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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彤]刁蠻小俠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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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0 17:27: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夏彤 - 刁蠻小俠女

他以為中原美女如雲,個個身材豐腴撩人……
誰知他從樓蘭逃婚來到中原,
頭一回撞見的竟是個左看右看均不似女子的「小胸台」。
瞧她撒潑、野蠻的那股傻勁,他宛如中了邪般;
不計代價地跟著她到京城從軍、返回樓蘭、立她為妃……
可這小野丫頭卻全然不解他的心情,吻她,
她卻當成是怨氣發洩?天呀!
面對這刁蠻小俠女,他該使出何招來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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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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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0 17:28: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路上風塵僕僕的賽夏,踏入中原的那刻起,心中有股如脫韁野馬般的釋然暢快之感,他將雙手往上高舉,伸個大懶腰,閉目適意地深吸了口氣,清新的氣息深深地儲進心肺內。

  「哇,中原的氣味果然不同。」雖經過一番折騰及遙遠路途,並未使他疲累,反而神清氣爽地急欲探訪這個令他一心嚮往的地方。

  「哈、哈、哈,我終於來到中原了!」窮山曠嶺之外,了無人煙,賽夏自得意滿地狂嘯。

  由於走得匆忙,無暇換掉身上那套金光閃閃華麗非凡的王子衣裝及頭上的那頂鑲金綴銀的桂冠,現下這些東西在此時此地顯得格格不入,太過招搖。

  「這身打扮太惹人眼目了,得換掉才行,來人啊!」他習慣性地縱聲叫喚侍從,環顧四周,無人在側,他不禁輕輕撩起唇角的笑意,滿是自嘲,哈,他差點忘了自己已是身在異鄉呢!

  這可是他二十年來,頭一回嘗到形單影隻的況味,無人伺候也無人可供差遣呀,一時之間,還真有些不習慣。

  遼闊的曠野上,只有如浪潮的草波,坐在馬背上的賽夏,挺直脊樑骨;舉目向前望,可惜未見人影入眼簾。

  「喂,你在看什麼?」

  咦?前面既無人影,何來的人聲?賽夏納悶地左顧右盼,仍不見人影。

  「我站在你後面!」一名皮膚黝黑的挑夫立在馬後頭五步之遠處,對他喊話。挑夫兩個肩頭下各垂放了一隻冒著熱煙的擔子,也許是放置了什麼熱食在裡頭吧。

  賽夏跳下馬背,見那挑夫身強體壯,長手長腳的高度,與他相差不遠。

  「這位兄台來得正好,我正愁找不到人,快脫衣服吧!」他這一口流利的中原話多虧了宋學士教導有方呢。他邊說,兩手邊忙不迭地解開身上這套令他厭煩的衣物。

  看得出年紀已有一把的挑夫傻不愣登地呆張著嘴,心想這個穿著像戲子的漢子言行舉止怪誕得緊,彼此素昧平生,怎地才一見面,便要他脫衣服,說著自己就脫將起來,這般豪放……唉,可惜是個漢子,換成姑娘家該有多好。

  賽夏見挑夫文風不動,又問:「兄台不喜歡我這一身衣服嗎?」

  「喜歡啊。」挑夫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想,那衣服真是漂亮,像皇帝穿的。從來沒人叫過他兄台,那感覺挺怪的,莊稼市井之人從不來這套,還要他脫衣服,這更怪了!

  「那就好,快脫下你的衣服,我比較喜歡你的。」賽夏口氣急切地催他,兩隻手在身上摸了老半天,卻不知從何處解開衣服,他向來由丫環服侍穿衣解衣,這類繁瑣小事,從沒自己做過,這下子連脫衣服都難倒他了。

  挑夫終於弄明白了,他也開始脫下那一身髒兮兮的粗布衣衫,嘴裡雖不多言語,心裡可嘲笑賽夏是個瘋子呢!

  在挑夫的幫忙下,兩人終於互換了衣物,賽夏也乘機詢問出城之路。

  穿著一身金光閃閃的老挑夫挑起擔子,像佔了個大便宜似的滿心歡喜。「喂,是你說要換的,可別後悔喔!」他撂下話急著走,怕對方恢復神智後,又想換回衣服。

  賽夏朝他揮揮手,也很滿意這個交易。

  換了漢服的他,還為了配合這身挑夫裝扮,將原本梳理整齊的長髮,亂扯一通,使它看來有如一堆亂草,然後才滿意地驅馬入林。



  日薄西山,已是群鳥歸巢之際。在荒山野嶺裡,銜食歸來的母鳥飛抵巢穴,倚在窩穴旁嗷嗷待哺的小鳥欣喜若狂地吱吱啼叫不停,並張嘴接取蟲食。那一份孺慕之情鑲嵌在霞光滿天裡,競艷的穹蒼及地上的萬物,彷彿也感受到母愛親情所激越出來的漫天慈祥光輝。

  賽夏策馬入林,不時低首審視著一身邋遢的中原衣裝,這般入境隨俗的裝扮,理該不會被認出身份來了吧。兩道弧形優美的唇線不經意地往上輕揚,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他老早就對中原事物產生孺慕之情,一心想闖蕩江湖,而今夢想終於實現了。

  一入了林子,賽夏停下馬來,冷眼觀察地上落葉的痕跡,林葉斑駁,表示曾被人踩踏,那麼只要沿樹葉走,就能找到出路。方纔那位挑夫不也說過了這座樹林,就能見到村莊人家。

  一陣薰風拂來,吹得林子裡的花草樹木嘶嘶作響,幾片隨風而飄的花瓣停留在賽夏的衣袖上,一股芬芳馥郁的香味吸引住賽夏的注意力。

  他隨手拾起離枝的花蕊,趨近相聞,仔細端詳,中原的花朵兒也比他們那裡的更形嬌艷芳馥,但不知這兒的姑娘是否真有如花般美貌,教他迫不及待地想體驗中原女子的溫柔風姿。

  正當賽夏忘情於綺想中,突見林子裡,有物影晃動——一個頭上紮著一束沖天髮辮的人,正穿梭在林木之間,像在追逐什麼東西。

  他驅馬前進,欲察明來人,追至林木蓊鬱處,終於見到那根沖天炮的背影。

  只見那人穿著破衣短褂,單薄清瘦的身子活像一根竹竿上頭插了一支雞羽毛似的,伸長細瘦如柴的頸子仰望著架築在枝頭上的巢穴,專注地凝視著銜食歸來的母鳥餵食窩裡的雛鳥,「他」的眼裡流露出羨慕之情,根本沒注意到有人近身在側。

  既然有人就順便問問,確定出林子的方向吧!賽夏心想中原人乃泱泱大國禮儀之邦,這問路的禮貌可少不得。他躍下馬來,單膝跪地,雙手合抱作揖,恭恭敬敬地出聲相問:「這位兄台,敝人賽夏這廂有禮了,請問……」

  他的話都還未說完,那根沖天炮便回過頭來,狠狠地朝他皺眉瞪眼。

  賽夏見狀,以為是禮數不夠,索性兩膝同時著地,再問:「這位兄台請了,在下是……」

  這回他連名字都還未道出,那根沖天炮便一個猛回頭,對著他一陣齜牙咧嘴地低聲謾罵,雖然聽不到其聲,但從「他」的表情絕對可以判斷出那些話肯定是不堪入耳的惡言惡語。

  賽夏不免心中惶然,「他」是在數落他的不懂禮儀嗎?

  這個中原人真是麻煩,表情既多,說話又快又小聲,他現在倒懷念起先前碰到的那個挑夫,至少和藹可親多了。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人都到了中原,只好入境隨俗,將自己的身份暫擱一旁。賽夏學著他們那兒的子民參見他時,行五體投地的膜拜禮,只見他那副寬闊結實的胸膛,伏貼在地,目朝下,不敢妄看,心裡充滿虔誠與尊敬的說道:「這位兄台……」

  「喂,你很吵耶,瞎了狗眼是不?沒瞧見我正忙著欣賞母鳥喂小鳥吃飯啊!」狠罵了賽夏幾句後,一回頭見母鳥被兩人的對話聲驚吵,已惶恐地拍翅高飛而去,他只好一臉莫可奈何地斜睨賽夏一眼。「喂喂,瞧瞧你擺的什麼怪姿勢?在拜拜還是在向人求親?」沖天炮一臉不屑地道。

  賽夏一時也被罵傻了,沒料到自己的多禮反而壞了那位兄台的雅興,真是罪過,可是他更弄不懂,對方竟誤以為他是在拜拜或求親,難道是自己擺錯了譜,弄錯了禮?不會吧,他們那兒的人民都是這樣的呀!

  他滿臉疑惑地起身,拍掉粘在衣服上的落葉雜草。

  瞧「他」年紀應小於自己,於是仍不死心地追問:「這位小兄……」

  對方突然地跳到他面前,瞅著他的眼睛直瞪著,兩顆賊靈靈的杏眼滴溜溜地轉著。

  「我剛才是隨便說說而已,沒想到你真瞎了狗眼,看清楚一點再叫人吧!」「他」的火氣幾乎要衝上了天。

  賽夏但見「他」手插腰,下巴微揚,抬頭挺胸,佇立在他眼前,似乎想極力證明什麼。可是他橫看豎看總察覺不出有何失禮之處,只不過更肯定那位小兄台的身材,真的像極了一支竹竿,別無多餘的聯想。

  「嗯,這位小兄……」他再打恭作揖。

  「還叫我小『胸』,你才小王八呢,大胸都被你叫小了!」又是一陣凌厲的叫罵。「我是因為經常三餐不繼,才會發育不完全,如果讓我飽餐個幾頓,看我不長出個大胸部來嚇你!」她瞅著一對睥睨的斜眼,瞟著賽夏。

  哼,瞧他長得濃眉大眼的,可惜腦袋瓜子不及那對眼睛大,說話又不經大腦,真是空有一表人才,真慘。

  向來都是他開口罵人的賽夏,沒想到才到禮儀之邦,就被這兒的人給罵得無言以對,這事兒可夠諷刺的了。也許是國情不同吧,他真是不明白,他究竟是那兒惹到這位沖天炮了?!

  賽夏仔仔細細地端詳「他」——但見一張面黃饑瘦的小臉,仿如經歷連年饑荒之下長成的模樣,一堆亂髮往上束成支沖天炮,雙手插著腰,那身子板,此時看來倒像長著兩個手把兒的竹竿。聽說中原人豐衣足食,男人壯,女人俏,怎麼這根會橫眉怒眼的竹竿,長成這德行呢?難道他來錯了地方,這裡不是中原?

  見賽夏不語,她也懶得和他搭訕,雙手因飢餓而癱軟無力地垂下來。「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我還是留點力氣抓野兔吧!」說著,繞到白楊樹下察看捕捉野兔的陷阱有無收穫,正巧來了一隻愣頭愣腦的小白兔在設置的陷阱旁邊徘徊。

  尾隨在後的賽夏以為也許中原人士不喜歡被稱「小」,所以他決定換個稱呼——「這位『大兄台』……」

  沒想到他一出聲,竟把一腳踩進陷阱裡的小白免給嚇跑了。

  眼睜睜看著到手的晚餐跑得比飛還快,她全身上下所有的怒氣一古腦兒衝上來,燒紅著一雙灼灼的怒眼,掐住賽夏的脖子。

  「可——惡——啊!你賠我一頓晚餐來。」那雙原是要抓野兔的手,毫不留情地勒住賽夏的頸子,力道雖小,但因和著一股蠻勁兒,倒也不容小覷。

  「賠給『你』就是了……」不就一隻小野兔,何足動怒若此。賽夏覺得「他」像發了瘋似的。

  「賠——我——晚——餐——呀——」她的怒氣一發不可收拾,幾近崩潰抓狂地步,根本聽不進賽夏的話。

  原本不想傷害友邦子民的賽夏,暗忖著,再任憑這個小瘋子放肆下去,天黑前可能仍在林子裡兜不出去,他可不想再餐風露宿了。

  賽夏右掌凌空而出,朝那副窄小的肩頭骨損下,才出一成的力氣,沖天炮便鬆開手,痛得滾地大叫,像個頑劣的童孩。

  「該死的臭王八羔子,你害我砸了晚餐,還出手打我,而且又那麼用力,我跟你拼了!」她使盡全身的蠻力衝向賽夏。

  賽夏只消一指便將那根沖天炮擋在一手之外,任「他」兩手左揮右打,也只能憑空使勁地亂揮,壓根兒碰不了他的身。

  「別浪費力氣了,『你』是打不到我。」賽夏低頭見那個矮小清瘦的竹竿兒在他的手下張牙舞爪的模樣,倒像只鬥志旺盛的小野牛。

  「你以為你長得高,我就打不到你是不,呸!我非撕破你那張王八羔子的龜臉不可。」說著膝蓋一彎,蹬地往上跳,想掙開賽夏的掌控。

  無耐彈不到半尺,又遭賽夏損壓落地,她氣不過,覺得顏面盡失,索性坐地哭了起來,一張原本就不怎麼乾淨的小臉,一流淚更把五官都哭花了。

  賽夏真拿「他」沒轍了。這個中原男子怎會為一點小事就哭將起來?太缺乏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了吧,有男如此,這個國家怎能強大呢?

  「唉,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你』別再丟人現眼了,我賠『你』就是了,『你』要什麼儘管開口吧!」為了一隻小野兔便賠上男人的尊嚴,這個中原人也大蠢了。

  「好,我要你那匹馬!」她的眼睛緊盯著賽夏的愛馬,像盯著一盤香噴噴的馬肉晚餐,舌尖掃過唇角,將湍流而出的口水舔回去。暗自忖度著,這匹馬體積龐大、肌肉又結實,足夠她和爹吃上一年半載,不用愁了。

  賽夏露出詫異的眼神,這個人是餓瘋了,想拿他的愛馬當晚餐不成。

  「不行!什麼都可以拿來賠『你』,就是這匹馬不行。」它可是父王在他二十歲行加冕王位時御賞給他的坐騎,怎能賠給人家當晚餐呢?

  她被賽夏斷然拒絕的口氣唬住了,沒好氣地嘀咕著。「不行就不行,反正那麼大塊頭的馬,吃不完擺著恐怕會發餿,還是算了。」她只好再想別的賠償了。

  「那好,這樣吧,剛才看你那兩下子,也不怎麼樣,身手大軟弱了像個娘兒們的花拳繡腿,不如你付二十兩當做束修,拜我爹為師,讓我爹再加強琢磨一下你的功夫底子,可別說我佔你便宜喔!」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拿現錢划算些。

  「好吧!」賽夏一口即答應。

  事實上他身上並沒有銀兩,得等進了城後,再隨便從身上摘下一塊佩玉什麼的去換取才行,反正往後他也用得著,只是得上哪兒兌換呢?

  「不過,我的銀兩正巧花用完了,不如『你』領我進城,我有些值錢的東西可以換錢,到時再付予『你』。」

  「你最好不要動歪腦筋,否則……嘿嘿……」「他」搖晃著那根沖天炮,甩呀甩的,瞇著眼兒,裝狠賣凶地想嚇唬人。

  然而賽夏非但不感到可怕,反倒覺得「他」的怪模怪樣很逗人發笑。

  「你們中原人不是常說,大丈夫一言九鼎嗎?」他兩手抱胸,用下巴看人。

  「什麼中原人不中原人的,你講話怪怪的……」她跳起來拉下賽夏的削尖的下巴,兩個滴不溜丟的圓眼睛對準賽夏的藍橙橙的眼眸。「哎呀,連眼珠子都怪怪的,老實招供,你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賽夏為遷就「他」短小個子,不得不彎著腰回答。「樓蘭!」同時他也打量著眼下的矮小中原男子,其實「他」的五官秀麗,如果把「他」泡在水缸裡,洗上五六回的澡,應該和他王弟一樣俊美才是。

  「喔——樓蘭呀!」其實她壓根兒沒聽過,因為她從來沒離開過村子,是孤陋寡聞得可以。

  「好吧,那我先帶你回去見我爹行拜師大禮。」她趕緊轉移話題,免得洩漏了自己的無知,惹來嘲笑。

  「兄台,請帶路!」賽夏倒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父親能教出如此頑劣愛哭又善於耍賴的兒子來。

  不過,她根本不甩賽夏的打恭作揖,逕自蹦跳回剛才白楊樹下的鳥巢旁,滿臉稚氣地對著窩巢內那只飽食酣睡的小黑鳥說著。「黑仔,乖!我明天再來看你。」然後跳上賽夏那匹駿馬的背上,吁歎著氣。「唉,還好黑仔有母鳥照料,不會餓死,我就沒那麼好運了。」

  坐在前頭的賽夏斜過身往後瞧「他」,濃眉下的深邃藍眼透著狐疑。「『你』的父王……喔,不,『你』爹呢?難道他不管『你』的死活嗎?」好險,差點說溜嘴。「什麼父王呀,你們那邊的人都這麼叫爹的嗎?唉,真麻煩,咱們平民老百姓是不用那麼講究的。」雖這麼說,但她倒是興致勃勃地斜著身仰頭學賽夏的口吻說:「我父王他呀,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了,哪顧得了我。」

  賽夏捏了把冷汗,還不忘故作鎮定地回答。「是嗎?」還好,這個人少根筋,沒聽出他話裡的破綻。

  一想到叫了一整天的空腹,不免神情落寞地嘟著紅朱薄唇,像個無米可炊的小媳婦模樣。

  「唉,這年頭啊,做小鳥比當人家的女兒還要幸福多了,你都不曉得我有多羨慕黑仔!」

  啊!那根竹竿……他?她?原來是個女的。賽夏錯愕地瞠大眸子瞅著他?她?



  「喂,你怎麼了?」她搖晃著賽夏僵硬如樹的身子。「一下跪地猛拜,一下不動如山,我爹常說我是個小怪物,我看你才怪得舉世無雙呢!」

  賽夏嘴裡咿咿啊啊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知他是失望於原本有著無限遐想與寄望的中原女子,居然長成這副德行,繼而深受打擊;還是為自己的目力之差而感到難過?這根「竹竿」在他眼前晃來蕩去那麼久,他竟然分辨不出是男是女,還一直稱呼她為「兄台」,真是可笑!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因為不論是外在的特徵或是內在的氣質,一切的一切都令他直覺她是個男人。天吶!他得再確定一次——

  「你……真的是::;女的?」賽夏睜著湛藍如海的雙眸,似乎很不能置信眼前所看到的事實,因為他實在很難從她的身上,辨識出一點點女人家該有的「形狀」。她會不會是餓昏了,說錯了自己的性別,瞧她瘋瘋癲癲的,不無可能。

  她一臉慵懶的表情,垂下長而蜷曲的眼睫毛,將一對皎月般的亮眼遮成了上弦月。

  「那事不重要,隨便啦!」她認為肚子挨餓的事比較大條,其他的都是芝麻小事。

  這個中原女子實在太怪異了,賽夏的腦子被她的信口胡謅給攪昏了,臉上漫起一片迷霧。

  眼見夜色將臨,他暫且拋開滿腹疑問,趕緊策馬出了林子才是要緊。

  勁風吹亂了賽夏的髮絲,她揚手撥開了他那頭如簾的長髮。「喂,樓蘭來的,你來中原做什麼?」

  「我本是來見識中原女子的風采及……」溫柔典雅的氣質!未說完的話被他吞進肚裡,說不出口,因為顯然與事實不符,也許改為粗魯與蠻橫會貼切一些。

  聽了他的回答,她張口大笑,笑聲震天。

  「那好,你已經見到了,等跟我回去拜了師繳完束條費,就隨你想回去那個叫什麼『樓菊』還是『樓梅』的地方,沒人會阻止的。」這麼一來她可輕鬆了,只要有錢買吃的,誰管他是來看男人還是女人!

  「是『樓蘭』!」那麼美的名兒都能被她改得那麼俗不可耐,賽夏又給中原女子記上一筆缺點,現下他又後悔自己為何想不開,老遠地從樓蘭翻山越嶺又跋山涉水來中原看一個男人婆。

  「隨便啦,不管你家樓上種什麼花,反正都不能拿來吃,咱們還是快回家想辦法弄點東西填肚子要緊吧!」她覺得天下第一重要的事,就是吃飯。

  賽夏的頭在狂風中,一陣猛搖有如波浪鼓。中原女人不是都很遵守什麼三從四德,謹守禮節的嗎?怎麼這位姑娘凡事都那麼「隨便」——

  這姑娘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居然不守男女授受不親的禮節,整個人像塊大餅似地貼向他寬廣厚實的背上,兩手自動扣緊自己的腰身,真令人訝然!

  「哇,你的背好溫暖喔,這樣抱著好舒服啊,我都快睡著了,你小心騎馬,別害我摔著了。」她聲音漸說漸小,最後那幾個字,全都成了含在嘴裡的咕噥。

  賽夏回頭一瞥喊道:「喂,姑娘,你還沒告訴我你的芳名?」賽夏心裡想著,她該不會姓隨名便吧?!

  這時賽夏的耳邊飄進一句比風還輕的呢喃低語。「我……叫……俠……女……」然後一陣靜謐,只剩馬蹄聲響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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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0 17:28: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賽夏就照著那姑娘先前的指示,來到一戶破舊的宅院,原本在打盹的俠女已然轉醒,即刻恢復充沛的精力,翻身下馬,向院子飛奔而去,大聲吆喝著。「爹,晚餐有著落了,我給您找了個有錢徒弟來了呀!」她叫得如響雷,絲毫不在意背後的賽夏聽見了,會掉頭就走。

  賽夏仍安坐在馬背上,神態優雅地四處顧盼,看著山谷下唯一的人家,在花木扶疏的圍拱下,更顯得那間房子的簡破,與其說它是個房子,不如說是一間茅草和泥土堆砌而成的簡陋草舍,他不敢相信,那樣的茅屋真能住人,因為連他的愛馬的馬槽都比那裡要來得堅固。

  這時茅屋裡走出一位咳嗽連連的老人,蒼白的臉色看似病懨懨的。

  「俠女,你說誰來了呀?」

  賽夏有點迷糊了,怎麼這位老人家也稱呼她為「俠女」,她究竟何俠之有?除了刁鑽、魯莽及貪小便宜外,從她的言行舉止根本嗅不到一絲俠女該有的風範。

  那位「俠女」姑娘,興沖沖地又跑回賽夏身旁。

  「你快下來,別老坐在馬背上,不怕屁股坐得生瘡呀!」回頭又對著老人那頭大聲嚷嚷。「爹,他呀,是樓蘭來的挑夫,想跟你學一點拳腳功夫。」喊完轉向已下馬來正抖落身上灰塵的賽夏悄悄交代。「別跟我爹說是我逼你來的,否則他老人家那個怪脾氣肯定不會收你這個徒弟,那可是你的損失喔!」

  賽夏瞟了她一眼,他怎會不知她的心眼呢,但仍極具風度地說:「好,但是你要告訴我,為什麼連你爹也稱你為『俠女』?」憑她剛才在林子裡和他過招的那幾手,離俠女還差得遠呢!

  「傻蛋,我姓霞名女,我爹不叫我霞女,要叫什麼?笨!」她那雙又捲又長的睫毛,像會使性子似地往上翹著。

  唉!原來是這樣;又遭她罵上一回。

  待走近老人,賽夏才發現她爹其實不老,只是早生的華發使他顯出老態。

  老人好奇地打量賽夏,瞧他氣宇軒昂目光炯然有神,挺拔出色的相貌,頂天立地的站姿,怎麼看也不像是霞女口中的挑夫?再轉個身,週身瞧他一遍,這位年輕人身上那件挑夫裝極為眼熟,好像是集子裡那個挑著肉包子到處兜賣的王老二的。老人的眼裡,倏地佈滿疑雲。

  他把女兒拉到一旁詢問:「霞女,你去哪弄來這個人?」

  「爹,他呀——」她腦筋一轉,接著道:「他是從樓蘭的挑夫,叫……」

  她又回頭揚著眉示意,賽夏馬上接口。「我叫賽夏!」

  霞女連忙接口又道:「對啦,他叫賽夏,是樓蘭來的挑夫,本來挑了些值錢的貨要來中原,不料在前面的白楊樹林裡遇上了盜匪,他又是個軟腳蝦,半點武功也不會,差點被洗劫一空,幸虧我及時出現,奮力打退盜匪,才救了他一命,但是女兒畢竟只是一人,歹徒卻有五、六人,在猛虎難敵猴群之下,我只搶回一隻玉珮和一匹歹徒的馬……」

  賽夏的表情好像丹田忍住一口氣,想笑不能笑,只好用力地憋著。他皺著眉聆聽她編造他的遭遇,瞧她鏗鏘有力的說詞,說到與盜匪過招時的精彩處,還會比畫招式飛天遁地地跳躍下腰,手舞足蹈地彷彿就在賜則似的。這點不容易啊,瞧她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的,賽夏真要對她另眼相看了。

  當霞女正說得起勁時,老人家右手舉高,一記敲在霞女的腦袋上。「我看你功夫沒長進,說謊的本事倒是精進不少,也不怕將來嫁不出去。」

  「爹,我沒說謊。」霞女揉著痛處辯白著。

  老人見她執迷不悟地強勢硬辯,又追著她連敲了好幾下,一邊氣得直罵。「你這個死丫頭,還敢狡辯!」

  霞女看苗頭不對,傻站著只會被打得滿頭包,於是躲到賽夏身後擋去她爹凌厲的攻勢。

  「哼,別以為躲到人家後頭,我就會放過你,門兒都沒,這回我非打得你滿地找牙不可,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說謊?」老人家雖然氣虛若病,但拳腳的力道仍不弱,那幾記可夠霞女痛得哇哇亂叫,抱頭猛跳了。

  兩人兜著賽夏追打了起來,沒完沒了,幾乎忘了賽夏的存在。而賽夏也樂得在居中觀戰,這個野丫頭是該教訓,撒野撒上了天,連他堂堂的……算了,不跟她計較了,總之將來誰娶了她誰倒楣。

  霞女雖痛得眉頭緊鎖,扁嘴如鴨,但就是不肯招實話,瞧她原就滿臉污泥的臉蛋,此時因痛,臉皮已糾得像條被捏皺的黑布,更看不清五官是長得什麼德行了。

  當老人家又高舉右手掌,一個箭步欲打在霞女的後腦勺時,突然被凌空給接住了。

  「霞老爹,請別再責備霞女,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這點我可以作證。」賽夏終是出言相勸,同時轉身回頭向霞女眨了一眼,似乎另有含意。

  霞女則嬌嗔道:「還以為你變啞了,這會兒才挺身說話。」看來他是故意等她被打得差不多,看完熱鬧滿意了,才出言相護。哼,這個陰險的小子,她霞女向來是有仇必報的,等著瞧吧!

  霞女忍著痛用最後一絲力氣朝他扮鬼臉,以示抗議。

  聽見賽夏的作證,老人家這才放過霞女。「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既然有客遠來,還不快去煮飯。」他聲嘶力竭地咆哮著。

  他隨即恢復一張溫和的慈祥容貌,拱手請賽夏入內歇坐。「這些年鬧災荒,使得遠近這幾座山林起了不少盜匪,你一個生意人出門在外,要多加小心。唉,在上者,只管擴充國土的版圖,征戰連年,全不顧民間疾苦,聽說戰事已打到鄰近的城邦了,真是苦了天下黎民……」老人家語重心長地說著。

  「又在說朝廷的事了,誰苦呀,當你女兒最苦了,打小就有一頓沒一頓的,才會長不成女人樣,被人家誤認為『小胸台』,唉,我看我還是去認鳥作父好了!起碼,還可圖個飽食終日。」她尾隨在後,叨叨地念著。

  老人家回頭低吼。「放肆!居然敢拿堂堂的御前侍衛總領跟一隻小母鳥相提並論,你該當何罪?」他吹鬍子瞪眼睛的可怖凶相,也許嚇得破別人的膽子,但對於從小就看著那張不得志的凶臉長大的霞女而言,早已見怪不怪了。

  「又來了,爹爹,好漢不提當年勇,什麼御前侍衛?那已經是十六年前的事了,只可惜那時候我還太小,對於那種豐衣足食的享受一點記憶也沒有,等到你解甲歸田了,我才慢慢長了記性,誰知道,正好趕上兵荒馬亂的苦日子啊!爹,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解什麼甲歸什麼田嘛!」她也不想去煮飯了,反正也沒米可炊,於是一邊趴在地上和成排成列小螞蟻玩了起來。

  十六歲的她,像個長不大的頑童,心思簡單得只知玩耍吃飯。

  霞老爹仰天長歎。「丫頭啊,你當然不懂,亂世莫當官。」自從她娘病逝後,朝廷之中小丑跳梁,好人充斥,他早就看透了,一心只想帶著女兒歸隱山林,不想再過問朝廷之事。

  一家兩口,初來到景色秀麗的山谷小村時,霞老爺憑借一身鐵打出來的硬朗身子及好武藝,想在山村裡開武館謀生,只是學徒時有時無,所收的束修常不夠餬口,又碰上兵荒馬亂連年旱災,只有靠打獵維生。

  但霞老爺畢竟年老體衰了,經年累月的糧食不繼後,難免貧病交加,更不能招徒弟謀生,才會把個俏麗的女丫頭片子,養得瘦干如柴,粗言粗語,衣破發污,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的,他看了都心疼。

  賽夏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裡有了盤算。

  「霞老爺,如果你不棄嫌的話,請收我為徒,這個玉珮就當做奉給你的束條。」他掏出翠綠晶瑩的玉珮,這個小東西也許暫時可解他們的困境吧。

  霞老爹面露遲疑,不敢接受這麼貴重的禮。「這……」

  「爹,別這呀那的,就這麼說定了,走,咱們先拿這玉珮去找王老伯換銀兩買肉包子吃呀!」一講到吃,霞女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她拉著迷糊不解的賽夏又向馬那兒走去,打算先飽餐一頓,這才是現下最要緊的。



  樓蘭王國素來以珠寶聞名遐邇,由於得天獨厚的地下寶礦,使得境內的富有人家比比皆是,全國上下找不到一個窮人或乞丐,這是樓蘭王國最大的驕做。

  金碧輝煌的王宮裡,鋪飾本國最質純精良的寶石,將整個宮殿妝點得美輪美奐、如夢如幻,每逢日正當中,陽光直射,王宮一片光芒萬丈,仿如一幢會發光發亮的建築物。

  宮殿裡,三步一兵,五步一哨,莊嚴肅穆的氛圍,連說話也得輕聲細語。

  突地,一大聲呼喊,自遠而近——

  「世王、世后,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小公主米葉喳喳呼呼地衝到正殿來,滿臉驚慌失措。

  樓蘭國王清閒優雅地品嚐著手中的清茗,無暇顧及米葉的氣喘如牛。

  倒是母后心疼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得一臉青綠,像給什麼東西嚇著了。

  母后張開雙臂迎著米葉,米葉卻投向王父身邊。

  樓蘭王國有項不成文的規定,女人除了王后,不得出現在正殿,因為先賢先聖以為女人家的事,儘是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不得鬧上廟廷之地,即使貴為公主,也不得例外。

  所以樓蘭王后一見那孩子慌慌張張的模樣,為免被她父親責備,她只好先出聲喚道:「米葉,別去煩你世王,來世母這兒。」溫柔的召喚,卻撫平不了眉頭緊蹙心急慌亂的米葉。

  她直惶惶地佇立在父王面前,嬌小的身影映在父王的瓷玉茶杯上,像塊朗朗晴空上飄來一朵烏雲,有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世王,世子王兄真被你逼走了,他真的走了!」

  「什麼?賽夏走了,那孩子走去哪兒了?」母后先驚叫出聲。

  「胡鬧!身為樓蘭王國的世子,未來的統馭者,居然敢違背樓蘭王室百年來傳統所訂的婚姻,好,」樓蘭國王氣憤地道。「就讓他出去吃點苦吧!」說完便氣呼呼地站起來,向旁側的侍衛下令道:「通令全國子民,不准資助世子,我看他能倔強到何時?」

  母后聽得心口一糾,她可捨不得自己的孩子在外受苦。「我的王啊,這懲罰對從小養尊受寵的夏兒會不會太重了?」那孩子可是她的心頭肉呢!

  樓蘭王用力拍案。「除非他肯乖乖地回來和孟節公王的女兒成親,否則就讓他在外頭吃苦吧!」他語氣堅決,毫無商量餘地。

  「米葉,你王兄可有帶隨身侍從一起出走?」她的皇兒打小生活起居,甚至穿衣穿鞋都有專人照拂,尊貴的身軀怎堪外頭的風吹日曬,真教她擔心不已。、米葉公主頭冠上的翠玉珠子搖晃得咚咚作響。「聽王兄御所內的侍衛說,他只帶了世王送的愛馬,便沒別的了,王兄現下可能身無分文呢!」

  「我的王啊,你快派人去找回夏兒吧,你瞧瞧,他居然只帶了一匹馬走,馬怎麼會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呢……」母后急得開始低位了,她清楚賽夏的倔強性子就和他父王如出一轍。

  樓蘭王寒著臉,他又怎會不心疼自己的愛子在外吃苦,何況又是最得他寵的世子,他們爺倆的性子幾乎是一模一樣,所以有時候損上了,誰也不讓誰,什麼君臣父子都先擱一邊去,但也就因為這樣,他才更疼愛賽夏。

  但是賽夏千不該、萬不該當著孟節公王面前給他老子難看,他可是樓蘭王呢,怎麼說也是一國之君,他御賜的婚姻,那小子非但不感激竟然還當面拒絕,一想到這裡,他頸上的育筋立刻突暴出來。

  「他都敢讓他老子難堪了,我又何必為他設想那麼多,再說那天的情形,王后你也在場,當著孟節公王的面拒絕婚事,我怎麼對得起孟節公王,身為樓蘭王的繼承人本來就只能和公王的女兒結連理,這是百年不變的定則,賽夏他居然敢藐視王室成規杵逆我的命令,他愛吃苦就讓他去吧,哼!」他真是越想越氣。

  「孩子長大了,本來就有他的主見,難道你希望將來要繼承你王位的夏兒,軟筋軟骨,做事沒半點主見嗎?」樓蘭王后不免要為自己的孩子說話。

  「那他也太有主見了,而且老是衝著樓蘭王室的傳統而來,就算他想改也得等我退位後,輪到他當王作主了,再說現在是他老子在朝坐位,他就得安分點兒,否則我就廢了他的王儲之位,米葉你說好不好?」他拉攏女兒來保住他那張險些被賽夏撕下來的老臉,一國之尊的尊嚴總得撐著才行。

  「世王你說到哪兒去,世子王兄他才華出眾是人中之龍,是最佳的王位繼承人,你別扯到我身上來,我沒那個能耐。」米葉趕緊撇清,她才不願去當什麼世子,何況她是個女的;再者那個世子的頭銜太沉重了,光是那些繁瑣的禮節,就足以把人整昏,她還是在她的公主殿裡優遊自在些。

  米葉歎息,唉,可憐的王兄,依他桀騖不馴的性情,能忍受宮中那些囉哩囉嗦的陳規舊矩到如今,已屬難能可貴了。

  樓蘭王后為樓蘭王生下一子一女,他們各有優缺點,平心而論,賽夏雖倔強但聰慧過人,喜愛冒險,遇事臨危不亂,且能指揮若定,頗有王者氣魄;而米葉美麗天成,性情溫良謙順,卻非常依賴他的王兄賽夏,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米葉見父王臉色略有轉圍,於是捩起風來,為王兄的挾氣出走找理由——「
世王,你也知道,王兄深受中原來的宋學士所影響,自小即嚮往中原文明,寄望有朝一日能見識宋學士口中的中原風土民情和溫柔多情的中原女子……」說到這兒,米葉突然大叫一聲——「哎,王兄該不會去了中原吧?」她那雙淺綠如潭的眼波左轉右轉地瞧著父王與母后。

  原本心已糾得像包子的母后一聽見中原兩字,低位立即轉為嚎啕大哭,再也顧不了什麼母儀天下的尊貴之姿了,對著樓蘭王撒起潑來——「如果我的寶貝夏兒身上少根汗毛,我就唯你是問!」

  樓蘭王這時也錯愕了。是呀,他怎沒想到呢,那孩子三天兩頭往宋學士那兒跑,嘴裡成天念著什麼中原乃是文明之邦,要他多跟人家學學中原的長處,才不會老是被認為是番邦蠻夷。

  米葉踏上階前,安撫情緒激動的母后,並順口再推一把。「世王,既然王兄中意中原女子,你為何不成全他的心願呢?」這樣他們兩人一個國王、一個世子就不會成天吵架,王宮裡也會安寧些。

  樓蘭王老看著自己孩兒們在他面前長他國志氣滅本國威風,身為國王的他再不站出來說幾句話,就大對不起樓蘭國列祖列宗了。

  「中原有什麼好,除了山多、人多、平原多之外,他們的國庫裡的金銀珠寶有我們樓蘭多嗎?哼!」樓蘭王冷哼道。

  母后哭花了一張臉,讓跪在她身旁的侍女忙翻了,個個趨前伺候擦拭那如洪水決堤似的眼淚,她的眼睛雖忙著落淚,但嘴巴可也沒閒著——

  「我的王啊,既然人家中原這麼好,你就該聽夏兒的建議,讓他娶個中原新娘,或許對我們樓蘭會有所助益。」她平時謹言慎行,努力維持國母之姿,從不在人前多言一語,但並不表示她不關心國家前途,當然她更關心賽夏的安危,一想到他流落在外,又身無分文,她不由得心抽痛起來。

  樓蘭王暴跳如雷。「反了、反了,連你都要我聽夏兒的話,到底我是國王還是夏兒?」殿前殿後所有的侍衛、侍女全都跪下,不敢吭聲,包括米葉。

  這時母后抖地站了起來,兩手往腰際一插,下巴高揚。「叫你一聲王,是給你面子!」這個糟老頭,年紀一大把了,遜位是早晚的事,還敢在她面前叫得像獅吼,看來她老虎再不發威,就要被他當病貓了。

  宮內一時氣氛肅殺,王后鬥上國王,這場架誰敢攔呀!

  在白羊黑羊互不相讓的情勢下,僵持片刻,最後樓蘭王高舉起長及膝蓋的衣袖往下一拍,聲如雷聲。「只要樓蘭子民還叫我一聲國王,我就不准賽夏和中原女子通婚!」隨即轉身往外宮而去,一長排的侍衛馬上起身跟上前去保護。這場紛爭只好宣告落幕。



  天子腳下的兄城市集裡,在官府的佈告欄前,眾人爭先恐後地搶看官老爺貼出的公告——原來是皇帝老子要招募一個兵隊,護送公主到樓蘭去遊玩。

  「什麼遊玩?我看是去和親的吧!」一個伙夫似的年輕人似有不滿地嘲諷著皇帝老子的政令。「多可惜啊,好端端的一個高貴公主平白無故地送去那種蠻夷之邦和番,真是糟蹋呀,還不如嫁給我陳伙頭,我一定好好疼愛她。」

  另一個肩頭上披條白中布的店小二,邊拿著毛巾布拭汗,邊冷嘲陳伙頭。「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聽說樓蘭王國什麼沒有,就是有錢,尤其是金銀珠寶滿山滿谷呢,你陳伙頭有嗎?」店小二鄙視的神情像兩道刺眼的目光,照得陳伙頭抬不起頭來。

  這時推擠搶看的人群響起陣陣嘲笑聲,有些年輕力壯的漢子,互相吆喝著要去縣老爺那兒報名,聽說包吃、包住,還有銀兩可拿呢,這麼好的差事,可比在市集裡打零工要強多了。

  一下子,告欄下已成鳥獸散,只剩下秋風捲起的沙礫在地下打了個旋兒,再朝北方蕭瑟而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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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0 17:28: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在往王老二家途中時,兩人一路無話,連平時活蹦亂跳的霞女也出奇的安靜,行走了大半段路了仍未開口和賽夏說話,而賽夏的心思則繞在霞女這個中原女子身上打轉,卻怎麼也轉不出來,也許事實和想像總是有差距的吧!他這麼安慰自己,但仍難掩對中原女子的失望之情。

  此時靜謐得只聞秋風之聲飄進耳中,暮色也已濃得看不見路了,幸好霞女識得路。

  賽夏斜過臉龐往後瞧,本想問霞女,為何她和宋學士口中的中原女子完全不同,卻差點被霞女的沖天炮頭髮掃到下巴,原先要問的話只好作罷,不料霞女卻開了口——

  「別問我,因為我已經餓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以為賽夏是想問她餓不餓呢!

  這個霞女一點也不像俠女,好像填飽肚子是她畢生最大妁心願似的。賽夏開始懷疑宋學士是不是將中原女子過分地加以美化了。

  「霞女,中原女子個個都像你這樣的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他還不如回去和孟節公王女兒成親好一些,起碼他從她的外貌絕對可以辨識得出她是個女的。

  霞女慵懶無力地再度癱在賽夏的寬背上,她覺得就像抱著一個堅實又溫暖的枕頭,令人昏昏欲睡,只是這個枕頭有點吵人,老愛問她什麼中原女子的煩人問題。

  她回瞪一眼賽夏的後腦勺。「我不知道其他中原女子是不是也像我霞女這麼活潑可愛聰明伶俐能文能武能炊能煮還會爬樹捉野兔。」

  賽夏聽了她的自誇之詞,差點沒昏倒。「怎麼會不知道?」她八成是深知自己沒個女人樣,心虛得不敢對其他女子多作正面的評論,免傷了自尊心。

  「因為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見我自己以外的中原女子,不過中原男子倒是見過兩個,一個是我爹,另一個是待會兒會見到的王老二。」說完她又趴回賽夏的背上去了。

  天哪,不會吧!

  「難道你從沒到過熱鬧的市集?」賽夏開始覺得她不但可憐而且可悲了。

  「沒有,因為我爹怕我的美貌會嚇到那些市井小民。」此時她突然側過頭去偷瞄賽夏的表情,見他嘴角微動,知道他在嘲笑她的話。「喂,我告訴你,爹說我長得比公主還漂亮,他還在朝廷的時候,真的見過公主的,只是……」她掐著指頭,數數似的。「那時候的公主大概出生還不到十天。」

  和一個皺巴巴的小娃兒比?!這種話她都說得出口,霞女真的餓得語無倫次了。他也懶得再聽她廢話,索性草草結束兩人的無聊對話,反正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賽夏及霞女踏進王老二的家門時,賽夏一眼就認出那個正在土灶旁生火準備蒸肉包子的仁兄,尤其是那位仁兄身上所著的樓蘭世子專屬的華服,炫目耀眼的鮮明色彩,絲毫不因夜色的籠罩而遜色。

  「看來中原人並沒有宋學士所說的那麼多嘛!」昨天才跟他互換衣服的挑夫,居然又不期而遇了。

  看著那位上了年紀的仁兄,穿著他那身披披掛掛的世子華服,蹲在爐灶前被火碳熏得臉黑,頗有點人命天定的感慨,如果一個人注定是個乞丐,那麼即使穿了龍袍,他還是個乞丐。

  「咦?蒸包子的人換了呀?王老伯呢?」霞女東張西望,又衝進屋內觀望個老半天,仍找不到王老伯的蹤影,只好回到那個身著光鮮衣飾蹲在灶前忙的人身邊。

  「喂,你是誰?王老伯去哪兒了?」霞女站在那人背後問。

  那人聞聲,回過頭來。「霞女啊,我才去趕集幾天,你就不認識我了呀?」他笑開無牙的嘴。

  「王——老——伯!」她從頭到腳打量著眼前穿著怪異的老人。

  「嘻……噗哧……哈哈哈……」她憋不住地笑了開來。「王老伯,今天又不是大過年,你……哈哈……」

  王老二被霞女一嘲笑,臉上倒有些靦腆。「霞女,你別再笑我王老頭了。」看霞女笑得幾乎要在地上打滾,本來不覺得這身打扮怪異,此時還真是越看越覺得這昂貴的衣飾的確跟他不搭調,忙著想入屋內換掉。

  被忽略在一側的賽夏插上一句。「不是你的問題,是這套衣服配不上你。」

  王老二循聲音的來源望去,一眼就認出他來。「是你!」

  賽夏有禮地頷首點頭致意。

  霞女摸著小腦袋瓜子疑問道:「王老伯你也認識這個樓蘭來的挑夫啊?」她喜歡在人前這麼稱賽夏,而且還要帶著一點鄙夷的意味,可以凸顯出她的身份地位高他一等。

  賽夏似有不滿地斜瞄她一眼,這個中原女子果真放肆得可以。

  「哈……」王老二略帶蒼涼的笑聲,迅速被晚風吹散。「原來你是樓蘭人!聽說樓蘭出產各種金銀珠寶?!」

  霞女一聽到金銀珠寶四個字,眼睛突然一亮,可是再回頭瞧瞧賽夏,見他那一身寒酸樣,哪像是從金銀珠寶堆裡出來的人,只比乞兒好一點罷了!

  但她仍對金銀珠寶充滿興趣,湊近王老二身邊追問:「王老伯難不成你去過樓蘭?看過真正的金銀珠寶?」哇,想想看,那一錠錠的金元寶可以換多少個肉包子呀,一想到這兒,她的肚子又咕嚕咕嚕地亂叫起來了。

  「最近京城的官府正巧在招募人才,說是要保護公主前去樓蘭,我王老二是很想去,可惜大老了,官府裡要的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呢!唉,如果能再年輕個幾十歲,乘此機會去看看樓蘭國的美嬌娘也不枉此生了。」王老二惋惜地歎了口氣。

  賽夏不解了,他想盡千方百計地要看中原女子,而中原的男人卻想去樓蘭一瞥樓蘭女子,這真是令人費解!

  而霞女對那一國的男人女人都沒興趣,她只對王老二所說的官府招年輕小伙子一事有興趣。

  「我要去!」她沒來由的一句話,驚動賽夏和王老二。

  賽夏眉頭緊鎖,這個不男不女的姑娘說話總是一嗚驚人,出人意表。

  「去哪兒呀?咦,你是說要去官府那兒報名?!」王老伯可能是和霞女父女相處久了,習慣了她那套九不搭八的言行舉止,便如此探問。

  「沒——錯!」霞女志在必行地點頭,一邊朝蒸籠裡拿了幾個肉包子,開開心心地送進嘴巴,也不怕燙舌。

  賽夏受不了她的癡人說夢,忍不住發言了。「搞清楚,人家要的是壯漢。」她那個竹竿身材,算哪門子壯漢?千萬別去笑死樓蘭人了。

  「是啊,霞女雖然你老是一身邋裡邋遢的,但終歸是個女娃兒,就算你騙得了你爹讓你去,也騙不了京城裡那些官兵大爺的眼睛。」王老二又開始燒柴了,柴火在灶裡,燒得僻哩啪啦亂響,火光炫目。

  賽夏非常同意王老伯所說的那句「邋裡邋遢」,應該再加上蓬頭垢面,他也故意拉下嘴角的唇線,垂下眼瞼,用眼尾輕瞄向霞女。

  「是啊,你可千萬別去嚇壞我們樓蘭的男人。」她的出現殘酷地擊碎了他的中原美夢,怎能再讓自己城邦裡的善良子民也為這名恐怖的女子所驚嚇呢,尤其是宋學士他怎受得了如此打擊。

  「哼,還不知道誰嚇誰呢?」

  霞女胸有成竹地將玉珮塞給王老二,拿了布中包十幾個肉包子,欲直接往京城裡去,跑了幾步卻又回頭。「差點忘了我爹了!」她衝到王老伯身旁,雙膝下跪,難得認真地說了幾句話。

  「王老伯,我爹就麻煩你代為照料幾天,等我去了樓蘭賺夠金銀珠寶就回來。」她還以為樓蘭城就在隔壁村呢,去去就回來。

  單純的霞女,生無大志,只希望她爹身體健健康康的,每天有肉包子吃,不要再嚼那些索然無味的野菜根,而且林子裡那些野兔大概也快被她捕捉完了,不想想法子不行的,如今有這樣的機會,說什麼她都得試上一試。

  在王老二還沒意會過來前,霞女已起身跳上馬背,欲出發前往目的地了。

  突然想起好像還有一個挺礙眼的人站在王老伯身邊,還未交代,只好回頭朝他一喊。「喂,樓蘭來的挑夫,你的馬借一下!」

  她照例不等賽夏回應,腳下一振,揚長而去。

  賽夏氣得七孔生煙,這個中原怪女人真是一點禮貌都不懂,想他的愛馬在樓蘭,是多麼備受尊崇,子民們見了他的馬如見世子的分身,人見人敬,碰都不敢碰它一下,而今這個又怪又瘋的中原女人居然沒經他同意便對他的愛馬亂騎亂踢,太放肆了。

  「王老伯,往京城的路是哪個方向?」

  他決定要替她爹好好的教訓這個野得像隻猴的中原女子。

  王老二朝外頭指了個方向。「可是,你的馬被霞女騎走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賽夏已施展草上飛的功夫,轉眼不見人影。



  這是霞女第一次離開山谷,生疏的景物並沒有擊退她的決定,反而激起她潛藏他的懷抱裡還滿舒服的,如果少了懸在她頭頂上的那副凶相,就更完美了。

  那張凶臉,蘊滿怒意。「你喜歡騎快馬嗎?那我就成全你。」賽夏單手摟住她細得像竹竿的腰肢,再度躍上樹梢,展開草上飛的功夫,想要給她一點懲罰。霞女飄晃在風馳電掣裡,四周的景象飛快地掠過她眼前,賽夏以為她會嚇得哇哇大叫,沒想到霞女卻吶喊著。「哇,好好玩啊!我好像小鳥一樣會飛那!」瞧她好不興奮的神情,一點也不像姑娘家該有的膽小害怕,賽夏已然明白這招對她又失靈了,於是放棄地停了下來。

  「喂,怎麼不飛了?剛才那樣好刺激喔!」她想起小的時候,爹常常把她舉在肩膀上飛馳,好不快意。

  賽夏冷冷地將她放下,甚覺無趣,沒想到沒嚇著她,反而哄她開心,哼,他斜瞟著霞女漾滿笑意的臉,這個女人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果然是個俠女。

  霞女頗富興味地斟酌著賽夏,唇邊含著笑,不住地點頭,像發現對方什麼大秘他的懷抱裡還滿舒服的,如果少了懸在她頭頂上的那副凶相,就更完美了。

  那張凶臉,蘊滿怒意。「你喜歡騎快馬嗎?那我就成全你。」賽夏單手摟住她細得像竹竿的腰肢,再度躍上樹梢,展開草上飛的功夫,想要給她一點懲罰。霞女飄晃在風馳電掣裡,四周的景象飛快地掠過她眼前,賽夏以為她會嚇得哇哇大叫,沒想到霞女卻吶喊著。「哇,好好玩啊!我好像小鳥一樣會飛那!」瞧她好不興奮的神情,一點也不像姑娘家該有的膽小害怕,賽夏已然明白這招對她又失靈了,於是放棄地停了下來。

  「喂,怎麼不飛了?剛才那樣好刺激喔!」她想起小的時候,爹常常把她舉在肩膀上飛馳,好不快意。

  賽夏冷冷地將她放下,甚覺無趣,沒想到沒嚇著她,反而哄她開心,哼,他斜瞟著霞女漾滿笑意的臉,這個女人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果然是個俠女。

  霞女頗富興味地斟酌著賽夏,唇邊含著笑,不住地點頭,像發現對方什麼大秘密似的道:「好小子,原來你會功夫。」說完還不忘往賽夏肩膀上一拍,就像哥兒們。

  賽夏微揚起又黑又亮的眼波,略帶不屑地回瞟霞女。「我說過我不會嗎?」是她自己剃頭擔子一頭熱地硬要他繳束修和她爹學功夫的。

  「好吧,算你略懂一些皮毛,可惜你仍比不過我爹的,所以還是趕快回去找我爹苦練個一年半載,也許能在中原混出個名堂,就不用再回去樓蘭當挑夫了。」她兩手抱胸,兩腳叉開而立,眉頭左右抖動,一副大人訓話的語氣。

  「我在樓蘭不是什麼挑夫!」從沒見過這麼魯莽無禮的女人,一想到因為她的出現,撕碎了他對中原女人溫柔多情的遐想,賽夏心裡就覺得受騙難過。

  「不是挑夫,難道是乞丐?唉,沒想到你的身世這麼淒慘可憐,真令人同情,不過同情歸同情,束條還是不能少。」霞女天生豐富的想像力,像山上的清泉,淙淙不息,源源不絕。

  賽夏既歎氣又搖頭,對霞女的無知瞎猜,幾乎快投降了。想起他們樓蘭城的女人雖然性情無趣,但就連地位最卑微的侍女,都比她有智慧,最少比她恬靜有禮,不會信口開河,胡說八道。

  「好了,謝謝你專程來送我,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放心我會很快回來的。」霞女拱手作揖。

  賽夏輕哼一聲,誰專程來送她了,他是來要回愛馬的。

  「那個地方不是女……人能去的。」

  霞女信心滿滿地答道:「你放心,我自有辦法混進去,不過……可能得再向你借一樣東西。」

  賽夏緊張得面紅耳赤,為防止她會胡來,他的雙手迅速交叉護住下盤。「不行!」這女人有沒有一點羞恥心呀,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霞女一臉無邪的神情,並不明白賽夏的神情何以如此緊繃。「這麼小氣,借用一下,又不會少根毛。」

  這女人居然口出穢言,簡直無藥可救。

  「反正你是姑娘家,不能去那種地方就是了。」

  霞女撐起腰肢,挺起胸脯,瞪視這個多管閒事的樓蘭挑夫。

  「你以為你是誰啊?竟然敢管我霞女的事,別以為你會草上飛就了不起了,告訴你,今天誰都不能阻止我去京城。」她所有的氣勢頓然升到最高點。她開始敘述著幾年前的事。

  「有一年饑荒,我又病又餓,爹好幾天都捕捉不到野食,眼看我就要死掉了,最後爹烹煮了一碗香噴噴的肉湯讓我吃,我的病果真好了,卻發現爹手臂上有一片很大的傷口……」霞女突然哽咽,無法續言,她抬起臉頰,不讓淚水滾落。

  「那時我就對天發誓,等我長大後,一定要買很多很多的肉回來還爹,每天讓他吃得飽穿得暖,不再讓他挨餓受苦……」她突然轉身對著賽夏,很認真地對他說:「你明白嗎?」

  賽夏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但他看見霞女的眼眶裡兜轉的淚水,在星輝的照亮下,水水生光,那容顏撼動了他的心弦。

  「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話,那麼我陪你去。」反正他也要進京城看看真正的中原女子。

  「不行!」霞女腳下一蹬,躍上馬背。

  賽夏追到她。「為何不行?」她是女的都能去了,他這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豈有不行之理。

  霞女低頭說道:「你要留在山谷裡跟我爹練功習武,我爹才有收入呀!」說完踢馬起跑,揚長而去。

  倏地霞女頓覺有人上了馬,還從她背後伸出兩手來搶過她的馬韁,那馬兒居然聽話地躍起前蹄,朝空長嘯,像在歡迎那個控制它的人。

  她回頭欲瞧個仔細——

  「又是你!」

  「怎麼你對你爹這麼孝順,對別的男人卻凶蠻無禮。」賽夏自背後貼近她的耳朵細語著,促狹地抱怨著。

  「你也去,那我爹怎麼辦?」

  「我那隻玉佩夠你爹吃上一年的肉包子,如果你爹不嫌膩的話。」賽夏一手摟著她的腰,深怕她跌下去。

  「可是,你去京城做啥?」霞女悶問著。

  「做啥?」賽夏彈一下霞女的俏鼻子。「當然是去找宋學士所形容的中原女子嘍!哈……」

  霞女有點不是味兒地反唇相稽道:「隨你的便,你去投『抱』你的中原女人,我去投『報』我的肚皮!」說著忿忿地摔開賽夏那雙摟住她的大手。

  賽夏暗自抿笑著唇角,這隻猴兒居然也會吃女人的醋呢,他還以為她只知道吃飯!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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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什麼?霞女去了京城從軍?!」一臉病慷慨的霞老爹才吃了半口王老二帶來的肉包子就噴吐出來了。

  那堆嚼成碎渣的肉包子,平均地飛噴散在王老二的老臉皮上。

  「哎,我不該先拿肉包子給你吃的,早料到你會有此反應。」王老二非但不責怪霞老書得他滿頭滿臉,反倒怪起自己來了。

  說著拿起那件捨不得換掉的華服衣角拭去臉上的肉包子屑,然後趕緊替霞老爹拍背順氣。

  霞老爹邊咳邊不住地罵起來——「這野丫頭是瘋了是不?軍營是男人去的地方,她一個女人家去湊什麼熱鬧呀,真是氣死我了,咳……咳……」他一陣氣火攻心,咳個不止。

  「您佬放心,那霞丫頭機靈得很,不會有事的。」王老二直安慰著。

  霞老爹怒眼一瞪。「那丫頭哪點機靈,根本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她懂個啥呀!」

  「沒事的!就算霞女有事,那位和我互換衣服的大俠,叫賽什麼來著,他也會幫她的。」王老二堅信霞女會有貴人相助。

  霞老爹的咳嗽聲突然歇止了。「你是說黃昏時和霞女一起去你家的年輕人?!」

  王老爹猛點頭,見霞老爹不咳了,又餵一口肉包子到他嘴裡。「你得多吃點東西,身體才會恢復,否則霞女回來看你還病懨懨地躺在床上,會罵得我狗血淋頭的,那丫頭一凶起來,比後山的野貓還狂。」他可不敢領教,說著自己也咬了一口肉包子。

  霞老爹若有所思地邊嚼邊叨念著。「那個年輕人可靠嗎?你看,他會不會吃我家霞女的豆腐?」

  「噗…!」王老二忍不住笑出一嘴肉包子屑。

  這回換王老二噴得霞老爹一臉了。

  「霞老呀,我不是故意的,失禮、失禮!」忙不迭地又拉起衣角為霞老擦抹乾淨。

  霞老臉色微慍,他不是在生王老二噴得自己滿臉,而是氣王老二笑他說的話
,霞女可是他的寶貝女兒,而且她還是……

  「霞老呀,不是我在說霞女那丫頭從頭到腳,哪點像個女娃呀?你不說、我不說,外人還真難斷定出她的性別呢,還有她那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刁鑽的脾氣,照我說呢,那個大俠沿途不要被咱們霞女欺負,就算是他們家祖上積德了!


  霞老爹臉上的怒意更濃了。「咱們家霞女有這麼糟嗎?」養女不教父之過,王老二這不是擺明在批評他。

  其實不讓霞女作女人裝扮,也是想保護她呀!連年荒災,散兵游騎特別多,山賊四處流竄,如此可免生意外枝節,就算那丫頭不幸遇上了,歹徒也會以為她是個毛頭小伙子,不會打她的歪腦筋,這是自保最好的方法。再者,自己又是個大男人,也不懂得該怎麼教霞女,乾脆拿她當兒子養,省事又安全,這不是很好嗎?

  「哪兒的話,咱們霞女可是一等一的小美女,只是女孩子大了總要找個好婆家,總不能跟兩個老男人在山谷裡虛度光陰,誤了她的一生幸福。」王老二正色地說著,又咬了一口肉包子。

  「那丫頭已經這麼大了嗎?」霞老爹猶記得剛從宮中抱她出來時,她紅嘟嘟的臉蛋,精緻的五官……

  「唉,時間過得真快呀!」王老二也歎口氣,他的髮絲都像秋天的白芒花了。

  霞老爹欲言又止,心頭轉著十幾年前朝廷裡的往事,歷歷在目,卻又什麼也挽不回,自己什麼也不能給霞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天天地長大成人,活蹦亂跳得像隻猴子,這也算對得起主子了。

  「所以我心裡就這麼想著,讓她去京城看看也好,或許她會找到個好郎君呢,省得成天對著兩個老男人,沒前途!」王老二真得疼霞女疼進心坎了。

  「她可有說何時回來?」霞老關切地問道。

  王老二拿起根草莖剔起牙來,思索了片刻。

  「嗯,她托我照顧你幾天,應該過兩天就回來了吧!」

  「那丫頭又在說傻話了!」光從山谷到京城就要花上幾天幾夜的時間,哪能兩三天就回得來,說她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可一點也沒有冤枉她。

  王老二心想也對,他這麼個大人居然還讓就給誑了,想想,不覺嘿嘿地笑了起來。

  霞老看著他笑得開心,又說:「看你這麼大年紀了,遭個女娃耍騙,竟然笑得出來!」嘴裡說著,臉上也布起容紋,得意地笑著,因為那個時而聰明伶俐,有時糊塗愚笨的女娃,可是他的寶貝女兒呢。



  京城裡,人山人海的街頭巷尾,充斥著各式各樣抑揚頓挫的沸騰人聲,有沿街兜售叫賣的小皈聲,有走江湖賣膏藥的銅鑼開場聲,有招呼路人入內用膳或打尖的客棧店小二嚷嚷聲,整條大街就像個收集聲響的回音筒似的。

  「哇——這就是京城嗎?好不熱鬧呀!」霞女看得眼花撩亂,耳朵更是百聲齊嗚,那顆溜溜轉的腦袋瓜子都不曉得該往哪兒轉。

  賽夏的眼睛也沒閒著,一雙蒼鷹似的銳眼搜尋著能令他枰然心動的標的物——中原美女。

  「餵,你快看看這邊,那個小孩嘴裡吃的是什麼東西呀,像一堆棉絮似的,好奇怪喔!」她的右手拉著賽夏,手指著不遠處一個約莫五歲孩童,正一口一口地舔著那團棉絮,她看得猛吞口水。

  此時的賽夏也瞄到迎春閣樓台上的噴火尤物,豐美的胴體僅披掛著一層薄輕紗,若隱若現的,極撩人目光,看得體內發燒發燙,功力差點的,可能要淌鼻血了。

  經霞女一拉扯,活生生地把他眼中的中原美女抖得團團轉。

  「你別拉了,我的眼珠子都快被你搖落地了。」他看著霞女來不及擦拭的口水,以為她也是看美女造成的,再仔細一想,她也是女的,不可能對同類動心的,於是順著她的手指瞧去,才知那口水成河的原因。

  「棉花糖有什麼好看的,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兒,你看看這邊,大人看的,精不精彩?」他忘了十六歲沒離開過山谷的霞女,心態上其實比較接近小孩。

  霞女以為她會看到比棉花糖更神奇的食物,沒想到卻是幾個身穿薄紗的女人,在那兒搔首弄姿。

  「她們穿那樣少不嫌冷嗎?」她倒覺得天氣轉涼了,尤其是乘馬急奔時,更覺得冷風颼颼,所以她總是使力地抱緊賽夏取暖,惹得賽夏受不了地大呼——「你別抱得這麼緊,以免惹人誤會。」

  她還會睜大眼瞳,一臉天真地間:「誤會什麼?」

  對於一個白癡到幾近沒腦子的中原笨女人,賽夏已懶得和她多磨牙,或作無謂的爭辯了,索性就讓她繼續勒、繼續抱,反正他不被她抱得窒息而死,也會被她的愚蠢行為給氣得七孔流血而亡,一來中原就碰上這麼一號「俠女」人物,他早認命了。

  賽夏回過神來。「冷?」他的眼睛又兜回樓台上花枝招展的女人身上,哪裡會冷,樓台下的男人哪一個不看得一身欲火。

  「冷?別逗了,她們啊,全身大概熱得像一團火呢!」賽夏支著下巴欣賞中原美女的腰肢款擺,果然別有一番風情,大不同於樓蘭女子的嫻靜無趣。

  看來他這趟中原之行還是來對了,雖然前頭撞見了一個中原「霉」女,掃了點興,不過到了京城,見了如此賞心悅目的尤物,一切仍是值得的。

  傻霞女依舊一臉傻氣地追問:「是嗎?那你敢靠近她們,不怕被她們灼了?」對於賽夏的話,她可是一臉不苟同。

  賽夏白了她一眼。算了,反正她是不會懂的。

  「你呀,多學學人家嫵媚的風韻吧!」就怕牛牽到京城還是牛。

  霞女皺著眉瞇著眼,瞅著樓台上的女人們,瞧見她們舉手投足間不時翹起的小指,在空中蕩呀蕩的,她的眼都看花了

  她甩甩頭,讓兩個眼球回到它們原來的位置上。

  「哇,多累人呀,成天翹個小指頭晃來晃去就叫嫵媚呀,饒了我吧,我怕我的小指頭會僵的。」她舉起自己的兩隻小指頭凝視著,語氣充滿憐惜。「放心,我不會那樣虐待你們的。」她對著自己的指頭保證。

  賽夏差點沒昏倒在地,口吐白沫。

  「女人就該那樣嬌嬌媚媚的。」這丫頭真是沒救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是女人?難道我爹騙我?」說著背過身去打開自己的衣襟檢驗女人該有的東西。

  賽夏實在看不下去了,怎麼會有人長這麼大了,還不確定自己的性別呢?甚至在人群擾攘的街上,當眾自行驗身,中原有怪女如此,他也算是大開眼界了j

  霞女語氣興奮地叫嚷著。「那兩團肉還在我胸前,沒消失啊!」她回頭對著賽夏理直氣壯地爭論著。「我爹說女人就是比男人多了兩團肉,我明明有,你為什麼說我不像女人?」她覺得臉上無光。

  賽夏連忙把她的嘴巴封起來,免得讓旁人聽見了,多丟臉啊!

  這種話都說得出口,她到底想怎樣?

  「你那兩團……」天啊,他險些說出有損他王子氣質的話來,宋學士說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霞女以為賽夏懷疑她所說的話,便道:「不信你來摸摸看,我真的有呢!」說著就將賽夏搗在她嘴唇的手往她的胸前拉去。

  賽夏在還沒碰觸到霞女的身體時,連忙回答。「信、信、信,我絕對相信!」他可不想把對中原女人僅存的一點遐思破壞殆盡。

  正當賽夏的手欲縮回時,一個年輕人橫衝直撞地跑來,打他們兩人中間穿過,不小心碰了霞女的胸部。

  「小兄弟,失禮了,我趕著去前面的胡同口報名從軍呢!」那個年輕人朝霞女賠禮。

  霞女錯愕了,嘴裡結結巴巴地說著。「那個人剛剛碰了……」話還沒講完就稀哩嘩啦嚎啕大哭起來。他怎麼可以叫她小兄弟,剛才他明明碰了她那團肉的,他該叫她小姑娘才對呀,大過分了!

  她越想越不甘心,拔腿追過去,就在快靠近胡同口的募兵處前,捉住那個年輕人,不由分說,一陣又捶又打,嘴裡更沒閒著。「你瞎了狗眼是不,還是你的狗眼讓狗給吃了!」

  那個年輕人被她打得跪地求饒。「小兄弟,我剛才不是向『你』道過歉了,我因為急著來報名,才會不小心撞到『你』的,『你』大人有大量。」

  霞女聽他又叫她小兄弟,那火氣就更旺了,舉拳想打爛他那張死不認錯的嘴。

  但是那一拳被賽夏凌空阻止了。

  「算了!」他示意年輕人快走,別在那兒惹得霞女老羞成怒。

  霞女的粉拳雖力道不及賽夏,但因氣忿之故,勁道仍強。她反握住賽夏的手腕,將所有的債怒宣洩在他那大手腕上。

  賽夏默默地承受了,表情平靜地說;「別計較了,反正你怎麼也不可能像樓台上那些女人,還是快過去報名吧!」

  霞女鬆了手,轉過身去。「我才不要像她們穿那種拖到地上的衣服,像掃帚似的,肯定不好走路,會經常跌倒的,一點也不方便!」她低頭望著自己簡潔方便的褲裝,跳躍上樹方便得很,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賽夏聽她說得楚楚可憐,有些於心不忍,卻又忍不住逗她。「是呀,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小野猴兒穿女裝。」

  「是呀,我也沒見過。」她心情低落地應和著。

  再仔細思量,方察覺被賽夏暗罵了。

  「好啊,你這個樓蘭來的挑夫,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一會兒說我缺少什麼五妹(嫵媚)六妹的,一會兒說我是小野猴兒,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她的花拳繡腿又有得耍了。

  賽夏向來是好男不與女鬥,他一邊逃命,一邊還說風涼話。「那個人到底碰了你哪裡?讓你這只野猴突然轉成獅吼。」

  霞女全身所有的毛細孔無一不冒煙、冒火。「賽夏,你給我記住——」

  嘿嘿,她已經想到了報仇的方法了。

  她的眼光投向胡同口,唇上不由地揚起一抹壞壞的笑意,讓站在離她六步遠的賽夏,渾身打了個冷顫。

  這隻小野猴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笑得那麼陰險可怕。賽夏的背脊感到一陣麻麻涼涼,心裡有股不祥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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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胡同口的萬頭鑽動,官府的人馬在靠牆處,擺開陣勢,網羅各路精英,一張大長桌後面坐著幾個老眼昏花的官爺們,兩旁挺站著十來個人高馬大的衛兵,維持秩序。

  由於前來報名的人數大多了,在官兵的要求下,百來個高矮胖瘦良莠不齊的應徵者在長桌前大排長龍。

  「借光、借光,讓一下有殘疾的人吧!」

  霞女連拖帶拉地死拖著賽夏穿過一大長排的人們,沒一會兒就來到大長桌前。

  她大吁一口氣,撇掉滿臉汗水,露出清秀的臉蛋,手上的汗水就往衣服上擦,當場一抹黑墨便印在衣襟上。

  大長桌後頭所有的官老爺是看得捏住鼻子,不敢用力呼吸,一張嫌惡的嘴臉立即浮了出來。

  「小子,『你』叫什麼?」坐在中間那個尖嘴猴腮的官老爺詢問著。

  「我要找官老爺,官老爺在哪兒?」她低下頭往桌子底下找去。

  一個蹺著二郎腿的官老爺,斜著嘴角,不悅地回答。「我們都是官老爺!」

  霞女嚇得倒退一步,瞅著一雙大圓眼。「哇,原來官老爺都這麼老呀!」

  「放肆!」幾個被批評的官老爺齊聲怒斥她,誰叫她膽敢在官老爺頭上動土。

  那些原本排隊得整整齊齊的應徵者全圍靠過來爭看是誰在那兒撒潑,連官老爺都敢得罪。

  賽夏也湊在人群中,兩手抱胸作壁上觀,心裡頭倒有點佩服霞女這個傻妞的傻膽,她什麼都小就是膽子大,天不怕地不怕,最糟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該怕什麼?

  霞女又是一頭霧水。「為什麼要放『四』,放『三』或放『五』不行嗎?」她用力去刷了兩下頭上頂的那根沖天炮。

  官老爺火氣高漲。「方纔是不是『你』自稱有殘疾?」說話的官老爺長著一對三角眼,面上也沒半點好臉色。

  「不是我,是他!」霞女伸出右手直指站在人群中納涼看熱鬧的賽夏。

  所有圍觀者的目光全部轉移到賽夏身上,從頭至腳掃了一遍,想找出他哪兒有殘疾,由於全身上下都看不出任何殘缺的地方,最後所有的焦點只好暖昧地聚集在賽夏的下半身。

  此時,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乾笑幾聲,嘲弄之意再明顯不過。

  賽夏被看得全身不自在,慢慢地挪動腳步向霞女擠去,天啊,他自覺連走路都不對勁了,好像他那地方真出了毛病。

  「你在搞什麼鬼?」他不動聲色地壓低聲音,那兩片唇幾乎沒動一下,他並不想把事情鬧大,害霞女的心願達不成。

  霞女異常鎮定地主導著眼前的戲碼。「官老爺,我這個兄弟小時候跌倒過,長大又醫不好,所以腦子有時候笨笨的,不過他的手腳功夫非常了得喔!」她回頭望著賽夏,對他眨了兩下眼睛。「來來來,現個身手給官老爺瞧瞧,來個猴子上樹吧!」她知道賽夏的輕功不賴,於是出手就往他的屁股用力地拍打下去。

  賽夏登時彈上了聳立在官老爺們身後的老樟樹,在枝極上立成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

  霞女暗自偷笑著,並且率先拍手叫好,所有的人也跟著鼓掌,現場一片嘩然。

  賽夏知道被霞女耍了,立刻又縱身一跳,雲淡風清地再度回到剛才的位子上。



  站在霞女身旁的賽夏,足足比霞女多出一個頭,霞女一個抬頭;正巧撞見賽夏所有五官都在瞪她,包括眼、舌、鼻、耳、口,還有他的下巴,也很無情地懸在她頭頂上,惡狠狠地怒視著。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地想笑,甚而細聲細氣地嘲諷著。「沒想到你這麼配合。」噗哧!

  賽夏沒見過女孩子像她這麼頑皮刁蠻的,幸好她是中原人,不是樓蘭人,否則他當了國王后,若有子民如此,可真讓人頭疼。

  當眾人的掌聲停止後,一位白髮蒼蒼的官老爺問話了。「你們兩個都志願從軍人營嗎?」

  這位眼尖的老人家注意到方才賽夏施展輕功的當兒,那飛起騰落的動作裡,有一片距離他咫尺的枯黃落葉,竟然文風不動,足見其人輕功及內力之高深,這樣的奇才異士若能納入軍隊,為朝廷效力,保護公主前往樓蘭和親,這一路的安全都可無虞了。

  老人家問話一出,兩個人都搶話似的說出不同的答案——

  「是!」

  「不是!」兩人相覷,怒眼以對。

  「到底是或不是?」那位官老爺站起來詢問。

  「當然是嘍,不然來這兒做啥?耍猴戲呀!」霞女用腳使勁往賽夏的腳盤踩去,暗示他不要隨便出聲,同時也不忘再次稱讚他剛才的猴戲耍得實在不錯。賽夏的眉頭隨著霞女的腳下力氣越鎖越緊,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欠她什麼債,要讓她這麼折磨。

  他索性放棄掙扎,兩手心攤開朝上,肩頭一聳,看她要怎麼玩。「這麼用力踩,我怕你的腳會酸的!」他的唇湊近霞女的耳朵旁,反諷地說道。

  霞女「青」他一眼。「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這個小娘兒可是夠辣夠悍,他倒想欣賞一下她會如何閃避那些官老爺們對她採取「驗明正身」的必要程序時,看她那顆時靈時笨的小腦袋瓜怎麼擠出智慧來為她自己解圍。

  「好,既然都是忠勇愛國的志士,朝廷一定會好好栽培你們的,各自報上名來,以便登記入冊。」那位官老爺右手提筆,沾點墨,準備下筆。

  「我叫賽夏!」霞女以清脆略帶點童音的聲音,大聲地朗誦著。

  官老爺落筆載下。「瘦瘦乾乾的叫賽夏,那另一位呢?」

  賽夏的眼睛像燃著兩顆火球,緩緩地燒向霞女,嘴角噙著氣憤。「你叫賽夏,那我叫什麼?」他一字一字地生硬如石地問著霞女。

  他總算明白在來京城的路途上,霞女所透露要再向他借一樣東西的意思了,只是那名字太尊貴了,恐怕她還受用不起呢!

  官老爺悶了——「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會忘記,看來你小時候的那一跌,腦子可能傷得不輕。」

  霞女被官老爺的話給逗得大笑。哈哈哈!她高舉手臂搭在賽夏的肩上,像個小布偶垂掛在壯茁的樹幹上,一手抱住自己的肚皮,笑得前仆後仰,看得大夥兒全都一愣一愣的,不明白何事這麼好笑。

  官老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地看著眼前一高一矮的兩個年輕人,一個笑得人仰馬翻,一個漲滿怒容,兩個都是怪人。

  他見賽夏遲遲不回答,不耐煩地訓斥道:「我問你姓名,你為何怒而不答?」

  霞女一聽又笑,賽夏的名字被她借來使用,他當然只能乾瞪眼、生悶氣說不出話來了,瞧他那副氣得七孔冒煙的模樣,還挺俊的。哈哈哈……她兩手捧撫著肚皮,怕一不小心笑破了。

  賽夏仍未答腔,他在考慮該動口還是動手入修理滿口胡謅的霞女。

  但是官老爺的耐性和修養可沒他好。「我是看你身手還不賴,才跟你在這兒蘑菇半天,再不說出姓名,就回家吃自己吧!」氣惱地往大長桌上用力一拍,所有的人都錯愕了。

  「他姓霞名女!」霞女自告奮勇地替賽夏回答,以消彌官老爺的心頭氣。

  賽夏舉起拳頭想捶在霞女的腦門上。「什——麼?我叫……」

  「沒錯呀!你是叫霞女,下回別又忘了,我可沒空隨時都得提醒你。」霞女笑得壞壞地提醒他,一回身躲到他身後,避開那只青筋暴露且即將落下的拳頭。

  官老爺手上那支毛筆重新再沾濕硯台上的墨汁,一筆一畫地記上。「高個兒叫霞女,什麼?霞女!看你昂藏五尺身軀,怎會名字裡有個女字呢?你到底是男是女?從實招來!否則拖出去殺頭。」官老爺氣得把那支毛筆甩出去。

  賽夏從小到大沒受過這麼大的屈辱,那個老頭算哪根蔥、哪根蒜,竟然敢對他大呼小叫,該殺頭的人,是——他!

  「來人呀!」賽夏一氣之下忘了他身在中原京城,而非樓蘭的王宮。

  側站成排的衛兵一聽有人傳喚他們,立即圍繞過來,一見出聲者是個陌生人,而非官老爺,全又愣在一旁,不知該聽誰的話。

  那位三角眼的官老爺跳起來。「放肆!我是官老爺還是你是官老爺!!」

  霞女笑嘻嘻地跑到官老爺面前拍撫著他的胸膛,幫他順順氣。

  「愛說笑,在場的人年紀就屬你最老,當然你才是官老爺嘍!」她那一招也不知在安撫人家還是在糟蹋人家。

  「這還差不多!」氣煞煞的官老爺一時也沒完全聽清楚她的話,只覺得這小子比較懂事,懂得逢迎拍馬屁,是可用之人。

  霞女又兜回賽夏身旁,壓低嗓音罵他——「你是春天的蟲呀!」

  「什麼意思?」賽夏連被罵了都不知道。

  「蠢!」她又拉低賽夏低聲叱道:「你搞不清楚狀況呀,又不是當官的,喊什麼來人啊,想害我進不了軍營,去不成樓蘭是不是?」

  賽夏一口氣憋得吞下肚去,他是有氣發不出啊!若不是為了她,他此刻應該是在迎春閣的溫柔鄉里才對。

  他堂堂樓蘭國的王子,落難於中原也就罷了,竟然還被懷疑是女的,這一切都是霞女造的孽。

  有時,他不免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霞女下了什麼蠱,他何必要護著她呢,只要跟她在一塊,就有一堆倒楣爛帳的事纏上身,他根本可以不必管霞女的死活嘛,她既然想和一堆男人去樓蘭就讓她去吧,反正她那副德行以及傻呼呼的性子,沒人會看出她真正的身份,更不會去上了別人的當,還是回頭顧顧自己,別老再上霞女的當了、別再有婦人之仁,他早該清醒了。」

  霞女這時良心發現,幫賽夏說話。「回官老爺的話,霞女他雖然名字裡有個女字,但他絕對是沒有兩團肉的姑娘家!這一點我可以人格保證。」她拍拍自己的胸脯。

  「你的人格值多少錢?嗟!來人呀,給我拖下去驗明正身。」勢利眼的官老爺說起話來夾槍帶棍。

  兩邊的衛兵,左右各來一名,挾住賽夏的胳臂,但被賽夏隨手一揮即掙脫,既而又上來兩名士兵,仍不敵賽夏的臂力,最後整排的士兵一古腦兒蜂擁過來,才鎮住賽夏。

  「喂,你們別動手動腳的,放開他!」霞女衝過去欲幫賽夏解圍,可惜人單勢孤起不了作用,有個士兵在情急之下出手推霞女的胸部,瘦弱的她,一把就被慣倒在地。

  「不准碰她!」賽夏兇猛的語氣震住全場。「我接受檢查就是了。」他用眼角餘光掃過霞女的胸脯,他的腦子有些混亂,情緒更是迷惑。

  等他清靜下來時,心頭一陣詫異,方纔他怎會有那般反應!!

  霞女跌坐在地,花容慘綠,惶然的波光隨著被十來個士兵挾住的賽夏游移,她也被方纔的情勢所震,要是那個士兵真的摸著她的兩團肉,那麼她就要露了底!!



  徵選精勇士兵的作業仍在胡同口熱熱鬧鬧地延續著,萬頭鑽動的吵雜聲,喧天價響,而僅隔一牆之外的轉彎處,卻靜默的有如午夜時分,賽夏倚身靠牆,衣衫凌亂,頭髮不整,全身像遭了小偷搜過一般。霞女嘟著薄唇,佇立在三步外,滿是內疚與懺悔。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她垂下長而密的濃睫毛,不敢直視賽夏,其實她很想去幫他穿好衣服,手腳卻遲疑不前。

  賽夏無奈地搖頭顫笑著,那笑聲從他的鼻息中竄出,自嘲著虎落平陽被犬欺,怪誰呢?這一切還不是他自找的。父王阻止的話語像龍捲風似地襲上耳膜,轟然欲聾。

  「你不說話就表示在生氣!」

  霞女滿腔的歉疚不知如何宣洩,好希望賽夏破口大罵她一頓,也許她會好過一些,偏偏他又不吭不響的,教她難受得想去撞牆。

  「沒——有——」他輕輕淡淡地說著,好像在說給自己聽。

  在樓蘭他是權位尊貴的王子,誰敢碰他一根寒毛,即使想目睹他豐采的人,都必須先伏地跪拜。

  「明明就有,還睜著眼睛說瞎話!」自責的她,口氣卻越來越激昂,有意逼迫賽夏已降息的情緒溫度再度升高。

  賽夏沒見過這麼「番」的女人。「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他的聲音顯得不耐煩,其實他氣的人是自己,不關別人的事,誰叫他好好的王子不當,要跑來這裡給人家「驗明正身」,此事已夠讓他覺得窩囊了,霞女卻還在那兒吵個不停,他真想把她那張嘴巴給封了。

  霞女非把賽夏逼出火氣來不可似地指稱道:「騙人!」

  氣得賽夏站起身來大吼。「我要怎麼說你才相信,我真的沒有生你的氣!」

  霞女也不甘示弱地將嘴唇湊到賽夏面前去,拉著嗓門大聲嘶喊。「你講話那麼大聲,還說沒有生氣!」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吼來吼去,震動了前面正忙著徵募人馬的官老爺,吵得他們不得安寧。

  「來人啊,去看看後面那兩個人在鬼叫個什麼勁兒?」

  前排第一個瘦瘦高高的士兵,小跑步到後頭去瞭解狀況。

  「喂,你們在吵什麼?」

  霞女怒極地回頭大喝——「沒你的事,滾開!」

  那位士兵見霞女怒眉高揚,一臉凶相入以為看到一隻獅子在對他大吼,嚇得急溜,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個人安全第一。

  賽夏快被她搞昏了,究竟生氣的人是她還是他?這個女人一發起瘋來,似乎沒完沒了,得想個辦法治治她那張不懂得閉上的嘴巴,讓她再吵下去,他也瀕臨瘋狂的地步了。

  賽夏一把拉過她的肩靠近他的胸,用自己的嘴完完全全地把她的給封住,如此才能制止她的吵鬧,取得片刻的寧靜,只是委屈自己的「尊唇」了。

  當兩人四唇相觸時,霞女突地整個人震了一下,像有股熱流竄過全身似的,她圓睜著大眼,定定地望著雙眼緊閉的賽夏,絲毫不敢亂動,以為這是賽夏洩憤的方式,她安靜地承受著。

  這種發洩火氣的方式好怪異喔,感覺還不太討厭就是了。嗯……霞女又顫了一下。

  原來賽夏伸出濕熱的火舌,捆住霞女那片鼓動如簧的靈舌,緊緊地攫住交纏著,看她還能使出什麼通天本領,吵人安寧。啊——總算安靜了,只是他的手有些失控地將霞女越摟越緊,甚至不聽使喚地朝她身上那兩團肉摸去。

  賽夏突然從霞女的身上彈跳離開,像被觸電似地,迷迷濛濛的眼神,透露出疑惑和不解,天啊!他剛才對霞女做了什麼?他竟然對她產生了情欲!!不會的,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是霞女這樣的女人,他雖然想著中原女人,但那也絕不會是毫無女人味的霞女呀!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賽夏雙掌撫臉,試圖揮去混亂的思緒。對,他是故意的,霞女根本不適合他,她只適合在山谷裡爬爬樹,捕捕野兔,天啊!他到底受了什麼刺激了,會對霞女這樣的女人——如果她也算女人的話,失去自制力,唉,為了不一錯再錯,他還是回去樓蘭吧,否則日後不知還會發生什麼更可怕的事。這霞女似乎擁有一股魔力,老是吸引他做一些他根本不想做的事。

  霞女卻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你這樣做,我好過多了。」是她連累他被搞得一身狼狽的。「你確定所有的怨氣都發洩出來了,如果還有殘餘,再來沒關係,我撐得住。」她閉目屏息靜待賽夏展開第二回。

  「你在說什麼?」向來自認聰明、腦力過人的賽夏,此刻是怎麼也悟不出她話裡的含意。

  「我叫你儘管來,別客氣,有不滿就宣洩出來,這樣才不會悶出毛病來。」她以為這種發洩情緒的方式挺好玩的,偷偷學起來,將來也許用得著。以前她生氣時都是跑到山谷裡,大叫幾聲,可是有時候吼得大用力了,消耗過多的元氣,很容易肚子餓,總是不太理想。

  難道霞女誤認為他拿她當洩慾的工具?天啊,真是有損他的人格。

  「我是那種男人嗎?」他這時候的怒氣似乎比先前的還來得兇猛。

  霞女悶了。「哇,火氣果然沒有全部消除。」

  「我只是想堵住你的嘴巴,別再講話罷了!」賽夏聲嘶力竭地為自己的行為辯白。

  只是兩人雞同鴨講,各說各話,全沒搭上對方的線。

  賽夏甩過眼去,見霞女原本小而薄的紅唇,被他粗魯的強吻之後,竟微微紅腫,尤其她嘟扁著嘴唇,用力地思考時,那模樣居然有幾分嬌媚的女兒態。

  反應慢半拍的霞女,這時候更悶了。「那你直接跟我說不就得了,害人家吃了你那麼多的口水!」她舉起手臂猛擦拭,可惜來不及了,因為兩個人的唾沫早就和在一起,你的口水中有我,我的口水中有你,全部一起吞下肚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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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0 17:29: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賽夏於是糊里糊塗地陪霞女進了軍營,還跟她共睡同一座營帳,幾次午夜夢迴時,營地上空的月光,照亮了他的心田,萌生一股棄霞女於不顧而逃離此地的念頭,這想法如針一般刺紮著他,當那股意念慢慢醞釀逐漸成熟到足以驅使他從篷帳內起身時,一入眼,便是霞女大剌剌的橫躺睡姿,半散的沖天炮,而她右邊的大腿還鎮壓在他的下半身上,教他動彈不得,以至於寸步難行。

  擁擠的六人分營帳裡,除了他和霞女之外,另有四名彪形大漢同居一帳,為了替霞女保住貞節,他要霞女睡在最外側,靠帳篷邊躺,中間隔著他,再過去才是那四位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壯漢。其實是他自己多操心了,因為從進了軍營至今,還沒有人質疑過霞女的性別。這全歸功於她善於到處與人稱兄道弟的四海作風性格,別說那些天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家,即便是成天在江湖上闖蕩的豪傑志士也不一定有她那種八面玲瓏的手腕,當然還有很重要的一項,是她的身材幫了大忙,她發育不良的骨感,怎麼也很難讓人聯想到婀娜多姿的黃花大閨女。

  有一回,賽夏半夜醒來,久久不能再成眠,那日適逢十五月圓,他想起身到帳外走走,正在搬動那只每夜必跨壓在他身上,防止他逃走的大腿時,驚動了睡在身旁的霞女。

  霞女揉著惺忪睡眼對賽夏說:「你要去哪兒?想一個人偷跑啊?」她乾脆兩腳一起跨放在賽夏的身上,讓他知難而退。

  「我只是想出去外面,看看中原的月圓之夜。」賽夏瞄一眼她那兩條沒長什麼肉的「鳥仔腳」,每天晚上都跟他有一腿,卻很難引起他的遐想,不知將來她長大成人,明白男女之事後,會不會為自己當年的大膽作風而臉紅,這個中原女子真是令人匪疑所思!

  霞女伸手掀開帳篷一角,月色像黃河之水天上來般流瀉而下,溢進篷內。

  不過她可沒那分興致。「少騙人了,月亮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就像王老伯賣的包子一樣,白白圓圓的,越看只會越餓。」說著說著肚子就叫起來了,她開始後悔晚餐時吃太少,都怪賽夏,沒事在吃飯時睜著一雙牛眼直盯著她看,好像她吃太多了,害她少盛了一碗,只吃了五碗。

  「你快睡你的大頭覺吧,別浪費大多力氣和我說話,否則肚子餓了可沒東西吃的。」賽夏似乎聽到她的腹嗚聲,語帶促狹。

  說也奇怪,霞女的食慾和胃口可說是舉「營」無雙,可是她再怎麼吃都吃不胖,每頓飯哼不啷當至少都維持在六碗的量,卻不見她身上多出幾兩肉來,真是怪事一樁。

  霞女乾澀的睡眼,仍強而有力地狠瞪賽夏一眼。「那還不都怪你!」她哪裡知道賽夏是怕她吃得太急,噎著了可不妙,說了又怕不妥,只好用眼神知會她。

  「賽夏,我真搞不懂你,在軍營裡有吃有穿,你為什麼老想要逃走?像我就愛死這裡了,唉,當初如果也把我爹一能帶來就好了!」她還真是有人溺己溺、人饑己饑的胸懷,反正有飯大家一起吃,浪費了可惜。

  「我和你不同!」

  「沒錯,雖然你是一名靠勞力維生的挑夫,但我爹常說,人最要緊的是骨氣和志氣,當挑夫並不可恥,我從來就沒看輕過你呀!」霞女說著自以為是的道理,鼓勵一個身份地位高她幾百倍的「挑夫」。

  賽夏沒想到霞女意會到哪兒去了,不過對於她好心的激勵,仍教他感動,雖然有點牛頭不對馬嘴。

  「我此趟來中原的目的,你也知道的……」

  「原來是這一點呀,你放心,過兩天你就可以認識除了我以外的第二個中原女子了……」她故意曖昧地對賽夏眨著一隻眼。「而且她還是身份很高貴的公主喔!聽說是全京城最漂亮的女人呢!」除了我之外。後面這句話她沒說出來,那是因為她還穿著男裝,公主才得以暫時衛冕。

  霞女對自己的長相,不是很在乎,實在家徒四壁的茅草寒舍中,也沒鏡子可照,所以對於長在臉上的五官也沒什麼概念,只是見過她的人都說她是個美人胚子,當然這樣的讚美只限於她一年難得幾次的沐浴淨身之後,唯有那時,才能一睹她真正的容顏與嫩白的膚質。當然見過的人和口出贊詞的人,總共也才兩個,一個是她爹,一個是王老伯。

  「什麼!你們的公主要來軍營裡?」賽夏炯然的眼眸,散發著淡淡的藍;那抹藍色,帶著一分王者之尊。

  「高興了吧!」全營區的男人自從聽到公主要來的消息後,操兵練馬都格外帶勁兒。連站乏味無聊的崗哨時,心裡仍暗數著公主到來的時日,樂而忘憂。只有她例外,因為她是女人,沒什麼好期待的,反正她每天有三餐可期待就心滿意足了。

  「公主來這裡做什麼?難道她也來從軍?!」這麼愛國的公主倒是很少見,在他們的王國裡,公主是父王的掌上明珠,捏在手心裡的寶貝。賽夏的腦子裡突然浮起十三歲的妹妹嬌滴滴的可愛模樣來。

  霞女摸著後腦勺子,歪著頭說:「我也不大清楚,聽大牛說,好像是皇上派她去樓蘭和親來著。」

  突然,睡在賽夏另一邊的大漢,半夢半醒地說:「誰在叫我呀?」原來他就是大牛,那體格的確壯得像條牛。

  霞女挪動上半身,趴過賽夏的胸腰間,偷看大牛在說夢話,低嚅了幾句後,又專心地打呼著,她看得覺得好笑,便清清亮亮地笑起來。

  橫亙在她身子下的賽夏,心裡有兩層疑慮,一是方才霞女所說的中原公主要到樓蘭和親之事,為何他離國時未曾聽聞;二是霞女屢次挑戰他原始本能的忍耐度,不知自己何時會受不了而爆發。

  霞女那張純真的笑容,像帳外的皎潔月色,不知何時已映照在他對面。天啊,她整個身子都放在他身上了,貼得那麼靠近,天啊,難道沒人告訴過她,男女授受不親嗎?

  「喂,賽夏,什麼叫『和親』?」她的手就放在賽夏的腰兩側近胯下處。

  賽夏全身僵直不敢亂動,因為在他身體的某個部位,居然直挺挺地矗立在離霞女不到半個手掌的位置。

  霞女見賽夏久不回答,像洩了氣的皮球。「忘了你是個挑夫,跟我一樣沒念過什麼書,不過沒關係,反正回到樓蘭後就知道了。」她的手越過賽夏身上的那一處突起,重又躺回位子上睡覺了。

  賽夏愣了半晌,突然睡在大牛右側的王靖被吵醒,探頭望一眼剛躺回的霞女,一臉不解地對賽夏說道:「喂,霞女,你剛才有沒有聽到賽夏在叫自己的名字?」王靖是其中比較精明的一個,善於逢迎拍馬屁。

  賽夏緩緩地搖頭,並回答沒有,以杜絕他的疑心。

  王靖打個哈欠,自圓其說地道著:「我大概是在作夢吧!」說著又閉上眼,沉沉睡去了。

  靜夜裡,只剩賽夏一人是清醒的,他慢慢地放下身子躺著,並小心地側著身面向大牛那邊,避免和霞女再有碰觸,否則就算他睡著了,卻仍有一處不得安眠,而舉旗抗議。

  咚!一隻「鳥仔腳」乘其不備時,突破賽夏的防線,跨放在他的腰臀間。

  賽夏輕輕地轉過身去,伸出手去,試圖將那條「不速之腿」撥開,沒料到,突然又啪一聲,霞女的前胸迅速地貼上他,兩人正面摟個正著。

  幸好那副肢體交錯纏綿的姿態,只有高掛在夜空的皎月看見,否則兩人的關係只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千盞燈萬點火的皇朝後宮裡,艷麗的光輝籠罩下,卻有著不一樣的冷暖待遇,受皇恩寵幸的妾妃,自是飛上枝頭的鳳凰,宮殿的四周圍總是綴飾得萬紫千紅才符合其紅人的身份與地位,那待遇當然不同於一年半載未曾沾過皇鞋塵土人間的廣寒宮那般地冷氣逼人。而其中又以順妃娘娘的玉殿最耀眼輝煌,明月映燈火,彷彿是夜夜元宵燈節的人間天堂。

  「聖旨到!」

  順妃娘娘才送皇上出門沒多久的工夫,皇上就遣人來頒聖旨,看來昨兒夜裡的「降龍十八招」可沒白費力氣呢!

  順妃半打著哈欠起身,侍女們即忙不迭地服侍著衣。風韻猶存的體態,慵懶而性感,眼妖唇媚,莫怪皇上夜夜流連忘返。

  白髮紅顏的呂公公捧著聖旨一蹬一履地墊著步伐,直踱入順妃的寢宮,那輕盈的步履,猶如踩著雲端似地。

  順妃暨一千侍女見著呂公公手裡端捧的紅絨布鑲金邊的聖旨,一一恭敬遵從地屈膝跪拜,迎接聖言聖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因樓蘭王國主動輸誠向我邦示好,亟欲與我聯親結盟,今派順妃之女美神公主前往締造百年好合之盟約,即刻啟程,並由呂公公率領京城裡最精良的黑衫部隊護駕和親之行,欽此。」

  「謝主隆恩!」順妃慵懶之音,含著歡喜得意。

  呂公公隨即上前扶持順妃起身,嘴裡不忘巴結幾句,討她歡心。「恭喜順妃,賀喜順妃,看來美神公主將成為中國史上最富有的公主了。」

  順妃心知肚明呂公公見多識廣,當然也明瞭以金銀玉器雕琢而成的樓蘭王國是何等的富有,所以真人面前就不說假話了。

  「唉,美神公主可是我的心頭肉,雖然此去樓蘭可身擁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但呂公公你也知道,樓蘭可不近呀,以後咱們母女見面的機會就渺渺無期了。」雖然萬般高興,仍有一絲不捨之情。但這一切都是為美神的後半輩子著想,自從她一得知樓蘭國王派遣特使前來表明衷心的和親結盟善意後,經過多日的盤算,她便決定乘著她得皇寵之際,為年幼的美神部署好一生的幸福。

  「順妃娘娘這一點您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等美神公主當了樓蘭王國的王后時,我說順妃娘娘啊,您那時就是王太后了,想去探視您的王后女兒,這樓蘭國王女婿還不趕緊派來百人金轎子,送您過去享福呀!」呂公公說得眉飛色舞,順妃聽得竊喜連連。

  「呂公公你這張嘴巴真夠甜的,莫怪皇上就愛你伺候他,那些後宮的妃子們,恨不能生為男人,好淨身為公公,倒能親近皇上,尤其是呂公公你最教她們吃醋吃的緊呢!」順妃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席話又褒又貶的,著實令呂公公汗顏,心下直呼這個女人果然厲害,難怪後宮三千佳麗,她卻能獨得龍心。

  「順妃娘娘,您這一說可言重了,我這不男不女的身子,怎敢與您爭輝呢,您別折損我小呂子了。」他裝著求饒,以退為進求自保,這是宮中生存的不變之道。

  哼,有自知之明就好,順妃故意玉手半遮地打了個哈欠下逐客令。

  善於察言觀色的呂公公立即識趣地說:「啊,小呂子真是多嘴多舌,竟忘了娘娘服侍皇上一夜,耗盡體力,亟須補個回籠覺,那小的就告退了。」

  他使個曖昧眼神,被順妃接住了,她笑容滿面地倦躺回軟榻上。

  「那麼公主就勞呂公公費神了。」她側躺著,背向哈腰致敬的呂公公。

  「哪兒的話,那是奴才應該做的,娘娘早點歇息,小的告退了。」呂公公再度欠身。

  當他半彎的身子倒退至門檻時,順妃突又轉過來交代。「呂公公你切記別讓公主接近軍隊裡那些下階層的男人,免得她闖禍,公主的性子你也清楚,別教我擔心了。」

  「奴才明白,奴才告退!」

  呂公公怎會不知呢,美神公主的長相無巧不巧地正好與其名大相逕庭,堪稱是所有的公主裡,長的最……愛國的,不過幸好她有一個手腕高明的母親,懂得替她的後半生幸福未雨綢繆,所以長相這玩意倒是其次了,反正是樓蘭王國主動要求的,大家也算各取所需嘛,那樓蘭世子若是不滿意,也只能啞巴吃黃連,說不得了,因為皇上已經在嫁妝上印著「貨物既出,概不退換」的字樣了。



  廣漠的草原地上,黑衫軍兵成兩路,各持長戟演習戰略,負責帶兵作戰發號施令的將領李廣騎在馬背上,立於兩隊人馬中間,觀察兩隊臨摹作戰可有任何缺失。

  李廣的目光注視著賽夏很久了,每一次兩方人馬對峙時,看似心不在焉的賽夏,只是輕輕揮動手中的長戟,便能將對手打得人仰馬翻,幸好這只是作假戰而已,若是真槍實彈對打起來,只怕光一個賽夏就能將對方殺得片甲不留了。

  鑒於賽夏標悍的作戰能力,心機頗深的李廣已感覺到他的首領地位極可能會因賽夏而產生動搖,尤其賽夏一臉高做,又不服軍令,在軍隊出任務前若不治治他,路途中恐怕就更難了。

  當第二次的對峙開始時,賽夏又犯了不從軍令的毛病,不但不前進擊敵,甚至逕自下馬,悠哉地坐躺在草地上,根本不甩李廣的口令。

  「全部退回原地!」李廣的號令裡挾著火氣,那火氣很明顯是衝著賽夏來的。

  向來做事認真吃飯也認真的霞女,連模擬作戰都很認真,在人人喊「殺」時沒注意到旁邊的賽夏沒跟著衝鋒陷陣,直到歸回原位時,才發覺賽夏已半躺在那兒乘涼了。

  「喂,你在這兒躺多久了?不怕李統領生氣,免你的職。」她看賽夏蹺著二郎腿好不悠閒地凝視著天空,真有些羨慕,可是又怕被李廣免職,這免職事小,但免錢飯沒得吃了,可茲事體大,會影響她去樓蘭撈金的計劃呢,所以她還是辛苦一點吧!

  賽夏嘴角里含根草枝,一嚼一嚼地並不搭理霞女。

  突然一個巨聲如雷地損在霞女耳旁,震得她五臟六腑差點都被震碎了。

  「霞女,你給我站出來!」李廣怒喊的聲音,就跟殺敵聲一樣威猛有力。

  霞女被震得聳斜肩閉左眼,然後無助地叨念著。「我又沒偷懶,叫什麼叫嘛!」拉緊馬韁,走出整齊劃一的軍隊,單獨站在兩邊人馬中間。

  賽夏仍文風不動地繼續欣賞著萬里晴空,反正又沒他的事。

  沒想到李廣的怒氣更旺盛了。「賽夏『你』站出來做什麼?我叫的是霞女,關『你』什麼事?回去!」

  對呀,在軍隊裡她不叫霞女。她眼珠一轉,張眼直瞪著李廣,思索著如何為自己險些暴露身份的舉動自圓其說。

  「嗯……啊……因為霞女……耳朵不好,有點重聽,所以我幫他站出來聽取李統領的指示!」哇!好險,幸虧她聰明機智,反應快如箭。

  「是嗎?」李廣半信半疑地盯著霞女身後的「假霞女」,扁著兩片厚唇,一臉不悅,一副很想找他比劃比劃的架式。

  霞女急忙退回原位,彎下腰去通知假霞女。「喂,他在叫你呀,還不快起來!」這傢伙就會連累她。

  然而,賽夏仍是不動如山,那個半調子統領李廣,他還看不進眼裡,剛才陪著他們玩一回,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李廣壓著心中怒火,指著賽夏說:「霞女,你給我起來!」

  而另一個就站在隔壁的真霞女,真像被李廣那股子怒火給燒了屁股似的,渾身一震。

  原本持刀帶槍的士兵們,這時候全松下手中的武器,等著看好戲。

  賽夏將含在口中的草枝吐出,徐徐地說:「你最好不要惹我!」他甚至懶得抬眼看看那個被他氣得快放火燒人的李廣。

  「霞女,你大狂妄了,我今天不挫挫你的傲氣,你是不會知道斤兩的。」李廣跳下馬背,準備赤手空拳和賽夏一決勝負。

  霞女擔憂地看著賽夏。

  「唉,這麼大熱天,實在不宜待在外頭曝曬,還是回營帳去,涼快些。」賽夏旁若無人地說著,一個翻身,欲上馬時,卻被李良攔住。

  「動手吧!」李廣挑釁著他。

  賽夏緩慢地掀起眼簾。「天氣熱得發燙,我可不想動手動腳,惹出一身汗。」

  在一旁冷眼靜觀的士兵已經開始為兩人的決戰下注了,大多數人押的是李廣。

  「喂,賽夏,『你』押誰贏?」大牛走過來問愣在一旁的霞女。

  霞女卻沒有任何反應。

  「喂,賽夏?『你』也重聽是不是?叫了『你』老半天了,都沒聽見啊?」大牛撥了霞女的沖天炮發,她才意會過來。

  「哦,什麼事?」暗自提醒自己,怎麼這麼笨,又忘了,她是賽夏呀!

  「『你』押誰贏,再不快點下注,他們就要打起來了。」大牛問她。

  「廢話,當然是賽……霞女會贏!」她差點又說溜了嘴。

  「誰是賽霞女?」大牛果然像條牛,沒什麼腦子。

  「我是說這比『賽』當然是『霞女』會贏。」還好她挺會扮的。

  既然押了賽夏會贏,那麼她就得想法子讓他們兩個人真的打一架才行,如果賽夏不負她所望,真贏了,那麼她就可小賺一番彩金嘍。

  奈何賽夏卻不回應李廣的挑釁,逕自走開。

  鬼靈精怪的霞女於是假裝跑到李廣身旁,趨近他的耳朵,嘰嘰喳喳一番後,又跑回賽夏身旁道:「我剛才告訴李統領,你背地裡都罵他膽小鬼。」說完後還低頭竊喜,一副計謀得逞的模樣。

  「你別煽風點火了,我是不會和他開打的。」賽夏熱得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他轉身要上馬時,又被李廣喊住了。

  「霞女,別走!」

  這回霞女沒有被他的叫聲嚇住,她似乎越來越習慣她的新名字,不過,為了加強李廣的怒意,霞女又回去他的身旁加油添醋挑撥離間。

  「賽夏說,你是統領,萬一不小心將你給打敗了,怕你的面子……會掛不住的。」霞女故意面有難色地激他。

  經霞女這一說,李廣氣得怒火衝天,整個人像著了道似的,大聲斥道:「好狂的傢伙,今天我要不打敗你,我就不姓李!」他的拳頭握得又緊又用力,都快握出汗汁來了。

  霞女咋舌,哎呀,她只是隨便說說,沒想到李統領竟拿自己的姓氏當賭注了,萬一真輸了,怎麼對得起他們李家的列祖列宗呢,真是想不開。

  她見情勢不妙,打算跑回去通知賽夏,李統領已經被她激得老羞成怒了,出手可能會很重,他再那麼漫不經心,可能會死得很慘呢!

  可惜李廣的拳掌已然飛出,而且重重地落在賽夏的右肩上。

  賽夏心想,這個李廣也太沉不住了,別人隨便說幾句話,就能激得他暴跳如雷,這樣的統領怎麼帶兵征戰。

  偏偏賽夏仍懶得和他一般見識,三翻兩轉地便將李廣的手格開了。

  但是鍥而不捨的李廣再度出掌。

  「別逼我出手!」賽夏的眼眉一挑,像條淺灘的龍,飛上了天。

  李廣喊話。「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今天誰勝了,誰就有權帶領黑衫軍保護公主安危。」

  霞女和眾士兵一聽都傻了眼,李統領真火了,連職守權位都拿來當賭注,看來茲事體大。

  賽夏對統領的職位可沒什麼興趣,不過那傢伙實在太吵、太煩了,這麼聒噪的人,似乎比較適合去站衛兵,可能會安靜些。而且他若真當了統領,也許還能偷渡點福利給霞女,別讓她跟著一大堆男人睡同一個營帳……奇怪了,他怎麼老替霞女那個小麻煩操心。

  「好,你別後悔了!」

  霞女突然大聲吆喝著——「喂,霞女,我賭你會贏喔!」隨即又小小聲地自言自語。「糟了!好像押錯邊了,李廣可是帶兵多年的將領,而賽夏雖然是有兩下子,但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挑夫。」其實她押錯事小,苦的人是賽夏,這回他鐵定會讓老羞成怒的李廣痛打成傷,真慘呀。咦?他被揍、被打關她什麼事,痛的人又不是她,她瞎操哪門子的心呀?

  賽夏對她眨眨眼。「難得你這麼看得起我!」他話裡帶刺,誰叫霞女老以為他只是個出賣勞力維生的挑夫。

  李廣見賽夏終於想通了,一想及馬上就可以痛宰賽夏,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冷靜如冬月的賽夏,眼瞼微垂,半啟的唇線輕輕張合,低沉瘖啞的聲音,像一枚鋒利的冷箭,刺向李廣的耳朵。

  「別笑得太早,否則等一下會哭得更傷心!」然後又回頭向霞女說一聲。「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被激怒的李廣,按捺不住火氣,整個人像燃著一團熾烈的旺火,欲燒向賽夏。

  在一旁替賽夏擔憂的霞女,只看到李廣的右掌又狠又蠻地衝向賽夏的心口,似乎一拳就要取下他的命似的,就在李廣的拳風刮過賽夏的胸前衣襟時,賽夏一個翻身輕跳,凌空而起,躍過李廣的頭頂。

  李廣的右掌撲了個空,卻仍維持原姿勢,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汗流浹背。

  賽夏只用一根食指抵在李廣的膏肓處,結束了這場比賽。

  此時,前方出現一行浩浩蕩蕩的隊伍,朝軍營的方向,遠遠而來。

  隊伍中間有一頂鑲金飾銀的大轎子,隨著秋風飄送,傳來陣陣濃馥的香味兒,吸引了在一旁觀戰的士兵們的注意力,只有霞女捏緊鼻翼,憋住呼吸,帶點鼻音地說:「什麼迷魂藥這麼厲害,令人發惡!」

  突然,轎子側邊的小窗簾被掀開來,冒出一張麵餅大的臉龐,夾著驚呼興奮地尖叫著。「哇,好多男人啊!」大餅臉上滿的雀斑,全都相互地推擠著。

  「那個女人是誰?」賽夏皺緊眉頭,一臉嫌惡地問著李廣。

  李廣不吭聲,賽夏便稍微使了點力道,使得李廣的身子弓得更僵直。他的性命都已握在賽夏的手上,居然還敢使性子,那只會跟自己過不去。

  「她就是美神公主!」李廣只好識相地答道。「我知道我輸了,現在你是黑衫軍的統領,趕快帶領大夥兒去迎接美神公主和呂公公吧!」

  原本按住李廣要害的賽夏,突然被美神公主的「美貌」所驚,他的表情充滿迷茫與惘然,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再次問道:「你有沒有說錯,美神公主不是應該很……」他的舌頭猶橡了。

  「很美麗是吧!?你是不是也被她的美色所震?」李廣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那頂大花轎。

  賽夏的舌頭打結得更嚴重了。「……被她的美色所震?」他懷疑李廣可能長期在沙場上打仗,對女人的品味早就不挑了。

  「可惜,皇上已經派她跟樓蘭王子和親了,真便宜那個王子!」

  「什麼——」

  一聲尖銳淒涼無助倉皇的驚詫聲貫穿於天地之間,重新將眾人的目光自大花轎上奪回來,鎖定觀看他們兩人的決戰。

  突然,情勢逆轉,原本居於上風的賽夏,自動跑到李廣身前,並反手讓李廣的食指扣住他的咽喉。

  「你贏了!」

  李廣滿臉疑惑不解。

  賽夏斜看著他,替他解惑。「我是有條件的。」附嘴到李廣的耳邊,低喃幾句,再挺起胸膛。「就這樣了,我不適合這裡,先走!」

  他一轉身,恰巧碰到霞女盛怒的臉孔。

  「你明明勝了,為何還要裝輸呢?害我輸了彩金。」她攔住賽夏的去路,舉起拳頭在他面前揮舞著。

  賽夏一反常態地扶起霞女的臉龐,神情十分專注。「我必須先回去樓蘭查明一件事情,你自己保重!」

  霞女一時之間,也傻住了,瞠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

  「幫我個忙,盡你所能地阻止那個美神公主到樓蘭來!」賽夏一說完,登上馬背,奔馳而去。

  阻止美神公主到樓蘭去,那她也不用去了嘍,那樓蘭的金銀珠寶不就跟她絕緣了!?

  那怎麼成!?

  望著飛揚的塵沙,霞女恍然大悟了。

  「我不會幫你的……」她聲嘶力竭地吼叫著,然後咬牙切齒地咒罵道:「盡讓我做些蝕本生意,誰要幫你,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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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0 17:29:3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賽夏,『你』居然還賴在床上!」

  李廣將頭探進帳內,咆哮聲如雷震耳,卻震不醒猶在睡夢中的人。

  「哇,好多金銀珠寶喔!」霞女的好夢正酣呢。

  在這個節骨眼兒想叫醒她,可比登天還難了,就算在她耳朵旁大叫「霞女」她也無動於衷,更何況李廣喊的是別人的名字,而且是一個她恨得咬牙切齒的人名。

  李廣想起霞女臨走前的叮嚀,他說要叫醒這只懶豬只有一個方法,而且百試不爽。

  「吃——飯——了!」

  他的話才出聲,霞女的背立即像殭屍一般彈了起來。

  「哈,又要吃飯了,真好!我最喜歡吃飯了。」她馬上神智清醒地站起來伸懶腰。

  「果真有用!」李廣不得不佩服「霞女」,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他臨行前的條件交換,眼前這個日上三竿還在睡大頭覺的懶惰兵,早被他操得叫苦連天了。

  「『你』真該感謝霞女!」

  李廣算是遵守承諾,讓霞女單獨睡一個營帳,也不用外出操練,只派她服侍公主,做些輕鬆的工作。

  「真不明白,霞女為什麼對『你』這麼好?」李廣啐了一口,有點不爽。

  醒來的霞女可不承認「那個霞女」對她好。「錯了,他是在整我,那個霞女啊,心眼兒可壞得很呢!」她跟他之間的仇恨算是結深了。「別讓我再碰到他!」她學大牛撂下狠話的口氣。

  李廣才懶得管他們兩人的恩怨情仇。「美神公主一起床就在找『你』,『你』動作還不快點!」話到此,他的語氣突然從強硬變成溫柔。「美神公主有沒有提過我?」

  霞女打著哈欠。「我想想……好像有。」

  「真的?」李廣的聲音提得高高的,一顆心也跟著吊起。

  「她說我什麼?」

  整個軍隊的人都看得出來李統領很「哈」美神公主,對於他獨特的眼光,大家都瞪大眼,感到詫異。

  而霞女當然也不是傻子,就算閉著眼睛,也能聞出李廣對美神公主的愛意,只是她常會故意捉弄他罷了。

  「嗯……她好像是要我問你……」

  「問我什麼?」

  霞女的壞毛病又來了。

  「問你還要多久才會到樓蘭。」她一口氣說完,然後偷笑著。

  李廣的臉,在那一瞬間,千變萬化,忽地從期待變成落寞再轉換為生氣,又不能氣出來,最後成了一張「屎臉」。

  「大概還要十天的工夫!」李廣沒好氣地回答著。

  霞女見李廣失望的神情,也笑不下去了。「所有的人包括呂公公都對美神公主敬而遠之,偏偏你……唉!看來你才是真正喜愛她的人,可惜皇上已經將她許配給倒楣的樓蘭王子了,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幫不了。」

  李廣雖然沉默無語,但總算聽到平時只知吃和睡的霞女說了一句人話,明瞭他對美神公主的心意,這已經夠令他感動了。

  ???

  樓蘭城為表示恭迎中原公主這位異國佳麗的到來,特令全城各處所有的大街小巷統統要張燈結綵,家家戶戶懸掛喜幛喜炮,儼然全城邦的人家同時在辦喜事似的,熱鬧滾滾,喜氣洋洋。

  然而就在全城的子民們為世子的婚禮舉國沸騰時,樓蘭王卻笑不出來。

  「中原來的公主就要進城了,而世子呢?世子人在哪裡?」豎立在台下的侍從,無言以對,任樓蘭王來回踱步,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王后溫柔地撫慰著。「他們會找到夏兒的,你放心吧!」

  「你教我怎麼放心?今天早上收到呂公公的飛鴿傳書,公主已經過了嶺南,這幾天就會抵達樓蘭來,到時賽夏若還沒回來,我讓誰到城門迎娶,難道要我去不成?」樓蘭王一氣起來,口不擇言。

  「你敢!」王后也發威了。

  所有的人全跪下來,自從世子離家出走後,國王和王后就經常起爭執,近來,他們的膝蓋都跪得黑一塊青一塊了。

  「我也不想呀!」樓蘭王怪自己話說得太快了!

  王后發威轉成嗔怨。「我知道你嫌我老了,想找個年輕的姑娘……」她咿咿嗯嗯地嚅哭著。

  樓蘭王真是有理說不清。「王后你想到哪兒去了?是你要我幫夏兒找個中原姑娘的。」

  「對,那中原姑娘是幫夏兒找的,你別想半路攔去用了。」王后止住淚水,抽答答地道。

  「我根本沒想要什麼中原姑娘,這主意還是你和米葉出的,這會兒怎麼賴上我了?!」他真感到冤枉。

  忽然一陣急風刮入宮殿,由於疾速無法立即停止下來,風渦在殿前直打旋,繼而發出人聲。「父王,我也不要啊——」

  殿上,眾人錯愣楞地看著來者何人,竟有此等神功。

  風歇,人現,一個昂然挺直的身軀背對著正殿。

  王后先叫出聲——「是夏兒!」

  待那人回過頭來,面對眾人時,侍從們紛紛五體投地的行大禮。

  賽夏手一揮,示意他們起身。

  王后衝過去抱住愛兒,眼淚又撲簌簌地流了出來。

  國王一見是賽夏,先喜後怒,王者之尊的架子,馬上又端出來了。

  「要中原姑娘是你說的,現在你又不要,身為樓蘭王國的世子,講話出爾反爾,如何成為一國之尊呢?」

  賽夏放開母后。「父王,我是嚮往中原泱泱大國的民情風土沒錯,但是我沒說要娶中原公主啊?這麼大的事,也不先跟我商量一下,就貿然決定,幸虧我知道得早……」否則他的一生,就此由彩色變成了黑白。

  樓蘭王用力甩動他的王袍。「我跟你商量?真是反了,到底我是國王還是你是王?!」他都快被自己的老婆和兒子氣得滿頭白髮了。

  賽夏自知急言得罪了父王,理虧地跪下來請求。「父王母后,那位中原公主不適合孩兒,與其娶公主,我寧願……」那一剎那間,他的腦海裡居然浮現那個不男不女的霞女身影。想到他臨走前,她氣罵他的話——「都是你害我輸了彩金。」那副天真無邪的容顏,唉!不知得花他多少時間才能將她調教成模範世子妃。

  「寧願?」樓蘭王與母后異口同聲地問道。

  賽夏回過神來。「寧願父親代我前去半途迎接,將那位中原公主嚇回中原。」

  「那婚禮怎麼辦?」王后急著問,毫不介意犧牲掉自己夫婿的尊嚴。

  「為避免打草驚蛇,婚禮的籌備工作如常進行。」賽夏深謀遠慮地述說著他的計劃。

  樓蘭王悶著臉,踱回他的王座上,不理會自己老婆和兒子之間的對話。因為覺得身為他們丈夫和父王的尊嚴遭遇嚴重的創傷,心裡不斷地重複著自己的兒子剛才所說的那句話——寧願父親代我前去半途迎接,將那位中原公主嚇回中原!

  這是什麼話嘛?要他去嚇那位中原公主!他又不是鬼,怎麼嚇人!還是兒子覺得他長得像鬼,真是太傷人了。

  「好,就這麼決定!」王后和賽夏不約而同地敲定。

  樓蘭王橫過怒容,一臉不解。「嗯?」

  他們居然問都不問主角一聲。「休想!」

  樓蘭王全身抖怒著,連王冠都被震晃得前搖後擺,像風中殘燭。

  ???

  美神公主的和親隊伍,行經嶺南下,李廣帶領的黑衫軍兵分三路地夾圍著公主的座轎,稍有風吹草動,士兵即到,幾乎將美神公主保護得滴水不漏。

  只是美神公主倒真希望出現一個英俊瀟灑的蒙面大盜,將她截走,也許還會有段奇情浪漫的艷遇呢!

  「賽夏,『你』進來裡面和我聊天好不好?我快煩死了!」美神公主自窗框內探出頭,露出那張舉世無雙的方型大臉,像是大框框裡還有一個小框框。

  霞女用嘴巴努向呂公公那邊,表示礙難從命。

  但呂公公巴不得有人陪美神公主,他也省事,否則一路聽她叫囂,真吵。

  「小夏子,『你』就進去吧!」呂公公那高八度的男高音,說得霞女渾身的骨頭都快散了。

  什麼小夏子,別嚇唬人了,她可是問過大牛的,呂公公不男不女,像他那樣的小太監,官裡有一大堆,全都叫小什麼子來著。哎呀,這會兒呂公公那般叫她,怕不會也要將她閹了,帶回宮裡去吧!

  霞女半嚇半驚地躲進大轎內,還是和女人家在一起安全些,她只好暫時忍受一下美神公主那張超大型的芝麻大餅臉了。

  美神公主扁著鴨嘴似的厚唇。「我長得很醜嗎?為什麼『你』都不正眼看我一眼?」

  霞女立即抬眼以對。「怎麼會呢?何況你長成這樣又不是你的錯,只是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對了。」

  「『你』——」美神公主臉上的芝麻好像都站起來,作勢要攻擊她似的。

  霞女連忙解釋。「我是說,公主你長得……很耐看呢!」得耐著性子看的那種,這麼說比較間接了吧,依她的智慧應該聽不出來話中的真意!

  「是呀,我也覺得自己越來越美麗了,就是這樣,才煩人!」美神公主說著拿出一面銅鏡出來,數數她臉上的芝麻有沒有少掉幾粒。

  霞女極力忍住不將剛吃過的午餐吐出來。

  「公主,你貴為公主有吃有喝,有什麼好煩憂的?」她這狗腿的毛病學自呂公公。

  一說到這兒,美神公主收起銅鏡,面對霞女,神情非常認真。

  「我可以信任『你』嗎?」

  被她這麼一問,霞女倒不知如何回答,她可不喜歡背負別人的秘密過日子,白天還好可以控制著不說出來,但是夜晚睡著了,毫無意識,萬一不小心把別人的秘密當夢話給洩漏了,這責任她怎麼背?

  「你什麼都可以說,就是不要告訴我你的秘密。」

  美神公主點點頭。「『你』覺得李統領怎麼樣?」

  霞女不假思索地回答。「他除了有點凶,有點矮,有點醜,有點討厭以外,沒別的缺點。」

  「那『你』覺得『大牛』怎麼樣?」美神公主又問,笑得腰肢亂顫。

  霞女蹙著眉。「大牛啊,他是有點笨,有點拙,有點壯,其餘還可以。」

  美神公主又笑得抖動雙肩,掩嘴吃吃地笑,樂得像什麼似的。

  霞女真是看得一頭霧水。

  「那『你』覺得……」

  霞女接道:「你該不會連呂公公都要我發表看法吧!他不適合你的,公主!」

  「好吧,那我就不問了!」

  天啊,美神公主她還真是飢不擇食,霞女咋舌欲昏。

  「我跟『你』說,我好像比較喜歡李廣,他看起來好有男子氣概喔!」

  霞女眼簾半垂,作無力狀。

  是嗎?她怎麼都沒聞到?

  「可是,我又擔心那位樓蘭王子萬一長的比李廣還俊帥,這樣我的心會亂掉,不知如何選擇,所以……」

  重點總算說到了,否則她快睡著了。

  「所以我想請『你』先騎快馬,混進樓蘭城,查看那位樓蘭王子長相如何?若是英俊勝過李廣,那麼我就聽從皇上的御旨,乖乖地和親,嫁進番邦,萬一他要是奇貌不揚,那我得另謀出路了,小夏子,『你』可不可以幫我這個大忙?」美神公主拉住霞女的手,使勁地拉扯撒嬌。

  「不准叫我小夏子,我又不是太監!」

  「好嘛!小夏子——」

  「再叫,我翻臉了!」

  「『你』一定要幫我,而且這件事只有『你』和我兩個人知道,不能說出去哦!」

  「我不是說過,別告訴我秘密的嗎?」霞女快被美神公主逼瘋了,惶急地抓扯她的一頭亂髮,越抓越亂。這下子,她不答應,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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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0 17:29: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霞女摸黑混進了樓蘭城,身穿一套夜行衣,用黑色頭巾裡頭又蒙面,像只夜間飛行的蝙蝠。

  如迷宮般的樓蘭城,她要上哪兒去找那位王子的房間呢?

  霞女杵在一根擎天大柱旁望柱發呆。因為像這麼的柱子,眼前至少有幾十根。

  「這個地方挺適合玩捉迷藏的。」就兩臂橫張,居然還無法抱住大柱的一半。

  突聞人聲自她身後傳來——「我要去探視世子王兄,你們不用陪我了,先下去休息。」

  好輕脆悅耳的女音,仿如黃鶯出谷。

  「是。」

  一陣起落有致的腳步聲,輕踩著步伐,細細碎碎地消失在大廳的走廊外。

  當米葉走向霞女所在的那根擎柱三步遠時,霞女突然現身,彎腰打恭作揖,頗具禮數。

  「這位姑娘,你的聲音是我所聽過的聲音裡最美妙的。」先褒獎她一下,事情會順利一點。

  米葉兩頰飛紅,羞答答地將臉側向一邊,不敢直視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是……誰?」被一稱讚,米葉的聲音竟有些許走樣,因為從來沒有「男人」讚美過她的音色。

  突然咚咚的腳步聲,自米葉身後走過,是一列巡視城堡夜間安全的侍從。

  霞女俐落地閃身躲在大柱後面,直到侍從走遠,才探出頭來,兩顆晶亮如星光的眼球,瞅著一臉莫名的米葉。

  「我是誰不重要,只是想請問這位聲音好聽的姑娘,你們樓蘭王子的房間在哪裡?」霞女一直讚美對方,就是要使對方心花怒放,再據實告知。

  米葉淺笑的唇角如一彎明月,她心想著——「這黑衣男子好可愛啊!」胸口的小鹿亂撞成一團。

  「什麼是『樓蘭……王子』?」米葉不解那稱呼。

  霞女以她有限的江湖常識加以解釋。「就是將來要當你們樓蘭國老大的那個男人!」

  「哦,『你』是說世子王兄啊!」米葉豁然明白。

  這會兒輪到霞女一頭霧水。「怎麼樓蘭的王子;稱呼這麼長哩!真麻煩。」

  米葉掩嘴輕笑,笑聲如鈴。

  「『你』沿著右邊的迴廊,走到底會有一座玫瑰花園,穿過花園,會發現有一個圓拱大門,大門前垂掛兩個燈籠,燈籠上各寫一個漢字,走進去,再往左邊直走就會看到了。」她說話的語調,悠揚輕快,真像在吟唱歌謠。

  「這麼複雜呀!好吧,我盡量記住。」這時候她真希望自己的頭可以再大一些,也許記的東西可以多一點。

  「沿著右邊的走廊,走到……」她開始邊復誦邊朝目的地而去,忘了道謝。

  米葉沒見過那般逗趣的男人,雖然想追問他的名字,卻又礙於身份難以啟口
,但——見他就要消失了,卻也顧不得矜持,連忙追問。「『你』叫什麼名字!
」低垂蠔首,一副嬌羞的模樣。

  咚咚咚,霞女再度奔回原地,見米葉一直斜視地下,她隨即蹲下去,極目力所能地搜尋著,終於找到一隻迷路的螞蟻,便將它捉在手上。

  湊近米葉的視線所及之處,問道:「你是在問這只螞蟻的名字?還是我的?
」她昂揚著眉,一臉天真。

  米葉可羞壞了。哎呀,哪來的呆頭鵝,非要人家講白了不可。

  「當然是問『你』。」她的聲音更軟更甜,像糖水一般將霞女淹沒。

  「我想也是,只是你一直盯著地上的螞蟻看,倒像是在對它說話,哈哈……」霞女本想用力一掐,將螞蟻弄死,但怕螞蟻的父親傷心,便把螞蟻小心輕輕地放回地面。

  「我叫賽——夏!」還是用賽夏的名字安全些,就一邊手推著螞蟻的屁股,催它走路,一邊說出名字。

  「啊——『你』也叫賽夏?!」米葉訝異極了。

  「哇!你那麼大聲一叫,剛才說的口令,我又忘了!」原來她忘了去目的地的那番指示。

  「沒關係,我再說一次。」米葉溫柔極了,言談間透出心儀之情。

  「你真好!唉,都怪我太笨了,明明還含在嘴裡的話,一下子就忘了。」霞女越稱讚米葉,米葉越是張口結舌,不知所措。

  就在米葉一字一句地重述時,霞女的兩粒眼珠子用心地緊緊盯住米葉的唇形
,一張一合全收進眼底,看得米葉滿臉羞紅。

  「好,我全記住了。」咻一下子就循話找人去。

  留下滿臉紅光的米葉,陶醉在霞女的一言一行裡。

  「這麼巧,『他』也叫賽夏,嗯……」她不由地一陣輕笑。「他、一定跟世
子王兄一樣是個了不起的男人。」她的芳心好像跟著那個黑衣人而去了。

  呆立半晌之後,才驚覺——「我不也找世子王兄嗎?」太好了,又可以和「
他」見面。

  米葉的臉頰又燙出兩朵紅霞,真想看看那黑衣男子長什麼樣子?


  就在霞女兜來轉去轉得七葷八素之際,那兩隻亮晃晃的燈籠終於出現了。

  大紅燈籠上面的確寫了個漢字,還是個雙胞胎「喜」字,大剌剌地在晚風中招搖著,刺得人眼睛發酸,無法直視。

  霞女揉著發酸的眼珠子,一手推開擋住她去路的大紅燈籠,但在她還沒走開時,燈籠又擺回來,撞上她的腰臂,一股熱氣差點燒上身。

  她索性將它摘下來提著照明。

  她走到一間長得像寢房的豪室前,直覺這裡應該就是樓蘭王子睡覺的地方,否則她不會升起陣陣的睡意,連哈欠都不請自來了。

  「就是這裡了!」霞女的直覺向來奇準無比。她向來是見了茅房自然就想「嗯嗯」,進了臥房就想睡覺,看到廚灶肚子就想吃飯,不過這一點比較不准,有時候在別的地方肚子也會不聽話地鬼叫。

  對著精雕細琢的門飾紙,她緩緩伸出纖長的食指,邊笑邊沾了點口中的唾沫,其實她很想在房門上寫道:「霞女到此一遊」的字樣,這可是她第一次到樓蘭,應該留點紀念才對,礙於身上沒筆硯,只得作罷。

  原先只想要在門紙上搓開一點小縫,偷偷觀察一下房內的樓蘭王子長得嚇不嚇人,沒料到,那門紙薄如蠶絲,她的手指才輕輕一碰,竟啪——地一聲,破了個大洞,她的整隻手都伸進去了。

  「誰?」

  她已驚動了房裡的人,轉身想逃,已來不及了,背後有隻手重重地壓在她的肩上,教她動彈不得。

  「對不起,我走錯地方了,再見!」霞女頭低低地說完話就想走,只是背後的人,卻不願輕易地放手。

  那人伸出手朝霞女頭頂一抓,咻——但見霞女用來蒙面的黑頭巾已被扯下,露出那支被壓得垮垮的沖天炮,像一株行將枯槁的樹苗。

  「是你!」

  一直不敢轉身的霞女,聽到有人認識她,再顧不得了,一個回頭,差點撞到背後那人厚實堅挺的胸肌。

  「賽——夏!」她叫得更大聲,賽夏四顧一探,連忙搗住她的嘴巴,以免驚動了他人。

  隨即將霞女帶入房內,見她那副傻不愣登的夜行裝,配個沖天炮頭,那模樣倒挺爆笑的。

  「你來這兒做什麼?」多日不見她了,賽夏卻忘不了她天真逗趣的可愛模樣,他邊問著話邊打量她全身。

  「喂,你別這樣看我,好像在看小偷似的。」霞女雙手環胸相抱,想遮住點什麼,卻又什麼也蓋不了。

  賽夏不解了,他明明是含著喜相逢的眼神對她,為何會被誤會呢?這個不一樣的霞女,看待事物永遠有不同於他人的一套見解。

  她打開房門,左顧右盼地巡探一遍後,又關上門,壓低音量說:「是美神公主要我先來看看那位樓蘭王子長成什麼德性?萬一他是個醜八怪,那公主就決
定和李廣逃婚,不來樓蘭和親了!」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哎呀!糟了,我怎麼把公主的秘密講出去了。」她立即跎高腳尖,拉住賽夏的脖子,威脅地說:「我警告你,千萬不能將這個秘密洩漏出去。」

  賽夏嘴角微咧,邪邪地笑著。「她的秘密我沒興趣,不過我倒想聽聽你的看法?」他瞅著霞女,輕輕將她的手拿下來,握在手心裡。

  「什麼看法也沒,因為我根本還沒看到那個樓蘭王子。」她氣得跺腳。「剛才那位姑娘大概是新來的侍女,指錯了路,害我也走錯了地方。」她頹坐在椅子上,十分懊惱。

  賽夏怔了。連這麼明白的事,她都能想歪,不知她腦子裡都裝些什麼料,怎會如此與眾不同呢。

  「對了,那你來這兒做什麼?」她突然抬頭問道。

  賽夏被問傻了。

  「我來這兒做什麼……」他一時無言以對。

  霞女抖地站起來。「哦……是不是李廣也叫你先來探探人家樓蘭王子是不是長得比他英俊『稍傻』呀?」她溜到賽夏的肩下,瞅著大而清亮的黑眸瞧他,一臉好似猜中人家難以啟口的心事那般得意。

  「啊?」他越來越欽佩她的想像力與聯想力,真是高超呀!

  「結果你也碰上那個新來的姑娘,被指錯了路,所以就出現在這兒了,是吧?!」她嘿嘿而笑。還好有人跟她一樣笨,她還不算太丟臉。

  事到如今,他得告訴霞女真相才行,免得誤會越結越深,今後他所說的話,霞女都不信了。

  「霞女,其實我就是……」

  「哇,這是誰的床鋪?好軟好舒服啊!你也上來躺躺,好溫暖喔!」霞女不知何時已跳到床上,或躺或臥或坐,以身試床。

  賽夏走到床沿,一心想解釋,卻遭霞女拉上床鋪一起翻滾,活像兩個幼童在草地上嬉戲玩耍。

  霞女清脆爽朗的笑聲與無邪愛玩的童心,像潔淨的雨水洗滌了賽夏心中的忌慮,他握著她的細肩,摟著她的小蠻腰,心底一陣悸動。

  「沒騙你吧!你一定跟我一樣,沒睡過這麼軟綿綿的好床。哇,真是舒服,爹如果也能躺到這等好床,他腰酸背痛的毛病可能會不藥而癒了,你說對不對?」

  只要有美好的東西就迫不及待地想跟父親分享的霞女,突然眼中閃著淚光,默默平躺著。

  賽夏也側躺下來,注視著眸中盈滿清淚的她,前一刻嬉戲耍鬧活潑如孩童,下一刻又出奇的恬靜善感,宛如處子。這個小女人的情緒起伏如此之迅速,大令人費解了。

  不知何時開始,他的心情高低竟也隨著她起伏。

  「有了!」霞女忽地轉身向賽夏,兩人,四片唇,哇!碰撞在一起了。

  一股熱潮如海浪般衝向霞女的小臉頰,倏地潮紅若醉飲醇酒,她尷尬地轉身想逃。

  一隻強而有力的胳臂,橫過她的細肩,攔住她薄弱的背,將她鉗得緊緊的不讓她離開。

  「有了什麼?我從頭到尾都沒對你怎樣,怎麼可能有了?」賽夏促狹地戲弄她,雖然有幾次在軍營裡,實在憋不住原始的本性,但礙於旁邊躺著四個彪形大漢,他這隻大野狼,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放過那只不知身陷險境的小綿羊。

  不懂男女情事的霞女覺得奇怪,為何自己會全身發熱,像生病一樣,對於賽夏的話,她也無法瞭解。

  「我是說有辦法讓我爹也躺到這張好床——」兩人鼻對鼻,口對口,她真怕一不小心咬了賽夏的唇。「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這樣講話實在大不方便了
!」可是他的鼻息散發出一股奇特的氣味,吸引住她。

  賽夏不理會她的提議。「你有什麼好法子?」他凝神注視著未曾如此安適的霞女丫頭,並不刻意摟緊她,倒是她自動地靠緊他的胸膛,閉眼垂臉,似乎用盡全部的心力,貫注在小而俏的鼻尖上,用力的吸聞著。

  她輕啟朱唇道:「你呼吸時透出一股氣味好特殊,好好聞喔……」說到這她突然又臉色紅潤,羞赧起來。

  「你該不會想吃掉我吧!」他不放過她,手臂一使勁,兩人貼得更密合。

  霞女慌了,急得低頭想躲,那種又愛又羞又怒的感覺,像被揭穿心事般地令人困窘。

  她強挺直腰桿來,抬起下巴,不滿地說:「誰要吃你!哼,我想呀——那股好味兒一定是這床發出來的,我要把它偷回去,讓爹睡睡看。」

  賽夏聽完,想笑,手一鬆跌躺回原位。虧她想得出來,從樓蘭偷搬一張比她重上幾倍的床回中原,真是孝心感動天。

  「喂,你別躺著不動呀!」就翻身坐在賽夏的下半身處,扯著他的臂膀上下搖晃著,帶動她的臀部也上下起伏著,那姿態親密得有如洞房花燭夜裡做的好事。

  賽夏快被她折磨慘了,但是——他喜歡這種折磨!

  霞女見他不但無動於衷,反而更舒適地舉起兩隻手臂往後攤開,一副投降任她宰割的模樣。「喂,你快起來呀,趁這屋子的主人還沒回來前,我們偷偷搬走,哈,神不知鬼不覺,太好了!」說完,她又晃動得更起勁。

  「天呀,再這樣下去,沒有一個男人受得了的!」他一翻身將霞女壓覆著。「你最好別再亂動了,否則會出事的!」濃濁的喘息聲,吹在霞女的眼睫上,熱呼呼的。

  「你好像很喘的樣子?!」她納悶了,床又還沒搬動,他也沒出半絲力氣,怎麼就喘成那樣子。

  「是呀,如果你再胡動亂搖下去,我保證連你都會很喘的!」他將唇貼近霞女的耳窩裡挑逗著,那股熱氣沿著耳輪竄入她的腦內,令她感到暈眩。

  「是嗎?這床有那麼沉重?」霞女禁不住閉起眼。「那怎麼辦?」

  賽夏的唇,慢慢落下。

  那股好聞的味道又來了,她又聞到了,她尋找來源。在哪兒?到底是從哪兒飄來的味道,像某種草香味,又濃又烈,吸引著人接近它。

  當賽夏的唇降臨在她微張欲語的熱唇時,她終於找到了。

  兩人熱烈地擁吻著,不分你的唇我的唇,賽夏追逐著霞女口中濕潤鮮美的熱舌,霞女追隨著賽夏急促不定的喘息聲,床上的兩具身軀,再度翻滾起來了,不同的是,這回少了嬉笑聲,多了熱烈嬌喘的聲息。



  突然,房門被打開了——

  一張花容失色驚懼惶惑的艷容,發出青天霹靂的呼喊——「你們兩人怎麼可以這樣?!」

  床上重疊相擁的兩個身影,來不及分開,同時轉頭向門口一探。

  「米葉!」賽夏忙亂熱情的嘴唇,抽空喊了一聲。

  可惜,米葉已反身衝出房門外,那張模糊的線條,似乎帶著恨意與不屑。這是怎麼回事?賽夏自霞女身上翻下,調和著方才迷亂的情慾氣息。

  「你認識她?」霞女話中含著點醋意,因為那女孩長得比她美艷,聲音又好聽,連髮型都比她好看多了,她知道賽夏老笑她的頭髮,像根沖天炮似的!

  「嗯!」賽夏起身想追出去。「米葉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你很在意她?」她不想用那個很嚴重的「愛」字,爹說愛太沉重,不是每個人都負擔得起,知道得越少越好,免得受傷害,可是她好像有點被傷到了。

  霞女垂頭喪氣,蜷伏在床的一角,抓著棉被,滿臉委屈,那模樣好比被休了的怨婦。

  突地又進來四個侍衛,一進門,見了賽夏就下跪,嘴裡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
,大概是樓蘭話吧,她想。

  賽夏也嘰哩呱啦說了幾句,他們才順從地退出去。

  「沒想到在樓蘭當個挑夫,地位這麼高。」像個天皇老子似的,見了他還得屈膝下跪。

  霞女躲在床角冷冷地說道,看著賽夏整裝準備出去,八成要去追剛才那個姑娘,竟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兒,也不幫她偷床,想想就覺得自己好可憐。

  「你別走,我馬上回來!」他腦海裡留著米葉那張驚惶的臉孔,她一定是誤會了。

  「去找那位米葉姑娘嗎?」霞女漫不經心地問著,腦子裡則忙於算計著,該如何獨力搬走這張床。

  「嗯!」賽夏猜解著米葉的心思。

  他突然豁然開朗地驚喊著——「不會吧!」賽夏轉頭注視渾身上下沒一點女人特質的霞女,更肯定自己的猜測百分之百正確。

  「米葉一定以為你是男人了!」他忽然大笑起來,聲音響徹天際,像發現一件極可笑的事情。

  他邊笑邊回頭巡視著霞女。「哈……米葉居然以為我和一個男人在床上親
熱,哈哈哈……」他笑得開心,卻見霞女皺著眉頭,翻瞪著兩顆發白的圓杏眼,動也不動地仇視著他。

  自己的確笑得太過火了,幾乎忘了再度被當成男人的霞女心中的感受。他抿著唇角走向門口,刻意地忍住笑意,盡量不要讓笑聲爆發出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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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0 17:30: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在正殿前廊上,賽夏截住了又驚又氣的米葉,她正悶著盛怒,心中躊躇著該不該將方纔所見稟告父王及母后。

  賽夏攔住她,一陣滔滔雄辯,欲加以解釋,卻怎麼也說服不了米葉先人為主的既定想法。

  「『那個賽夏』明明生得一副扁胸平臀的身材,不論形體、姿態或動作,幾乎與男人無異,『他』不是男人,難道是女人嗎?世子王兄,你別騙我了,我剛才在殿前就見過『他』了,還跟『他』聊了幾句呢,人家連聲音都像男人,你卻硬要說『他』是女人!更何況我……」她差點脫口說出對那個賽夏的傾慕之意。

  可是最令她心碎的,卻是世子王兄竟然和她搶奪同一個男人。

  賽夏無言以對,誰教那個冒牌的賽夏,天生一點女人味也沒有,說起話來又粗聲粗氣的,全無姑娘家該有的儀態,莫怪米葉會有如此深的誤解,想他當初乍見霞女時,不也將她誤認為男子嗎?

  「世子王兄,你怎麼可以做出那種事?『他』是個男人哪,男人怎可同男人……」米葉瞪著銅鈴大眼,眼裡又恨又怨。

  王兄啊,你既然不愛女人選擇了男人,罔顧王室的禁忌自甘墮落,身為王妹也奈何不了,但是天涯何處無芳草,為何偏偏要和她搶同一株呢?

  「天啊,我不敢想像!父王和母后知道了不瘋掉才怪?!」米葉神情狂亂不止,其實真正會瘋掉的人恐怕是她呀!

  米葉拔腿想逃,卻遭賽夏伸手攔住。

  她在賽夏懷中掙扎著,不肯乖乖就範和他前去印證她所見非真。

  「『他』還自稱是賽夏,居然跟你同名呢,難怪你不想娶孟節公王的女兒,還要父王扮成你去嚇走那位中原公主,原來你……喜歡的竟是男人?!」真教她傷心難過,沒想到她這輩子最崇拜的世子王兄竟然有斷袖之癖,而且還和她喜歡上同一個人?!

  這檔事兒教她如何能接受呢,就算自己能將剛萌生的情芽以慧劍斬斷,退出糾結難分的三角關係,可是樓蘭畢竟是個民風淳樸的城邦,子民們如何能面對這等敗壞風俗的事呢?

  米葉扯開被賽夏強拉住的雙手,又悲憤又哀傷,聲淚俱下地痛斥她一生最敬愛的男人,那感覺就像在自己的手足劃上一刀似的椎心刺骨。

  「你要我說幾次才相信,那個賽夏,她真的是女兒身吶!」賽夏再次向米葉聲明。

  「『他』不是男人?難道是女人!哼,女人若長成那樣子,那我又該算是哪一種人呢?」米葉直挺挺地立在賽夏眼前,讓他看清楚真正的女人,是何模樣。賽夏無言以對,因為霞女的確長得不像一般的女人,這一點他無力反駁。

  米葉極力搖晃著賽夏,像要搖醒一個昏迷不醒的睡人似的。

  「世子王兄,你怎麼去了一趟中原回來,連人家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你的英明、你的睿智、到哪兒了?」是丟在中原忘了帶回來了是不?

  「王兄沒變,我還是原來的我,而且我愛的絕對是女人,這一點你不用懷疑。」賽夏怔怔地說著,思緒飄回方才和霞女在房裡纏綿的那一幕,這使他不由地思索起他對霞女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情感。霞女和自己心目中想要的女人模樣簡直差之千里,她是那種自己一輩子都不曾遐想過的男人婆,但他卻深受她的吸引,甚至沉醉在和她相擁的滋味中,情難自禁……難道他真的愛上霞女了?!

  只要王兄不愛男人,那她就有機會了。「世子王兄,你一定在中原吃了不少的苦頭,才會心神恍惚,我先送你回房休息,至於那個賽夏……暫時交給我來處理吧!」米葉拭去眼角的淚痕,心情平息不少。

  當兩人進了賽夏的房間時,怔在原地。

  短短不到一盞燭火的時間,原本井然有序,尊貴豪華的宅邸,竟然變得一片凌亂,桌椅東倒西歪,連重達千斤的床架都被搬動了,整個房間像遭了偷兒似的紊亂不堪。

  米葉臉色驚慌,大叫著。「我的天呀!這是怎麼回事?」

  正忙著使勁搬動床架的霞女,面紅耳赤地回頭瞥見來人,一見米葉,嚇得立即鬆開抬著床架的雙手。

  隨即將賽夏拉到一旁放低聲音地罵道:「你不幫我忙也就罷了,居然還去帶個樓蘭城的人來捉我,你太不夠義氣,也太令我失望了!」霞女臉上有著忿怒混著作賊心虛的複雜神情。當下便轉身,想逃離這個令她尷尬無措的處境。

  「你別想走!」賽夏一把將她抓回,不讓她臨陣脫逃。

  「誰說我要走?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她突然又挺直腰桿,一副坦蕩蕩的模樣。她雖然心虛不敢面對米葉,但生性好強的,是怎麼也不服讓賽夏耍著玩。

  「你在胡扯什麼呀?」賽夏真想朝她那顆笨腦袋瓜打下去。「米葉她不相信你是個女的,快證明給她看吧!」賽夏將霞女推至米葉面前。

  「怎麼證明?難道又要犧牲我那兩團肉給人看呀!我才不幹。」她雙手環胸一抱,頭一揚,冷不防地往賽夏的腳上用力一踩以洩忿。

  賽夏痛得跳腳。「你……」

  米葉倒是急了,出聲指責道:「『你』怎麼可以欺負世子王兄呢?」

  霞女被她的話給搞糊塗了。「世子王兄?喔——我差點又忘了,世子王兄就是你們樓蘭王子的別稱!」她東找西找,雙眸四處游移。「他在哪兒?」她甚至蹲到床底下去看了看。

  米葉對霞女莫名其妙的舉止弄得一頭霧水,她走至霞女耳旁輕聲道:「雖然我有點喜歡『你』……」她的頭微微傾著,臉頰泛著羞赧的霞光,畢竟不習慣主動向男人示愛。「可也不能讓『你』隨意踩踏世子王兄的腳,他可是我樓蘭未來的王啊!」米葉的胳臂終究是往內彎。

  賽夏想要封住米葉的嘴巴,但已經來不及了。

  霞女原本彎下的身子,在聽了米葉的話後,緩緩地立起,一雙驚懼的眼,望進賽夏的眸中。

  她的聲音像裝了彈簧似的抖顫著。「你……是……樓……蘭……王……子……」話一說完,霞女便咚地昏倒在地。

  賽夏瞪了米葉一眼,忙不迭地將霞女扶起。

  米葉也錯愕了。「難道『他』不知道你的身份?」

  賽夏將昏迷不醒的霞女推給一臉不解的米葉。「喏,交給你了!是你說要處理她的。」抱著渾身已遭汗水濕透的霞女,定是剛才搬動那些桌椅床架時所流的汗,他不忍地吩咐米葉:「就幫她換件衣服吧,順便看清楚她是男是女!」

  米葉接過來抱住鬆軟如泥的霞女,不料一滑溜,米葉趕忙將她環胸托起,突地,她驚訝地瞪圓了一雙美目,這會兒不用看她已經知道霞女的性別了,因為她摸著了霞女身上長著女人該有的東西。

  她一臉惶惑,不敢置信地尖叫。「怎麼可能?『他』……竟然是女……人!」剎那間,她手軟腳軟。

  「她叫霞女,是個從小到大沒見過女人的女人,所以根本不知道女人該長成什麼樣?教教她如何當個女人吧!她……」她可能會成為未來的世子妃呢!賽夏又被那個潛藏在自己內心深處某個角落的念頭,嚇了一回。「她是個很孝順的女孩!」他隨口找了個理由搪塞,他還無法正視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時機還沒到,他若明說了,很可能會嚇了霞女,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要來樓蘭淘些傳說中的金銀珠寶,不是來尋找白馬王子的,他不該大早現身,她還沒準備好呢!都怪米葉。

  賽夏顯然有些失控,向來沉穩冷靜的他,居然被個小姑娘弄得一團亂,這大不像他了。



  「堂堂一個樓蘭國國王的尊榮,竟被自己的兒子害得要丟臉丟到中原去,哼!今天我若不能令這個不孝子和孟節公王的女兒成親,那麼就把頭上這頂王冠扔到街上任人踐踏!

  樓蘭王氣憤地令來人將賽夏喚到殿前,此刻他恨不得將這個害他丟盡老臉的兒子和孟節公王的女兒送入洞房,免得夜長夢多。

  就在樓蘭王正要說服賽夏娶孟節公王的女兒時,傳出忽低忽高的嘶吼吶喊聲,仿似狩獵時被困於陷阱的動物掙扎怒吼之聲,充滿了憤懣之氣。

  「那是什麼聲音啊?」樓蘭王一發問,隨從立刻展開護駕陣式。

  賽夏低喃道:「是霞女的聲音。」

  樓蘭王一聽是方才賽夏提過要娶入門的王妃,心中大喜,先前和賽夏的爭執也忘得一乾二淨,若賽夏真有喜歡的女子,他就不再堅持定要賽夏娶孟節公王的女兒了。

  「太好了,果然是名俠女,光聽聲音就知道,中氣十足,哈……」

  賽夏面帶憂愁,他懷疑父王見了霞女之後,是否還能笑得出來。

  「是啊,她該大的地方不大,就是嗓門最大,尤其是叫我的名字時,幾乎是驚天動地!」

  樓蘭王笑得更暢快。「是嗎?」他越來越想見識這名中原俠女,瞧她究竟有何魅力,能降服樓蘭城裡人人敬愛的世子賽夏。

  於是樓蘭王拖著賽夏來到他的寢宮,一入門,但見一個頭上扎根髮束,貌似頑童的人佇立於紅漆漆的龍柱前。他極目搜尋,心目中所想像的俠女身影,然而屋內除了那名週身邋遢的男童之外,別無他人。

  樓蘭王一臉狐疑地走向紅漆柱前。「難道是……她?!」他一邊打量眼前被五花大綁在紅柱上的人兒,一邊不時地回頭張望賽夏,希冀從兒子臉上探出端詳。

  當賽夏那張英挺若雕像的五官,苦笑地朝他點頭示意時,樓蘭王本能地抗拒著那令人驚詫的答案。

  「你就是俠女!」他怔在霞女面前,不知該喜該憂,心上倒有個念頭直打轉。他這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呀,老天爺要如此懲罰樓蘭城,送來一個雌雄莫辨的怪人來當樓蘭城的王妃。

  「賽——夏,你這個大騙子、偽君子,你死定了!」霞女怒罵之際,不忘撥開阻擋在前的樓蘭王。「老伯,您借個光,免得我的口水不長眼睛,噴到你老人家的臉上。」

  她才輕輕一碰樓蘭王,隨從的兩名侍衛立即抽出腰間的長劍,分別架上她的脖子。

  「好,算你狠,先下手為強,虧我拿你當好哥兒們,你居然撒個瞞天大謊來誑我,現在又想殺我滅口,早知道樓蘭人都這麼心狠手辣,就算有金山銀窟我也不來!」她臉一橫,翹挺的鼻尖,正對著被推至一旁的樓蘭王。

  「你才拿他當好哥兒們而已啊?」樓兩王和霞女四目對望。

  「老伯您說錯了,那是以前的事,從現在起,我和他連朋友都沒得做了!」一想到他騙了她這麼久,肚子裡就有股莫名之火冒上來。

  「對啊,你們是不能做朋友了,因為賽夏想娶你當王妃!」

  賽夏緊張的神經為之一震,想娶霞女的念頭還在他心頭上游移,沒想到父王就這麼說了出來,不過這一說,倒更加確定了他的心意。他凝神專注於霞女的表情,深怕她會拒絕似的期待著她的反應。

  兩名侍從一聽,原來被他們架在刀口上的人是准王妃,立即收劍入鞘,半蹲行禮,隨即退至兩旁。

  霞女被這些人搞得一頭霧水,真是煩死了,尤其是剛才那兩人,一會兒要殺她,一會兒又朝她跪地行禮,簡直莫名其妙,就連那個穿戴一身金光閃閃的老伯也說了滿嘴她聽不懂的話,什麼賽夏想娶她當王妃,哈!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是公主,八成又是賽夏這傢伙在耍她,瞧他雙手環胸立於一旁,凝著眸子,一臉陰沉不定地望著自己半句話也不吭,究竟是在玩什麼把戲?

  不過,她雖然沒錢沒身份沒地位,但是尊嚴倒還剩下一些些。

  「王妃?哼,王妃了不起啊,別人也許很在意,我霞女可一點也看不在眼底。」就故意揚起下領,提高嗓音,裝出滿滿的不屑。

  然而那神情,深深地傷害了賽夏期待的心,也激起了他心底的怒火。

  「父王,謝謝你的幫忙,請你先行起駕回宮休息,其他的事情我來處理。」

  賽夏目光閃過一道冷光,射進霞女的心坎,頓時,她渾身打了個冷顫。

  「你叫這位老伯為父王,那麼……」霞女生來簡單的腦袋瓜子,實在容納不了太多曲折。

  樓蘭王一陣搖頭低歎。「兒子啊,婚禮一事,你要不要再三思啊?」

  連一向迫切希望兒子盡早成親的父王都反過來勸他了,難道他這個決定真的下得大草率了嗎?

  賽夏瞇著眼,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滿臉不以為意的霞女。這個難以馴服的女人,徹底擾亂他的心緒,弄得他眉頭深鎖,長而密的濃睫半遮住銳利的眼眸,使他更顯得憂鬱迷人。

  「父王,婚禮照常。」他心中已有計謀了。

  樓蘭王輕輕歎喟一聲,早知道就不逼他成親。他黯然退出寢房,臉上露出不忍的神情,好像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結果卻是要自己的兒子去承受。

  房裡剩下對峙的一男一女,霞女掙扎的身軀霎時停住了,許是被賽夏的回話給震懾住吧!從她的表情難以推判是喜是怒,只是她瞪著兩顆雪亮大眼,瞅著賽夏瞧,像看一個陌生人。

  「公主就快到了。」她訕訕地說道,臉上仍是沒有多餘的表示。

  賽夏走向她,為她鬆綁。「公主已經被我父王嚇回中原了!」

  霞女爆出一句驚叫——「什麼?!」雖然剛才那個老伯是長得挺嚇人的,不過公主的相貌也怪駭人的,應該不會嚇輸他才對啊!

  她看賽夏不苟言笑地為她解開手上的繩子,只當他是假仁慈,便譏刺道:「別以為公主走了,我就會委屈自己嫁給你這個滿嘴謊言的番子,哼!」她搓揉著被綁痛的手腕,作勢欲走。

  「我要娶的女人,不是你!」賽夏故意一派輕鬆狀,甚至不拿正眼看她,更不上前留她。

  倔強的霞女猛然地停住腳步,回頭對背向著她的賽夏扮鬼臉。這番子大沒誠意了,一下子強要娶她為妃,才一轉眼,他又變卦了,真是氣炸了她,真想從後面踹他一腳,讓他趴在地上來個狗吃屎,以洩心頭恨。

  當霞女真的抬起右腳欲踹過去時,賽夏像早已預知了她的詭計似地回過頭來,說道:「盂節公王的女兒,年方十八,青春嬌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平時溫婉不多話。儀態端莊,秀外慧中,她比你適合當樓蘭城的王妃。」

  隨著賽夏對孟節公王女兒的描述,霞女的火氣像給澆了油似的,越燒越旺。

  「夠了,我不想聽了!」她搗住耳朵,想擋住所有聲音,索性連眼皮都緊蓋著,不聽不看,來個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安。

  賽夏迷人的唇形,在霞女的怒吼聲中,微微揚起,像獵人站在暗處,凝視著獵物投入陷阱,唇邊泛起得意的笑容。



  「世子王兄,你這麼做大冒險了,萬一適得其反……」米葉的驚呼聲在夜深人靜時,更顯出慌意。

  對桌而坐的賽夏,不慌不忙地鎮住她的情緒。「如果她真來找你,那就表示我的方法奏效,否則,我只好隨她回去中原,慢慢感化那塊頑石了……」

  房門外,傳來丫環的聲音。

  「這是公主的寢宮,不准男人入內!」

  「什麼男人?我是姑娘呀!讓我進去找米葉,我有急事嘛!」

  「不行!『你』再硬闖,我就請侍衛送『你』去吃牢飯。」丫環堅定地將來人拒於門外。

  「米葉,米葉呀!我是霞女,你快來告訴這幾個姊姊,我不是男人啦!」那粗聲粗氣的喊叫聲,無怪乎丫環們拿她當男人。

  一絲竊笑聲響起。「她真的來了!米葉,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我先走一步,免得被她看見了。」

  隨即一條黑影穿過窗欞,消失在那堆吵鬧人群的牆外。

  有個丫環從霞女的背後抱住,搗住她的嘴巴。「公主已經入眠了,『你』這個魯莽的小子,竟敢來此地撒野,擾公主清夢,來人呀,將『他』抓起來!」

  前廳兩名站崗守護公主安全的侍從,快跑入內,一左一右將霞女架起,正欲將她抬出門外時,公主的房門打開了。

  「放開她!」

  「米葉,你終於被我吵醒了!」霞女已經喊得喉嚨都快破了!

  霞女開心地掙開侍衛們的挾持,還一臉得意地對著擋住她去路的丫環說:「米葉,快告訴她們,我是如假包換的姑娘。我不扮『假賽夏』好幾天了,怎麼還老是有人誤以為我是男人呢?真不知道這些人的眼睛是不是被眼屎給蓋住了!」話一說完,她大搖大擺地走進寢宮。

  米葉搖頭輕笑,越看越覺得她像個小男孩,而且是個會撒野的小子,天真活潑極了,世子王兄大概是被她那股率真的氣息所吸引吧!

  她反身將門關上。「霞女,你不是回去中原了嗎?」

  「現在沒空回去了,我問你,有個什麼公的女兒,你認不認識?」霞女小心翼翼地探問道。

  米葉在心中暗叫,世子王兄呀,你的餌似乎釣到你想要的魚了。

  「認識啊,她可是樓蘭城數一數二的才女,不但氣質出眾,而且……」

  「我跟她,誰比較溫柔端莊?」霞女打斷米葉的話,急急地問出令她困擾已久的問題。

  米葉睜著水靈靈的明眸,笑出聲來了。

  「怎麼比呀?這太難了!」米葉推托道。她可不敢說出真正的答案。

  「難道她真的跟我一樣好看?」霞女皺著眉頭省思。

  「你們是不一樣的人,她是個完完全全的女人,而你卻從頭到腳都像個男的,教我如何評斷?」米葉不得不說真話了,即使真話有時挺傷人的。

  「是嗎?」霞女像只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

  「霞女,如果你願意把自己變回女人的話,我想你一定勝過她。」米葉遵照王兄的指示引蛇入甕。

  「我早已經變回女人了呀,你不是叫我霞女了嗎?」她以為把名字換回來就成了。

  米葉被她天真無邪的神情給逗得發笑。「那還不夠,你必須穿上女人的衣服才算數,像我這樣呀!」

  霞女面有難色,望著公主一身絲質襲地服飾,不禁皺著鼻道:「什麼呀!得穿那麼薄的衣服喔,我怕會著涼生病呢,而且披披掛掛的又長得可以掃地,爬樹時多不方便啊!」她雙手環胸而抱,認真地思考著換上那套她從沒穿過的女人裝。

  「我經常見到孟節公王的女兒著一縷絲衫,輕柔飄然,端坐在湖心的涼亭裡,捻彈一曲琵琶,音樂隨著水波震盪,啊,多飄逸多有氣質啊!樓蘭城裡不知有多少男人傾心於她呢!」

  霞女聽得目瞪口呆,表情木然,完全不懂番人的番興趣,哪有談談枇杷就叫有氣質?那麼如果再說說柳丁、唱唱木瓜,是不是就能長出更多叫氣質的東西來呢?真是番理一堆。

  米葉見狀,回頭對霞女說:「我知道這對你而言恐怕太難了,還是算了吧!」她會不會形容得太過火了,反而嚇著了霞女呀?

  比賽都還沒開始就先言敗,這般沒出息的事,她霞女絕對抵死不從。

  但見一張原本清麗靈秀的細緻五官,全糾結在一塊兒。「我不會輸給她的,要比談枇杷是不?簡單!從現在起,我一切都聽你的。」霞女抬頭挺胸,一副壯士斷腕的決絕模樣。

  反正霞女是豁出去,她可不能在緊要關頭打退堂鼓,白白把個王妃的寶座拱手讓人。當王妃那!地位多崇高呀,她和爹便可過過好日子了,何況一想到賽夏摟著孟節公王的女兒,她就氣得頭皮發麻,管它什麼水果,要談要吃她是來者不拒,就絕對不讓賽夏稱心如意去娶那個什麼公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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