛,我不要你受傷,往後請你珍重自己。”她的珍惜看在他眼中,熱了他冰寒的心。“我懂你為什麼不交朋友,可是……”

    “可是什麼?”俯下頭,他吻吻她的發際。

    “這樣的你好寂寞,沒有朋友、沒有關心你的人……”

    寂寞兩個字狠狠敲上他,可不是,這些年他用忙碌來填補寂寞、忽略寂寞,可是越填補,心中的寂寞坑洞都越深越沉。
    “我也是寂寞的,我不擅長和人打交道,沒交過知心朋友,爸媽每天都很忙碌、弟弟又比我小上很多,幸好,我有鋼琴陪伴我,而且我知道,不管再怎麼忙碌,他們都是愛我,這樣想,心裏就好過多了。”

    她唇邊漾開一抹笑意。“別再寂寞了好嘛?往後你孤單的時候,就想著,有個叫樂樂的女生,在這裏關心你。”

    “要不要問問我,我的工作、我的家人?”鍾闃開口。

    “不問。”她搖搖頭,篤定回答。

    “為什麼?不求公平了?你告訴過我,你叫紀樂萱,大家都喊你樂樂,你的爸媽教音樂,家裏還有個音樂神童弟弟,才六歲,就拉得一手好琴……”

    他記得她說過的話?樂樂的心為這認知而雀躍。雙手環住他的腰,她好快樂。

    “我叫鍾闃,在孤兒院時,我的乾爹領養了我和小新,從此就跟著他在社會

上打滾,他是個黑社會混混,這些年事業慢慢闖出一片天地,用的手法不脫黑社會那套規則,如果,硬要在世界上找親人的話,乾爹和小新勉強算是了吧!”他再不認那個鍾姓家族為親。

    “小新?我記得他,他是個很可愛的小男生。”樂樂接話。

    可愛?這形容詞讓小新聽到,他一定要大大不屑。“他想來看你。”

    “好啊!只要是你的親人,我都會喜歡他們。”縮進他胸窩間,她好眷戀他的懷抱。

    不易察覺的笑在他臉上一現,這個女孩太乾淨,乾淨得不容污穢沾染,讓他骯髒的心,自動清理出一塊聖潔地容納下她。

    “鍾闃……”貼著他的心跳,她有一絲恍惚。

    “嗯?”他的聲音慵慵懶懶,不若平日精明冷冽。

    “我們這樣……算是朋友了嗎?”她問的小心,生怕又問出一個否定句。

    “嗯,比朋友更親密一點。”

    “是……男女朋友?”她不敢確定。

    “沒錯。”其實在他心裏,他有個更好的稱呼——她是他的女人。不過,他沒打算用這個稱呼,污濁了她的視聽。
    “可是,這樣子……我不是成了你的負擔?”

    “不管要不要,你已經是我的負擔,想丟都丟不掉了。”

    早在很早以前,她已經掛上他心間,推不掉、趕不去,就這樣待著、留著,不管他多極力否認,她都頑固地霸在那兒。於是,他習慣丁心裏有她。

    捏捏她粉紅的小臉頰,她紅赧的臉龐太可愛,忍不住,幾個啄吻,他好想要
她。
    突然間,樂樂大叫起來。
    “糟糕,我沒回家,程嫂、張伯一定會非常擔心,說不定,心一急,就打電話給在美國的爸媽……不行,我一定要打個電話給他們,讓他們安心……我要怎麼說?說我在醫院?爛主意!說我迷路了,回不了家?很笨的藉口!說我……”

    他笑著搖頭,原來,他的樂樂是個小笨童。“就說放暑假了,你要到南部同

學家住幾天。”

    “你好聰明哦!我馬上去跟護士小姐借電話。”

    鍾闃又搖頭,拿出手機,撥出一組號碼,把話筒遞到樂樂耳邊。

    他記得她的電話號碼?想起那張只看一眼,就被自己揉成團的紙條,鍾闃笑開,又是—個他把她留在心間的實證。

    ******

    鍾闃拿來一組陶片風鈴掛在窗邊,窗開,門外的風夾帶細雨飄進房內,輕脆的陶片在耳邊揚舞。

    側耳輕聽,那是……風鈴?初醒的樂樂微微起身,想摸索著走到聲源處。還沒站穩,她就被抱起,剛想大喊,下一秒鐘,他的專屬體味鑽進她的嗅覺細胞,她的訝異表情轉換成歡愉。

    “知道是我?”他低聲問,厚厚的嗓音熨貼著她的心、她的情。

    “知道!”她知道進門的不僅僅有他,還有他的心,雖然,他仍是冷冷的;雖然,他沒有情人該有的熱情;雖然,他從未說過甜言蜜語,但是,她就是知道,他愛她!

    “還知道什麼?”

    “知道你為我送來風鈴,它的聲音真好聽。”

    “現在,你可以聽得見風聲了。”他把她抱到窗前,碰觸風鈴。

    “在下雨?”濕濕的雨水打上她的手心。

    “嗯,今年第一個颱風,不大。”簡短回答,對女人,他從不贅言。

    “鍾闃,你想減少我的遺憾嗎?你要我聽得到風、觸得到雨,也……摸得到你?”

    微冰的手撫上他剛硬的臉部,剛直的線條出現短暫柔軟。

    學音樂的女孩子,都比一般人來得敏感嗎?也只有這種敏銳的女孩,才能察覺出他堅硬面具下的細膩情感,他何其有幸,能得到她的情。

    把樂樂抱回床上,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幾個輕吻,吻得空虛的心填上滿足。空洞不見了,她是寂寞的剋星,有她在,他就不再孤獨。

    “其實,有你……我就沒了遺憾,不介意看不看得見、不介意聽不聽得到,只介意我還能不能當著你的面,說出一聲——我愛你。”她大膽告白。

    她的愛自見他第一眼時,就迅速成形;她的情在他送她第一顆糖時,就蔓延叢生,斬除不去、燃燒不及,只消一陣風,又是一片鬱鬱菁菁。

    人間怎能有這樣的情愛存在?在碰上他之前,她不相信,她認定情詩豔曲,加了太多個人情緒,可信度太少。但是,老天爺讓他走到她面前,向她印證愛情的真實性,從此,她相信了愛情。

    “我很忙……”吞吞口水,他不了解說這種話,對女人會不會太過分。

    他想說,他沒時間陪她玩愛情遊戲嗎?可……他說了,她是他的女朋友啊!

    他反悔了、他想撤回說過的話?不、不准他後悔,她好愛他、好愛……只要他肯愛她,她願意妥協。

    “沒關係,你不用常常陪我,別擔心我一個人,我有鋼琴、有音樂,它們會填補你不在時的所有空虛。”她急說道。

    “我是不能常陪你。”之於性愛,他是個中好手;對於愛情,他只是新手上路,而這條路對他太陌生。

    “我懂,沒關係,往後我把你給的風鈴放在窗戶邊,風一吹,鈴一舞,我就知道你在心底偷偷呼喊我。”

    他笑了,她的將就教人不能不感動。

    “只不過……你心中有我嗎?”皺起眉頭,對他的感覺,樂樂沒有一點把握。

    她的一再表明、妥協、將就,是不是成了他的感動因數?是不是這種感動催生了他的短暫柔軟,而他……並不真正喜歡她?

    “有你!”簡單兩個字,很明確篤定,驕傲的他,不會為旁人的低姿態,牽就自己的心。

    “那就夠了。”甜甜笑開,她不再質疑。

    貼近他的心臟,她仔細聆聽他的心跳,一聲聲、一陣陣,像史特勞斯的圓舞曲,四三拍的節奏,華麗、熱情、奔放地歡唱著我愛你。

    “樂樂。”輕喚醒她的注意,原來他性格中也有溫柔成分。

    “我沒睡著。”

    “出院後,住到我那裏去吧。”之前,他住在酒店的辦公室旁,為了她,他想要一個家。

    於是,這幾天,他買下裝潢好的新房子,早上他去看了一架演奏琴,來醫院之前,他走一趟服裝店,要人把樂樂的衣服送齊,就等醫生宣佈樂樂能出院。

    “好,不過只能在暑假,我可以騙程嫂說去同學家小住,總不能連開學都不回家吧!”她笑說,出軌——她沒有半分害怕,有的只是盼望。

    “不可以!”他否決她的說法。

    “你是說,開學後還是要住你家嗎?這樣……爸媽不會同意的,不如,開學後,我沒課的時間就去你家,等晚上再回家。”

    “不行!”他的回話簡短而霸道。

    “那……我試著騙媽媽,說我想住到學校宿舍。”

    謊話就像滾雪球,說了第一個,就很難阻止第二個,然後越滾越多,多到連自己都分不清楚,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但,為他……她願意滾出第一顆雪球。

    癟癟嘴,她有滿肚子罪惡,可沮喪在他的輕笑聲傳進她耳裏—時被消滅了,樂樂突然感覺,一切都是值得。

    偎進他,她的心、她的命、她的一切一切,全交到這個男人手中了,不怨不悔。

    她直覺相信,這一生,他絕不會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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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3: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在紗布打開?那,她看到他的眼睛、看到他送的小魚風鈴。

    那風鈴很美,是她喜歡的陶土原色,沒上過彩釉的燒製品,有些些原始、有些些粗獷,不經修飾的色澤,像她未經雕琢的愛情。

    “回家吧!”

    攬住她的肩,她是他的專有品。

    “嗯!回家。”重重的點頭,他和她共有的家。

    捧著小小風鈴,專注而小心,那是他的呼喚啊!

    然後,她來到他為她架起的窩巢,系好風鈴、綁上他的心,她微笑看他。

    “這是‘我們的’房間。”他宣告事實。

    她勇敢回望他,認真點頭。沒有羞澀、沒有膽怯,只要他願意,她不害怕成為他的一部分。

    “這裏是我的金屋,我要把你藏在我的羽翼中,不再讓你受傷。

    “我願意這裏是你的休憩站,如果你累了、倦了,就想想我、回來這裏,我會一直一直等你。”把他的大手包在自己的小手中,她握住自己的未來。

    “不離開嗎?會一直一直等?”鍾闃問。

    “是的,除非你不再要我等,除非你不再讓我等。”

    “很好,記得一件事,不要背叛我,永遠不要。”

    他鄭重的口吻,讓她的心不安切,搖搖頭,她對自己苦笑,傻呵!自己都在他身邊了,還有什麼可害怕的。

    抱住鍾闃,她主動吻上他,告訴他,她的心永遠站在他這邊。

    她的唇清冽甘甜,清淡迷人的香味侵入他的心間,他為她的吻沉醉……他為她的愛怦然心動……

    他的生命有了新價值、新定義,他的人生除了復仇,新增了愛情。

    “樂樂,我愛你……”放開她,他愛看她紅透雙頰的模樣。

    “我知道。”

    “我從沒說,你怎麼知道?”掬起她一束長髮,在指尖纏繞,像她綿密的愛情,纏得他的心無法不愛她。

    “你這裏告訴了我。”她執起他的手,在上面印上一吻。“你這裏也告訴我。”她踮起腳尖,在他額上輕吻。“你這裏、這裏、這裏……統統告訴我,你愛我!”

    她的吻從眼睛、鼻樑、嘴角……直直落人心窩,那裏……滿滿地藏著他對她的愛啊!

    輕輕一笑,他捧起她的臉。“紀樂萱,像你這樣的女孩子,很難讓人不愛。”

    “你不吃虧啊!我也好愛好愛你,不比你愛的少。”

    “傻氣。”

    “愛我,就連我的傻氣也一塊愛吧!”有他可以依賴、可以撒嬌,她想學得精明幹練,好難好難。

    “是的,你的天真、你的傻氣、你的聰明、你的善良,我全都愛了,不分給別人,就是你的父母和那個神童弟弟,也不准瓜分。”

    “鴨霸!他們是親人、你是愛人,不同的。”

    “再多話,我馬上帶你上法院公證,讓我成為你的合法親人。”他語帶恐嚇。

    “不多話了。”捂起嘴巴,她選擇安靜,總不能……總不能爸媽出國不到兩個月,她就把自己嫁掉吧!

    “乖,我的樂樂是聽話的好小孩。”邪氣一笑,他把她抱上床。

    “我還不累。”她輕聲抗議,才從醫院的病床上爬起來,又要叫她躺下,太殘忍。

    “可是我累了。”

    對哦,他……抱了她一路呢!點點頭,她往床裏面挪一挪,讓他高大身子躺平,然後合作地閉起眼睛,不去擾他。

    側過身,看她兩扇眼瞼不停抖動,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上一道優美弧線。

    “看來,你真的不想睡。”他伸手環住她的胸前。

    “沒關係,我閉起眼睛陪你,不吵不鬧,說不定—下子就跟著你睡著了。”

    “我來教你一個床上運動,運動過後,你就會累得想睡覺。”

    她還沒會過意,他翻起身,覆在她身上,一個熱烈的吻,堵住她即將出爐的問題。然後,她懂了他口中的床上運動。

    他吻得她頭昏眼花,全身發熱,血液在血管中焚燒,氣息轉不進胸腔中,肺壁裏充斥的,全是他純男性的陽剛味道。

    攀上他的頸項,她猛烈喘息,臉貼著他的,她學會了“激昂”的正解。

    她不願閉起眼睛,直直盯著他閃著光采的柔亮眼瞳,那眼裏是愛、是戀、是呵護……愛,他的愛在這一刻、這一時分屬於她……

    他的手繞到她身後,滑下拉鏈,把絲質洋裝從她身上褪下。

    就這樣,她赤裸裸地與他面對,沒了屏障,沒了隱藏,他們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最愛。

    吻再度落下,親著、點著,碎碎密密的細吻,侵上她的額際、臉頰、唇邊……一路搜尋她的心悸……

    她的臉鍍上嫣紅,洗不去刷不掉,那是她為他沉醉的證明。

    “樂樂,你想成為我的人嗎?”拉開兩人距離,他的聲音溫柔得不似他。

    樂樂點頭,不閃、不避、不害怕,她勇敢回視他。“我早就是你的人了。”

    握住他的手,領著它覆在自己的胸口。樂樂輕喃:“有沒有聽見,它在說——我愛你;它在說——此情不渝、此愛不休;它在說——我的愛,至死方休……”

    他把她收進懷裏,這麼純潔的小女孩、這麼濃烈的愛,全屬於他,不和旁人分享,他鍾闃在世間,也有了一個專心相待的人。

    他不再是孤獨使者、不再是冷僻的無情人,他也有了最愛,而她……就躺在他懷中,用眷戀的眼光看著他。

    他的大手遍撫她的背,紓解了她最後一絲惶然,環住他的腰,她在他懷中找到此生的歸依……

    她的體溫隨著他的逐步攀爬,他的手像引火燎原的火種,一點一點、一簇一簇,緩緩地在她全身點起火苗……然後一個不小心,春風助長,火勢蔓延,她的身體為他瘋狂……

    他的唇滑向她的白玉耳垂,像個頑皮小孩,不停地逗弄舔玩。

    呵呵,好癢……樂樂推開他的臉,笑得不能抑止。

    笑鬧過,她翻起身,坐到他身邊,態度變得慎重,憋著笑,但微揚的嘴角,透露了她的好心情,凝著臉,但顫抖的雙手,洩漏了她的緊張……

    猛喘口氣,她把頭髮塞入耳後,露出一張白淨輕靈的小臉,望著他、看著他……她要把這分這秒,牢牢刻人腦海。

    怯怯地伸出手,解開他襯衫上的鈕扣,除去皮帶、褪下他的長褲,她要當他一百分的情人!

    縮在他懷中,樂樂在他的呼吸間,找尋和她相符的節奏,幾個柔音,架構出一段優雅樂章。

    “你是我的天使……”他心滿意足的喟歎,他純淨潔美的天使,就抱在他的懷中。

    她仰頭一笑,用手勾起了他的褲子,從口袋中拿出一塊糖,握在手中,和著他心臟敲出的節拍,輕輕地哼起一串音樂。

    第一次光明正大拿走屬於他的東西,他沒有反對,仿佛本該這樣,仿佛他的東西就是她的,她有了和他共一體的幸福感。

    “那是什麼曲子?”他問。

    “約翰•史特勞斯的‘維也納糖果’,這是他獻給溫內堡公主的作品。”

    “我不是音樂家,沒辦法做一首曲子送給你。”他有遺憾——不能給她更多、更多。

    “但是,你會給我好多好多的愛,這是史特勞斯不能給公主的。”

    “我以為他們是一對戀人。”

    “不是,當時公主早嫁給奧地利駐巴黎大使。”

    “幸好,我只給得起糖果,做不出樂曲,不然要我看著你,卻不能愛你,我會很痛苦。”說得誇張,卻是句句真心。

    夠了,誰還在乎什麼曲子,有他這句話,勝過千千萬萬永垂不朽的曲子啊!

    抱住他,不說話,身體很累,但精神飽滿……

    ******

    海邊,海浪翻湧、景觀壯麗,層層浪花推擠上岸,一不小心,就濺濕樂樂的雙腳。今天非假日,海邊沒有幾個人,冷冷清清的海邊,和熱鬧的海水,相映成趣。

    她套上鍾闃的大鞋子,在沙灘上一步步走著。水漫過皮鞋,鞋子變得又濕又重,走步成了拖步,幾個挪移,沙灘上留下兩道彎彎曲曲的線。

    眼看小牛皮鞋泡了水,那是他最喜歡的一雙啊!但是,見她玩得那麼快樂開心,他怎捨得打斷?

    你的影子在我的心裏,晃來晃去晃不停,印象深刻叫人難忘。

    好像在夢裏在夢裏,我在夢裏見過你……

    只怪當時我沒問到你的名字,你家住哪裡?

    她一遍遍唱、一遍遍反復這些歌詞,他的影子成了真真實實的人,在她身邊疼她愛她。

    樂樂走近,鍾闃問:“你很愛唱歌?”

    “是啊!我喜歡音樂、喜歡歌曲、喜歡語言,喜歡任何有關‘聲音’的東西。”尤其喜歡聽,自他口中吐出來的三個音節——我愛你。

    一不小心,海水卷來,她踉蹌了一下,差點兒摔跤,鍾闃忙跳起身,跑到身邊拉住她。

    “小心一點,摔著了怎麼辦?”搖搖頭,眼裏比譴責還要多的是寵愛。

    “你會救我的是不是?因為我就在你心底,再分割不開,是不是?”

    他沒答話,只是愛憐地把她整個攬人胸懷中。

    “我知道你愛我、知道你捨不得我痛、知道世界上,有一個叫鍾闃的男人存在,我就可以高枕無憂,我有恃無恐啊!怎還需要去學會理解害怕。”

    “別踩大鞋了,我陪你赤腳走一段。”蹲下身,握住她潔白的腳踝,想為她除去鞋子。

    “不!”她也跟著蹲下來,握住鍾闃的手,和他四目相望。“你常說,我是你的負擔,現在,我拖著你的鞋子走,換你成了我的負擔,不管再重,我都會一路走下去,絕不喊累。”

    “你……負擔我?”他啞然失笑,一個天真的女孩。

    “不許取笑我,有沒有聽過老鼠報恩的故事?獅子大王抓住小老鼠,小老鼠拼命磕頭求獅子放過它,獅子果真放了它,老鼠承諾會報恩,獅子嗤之以鼻,那表情和你現在臉上的同出一轍。

    可沒想到,有一天獅子被獵人的捕獸網抓住,老鼠帶來了它的族人,齧啃繩網,解救獅子,實現承諾。“

    “對不起,我的老鼠小姐,我為自己的嗤之以鼻,向你道歉。”

    “我接受……可是,鍾闃……”

    “嗯?”

    “我是你掌中的小老鼠,讓你玩弄於股掌亦甘之如飴,只是請你好好捧住我,千萬別讓我掉到另一個世界——一個沒有你的世界。”

    “放心,這個世界有我,就會有你,我們是並存的。”

    “我相信你,對你……我會慢慢學會放心。”

    握住他的手,大大的手和小小的手,兩兩相疊,像他們的命運,纏纏疊疊分割不開。

    坐上沙灘,他的腳打開,她坐在他身前,靠著他的身體,把他的手握在胸前,捨不得分開。

    眺望遠處,樂樂指著遠方的女孩問:“你想,她在做什麼?”
    “看海?”

    “不對,她在等人,等一個很重要的男人。”然後,她的聲音揚起,輕輕唱起安平追想曲——

    身穿花紅長洋裝,風吹金髮思情郎,情郎船何往,音訊全沒通,疑是行船遇風浪……全望多情兄,望兄的船隻,早日回歸安平城,安平純情金小姐,啊……等你入港銅鑼聲。

    “她在等待銅鑼聲響,那個男人一步步走回她身邊。她的等待和心焦……我都懂。”

    鍾闃沈默。他也懂了,懂得她的夜夜等待。

    同居的這段日子,他並不常回家,除了繁重的公事外,他還要分神注意青龍幫的動靜,很多時候,他甚至連一個電話都不給,由著她去日日思念。

    “不過,我比她幸運,我有一串小魚風鈴,每次它響起來,我就知道你正在心底叫我,你拜託風傳達你的思念,我都收到了。”等他,她等得很幸福。

    “有空,找朋友出去走走。”他提議。

    朋友?身邊的同學來來去去,她沒交過什麼知心朋友,要談知心,她只有他了。何況,要是她出門、他回家,錯過了,怎麼辦?

    搖搖頭,否決他的提議。“我比較喜歡在家等你。”

    “不怕悶?好吧!我會儘量抽空回家。”

    他說那裏是家?家——一個有他也有她的地方,他們已經共同組織起一個“家”了?他們之間又往前走了一大步,是不是?

    “早上我打電話回去,你不在。”鍾闃又說。

    “開學了,我去學校。”抓住他的手摩蹭著自己的臉,她喜歡有他在的幸福。

    “好快……”鍾闃喃語。才一下子,就過了兩個月?

    “我回去打一張功課表給你,你就知道我什麼時候在家。”她討好地看他。

    “好!”點點頭,他看向蔚藍海洋。心情無端沉重起來。

    要到哪一天,他的仇恨才能得報,他才能心無障礙地,享受這全然單純的幸福?

    ******

    臺北市的夜,熱鬧而繽紛,從未加入的樂樂在鍾闃帶領下,走出家門投身繁華。

    他們來到一家裝潢淡雅的高級餐廳,點過餐,樂樂一口一口舔著鍾闃為她點的霜淇淋。

    “我爸媽從不給我吃這種東西,他們說吃冰對身體不好。”看過幾百次冰淇淋,卻從沒嘗過,這一次她要吃個過癮。

    “你沒有自己去買來吃過?”

    買來吃?不!她從不對父母欺騙,但鍾闃的事除外,為他,她願破例。她不要冒著一分一毫會失去他的危險。“沒有,爸媽知道會不高興的。”

    “你真聽話。”他知道她的性格,她習慣受控制、習慣逆來順受,很少去反抗誰,對環境她有極高的包容和適應力。

    “他們總是為我好,違背他們……不應該。”心底的罪惡隱隱翻攪,她不敢想像,爸媽若是知道她現在的生活,會怎樣傷心。

    這時,侍者走過來,對鍾闃說:“是鍾先生嗎?有客人外找。”

    他站起身,拍拍她的臉:“我馬上回來,你等一下。”

    點點頭,她目送他離開。

    隔了幾個桌子的莉莉看到鍾闃離開,忙跟著起身,走到樂樂桌旁。

    自從樂樂被綁架事件後,該死的阿力,透露了她和青龍幫老大的交情,要鍾闃不往樂樂被綁事件上頭作聯想,根本不可能,於是,她被趕出黑門,而全臺北的酒店,沒有人敢冒險得罪黑門收留她。

    現在,她處於失業狀態,要不是青龍幫老大還算有情有義,這會兒,她不知道要流落到哪裡去了。

    想至此,她滿腹怒焰,都是她害的。

    紀樂萱!要是老娘活著一天,就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

    “賤女人,你可得意了。”

    一雙滿含怨懟的目光看著她,樂樂不禁瑟縮。

    “你是……是了,我在上次的募款餐會中見過你。”她有一些模糊印象。

    “你要牢牢實實記住我,不久的將來,你會淪落到我這個下場。”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困惑極了。

    “不懂?是裝傻吧!你和鍾闃上床了?你自以為是他的女人?別高興太早,和鍾闃上過床的女人成千上百,你沒有比較特殊,不過就是一個鮮字,鍾闃貪你的鮮,等嘗膩了,一腳踢下床,你的下場不會比我好到哪裡。”

    原來……她和鍾闃也……樂樂苦澀地垮下雙肩。

    她的表情讓莉莉有了勝利感。

    “他會為了利益和權勢娶岳楚楚,然後在外面繼續和無數女人大玩愛情遊戲,要是你夠努力,也許你會是那群‘無數’中的一個,否則……你的下場只會比我更慘。告訴你,沒有一個女人抓得住他,No one!懂嗎?”

    “不會,不會這樣的。”他說過心中有她,他說了愛她。“是你在挑撥,他不要你了,所以你在生氣,就說謊騙我。”她第—次反抗別人。

    “他要過我,雖然眼前淡了,但總有一天,他會回到我身邊。”

    “不會,他有我就夠了。”淚水盈眶,她說不出話。

    “憑什麼你會以為,自己比得過我?”莉莉驕傲地看向那頭溫馴小羊。

    “因為她比你好上千萬倍,拿你和她相比,不僅是雲泥之別,更污辱了她的身份。”鍾闃的話像冰刀插入。

    莉莉一驚,猛地轉頭,對上他憤懣的眼睛,囂張跋扈在一瞬間消失。

    “再讓我看到你為難樂樂,我不介意讓基隆河裏多—具浮屍。”他口氣陰寒。

    他是說真的!從他眼眸中讀到這訊息,莉莉嚇得落荒而逃。

    坐到樂樂身邊,他把她攬在胸前安撫。“別介意她說的任何話。”

    “我不介意,可是……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成了過去?你像不要她一樣,把我扔棄?”她無法不受影響。

    “這輩子我不會對你放手,何況,你不是她,她從來都不在我心中。”

    這話是說——他愛她,不愛莉莉,所以她們是不同的?躺進他懷中,她的擔憂蒸發,只剩下快樂。

    “我就知道你是愛我。”她的自信由他供給。

    突然,岳楚楚三個字闖進她腦海。

    也許她該一併問問他,岳楚楚在他生命中扮演什麼角色,可是……算了,他說這輩子不對她放手的,不是嗎?汲取著他的體溫,再去問那些不相干的瑣事?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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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3: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鍾闃又是一個星期沒回家,樂樂搖頭對自己苦笑。

    撥通電話給遠在美國的母親,電話那頭是母親乍醒的沉啞嗓音。

    “喂?”

    “媽,是我,對不起,你還在睡嗎?”聽到親人聲音,她心穩意定。

    “噢!七點多?應該起床了。樂樂,你還適應宿舍生活嗎?”

    媽媽的關心暖暖包裹住她。

    “我很好、功課很好、生活很好,統統很好。你和爸不用替我擔心。”

    心虛不見了、臉紅不見了,她成了名副其實的說謊者。

    “是啊!我的小樂樂長大,不用我們再去煩惱。”

    “小弟呢?有沒有長高?”

    “還說呢,到美國,地方大、運動量足,再加上他老拿牛奶當水喝,才來幾個月,八分之一的琴都不能用了。”有這雙兒女,任誰都要羡慕。

    “媽,學校的春季巡迴演奏會定在明年三月,教授說,也許會到美國或日本,如果去美國,你會來看我嗎?”

    “會!一定會,我還要強迫我那票同事,一起去看看我漂亮的女兒。傻女兒,是不是想念媽媽了?”她的聲音逼出樂樂的酸酸心。

    “想!好想、好想,想得在夜裏偷偷掉淚,想得練琴時,老彈我的家庭真可愛……”

    說到這裏,兩顆淚偷偷自頰邊盜壘成功。

    “不如,你辦休學來美國,我們在這裏幫你申請學校。”母親建議。

    “不要啦!再—年半就畢業了,我總是要學會獨立,不能凡事依賴爸媽。”

    “也對,媽媽不勉強你。對了!有團體邀請我和你爸、小弟回國,舉辦—場音樂會,你想不想也湊上—角,貢獻兩曲?”

    “好啊!我們家族的音樂會,爺爺奶奶知道一定會很開心。在什麼時候?”

    “年底,確定的日期一出來,我就馬上打電話給你,到時你可以邀請幾個好朋友來聽。”

    “好!”

    她想邀請的只有一人,那是——鍾闃。

    “那,我要收線,準備上班羅。”

    “好,媽再見。”

    電話那頭傳來嘟嘟聲,沒了說活聲音,整個房子又是靜得嚇人。

    忽地,鈴鈴鈴……

    她的小魚風鈴響了,笑自她唇邊擴散開,他……又在心底呼喚她。

    走人臥室,從衣櫃中拿出他的外套,攬在懷中,溫習著他的味道。

    窗外,風大雨狂,好怪的天氣,都十月天了,還來場秋未颱風,殺得人措手不及,風打在窗上一陣一陣,打得人心神難寧。

    風雨夜,他還是有忙不完的公事?歎口氣,拿起一本小說,走到床邊,對著臺燈慢慢讀閱。

    突然,停電,她睜著一雙大眼,在暗黑的空氣間尋找光源,緩緩挪動雙腳走到窗邊,腳底下的地區全陷入—片黑暗。

    叫人心驚的夜,孤獨在這時間襲擊她脆弱的心。

    緊抱住他的衣服,她跌跌撞撞跑到客廳,守住電話,盼著他捎來一聲消息。

    她從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想他卻無從尋找。

    他在哪裡?他在哪裡?除了在心裏面之外,他能不能在她面前出現?

    淚決堤了,她嗚嗚咽咽地吞下寂寞,他……到底在哪裡啊!

    夜半,客廳門開,停了好久的電在這時候續接上,亮晃晃的燈光照在樂樂淚痕未幹的臉上,鍾闃輕輕喟歎。

    蹲下身,輕拭去她滿頰淚痕。想當他的女人,第一件要學的事情,就是堅強!而這個小樂樂……顯然不及格。

    可是這樣一個不及格的女孩,他卻很難割捨。

    要她、想她,這念頭時時折磨他的意志,他總要拿家仇,來阻止自己氾濫成災的愛情,可是能擋多久,連他自己都沒把握。
    他越來越怕看到她,只要多見上一面,他的心就系上她,很怕一個不注意,她的淚眼或笑語,會阻下他全盤計畫。

    不、不行!經過這麼多年,他的計畫好不容易要完成了,怎能在這時候放手?想起對爺爺的承諾,他再次硬了心。

    樂樂,給我一點時間,總有一天,我會分分秒秒守在你身邊,再不輕言離去。

    “樂樂,加油!”

    吻落在她額上。

    他走進臥室,取來一床絲被,在蓋上她身子時,他才發現,她手中緊握住的,是他的外套。

    她又在想他?一個男人怎能負載起她那麼濃、那麼多的深情?再歎一聲。

    轉過身,他走出大門,走出有她守候的世界。

    天亮了,一夜風雨肆虐,太陽又掛上天際。

    樂樂揉揉眼睛,看到身上的被子。

    他回來過?他終究是放不下她的。

    抓起絲被,輕輕聞著,她要在這幾千幾萬縷蠶絲中,找出他的味道。

    ******

    下了課,樂樂第一次沒有直接回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等他不再是幸福,而是無止無盡的恐懼,她害怕這一等,就是兩鬢霜白,就是發絲斑斑,她害怕他遺忘了他口中的“家”,遺忘了有個日夜等候他的女人。

    於是,她不敢回去面對一室空寂,選擇投身在繁忙人群,讓自己的心和身體,一樣忙與盲。

    走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她沒有目標。

    幾對相依的情侶走在她面前,他們手牽手、肩並肩、心手相系,這樣才算是真正的戀人吧!

    是誰說過,說愛一個人,就會分分秒秒想他,時時刻刻不願分手,以這個論點來看,鍾闃一定是不夠愛她,所以才會不想她、不願回家看她。

    可是,要怎樣做,才能讓他更愛自己呢?她無從著手。

    在這場愛情中,她能做的太少,想要的卻又太多,她處在永遠不得平衡的狀態。

    垂著頭,她緩步往前推進。假若愛情是天秤,那麼是她的愛太多,所以重重的垂在下方,每次想見他,只能仰頭看著高高的那端,盼著、念著……

    要到什麼時候,他們這兩端才能平衡?是要在他的秤盤中,灌注更多的愛,還是扔棄自己盤中的愛?假如要扔棄,得舍去多少,他們才能夠旗鼓相當?三分之一、四分之三,還是……全部?

    路邊一本雜誌的封面,吸引了她的注意,停下腳步,她拿起來,目不轉睛。

    是他和……

    一個美麗的女人。

    雜誌握在手中,心在狂跳。她不曉得該拿它當八卦,一笑置之,還是把它捧回家,詳細閱讀,從當中尋出他的真心真意?

    強壓下拆開的欲望,她轉身跑開。不是、不是!那種雜誌刊的,全是嘩眾取寵的騙人消息,她不要受騙、不要上當,不要拿它來懷疑他的真心,不要不要……

    跑到馬路另一頭,樂樂停下腳步,彎身喘息,眼睛向書攤遙望。

    可笑,她在怕什麼?既然明知它是假的,看與不看,根本影響不來她的情緒,說不定她還能拿它來當話題,跟鍾闃聊上一下午。

    鼓起勇氣,她走回書報攤,掏出錢買下那本雜誌,然後招來一部計程車,飛快地往回家路上駛去。

    ******

    雜誌攤在桌面上,她笑不出來了。

    她可以不去理會記者筆下的文字,可以不相信他們說鍾闃和江華建設岳董事長的千金——岳楚楚,將於年底結婚,但是,一張張他和她親密相偎的照片,是騙不了人啊!

    她是他的未婚妻,那自己又是什麼?情婦嗎?

    她就是莉莉口中的岳小姐嗎?

    她當時說過什麼?他會為權勢和利益娶岳楚楚,然後繼續和無數女人大玩愛情遊戲,她說和鍾闃上床的女人成千上百,她沒有比較特殊……

    他心中可以同時擺下無數女人,是嗎?

    莉莉的話,在她心中不斷戳刺,刺得她鮮血淋漓、痛楚難當。

    不是的,鍾闃說過,只有她在他心中;他說過,這輩子不對她放手;他說過,愛她……難道,他的愛情是廉價?難道他員是以愛情遊戲在豐富人生?

    不行,她不能讓猜忌懷疑,來傷害她的愛情,她的愛情好脆弱,她花了好多心血,小心翼翼才呵護起來的愛情,怎能讓一本書、幾張照片、幾句話就給破壞!

    不要,她不要聽信謊言,要分手、要移情別戀,她都要等到他親口對她說,在這之前,任何傳言她都不相信。

    站起身,她把雜誌一頁頁撕開,扔進垃圾桶點火引燃,當火燒得正熾時,鍾闃打開門走進來。

    他回來了,在睽違多日之後……

    “你在做什麼?”他狐疑的望向樂樂。

    “沒做什麼,只是燒一些廢紙。”搖搖頭,忙否認。熄火,抬眼,她看見他眼裏的疲憊。

    “餓不餓?”她討好問。

    “餓了,也好累。”

    伸伸懶腰,他想好好抱抱她。

    他和岳小姐在一起時,總是神采飛揚的吧!是她讓他覺得厭倦了嗎?他的心中有了另一個天使駐留?這念頭剛竄起,她就慌忙搖頭甩去。“我去做飯。”

    “等一等,我們要不要先談談?”

    攢眉,樂樂有心事?

    “吃飽飯再談。”匆匆進入廚房,她自冰箱找出食材。打開水龍頭,借嘩啦水聲掩去啜泣。

    收起傷心,樂樂打蛋、切蔥花,幾個落手,她炒好一盤飯。

    搬進這裏的幾個月裏,沒了程嫂幫忙張羅吃食,她只能天天吃這道她唯一會做的飯,近百次下來,也做出心得。
    不到十分鐘,一盤熱飯、一碗蛋花湯,就擺上鍾闃面前。

    他嘗一口,笑說:“你可以去賣蛋炒飯了,味道真好。”

    樂樂勉強一笑,坐在他身邊不答話。

    她的勉強他看在心裏,放下湯匙,他仔細審視她的表情。“樂樂,你不對。”

    “沒有。”
    偏過頭,閃避他的探測。想裝作若無其事,可是她沒本事演戲,心在抽痛、懷疑在擴張,她的眼淚又將氾濫……

    “發生什麼事情了?”

    皺起眉,他把她的身體扳正。每次他回來,她總是張口閉口,滔滔不絕說個沒完,今天,她太反常。

    “別問我,只要你好、只要你愛我、只要你專心相待,我怎會不好?我的好不好全系在你身上,你要我好,我就會好,你要我壞,我就好不起來。放棄壓抑,她任性哭了起來。

    “所以,問題出在我身上?”

    他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

    她不說話,倔強地硬是把眼光調開。

    尷尬橫在兩人中間,誰也不先說話。

    霍地,鍾闃站起身,走到垃圾桶旁,拾起沒燒盡的雜誌,只消一眼,他就明白問題癥結。

    “你為岳楚楚生氣?”

    “我可以生氣嗎?我有資格生氣嗎?”她清楚,天下男人都討厭咄咄逼人的女性,這種溝通方式,只會把他的心推得更遠重遠,可是,她對自己的情緒無可奈何……

    從不為任何女人說自己的行為動機,不管他做什麼,都有他的目的和理由,不需要去解釋。樂樂既是他的女人,就該更懂他、更支持他,而不是拿幾張照片來質詢他。

    他的沈默被她解讀成認同。“我說對了?我是沒資格。”苦澀在她口裏擴大,轉過身,她往臥室走去。

    吵架太累,她不擅長,何況,他的無語,已經默認了雜誌上所有報導,眼前她該做的,是收拾行李離開,而不是留在這裏追究他的罪狀。

    “你要去哪裡?”他寒聲問。

    “回家。”她賭上氣。

    “這裏就是你的家,你還要回哪裡?”手一扯,他把她拉進懷裏。

    乍聞她將離去,鍾闃的心被炸出大洞。

    她是他的親人,唯一一個,她也要走了?

    不,不可以、不准!他再不要嘗到失去親人的滋味,那味道……太苦。

    “這裏是我們的家?不是吧!這裏只是你的休憩站,我的……”我的一廂情願,是嗎?她找不出更適切的形容詞。

    “你想鬧?”

    “我鬧?”他居然說她在鬧。“我沒有身份鬧,男單身、女未嫁,你們的交往理所當然,我憑什麼鬧?”就算再迷戀,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有。

    “你到底要什麼?我自認,這些日子沒虧待過你。”

    “是啊!你給錢、給房子、給禮物,所有情人間的饋贈,你全給齊了。”

    他虧待她?不!比起天下情婦,他給得太多、太好,好得讓她不敢說壞。

    只不過,他和天下男人一樣,給不起情婦真心,而她……總是貪求他的真心,有錯的人,是她吧!

    “那你還想要求什麼?”

    真心可以借著要求獲得嗎?不能!背過身,她強抑情緒,不想讓爭執傷害他們中間維護不易的感情,他已經很少回來,她不能再放任怒氣,把他關在門外。

    “你心中真的有我嗎?”她走向前,氣勢轉弱,她真學不來和人對立。

    “是的。”他不容置疑地回答。

    “她呢?岳小姐也在你這裏嗎?”她小小的手掌貼住他的胸口。

    “不在,她從來沒有走進去過。”他不喜歡被質疑,但她眉宇間的憂鬱,融化他的心,出言解釋,只為化去她眉間糾結。

    反握住她的手,握入一陣冰寒。自認識她,她的手從未暖過,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大掌中,他細細呵護。

    “其他人呢?美美、莉莉、芬芬、芳芳……和一群你認識、我卻猜不出來的女人呢?她們進入過你心中嗎?”

    “沒有,一個都沒有,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我的心太狹隘,容不下太多女人在裏面爭地盤。”他笑開——為了她的嫉妒和佔有。

    所有的經驗,都讓他認知了女人的嫉妒有多令人憎厭,可是她的嫉妒,他不但不生厭,他還好喜歡。

    長聲輕歎,靠進他懷中。“你對每個女人,都說同樣的話?”所謂情聖,都有這種本能?

    他推開她,正色凝視。“紀樂萱,你給我聽清楚,我不用去說這些話,女人就會對我心甘情願。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巴結、討好,只因為,它是既定的事實。以後,你可以要求我收回我的感情,但是不能去質疑我的心。”

    他的霸道,讓她的心落人定位點,懷疑在瞬息間消逝。

    他說對了,要女人的心甘情願,對他而言太容易,根本用不上花言巧語。他不是造假的人,哄人更不是他的本性,要惱、要煩,只能怪上蒼對他太優渥,給了他太多桃花。

    “不質疑了……不管我們未來是分是合,我只要把握現在,確定你在這一刻愛我。”和老天爭,她沒本事喊贏,誰知道命運最後會把他指給誰?

    “只要你堅持,我們只會合,不會分。”他給她一個不像諾言的承諾。

    “我堅持?你呢?你也會堅持?”
    “是的!我堅持你在我心中。”扣住她的腰,鍾闃把她鎖在胸前,不許她胡思亂想。

    滿足了,就這一句“我堅持你在我心中”,她願意無怨無海等待,願意不計後果付出。他堅持她在他心中呵,她還要計較什麼?

    “給我一顆糖好嗎?”樂樂軟聲要求。

    他展開笑顏,認識過無數女人,她們會跟他要鑽石、要金錢、要車子,卻從沒有人跟他要糖果,而樂樂除了糖果,其他東西統統不要。他從口袋中掏出糖,遞到她手中。

    樂樂把糖收進自己的口袋,笑開了,他的糖果在、他的心在、他的人也還在……

    貼住他的身體,樂樂安慰自己,只要她在他心中,不管他身旁有再多個嶽小姐,他最終總會走到她身邊。

    是的,不管多遠、多久,他都會走到她身邊!

    ******

    自商業晚宴中走出,迎面晚風拂過,岳楚楚身上的玫瑰香漾出。

    她的香味和樂樂身上的不同,樂樂不用香水,但她身上總有股若有似無的香氣,說不上來是什麼味道,就是會讓人舒服。

    “我不喜歡這種場合。”攏攏落下的幾絲秀髮,她抬頭對他說。

    鍾闃笑笑,沒作答。若說他是最佳男主角,這種場合無疑是他最好的表演舞台,在這裏,他結識各種人物,找尋對他有利的目標,加以利用。

    沒錯,岳楚楚就是他的目標之一,岳氏除開江華建設之外,它還涉獵科技產業、生化工業,在臺灣商界居龍頭位置,以黑馬之姿,遙遙領先總擎。

    早年,嶽群是幫派老大出身,經過多年努力,他成功地擺脫舊身份,成為台灣商界的領袖人物,其能力自是不在話下。

    這回他會看上鍾闃,是因他在鍾闃身上,找到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他看好他的未來發展,就像當年他看好自己一樣,兩個旗鼓相當男人,就這樣惺惺相惜起來。

    於是,他直截了當告訴鍾闃,他明白像鍾闃這樣的男人,絕不可能看上自己的女兒,但只要他一娶楚楚,他就把江華建設交由他來主持、並全力支持莫書凡選上立委。至於,鍾闃在外的花花草草,只要不弄上臺面,他絕不過問。

    這條件對鍾闃來說,是個很大的誘因。

    他需要這股力量助他擺脫黑道,更需要這些權勢,助他打倒鍾人豪,奪回總擎。當時,他該一口答應的,但是想到樂樂,他卻步了。

    “鍾闃,爸爸希望你能快一點到公司幫他。”她迷戀他,從見上第一眼時就戀上,她愛他的英挺、冷漠、自信,愛上他不說話的酷酷模樣,她知道父親對他用了手段,可是只要能得到他,她願意欺騙自己,他是喜歡她的。

    “年底吧!我必須把乾爹這邊的工作,先告個段落。”這話一說,等於允下婚禮。

    看著楚楚,他並不討厭她,他甚至於喜歡她說話時偏著頭的嬌憨,那模樣有樂樂的味道。

    自上次爭執之後,他又將近半個月沒回家,這段日子,他忙著肅清青龍幫餘黨,接收下他們的地盤,然後預計在年底入主岳家。

    強抑下想念,不讓樂樂在這時候冒出頭,妨礙他成形的計畫。

    “好,我等你,我知道你忙,那婚戒、婚紗、婚宴這些瑣碎的事,就讓我來處理好了。”楚楚扳動手指計算,接下來的日子,她有好多事要忙呢!

    她的快樂滿足寫在臉上,她不僅和樂樂一樣體貼細心,也和她一樣單純、容易滿足。

    “偏勞你了。”

    微微一笑,這笑容讓她看得呆了,偏偏頭,甩去—臉花癡相,她忙說:“不會啦!媽咪喜歡忙這種事,別人家嫁女兒,她都要湊上一角,何況是我的婚禮,說不定到最後,這些事全被她搶著做光。你只要出席婚紗拍照和婚禮現場就行了。”

    鼓起勇氣,她主動攬住他的腰,把自己的頭靠向他胸前,第一次和他這樣親近,她的心怦然跳動。

    “謝謝。”

    僵硬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有些不自然,但他自我提醒,這個女人將是他的妻子。

    “不要對我說謝謝,我快要當你的妻子了,為你做什麼我都樂意。”

    鍾闃掏出一顆糖塞入口中,現在糖果不僅讓他嘗到短暫甜蜜,還會讓他想起樂樂——那個老在他口袋裏掏尋糖果的小女生。
    “這麼大了還吃糖,不怕人家笑?”

    楚楚揚起動人微笑。

    不會,至少樂樂不會笑他。至於其他人的看法,他不放在眼裏。

    楚楚兀自陶醉在他胸懷時,街角一個閃光拉出他的警戒,抱住楚楚,幾個翻身,躲開十幾發子彈。鍾闃來不及掏槍反擊,霍地,一顆子彈穿肩而過,在他身上炸出一朵血花。

    忍住痛,他拉起楚楚跑離街巷,走到人潮往來的大街,躲掉那群暗箭傷人鼠輩。

    直到他腳步緩下,楚楚才發現,他已經是滿身鮮血。

    “你流血了。都是我害的,要不是我笨手笨腳,你就不會中槍。”她淚流滿面,眼底淨是心疼。

    “我沒事的,送我到醫院去好嗎?”拍拍她的臉,他擠出一方笑容。

    “好,我馬上。”招來計程車,他們風馳雷騁一路往醫院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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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3: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麻藥盡退,他緩緩醒來,張開眼,人眼的是楚楚一臉憂心。

    她不是樂樂!有一分失望,想閉起眼繼續睡覺,因他的夢裏……她在。

    “你醒了,謝謝上帝!上帝聽到我的禱告聲,它賜福給你。”楚楚一看他睜眼,立刻跳起來,握住他的手。

    “累不累?回去休息。”

    他說。

    “不!我不累,想到你為我受傷,想到你為我擋子彈,我就好難過、好難過,鍾闃,答應我,以後再碰到這種情形,你就自己逃跑,不要管我。我是女生,他們不會對我怎樣的。”她說一大串沒邏輯的話,全是為他的安全想。

    她的善良天真讓他感動。他說:“他們不會因為你是女生,而手下留情。”

    “我不管,至少你不會受傷流血。”

    “傻氣,你是要當我妻子的人,我怎會扔下你?”

    妻子?悶著氣,是啊!他將有一個妻子,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對爺爺的承諾。至於樂樂……他會善待她,會一如往昔愛她,這二者……並無衝突。是吧!在不確定浮上之前,他轉開心思。

    他的話窩進她心裏,烘得她的心暖洋洋、熱融融,是啊!他是拿她當妻子在維護,俯下臉,她在他唇上奉上一吻,再起身已滿面緋紅。

    “我會當個好妻子,愛你、專心為你。”

    她舉手立誓。

    愛?他並不奢求她的愛,在岳楚楚身上,他只想要求一個婚姻,和婚姻帶來的利益與復仇捷徑,雖然這種說法太自私,但為了爺爺,他管不到自私與否。

    這些年的萬般努力教育了他,不走捷徑,永翻不了身,走不進上流社會、抬不起身價,他要拿什麼和鍾家那群人渣抗衡?

    “你對我做的,已經夠了。”

    不要再多,一個樂樂已讓他猶豫下腳步,他不要她的善良,再來提醒自己的齷齪。

    “闃,我好累了,你的床能不能借我躺一下下?”她含羞偷瞄他。

    “上來吧!”
    挪挪身子,他讓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靠著他,這一生,楚楚不奢求其他,有他,已經是她最大的幸福。

    “有沒有通知我乾爹?”

    鍾闃問。

    “有,他和我爹地等一下就來……”打個秀氣呵欠,她在他懷中入眠。

    這—覺,她睡得好沉,連爹地媽咪和鍾闃乾爹來過,又悄聲離去,都不知道。

    ******

    接到電話,樂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換上衣服、怎麼下樓。直到坐上小新的重型摩托車,冰冷夜風迎面襲來,直到東北季風帶來的寒雨飄落,勾起她一身抖索,她才注意到這一切都不是夢,全是落在她身上的真實事件。

    “小新,你說鍾闃受傷了,是不是?”
    她突如其來一問。

    嘎地一個緊急煞車,他停在無人的馬路正中央,回頭問:“樂樂,你的頭殼壞掉了嗎?拜託,你這樣迷迷糊糊的,我怎麼敢帶你去看闃哥!”

    雨還在飄,他們兩個面面對望,樂樂努力在腦海中,搜尋小新對她說過的話。

    “算了、算了,我不要自作聰明,我馬上送你回家。”

    要不是看到闃哥忙得要死要活,仍不時拿著樂樂的照片想念她;要不是不小心聽到闃哥在夢裏喊樂樂名字;要不是CD架上的流行歌曲,全被換成古典音樂,誰會吃飽沒事跑去惹麻煩。

    “不要……”

    拉拉他的袖子,她臉上淨是哀求。

    “你說不要,我就不要啊!你當我是什麼?”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我只是想確定我接收到的訊息,我有把你的話全聽進去了,真的。”

    “真的?”

    “真的!你說到醫院,如果碰到別人,要說我是你的表姐,在醫院裏當特別護士的……只是,為什麼呢?”

    “因為……要保護你,不讓你的身份曝光。”隨便編個藉口給樂樂,其實他是怕碰到岳董事長,會讓闃哥下不了臺。

    曝光?是了!她想起上次的綁架事件,想起他說過的包袱論,尤其是她這種不會自保的包袱,背在他身上要更加沉重。

    他的身邊,總有人虎視眈眈要對他下手嗎?他總是要小心翼翼地防備自己受傷嗎?這樣的他多辛苦。

    “你有沒有記住我的話?”要叫人對這種笨女生放心,很難……

    “記住了。”她慎重點頭。

    “好,抓穩!我要開始飆車了。”

    話出,他猛催油門。

    冬夜的寒雨打在身上,樂樂不覺得痛,捧住焦惶難安的心,她一遍遍問自己,他還好嗎?

    ******

    不假思索,推開病房門,她看到兩個身體相依相偎。

    傻了、怔了,是她弄錯嗎?揉揉眼睛、再揉揉,那個男生是鍾闃沒錯啊!可是……他身旁怎會有個女孩子?

    “樂樂,你跑那麼快幹什麼?”隨後而來的小新在她身後大叫。

    他的嗓門喊醒床上一雙男女,女孩坐起身,不解地望住樂樂。

    “小姐,你有沒有走錯房間?”

    走錯?是啊!她是走錯了,誤闖入他的世界,闖得她一身傷痕累累。

    噢!要命,這岳家大姐怎還沒閃人,他算過時間,乾爹和岳老頭應該早就來過,怎沒一併把岳楚楚給帶走?小新在心中大喊糟糕。

    樂樂直直盯住鍾闃,等他說上一句。

    她不介意身份曝光、不害怕再成為別人下手目標,只要他在那女生面前承認——紀樂萱是他的女人。

    可是,他不說不動,光是用那雙深邃的眼睛凝視她,她不知道他眼中閃的可是思念?她只知道自己的心正在崩塌,她的世界正—寸寸瓦解……

    “你好,我叫岳楚楚,是鍾闃的未婚妻,你是鍾闃的朋友嗎?”

    楚楚問她。

    岳楚楚、未婚妻?這才是他身處的真實世界,而她住的那個角落……從不真正是他的一部分。直視他,她在等他開口,可是他面無表情,除了眼眸不小心泄露出的動容外,她看不到其他。

    “不是啦!岳小姐,她是我表姐,叫作樂樂,在醫院裏當特別護士的,我想說,闃哥受傷了,我表姐又正好沒工作,就帶她來這裏幫忙照顧一下。”小新及時說。

    樂樂想起小新的叮囑,原來這才是不讓她身份曝光的原因,一個第三者怎能在正妻面前自曝身份?

    苦澀一哂,樂樂向前走近兩步。“鍾先生,你哪裡受傷,怎麼受傷的?”

    她的戲劇要開場了,翻出她的臺詞,一字一句認分演出。她演得很不錯,謊說多了,連做起假戲也是熟能生巧。

    “他要不是為我擋子彈,就不會受傷了。”岳楚楚搶在前面說。

    他為她擋下子彈?沒錯,他說過,他傷慣了無所謂,本來樂樂天真地認定,他只為她受傷,誰知,他可以為任何女人受傷、擋子彈。

    原來,她的自以為是,只是自抬身價。

    “是嗎?鍾先生不只是個紳士,還是個英雄。”她理解了莉莉的尖銳刻薄,哪個女人碰上情場優勢者,都難免要尖酸—
    “不、我不准他再當英雄,往後不管碰到什麼狀況,我都不許他再受傷。”岳楚楚看出他們之間的不尋常了,她走回鍾闃身邊,尋到距他最近的位置占著。    他好不容易才允了婚事,她不要讓一個女人插入,打亂全盤計畫。

    好熟悉的臺詞,不過是換了方式、換個場景、換下……女主角。該整裝離開的,可是她的腳步挪不開、心放不下、情切不斷…

    他肩上的紗布纏纏繞繞好幾圈,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心……他的一切一切,她都無法從心上刨去,除非連心臟一併挖掉,才能掏空他的影子,可是……沒了心,還能存活嗎?

    不知道、不知道,她真不知道。

    “表姐,我們先回去好了。”小新扯扯她的袖口,想把她拉出這場尷尬。

    他們一致認同該下場的人是她,接下來再沒她的戲份?

    “你忘記了,我正失業呢!人都到來到這裏了,不讓我問問鍾先生需不需要我的服務,我‘不甘心’。”樂樂硬要逼出他一句話。

    是不甘心,不甘心他給的愛太少,她卻付出太多;不甘心她把命交到他手上,他卻不珍惜;不甘心上蒼將那麼多女人心全堆到他身上,卻不幫她保留一個安穩位置。

    不甘心呵……

    可是,還能說什麼?一切全是她自取其辱。

    “我不需要。”

    他終於說話,簡短四個字,更彰明瞭她的“自取其辱”。

    “對,有我在,他不需要特別護士。”法官裁定岳楚楚勝利,她走到樂樂面前說話。

    這是宣示主權,也是擺明態度。在情敵面前,楚楚要捍衛自己得來不易的愛情。

    “是啊!有你在,不需要我。”

    樂樂喃喃自語,是自我解嘲、是諷刺。她奉上真心,他卻嫌腥臭。

    樂樂承認落敗,她本就不擅長爭取、不擅長和人競爭。

    深深一鞠躬,再抬眉,她含淚對鍾闃說:“對不起,打擾你們了。”

    樂樂的悲哀緊揪住他的心,他很想一手將她攬過,把她抱在懷裏,給她一把糖,好好安慰起她。

    但他不能這麼做,爺爺的眼睛在盯著他,催促他完成他的使命。

    轉過身,樂樂奔出醫院。

    鍾闃使了眼色,讓小新尾隨在後面照顧。

    病房裏,一下子沉寂下來,楚楚幾次想開口問,卻發現他心不在焉,有幾分尷尬,她用力推推鍾闃。

    “我只問一句,我們的婚事,會因為樂樂小姐停擺嗎?”她凝眉問。

    “不會。”
    簡短兩個字,他安定了她的焦慮。

    他說不會,行了,婚事一成,她會有一輩子時間來讓他愛上自己,她對自己、也對他有信心。

    “你說年底結婚,現在已經十一月底了,不如我們十二月中先訂婚,然後聖誕節那天結婚,耶誕節聖嬰降生,是個很好的日子呢,你說……”

    楚楚說什麼,他連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心中懸著的,是樂樂含淚的眼睛,那裏面有薄薄的怨,淡淡的恨,她從不曾怨過他,今夜……她恨上他了……

    他的心隨著她的身影離開病房、離開楚楚的身邊……

    ******

    雨更粗更狂,樂樂紊亂的腳步在馬路上奔跑,她找不到路走凹他心中。

    她已經失去他了,是嗎?她已經屬於過去了,是嗎?她的愛情已經死亡了,
是嗎?

    她像頭莽獸,胡亂奔竄,失去方向、喪失目標,她的未來陷在渺茫濃霧裏。

    分不清淚水,還是雨水,嘗不到鹹味,只有苦,一次一次、一陣一陣襲擊上她……雨水濕透她的衣服,淚水腐蝕她的心,失去心的紀樂萱再尋不出完整。

    遠處,小新的呼喚聲傳來,她不回不答,縮在街角,她蜷起身子,任雨水澆下,任它洗淨自己的心。空洞的心找不到東西填補,她……好苦……

    閉起眼睛,她靜靜感受雨水沖刷。

    她記得,那次他到學校來接她,也是這樣的一個下雨天,雨不大,人秋的悶熱,因為雨水而舒緩。

    走在校園中,他說他喜歡雨,雨澆在身上,讓他有重生的乾淨感覺,於是她任性地拉他走人雨中,天水一起灑在他們身上,地下的水一起濺上他們的腳,他們一起享受“一起”……

    他把西裝外套蓋上她的頭髮,她卻把衣服推落,然後他生氣了,說:“你在做什麼?你的手這麼冰,會感冒的。”

    她搖搖頭說:“我不喜歡雨,它會弄潮我的琴譜和洋裝,可是竺喜歡它,所以我也要學會喜歡雨水,喜歡上被它打濕的感覺,喜歡你說的‘重生’滋味。”    “傻瓜。”他笑了,從那時候,她發現他笑的頻率變多。

    “如果當傻瓜才能讓你愛我,我願意一路傻到黃泉上。”說著,她跑到操場,仰著臉對天空說:“雨水先生,我們化敵為友好嗎?從此我們前嫌盡釋,當個莫逆之交。”

    然後,她又到花圃邊對著盛開的百合說:“以後我們是同一國的呢,雨水滋潤你的生命,也豐富我的愛情,我們一起來為雨水歌頌好嗎?”說著,一首“雨的旋律”自她口中揚起。

    他跑上前擁住她,止下她的傻話。“你是世界上最傻、最傻的女生。”

    “可是不管我有多傻,你都最愛我的,是不是?”

    然後,他點頭,告訴她愛她。

    仔細算來,她的不安全感,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了,她常常一遍又一遍地套他點頭,套他承認心中有她,莫非是她的“經常”讓他不耐煩,他才會轉移目標?

    站起身,仰頭望向黑色的天際,她的未來找不到光明……

    步履顛躓,所有出路在她面前封死,跨不出去了嗎?要往哪裡去?能往哪裡去?模糊淚眼看不到前方。

    走……雨勢漸微……走……天色漸明……走……嘈雜車聲提醒她,她又走回人間。

    下意識地,她還是走回他口中的“家”,推開門,小新沖到她面前。

    “我的好小姐,你跑哪裡去了?我騎著摩托車到處都找不到你。”

    地毯上本來只有小新帶進來的水漬,現在加上她的,陰濕蕩在空氣間。好冷……冬天真的到了——在十一月的尾巴。

    掠過他,樂樂筆直往裏面走去。

    “你要去哪裡,怎不先去把衣服換下來?”小新拉住她的手臂問。

    “我要彈琴。”

    啥?彈琴?她頭腦被酸雨淋壞了?要傷心、要哭泣,他都能理解,結果,她居然要彈琴?一遲疑,樂樂就把自己鎖進琴室,再不理會小新。

    琴蓋打開,四個強烈猛然的敲擊聲,打開了貝多芬的C 小調第五號交響曲,宏偉壯觀的起頭,開啟了音樂的生命,也轉動她的命運輪盤。

    她的手飛快在琴鍵上敲擊,她把痛苦、悲愴,全融入音樂中,她的淚、她的傷透過指尖傳給樂曲。

    今天她不為任何人演奏,只單單為自己,不在乎曲子有否完美詮釋,不管彈奏技巧有否做到精練,她只管自己的心情。

    曲子一首接過一首,她瘋狂地彈奏、瘋狂地傾泄情緒,從英雄交響曲到田園交響曲,從白遼士的幻想到韋瓦帝的四季……不肯停、不想停……

    臉上熱淚流著,手上指尖躍舞……他再也再也不要聽她彈曲子了……就連他最喜歡的藍色多瑙河,他也不愛聽了……

    她好恨自己,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不徹底消失?為什麼要在這裏繼續守著寂寥孤獨?為什麼還要抱著那麼一點希望,欺騙自己——他心中有她,他終會走到她身邊來?

    她不僅僅是傻,她是笨、是蠢、是無救藥了!

    天作孽,牙一咬,脖子一挨,苦就熬過去了,可暈自作孽呢?這種苦會挨不盡、受不完呀!偏偏又是自找的,連哭天喊地、大喊冤屈的權利都沒有……

    愛情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讓她傾盡所有都得不到?為什麼她等來等去,到頭來終究還是一場空?

    聰明人該躲、該藏,聰明人該走得遠遠,可惜她不是聰明人,她只能選擇等待,等到他回來、等他說一聲——對不起,你已經不在我心中了。

    寒意竄進骨子裏,她連心都結起冰霧,停下手指,她淒然地舉頭。窗外,天又黑了,好快,一天過去了?

    她哭、她傷,地球還是用一慣的速率運轉;她悲、她歎,他仍留在未婚妻身邊淺言輕笑,愛情……只是她一個人的幻想吧!

    低頭,翻掌。

    幾乎是每一次,她彈琴彈得久了,他都要翻翻她的手,檢查指間有沒有瘀傷,然後叮嚀她下回別一口氣彈那麼久,而現在……她手瘀血了,他人不在,心也不在。

    站起身,走回房裏,沖個澡,換身乾淨衣服,眼光在化妝台前停下。

    桌面上琳琅滿目的護手霜,全是他買回來的,她笑說,那些足夠她塗上一輩子。他沒說話,只用眼底的寵溺告訴她,他樂意寵她。

    寵愛……寵愛不見了,是不是當愛成了過去,就什麼都不留,那些曾經也令人憎厭得緊?

    停下淚水,她尋來包包,把她收集起的一罐糖果和小魚風鈴帶著。

    不要等待,她的生命第一次缺乏耐性。

    再走一趟醫院,去看看他的傷,問問他的心,還要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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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4: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門開,帶傷的鍾闃站在眼前。

    她愣住,做不出反應,只是木然地看著他,不動、不說也不想。

    “小新說你彈了一整天鋼琴。”語氣中有責難、有關懷,還有更多心疼。

    “你還在乎?”他又來愚弄她的心,他不是要結婚了?

    “我在乎。”握住她的手,他把她掌心向上翻,檢視她的十指。“你答應過我,不再長時間彈琴。”

    “我忘記了。”他忘記她的愛,那麼她忘記他的話,是不是才公平?

    “沒關係,我再說一次,要記牢了,以後不准彈琴彈太久。”他心憐地碰碰她哭腫雙眼,掏出糖果,放在她的掌心。“還有,也不准哭太久。”

    “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那……是不是我要求什麼,你也會答應?”

    “你想要求什麼?”他反問。

    “要求你不要娶岳小姐,不要放開我,不要跟我說Bye Bye.”她的一連串不要,問出他的靜默。

    這些要求,對他來說是難題?如果是,他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還要叮嚀她不哭,是否,帶給她希望再把光明走,會讓他很有成就感?

    她真的不理解,是他的心太複雜,還是她的愛太單純,才讓他們的交會困難重重。

    “很難……是嗎?”淚又盈眶。“沒關係,不為難你,我馬上離開。”

    “不要走。”他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帶人懷中。

    “不走?要我留下來參加你的婚禮?”做不到!平靜分手已是她最大極限,要她再獻上祝賀,未免太強人所難。
    “我們進去談好嗎?”他軟言。

    分手是大工程?還要坐下來談?也罷,多少個夜晚,她期待他就在身旁,和她痛痛快快談上一場,現下要分手了,終於也盼到“談”的機會。

    樂樂讓步,把他讓進屋裏。

    都坐定後,他開言:“我必須和岳楚楚結婚。”

    不想問為什麼,他說了必須,就算藉口再華麗,他還是“必須”和她結婚。

    “然後呢?”然後他要說——請你別在外面亂放話,好聚好散別傷往日情義,我可以補償你……之類的話嗎?

    “即使我結婚,我還是希望你留下來。”

    “岳小姐能容得下第三者?”好個心胸寬闊的女人。

    “問題不在她,在你,只要你堅持在我身邊,沒有人可以把我們分開。”

    “你說這話,是在欺侮我和岳小姐,憑什麼要我們兩個和對方分享你?”

    “我不否認自己卑劣,但我只想把你霸在身邊,樂樂,你若是真心愛我,就留下來。”

    鍾闃低聲下氣,多少年來,再困難他都不求人,他總把所有事情掌握在手中,從不在留與舍之間為難。

    可是,樂樂不在他的掌控中,他又捨不得放手,除了欺侮她,他不知道還能怎麼做。

    “好過分,你用留不留來測試我的真心,用我的愛來威脅我不走,接著呢?你是不是要繼續利用我的心,來逼迫我接受情婦角色,並甘之如飴?”

    “我願意接受所有的指控和罪名,只求你留下。”

    “你要我用什麼身份留下,女朋友還是第三者?要我留下來做什麼?見證你的幸福婚姻?你好奇怪,請真心回答我,你到底愛不愛她?”

    “不愛。”他沒有遲緩。

    “莉莉說對了,你為權勢娶她,卻和我們這種提供不了權勢的女人談戀愛。”

    “你在介意身份?那只是放在臺面上,給別人觀賞的‘關係’,真正的關係是關起門來,兩個男女是否真心相愛。”

    “你的意思是,你和那位岳楚楚走出門是夫妻,關起門來就成陌路?你要求我別介意身份,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反過來要求你,別在意金錢,別把婚姻拿去和岳楚楚交換權力?我不懂,怎會有女人拿東西去交換愛情?”

    “別針對楚楚,她不是壞女人。”

    他的淡然維護像把利刃,筆直插入她的心。

    “她當然不是壞女人,壞的是我,搶奪別人的丈夫、不潔身自愛、淫蕩無恥……”說不下去了,她把頭埋在膝間,心傷到最深處,她有好沉重的無力感。

    “樂樂,別這樣,你不是無理取鬧的女孩子。”

    無理嗎?不!他給了她好大一個理由,卻還不准她取鬧……

    “鍾闃,你對我真壞。”可是,明知他是壞的,她怎還難過得不能自抑?

    鍾闃無言以對,她說得對,他沒待她好過,他不僅是個差勁的情人,也將是個不及格的丈夫。

    在感情上,他是最自私的騙徒,他只取自己想要的,不去管有多少女人為他黯然神傷,如今面對最心愛的女人,他仍然不得不讓她傷心。也許,他這種人,根本沒資格談感情。

    “我真不懂,你愛我,卻不能跟我結婚,你不愛岳小姐,又非得和她結婚不可,婚姻的主要架構不是愛情嗎?你為什麼要舍去不用?認真想想,說不定你早已經愛上她而不自知。就如你所說的——她不是壞女人,她不但不是,還是個溫柔體貼、深愛你的女人……”

    “樂樂,我知道你心裏有許多疑惑,但是請你記得,對你,我沒有任何一句話是欺騙。”

    他是說——他愛她,沒有欺騙?鍾闃的話燃起她一線希望。

    “你真的一定要和她結婚?”

    他不說話。是啊!他寧可不說話,也不騙她。

    “這件事沒得商量的,是不?”“真愛”終究是敵不過“必須”,這刻,樂樂學會了,光是愛,真的不夠!

    “樂樂……”

    “別談這些,它們是無解習題,不是嗎?”

    “所以,你不願意留下?”

    “不!我留下來,直到你穿起新郎禮服,走進禮堂那刻。我們的愛情就劃下終點。”

    到最後,她仍是抽不開身,愛情讓人無奈,也教人身不由己。


    他用她的愛威脅她別走,那麼,她就用他的愛威脅他不結婚吧!這場角力賽,最後誰勝誰負,她不去預測。

    靠在他的肩頭,假設讓她重新選擇,也許她會考慮要他的人,不要他的心,至少這樣子,她可以和他終生廝守……

    ******

    自那次談開後,鍾闃經常回來。

    仿佛是嗅出分離氣息,他們都很有默契地不去碰觸敏感話題,儘量讓和諧的氣氛圍繞在兩人身上,在這個家裏,岳楚楚三個字成了禁忌。

    歡愛過後,樂樂趴在他的身上,食指在他粗粗的胡渣上搔刮。如果有一個生命,像他一樣的生命,會動會跳,會說會笑,一定很有意思。

    “想什麼?”他撫著她的頭發問。

    “想小孩子——一個長得像你的孩子。”樂樂回答。

    “想要孩子?”

    “你不想嗎?”她抬起頭,眼睛對著他的,反問。孩子會是他的羈絆,會成他婚事中的妨礙?

    “想!但不是現在,你還在念書。”他要她成為一個知名音樂家,不要孩子阻撓她的前程,這是他替她著想的部分。

    他的答案讓她放下心,抿唇一笑,把耳朵重新貼上他的胸窩處。

    “我不介意。”說不定多個孩子,就可以把他們的關係,維繫得更密、更緊;說不定多個孩子,她就握有更多籌碼把他留在身邊,讓他忘記和岳楚楚的婚約。

    “我介意,我喜歡看你上臺演奏鋼琴的模樣,看臺下的聽眾因你的琴聲如癡如醉,這會讓我很有成就,很驕傲!”她一直是他最大的榮耀來源。

    她也喜歡啊!喜歡有他在台下盯著她看,喜歡當他的“驕傲”。

    “我會為你努力。”她承諾。

    “我也會為你努力,我要賺很多錢給你,讓你過最好的生活,讓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圓所有你想圓的夢想。”

    “你說夢想?你有夢想嗎?”樂樂問。

    “有!”搶回總擎,帶著樂樂回老家!

    “我也有,我想要一間有池塘的別墅,別墅裏種幾棵桑樹,桑樹下麵有兩架秋千,黃昏的時候,我和寶寶在秋千上,一面蕩一面等你回家。春天的時候,我要養好多好多蠶寶寶,黃的繭、白的繭,好多好多繭掛在紙盒上……”

    “想養蠶寶寶?好怪!在我印象中,女生不都很害怕蟲?”

    “小時候,媽媽不讓養,她說毛毛蟲看起來很噁心,可是,我就是喜歡啊!看同學把蠶養得肥肥胖胖,好有成就。而且,你不覺得春蠶吐絲,是很壯烈的舉動嗎?”

    “不覺得!”蛻化是生命中最美麗、最偉大的過程,怎會壯烈?

    “春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幹啊!”她用濤詞來佐證自己的觀點。

    “那是騷人墨客的看法,站在大自然的立場,繭是為了保護蛻變中的蠶蛾而產生,它不但不壯烈,還很溫暖安全。”

    “可是大部分的蠶蛾吐過絲後,面臨的就是死亡。人類要拿繭來縫衣制裳,相對的,蠶蛾就要拿生命來換取我們溫暖,它無法蛻變、無法成長。”

    “那是代價。”

    “不懂!”她用手肘在他胸前支起下頷,疑惑的眼睛等待他的答案。

    “蠶蛾在野地時,要面對蟲鳥威脅和食物來源等問題,進駐人類的生活後,它們只需要負責生長、繁殖,剩下的都有人類替它們張羅,再無需擔心其他,你說它不需要付出代價嗎?”

    “用生命來當代價?太殘忍。生命是世界上最神聖、也最偉大的東西,是人獸魚鳥也罷,是花草樹蟲也好,每個生命都該被尊重、被疼惜。”

    “你太心慈也太單純,等你真正出社會後,你會發現,別說植物蟲鳥,就連人的生命,在名利、權勢的相較下,都會顯得微不足道。”

    “汲汲營營把名利追到手之後呢?人死了,權力還保得住嗎?留了名、留下錢,頂多身後事風光一些,我不明白這些對人類有什麼實質意義。”

    “財富和權力在每個人心中都有屬於自己的定義。”

    “所以你選擇權貴,捨棄愛情?”她問得極小聲,但鍾闃還是聽到。

    他追求的不是權貴,而是平反,奪回總擎不僅是對爺爺的承諾,更是他身為鍾家人的責任。

    “不談這個,我告訴你,如果我們有寶寶,我絕不讓他學音樂。”樂樂拋開

舊話題,那話題會讓她聯想到“結束”,她不想和他結束,只想和他“延續”,有寶寶,他們中間就有更多未來。

    “我才在想,有孩子我一定要讓他學鋼琴。”鍾闃說。

    “學鋼琴好辛苦,尤其走這條路、吃這行飯,堅持度不夠的人很可憐。”

    “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可憐。”她身上如果找得出“可憐”,那全是拜他之賜。

    “小時候,一放學,左鄰右舍的小孩都是放下書包,先到同學家大玩特玩一頓,然後聽到爸媽喊人,才回家吃飯洗澡寫功課。

    不像我,放學以後,要趕著洗澡寫功課、彈鋼琴、上家教。

    中學時,別人在逛街、看電影、玩電動,我在練鋼琴,大學後,人家在談戀愛、修社會課程,我還是在彈鋼琴。我想我會那麼笨,大概是社會化不足。“

    “誰敢說樂樂笨,我的樂樂是聰明的小女生,她懂得選擇我,一個頂天立地的偉岸男兒。”玩笑話出口,才驀地想起,愛上他——一個被仇恨桎梏的黑道人物,不是聰明而是笨?!何況,除了愛情,他能給她的有限。

    “你也會開玩笑?”樂樂抱起肚子翻笑過身。

    他改變了,不再是初識時的冰冷,他有了溫度人性,像個溫柔男人。

    這改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沒有注意過,但是樂樂相信,是她的愛情改變了他。

    “這玩笑很糟糕嗎?”看她捧腹,他懷疑地抓抓頭。

    “不糟糕,只是有點爛。”她朝他吐吐舌頭。

    “樂樂,你被教壞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告訴我,是接近了哪塊松花墨,你才被染得髒兮兮?”

    “墨?我想想看……有了,我認識個愛穿黑衣黑褲、愛戴墨鏡的黑道人物,你說夠不夠‘墨’?”她意有所指的瞄向他。

    “你儘管皮好了,我倒要看看,你能調皮到什麼時候!”他掐掐她的粉頰說。

    “是啊!還能皮多久呢?”

    不說,不代表不想,表面上,她對著他說說笑笑、對他撒嬌依賴、她纏他鬧他,擺明瞭不能沒有他,可是這些“擺明”,能阻下他的計畫嗎?她不敢肯定。

    “只要你堅持,你可以在我身邊皮上一輩子。”他盼望她堅持、希望她堅持,但她會妥協嗎?對她,他也沒有分毫把握。

    她能堅持嗎?她一向是個沒有主見的女孩子,她既不勇敢、也不夠獨立,要她獨自面對父母師長的責難、社會輿論的攻擊,她做不到。

    但是,她有足夠的耐心,她可以等,在世界的角落裏、在沒有他的陰影中等,等待他想把她正大光明地攤在陽光下那天到來。

    “樂樂,為什麼不說話?”他翻過身,撥開覆上她頰邊的散發。

    “你說什麼是幸福?”她突如其來問。

    “幸福就是當你的包袱,看你背得汗流浹背、雙腿發軟,都不喊累。”

    “把你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你的性格真仁慈!”

    “我和釋迦牟尼佛是拜把兄弟,自然是仁慈,無庸置疑。”

    “羞羞臉。”她用手指去刮他臉頰。

    “樂樂,你的幸福是什麼?”

    “在陽光下,肆無忌憚地把你口袋的糖果全部吃光。”

    “那很容易。”

    “我說的是陽光下,沒有其他女人的陽光下……”

    果然,她給得起他幸福,他給不起她幸福……

    空氣變得靜穆,沒人能接出下一句,午後,太陽悄悄地爬上窗臺,射進一方斜斜的金黃,冬天到了,陽光變得單薄……

    ******

    特地下廚,炒了兩人份的蛋炒飯,和一碗公的紫菜蛋花湯,擺上桌,他們面對面人坐。

    “這是你第二次做蛋炒飯。”舀起一口放進嘴巴裏,她的手藝好得沒話說。

    “不對!我住進這裏一百三十七天,在想你的三千多個鐘頭裏,我做夢夢見過你八十九次,做過兩百一十四頓炒飯、你回來過二十三次、我們一起出去過七次……”

    “你要跟我算總帳?”捏捏她的鼻子、叩叩她的額頭,鍾闃眼底淨是溺愛。

    “別急,聽我把話說完。”她繼續剛剛的話。“你給過我三十三顆糖果,扣掉我吃掉的兩顆,我還有三十一顆,對了!我還彈過十六次鋼琴給你聽。這一些是我們在一起的所有紀錄。”

    “這些紀錄並不豐富。”

    “想讓它再豐富一些嗎?”

    “你有好建議?”

    “我想邀請你去參加我的音樂會。”

    “你要辦演奏會?”很詫異,沒聽她說過。

    “是的!和爸爸、媽媽、小弟一起。你會去聽嗎?”

    “當然,把票給我,我要貴賓席,座位太差我不去。”他沒半分遲疑。

    “真挑!第一排正中間好不好?到時,不只是你在台下看著我,我也會在台上偷偷看你,看你有沒有打瞌睡。”樂樂舀起一口炒飯,把它們塞進他的大嘴。

    “我的音樂素養有那麼差嗎?你太瞧不起人。”叉起腰,他佯裝生氣。

    “我是不看好你。”她歪著頭瞄他,臉帶懷疑。

    “既然你這麼說,我那天要是不在會場上打呼,豈不是太對不起你的預估!”

    “你敢!”

    他正色,走到她身邊,把她抱在膝間,暖暖的氣息吹吐在她頸邊。他說:“以前敢,現在不敢。”

    “為什麼?”

    “以前的樂樂又溫柔又善良,不會對人發脾氣、不會指著別人鼻子說‘你敢’;現在,她凶得很,拿我幾顆糖、我回家幾次、我帶她出門幾趟,她都拿筆一一給我記下來,你說,我還敢不聽她的話嗎?”

    “沒辦法,物以類聚,你把我帶壞了,只好‘聚’在你身邊,不然走出去和旁人結交,人家的爸媽會跳出來罵我,說我把他們小孩給帶壞。”

    是他的寵,養大了她的膽子,讓她學會肆無忌憚;是他的溺,養刁了她的胃口和性情,讓她對他做盡所有女人不敢對他做的事。

    “那麼就…直‘聚’下去吧!安安分分別去動歪腦筋,成天想離開我。”離婚期越近,他的心越恐慌,失去她的危機籠罩著他,在他心間投下陰影。

    “只要你安安分分別動歪腦筋,我絕不離開你。”她盜用他的話。

    “你很固執!”他下結論。

    “不,我一點都不固執,我很少有自己的意見,很少不去順從別人。”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順從我?就聽我這一次,總有一天你會得到你要的。”

    “我很貪心的,愛一個男人,我要全部的他,不要只占住他生命的一小部分。”伸出兩手抱住他脖子,他好高、好大,她圈不住全部的他。

    這些天,她不斷問自己,他和岳小姐的婚事還在繼續籌辦嗎?他們訂好結婚日期了嗎?她到底還能在他身邊留多久?一自問,心就惶惶然,找不到定位點,百思不得解,只想出連日偏頭痛。

    “你有我全部的心。”

    是不是愛他的女人,只能在他的心和他的身體中間擇其一?

    “在這件事上我們不會有交集的,談別的吧!”

    “好,這幾天有空,我們去遊一趟臺灣,你喜歡什麼地方?台南、墾丁、台東還是鹿穀?”他想在訂婚前,帶樂樂出趟遠門,他也只能用這個來補償她了。

    “可惜,不行耶。”很想去,想跟他獨處、想假裝那是他們的蜜月,說不定錯過這次,他們再沒有下次機會,但……

    “為什麼不行?”為這個假期,他費很多心思,她“不行”像桶冷水,澆熄他處心積慮的計畫。

    “我爸爸、媽媽最近會回臺灣,為這次的演奏會做準備,這段時間,我可能要搬回家住一段日子,等爸媽和小弟回美國,我再搬回來。”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他皺起眉,揪起的眉峰像籠上千層陰霾。

    “別這樣,好醜哦!帥哥形象不見了。”她笑笑,順順他的眉、揉揉他的額。

    “我們有預演、彩排等等之類的事要忙,來來回回跑真的不方便,何況,我不希望爸媽知道……知道我被金屋藏嬌。”
    沒想到金屋藏嬌這四個字會惹出自己的傷心,吸吸鼻子,她咽回委屈。

    “樂樂……”他懂了!一個乖女孩為他脫軌,他卻連基本保護都給不起,鍾闃開始恨起自己。

    “沒關係的,搬進來當阿嬌是我心甘情願,沒有半分勉強。”

    她忙搖頭,不讓他難過。“事實上,這段日子裏我很快樂,真的!”

    “就算我讓你想了三千多個鐘頭,就算我讓你夢見過八十九次,你都不怨我?”

    “怨過、氣過,可是想到你願意讓我當包袱,願意馱負著我,就不怨不氣了。

我告訴自己,應該謝謝你願意讓我思念你、等你,我應該等得很幸福。”知足才能常樂,聖賢書上有寫。

    “你真傻氣。”

    “這個話你說過好多遍了,我擔心會不會有一朝,我的傻氣會讓你不耐煩、讓你懶得再搭理?會不會有一天,你發現和一個精明女子相處會比較容易。那時,我要怎麼辦?所以,我努力過,真的!我好努力讓自己跟上你的腳步,雖然很累,可是我不願喊停。

    你希望我獨立,我就告訴自己要勇敢一些,你不在,我也要活得好好,等你回來給你一個燦爛笑顏。

    你喜歡聽我彈琴,每天,我就在固定時間打開琴蓋,告訴自己,你正在旁邊聽著,我要為你盡最大心力。

    你喜歡我活潑,我天天看笑話集,讓自己開心。

    你喜歡聽我唱歌,我就在鏡前練唱,你喜歡……“

    天!她為他做過這麼多,他能為她做的,卻少之又少……緊抱住她柔軟的身子,他的感動無法言喻。

    “不要再為我改變自己,我愛紀樂萱,會唱歌的、不會唱歌的,活潑的、內向的,會彈琴的、不會彈琴的,我統統都愛,我就是愛你,就是愛紀樂萱!”

    他說愛她呢!他不是造假的人,他說了,就一定是真心,他愛她、真的愛她!

    “我也一樣愛你,生氣的鍾闃、快樂的鍾闃、冷漠的鍾闃、愛我的鍾闃、要娶別人的鍾闃,我統統都愛。就算哪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我還是愛你,也知道你還愛著我。

    我們來約定好不好?如果小魚風鈴響了,我就知道你正在心底呼喚我,如果你含了糖果,就要記得,我正在心裏喊你的名字。“

    “不會有那一天,我會改變你的固執,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心在嗆、冷汗在流,他從不曾這樣害怕過,父母去世時沒有、爺爺奶奶離開時沒有,可是她的“預言”,卻讓他莫名恐懼。

    “分不分手,操之在你……”她輕喃。

    為什麼要把這個難題交到他頭上?閉起眼,他無言,要放下責任和承諾,他辦不到。

    他的痛苦映在她眼中,捨不得……

    “算了、算了,不要想、不要煩,說不定我們不會走到那一步,說不定路走到盡頭,會柳暗花明,說不定……”她仰頭對他笑笑。

    “說不定,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我們會像這樣抱著、擁著,變成兩個石雕像,和地球,一起毀滅。”
    明天會是世界末日嗎?不會!但是他們的愛情,似乎真的走到窮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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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3 00:04:1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樂樂剛走進校園,紀易庭和林芳娟就在面前等著。

    乍見父母,樂樂竟說不出話來,好半晌,她才撲向前去,緊緊抱住母親。

    “爸、媽!我好想好想你們。怎麼回來了都不通知我?你們什麼時候下飛機的?”

    “昨天傍晚就到家了。”

    林芳娟回答。

    “樂樂,這段日子你住到哪裡去?”

    紀易庭滿臉含憂。

    “我住學校宿舍啊!”

    調開視線,樂樂不讓心慌表現出來。

    “樂樂,你真的變了,以前只要—說謊,你的臉色就會變得潮紅、說話結巴、連眼神也會飄忽不定;現在,你的謊話說得好篤定,篤定得讓我們要以為,說謊的人是你的同學、學校舍監。”林芳娟歎氣。

    “我們昨天就到學校來找你,他們說,你根本沒搬進宿舍。”紀易庭直接戳破她的謊話。

    “我……我住在……”

    “我們要聽實話,如果是謊言,就不用了。”林芳娟阻下她欲編制的藉口。

    “我在外面租房子,騙你們是怕你們擔心。”說實話,她怎能說實話?

    “一個人嗎?”

    紀易庭問。

    避開爸爸炯炯眼神,她心虛地一點頭。

    “好,去請一天假,帶我和媽媽到你住的地方看看。”今天,他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爸!我長大了,你們不要事事都控制我好嗎?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

    她輕聲抗議。

    “就是這句你長大了,我們才答應你搬出家裏到宿舍去住,結果呢?你騙了我們,你要我們怎麼再去相信一個放羊的孩子?”

    紀易庭反問。

    “樂樂,這件事錯的是你,你還能這樣振振有辭?難道你認為問題出在我們身上?怎麼才幾個月不到,你就變得讓我們都不認識了?”

    媽媽和爸爸連番上陣,讓樂樂窮于應付。

    “你說負責任,告訴我,你要拿什麼負責任?你沒出社會、沒工作能力,你要拿什麼為你的行為負責?”他實在不懂,這年頭到底是怎麼了,年輕人都把責任隨便掛在口上,哪裡知道,負責任沒有他們想的那麼輕易。

    “你們就相信我一次,我不會做出罪大惡極的壞事,來污辱你們的名聲。”樂樂的聲調高昂起來。

    “你以為我們在乎的是名聲?你簡直傷透我們的心,為人父母的當到這地步,還有什麼價值。”

    父親的歎息歎進樂樂心底,終是她的錯啊!愁起眉,她手足無措。

    “爸媽,對不起,都是我不對,請原諒我,我現在就帶你們到我住的地方。”

    領身往前走。

    每往前一步,她的心就更害怕,還瞞得住嗎?接下來她要面對的,又是什麼?

    ******

    打開公寓大門,紀易庭和林芳娟的臉變得極難看。

    樂樂不敢看向他們,垂眼望地板,心狂跳、冷汗直流,這時,鍾闃能在她身旁支持,該有多好?

    “樂樂,我給你的生活費,你絕租不起這種高級房子。”又是一針見血的戳破。

    “說實話!這種曖昧不明的情況,真的會讓爸媽非常非常擔心。”林芳娟加入勸說。

    “對不起!”

    樂樂雙腳跪地,深吸口氣。“爸爸、媽媽,我是和一個男人同居,但是,你們別擔心,他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他對我很好,也很愛我。”

    “你居然背著我們,和一個男人亂搞……我們是不是白養你了?你的道德觀呢?你的貞操觀念呢!你實在讓我好失望。”

    “我們是真心相愛。”樂樂眼中有哀求,愛就是愛上了,她更變不來。

    “只要愛就夠了嗎?結婚是一輩子的事,要考慮的,絕不單單只是愛情,你們性情能互相配合?觀念、嗜好相近?他也學音樂?家世和我們能匹配?除了愛情,你有沒有想過這些?”紀易庭長歎口氣。

    “算了,事情走到這地步,再計較這些有什麼用,只要他能向我們保證,讓女兒快樂幸福,剩餘的都不重要。樂樂,你們有沒有預定什麼時候結婚?”

    林芳娟首先妥協。愛情對這個年紀的女孩很難免疫的,不是?

    母親的話硬生生地扯開她心中傷口。她正在用去留阻止他結婚,而她沒有半分勝算。

    心痛得她想彎腰蜷曲身子,可是她不能,痛只能痛她自己,怎能再拖累爸媽跟著她痛?

    “我還年輕,至少等我畢業。”

    尋出藉口,所有難堪都讓她自己承受,路是她選的,她只能挺起胸,筆直往下走。

    “既然你還年輕,為什麼要急著去嘗禁果?”紀易庭好痛心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孩,怎會在短時間改變,變得……淫蕩?是不是當父母的,永遠都不能對孩子放手?

    “對不起,我真的對你們好抱歉,可是,請你們相信,我有足夠能力去應付我的情況。”

    “你說了‘應付’?樂樂,從小到大,你從不用‘應付’,去對待每件事情,你的個性膽小,連走路,都要確定下—步不會踩空,才敢跨出去。沒有絕對的把握,你絕不會出手。

    剛剛你用了‘應付,,情況很糟糕嗎?糟糕到你對未來、甚至對眼前都不確定?告訴爸爸,對這個男人,你有幾分把握?“

    紀易庭歎口氣,女兒做錯就是錯了,再生氣也於事無補,這就是為人父母的悲哀,對子女再憤怒,也不能輕易放手,更不能別過頭去,假裝不知道!

    樂樂搖頭,對鍾闃,誰有能力把握。

    “你能打電話找他來嗎?就說我和媽媽想見他。”他退而求其次。

    樂樂仍是搖頭。她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不知道他人在哪裡,除了他在酒店上班外,她不知道有關他的一切。

    “他是不是很忙?”

    降下音量,林芳娟知道自己把女兒嚇壞,樂樂不是那種大膽女孩,今天會冒險,這男孩肯定出色。

    看到媽媽的煩惱,她不能再搖頭了。“媽媽,音樂會那天他會到,到時我再介紹你們認識。”

    “好吧!你把票拿給他,就說我期待和他見面。”林芳娟從包包中拿出音樂會門票交給樂樂。

    “他也會期待的。等等我,我給他留張字條,就跟你們回家,我跟他說過,等你們回來,我要回家住一段時間。”她展露第一個笑顏,重重心事放下。

    父母終究是疼她的,他們的讓步教她好感動,抱抱父親、抱抱母親,淚在眼眶打轉。

    “傻女兒,還這麼愛哭……明明還是個孩子,怎麼就要‘負責任’了?”

    林芳娟輕喟,什麼都可以阻止,唯有成長和愛情阻止不來,她年輕過、都懂,但要她不心疼……太難。

    “去吧!我們等你。”

    眼看女兒的快樂,紀父無語。

    孩子長大,終是要單飛,他還能多說什麼,他只求那男孩值得女兒這樣對待。

    轉過身,樂樂進房,在紙條上寫下娟秀字跡——

    鍾闃,爸媽回來了,我跟他們回家去。別擔心我,這段時間我會努力練琴,在演奏會上效最精彩演出,讓你以我為榮。

    別忘記哦!我會在舞臺上偷看你,看你有沒有打瞌睡。

    PS:記得帶一大束桔梗來,我要你上臺獻花。

    祝!順利

    記得想我!

    樂樂留

    樂樂拿起糖果罐,壓住紙條和門票,轉過身走出門外。臨行,她取走化妝台上和鍾闃的合照。

    走出房門,她把照片遞給爸媽。“你們看,這就是他,他叫鍾闃,是個很聰明、很棒的男生哦!”

    她像以往般撒嬌。

    接過照片,他們仔細看好半晌,樂樂小心觀察他們的表情。對鍾闃這樣出色的男人,她有信心,爸媽一定會喜歡他。
    可是……

    她不懂,為什麼他們的臉色,會瞬間變得鐵青,陰鬱凝結在臉上,難道他們不喜歡鍾闃?

    這不合常理,所有人看了他,都會產生好感才是啊!

    吸口氣,母親抬眼問她:“樂樂,你說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鍾闃。”

    她再重複一次。

    怒氣重回父親臉上,一甩手,他把照片摜在地上,轉身往外走。

    怎麼回事?樂樂彎下腰撿起照片貼在胸間,不解地望向媽媽。

    林芳娟無奈地說:“笨女兒,我怎麼不把你教精明一點,你被騙了。”

    她拉起女兒往外走。

    被騙?不會的,爸媽太不瞭解鍾闃,他不說謊的,對誰都是一樣!

    沒關係,等他們見了面,瞭解過彼此,他們就不會再誤解鍾闃。

    ******

    鍾闃回到家中,觸目皆是漆黑。樂樂不在家?第一次回來,沒人候門,空虛像潮湧而來。

    奇怪,幾年來,他都是這樣過的,連想都沒有想過空虛是哪種感覺,為什麼樂樂一不在,心就陷落一角?空蕩蕩的,好難受。

    走進廚房,替自己倒杯水,他打開冰箱,三四顆蛋、幾根蔥和一鍋冷飯,如果樂樂在,她大概又要為自己炒一盤蛋炒飯。

    傻樂樂,什麼菜都不會做,一道蛋炒飯吃了上百次都不厭,她是個慣性很強的女生,是不是所有學音樂的人,都要有很強的慣性,才能讓他們一遍遍重複相同的曲子,不怕煩膩?

    他問過她,為什麼不出去外面吃,她說:“如果你回來看不到我,以為我不在家又離開了,我不是少見了你一次嗎?這樣……不值得。”

    然後,她看到他的心疼,就拼命保證說:“炒飯很好吃的,不信,我做給你吃吃看。”

    傻瓜,她真的很傻,而且還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跟她一樣傻,誰會相信炒飯有好吃到,一連幾個月都吃不膩?

    他的傻樂樂,叫他怎能不心系上她、怎能放手任她去?

    開油鍋、打蛋、切蔥,他按照樂樂的步驟一步步做,熄火、裝盤。

    拿來湯匙,舀一口送嘴巴,嗯……不好吃。

    再回想一次過程,起油鍋、默數到十,打蛋、打三十下,切蔥、以零點二公厘為基準,一步步,小心翼翼沒有絲毫差錯,關小火,攪拌五十下,拿新盤子重新盛上,用新湯匙,舀一口送進嘴巴。

    嗯……還是不好吃,細細嚼、慢慢咽,他不明白,為什麼總做不出樂樂的滋味?差別究竟在哪兒?再吃一口、再一口……
    整盤都進了肚子,炒飯塞滿腸胃,這才找到原因。他炒的飯中少了一味——愛情。

    洗淨鍋盆碗瓢,樂樂很愛乾淨,她不太會做家事,但使用抹布卻很在行,所以,這房子永遠乾淨得像樣品屋。

    她不能容忍東西沒擺回原位,她有強烈的秩序性,比如他西裝外套,一定是掛在衣櫥最右邊,然後依序是襯衫長褲,然後是她的外套,最後才是洋裝,這點,從她洗淨的曬衣架上,也可以看出端倪。

    走進客廳,他從CD架上,尋了一張舒伯特的音樂選輯放上,清冷的空氣馬上變得輕快悠揚。樂樂總說,她喜歡音樂,沒有音樂她就不能做事了,可是,他並不這麼想,他猜樂樂是用音樂趕走空氣中的孤寂。

    走人房裏,輕輕喚聲樂樂,小魚風鈴動起來,清脆的聲音霎時響起。

    樂樂沒說錯,只要他在心中呼喚她,風鈴就會響……風鈴不受風的鼓動,只接收他的心弦撥弄,它一定知道他愛她……

    鍾闃看到化妝臺上的紙條,拿起,細細展讀,他笑了,好一個調皮的樂樂……

    拿起入場卷,果然是貴賓席,看來那晚得養足精神,免得真睡著了,她可有好大一本帳冊要和他算。看看日期……好巧!

    他拿起手機,撥下一組號碼,對方才接上線,他立刻說話:“楚楚,我們的訂婚禮能不能延期?”他保持聲音平穩,不讓她發現他起伏不定的情緒。

    “恐怕不行……鍾闃,你有事要辦嗎?如果我能幫上忙,我會盡力……”

    “提早也可以,就是不要那一天。”

    他沒等她把話說完。

    “我……可能很難,公司的行政命令頒發下去了,那天爹地讓員工休假一天,到禮堂上幫忙招待,而且只剩下五天,宴會餐點都訂好了。”

    “反正再兩個星期,我們就要結婚,不如訂婚禮免了吧!”

    “可是幾千張請帖都發出去了,想收回來真的很困難,鍾闃,你有困難告訴我,如果我真幫不上忙,也許爹地可以……”
    “算了!”又截下她的話,鍾闃有一絲不耐。

    “沒關係嗎?”

    “沒關係!沒別的事,我收線了。”關起手機,他把門票放在胸口,貼在心上,輕輕地說聲——樂樂,抱歉……

    風鈴聲又響了,鍾闃仰起頭問:“你知道我是愛她的,對不對?”

    夜更深沉,他和衣躺在床上,枕畔有樂樂的味道,抱住它,今夜他要帶樂樂一起人夢。

    ******

    樂樂剛要走出門,就讓林芳娟喊住。

    “媽,有事我們回家再談好嗎?我上課快遲到了。”樂樂笑說。

    “不用去了,我已經讓張伯到學校幫你辦休學。”紀易庭冷聲說,這回他要硬起心腸,不能妥協,再妥協下去,女兒這一生就怕要毀掉了。

    “辦休學?我課上得好好的,為何要休學?”

    “我和你媽商量過,明天音樂會一結束,就帶你回美國,申請學校的事情,到那裏我們再慢慢打算。”紀易庭說。

    “為什麼呢?我們不是早談好了嗎?爸爸,鍾闃是個很好很好的男人,他不會虧待我,只會寵愛我,等演奏會結束後,我介紹你們認識,到時你一定也能認同我的看法。”

    “樂樂,你太單純,很容易被騙。”對女兒的執迷,林芳娟憂心忡忡。

    “媽,你說話的口吻和鍾闃好像,他也老怕我吃虧受騙,相信我,他和你們一樣疼我。”

    “他已經騙了你!”紀易庭忍無可忍的吼出聲。

    “不會、不會,他寧可不說話,也不會騙我,他是我見過最真誠的男人。”

    “你知道他將在年底,和江華建設董事長岳群的女兒結婚嗎?”

    “不會的,我告訴過他,如果他要結婚,我就馬上離開,從此,他再沒提過岳楚楚,若他真要結婚了,我會事先知道。”

    “你的意思是說,你從頭到尾,都知道岳楚楚這個人,也知道他們之間有婚約?”紀易庭氣炸,女兒怎會笨到這程度,居然這麼輕易相信男人?

    “我說過,他從不騙我。”她再次向父親證實他的正直。

    “他連這個都跟你實招,你還要他?”

    “我愛他,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爸爸,我不跟你們回美國,我要留下來。”

    “你這是在自毀前途。”

    “沒有他,我要前途做什麼?”愛他是她唯一堅持,若真要自毀前途,才能得到他,那麼她就拿前途來換。

    “你被愛情沖昏頭,我沒辦法說服你,反正,明天演奏會一結束,我們就離開臺灣。”隔離是最後辦法了,也許拉開時空,才能救下女兒這一回。

    “我不會走的,明天他會來聽演奏會,然後他會帶我離開。”

    她說得篤定,因為她信他,他承諾過的事,一定會做到。

    “他不會來!”紀易庭比樂樂更篤定。

    “他一定會來!”

    “我們打賭,若他沒到場,你就跟我們回美國,若他真來了,我們就放下偏見,相信他真心愛你,再給他—次機會。”紀易庭說。

    他認識鍾闃這號人物,是在回臺灣的飛機上。他在報紙中詳閱這場演奏會的報導,然後另一則比演奏會更大幅的新聞,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鍾闃和岳楚楚的訂婚預告,演奏會和訂婚禮在同一天、同一個晚上,所以,他確定鍾闃不可能出席這場演奏會。

    他不否認,鍾闃是個卓爾不群的男子,樂樂會讓他的出色吸引,亦無可厚非,但是,再怎麼說,他都不允許樂樂,去當破壞別人婚姻的第三者,當情婦註定沒有未來。

    “真的?爸爸,你說話算話?”

    “他敢出面讓我評審,我會不敢當裁判?”鍾闃要真捨棄訂婚禮趕來,他對樂樂的真心,就沒什麼可質疑了。

    “一言為定!”樂樂破涕為笑,起身上樓。

    “你要去哪裡?”林芳娟喊住她。

    “我去把小弟挖起來練合奏,媽,你有空來幫我聽聽,我的吉普賽男爵,彈得可不可以。”

    樂樂小小的身子在樓梯迴旋處消失,留下芳娟和紀易庭面面相覷,說不憂心是不可能,女兒這麼乖巧,怎會讓她遇上這種男人?

    “沒事的,樂樂還小,癒合能力很強,只要我們把她帶到美國,隔開一段時間,就會沒事。”紀易庭安慰妻子。

    “但願!”

    天很陰,明天會有好天氣嗎?

    ******

    樂樂相當緊張,在後臺,她交握雙手。

    下一個節目就輪到她了,真希望身邊有一顆糖,那次她上臺有他的糖果陪伴,而這次……他就坐在台下看她。不怕、不怕,樂樂加油、加油!

    掌聲響起,爸爸、媽媽回到後臺。

    林芳娟拍拍樂樂的臉。“別害怕,你彩排的時候表現很好,照那樣子彈就行了。來!笑一個給媽媽看看。”

    “嗯!我會盡全力,鍾闃在台下看我。”笑一笑,她鼓足勇氣,在一陣掌聲中走出場。

    一個鞠躬,燈光全打在她身上,她看不到鍾闃,但她看到他的位置上有人,那人手上有花,所以,她知道他來了!

    坐在鋼琴前,莫劄特的降B 大調第十五號鋼琴協奏曲開場。

    她優雅如玉的潔白十指,在鋼琴上飛躍,微微側頸的陶醉表情,帶領了台下聽眾進入音樂殿堂,樂曲中歡樂的豐富旋律,愉悅了聽者的心情。

    彈著彈著,忘記了這裏是演奏廳,她想像自己在寬闊草原,她的琴聲只為鍾闃一人彈奏,風在耳邊吹過,雲在天空飄揚,春天正為他們的愛情禮贊。

    愛他呵、她再不能停止愛他……

    曲子終結,她站起身,走到舞臺最前面,如雷掌聲響起。她一鞠躬,然後燈光散開,她看到位置上的男人是小新,而不是他……

    怎麼走回後臺的,她忘了,整個人渾渾噩噩,解不開腦中結。

    “樂樂,你表現得真好,太棒了,這一曲打開你的音樂之路,我想明天一定會有唱片公司找上門,接下來要繼續加油。”林芳娟為女兒倒來溫水。

    他沒來,爸說對了,他真的沒來。

    為什麼呢?他從未對她失信,他一定是有很嚴重、很嚴重的事情給耽擱了,

否則他不會讓小新替代他來,那……又是什麼嚴重事阻撓他來?莫非……他又住進醫院,那些黑道人物又拿槍射他?天!他嚴重嗎?有生命危險嗎?

    她不能待在這裏,她必須去找他,去哪裡?是了,上次的醫院,聽說他和那裏的院長很熟……

    “樂樂,你還很緊張?”紀易庭走過來,搭住女兒的肩膀。

    一抬頭,她對上父親的關心,她想起和爸爸的約定。

    糟糕!他沒來,明天她就要隨爸爸回美國,不行、不行,她不要這樣莫名其妙離開,鍾闃會很傷心,她答應過他,只要他不結婚,她就要一直留在他身邊,她不能言而無信。

    “樂樂,你看小弟,他好穩!學學他,你是姐姐。”

    紀易庭再說。

    現在是小弟的小提琴獨奏,他的表現比起大人,有過之無不及。

    “接下來,爸媽要出去和小弟合奏,你要穩住心情,馬上又輪到你上場。懂嗎?”林芳娟再叮囑一句。

    下意識點點頭,接下來,爸媽要和小弟—起上場。

    是了,她要趕在那時離開,她要去找鍾闃、去看看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手在抖、心在抖,這一次脫了軌,還能再繞回原路嗎?怕是不行了吧!爸媽多重視這次的演奏會。

    強烈的念頭催促她去找他,她要找他、去找他……

    爸媽上臺了,握住拳頭、下定決心,她拿起包包,從後臺偷偷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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