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 -【愛在涼季】《全文完》

蔡仲子

沈洛 - 愛在涼季

哎呀！你這個死豬頭、笨豬頭、臭豬頭！
為什麼就是不明白我的少女芳心呢？
方涼季盯著永遠吊兒郎當的時辰晃，
真想一腳給他踹到外太空去！
而今他、他、他竟然還背著她和那個美女去約會？
就算當不成情人，好歹也還是朋友嘛！
約會這種大事怎可不報給她知！？
哼！這傢伙重色輕友，她要證明自己也是有行情的！
奇怪，今天的太陽是打西方出來了不成？
方涼季這個男人婆怎麼這麼有女人味？還會害羞臉紅？
見鬼了！他竟然還覺得眼前一亮兼怦然心動！？
難道多年相知的感情原來是愛情？如果真是如此……
他可不許她做別人的老婆！他得趕快追回來才行！

蔡仲子

時辰晃與方涼季之歌

　　Fly me to the moon,

　　(帶我去月球，)

　　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讓我在星星間遊玩。)

　　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 Jupiter and Mars.

　　(讓我看看在木星和火星的春天是什麼樣子。)

　　In other words,hold my hand．

　　(換句話說，牽我的手。)

　　In other words,darling,kiss me.

　　(換句話說，親愛的，吻我。)

　　Fill my heart with song,

　　(用歌曲填滿我的心，)

　　And let me sing forevemore.

　　(讓我永遠的唱下去。)

　　You are all I long for,all I worship and adore.

　　(妳就是我想要的全部，我所憧憬和愛慕的。)

　　In other wrds,please be true.

　　(換句話說，請真誠。)

　　In other wrds,I love you.

　　(換句話說，我愛妳。)

　　歌名：Fly Me To The Moon

　　詞、曲：Bart Howard

蔡仲子

第一章

　　私立流雲高級中學

　　正值七點二十分，身穿制服的值班教官站立在校門口，嚴肅的面容讓學生望而生畏，個個頭垂得低低的，只想避開教官如雷達般的耳目，快快閃進學校裡頭……

　　「阿晃，你慘了！雷頭在門口，你還弄了這顆頭，免不了會被逮的啦！」離校門口約二十公尺處，一名矮個子、戴著厚重黑框眼鏡的男孩穿著制服。仰頭取笑著身旁比他高的二十來公分的高大同學。

　　「死猴子，關你什麼事啊！」一頭酷勁紅色短髮的時辰晃一掌朝同班同學侯允懷頭上招呼去，那快、狠、準的力道是毫不留情的！「我就是要趁雷頭背過身的時候趕快衝過去，你要掩護我，知不知道？要是我被逮，你就等著接受我的懲罰！」

　　望著時辰晃帥氣臉龐上那抹表面上表面上稚氣可愛、實則包藏禍心的燦爛笑容，侯允懷不禁渾身顫抖地回想起那次嚴厲的懲罰……每次他得罪阿晃，後果就是整個人被阿晃倒吊在五樓陽台，那腦充血的恐懼滋味將他嚇得屁滾尿流！

　　吞了吞口水，侯允懷摸著後腦勺，帶著討好的笑，豪氣干雲地道：「阿晃，掩護你不成問題啦！我們感情好得就像親兄弟耶！我當然會幫你呀！」

　　他一副很夠義氣的模樣，還伸手在時辰晃精壯的胸膛上拍了拍，以示自已真的很夠義氣！

　　時辰晃咧嘴一笑，很滿意地搭住侯允懷的肩膀。「你這隻死猴子，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啊？你是不是在想，要是不答應我，就會被我倒吊在五樓陽台呀？」

　　「嘿……嘿嘿……嘿嘿嘿……」侯允懷也只能跟著傻笑。

　　「還笑？快遲到了啦！」時辰晃又賞了侯允懷後腦勺一記，把侯允懷打得往前栽了幾步。他不忘叮嚀道：「等會兒放機靈點，知道嗎？」

　　「是，阿晃。」侯允懷躲在行道樹後頭，像個出任務的私家偵探般，不時探頭探腦，觀察著門口那位被稱作「雷頭」的主任教官的一舉一動。

　　「阿晃，雷頭沒在看這邊，快跑！！」侯允懷拚命壓低聲音喊道。他緊張地猛揮手示意。

　　時辰晃一聽候允懷這麼說，運動神經本就發達的他長腿一拔，瞬間奔過教官的背後，成功地閃進校門裡頭。正當他要為自己的幸運大笑出聲時，一具柔軟的身軀卻突然像算好角度般撞進他的胸膛裡，直覺反應下，他伸手緊摟住懷中的柔軟身體，先閃進一旁花木後的隱僻處再說。

　　「呼呼——還好雷頭沒發現我！」時辰晃安心地放軟剛硬身軀，正要低頭看向懷中的人，卻被一陣粗暴的詛咒給罵呆了。

　　「該死！放手！你這白癡……」

　　方涼季兩手撐在地上支起身子，一張中性俏臉看起來氣炸了，用得紅紅的，兩手插在腰際，低頭怒視眼前呆坐在草地上的男孩。

　　她首先望進一雙過分澄澈天真的眼眸，裡頭是完全的透徹，一絲絲的雜質也沒有，微愣地現她對看，那無邪的模樣就像個孩子；濃黑的眉毛微微上揚，很是性格；一頭有勁但校規不容的紅色短髮，讓他看起來有絲叛逆。

　　這學弟長得其實不算英俊，但那模樣頗帥氣就是，看起來像應該有不少女孩子愛慕的陽光男孩類型。

　　嗯……她倒是沒見過這傢伙。

　　剛剛她為了閃躲教官，拚命趁教官轉身的剎那迅速跑進校門，沒想到栽進一堵過分溫暖的胸膛裡。

　　她挑著眉，往他微微敞開的領口看去——和他同年齡的男孩，不是太胖、太矮，要不就太瘦，很少會有他這種好體格，大概是常運動的關係吧！

　　「喂！你……」方涼季更加俯下身子，瞇眼看著他制服胸口上繡的名字，而後直起身，還是插著腰，揚聲叱問：「時辰晃是吧？你幹麼隨隨便便抱住我，還拉我進這隱密的草叢？你想幹什麼？」

　　時辰晃抬頭看著眼前這個中性人。

　　如果不聽她的聲音，沒看見她穿裙子，他八成會以為她是個美少年哪！

　　俏麗的短髮、中性的臉龐……不是頂漂亮，但很有個性美。撇開看不出曲線的身材，就她那雙腿來說，很勻稱、又筆直，膚色健康，是一雙難得一見的美腿……

　　方涼季一見他死盯著她的腿瞧，一股怒氣自腹部燒上來，臉蛋更加脹紅！她腿一揚就要往他臉上踹去——

　　「喂！時辰晃，你在看哪裡？你再用那種色迷迷的眼光看我，相不相信我一腳給你踹過去？！」

　　時辰晃大驚，擅於打籃球的大掌抓握住她穿著「NIKE」球鞋的腳丫，嘴裡笑嘻嘻地說道：「妳好凶啊！女孩子可不能凶巴巴的，沒有男生會喜歡兇悍的女人啦！不過，嗯，妳的腿真漂亮哩！」

　　縱使他說出口的話帶點外國口音，但方涼季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你管我！」學過點拳腳功夫的方涼季另一隻腿一抬、一踹——正中時辰晃右邊臉頰，把時帥哥踢得灰頭土臉、連話都說不出來，她卻得意地「哼哼」兩聲，低頭見他一臉的不敢置信，她不客氣地大笑出聲。

　　「哇哈哈……，哇哈哈……好蠢的臉……噢！笑死我了，哇哈哈……」她笑得蹲下身抱住疼痛的肚子，仍然揚聲狂笑著。

　　我咧，這個女人！他時辰晃的帥臉，向來都是被眾家女孩捧著呵護的，這傢伙居然……居然用她的鞋底端了他的臉一腳？！

　　「妳……妳這男人婆！」時辰晃伸手揉揉臉頰，甚至還摸到一粒粒的沙，一張帥臉瞬間變得有點臭。

　　「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次！」方涼季單膝跪下，伸出兩手揪住他的領口怒斥。因為她的力氣比一般女孩來得大，輕輕鬆鬆便把他揪了起來。

　　時辰晃一臉無辜地重複道：「我說：『妳這男人婆』啊！」

　　雖然他長年久居美國，難免帶點外國口音，但他口齒一向清晰，她該不會聽不清楚吧？

　　「我最恨人家說我是男人婆！而你這王八蛋，不只說一次，還給我說了兩次？你剛剛領教了我方涼季的『絕地奪命腳』還嫌不夠是不是？啊？」方涼季兇悍地搖晃著他，一雙眸子噴出憤怒火焰，像要把他燒穿了洩恨似的！

　　自從她國一那年跟鄰家大哥哥告白卻被拒絕，拒絕的原因正是「我把妳當好兄弟、好朋友」後，她對於「男人婆」這三個字就反感到現在。只要是認識她的人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就怕她會抓狂起來，使出她的「絕地奪命腳」來對付他們。

　　而眼前這小鬼，居然……居然敢戳她的痛處？

　　喔——她叫方涼季？記下來記下來，她很有趣哩！

　　「嘻嘻，不要那麼生氣嘛！像男人有什麼不好？這樣的話，我們男人都會把妳當作是兄弟耶！什麼心事都會跟妳講喔！」時辰晃笑嘻嘻的一把握住她的手，輕易地讓她握拳的手離開了他的領口。

　　可別把他的衣服抓皺了哩！

　　方涼季詫異地看著他那隻大她許多的手，訝異他的力氣居然大過她，還輕易地將她揪住他衣領的手抓下來？她練過拳，很少有他這年紀的男孩比得過她，這傢伙，很不錯嘛！

　　她撇撇嘴，不甘願地在心底呼道。

　　「噹噹……噹噹……噹噹……」鐘聲響起。

　　「你很煩耶！」方涼季低頭看表，仰起下巴哼道。「呿！我幹麼跟你扯那麼多？簡直像在跟白癡說話。」她不屑地拍拍裙子上的草屑，轉身就要離開——

　　「噯，學妹，妳等一下嘛！我還沒問妳是幾年幾班的耶！」時辰晃敏捷地跳起，長臂一伸，攫住她的手腕。

　　她上身的制服外多套著一件運動外套，所以他不知道她是幾年級的。可是以他的直覺來判斷，她應該是學妹才對。

　　方涼季險些被他過分高大的身高給嚇到。

　　這傢伙……吃什麼長大的呀？雖然剛剛已經大略清楚他的好體格，但實際上他一站起身還是不免讓她嚇了一跳。

　　「幹什麼啦！放開哦你！」方涼季火大的想掙開他的手，但是他力大無窮，她怎麼用力也掙不開他的掌握，她的嗓門不禁大了起來。「時辰晃，你不要太過分喏！我叫你放開我，聽到沒有？！」

　　「誰在那裡？都已經打鐘了還在這裡逗留？」

　　雷頭的聲音剛落，人就站定在他們面前。嚴厲的眼掃過他和她糾纏不清的手，緊抿的唇居然微微揚起，笑得有點曖昧。

　　「教……教官好。」時辰晃和方涼季異口同聲地喊道。

　　「嘖！」方涼季連忙甩開他的手。

　　「時辰晃？又是你！你那是什麼頭？午休時間到教官室找我。」雷頭冷瞪他一眼，而後眼光轉往方涼季，眼裡有著深深的無奈。「方涼季，都打鐘了還跟學弟在這邊晃蕩？妳是想被記缺席，操行不及格又被留級一年嗎？想把高中當五專念啊？一樣，午休鐘聲一響就來教官室找我報到。」

　　「學弟？！『又』被留級？！」時辰晃的嘴巴張得大大的，驚愕地轉頭看著她，不敢相信她是自己的學姊，還是被留過級的學姊。

　　這麼說……她比他大？不會吧！

　　「這不關你的事，趕快回去上課！」雷頭一聲令下，兩個人就散了。

　　可是呢，就在他們相處的短短時間，緣分已將他們纏繞在一起了……

　　※※※※

　　方涼季回到教室後，一張中性臉蛋氣呼呼的。

　　她大動作的回到座位裡，發出異常響亮的聲音，讓一旁的同班同學全攏靠過來，七嘴八舌地開始問——

　　「阿涼，妳怎麼啦？一張臉臭成這樣？」

　　「有誰膽敢得罪妳呀？」

　　「可不是？我們三A的方涼季可是女俠再世呢，沒人敢招惹的啦！」

　　可方涼季仍猶自生著悶氣。

　　一想到時辰晃害她要到教官室去報到，她就一肚子火。

　　只要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有「教官恐懼症」；就是因為太愛玩、太會搞怪，常常被教官點名，久而久之，她能避教官多遠就多遠。而時辰晃這小鬼居然害她得去教官室報到，這怎能讓她不生氣呢？

　　「阿涼怎麼還是不說話？」眾家女孩互看了一眼，一頭霧水。

　　「阿涼，到底是怎麼了？」其中和方涼季最要好的同學、也是「流雲高中」的校花——秦宛臻，搖了搖她的肩，微蹙著眉，關心地柔聲問道。

　　「嘖！還不就是一個學弟咩！真是氣死我了！」方涼季一提起時辰晃，還是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能把他大卸八塊！

　　「何方神聖『駕大膽』，敢讓妳氣成這樣？」同學小碧忍著笑問。

　　「我才不認識他，只知道那傢伙叫『時辰晃』。」方涼季皺起眉說。

　　「時……時辰晃？！」眾家女生都驚叫出聲。小碧緊接著問道：「阿涼，妳說惹到妳的人是時辰晃？他怎麼惹到妳啦？」

　　於是方涼季將剛剛所發生的事劈哩啪啦的講過一遍，雙額因為怒氣而脹紅。

　　「那王八蛋害我被雷頭點名，妳們說他可不可惡？」

　　眾家女生聚在一起，交頭接耳不知說些什麼，總之她們臉上的表情除了嫉妒還有驚喜！

　　「好了，別生氣了，雷教官叫妳去，可能也只是訓訓妳，不會有事的。」秦宛臻拍拍方涼季隱隱起伏的背脊，柔聲安撫著她。

　　阿涼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安慰安慰她，過一會兒就沒事了。

　　「最好是這樣，要不然我不會放過那傢伙的！」方涼季暗暗握緊拳頭，腦中又浮現一雙孩子般的眼眸……呿！那傢伙怎麼會有一雙無邪的眼睛？

　　一旁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女主談論告一段落，小碧代表發言。

　　「阿涼，妳知道時辰晃是什麼來歷嗎？」

　　「我管他是王永慶的孫子還是郝柏村的侄子咧！」方涼手從鼻子哼出不屑。

　　小碧搖搖食指，一臉的責備之意。「阿涼，妳怎麼能夠不知道呢？阿晃學弟他哥哥叫『時辰昊』，是個留法的藝術家。先不提時家大哥，那時家是做什麼的妳知道嗎？」見方涼季漫不經心的模樣，小碧更加重了口氣，道：「時家代代都是從事設計，不管是衣服、鞋子、包包……總之，時家的人是國內外各大品牌爭相網羅的對象。不過時家不專門為誰而工作就是了。」

　　小碧吞吞口水，順了順氣，眼光瞥見方涼季腳上的球鞋。

　　她指著方涼季的球鞋，道：「妳腳上這雙鞋的雛型是誰畫的，妳知道嗎？是阿晃學弟他爸爸隨手勾勒出來的，妳就知道時爸爸有多強啦！很多人都勸時家自創品牌，但時家似乎沒有這個打算，因為阿晃學弟的爸媽長年四處旅行，很難有個準的。而阿晃學弟更是了不起，業界已經預期他以後必定會走這一行，各界都很期待他自創品牌喲！」

　　說沒被嚇到是騙人的，方涼季的確有點小小驚訝。不過她可不相信那痞子模樣的傢伙會有多麼大的能耐。

　　「那也是他們家呀，又不是他，我就不相信那傢伙這麼有才華，根本看不出來。」她因為對時辰晃反感而反對。

　　小碧又搖指頭了，臉上的表情更加激動。

　　「阿涼，妳錯了！據說阿晃學弟之前還在美國時，就已經在畫設計圖了，而且他專攻球鞋，雖然作品不多，卻被視為是秘密武器呢！也就是說，他現在就有收入了哦！」

　　看小碧那副護主的模樣，方涼季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反駁的話。於是她頗敷衍地說：「是哦？這麼厲害喲！」她心裡一方面期待老師快點進教室上課，她懶得再聽小碧形容時辰晃有多棒的話了。

　　「是啊！在學校裡，自從阿晃學弟今年從國外轉回我們學校後，他就有很多擁護者，連我們也是哦！呵呵呵……」小碧說著說著，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方涼季一點笑意也無，正好老師進教室，也終止了這段有關時辰晃的談話。

　　她管他多厲害咧！只要他不要來惹到她就好了。

　　※※※※

　　二年C班

　　「阿晃，你早上進校門後，怎麼消失了這麼久，現在才進來？」侯允懷用斜眼看著時辰晃吊兒郎當地晃進教室，還對幾個同班女同學笑得很燦爛，露出一口白牙，表現他陽光男孩的特質，明顯就在賣弄他的帥氣。

　　果然，聽見幾名女生馬上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表情好不愉悅。

　　「喔，沒事啦！」時辰晃揮揮手，忽然他一頓，賊兮兮的笑意自他唇邊綻放。他一手勾來矮小的候允懷，低頭問道：「猴子，我問你，你有沒有聽過『方涼季』這個學姊？」

　　「有哇！她在我們學校很有名的咧！」侯允懷點頭如搗蒜。

　　「哦？」時辰晃揚起一道濃眉，再問：「她很有名？」

　　「先別說她被留級一年的事好了，第一，據說她曾經是跆拳社的社長，可是自從她被留級過後，就卸去社長一職了，可是呢，她的拳腳很了得，沒人敢惹她；第二，阿涼學姊跟你說過很漂亮的校花宛臻學姊是好朋友，當然也很出名啦！」侯允懷把他所知道的都供出來了，深怕時辰晃有哪點不滿意，自己就要遭殃。

　　「嗯，的確！」這是針對方涼季拳腳功夫的肯定，他今天領教到那「絕地奪命腳」了。時辰晃一手摩挲著下顎，若有所思地喃喃說道。

　　「怎麼，阿晃，你幹麼突然這樣問？」侯允懷敏感地察覺到時辰晃的異樣，好奇地追問道。

　　「沒事！哪有什麼事！哈哈，好了，上課了啦！」時辰晃隨隨便便就打發了候允懷，擺明了吃定候允懷不敢多吭一聲。

　　自從他從美國回到台灣後，還沒遇見這麼有趣的人。這個學姊實在好玩，他得好好纏住她。時辰晃笑嘻嘻地想。

　　※※※※

　　「流雲高中」教官室。

　　雷教官勒令時辰晃在三天之內將一頭紅髮變回原來的顏色後，便放他回去了。接著便換方涼季。只見她乖乖地站在雷教官面前，頭垂得低低的。

　　「唉——阿涼，舅舅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說妳。」雷教官看著拿頭顱面對自己的小甥女，再度無奈地嘆氣。

　　「你就不要找我來教官室呀！」方涼季扯扯外套下擺，小小聲地說。

　　「在那種情況之下，妳覺得舅舅應該循私嗎？」雷教官曲起指頭往她頭上敲下去，讓她「唉」了一聲，總算抬起頭來，嘟著嘴一臉不情不願。

　　「你還把我留過級的事情說出來。」

　　「就算舅不說，整個學校不也都知道了？」

　　方涼季努努嘴，不予置評。

　　這孩子！

　　阿涼會被留級的起因正是阿涼的父母親、也就是他的姊姊和姊夫，那一陣子兩夫婦為了些小事而鬧彆扭，吵著要離婚，讓阿涼為此而心情低落，不顧是否畢得了業，執意不來上學。

　　一個原本開朗樂觀、成績又不錯的孩子，因為父母的感情不睦而開始反叛。

　　她的舉動果真引起父母注意，她父母這才知道自己的行為對孩子的傷害和影響有多麼大，於是趕緊重修舊好，不再為了一點芝麻蒜皮的小事而鬧離婚。

　　將阿涼托給他之後，現在兩夫婦搬回高雄，用掉畢生積蓄在大高雄地區開了家中型超級市場，經營得頗為理想，現在正朝著開分店的目標而共同努力。

　　而阿涼，也因為曠課過多而被留了級。更在滿十八歲後搬出他家，獨自一人居住。阿涼自小學習跆拳，再加上阿涼獨居的公寓就在他家對門而已，他也就比較放心讓阿涼自己住了。

　　「好了，知道不能做的就不要做，免得到時又怪舅舅找妳麻煩，知道嗎？」雷教官沒好氣地再次叮嚀。

　　「好啦！」方涼季嘟著嘴應道。

　　「那就好。對了，妳最近要不要回家？妳媽媽昨天打電話來還念著要妳回家一趟哪！」

　　「知道了。」她的臉上開始出現不耐。

　　「好了好了，回去吧！看妳那張臉臭的。」雷教官揮了揮手，放她離開。

　　「嘖！臭舅舅，老是愛念我……我要不要回家我自己心裡有數，還管我咧！」』方涼季邊走出教官室，邊喃喃自語地碎碎念著。

　　這時，剛好午睡結束的鐘聲響了起來……

　　「嗨，小涼。

　　一聲非常富有朝氣的清亮男孩嗓音，伴隨著肩上有力的一掌……方涼季一臉火大的轉過頭去，一見來人是害她被叫進教官室的傢伙，俏臉幾乎馬上沉下來，隨即悶著頭就要走開。

　　「欸，小涼，別這樣嘛！好歹我們也是朋友，妳怎麼連招呼也不打就要走開呢？」時辰晃一見方涼季這麼不買自己的帳，嘴噘了起來。高挺的身軀往她身前一站，把她堵得沒有去路。

　　方涼季每走一步，他就緊跟在後，就像個還沒斷奶的娃娃離不開母親般。

　　「小涼，妳不要不理我啊！雷頭可以作證，早上我還抱過妳呢，妳怎麼就翻臉不認人喏！這樣可是不行的喲！」時辰晃兩手背在身後，微傾下修長的身軀，看著她俊秀的側臉，帶著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這一番曖味兮兮的話語，讓周圍經過的人都直盯著他們看——這一招成功地惹火了方涼季。

　　她腳步一頓、身子一迴，抬腿就要往他小腿招呼去，當然——被他大掌一抓，落了個空。

　　她想故技重施，抬起另一腿要踹，又被他給擋下……她抬眼瞪向一臉笑瞇瞇的時辰晃，不得不承認這傢伙挺懂得「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早上吃過悶虧，這會兒倒是變機靈了！

　　「幹什麼啦？你真的很煩耶！」她不耐煩地雙手抱胸，睨著他。

　　「小涼，妳不要那麼凶嘛！我是真的想交妳這個朋友的。」他一臉真誠，那表情好比他已挖心掏肺證明給她看過一般。

　　「誰准你叫我小涼？聽起來好像我跟你有多熟，告訴你，並沒有！」方涼季嫌惡地糾正他。「學弟，你到底想幹什麼？」

　　「叫我阿晃就好了，不要叫我學弟。」

　　「你本來就比我小，我叫你學弟是應該的。至於要我叫你的名字嘛……」方涼季假笑了下，道：「我說過了，我跟你還沒那麼熟。」

　　「真是嘴硬。」時辰晃撇開頭咕噥了一句。

　　「你說什麼？」方涼季只看他嘴巴動了動，追問道。她瞇起眼，隱隱有預感他不是在說她壞話就是在批評她。

　　「沒有哇！來來來……」時辰晃又笑出一口白牙。忽然他整個人往她靠去，長臂一把攬住她纖肩，將她帶往隱密的樓梯間。

　　「幹什麼？不要動手動腳的！你還想嘗嘗我的……」

　　「妳的『絕地奪命腳』是不是？」

　　「你這人很怪耶！幹麼老是想把人帶到隱密的地方？」話尾才剛落，方涼季像意識到什麼似的，馬上跳離他好幾步，驚叫道；「耶——你……你該不會是想對我……喂喂喂，我警告你不要亂來哦！這裡可是學校哪，我隨隨便便喊一聲，馬上就會有人來的！」

　　瞧她那副防他的表情哩！

　　既然她那麼入戲，那他就陪她演演戲吧！因為他看這個寶裡寶氣的學姊很對眼，能和她交朋友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乖乖的，不要反抗，眼一閉、牙一咬的，一下子就過去了，乖喔——」他故意涎著臉，裝出一副色狼模樣朝她逼近……

　　「喂喂喂……你……你不要亂來哦！我……我可是會武功的，人家……人家都稱我是『女俠再世』的……我……我要尖叫了哦！」方涼季步步退，聲音也有點顫抖，還真的是有點怕了他這邪氣模樣。

　　時辰晃驀地狂笑出聲——「噗——哇哈哈……妳好妙喔！」他笑得猛捶牆壁，可能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你笑什麼笑啊？神經病！」方涼季知道自己被他耍了，氣得扔下話，轉身要走開。她幹麼跟著神經病在這裡東拉西扯呀！見鬼……

　　「好啦！對不起嘛！」時辰晃大掌抓住她的手把她扯回來，換上正經神色，問道：「小涼，原來雷頭是妳舅舅呀！」見她瞠大的眼，時辰晃摀住嘴，也瞪大無辜的眼，道：「呃……我知道了秘密，妳不會要殺我滅口吧？」

　　「你聽到了多少？統統給我招出來！」方涼季兩手交握、互折，發出了嚇人的「劈啪」、「劈啪」聲。

　　「呃……就……就你們講多少，我就聽多少咩！」這下換時辰晃一步步後退了。他就站在外面呀，當然是她說多少他聽多少嘍！

　　「你最好不要講出去，我警告你！」方涼季忿忿地扔下威脅。

　　「呵呵，當然好！不過……」

　　「你想怎樣？」方涼季不僅氣到咬牙、還氣到發抖！她在心底哀嚎著，不懂自己怎麼會惹上這個煞星？

　　「我想跟小涼做朋友啊！」時辰晃眨了眨他無邪的眼眸，一臉委屈。

　　這傢伙……是白癡呀？做朋友？噢……

　　方涼季一手插腰、一手撫額，眼睛閉緊，忽然覺得頭痛死了。

　　應該也不會怎樣吧？就做個朋友而已，不是嗎？她這樣說服自己。

　　「好啦好啦！」

　　「那就這麼說定嘍！小、涼。」

　　望著他帥氣臉龐上飛揚的那抹燦爛笑顏，方涼季感覺到背脊上的寒毛一根根的直豎起來……

　　為什麼她會有種不祥的預感？好像無法擺脫這纏人的傢伙了。

　　呿！呸呸呸！一定是錯覺！她哪那麼倒楣？

蔡仲子

第二章

　　自方涼季答應和時辰晃做朋友之後，他就常常會出現在她視線範圍裡頭，惹得眾家女孩都用一種又妒又羨的眼光來看待她，不斷猜測她和時辰晃的關係，讓她覺得不自在極了。

　　時辰晃的確神通廣大，連她回家走哪條路線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也就是說，她方涼季不只在學校被他纏得死死的，連出了校門還是一樣。有事沒事就拖她去哪吃吃喝喝、要不就玩玩。

　　像現在，放學鐘聲一響，時辰晃幾乎是在鐘聲一停的那一秒就準時自動出現在方涼季班級的門口邊，笑嘻嘻地望著裡頭正在收拾書包的她。

　　他的一頭紅髮染成了深褐色，給人的感覺也沒那麼輕佻。

　　「阿晃學弟，學姊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回答喔！」方涼季的同班同學小碧和一群女學姊走上前來，小碧用一種對小朋友說話的語氣說道。

　　常常看時辰晃來等方涼季下課，她們想問這問題好久了，一直忍到今天。

　　「好哇！」時辰晃欣然同意。他最喜歡被女孩子包圍的感覺了。

　　「你跟阿涼是什麼關係？」小碧這問題一出口，把周圍經過的女性全招攬了過來，大家都興致勃勃地想聽到第一手消息。

　　「就朋友嘛！」時辰晃老實地回答。

　　「這麼單純？真的假的？你最好不要騙學姊們喔！」小碧瞇起眼，自以為笑容可掬地看著時辰晃。

　　「真的啦！妳們不覺得小涼很好玩嗎？跟她在一起很快樂耶！」

　　「你不是想追阿涼？」另一個學姊抱持懷疑的態度問道。

　　「追……追小涼？！」時辰晃沒氣質的噗笑出聲——「噗哇哈哈……哦……我怎麼可能追她？我跟她是好朋友、好哥兒們耶！」他兩手朝學姊們招了招，示意她們朝他靠攏，而後低聲說道：「小涼學姊在我眼裡就像個男人，我又不是gay，怎麼會追她哩！」

　　「喔——原來是這樣子啊！」所有女生都恍然大悟。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

　　「阿晃學弟再見。」得到了答案後，眾家女孩才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朝他揮手道再見。嚇人的陣仗總算一哄而散。

　　「各位美麗的學姊拜拜！」他一邊笑著和經過他周圍的學姊們道再見。

　　女人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動物！時辰晃在心底讚道。

　　教室裡。

　　秦宛臻走向方涼季，微笑著靠在她耳邊低語道：「阿涼，他還真是很纏妳呢！」

　　「是啊！把我纏得快抓狂了，我真是衰啊！」方涼季抬起一雙哀怨的眼眸，語氣頗悲傷地說。

　　雖然說她已經習慣了被他纏，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呀！

　　「妳沒跟他攤開來說過嗎？叫他別再來了呀！」秦宛臻見到阿涼那種表情，忍不住想發笑。

　　「唉……我……嘖！」方涼季要怎麼說明這複雜的情況呢？就連宛臻這個好朋友都不知道，其實學校的主任教官雷教官是方涼季舅舅這件事；要不是這把柄落在時辰晃手上，她哪會這麼倒楣？

　　「好啦，既然讓妳這麼煩心，就先不討論了，OK？反正再過兩個月我們就要畢業了，到時候妳不就成功擺脫了時辰晃嗎？」秦宛臻慧黠地眨眨眼眸。

　　方涼季聞言，整張臉蛋亮了起來，笑容自她唇邊擴大。「對厚！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呵呵呵……再忍受兩個月，我就解脫啦！」

　　「那我先走一步嘍！」秦宛臻朝她眨眨眼，先行離去了。

　　方涼季故意慢吞吞地收拾完東西，再慢吞吞地走出教室。

　　「小涼，可以回家了吧？」時辰晃接過她的書包，連同自己的書包一起往肩後甩去。

　　「又要拉我去哪裡了？」方涼季邊走邊問，忍不住發發牢騷，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要聯考的人呀！每天都拉我出去玩，要是我名落孫山，你的皮就給我繃緊一點！」

　　「噯喲，放心啦，妳一定可以考上妳的第一志願，我對妳有信心呀！」時辰晃真心地說道。他打聽過，她的成績還算不錯。

　　「哼！最好是這樣。」方涼季咬著手指，考慮了一下，還是問道：「剛剛一群人圍著你在問什麼？」

　　時辰晃想也沒想地說：「哦，那個呀！學姊在問我是不是在追妳。」

　　方涼季驀地心一跳！她屏住呼吸，佯裝不在意地問：「那你怎麼說？」

　　「妳要聽實話還是謊話？」時辰晃忽然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瞅著她，那富含魅力的眼神讓她心跳不住加快。

　　她別開視線，像往常般斥道：「廢話喔，當然要聽真話啊！」

　　「唔……那我就說了。可是先說好，妳聽了可不能踹我喔！」時辰晃聰明的先要來一張「護身符」。

　　「好好好，你快點講咩！」方涼手緊張地催促道。

　　「以我這麼誠實的個性，我當然是老實說啦！我說呀，我們是好朋友、好哥兒們，怎麼可能當情侶咧？根本就不可能嘛！然後……然後……」時辰晃說著說著，卻猶豫了起來。

　　「然後怎樣啦？你再要講不講的，當心我賞你一腳喔！」怪了，聽他這麼說，她心裡居然有點被挖空的感覺，挺……挺不好受的哩！

　　「我說就是了！我說……我又不是gay，怎麼會追妳。」時辰晃小小聲地說完，轉頭就看見方涼季脹紅了雙頰，正拿一雙眼死瞪著他，那眼中似乎還燃著熊熊火光，嚇得他邁開長腿就跑。

　　「說好不能踹我的！」他邊跑邊不平地叫道。

　　「時辰晃，你給我回來！」方涼季刻不容緩地追了上去，像隻母夜又般亂吼亂叫著。

　　兩人就在黃昏的小巷道上開始了你追我跑的遊戲，仔細聽，彷彿還可以聽見時辰晃的求饒聲呢！

　　※※※※

　　五月天的午後，陽光下的籃球場上擠滿了熱愛籃球運動的學生，他們抱著球廝殺、抱著球歡笑，完全就是年輕的寫照。

　　場邊邊緣外，兩個人席地而坐，眼睛雖然追著球場上的球跑，嘴巴卻仍閒不下來地聊著天，要兩邊兼顧到就是了。

　　時辰晃一雙長腿曲起，大大地張開，兩臂往後面地板一撐，整個人懶散得不像話。

　　侯允懷則盤腿而坐，眼鏡後的雙眼睜得大大的，隨著籃球上上下下的彈跳而移動。

　　「阿晃，學姊她們離開學校了，你一定覺得很無聊吧？」

　　應屆畢業生在五月底期來考結束後就不必到校，只需等待畢業典禮的到來。所以現在學校裡只剩下一、二年級的學生。

　　「怎麼會？」時辰晃揉揉鼻子，還是懶洋洋的。

　　「嘿嘿，阿晃，你少來了！雖然別人問起你，你都說跟學姊只是朋友，可是在我看來呢，根本就不是這樣。老實說，你喜歡學姊吧？」候允懷一臉得意，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哈哈哈……猴子，你的想像力很豐富，可惜你錯了！我跟小涼只是朋友、哥兒們，就是這樣。」都說了幾百次還聽不懂？下次猴子再問，他就用拳頭來說明吧！

　　「真的還假的？」侯允懷斜睨著他，擺明了不信。

　　「猴子，我有沒有給你看過我在美國的初戀情人的照片？」

　　「有哇！就你皮夾裡面的那一張咩！對吧？」

　　說到阿晃的初戀情人可美的咧！先撇開那張美日混血的超精緻臉蛋不說，那皮膚白得像雪，身材比例又恰恰好，簡直完美得不像真人。他真懷疑怎麼有男人捨得放棄那樣的美人？結果阿晃說是他被拋棄了……想不到阿晃也有吃鱉的一天。

　　「是啊！我喜歡的就是這一型的。猴子你想想，以小涼這種style入得了我的嗎？」時辰晃斜睇了侯允懷一眼，頗缺德地說。

　　侯允懷側頭想了想，點點頭，贊同他的說法。「嗯，的確是這樣。可是不只我在懷疑耶，很多人都覺得你倆真的很像一對情侶……」

　　時辰晃原本懶洋洋、半斂下的眼忽然一亮，興奮地盯著某一處——這舉動引起了侯允懷的注意。

　　他拍了拍時辰晃的肩，問道：「阿晃，你幹什麼？你這種眼神好像發現了黃金一樣興奮耶！」

　　「可不是！猴子，那是誰呀？」時辰晃用下巴指了指。

　　侯允懷轉頭一看——操場邊坐著一群正拿著畫板在寫生的同年級美術班的女同學，他想，阿晃問的應該就是其中那一個以純淨飄逸氣質取勝的女孩。

　　「她呀，叫王羽薔，不久前才轉進來的。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她嘍！」他候允懷可是無所不知的，校園情報問他準沒錯。

　　「給人的感覺不錯。猴子，就是要像這一型的才是我會中意的型嘛！」時辰晃有意無意的偷瞄著專注低頭畫畫的王羽薔，覺得她很符合他的style。

　　「原來是這樣。唉……我的直覺又出錯了……」侯允懷垮下臉。他還以為阿晃鐵定喜歡學姊的說。

　　時辰晃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休息夠了，下去玩一場吧！」

　　※※※※

　　「老闆娘，我要一碗魯肉麵。」方涼季進了這家小小麵店，點了她最愛的魯肉麵。由於她不愛吃米飯，獨鍾麵食，於是這家店便成了她最常用餐的地方。因她常常光顧，所以和圓圓胖胖的好心老闆娘熟透了。

　　像現在，她已經不需要到學校去，只要等待兩個星期後的畢業典禮到來，領到畢業證書就算大功告成了。

　　「阿涼，今天怎麼樣？要不要來碗特大號的？」一臉福態的老闆娘和藹地笑著問道。

　　這男孩子氣的阿涼真是討人喜歡。一張臉蛋總是素素淨掙的，不像時下一般女孩子那樣愛打扮；不忸忸怩怩的豪爽性子，很像她年輕的時候哪。

　　「不用啦！我今天不太餓，普通的就好了。」方涼季笑瞇瞇地說。

　　好心老闆娘總念她一人在外，只要她來吃麵，老闆娘便會以她肚子餓的程度，給她多少的份量，但總收一樣的錢。

　　「我也要一碗。」

　　「哇！」方涼手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了跳，轉頭一看，時辰晃不知何時也進了麵店，還坐在她對面的空位上，笑容可掬地向老闆娘點了碗麵。

　　「原來是你呀，阿晃，要不要來碗特大號的？」老闆娘沒有偏心，也問了時辰晃這個問題。他是阿涼的男朋友，當然也給一樣的待遇嘍！

　　「當然好。老闆娘，妳人真好！」時辰晃眼泛淚光地看著老闆娘，很明顯就在巴結。他轉過頭，見到方涼季的表情有點呆滯，他噘嘴抱怨道：「看到我不要那種表情好不好？妳會讓我以為自己很『面目可真』耶！」

　　方涼季嫌惡地瞥他一眼，糾正道：「是『面目可憎』好嗎？」

　　「嘻，別那麼愛計較嘛！我又不是在台灣長大的，能講這一口中文已經算不錯了耶！」他朝她咧咧嘴。

　　「是哦！我看你聊天打屁的時候倒是很『台灣』啊！」方涼季故意損他。「喂，今天是禮拜天耶，你怎麼又出現了？你不是說要跟侯允懷去看球賽？」

　　這傢伙！即使她已經不去學校了，還是被他給纏住，神通廣大的他總是知道她何時會出現在哪裡。

　　「喔，那個喔！沒呀，我沒去看，想說跟妳在一起比較好玩。」他幫自己還有她準備好衛生湯匙和筷子，漫不經心地回答道，然後又站起身，到冰箱拎了兩瓶可樂出來，扭開瓶蓋，細心地替她放進吸管。

　　他的話又讓方涼季開始胡思亂想。他總是這樣，說個話都曖昧兮兮又不正不經，老是會讓人想歪。

　　「我哪裡好玩啦？神、經、病！」方涼季撇嘴斥道。

　　「不知道，反正我覺得妳很好玩就對了。」時辰晃聳聳肩，語焉不詳地說。

　　「算了！反正我也快畢業了，就快要脫離你的魔掌了。」方涼季捧起可樂，喝了幾口，心情挺好地說。

　　「嘿嘿，不一定喔！」他賊兮兮地笑著說。

　　「什麼意思？」她睨著他，感到不祥的預感在心底孳生……然而又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欣喜感覺……

　　「沒有，妳不要想太多。」時辰晃把上半身往她傾去，笑瞇瞇地軟聲叫道：「小涼……」

　　「幹什麼？！」被他那一叫，方涼季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跑起來了！她防備的以斜眼睨瞪著他，想看他究竟在打什麼歪主意。

　　「如果妳在大學有交到美女朋友，記得介紹給我喔！」

　　這傢伙！原來是這檔子事！

　　方涼季僵硬地扯開笑容，咬著牙說道：「誰理你呀！」

　　「小涼，妳這樣就太不顧朋友道義了。妳是我的哥兒們耶！有好處當然不能忘了我，這是當朋友的最基本道理呀！」他說完，看見老闆娘向他招手，他便走過去將兩人的麵端了過來。

　　「好！那我介紹女生給你，你介紹男生給我，如何？」

　　「那怎麼行？」時辰晃怪叫道。

　　「哦？為什麼不行咧？說來聽聽。」方涼季好整以暇的瞇眼笑看他，想聽聽他會做出什麼回答。

　　「因為我認識的男生年紀都比妳小，妳總不希望被人說成是『老牛吃嫩草』吧？」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說道。

　　方涼季心頭一揪。

　　「怪了！你是在國外長大的，怎麼還有這麼八股的觀念？」

　　「我……」他皺皺濃眉，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噯呀，反正就是不好！妳想想喔，小涼。如果妳老公比妳小，等妳老了，妳老公卻還是一尾活龍，看到比妳年輕貌美的女人，難保不會出軌。總之，不好就是不好！」

　　什麼嘛！方涼季雙手抱胸，不是滋味地問道：「差兩歲是會怎樣？」

　　心緒有些亂的她，一時之間也忘了要反駁他：他不也叫她介紹女孩子給他嗎？那不也是叫老牛吃他這根嫩草？畢竟她的同學少說也大他一歲呀！

　　「最好不要啦！」時辰晃開始吃起他的特大號魯肉麵。他知道她一向怕燙，總要等到麵半涼時才肯開始吃，所以自行先開動。

　　方涼季撇撇嘴，不懂心底怎麼冒出了些許酸味四溢的泡泡……該死！侵蝕到心臟還會疼哩！她不禁蹙起眉心。

　　這傢伙！有異性沒人性，只顧自己！

　　算了算了！上了大學，她要怎樣的男孩沒有？還在意他咧！

　　※※※※

　　吃完了麵，走出麵店，兩人漫步在午後的小巷道中。

　　「我要回家了。」方涼季兩手向上、向後伸展，拉拉緊繃的筋骨，忽然想到自己好久沒有練習跆拳了。聯考在即，除去上課、睡覺和被時辰晃「勾勾纏」的時間外，她幾乎都在唸書，就怕上不了第一志願。她已經浪費一年了，歲月的流逝是非常快速的，她不想待在原地蹉跎。

　　「為什麼？才一點多耶！走啦，我們去打場球。」時辰晃擺明了不想放人。

　　「不要！跟你這高個子比，我老是吃虧。」這傢伙籃球打得可好的咧！

　　「去啦！就一個下午而已。」他扯起她手臂來了。

　　「可是我要唸書呀！你以為我像你一樣，不用唸書，成績還那麼亮眼啊？我要是不多加努力，是絕對考不上我心目中理想學校的。」方涼季低著頭，邊走邊踢地上的小石子。

　　剛開始她還懷疑：他在美國受的教育和在台灣的根本不一樣，為什麼他回國就學卻不會有不適應的狀況，原來他在回台灣的前一年，時爸爸就請了個台灣留學生當他的家庭教師，讓他早日習慣台灣的教育方式。

　　這傢伙還真是挺聰明的！長年接受美式教育，回到台灣竟然又那麼快就進入狀況，成績還名列前茅，真是個怪胎。

　　「台灣的聯考真麻煩耶！」時辰晃低頭看著她的側臉，忽然有感而發地說道：「其實……妳也長得挺漂亮的嘛！」

　　方涼季先是一怔，而後臉一紅，抬眼怒視他，低吼道：「時辰晃，你又想幹什麼？黃鼠狼給雞拜年，你一定不安好心眼。」

　　該死！他隨隨便便一句稱讚，居然會讓她打心底感到十分的開心？！她胸膛急速的起伏，臉頰仍在燒紅加溫中……噢！真丟臉！

　　時辰晃聽不懂那句俗諺，卻聽懂了她後面那一句「不安好心眼」。

　　他委屈地皺緊了帥氣的臉龐，替自己叫屈，道：「小涼，我是真心稱讚妳，妳卻反過來懷疑我的話，我真難過……」

　　他一雙無邪眼眸還泛起水光，讓她難以招架。

　　「反……反正……反正我是不會相信的！」方涼季支支吾吾地說完話，腳步邁得更大，往回家的方向而去。

　　這傢伙，在害羞哩！時辰晃看著她大剌剌走路的背影，深感好笑。

　　噢！她幹麼臉紅心跳個不停呀？他只是弟弟，只是哥兒們！再說，他也斬釘截鐵地說過，女人還是不要和比自己年紀小的男人談戀愛，這不就代表他是絕不可能和年紀比他大的女性有任何關係嗎？

　　噯呀！反正說來說去，他和她是絕絕對對不可能的就對了！

　　總之，她和他當朋友、當兄弟就對了啦！

　　走在前頭的方涼季好不容易平靜下心情，她轉過身。「你不要再跟來了，我真的要回家了。」

　　「……」時辰晃還來不及答話，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呼天搶地——

　　「搶劫呀！搶劫呀——」

　　方涼季和時辰晃互看一眼——是麵店那位好心老闆娘的聲音！他們不約而同的往才剛離開的麵店疾衝而去，便見一道身影自麵店衝出來——

　　「可惡！不要跑！」方涼季指著那道背影，揚聲吼道。

　　「妳待在這兒等我，我去就好了。」時辰晃邊跑邊轉頭沉聲告誡。

　　「開什麼玩笑！你要我看著好心老闆娘被搶錢而無動於衷？我方涼季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嗎？」方涼季誤會他的意思，氣得七竅生煙。

　　「妳……」時辰晃懶得理她，腿長的他早她一步追上逃亡的歹徒，笑瞇瞇地將長臂往前方一搭，搭住了蒙面歹徒的肩。

　　「嘿！別跑那麼急嘛！」

　　他還有興致開玩笑？時辰晃嬉皮笑臉地道。方涼況季見機不可失，一把抓住歹徒握刀的手，一個擒拿——刀子落入她手中，她乘勢踢出一記後旋踢，正中歹徒右臉，力道凌厲，當場將一個大男人踢得狼狽倒地……

　　時辰晃眼見她身手的確了得，也就安心地站在一旁觀戰，順便交代老闆娘趕緊打電話報警。

　　「阿晃，阿涼她真的可以嗎？」老闆娘離去前擔心地問。

　　「放心，她可以的。」他笑著安撫憂心的老闆娘。

　　小涼的身子他「親臉」領教過。他笑看方涼季一身運動服飾，頭髮又削剪得比一般女孩來的短，英氣煥發的臉龐……這模樣哪像個女孩？應該是說，只要她不穿裙子，就沒人知道她是女的吧？

　　時辰晃臉上的笑意又擴大了幾分。

　　方涼季伸手拉下歹徒的面罩，再一腳狠狠踩上歹徒的胸口，讓歹徒痛呼出聲。「噯喲喂呀……我的媽……」他是遇到煞星了嗎？

　　「敢搶錢？啊？你敢搶錢？你不要命了？你不知道那家麵店是我在罩的嗎？哼哼！看你還一副頭好壯壯的模樣，竟然這麼不堪一擊？你這個中看不中用的傢伙！」她仍然踩著歹徒的胸口，上半身彎低，眼神凌厲地瞪著歹徒。

　　周圍漸漸有人圍觀，見到方涼季的義舉，紛紛讚賞地開始為她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啊……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歹徒兩手握著她的鞋，痛得不時扭動身子。

　　「噗——」時辰晃狂笑出聲。他抱著肚子，因為實在太好笑了，所以他連說話都顯得模糊不清。「小……小涼……他……他以為妳是男的！哇哈哈……好好笑……好好笑！」

　　「媽……媽的！」方涼季脹紅了臉，忍不住罵了粗話。

　　時辰晃止住笑，聽聞這聲咒罵，揚眉吹了個口哨。

　　看不出來小涼還會罵粗話？哈哈！

　　「給老娘睜大你的狗眼，我是女人！」她皺緊眉心，因怒氣而加重了腳力。

　　「是是是！女俠饒命！我再也不敢了……」歹徒顯然很明白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馬上改口。

　　一陣警笛由遠而近——

　　「哼！敢搶錢就要付出代價。」方涼季話一說完，剛好警察也來到了現場，三兩下就將歹徒給押上車。

　　方涼季滿意地咧嘴笑了，兩手互拍了拍，俊秀臉龐上滿是得意。

　　「嘩！小涼，我的好兄弟，妳真不是蓋的！」時辰晃走了過去，長臂勾上方涼季小小的肩膀，眉開眼笑道。

　　「小涼、阿晃，真的要謝謝你們，要不然我今天不知道要損失多少錢了。」老闆娘趕緊過來道謝。

　　「別這麼說啦！老闆娘。」方涼季指指麵店。「有客人上門嘍！」

　　老闆娘又深深道了謝，才回到工作崗位上。

　　「哈哈！怎麼樣？」方涼季仰高下巴，得意得快頂到天了。

　　「很厲害！天哪，妳那股狠勁，就像個男人……」驚覺自己說錯話，時辰晃連忙摀住嘴。見她一臉火氣的逼近他，連拳頭都掄起來了，他趕緊轉身落跑，以免被她的拳頭伺候。

　　「時辰晃你找死！」方涼季追著他的背影而去，壓根兒忘了自己還要回家溫書這回事了。

　　※※※※

　　時間飛逝，很快的，一年一度的畢業典禮已經到來。這一天，全校都必須參與這場盛會。

　　方涼季本來不想來參加的，可是昨晚舅舅還特地過來敲她的門，語帶警告地提醒她，如果不參加典禮，就休想拿到畢業證書。所以她還是來了。

　　真討厭！還是個下雨天。濕濕冷冷的空氣讓她覺得不舒服極了。

　　冗長的典禮總算落幕，方涼季婉拒了同學邀她一塊兒狂歡的邀約，和同學們道過再見後，便想窩回家去。

　　「阿涼，妳真的不去？」秦宛臻拿著裝有畢業證書的紅色圓筒，抱了滿懷的花束，朝方涼季走了過來。

　　「不想去，這場雨下得我心煩。」方涼季笑著說道。「宛臻，妳還是這麼受歡迎，校花就是校花喔！」

　　哪像她？手上除了裝有畢業證書的紅色圓筒外，就是一把傘而已！唉——由此可見她乏人問津的程度呀！方涼季難忍心底的無奈暗忖。

　　秦宛臻郝紅了臉。「哪有？阿涼，妳不要這樣說，我會覺得很不自在耶！」

　　「好啦！妳就跟他們去玩，我要回家了。」

　　「嗯，自己小心點喔！」

　　走出禮堂，她仰頭看著天空，眼見雨勢仍不小，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於是便撐起了傘，踏出禮堂屋簷，住校門的方向步去。

　　十九歲了，事實上她的生日就在明天。她從不時興過生日什麼的，所以也沒打算要舉辦生日慶祝會。她只想一個人窩回家裡就好。

　　「等等我，小涼！」

　　方涼季一聽見這個聲音，直覺就是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畢業了，她可不想再被時辰晃這傢伙給纏上。

　　不知道為什麼，知道他在後頭追逐，她竟覺心慌不已。

　　「小涼，我叫妳等我沒聽到呀！」時辰晃一把扯住她握傘的手，成功地將她抓住，傘也掉落在地上……

　　「時辰晃，你幹什麼啦？你……你害我淋濕了！」方涼季拂開覆蓋在眼前的濡濕髮絲，忿忿地瞪著他，這才發現他也濕透了。她疑惑地皺起眉，問道：「你沒撐傘呀？」

　　時辰晃撥撥一頭帥勁的短髮，無所謂地聳聳肩。「麻煩！」

　　「你想淋雨也別拖我下水呀！哈哈哈……哈啾！」方涼季馬上就著涼了。時辰晃連忙撿起地上的傘，為她擋雨。

　　「喏！這個送妳。」他自懷中掏出一支沾有些許雨水的向日葵，帥氣的臉龐上帶著孩子氣的笑意。

　　「幹……幹什麼送我？」她心跳又開始加快。

　　「沒幹什麼呀！我是看妳這麼可憐，也沒人送妳花，我就好心點送妳嘍！」

　　方涼季扭曲著臉，咬著牙說：「這麼說，這花……」

　　「我跟別人要來的。」他答得好乾脆。

　　幻想破滅……她還以為會有什麼特別的涵義，原來是她想太多了……方涼季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恥。

　　「我才不要！我為什麼要你的施捨？」她斂下眼，拿回自己的傘，沒有火氣，平靜地轉身離開。

　　「妳真的不要？」時辰晃在她背後揚聲問道。

　　見她還是沒有回頭的意思，他又再揚聲問一次：「妳真的不要？」

　　方涼季緩緩停下腳步，頓了幾秒鐘，才又回身走回他面前，一把抓來他手裡握著的花朵，再次轉身離開。

　　「謝謝。」她小小聲地說。

　　時辰晃沒有看見，她唇邊緩緩揚起了笑意。

　　方涼季正式告別了她為期四年的高中生涯。

蔡仲子

第三章

　　暑假接近尾聲，即將升上大二，方涼季和好友秦宛臻一同在家裡忙著粉刷、整理房子。因為——方涼季搬家了！

　　舅舅雷教官在一個禮拜前舉家移民澳洲，雷教官將他所有的一層約莫二十來坪的公寓給了方涼季。方涼手很開心的接受了，並且重新將房子改裝成自己喜歡的模樣。

　　兩房一廳一衛浴，不能說大，也不能說小，只能說住起來舒適又剛好。

　　「呼！差不多了。」方涼季和秦宛臻兩人癱在懶骨頭裡。方涼季望著煥然一新的新家，成就感籠罩，讓她開心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後了。

　　「阿涼，妳舅舅對妳真好。」秦宛臻羨慕地說。她已經知道雷教官就是阿涼的舅舅了。

　　方涼季不以為然的聳聳肩，繼而撇撇嘴，道：「我舅會這麼做還不是有原因的？他把房子給我住，我幫他打掃，保持房子的整潔，他也不吃虧呀！宛臻，妳真的不搬來跟我一起住？還有一個房間空著耶！如果妳搬來跟我一起住，我們就可以一起上學了。妳覺得如何？妳先考慮一下，我現在就去把樓下貼著的出租單子給撕回來再說。」

　　沒錯，她和秦宛臻上同一所大學，就讀同一科系，更在同一個班級。緣分就是這麼不可思議。

　　秦宛臻連忙一把扯住已站起身的方涼季。「不行啦！我爸媽絕不容許我住外面的。妳還是別忙了吧！」

　　「這樣哦？」方涼季失望地坐回位置上。宛臻建議她將剩下的一個房間外租，既可以有收入，又有個伴，兩全其美。

　　「對了，忘了問妳，這油漆的顏色是妳選的嗎？」

　　「不是啊！怎麼了？」方涼季有點納悶地回答。

　　「我也想把房間弄成這種顏色啊！嗯……阿晃的眼光還不錯嘛！」

　　「厚！妳不要提到那傢伙！」方涼季沒好氣地說。

　　「怎麼啦？他又惹妳生氣了？」秦宛臻一見阿涼的表情就忍不住發笑，知道阿涼和阿晃一定又吵嘴了。

　　「宛臻，那天妳也在場，我說要搬家那時候，是不是時辰晃和猴子自願要來幫我的？」見泰宛臻點點頭，她拍了下桌子，有點火大地斥道：「結果咧？昨天來幫我粉刷回家後，晚上時辰晃那小鬼居然還打電話來跟我抱怨說他手多酸、他有多累……等等什麼的！人家猴子什麼都沒說，人家猴子矮雖矮，他還比時辰晃中用咧！講到我就氣！」

　　「這有什麼好氣的？」秦宛臻覺得好氣又好笑。真拿他們這對冤家沒轍。

　　想當初她還安慰阿涼，一旦畢業了，就可以和時辰晃疏遠、繼而擺脫時辰晃的糾纏。沒想到，連時辰晃都要上大學了，他和阿涼還是像以前一樣保持往來，一點疏遠的感覺都沒有，感情甚至更好了。

　　呃……如果說常常吵嘴也算增進感情的話。

　　「本來就是啊！那是他自願的耶，還抱怨什麼？」講到她就氣。

　　「叮咚、叮咚！」門鈴聲響起。

　　方涼季和秦宛臻對看一眼，不懂這時間有誰會來？她搬家這件事沒幾個人知道啊！

　　方涼季走去開門。

　　「是你？」她仰起下巴，不爽地瞪他。

　　門外，帶著一臉燦爛笑意的帥氣男孩還會有誰？正是時辰晃本尊。

　　「嘩！小涼，妳的臉可不可以不要那麼臭？好像不歡迎我似的。」時辰晃不請自入，門一推，高大的身子就進了屋。一見椅子上坐著大美人，他笑得更加燦爛，手一舉，打招呼道：「宛臻學姊，妳也在呀？」

　　話才說沒幾句，人就坐到椅子上去了。那副自在的模樣，好像這是他家！

　　「喂、喂、喂！你放尊重一點哦！我有說要請你進屋裡來嗎？你這叫擅闖民宅。認不認錯？認不認錯？」方涼季氣呼呼的跟了上來，站在椅背後，以手勒著他脖子猛搖晃。

　　「欸、欸、欸……不要使用暴力好不好？」時辰晃被她搖著頭昏腦脹。「妳……妳可不可以溫柔一點、淑女一點？居然勒人家脖子？妳看人家宛臻學姊會不會像妳這樣？」

　　秦宛臻帶著柔順笑意看著他們之間的打鬧，對這種情形早已司空見慣。

　　他費了一番勁才把她的手抓下，為免她故技重施，他把她一雙手包在自己的大掌裡。

　　方涼季瞇起眼眼著他，俊秀臉蛋上寫滿怒氣。「時、辰、晃，你信不信我會把你從窗戶丟出去？」

　　「啊啊！我踩到地雷了？」時辰晃擠眉弄眼地問。看她要發火了，才鬆開她的手，而後自己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不要生氣，拜託！」他來可是有目的的呢！

　　「哼！」方涼季不領情的甩開頭，兩手兇悍的插在腰際，往廚房裡走去。「宛臻，要喝什麼？可樂還是啤酒？」

　　「我……」

　　「我要啤酒。」秦宛臻都還沒開口，時辰晃就已經笑嘻嘻地接口。

　　「沒人問你！」廚房裡傳來方涼季快抓狂的聲音，讓時辰晃不時發笑。「宛臻，喝什麼？」

　　「可樂好了。」秦宛臻笑答。「阿晃你真是的，這麼愛惹阿涼生氣。」

　　時辰晃的回答是玩世不恭地挑挑眉。

　　沒辦法！誰教小涼生氣的模樣那麼可愛？所以他才會常常不知死活地挑惹小涼發火？唔……他可沒有被虐狂喔！純粹是喜歡看小涼生氣的模樣。

　　「叩！！」一罐可樂擺在時辰晃的桌面上，其力道之大，引起了不小的聲響。

　　方涼季放好可樂後狠瞪了他一眼，坐回秦宛臻身邊，把一罐插了吸管的可樂遞給秦宛臻，自己則拿著海尼要就口喝著，那動作豪邁又帥氣，簡直就像個男孩子似的。

　　「耶——我是點啤酒耶！」時辰晃抓著可樂，大驚小怪地叫著。

　　「喲，你以為我這裡是7-11還是PUB？還任你點喔？將就點吧！」方涼季得意於自己終於反將他一軍。而後她一個正色，頗嚴厲地訓道：「再說，你還沒十八歲，喝什麼酒？小毛頭，等你長大了再說吧！」

　　她那口氣十足十的在倚老賣老，彷彿自己大了他一輪似的！那些什麼「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要多」之類的陳腔濫調差點沒搬出來說。

　　「小涼，妳實在太不關心我了喔！我今年要上大一，早就滿十八歲了好嗎？」時辰晃一臉正經地糾正她。然後把可樂推回她面前，噘嘴道：「我要啤酒。」

　　方涼季先是微張著嘴，呆愣了會兒，才尷尬地笑笑，道：「對喔！呵呵呵……我這就去拿。」

　　為免讓宛臻和時辰晃發現她的異樣，她放下海尼根，閃進廚房，卻沒有馬上開冰箱，倒是將背靠在冰箱表面，仰著頭，想著剛剛時辰晃的那些話。

　　是啊！他也長大了。

　　一直以來，兩人一直都是打打鬧鬧、毫無顧忌，她居然忘了他也會長大？她還把他當做當初的高二男生，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小男孩。

　　「呼——」她重重吐出一口氣後，把冰涼的可樂拿來靠在臉頰上，冷卻一下那因為尷尬而乍紅的紅潮。

　　待方涼季將可樂換成啤酒走出廚房後，卻見自己喝過的啤酒正被時辰晃握在手上，他甚至還大剌剌的就著她喝過的瓶口喝了起來，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她的口水……

　　心跳又漏了一拍，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的她，選擇以怒氣取代突生的羞赧。

　　「時辰晃你幹什麼？很髒耶！那是我喝過的，有我的口水耶！」她故意用最差勁的口氣斥道。

　　「有什麼關係？又不是第一次。而且我們是哥兒們，這沒什麼好介意的吧？」時辰晃看看手裡握著的啤酒，再看看她氣紅的臉龐，覺得很無辜。

　　「你……」就是那雙無邪的眼睛，讓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見他們大眼瞪小眼，秦宛臻輕聲咳了咳，出面打圓場。

　　「對了，阿晃，剛才我聽阿涼說，你昨晚打電話給她，說你累得半死，怎麼一早又出現啦？」秦宛臻問道。

　　「我……」時辰晃神秘一笑，道：「我來租房子的。」

　　「什麼？！」方涼季和秦宛臻異口同聲地叫道。

　　「租房子啊！」時辰晃見她們吃驚成這樣，於是便放下啤酒，自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紅色紙張，攤開放在她們面前。「外面不是貼了這個？我要租啊！」

　　「你為什麼要租房子？」秦宛臻首先找回理智，代方涼季發問。

　　「我從美國回來後就住在叔叔家。現在我要上大學了，想自己搬出來往嘍！」

　　「時辰晃，你眼睛出問題呀？我上面寫著只租女主，你何時去做了變性手術我怎麼不知道？」方涼季雙手抱胸，微瞇起眼睨著他，故意這麼說。

　　「我們是哥兒們耶！妳不會這麼狠心，不租給我吧？」時辰晃一臉委屈地看著她。

　　「我……」被他那雙澄澈的眼眸一看，她的話梗在喉嚨差點說不出口。順了順氣，才說：「我租給你，就等於我跟一個男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耶！」

　　「那又怎麼樣？」時辰晃不以為意地說。接著，他撇開頭咕嚷道：「反正我也把妳當男人啊！有差嗎？」

　　方涼季臉一黑，右手握成拳，毫不留情的一拳揍向時辰晃平坦結實的小腹——紮紮實實，讓他發出一記悶哼。

　　「我……我咧……痛……」時辰晃皺起濃眉，雙手摀住發疼的腹部。

　　方涼季刻意忽略掉他的話，兀自說：「我和你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吧？」

　　「怎麼會不好？拜託啦！租給我啦！小涼……」他一把摟住她，讓她因為站不穩而跌在他結實的大腿上，他再摟著她又磨又蹭的。

　　「噯，放開我！」方涼季窘紅了臉，拚命想站起身，卻被他死死地摟著。

　　「我不放！我不放！除非妳說『好，我把房子租給你』，否則我是不會放開妳的！」時辰晃使出他的「纏功」。

　　知道她怕癢，他還有意無意的碰到她敏感的幾處肌膚……反正，完全把她當成同性就是了。

　　「哇——不要鬧了！」這死小鬼，完全抓到她的弱點。「好！我把房子租給你！」終於受不了了，方涼手只有咬牙投降。

　　他這才讓她站起來。

　　他笑瞇瞇地說：「成交！親愛的小涼房東。」

　　「你這混蛋！」方涼季滿臉殺氣，彷彿正用眼神屠宰他一般。

　　時辰晃則回她一臉粲笑。

　　秦宛臻始終笑著旁觀，她很羨慕他們可以這樣盡情嬉鬧。如果和他們不是熟透的旁觀者，幾幾乎都會以為他們是一對感情很好、很好的男女朋友。

　　可阿涼和阿晃，除了是好朋友外，什麼都不是。

　　有時候想想還真是可惜，畢竟這兩人怎麼看都是天生一對，卻總把對方當同性、當哥兒們看。

　　唉！只有兩個字——可惜！

　　※※※※

　　就這樣，時辰晃住進了方涼季家。他們的關係從最早的學姊學弟、好朋友、好哥兒們，終於進展到現在的房東與房客。

　　方涼季很夠意思，沒收他房租，但卻要求他幫她做完所有的家事。包括一星期拖地一次；負責購買早、晚餐——他們兩個手藝都不佳，這是達成共識的結果；要負責把冰箱填滿——可樂、啤酒、吐司、麵包、小零食缺一不可！前面幾項吐司麵包是因為方涼季有吃宵夜的習慣，若是懶得出去買，就方便烤一烤來吃；最後一項小零食則是針對時辰晃自己，他是個標準的零食王。

　　同居的日子很快就過了兩年。這又是個方涼季要升上大學四年級的暑假，而時辰晃則是要升大三。

　　方涼季發現，時辰晃暑假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每天都不知道在忙什麼。她是知道他有時候會畫些球鞋的設計圖，但卻沒見他如此忙碌過。他天天都在中午以前出門，抱著他那一堆設計圖，卻總是天快黑了才回來……

　　像現在，一回到家，接了通電話後就講了約三十分鐘，理都不理人。

　　好不容易等他掛了電話，方涼季有點不爽地問道，「喂！你到底在忙什麼？」

　　「妳也知道我忙？」時辰晃睨了她一眼。「暑假以來，每天我出門時妳都還在睡，從這一點就看得出來沒人追妳，難怪整天窩在家不出去玩，因為根本沒人約，哈哈哈……再說，每天睡得像豬的人也知道我忙啊？」

　　「呿！你這臭小鬼，我有沒有人追關你屁事啊？我會知道你忙是因為……自己去看冰箱。」她賞了他一個大白眼，要他自己去看看那空空如也的冰箱。

　　時辰晃開了冰箱一看——裡頭只剩幾罐啤酒，其餘食物都不見了！

　　「冰箱怎樣？」他知道她的用意，卻放意問道。

　　「給我補齊，要不今天就給我搬出去。」方涼季像個女王般神氣地下令。

　　「喂，小涼，我拜託妳不要那麼懶，偶爾也自己去買呀！妳也知道我忙，我很累耶！」時辰晃回到廳裡，重重坐進她旁邊，兩隻大掌揉了揉略顯疲憊的臉龐，不住抱怨道。

　　「當初我們是這樣約定好的呀！而且這兩年來你都有做到，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三個月你開始怠忽職守，冰箱空了都還不知道！」方涼季轉頭一看，見到他帥氣臉龐上的一抹疲累，遂道：「好吧！如果你肯告訴我你在忙些什麼，我就代替你補齊冰箱裡的東西，怎樣？」

　　她還拍拍他健碩的大腿，示意他識相點。

　　「其實也沒什麼。我決定自創品牌了。」

　　「真的？」方涼季欣喜地坐直身子，雙眼發亮。

　　「對啊！我最近就是在忙這個啊！」他點點頭。

　　「想好名字沒？要叫什麼名字？」方涼季很興奮。

　　「我想叫它『JUPITER』。」時辰晃晃頭晃腦地說。

　　「『JUPITER』？『木星』？『邱比特』？有什麼特別涵義嗎？」她蹙起眉心，想不出來是什麼原因讓他決定取這個名字。

　　「沒有，我覺得聽起來還挺不錯就用了。」他聳聳肩。

　　聞言，方涼季僵著臉，冷冷地問：「就這樣？」他大少爺還真隨便啊！「聽起來不錯就用了」？哼，哼哼！一點創意都沒有的傢伙！

　　「怎樣，不好嗎？」見她那副怪表情，時辰晃不禁這麼懷疑。

　　「本來剛聽起來是覺得很不錯、挺好的，可是聽你這麼一說，倒覺得不怎麼樣。」方涼季皺皺俊秀的臉蛋。「如果有人問你，你千萬別這麼答，你要回答得有深度一點。」

　　「有深度？怎麼回答才叫有深度？」她那副正經八百的模樣讓時辰晃悶笑。

　　「嗯……這個嘛……嗯……」她蹙眉想了想。要怎麼說好？

　　忽然靈光一閃，她雙手互擊，興奮地叫道：「有了！你就說，只要穿上你所設計的球鞋，就彷彿被邱比特的箭射中，會擁有想談戀愛的感覺，而且步伐也變得矯健，甚至是木星都能到達！」她驕傲地仰起小下巴，問：「怎麼樣？你覺得我幫你想的這番說辭怎麼樣？很棒吧！哈哈，你不用太感謝我啦！」

　　瞧她得意的！

　　時辰晃忍無可忍地狂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妳好好笑！還談戀愛、到木星咧！」

　　「喂！我跟你講正經的啦！」方涼季兩手扳住他左右搖晃的臉，眼神與他對上，一臉正經嚴肅。

　　「喔，好，正經的。」時辰晃怕她發火，連忙點了點頭，應道。「如果別人問我，我就這樣說。」

　　方涼季滿意地瞇眼笑了。「那你現在準備得怎樣了？」

　　「OK呀！」時辰晃斂下眼想了想，道：「現在還只是草創時期，我交設計稿，有專門的生產線會替我生產。等日後事業越作越大，再考慮弄個獨立的工作室。」

　　「真有你的耶！」她推了推他胸膛，半真半假地笑說。

　　「好說。」他也回她一個假笑。

　　※※※※

　　「JUPITER」邱比特一推出，果真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轟動。

　　各式鞋款皆熱賣，其搶手之程度，新款一上市，不出三天就可以賣到斷貨或尺寸不齊，迅速走紅成為運動用品界的新寵兒。連市場一直獨佔鱉頭的品牌也不得不俯首稱臣。

　　「JUPITER」推出至今快一年了，熱度絲毫未褪。

　　身為「JUPITER」創始人兼設計師時辰晃的好友，方涼季不只好處多多——起碼鞋櫃裡就多了十來雙還未正式面市的超新款球鞋，完全免費——更是與有榮焉。

　　這日在F大校園內，方涼季一如往常的穿著T恤和牛仔褲，腳上照例是一雙時辰晃所設計的球鞋，就在籃球場邊邊席地而坐；她身旁站著的是好友秦宛臻——校花美女可是不能隨隨便便坐地板的。

　　「好耶！」方涼手支持的那一隊又進了一球，讓她大聲叫好。

　　「欸欸欸，他走步了！」她又激動地跳起來叫道。一直沒聽見口哨聲，她一臉怒氣的朝裁判走去，一掌就往身材不高的裁判肩上一拍。

　　「喂，你裁判怎麼當的？沒看見有人走步呀？那個十二號，他帶球走了！」她凶巴巴地對裁判說。

　　「有……有嗎？」裁判認出眼前的人正是校內有名的男人婆、沒人敢惹的學姊方涼季。他推推眼鏡，訥訥地問。

　　「嘖，我說有！你吹呀！換籃隊得到控球權！嘖，只有一個裁判怎麼行咧？」方涼季雙手抱胸，一腳不耐煩的在地上踩著拍子。

　　「噢！好……」可憐無辜的眼鏡男聽話的吹了哨子，暫停了比賽。

　　方涼季這才滿意地綻開笑容，回到剛剛席地而坐的地方坐下。

　　「阿涼，妳真的很投入耶！」秦宛臻笑著搖頭。

　　「那當然！籃隊有我欣賞的人在咩！」方涼季仰頭笑道。籃隊的十一號是和她同年級、機械系身材高大、長相又不賴的校草邵韋呢！

　　控球權轉換到籃隊後，隨即又展開一陣廝殺，最後由籃隊獲勝。

　　「耶！」方涼季跳起身，抱著秦宛臻又跳又叫，開心得像個孩子。「宛臻，他們那隊贏了！贏了耶！」

　　「呃……阿涼，他來了……」在人潮漸漸散去後，秦宛臻遲疑地、小小聲地說。

　　「誰呀？」方涼季轉過頭去，卻見空蕩蕩的體育館內，劭韋正筆直地朝她走來。驀地，她脹紅了臉，緊緊扯住秦宛臻的手不放。

　　「他……他來幹什麼？」她緊張地低聲問道。

　　「我怎麼知道？」秦宛臻沒好氣地說。

　　「妳好！請問……妳腳上的這雙鞋可以借我看看嗎？」劭韋英俊的臉龐上掛著一抹瀟灑笑意，聲音低沉又有禮。

　　他一直知道她的存在，但卻是在剛剛她跑去找裁判時才真正注意到她。一身簡便的服飾，短而俐落的髮，舉止像個男孩，卻莫名的強烈吸引著他的視線。

　　「呃……可以，但我不想脫下它，怕熏到你。」方涼季不好意思地坦白說。

　　全校幾乎都知道她和「JUPITER」的設計師時辰晃的哥兒們關係。起初，見到她穿著還未上市的鞋款出現總會造成一股轟動，現在情況比較沒那麼誇張了，只是還是很吸引旁人的注意力就是了。

　　劭韋爽朗地笑出聲，點點頭道：「當然可以，謝謝妳的貼心。」

　　他欣賞她不做作的坦率。

　　他很自然地蹲下身，動作輕柔地抬起她的右腳，讓她的鞋底踩在他的黑色及膝球褲上，斂緊眼開始研究打量她的鞋……

　　方涼季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謝謝。因為我一直想要這雙鞋，卻始終等不到。」邵韋隨意一笑，卻性感逼人。

　　「呃……據可靠消息得知，應該是在年底的時候會上市。」方涼季撥撥頭髮，不敢與他那雙發亮的眼眸對看。

　　「謝謝妳，方同學。」劭韋笑笑後走開。

　　「阿涼，他知道妳的名字耶！」秦宛臻搖晃她的肩膀，替她興奮。

　　「對耶！」方涼季害羞地抓抓臉頰。她回過頭，想目送劭韋的背影，卻已不見身影，隨即失望一嘆。

　　正當她嘆氣時，秦宛臻拍了拍她的肩，低語道：「又有人來找妳了哦！」

　　「誰呀？我什麼時候那麼紅了？」她咕噥的轉過頭去——來人是一位漂亮的年輕女子，她身上那身套裝看起來像是個上班族女郎，再以套裝不菲的質料看來，肯定位居主管級。

　　雖然對方看來成熟，可方涼季大膽地揣測她和自己年紀差不多。

　　「方小姐，妳好，敝姓徐，徐映薇，『SWEET』雜誌總編輯。」徐映薇帶著得體的笑容，將名片遞出。

　　方涼季戰戰兢兢地接下名片，遲疑地發問：「呃……妳好，請問徐小姐找我有事嗎？」

　　「可以換個地方談談嗎？」徐映薇仍是有禮地詢問道。

　　「可是……」方涼季看了眼秦宛臻。

　　「我先回家好了，晚上再打電話給妳。」秦宛臻拍拍她的肩後便離開了。

　　於是方涼季跟著徐映薇來到校門口正對面的咖啡館，各自點了杯飲料。

　　「方小姐，不瞞妳說，我之所以會來拜訪妳，是因為聽說了妳和『JUPITER』的設計師時辰晃先生是好朋友。」徐映薇開門見山地說。

　　「叫我阿涼就可以了，方小姐聽起來好彆扭！」方涼季爽朗地笑笑。

　　徐映薇一笑，順水推舟地說：「阿涼，我知道妳總是可以拿到『JUPITER』的第一手消息，所以我代表『SWEET』雜誌，誠摯地邀請妳加入我們的團隊。」

　　「那……那要做什麼？可是……對於雜誌的作業流程我根本不懂。」

　　「妳的工作性質比較特別，隸屬於雜誌社，但不歸哪個單位管轄，屬獨立作業。只需按時交出妳所負責的報導，工作時間非常自由，專門負責運動用品方面的相關採訪報導。」徐映薇解釋她的工作性質給她聽。

　　「基本上，『SWEET』雜誌社又分為少男、少女以及中性流行三種類型，每個月固定各發刊一次，所以說，妳一個月起碼要交出三篇運動用品方面的報導。」

　　一聽到這裡，方涼季馬上搖手，說道：「不行啦！我還要兩個月才畢業，我一定做不到的！」

　　畢業在即，老實說，她根本不知道畢業後要往哪方面走、要找什麼工作？現在有人主動上門要求她去上班，說不心動是騙人的！即使那必須出賣時辰晃……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啦！

　　「如果阿涼妳願意加入『SWEET』的話，時間是可以商量的，一切以妳為主。」

　　「這樣……我考慮過後再回復妳，可以嗎？」方涼季深怕她會說「不可以」。

　　「當然可以。不管妳意願如何，一旦有了結果，無論時間早晚，請盡快通知我，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都是開機狀態。」徐映薇道。有點男孩子氣，又不矯揉造作，很討她的歡心。

　　希望她能成為她的工作夥伴嘍！

蔡仲子

第四章

　　位於敦化南路上一座辦公大廈十樓，乃是「SWEET」少女雜誌的總部所在地。

　　此刻為上午十點整，正是雜誌社最忙碌的時段。大夥兒各忙各的，電話鈴聲此起彼落，敲擊電腦鍵盤的聲音和印表機正在列印的聲音也在其中。

　　剛掛下一通電話的總編薇薇站起身走了幾步，停在一處獨立的辦公室門旁，單手撐在辦公桌沿，低下頭，噙著一抹別具深意的笑容，對那個正在埋首辦公的人說道：「阿涼，還沒忙完啊？」

　　方涼季抬起頭，匆促的丟給薇薇一人笑，又低頭繼續忙碌。「對啊，我在趕發打。有事嗎？」

　　這是她上班的地方，自她畢業進到「SWEET」至今，也快六年了；也就是說，她今年就要邁入二十九歲！真是個讓人難過的數字……

　　「當然有事！」總編薇薇不客氣地說道。「妳有沒有印象，妳還欠我們『SWEET』一篇關於『JUPITER』的報導啊？」

　　本來就已忙得不可開交的方涼季一聽，整張俊秀臉龐皺成一團，倏地抬眼，懊惱的低叫道：「不會吧？我有欠你們嗎？」

　　「有喏！妳已經很久沒幫我們挖出『JUPITER』的最新產品了說。」薇薇抱怨道。「妳不知道，好多『SWEET』的讀者回函都說要看『「JUPITER』的報導耶！阿涼，妳也知道妳哥兒們的臭脾氣，不是妳出馬，沒人拿得到第一手消息。多少人望眼欲穿的在等待妳替他們挖寶妳知不知道？」

　　「這樣……」講得好像她再不有所行動就是罪大惡極似的！方涼季抓抓一頭及耳短髮，蹙眉凝思了會兒，點點頭，道：「好吧！我忙完這裡，下午去一趟『JUPITER』的工作室，看看有什麼新貨好了。」

　　「太好了，阿涼！」薇薇是喝過洋墨水的，兩手往方涼季臉上一捧，紅唇湊了過來就蓋在方涼季唇上，瞅了好大一個。

　　「徐映薇！」方涼季脹紅了臉，以手背用力拭去唇上的溫度。

　　「喂，妳佔到便宜了耶！有多少人等著我吻，我還不要咧！」薇薇說完嫵媚一笑。「好，不吵妳了，快點弄完，去幫我們挖新消息吧！」

　　走了幾步，徐映薇回過頭。「對了，阿涼，這個週末有沒有空？」

　　方涼季蹙眉想了想。「沒事吧！怎樣？」

　　週末沒事——就等於沒行情、沒人追、沒人愛！真是悲哀呀！

　　「竹科裡的菁英份子要和我們聯誼呀！這可是個釣金龜的最佳場合耶！說什麼妳也要參加。」

　　「薇薇，妳看日劇『大和拜金女』看多了啊？居然想學菜菜子當聯誼女王？」方涼季先是翻翻白眼，然後僵硬地扯開笑容，也扯了謊。「啊！我……我想起來，那天我有事耶！」

　　「我管妳！總之妳一定要到場。對於妳的爛行情我已經看不過去了！就這樣。」徐映薇坦白又傷人地說完這番話才甘心離開。

　　方涼季怒瞪她離去的背影。

　　她知道薇薇是為她好，可是……可是也說得太坦白了吧！

　　無論如何，她絕絕對對不會去的！

　　她咬著下唇在心底發了誓，而後才重新埋頭工作。

　　※※※※

　　大約五十來坪的空間，十名工作人員或坐或站，各司其職，看起來忙雖忙，但每個人臉上完全沒有一絲疲累之色，甚至是精神奕奕的，偶爾還會有人跟著辦公室裡播放的英文饒舌歌唱上幾句。

　　這裡正是「JUPITER」總部，專屬時辰晃的城堡。

　　「大家好。」方涼季提著三、四個麥當勞的塑膠提袋進來，很有朝氣地朗聲和所有的人打招呼。

　　這裡播放饒舌歌的音量大得嚇死人，她的聲音完全被覆蓋。

　　每次她過來都遇上這種情形，一直以來她都想不通時辰晃怎麼會任他底下的人在他的城堡裡作亂？她還記得自己送了張「小林佳」的爵士樂CD給他，裡頭有一首她很喜歡的曲子，名叫Fly Me to the Moon」。可他總嫌那種有氣質的音樂他聽不來，於是便一直擱著。

　　方涼季翻了翻白眼，走近離她最近的一名一身滑板族打扮的工讀生，她不客氣地抓起他的耳朵，朝他無辜的耳朵大喊道：「請、問，有人在嗎？！」

　　呼！她的音量大聲到連她自己都受不了！

　　「哇！」工讀生小強被這聲狂吼給嚇得倒退了幾步，回頭一見是她，連忙把音響關小聲一點。

　　「小涼姊，是妳哦？嚇了我一跳呢！」小強半抱怨地說。他接過她手裡的東西，擺放在一旁桌上。

　　「小涼姊好！」其他人發現她的存在，跟著和她打招呼。

　　方涼季朝他們點了點頭，指指桌上的食物，道：「來，給你們吃的。」

　　「嘩——太棒了！謝謝小涼姊！」他們開開心心地道過謝，開始了爭奪食物的戰爭。

　　方涼季一雙眼在空間裡尋找時辰晃的身影，邊抱怨道：「真是的，音響開那麼大聲，你們的耳朵不會受不了嗎？」

　　「當然不會！妳知道這是誰的專輯嗎？『壞痞子阿姆』耶！多好聽啊！看在妳是小涼姊的分上，我跟著rap幾句給妳欣賞欣賞如何？」小強很得意地介紹他的偶像，結果被同事吐槽。

　　「噢，小強，你不要獻醜好不好？」

　　「對呀！真以為自己是饒舌歌手啊？」

　　「還差得遠咧！」

　　「喔，不用了不用了！」方涼季一見他就要表演，連忙笑著揮揮兩手表示不必了。這些號稱Y世代的年輕孩子總像是人來瘋，也很樂於表現自己，和當初她那個年代根本不一樣。

　　「啊！我知道！」小強兩指一彈，發出了個清脆聲響。他轉過頭去，揚聲喊道：「晃哥，晃哥咧？小涼姊來了喲！」

　　「晃哥在倉庫看貨。」另一個工作人員小鈴因為在吃東西而顯得口齒不清。

　　「小涼姊我帶妳去。」小強很熱心地說。

　　「你吃東西吧！我自己去就好了。」方涼季自一堆麥當勞裡拿起一個「冰旋風」，往倉庫走去。

　　她一走，背後就開始了七嘴八舌的討論——每回方涼季到來，勢必要展開的熱烈討論。

　　「你們說，小涼姊和晃哥真的不是一對嗎？我怎麼看怎麼像耶！」小鈴說道。

　　「對呀！我也覺得他們是，只是雙方都不承認罷了！」

　　「我聽晃哥說他從大一開始就跟小涼姊住在一起了。你們想嘛，以晃哥的身價會買不起房子嗎？為什麼他要跟小涼姊一起住？」小強也加入討論陣容。

　　「那也不一定！晃哥不是說他們只是感情好得像兄弟嗎？你們想想，有哪對情侶會形容他們之間的感情像兄弟的？你們不要瞎猜好嗎？」

　　一個冷淡的聲音自這群人身後傳來，眾人全都轉過頭去，看向另一個女性工作人員——方羽。她今年二十五歲，是工作室的開國元老之一。工作室裡的人都知道方羽愛慕時辰晃，所以敵視方涼季。

　　看！小涼姊拿來的東西她根本連碰也不碰。

　　「方姊說的也對。」小鈴點點頭附和道。

　　「你們別盡討論些沒有意義的事，快點回到工作崗位上吧！」方羽冷哼了聲走開。

　　幾個人不甘心地朝她的背影扮扮鬼臉，才甘願開始工作。

　　※※※※

　　倉庫裡全是運動用品。這幾年下來，「JUPITER」的相關產品已由最初單純的球鞋，繼而開創出許多大受好評的商品，例如運動背包、拖鞋、涼鞋、襪子、毛巾、護腕、護膝之類的運動用品。

　　時辰晃兩手搭在窄削的腰際，一雙濃眉皺緊，眼神銳利地瞪著前方某一處。

　　這幾年下來，他益發成熟了——當然這是指外表啦！帥氣的臉蛋本就足以讓女性吞口水了，加上高大結實的身材……這傢伙簡直吃香得不得了！

　　至於內在，她看根本還是一樣長不大，老是愛惹她發火！不過她見過他在其他異性面前的表現，既得體又成熟，就像個翩翩紳士，並不會有和她相處時那麼孩子氣的一面……

　　嘖！這傢伙真是做作！

　　「喂！忙完了沒呀？」方涼季一掌拍在他非常結實的臂膀上，眼睛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他瞪著的那一處——那條印著「JUPITER」黑色字體的白色毛巾犯了什麼錯嗎？讓他瞪成那樣？

　　時辰晃一見是她，原本緊繃著的帥氣臉龐馬上笑開。「小涼，妳來了。」

　　「拿去。」她把手裡拿著的「冰旋風」塞進他手裡。

　　「哇！是『冰旋風』！還是『奧利歐』口味的？小涼，妳對我真好！」時辰晃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般興奮地叫道。這可是他們共同愛好的冰品，而且一定要是「奧利歐餅乾」口味的才行。

　　「嘖！要不是我不能吃，哪輪得到你呀！」方涼季哀怨地看了眼被他拿在手中的「冰旋風」。那種看得到卻吃不到的感受真痛苦。

　　「為什麼不能？」時辰晃已經不客氣地吃了起來。他是「零食王」，舉凡零食他都愛。

　　「我『大姨媽』來啦！」方涼季一點都不避諱，頗懊惱地說。看到他吃，她簡直想搶過來猛吃幾口。

　　「噢，可憐的小涼。」時辰晃憐憫地說。「喏，借妳吃一口解解饞吧！可是也只能吃一口，不然妳晚上喊痛，不要怪我！喏——」他挖了一口「奧利歐」口味的「冰旋風」遞到她面前。

　　方涼季瞪著那匙「冰旋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死盯著那匙「冰旋風」，遲疑地問道：「這樣……這樣不太好吧？」

　　「不然算了！」他說著要收回湯匙。看她那張垂涎欲滴的表情，他就不信她真忍得住。

　　方涼季一急，再也考慮不了這麼多，嘴巴一張，就把整根湯匙給含住了。

　　舔舔唇，她滿足地發出一聲嘆息。「好好吃……」

　　兩人的感情就像哥兒們，她早就不在乎互吃東西等於互吃口水這件小事了。

　　「哈哈哈……還問我這樣好嗎？」她滑稽的舉動惹得時辰晃不住發笑。見她沉了臉，似乎要發火，他趕忙岔開話題，問：「找我幹什麼？」

　　想也知道是為了報導。他們之間有個默契，在家絕對不討論有關工作方面的事，她要挖新聞也得來他工作室。

　　「喂！你什麼意思啊？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喔？」方涼季白了他一眼，接著抬腿——往他結實的臀部踹去，成功地在他的深藍色牛仔褲上留下了個球鞋印。

　　「走，到我辦公室去。」他拉著她走到他專屬的辦公室裡。

　　「哇！你辦公室會不會太亂了一點？」方涼季嫌惡地看著一團亂的室內。

　　「方羽早上才幫我整理過，我就說不用整理了，不用幾個小時我就會把它弄成這樣，她還是不聽，我也沒辦法。」

　　時辰晃拉她坐進桌子後的舒適皮椅裡，他自己則倚在她正對面的桌沿，兩臂往後支撐，一副打算要聊天的模樣，絲毫不在意兩個人之間過分靠近的距離。

　　「方羽？哼！」方涼季不以為然的撇撇嘴。

　　這女人對她帶有敵意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見鬼了！她又不是時辰晃的誰，方羽有沒有弄懂啊？拜託！每次她一來，方羽就擺臭臉給她看，真是……讓人想罵髒話。

　　「幹什麼？那麼不屑？她可是我手下的人喔！」時辰晃戳戳她額頭，意思是要她收起那種不禮貌的表情，人家方羽也沒惹到她。

　　方涼季很自然地將身體往前，把蓄著短髮的頭顱枕在他腿上，由下往上看著他，帶著噯味兮兮地笑問：「喂！你對她有什麼感覺？」

　　「嗯……」他單手支著下顎仔細冥想，很認真地回答道：「還不錯呀！長得還算清秀，性子又溫馴，很小家碧玉的型。」

　　「感不感興趣呀？」她拋了個不正經的媚眼給他，手指點了點他平坦的小腹。

　　「妳在說什麼啊！八婆。再說，她也不是我的style。」他不客氣地以指彈了彈她額頭，讓她因為吃痛而哀叫出聲，結果是他被報復——方涼季抓住他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咬下去。

　　「噢！妳以為妳是狗啊？還咬人哩！」時辰晃揉揉被咬痛的地方，濃眉不以為意的皺了皺。

　　方涼季認為聊也聊夠了，鬧也鬧得差不多了，也該辦辦正事。於是她才將身子挺直，頭顱抬高。

　　「我要新產品。」她右手手心往上一攤，像個霸王般說。

　　「我就知道！」時辰晃哼了哼。

　　「給不給啦？」方涼季開始沒耐性地催促道。

　　「妳這傢伙！小涼，請容我提醒妳，妳之所以會擁有這份高薪的工作，認真說起來也算是托我的福吧？那麼，妳對我可不可以客氣一點？」時辰晃伸出大掌往她臉上招呼去，對她的兩頰展開蹂躪——用力擠壓她的臉，兀自開心地笑了。

　　「呵……是嗎？容我提醒你，時辰晃先生，嚴格說起來，你現在住的可是我方涼季的地盤，那麼，你對我是否該禮遇一點？」方涼季拍開他的手，帶著冷冷的笑問。

　　還抱怨哩！雖然「JUPITER」的產品本來就是當紅炸子雞，可那也是有她在一旁推波助瀾啊！凡是經過她報導的產品，那些產品的首批幾乎是上市不到兩、三天就被搶購一空耶！等於是熱賣再熱賣，賣到沸騰！

　　「知道了。」時辰晃不情不願地咕噥道。

　　「很好，你很識相。那麼，你還在等什麼？」

　　※※※※

　　方涼季把時辰晃的新產品挖得都差不多，此刻正忙著拍照存檔。

　　「有沒有看到喜歡的？」待身後不時響起的相機「喀喳」聲告了一段落，正在畫設計圖的時辰晃轉過頭來說。

　　「當然有啊！該死的，你設計的東西好看得不得了！見了它們而不想要擁有它們的人簡直是異形！」方涼季努努嘴道。

　　時辰晃很大方，隨意地揮揮手。「想要就拿去啊！看看size合不合，不合的話自己去倉庫找。」

　　「不要了啦！幾年來，你給我的鞋塞到鞋櫃都爆出來了，穿也穿不了那麼多，還是……不要了。」方涼季不捨地看了看那些產品，而後眼一閉、牙一咬，忍痛拒絕。

　　「管他那麼多！擺不下拿來擺我這兒啊！要就拿去，妳不是那種會跟我客氣的人。」時辰晃撇撇唇，開玩笑地嘲弄說道。

　　「呿！什麼話？我哪是跟你客氣？」方涼季還是決定不拿。她看了眼時鐘，摸摸扁扁的肚皮，突然覺得好餓。「喂，什麼時候才忙完？已經八點了耶！快餓死了……」

　　時辰晃看了眼時間。「等猴子回來再一起去吃吧！如何？」

　　高中時代認識的好友——候允懷，現在是他工作室的一員，專門負責與廣告公司接洽。

　　「還要等多久？我快餓死了！」方涼季皺著眉，不耐煩地念道。她只要肚子餓，脾氣就差！說起來她這人好像也沒啥優點呢！

　　「欸，乾脆打電話叫猴子順便買個麥當勞全家餐回來好了，你覺得怎樣？」

　　「……」回答她的是一片靜默。

　　「還是要肯德基？我是覺得都好啦！你覺得咧？」她想了想，開始猶豫不決。

　　「……」還是沉默。

　　她發現他一直沒有回話，往他背影看去，只見他一動也不動的，不知道在做什麼？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上前走至他身邊，卻見他雙眼直盯著設計稿看，似乎是在想什麼事情，嘴角還微微揚起，看來滿面春風……

　　她的直覺告訴她，時辰晃這傢伙絕對不是在想有關設計稿的事。

　　「喂！」她不客氣地推了他一把。

　　時辰晃這才回神，不自在地清清喉嚨，問：「呃……怎樣？」

　　「你在想什麼啊？想到都出神了。怪怪的哦你，下午我來找你的時候，你也是瞪著一條毛巾發呆……不像你耶！」方涼季一手摩挲著下顎，眼微瞇，仔細地觀察他。

　　「哪有？妳不要瞎猜！」時辰晃快速而激動地反駁，更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在。

　　「ㄏㄡˋ，你一定有什麼事在瞞我，對不對？」

　　「真的沒有！」他又急於否認。

　　「哼！不講就算了。」其實她心底早打了個歪主意，只是表面上不動聲色而已。「喂！你到底要麥當勞還是要肯德基？我打手機給猴子，要他順便帶過來，我們就不用出去了。外面在下雨耶！」

　　「那就……麥當勞好了。」他隨口說。

　　決定了之後，方涼季便打電話給侯允懷。大概十分鐘後，侯允懷提著一大袋麥當勞回到工作室來。

　　「學姊。」侯允懷笑著和她打招呼。侯允懷長高不少，一百七十五公分，改戴隱形眼鏡後的他還算斯文俊秀。

　　「猴子，你終於回來了，我快餓死了！」方涼季搶過他手上的提袋，把裡頭的東西全傾倒出來。「猴子，我的可樂不要加冰，你有跟店員說嗎？」

　　「當然有！我可不想被妳罵喔！」侯允懷半真半假地笑說。

　　「我有病啊？幹什麼隨便罵你？當然是你枉顧我的命令我才會開罵啊！臭猴子！」方涼季拉著侯允懷坐在地板上，兩個人開始吃了起來。

　　時辰晃還是不動聲色，安靜得詭異，不說話、也不加入他們。

　　方涼季抓起一塊麥脆雞啃著，用手肘頂了頂候允懷，低聲問道：「猴子，那傢伙是怎麼了？我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

　　「會……會嗎？我不覺得啊！」侯允懷支支吾吾，眼神開始游移……

　　「猴子，識相的話，你最好快講。」方涼季和藹地笑著，眼神卻寫上了「不講試試看」！

　　「我……我真的不覺得……好好好！我講、我講！」侯允懷舉雙手投降。「我答應阿晃先不說的，可是既然學姊妳那麼堅持要知道，我猴子當然是豁出去了！」他看著時辰晃的背影，小小聲地說：「阿晃，我說嘍！」

　　「猴子，你嘴巴很不緊。」時辰晃扔下筆，總算加入了他們。

　　「可不可以講啦？」侯允懷再次確認，他可不想順了嫂意、逆了姑意，到最後弄得豬八戒照鏡子裡外都不是人，他豈不無辜？

　　時辰晃心情很好的挑挑眉，示意候允懷但說無妨。

　　「對呀！反正是好事，說出來學姊也會替你開心的。」候允懷拍拍他的肩膀，轉頭對方季涼說：「學姊，阿晃之所以會這麼魂不守舍，都是因為王羽薔。」

　　「王羽薔？她是哪根蔥啊？」方涼季喝了口不加冰的可樂，皺著眉道。

　　「小涼，妳居然說人家是哪根蔥？」時辰晃突然激動地低吼。「她就像天使般純淨無瑕，妳居然說人家是蔥？」

　　「到底是誰呀？不是根蔥啊？那……那是哪頭蒜？新竄起的藝人？還是哪個寫真女郎？」被他那樣一說，方涼季真是摸不著頭緒。

　　「小涼，妳……」時辰晃瞇眼瞪著她，一副要抓狂的模樣。

　　侯允懷趕在兩人大戰前說：「學姊可能不認識，這位王羽薔小姐呢，就是高中時代跟我們同一屆的校園美女，也是阿晃的心上人耶！」

　　「心……心上人？」莫名地，方涼季呼吸一窒。

　　她大動作地轉頭看向時辰晃，卻見他一臉燦爛笑意。

　　他有喜歡的人？

　　不知為何，乍聞這消息，她居然會覺得難受？

　　難受是因為她始終被蒙在鼓裡嗎？還是……還是有其他原因呢？是前者吧！

　　「是啊！阿晃從高中時代就很欣賞王羽薔，可是王羽薔高中畢業之後就到巴黎念藝術去了，直到半年前才回來。接著呢，阿晃他哥哥也從巴黎回來，原來辰昊哥和王羽薔認識，於是阿晃就想著他也許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嘍！學姊，偷偷告訴妳一個內幕：王羽薔已經答應要跟阿晃吃飯了！」

　　侯允懷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的，可見阿晃多會藏秘密呀！他剛知道時也很驚訝。

　　「你居然沒告訴我？」方涼季很不是滋味。她將手中啃到一半的麥脆雞放下，抓了張紙巾擦手，一臉不高興地睨著時辰晃。

　　她知道他哥哥回國，卻始終不知道王羽薔的事。他和她之間幾乎沒有秘密，而他在她面前卻從沒提過王羽薔的事——這代表什麼？王羽薔在他心裡佔著一定的份量？

　　時辰晃長臂搭過去她的肩上，笑嘻嘻地說：「別這樣嘛！現在不就告訴妳了？」

　　「我一直以為我們是哥兒們，我們從沒瞞過對方什麼事，不是嗎？」她拍掉他的手，臉色整個僵住。

　　「小涼，妳不用那麼生氣吧？」時辰晃攤攤雙手，皮皮地笑著，還是不正經。

　　「我怎麼會不生氣？連猴子都知道，我卻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朋友？」她的聲音越來越尖銳。

　　「那是我們男人之間的秘密，對不對哦？」時辰晃朝候允懷眨眨單眼。

　　這種被排拒在外的感覺，讓她非常難受。

　　「好啊！這樣的話，那我有什麼事也不用跟你分享了，是不是？」她瞇起眼。

　　「妳生氣啦？」時辰晃一見苗頭不對，連忙好語相勸，道：「我也不是故意不跟妳講啊！我是想等穩定一點再告訴妳，免得妳陪我空歡喜一場。」

　　真的是這樣。他可不想先抖出他對王羽薔很有好感的事，以免到最後沒有和王羽薔發展出另一層關係，會被她取笑……他莫名的就是不願意有這種情形發生。

　　「可是你從念高中就喜歡她這件事，你也沒跟我講過啊！」她站起身，皺著眉、擰著臉，口氣是十足十的不爽。

　　「拜託，我從來沒喜歡過人，我也會不好意思啊！我是個男人，老把喜不喜歡掛在嘴邊像話嗎？」時辰晃翻了個白眼。

　　「算了！我也懶得理你，反正以後我也不會跟你說我的事。再、見！」方涼季抓了帶來的背包後，將門甩上離去。

　　侯允懷被那聲巨大的甩門聲震得瑟縮了下。「阿晃，學姊很生氣喔！」

　　「放心啦！她氣過就算了。」時辰晃聳聳肩不在意地說。

　　可是侯允懷才不這麼認為。他有種感覺，學姊是真的真的在生氣，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感覺到學姊不單純是為了阿晃隱藏秘密而生氣，還有……還有……反正一定還有什麼因素，只是他還沒察覺到罷了。

　　總之，還是祝阿晃好運吧！

　　※※※※

　　怒氣沖沖的方涼季離開了「JUPITER」所在的商業大樓後，獨自快步走在夜晚的熱鬧街道。是她的表情太過猙獰嗎？盛怒之中，她仍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好奇的注視……

　　她火大的瞪了回去，嘴裡喃喃斥道：「看什麼看？沒看過人發火啊？shit！」

　　煩躁地甩了甩頭，跨開大步繼續走。走了大概五分鐘才到達她停車的位置。右手伸進運動背包裡掏出鑰匙，打開車門坐進去後，並沒有馬上將車駛離現場。

　　方涼季趴在方向盤上，怔怔地看著擋風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就這麼發起呆。過了好一會兒，胸口急速的起伏總算稍稍告一段落。

　　當她自擋風玻璃看見自己的表情已不再扭曲，她明白自己的情緒已大致上穩定下來了，只是……

　　「唉……」她忽然低嘆一聲，而後噘著唇，發動引擎開車上路。

　　若是想開車在街上閒晃，免不了要與其他車輛擠道路；要回家睡覺嘛，她卻又不想。她只想找個人聊一聊，聊她心底一股無處宣洩的鬱悶。

　　聽她吐苦水的最佳人選，當然是非秦宛臻莫屬了。

　　於是方涼季刻不容緩的將方向一轉，往好姊妹秦宛臻的家而去。秦宛臻早在三年前嫁作人婦，連孩子都有兩個嘍！哪裡像她……

　　噯，別提了！方涼季撇撤唇。

　　二十分鐘後，她將車穩穩地停在臺北市郊一處獨幢式三樓小洋房大門外，一把抓起手機，按下奏宛臻家的電話，接通後——

　　「喂，宛臻，是我，我在妳家外面，快出來。」

　　沒一會兒，白色小門開了，一身居家服、渾身充滿少婦韻味的秦宛臻朝她迎了過來。

　　「阿涼，進去坐嘛！」

　　「不要。」方涼季任性的一甩頭，然後一臉可憐兮兮的瞅著好友，悶悶地說：「宛臻，我心情不好，快安慰我。」

　　「怎麼啦？」秦宛臻關心地問。和阿涼從高中認識到現在，阿涼的個性她也十分了解，她知道阿涼的心情起伏總是大起大落，所以也見怪不怪。

　　方涼季俊秀的臉龐一皺，雙手握拳，激動地說：「宛臻，妳知道嗎？時辰晃那小子……」她把剛剛在工作室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妳說，那小子根本不把我當朋友對吧？也不想想，我房子讓他住耶！我沒把他當外人看，他居然還瞞我這種事！」。

　　秦宛臻邊聽邊頷首，待方涼季的控訴告一段落時，她才開口。

　　「阿晃有他的理由，他不是說了，人家王羽薔高中畢業就出國了，這樣有什麼好跟妳說的？」

　　「是……是沒錯！可是……可是……」方涼季急得滿頭大汗，她皺著臉低嚷道。「可是好歹也說一聲嘛！妳知道嗎？那小子跟猴子兩個人一搭一唱的，差點沒把我氣死！不是朋友嘛！」

　　「阿涼，妳到底是氣阿晃不告訴妳他有心上人的事；還是氣阿晃有心上人？」秦宛臻忽然瞇眼，像個法官般仔細審視著方涼季臉上的表情。

　　方涼季困擾地皺眉，咬著下唇思考。半晌，她抬頭，仍是不解地說：「有什麼差別嗎？」

　　「當然有差別啊！如果妳是氣阿晃不告訴妳，就單純只是氣他不把妳當朋友；那如果妳是氣他有喜歡的人，那就是妳在吃醋。」秦宛臻笑瞇瞇地說。

　　她多想看阿晃和阿涼湊成一對的模樣啊！她是覺得這兩人不配在一起就可惜了，畢竟他們對彼此了解得夠透徹，個性又合得來，真可說是天生一對。

　　方涼季臉色一變，聲調揚高八度。「我……我幹麼吃醋啊？！」眼神開始不安的四處游移。「宛臻妳在胡說什麼？我……我、我當然是氣他不把我當朋友啊！」

　　為了增加可信度，她挺挺胸，講得理直氣壯。

　　所以說可惜了呀！秦宛臻不敢脫口而出，只在心底默默惋惜。

　　「好啦！妳就不要那麼生氣，阿晃不也跟妳說了？妳只要轉念一想，阿晃只把這件事告訴猴子和妳耶！這不就代表他是把妳當朋友才告訴妳的？」

　　「可是……」可是為什麼不是第一個告訴她……方涼季心底浮現這句話。

　　她當下一驚。

　　原來……原來她潛意識裡居然希望時辰晃將他擺在第一位，是那麼理所當然的以為。

　　哈哈哈……哈哈哈……太、太可笑了！怎、怎麼可能？而且一定是她想得太多了。

　　方涼季甩甩頭，把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都甩開後，拉開了個特大號的笑容。「好，謝謝妳，宛臻，我心情好多了。」

　　「那就好。不要把事情複雜化了，好嗎？」秦宛臻抬手捏了捏她軟嫩的臉頰，微笑道。

　　「知道了，秦老師。」方涼季皺皺鼻子，跟著笑了。

　　「知道就好。」秦宛臻掄起拳頭敲了一下她的額頭。

　　這時方涼季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一看，螢幕上沒有來電顯示——很詭異喲！

　　「……喂？」將手機附在耳邊，方涼季試探般地說。

　　「喂什麼吸？是妳媽媽我！」對方正是方媽媽，很兇悍地說道。

　　方涼季一聽是母親大人來電關切，用腳底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於是她一張俊秀臉蛋瞬間全垮了下來——

　　「媽，是妳喔？有事嗎？我在忙啦！」

　　「什麼叫『是妳喔』？阿涼，什麼時候回家來一趟啊？隔壁的陳媽媽她兒子剛從美國拿學位回來，人不僅長得一表人才又有禮貌，每回見了妳媽媽我啊，總是『方媽媽、方媽媽』的叫，聽得我可開心的，心想這樣的好男人當我女婿我是求之不得呀！」

　　方媽媽自顧自地說得很陶醉。又是稱讚又是感嘆的，以為自己在演八點檔，只是不知道是演哪一齣就是了。

　　「噯喲，媽，手機很貴耶！妳打來就是要跟我說這些喔？」方涼季撇撇唇，翻翻白眼，巴不得剛剛自己沒有接這通電話。

　　「什麼叫『這些』？這可是妳的終身大事、有關妳下半輩子的幸福耶！妳還記得妳爸的朋友楊伯伯嗎？他三個兒子、五個女兒全都結婚了，連孫子都不知道生了幾個！每回我和妳爸見了可羨慕的，可還能怎麼著？只能怪自己的女兒不爭氣！還有啊，楊伯伯都收了我們八個紅包了，我們不賺回一個怎麼行喲？」

　　方涼季咬牙道：「媽，不要說這些有的設的！」

　　「喝！居然說妳媽媽我說的話叫『「有的沒的』？阿涼，妳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妳媽媽我是怎麼教妳的？總之，妳給我個日期，何時要回來一趟？別老是要我打電話催，三催四請的妳還不肯回家來！」

　　方媽媽就是雜念了點。可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唯一的寶貝女兒著想？真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呀！

　　「好啦！過年我就會回去啦！現在我工作這麼忙，哪有空回家嘛！」方涼季硬是強壓下心底的心虛和愧疚，說著一百零一次的謊言。

　　「呿！想騙妳媽媽我呀？我算給妳聽，自從妳二十六歲那年起妳就沒回過家了，啊，有是有啦！不過總是待個兩、三個小時就給我走人，方小姐，這裡是妳家，不是讓妳來踩著玩的哪！」方媽媽在電話另一端嘲諷著女兒。

　　方涼季臉色轉為鐵青，悶聲道：「我知道了，這次一定回去，住個十天半個月的，這樣妳可滿意了？媽……」

　　「行了行了！」方媽媽聽見女兒這麼說，這才笑出聲。「好唄！那就不多說了，我還得去店裡巡巡。」

　　成功得到了承諾，方媽媽樂得將電話掛了。

　　「「方媽媽又來催婚啦？」秦宛臻取笑地問。

　　「是啊！」方涼季皺皺鼻子。「看來我得加把勁，在臺北找個男人嫁了，免得真被我媽抓回高雄去相親，那有多丟臉啊？唔……我才不要！」

　　真煩！

蔡仲子

第五章

　　應該都沒問題了吧？

　　一早，時辰晃忙得流了一身汗，他緊張地探頭看看時鐘，不一會兒，一雙眼又四處打量著室內的每一個角落。

　　今天是他和王羽薔相約吃飯的日子，他和王羽薔都算小有知名度的公眾人物，王羽薔礙於台灣近期即將發行的八卦雜誌「X週刊」，深怕被神通廣大的「狗仔隊」跟監，所以乾脆把吃飯地點改到他家來。

　　而再過一會兒王羽薔就要來了，他正努力把屬於小涼的東西給藏起來，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王羽薔識破他的謊言──他說他一個人住。

　　雖然小涼不像女的，可……畢竟還是女的啊！萬一被王羽薔知道他和小涼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總是不太好吧！

　　當然，以他的個性是不可能想到這點，是好友候允懷的主意。就在前幾天小涼生氣地甩門離開後，侯允懷提出了這個問題。

　　「阿晃，王羽薔要去你家吃飯？」

　　「對啊！她怕被狗仔隊盯上。」提起心上人，時辰晃一張俊顏儘是春風。

　　「可是……」候允懷皺著眉，有點吞吞吐吐。

　　「怎麼啦？」他挑眉，懶懶地問道。

　　「可是你跟學姊住在一起耶！」

　　「那又怎麼樣？」他聳聳肩，不懂這和王羽薔吃飯有什麼關聯？

　　「學姊畢竟是女的，要是被王羽薔知道你和一個女人同居，你想，她會怎麼想？」侯允懷一臉嚴肅地問。

　　「對哦！我倒是沒想到……」時辰晃抓抓臉頰，皺起濃眉。「那該怎麼辦？」

　　「當然是把學姊支開，然後把你家裡頭舉凡看得出是女性用品的東西全藏起來呀！」侯允懷翻翻白眼，很受不了時辰晃單方向思考的腦袋。

　　於是，時辰晃才會忙了一早上。

　　小涼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不是早出晚歸、就是晚出早歸，要不就整天關在房裡不出來，總之他很難碰得上上腕就是了。像今天，小涼早早就出門了，他也來不及告訴小涼要她迴避這件事。他想，反正小涼早出門，就一定晚回家，應該不會這麼巧才是。

　　嗯！大致上都OK了，他得去沖個澡，好好梳洗一下，等待王羽薔的到來。他可得表現出最好的一面來迎接王羽薔。

　　時辰晃摩挲著下巴，眼瞇瞇地笑了。

　　待時辰晃梳洗過後，換上難得穿上的正式服裝——DKNY的黑色細直條紋西服，很有雅痞味道；他一頭微棕色的帥勁短髮往上直豎起，露出精神奕奕的帥氣男性臉龐，濃黑的眉配上俐落有型的短髮，帥勁十足。

　　房間裡，時辰晃面對著落地穿衣鏡，左右審視自己的衣著儀容，深怕有絲毫不完美。

　　待他覺得滿意了，他才對著鏡子裡帥氣逼人的自己吹了聲讚賞的口哨，稱讚道：「帥！」

　　「叮咚！」

　　門鈴響起。

　　他懷疑地看了下時間，發現離約定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鐘……轉念一想：沒想到羽薔竟然這麼迫不及待要跟他見面了呀？

　　他唇邊笑意綻放，長腿自信地邁往大門……

　　※※※※

　　繼那天的不歡而散後，方涼季就一直刻意避開時辰晃，刻意比他早一步或晚一步出門、回家，就是不想碰到他的面就對了。

　　而時辰晃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忙到也沒空理會她，真是讓她鬱卒到最高點。

　　那小子！方涼季邊爬樓梯邊啐道。

　　其實認真說起來，這幾年他也不是完全沒交過任何女朋友，可她總覺得他不是挺認真，至少都維持不了多久，畢竟他還是看重他的事業多一些，而他也從不介紹他的女朋友給她認識，對她的說法也說和那些女孩「只是朋友」。

　　誰知道？哼！

　　走到三樓家門前，她習慣性的伸手進口袋要掏鑰匙，卻掏不著……

　　方涼季一陣愕然！

　　她居然忘了帶鑰匙？！不會吧？

　　方涼季翻翻白眼，挫敗地掄起拳頭敲敲額頭，懊惱自己少了根筋。

　　現在可好了！要怎麼辦？這個時間時辰晃一定不在，難不成要她到工作室去找時辰晃那小子要？噢——她不想和他碰面啦！

　　但她沒帶鑰匙出門已是事實，不見他似乎也不行了……

　　「嘖！」沒轍了，只得找他嘍！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輕巧的日系手機，播通了工作室的電話；意外的，工作室的工作人員卻說時辰晃交代過他今天不去工作室，有事的話可以打電話來家裡找他……

　　那小子在家？

　　方涼季挑起一邊眉毛，斜眼脫著門縫——還真的有些微燈光透出來……這小子果真在家，那也就是說，如果她要進家門的話，就一定要和他碰面嘍？

　　無端端生起了排斥感，方涼手甩甩頭，決定先到外頭晃一晃，晚點再回來……

　　走沒幾步，她卻停在階梯上，回頭往家門口望——即使現在不碰面，晚點還是會碰到啊，不是嗎？她身上又沒鑰匙，想進家門就一定得看見他，那早回去晚回去有什麼差別咧？

　　呿！碰面就碰面嘛！誰怕誰呀？這可是她家耶！她回她家是理所當然的，她還怕個外人幹啥？

　　打定主意後方涼季便回到門口，食指不客氣地往門鈴重重按下去——她板起臉，決定先武裝起自己。

　　沒一會兒，門開了，她和時辰晃對上面——時辰晃明顯一愣。

　　方涼季乍見他的那瞬間，雙眼銳利地瞇起，雙手抱胸，將他從頭到尾打量過一遍——這小子在家穿得那麼人模人樣幹什麼？她極少見他穿著正式西服，除非是特定場合……

　　不過說真的，這小子穿這樣還真是會迷死一票小女生——呃……舉凡年紀比她方涼季還要小的她都通稱為「小女生」。

　　「小……小涼？！」乍見她，時辰晃雙眼瞪得大大的，活像遭遇到什麼驚嚇。

　　小涼……小涼怎麼這時候回來？他以為……他以為小涼最快也要天黑了才會回家的呀！真是……計算錯誤！計劃失敗！這下可好了……

　　「你見鬼啦？」方涼季撇撇唇，像個晚娘般嗤道。她冷照著他，冷冷地問：「你要出門？」

　　「沒有。」心思亂轉的時辰晃答道。

　　「沒有？」她緩緩重複這兩個字眼，懷疑地挑眉。「那你在家穿這樣幹什麼？」

　　「呃……呃……」時辰晃的雙眼開始游移，從天花板、左邊牆壁、左下角的地板到右邊牆壁、右下角的地板，最後才將眼神定在方涼季面無表情的俊秀臉龐上。他笑開一口白牙，胡亂搪塞道：「我在試衣服。」

　　完了完了！要怎麼支開小涼？直說嗎？似乎不妥耶……他皺著眉想。

　　「無聊！」方涼季白他一眼，越過他走進屋裡。

　　時辰晃暗暗握拳，皺著俊臉，心想這下真的完了。

　　一進到屋裡，方涼季就覺得不對勁！

　　沒有原因、沒有為什麼，就是一種敏銳的感覺。

　　果然！

　　首先，她發現她的室內拖鞋無緣無故失蹤了。

　　「我的『小紅』呢？」小紅是她給她那雙紅色的室內拖鞋取的名字。

　　「在……在這兒。」時辰晃從門外的鞋櫃裡拿出室內拖鞋，將門關上走進來，把拖鞋擺放到她面前讓她穿上。

　　他把她的拖鞋收到外面的鞋櫃幹什麼？

　　隱約覺得事有蹊蹺，可方涼季不動聲色地將拖鞋穿上，繼續往裡頭走去。

　　她雙手插在牛仔褲後的褲袋，緩緩地瞇起眼眸，逐一環繞室內一圈，最後，視線定在客廳那部四十二寸大的液晶超薄電視機——上頭原本擺放著的一個復古銅製相框也不見了！

　　「我的照片呢？」她狀似不經意地問，其實心底已經有火苗在竄動……

　　時辰晃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

　　「呃……」時辰晃雙眼往上看，腦中快速翻轉，尋找應對之道——靈光一閃！他笑得很燦爛，答道：「喔，我想說那張照片也擺了好久，正想去妳房裡翻翻看有沒有新照片。」

　　「喔，這樣啊，你真是貼心呢！」方涼季點點頭，臉上帶著強扯出的笑意，心底暗暗咬牙。她轉頭看他戰戰兢兢地站立在她身後，故意說：「你幹什麼？站衛兵啊？」

　　時辰晃心虛地別開眼，故作自若地回身坐在沙發上。「沒有啊！我哪有？」

　　「哼哼！」她低哼兩聲，掉頭往浴室裡走去——她一進到裡頭，咆哮聲隨之傳出——

　　「時辰晃！你給我過來——」這驚天動地的音量起碼有一百二十分貝！

　　唉！還是被發現了。

　　時辰晃雙眼懊惱地緊閉、再睜開，垂著雙肩，逼自己露出如往常般的笑容後，認命地走到浴室門口。他笑嘻嘻地問：「小涼，怎麼啦？有蟑螂啊？別怕！我替妳收拾它。」

　　方涼季雙眼冒火地掃向他，憤怒地質問：「你少給我裝使！你在搞什麼鬼？先是藏我的拖鞋，然後又藏我的照片，連我的毛巾、牙刷、洗面乳、沐浴乳都不見了！你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把我的東西都藏起來？」

　　「喔噢！」時辰晃暗暗叫苦。

　　「喔你個頭啊！你快點給我說清楚、講明白！」方涼季一把推開他，扭頭回到客廳，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沙發上，胸口氣得一起一伏……

　　時辰晃討好地坐在她身邊，一雙巨大的手掌握著她顯得纖細的雙肩，扮可憐地說：「小涼，妳先別生氣嘛！我會這麼做自然有我的苦衷……」

　　「少廢話連篇！想混淆我的視聽？你太久沒被我扁了是不是？」她扭動肩膀，甩掉他那雙猶如熱鐵般灼熱的手。

　　「嘿……嘿……嘿……」目的被識破的時辰晃尷尬地乾笑。

　　「幹什麼？敢『嘿嘿嘿』，你不怕被錄音啊？」方涼季冷笑嘲弄。

　　她在暗諷某政治人物的新聞。當然，時辰晃也聽出來了。見她臉上那抹冷笑，諒他如何大膽也不敢再造次，只得招了——

　　「等會兒……有人要來。」他說得語焉不詳。

　　「誰？」方涼季一個冷眼送過去。

　　「王羽薔。」聲音小得像螞蟻在叫。

　　「什麼？！」方涼季卻聽得一清二楚，只見她激動地彈起身，皺著眉低嚷。

　　「怎麼了？我跟妳說過我要跟羽薔吃飯啊！」她過大的反應讓時辰晃一頭霧水。

　　「我知道啊！問題是……問題是……」她焦躁地在屋裡來回踱步。她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整理出問題。「為什麼約在這裡？」

　　「羽薔怕被狗仔隊跟監。現在狗仔隊這麼猖狂，不防著點不行。」

　　「關我什麼事？」方涼季頓住腳步，嚴厲地瞪著一臉不解的他。她深呼吸一口，要自己平靜些。「我的意思是，那是你們兩個的事，不是嗎？這裡是我家耶！你們要約會關我什麼事啊？」

　　時辰晃一臉受傷，聲音略沉。「小涼，妳把我當外人看？」

　　他那受傷的模樣讓方涼季呼吸一窒。

　　她皺著眉，緊閉眼，在心中暗數到十再睜開。

　　「你不要扯開話題。我現在不高興的是，你為了帶她回來，沒先徵得我的同意也就算了，還把屬於我的東西都收拾起來，你就是怕她看出來你跟一個女人同居，對吧？」

　　「是沒錯！可是……」

　　她淡淡截掉他的話。「那我問你，是不是連『我』，你都要一併藏起來？」

　　時辰晃緩緩垂下眼簾，陷入沉默。

　　小涼看起來很生氣……看到她生氣，他心裡那股期待與王羽薔約會的喜悅卻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方涼季看著他低斂的眼，沒有聽到他的回答，想必他是真的想把她支開嘍……想到這裡，方涼季只覺得胸口莫名一抽、一緊。

　　一股乍生的悶氣，混合著不知名的酸楚，有如迅雷閃電般劈進她的胸口，突生的疼痛讓她的眼眶有點發紅……她左手插在腰際，右手支著發疼的額側，跟著沉默了好一會兒，努力想平靜心底的怪異感受。

　　「哈哈，我忘了，你哪時候把我當女人看了？嗯！我知道了。」方涼季吐出一口氣，語氣變得十分輕鬆。

　　時辰晃抬眼看向她，俊顏卻是緊繃。

　　「知道什麼？」他沉沉地問。

　　她被他看得不自在，別開眼後聳聳肩，不在意般。「算了，反正我們當哥兒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房子就借給你吧！」

　　方涼季東張西望了一會兒，也沒聽見他有所回應，卻倔強地不願看向他，以如同以往鬥嘴時的口氣說道：「我將房子借給你，你好歹也說聲謝謝吧？」

　　如果是平常，時辰晃一定會和她鬥上幾句，可此時他卻中規中矩地道謝。「謝謝。那……妳怎麼辦？」

　　「我？」她以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尖，不在意的率性一笑，揮揮手。「隨便、都可以啦！反正今天是週末，可以去的地方多得是。」

　　「這樣……」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總覺得她不像平常的她，而這樣的她竟會讓他覺得陌生，更讓他心底悄悄染上不安……

　　「嗯嗯。」方涼季咬著下唇，點點頭。

　　「妳……什麼時候要回來？」

　　「應該是看你什麼時候約完會吧？萬一我半途回來殺了風景，你不氣我才怪呢！畢竟王羽薔可是你的心上人嘛！我這個哥兒們就順理成章的踢到一邊去嘍！」她的口氣酸不溜丟地！

　　「小涼……」他無奈地輕喚。

　　她眼底漸漸浮上的濕熱感，提醒她該離開了。

　　方涼季故作不耐煩地甩甩手，轉身背對他，微仰起頭。「嗯……那我先走了，免得被王羽薔發現我是你的同居人，你可能會被三振喔！」

　　她推開大門，準備走出去——

　　「小涼！」時辰晃手長腳長，幾個跨步便追到門口，突兀地揚聲喊住她。他盯住她的背影。「我……我再打手機給妳。」

　　連頭也沒回，她在關上門的同時，低應道：「喔！」

　　時辰晃怔望著門板，聽見她的腳步聲輕快地步下樓梯。

　　※※※※

　　走出公寓大門，方涼季低頭走路，邊走邊看著自己的鞋尖，忽然感覺到眼底的熱度急遽加溫，視線變得有些模糊……她用力轉轉眼珠，讓那些熱液融入眼裡。

　　「那是我家耶……」她略帶哽咽地低語，吸吸鼻子，仰高了頭，努力深呼吸，把心底的委屈給吞回去。

　　她大可大吼著要他把人帶出去，可是那樣會讓他為難，還是算了吧！可是她真的不願意讓王羽薔進到她的屋裡……至於她為什麼想哭？她不想深究。可能是這幾天……心情不穩定罷了！

　　方涼季甩甩頭，仰頭看晌午後晴朗的天空，漸漸放鬆心情……

　　啊──今天是週末，她要怎麼打發時間？公司也沒事，只有幾個同事在加班；而好朋友宛臻也有自己的家庭生活要忙，她從不在假日去打擾宛臻的……她的朋友還真是不多，除了宛臻、猴子、時辰晃還有總編薇薇外，就是公司的同事了……

　　「唉……」長長嘆了一口氣，忽然，腦中一道靈光閃過——

　　那——該該說過今天有和竹科菁英的聯誼會，雖然先前她曾信誓旦旦地說絕不參加，可是現在卻又不覺得排斥了。

　　嗯，就去吧！

　　時辰晃那小子都有女朋友，她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那怎麼行？她怎麼能輸他咧？她也要來談一場戀愛！

　　嗯……雖然不見得有人要……噯，不管啦！

　　方涼季露出燦爛的笑容，往徐映薇家而去。

蔡仲子

第六章

　　「JUPITER」總部，時辰晃的專屬辦公室裡。

　　閒閒沒事，也沒去拜訪客戶的候允懷在一旁打著電動，而時辰晃則坐在一旁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得出神……

　　那算吵架嗎？

　　其實那天他和王羽薔吃飯只花了不到三個鐘頭就散會了。王羽薔離去後他一直等待小涼回家來，卻沒等到她的人；隔天是假日，小涼仍然沒有回家，找她的手機也呈現關機狀態。直到星期一才看見小涼的人。

　　這個禮拜以來他和小涼之間的相處模式，總是要他先開口，她才會回話；要不即使兩人都在屋裡，也形同陌生人一般互不搭理——其實是小涼不會主動理他，到後來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跟她開口說話了。

　　這從來沒發生過的情形讓時辰晃感覺難過極了！

　　一想到也許小涼再也不會理他，他就能感覺到，不只心臟會隱隱作痛，連他的呼吸都快要窒息了！

　　「唉……」長腿打得開開的，手肘撐在腿上，兩隻大手交纏，時辰晃煩亂不已。

　　侯允懷打電動正在興頭上，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好友的失常。

　　「猴子，都是你害的！」時辰晃厲眼一掃，嚴厲地指責。

　　「我？」呆愣了幾秒，侯允懷指著自己的鼻頭，莫名其妙地問。

　　「不是你還有誰？」時辰晃背往沙發一靠，雙眼陰鷙地睜著他。

　　「我怎麼啦？」侯允懷見時辰晃擰緊濃眉那少有的憂鬱模樣，連忙把打到一半的遊戲存檔，準備全神貫注地傾聽好友的煩惱。

　　「都是你告訴我說如果要把王羽薔帶回家吃飯的話，最好把小涼的東西藏起來，免得被王羽薔發現我和小涼住在一起。小涼發現了我的用意，反問我是不是連她都要一併藏起來……現在可好了，小涼連理都懶得理我！」

　　時辰晃越想越是懊惱。

　　早知道不要聽信這隻死猴子的鬼話，害得小涼生他的氣。

　　「別……別這樣嘛！呃……阿晃，你又不是不了解學姊的為人，學姊的脾氣一向來的快、去的也快，應該很快就沒事了啦！」侯允懷打算三言兩語帶過去。

　　侯允懷也覺得很無辜，他只是「建議」呀！而且阿晃也不能怪他吧？誰教阿晃這麼遜，偶爾使個壞也會被抓包，真是遜到家了。

　　「去你的來的快、去的快！」時辰晃氣到想把沙發舉起來砸向侯允懷。他暴躁地低吼道：「都幾天了？一個禮拜了耶！小涼見鬼的還在生我的氣，連跟我說句話都懶耶！」

　　「唔……這個嘛……嗯……我想想喔！」侯允懷抿著唇仔細思考消小涼學姊怒氣的方法。他再不想想辦法，今天恐怕無法活著走出阿晃的辦公室了。

　　「有了！」他拇指、食指一搓，彈出響亮的聲音。「阿晃，你打電話去給學姊。」

　　「不要！」時辰晃想也沒想的就拒絕了。「我又不是沒試著打過電話給小涼，那傢伙因為不想跟我說話，就騙我說她很忙，沒空跟我多說。」

　　那口氣還是冷漠中帶著嫌惡耶！只要一想到小涼居然這麼討厭自己，時辰晃的帥臉就垮下來，胸口還悶悶的哩！

　　「笨！當然不是要你打電話去跟學組解釋啊！」還在氣頭上的小涼學姊哪有可能聽阿晃解釋？侯允懷獻計。「你把學姊約過來，再大方點拿出所有還沒正式曝光過的超新產品來讓學姊拍照，以博取她的歡心，等學姊忙完後我們再一起去吃飯。」

　　「然後？」

　　侯允懷自信滿滿地續道：「我負責解釋。」

　　時辰晃懷疑地挑起一道眉。「這樣真的行得通？」

　　「試試嘛！我是覺得……應該可以。」侯允懷被他看得有點心虛。

　　「好吧！」時辰晃苦著臉拿起電話，戰戰兢兢地撥給方涼季。

　　只聽聞他低聲同方涼季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笑靨隨即在他臉上綻放。侯允懷知道，一定是學姊答應過來了。

　　現在就等學姊來到阿晃面前，由他猴子來負責搞定學姊的脾氣嘍！

　　※※※※

　　Fly me to the moon,

　　(帶我去月球，)

　　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讓我在星星間遊玩。)

　　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 Jupiter and Mars.

　　(讓我看看在木星和火星的春天是什麼樣子。)

　　In other words，hold my hand．

　　(換句話說，牽我的手。)

　　In other words，darling，kiss me．

　　(換句話說，親愛的，吻我。)

　　Fill my heart with song,

　　(用歌曲填滿我的心，)

　　And let me sing forevemore.

　　(讓我永遠的唱下去。)

　　You are all I long for,all I worship and adore.

　　(妳就是我想要的全部，我所憧憬和愛慕的。)

　　In other wrds,please be true.

　　(換句話說，請真誠。)

　　In other wrds，I love you.

　　(換句話說，我愛妳。)

　　時辰晃的辦公室裡正在播放著日本爵士歌手小林佳的唱片，正是那首方涼季最喜歡的Fly Me to the Moon」。這可是時辰晃為了討好方涼季，特地東翻西找找出來的。

　　他還記得她是怎麼說的——這首經典的西洋名曲有許多知名歌手都唱過，但她卻最喜歡「小林桂」的歌聲。尤其歌詞又深得她心，而這首歌的歌詞裡更恰巧有「JUPITER」這個單字……呃，他倒是沒什麼特殊感覺就是。

　　「真是這樣？」

　　方涼季來回瞪了一臉無辜的時辰晃和不停解釋的候允懷，還是有點懷疑地問。

　　她今天之所以會答應過來這一趟，本就是為了時辰晃這小子告訴她又有新產品可以報導。來了之後她故意板著臉不說話，只是做著例行的工作，打算公事辦完後就走人的。但待她工作告一段落，時辰晃和侯允懷兩人卻同時出現，急著把前因後果解釋給她聽。

　　「當然是這樣！小涼，都是死猴子出的鬼主意，真的跟我沒關係喔！」時辰晃一雙澄淨的眼好純淨無邪，像個乖巧的小學生在跟老師證明他沒有說謊。

　　「學姊，真的都是我唆使阿晃這麼做的，本來是想幫阿晃，可是沒想到卻害阿晃因此惹妳生氣。我幫阿晃發誓！阿晃再也不會帶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去，不然阿晃被雷劈。」侯允懷舉起右手，對天發誓。

　　「去你的死猴子，亂發那什麼誓！」時辰晃黑著臉拐了侯允懷肚子一肘。

　　「噢——」侯允懷吃痛的抱著肚子哀哀叫。媽呀！阿晃出手真重！

　　「這麼說，你不肯發誓是因為仍會再犯嘍？」方涼季好整以暇的雙手環胸，神情不善地瞇起眼睨著時辰晃。

　　時辰晃連忙搖手、搖頭。「當然不是！我發誓我再也不會這麼做了！我拿猴子的頭對天發誓！」

　　「阿晃，你太不夠意思了吧？」侯允懷怪叫。

　　「怎麼，不服氣？」時辰晃帶著不懷好意的笑上前一步，侯允懷馬上被逼退一步，面露驚慌之色。阿晃的拳頭可硬的很，他才不想被招呼。

　　「不要鬧了！我相信就是了。」方涼季哼了哼，嘴角悄悄露出笑意。

　　其實她也不想再和他僵持下去，只是拉不下臉來主動開口說話，就只得佯裝自己還在生他的氣。她哪是這麼小家子氣的人？時辰晃這傢伙都和她認識幾年了，居然還這麼不了解她？

　　真不該輕易原諒這傢伙！

　　「太好了！小涼，妳總算肯理我了！」時辰晃興奮地一把擁住方涼季，心裡被不知名的潮湧脹得滿盈，幾日來的煩悶情緒也因此而全數瓦解……他幾乎不想鬆開手。

　　「放開我啦！」方涼季微蹙著眉，兩掌想伸進他和她相牴觸的胸膛，卻因為他實在擁得太緊，連一絲絲的縫隙也沒有，她只好放棄。

　　難以控制的，她頰上悄悄染上幾片紅雲……

　　「走吧！我們去吃飯，我請客！」時辰晃還不肯放開她，長臂搭著她的肩，帥臉上的笑顏燦爛。

　　方涼手拿開他的手，著手收拾她的用品。

　　方涼季快速地將東西收齊，而後三人便借電梯下樓，打算到離工作室沒幾步路的日本料理店吃晚餐。

　　可是才剛踏出大樓的旋轉門，便註定了這餐飯得少一個人了。

　　「小涼，那傢伙是誰？怎麼一直看著妳？還帶著那噁心到家的笑？」時辰晃瞇起眼，看向不遠處那個長得頗英俊又高大的男人。

　　沒錯！那個人的目光焦點確實是小涼。

　　方涼季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她驚喜地低叫道：「是你？！」她帶著驚訝的笑容，筆直地朝那人走去。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下午我照著妳給的名片打電話到妳公司，一位自稱是總編的小姐很熱心地告訴我妳來到這兒，還說我可以來這裡等妳。」劭韋帶著迷人笑顏道。

　　「徐映薇？」方涼季深感不安地問道。「呃……她還說了些什麼？」

　　「嗯……徐小姐鼓勵我多約妳出來。」劭韋語帶保留地說。

　　事實上那位親切得過了頭的徐總編認定他是阿涼的追求者，還說阿涼一直沒人追、他眼光夠優異、要他多約阿涼出門走走、她會等著收喜帖……等等之類的，完全不聽他怎麼說。

　　不過事實也相去不遠。

　　自從畢業之後，他接著服兵役，出了社會仍沒再見過她。直到一個星期前他在某個宴會場合巧遇她之後，他便十分欣賞她，這才興起追她的念頭。

　　「噢！」方涼季不好意思地摀著乍紅的臉，解釋道：「我知道她一定不只說這些。你不要聽信她說的話，把那些話當作耳邊風吧！」

　　劭韋但笑不語。

　　被扔在一旁的時辰晃和候允懷看著方涼季少有的害羞神情，和那男人一臉溫柔的笑意。

　　侯允懷頂頂好友的腰側，充滿興味地說：「阿晃，你看，學姊那副情竇初開的樣子，還滿有女人味的嘛！喔，是不是？哇，學姊有追求者出現，還是長得不賴的追求者哩！阿晃，你說對不對？」

　　一直得不到回應，候允懷送抬頭看向好友，卻見他一臉面無表情的冷眼看著方涼季，一向慣性上揚的唇淡淡抿著——唔……他很少見到阿晃有這種冷酷的表情，是怎麼了嗎？

　　啊！阿晃一定是在評估那男人適不適合學姊。侯允懷在心底猜想。

　　而另一方面——

　　「呃……下午？你……你在這裡等多久了？」方涼季瞠大雙眼，問。

　　「不很久，大概兩個小時。」劭韋看了看表，不在意地說。

　　「兩……兩個小時？天——」方涼季低叫道。「我等人都不超過五分鐘的耶！」超過五分鐘她就抓狂了，她朋友都知道她的脾氣。

　　「值得。如果等待的結果是和妳吃一頓晚餐的話。」

　　方涼季連考慮都沒有，笑顏一綻。「那……」當然沒問題！

　　「可是她和我們有約了耶！」

　　方涼季的話被打斷，她微怒的轉過頭去，見到時辰晃偕同侯允懷走了過來，他一隻大手還很不客氣地掛在她肩上，帥臉上笑嘻嘻的。

　　「嘖！你幹什麼啦？」方涼季怕被劭韋誤會，連忙一把抓下時辰晃放肆的手臂。

　　「我沒要幹麼啊！妳原本就和我們約好了要去吃飯，現在居然想放我們鴿子？」時辰晃臉色微沉，斂下眼，瞪著那隻被她甩開的手。

　　方涼季尷尬地朝劭韋一笑，然後把時辰晃拉到一邊，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低道：「時辰晃你不要鬧了！為了你，我連續幾天都睡在薇薇家，而現在你稍稍回報我一下會怎樣？不要漏我的氣好不好？」

　　「我沒要妳為了我這麼做啊！」時辰晃口氣微衝。

　　方涼季瞠大眼，忿忿地瞪著他。「你的意思是我雞婆嘍？」

　　「我沒這個意思。」時辰晃不耐地說。

　　「總之，你和猴子去吃飯，不要打擾我們，知道吧？」

　　「『我們』？妳跟他這麼熟啊？」他努努嘴，口中突泛的酸意讓他深感不是滋味。

　　她懶得塔腔。再說，劭韋正好奇地看向他們這裡呢！

　　於是方涼季以眼神暗示侯允懷攔住時辰晃，而後她尷尬地對劭韋笑笑，道：「劭韋，我們快走吧！」

　　笑話！劭韋可是她大學時代欣賞的人耶！如今好不容易她欣賞的對象邀她吃飯，她怎麼可能拒絕？而時辰晃這傢伙，先滾到一邊納涼去吧！

　　反正……反正他也常常有異性、沒人性，她這麼做和他的所作所為比起來根本沒什麼……

　　方涼季莫名心虛的在心裡暗忖。

　　劭韋對時辰晃及候允懷禮貌地頷首，而後大手被方涼季抓住，連抓帶拖地快速離開現場。

　　「喂！小涼、小涼……」見她拉著那男人跑了，時辰晃錯愕了一會兒才回過神，直覺是要追上去，卻被候允懷由身後制住。

　　「猴子！你幹什麼？放開我！」他低聲咆哮。

　　「不……不行！學姊要我……要我抓好你，我不能讓學姊失望！」侯允懷很盡責地使出渾身解數抓牢力氣和身材都大上他許多的時辰晃，因此說個話也氣喘吁吁的。

　　等到方涼季和助韋兩個人都跑得看不見背影了，侯允懷才肯放開時辰晃。

　　一放開他，侯允懷右頰就挨了勁道不小的一拳，他痛呼出聲。「阿晃，你真的K我？你瘋啦？」

　　他揉揉臉頰。嘖！真痛！

　　「你抓我幹什麼？你就那麼放心讓小涼跟個陌生傢伙去吃飯？」時辰晃凝著臉問他。避免他再失控的往候允懷臉上送去一拳，他克制地將雙手搭在腰際，胸膛因為激動的心情而一起一伏。

　　他皺起濃眉，冷凝著雙眼，著向方涼季消失的方向。

　　「嘖！阿晃，難得學姊有人追耶！你就不要干涉了吧？」侯允懷有些語重心長地續道：「你想想，這幾年來學姊一直沒有人追，和你有沒有關係？」

　　「干我什麼事？」時辰晃黑著臉。

　　「怎麼會不干你的事？你和學姊總是膩在一起，甚至還住在一起，如果我和你們不熟或不大認識，我絕對認為你們是一對。就連我和宛臻學姊跟你和學姊這麼熟，都要為你們惋惜了，你和學姊不在一起真是太可惜……呃……抱、抱歉！」

　　侯允懷似乎覺得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住了口。

　　他偷瞄著時辰晃，深怕阿晃會發火。

　　侯允懷這一番話將時辰晃堵得啞口無言。

　　他從不知道外人是這樣認定他和小涼的……真的是因為他的原因，使得小涼一直乏人問津嗎？真是這樣嗎？如果……如果他和小涼在一起……他在心中假設性的問自己。

　　好像……好像也不錯！

　　他甩甩頭，甩去那怪異的想法。

　　唉……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一想到小涼撇下自己和剛剛那傢伙去吃飯，他就一肚子酸水……

　　噯，算了！

　　「也對，那小子總算有人要，我就用不著再擔心她了。」他伸長手臂搭住候允懷的肩，露出笑容，道。「走吧！我們去吃飯。」

　　方涼季和劭韋跑了一段路，確定時辰晃那傢伙不會追上來阻撓後才停下腳步。

　　「呼——沒問題了。」方涼季燦爛地笑著說。「嗯，他們……他們是我採訪的對象，不怎麼熟。」她怕劭韋誤會啊！

　　咦？她手上抓著什麼？怎麼熱熱暖暖的？方涼季疑惑地低頭一看——居然是劭韋的手——

　　瞬間她脹紅了臉，連忙放開。強烈的羞郝讓她頭垂得低低的不敢抬起，支支吾吾地解釋道：「呃……對……對不起，我一時情急，抓了你就跑，不……不好意思……」

　　不管是當年她對裁判又吼又叫的模樣，還是現在眼前一臉郝紅的她，她的一舉一動都意外強烈地吸引他的注意。

　　「妳別放在心上。」劭韋還嫌她手放得太快。她的手軟軟的，握起來很舒服。

　　方涼季覺得自己糗透了！

　　「呃……嗯……那現在……」

　　「妳想吃什麼？我對這附近不太熟。」

　　「這樣……吃Buffet如何？」方涼季仰頭偷瞄他一眼，發現他真的比以前還要帥；說不上來是哪裡改變了，反正依然讓她心跳不已就是了。

　　「好」

　　※※※※

　　吃完了飯，又到一家PUB小酌幾杯，午夜一點劭偉才送方涼季回家，之後他便離開了。

　　方涼季進了家門，發現一室漆黑，順手撚亮了燈，站在玄關脫鞋。

　　「時辰晃是豬啊！竟然睡了？呿！害我還想跟他……」她碎碎念道。

　　「不要在當事人面前罵他是豬。」

　　「啊——」突然爆出這口氣不是頂好的聲音讓方涼季尖叫了一聲，待她看清沙發上的人後，她黑了臉，往沙發走去，重重坐在他旁邊。

　　「你有毛病啊？燈也不開，想裝鬼嚇我？嘿嘿！告訴你，本小姐今天心情特好，連鬼見了我都要閃避的。」

　　方涼季驕傲地將下巴昂高，差點兒就要頂到天上去了。

　　也不能怪她這麼做，實在是被時辰晃嘲笑過好多次她沒行情，現在她總算可以大大雪恥啦！哈哈哈……

　　時辰晃冷冷眼了她一眼。「是嗎？」

　　他已經有一個星期沒見過這樣如往常般開朗的她了。

　　她沒發現他的異樣，繼續喜孜孜地敘述道：「你知道嗎？他已經跟我約定下次約會了耶！可見他對我的印象不錯吧？噢，我緊張得心跳都快停止了！天哪，我的桃花終於出現了嗎？啊！多可愛的小桃花……」

　　她的頭顱左搖右晃的，嘴裡哼唱起歌來，看起來十足春風得意。

　　時辰晃倏地摸緊手裡握著的玻璃瓶海尼根，胃裡湧上一陣陌生的酸意……

　　搞什麼？為了等她，他早早便回到家，想問清楚稍早那男人的來歷；甚至連王羽薔主動致電他，他都心不在焉，把話說得含含糊糊。而她，居然和一個陌生傢伙吃飯，吃得那麼開心？！

　　一直等不到他的反應，方涼季才正視他的臉，發現——他的臉很臭！

　　她頂頂他的腰際，試探性地問：「幹什麼？心情不好喔？要不要說來聽聽哪？」見他還是不理人，她努努嘴，小小聲地說：「ㄏㄡˋ！還拿喬咧！不講就不講，哼！」伸伸懶腰站起身。「啊！甜蜜的約會總是累人的。我懶得理你，我要去洗澡了！」

　　才走沒幾步就被一股力道扯了回來，讓她重重又狼狽地摔回沙發裡。這舉動惹得方涼季發飆了。

　　「時辰晃你有病啊？如果當初的木椅沒換成沙發，我可是會撞成白癡耶！」她爬起來怒瞪他，卻感覺到他異常地沉靜。她拍拍他緊繃的臉頰，問道：「你到底在不爽什麼？講出來呀！你講啊！」

　　「妳很不夠意思。」他噘起嘴，微慍地指控。

　　「我？」方涼季指著自己，一臉莫名其妙。「我哪裡不夠意思？你講啊！」

　　「妳明明是跟我和猴子約好要去吃飯，結果卻跟一個野男人跑了。」

　　「NO！時辰晃你錯了，劭韋才不是野男人，我和他念同一所大學，也交談過，我從大學時代就很欣賞他了。他叫劭、韋。」方涼季心情很好地為他解說。

　　「他叫什麼名字關我屁事啊？」時辰晃口氣很衝。

　　「喂喂喂，這位老兄，你用辭有點不雅喔！」方涼季伸指戳了戳他勁瘦的胸膛。「你就在氣這個？怪了！之前你若是跟我約好要去吃飯，要是突然有女人約你，你也是一樣推掉和我的飯局去赴約會呀！我也沒那麼生氣過。」

　　呃……老實說，當時她會生氣，氣他重色輕友，只是她是氣在心裡，絕不會顯現在臉上。

　　「那不一樣！」時辰晃激動地低吼。

　　「哪裡不一樣？」方涼季手插腰問。

　　「我……」一時語塞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沉默了會兒，他突然露出個過分陽光的笑，長臂搭在她肩上，話鋒一轉。「喲！小涼，不錯喔，行情總算看漲。」

　　方涼季像防賊般瞪著他。「喂，你在打什麼鬼主意？怎麼剛剛還一副大便臉，現在又高興得像什麼似的！」

　　「我哪有！」時辰晃的心思轉換一被說中，馬上又臉紅脖子粗。

　　「看！又發脾氣了！」方涼季指著他高挺的鼻尖，像抓到他什麼把柄似的。

　　「我……我只是……我剛剛是擔心妳呀！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家跟男人出門吃飯還沒回家，我身為妳的同居人，當然會擔心妳呀！現在我這麼開心，則是用為乏人問津了快三十年的妳終於有人肯要了，我就替妳開心啦！」

　　嗯！是的！就是這樣。時辰晃替自己的情緒轉換找了個好原由。

　　「呿！誰乏人問津呀？我是待價而沽好不好？耶——一直以來，你從沒把我當女的看過，結果現在卻又說我是一個女孩子家？你怪怪的喔你！」方涼季反過來調侃他。

　　可能是心情真的太好了，對於時辰晃的說辭，方涼季並沒有太過在意。

　　「哪有？我只是想，我有羽薔、妳有那小子，我們這兩個哥兒們總算都有好對象了。」時辰晃側開臉，淡淡地說。

　　「是啊！王羽薔是你高中的心上人，劭韋則是我大學時代的偶像……喂，你……」方涼季頓了頓，有些遲疑地問道：「你……和王羽薔應該……呃……進行得還不錯吧？」

　　「不錯啊！過幾天還會見面。」

　　「是喔？」方涼季不以為然地點點頭，忽然間她臉色一垮，悶聲問：「該不會又要我閃人吧？」她的心微揪起……

　　「當然不會。」時辰晃連忙澄清。

　　不過，這也麻煩了；如果不能帶王羽薔回來，那他勢必得去找個隱密性高的地方……唉，有得煩了！

　　「那就好。」她努努嘴。

　　時辰晃笑笑。「妳還要跟那傢伙出去？」

　　「是啊！人家都約我了，我哪能不去？」方涼季雙眼變得夢幻，兩手撫著微微羞紅的兩頰，喃喃低語道。「說不定能有個好結果說……」

　　他瞇眼，發現她臉上的甜蜜非常刺眼。

　　他一定是累了，才會一整晚心情這麼差！他決定去睡一覺，醒來後，那些亂七八糟的壞心情一定會不見的。

　　「小心點！」他扔下這句話起身，往自己的房裡走去。

　　「怪人！」方涼手朝他的背影丟了個白眼加鬼臉。

　　這傢伙怪怪的……噯呀！管他去怪，她得去洗個澡，晚上要作場好夢嘍！

蔡仲子

第七章

　　糟糟糟！

　　房間裡，方涼季打開衣櫥，咬著下唇，懊惱地瞪著櫥裡的各式衣物。

　　媽呀！她真的是連件裙子都沒有，要怎麼跟劭韋去約會啊？約會就在明天耶！怎麼辦？

　　此刻她才發現自己盡都買一堆T恤、襯衫、牛仔褲，要不就是及膝的百慕達褲——

　　這下可好了！裙子該派上用場時，卻發現櫃子裡竟連一件裙子都沒有。

　　昨天趕報導趕到半夜，為的就是要特地把今天空下來，用一整天來好好搭配明天的穿著。

　　嘖！煩煩煩……

　　她煩躁地開始在房內走來走去、晃來晃去，腦中則亂成一團……

　　對！

　　她雙眼發亮，雙手互擊了個掌，終於露出笑容。

　　她得去買件裙子，再買件可以搭配的上衣，可是這麼一來，也得買雙鞋子了。總不可能要她上身穿著淑女裙，腳上卻搭雙「JUPITER」的球鞋吧？噢，光用想像的，她就快暈倒了……

　　可是……可是她不知道要去哪兒買裙子耶！每次買衣服都跑牛仔專櫃，那種地方也是有裙子，可是好像都是比較中性的……

　　啊！有了，找宛臻！

　　※※※※

　　東區的SOGO百貨門口，方涼季一見到早已在大門口等她的秦宛臻後，帶著特大號的笑容迎了過去。

　　「哈哈，不好意思，停車位很難找，再加上剛剛被一個推銷員纏住，所以……嘿嘿嘿！」方涼季頻頻乾笑。一看表——她總共遲到了三十分鐘，通常她遲到總有一堆理由；要是別人跟她有約卻遲到，她絕對抓狂。

　　呵呵呵，她承認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的那種霸女啦！所以呢，能和她結為朋友的人，忍耐度還必須異於常人呢！

　　「認識妳不是一天兩天，習慣就好。」秦宛臻挽著她的手往大門口走去。

　　一進到百貨公司裡頭，沁涼的冷氣隨即直撲而來。

　　「妳家小朋友沒跟出來？」方涼季一雙眼四處搜尋，沒看見泰宛臻那對帥氣的小雙胞胎。

　　「寄放在我婆婆家。要是帶著那兩個小搗蛋出來，還買什麼衣服？光追著他們跑就夠了。」秦宛臻提到寶貝兒子，雖是抱怨的話，話中仍難掩寵溺。

　　「說的也是，我本來還想親親他們，不帶出來也好，免得被我蹂躪，哈哈哈……」她很喜歡小孩。

　　「心情這麼好？」秦宛臻觀察她臉上難掩的幸福神采。「為什麼突然想要買裙裝？很詭異喔！」

　　「呵呵……宛臻，還記得劭韋嗎？」方涼季甜甜地笑著。

　　「劭韋……劭韋？！當然記得啊！可是……妳怎麼會突然提到他？這和妳要買裙裝又有什麼關係？」秦宛臻被她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呵哈哈！宛臻，我之前不是有跟妳提過，我們雜誌社要和竹科聯誼嗎？我就是在那個場合遇到劭韋的。」說起這場美麗的相遇，方涼季的雙眼射出了無數個心形。

　　「不會吧？妳當時不是很生氣，還說妳絕絕對對不會參加的嗎？我應該沒記錯，妳是這麼說的吧？

　　「呃……薇薇硬要拉我去呀！」方涼季有點尷尬地撥撥垂落額前的髮絲，撒了個謊。

　　她哪會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麼跟宛臻說的？她說得義憤填膺，還發了好幾個誓說她是絕不會參與的。現在好了，自掌嘴巴。

　　「好啦！那不重要。」秦宛臻適時替她解危。因為她比較好奇的是另外一點。「妳……買裙裝……和劭韋有關？」

　　「呃……嗯嗯。」她點了點頭。

　　「妳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我……我哪知道劭韋真的會找我？我當時有給他名片，要他有空可以聯絡我，他是說好，可是我以為他只是禮貌性的表示啊！大概一個禮拜前，我去『JUPITER』挖新產品，他就突然出現了，還邀我一起吃飯，我當然去了。然後……然後他就說他還想跟我見面，所以……所以……唉呀！所以我才要買裙子啦！」

　　方涼季覺得很難為情，不禁伸出雙手摀住臉。

　　秦宛臻笑看她那副小女人的模樣，暗自替好友開心。

　　她拉著方涼季上手扶梯，以免捂著臉的阿涼不小心碰撞到異物。

　　「嘩！聽妳這麼一說，劭韋對妳有意思喔！阿涼，妳還是不開張則已，一開張就是這麼優秀的男人。這麼說……他在竹科上班？」

　　「對啊！不過上次吃飯他有說，再過不久，他的工作地點就會回到臺北了。」

　　「會不會是為了妳？」秦宛臻眼一瞇，笑得頗為曖昧。

　　「噯喲，我哪知道？妳不要再問我了啦！」方涼季臉紅得想挖個地洞躲進去。

　　「好好好！不問就不問。」秦宛臻拉著她的手，笑道。「我一定會把妳打扮得美美的，去迷死那個劭韋。」

　　※※※※

　　呆坐在房間裡，看著滿床的新衣服、新裙子、新皮鞋，還有鏡子裡那修剪了新髮型的自己，方涼季總覺得，興奮的心情漸漸轉淡……這和她是雙子座，做事情總是三分鐘熱度有沒有關係？

　　「哎，真煩！不知不覺就買了一堆，反而不知道要穿什麼好了……」她往後一倒，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兩手無意識的抓來一綹髮絲把玩。

　　她是真的喜歡劭韋嗎？呃……不知道耶！就覺得他挺帥的、條件挺好的；像他這樣的男人，沒有女人捨得拒絕吧？所以，她該是喜歡劭韋的。

　　還記得聯誼的那晚，公司裡好幾個未婚女子都「煞」到劭韋呢！

　　噯！她幹什麼想那麼多？還是快點決定明天要穿什麼衣服吧！

　　起了身，試了第一套——七分袖V領開襟針織衫、粉嫩綠色的百褶及膝裙，搭上駱駝色的寬皮帶，在左邊胸口別上一朵今夏最流行的小胸花。

　　在穿衣鏡前左右審視煥然一新的自己，不禁微微笑了。

　　原來她打扮起來也挺不賴的嘛！宛臻頻頻誇獎她有一雙又長又直又勻稱的腿，老是穿牛仔褲掩蓋起來，真是太可惜了……

　　大門開啟的聲音傳來，她知道是時辰晃回來了。她開心地打開房門，要讓時辰晃看看她有女人味的一面。

　　「妳……」時辰晃一見到她不同於以往的裝扮，只能說是眼睛一亮。

　　「怎樣，不賴吧？」方涼季轉了一圈，驕傲地炫耀著。

　　「是不賴！妳開竅啦？」他繞過她，踱至廚房，打開冰箱，拎了一罐雪碧，又從冰箱旁、他專屬的零食櫃中拿出一罐翹鬍子洋芋片，才走回客廳坐下。

　　他拿起遙控器，逕自打開了電視；接著將雪碧、洋芋片開啟，也沒有招呼她，開始看起電視來了。

　　「是不賴？就這樣？」方涼季彷彿被澆了捅冷水，口氣不是很好。

　　「唔……很漂亮。」時辰晃看也沒看她一眼，還是盯著電視螢幕，點點頭，很敷衍地說。

　　「你很過分耶！你就不能讚美得有誠意一點嗎？」她故意雙手插腰站在電視前面，整個擋住他的視線，逼得他不得不把眼光放在她身上－－

　　她很少穿著亮色系的衣服，修剪過的及耳褐色髮絲非但不顯得男孩子氣，反倒讓她更有種知性的味道……她的打扮的確讓他驚豔，不過這身打扮又不是為了他，所以他沒什麼反應也是應該的吧？時辰晃心想。

　　「剪了頭髮、染了頭髮，對吧？我有注意到妳的改變喔！」他漫不經心地說。

　　「嘻！算你識相。」方涼季這才展現欣喜笑顏。她大動作的跨過茶几來到他身邊坐下，拿過他的雪碧就口就喝……

　　「大姊，我拜託妳，穿了裙子可不比牛仔褲，動作優雅一點、淑女一點好不好？」時辰晃一副被她打敗的模樣，還猛翻白眼。

　　方涼季喝雪碧的動作一頓，慢動作地緩緩轉頭看他，不敢置信地問：「你……你剛剛叫我什麼？大……大姊？」

　　她年紀是比他大沒錯，可他總是不肯叫她「學姊」，老是「小涼、小涼」的叫她，她早也習慣了。所以她才會這麼錯愕，甚至……胸口有點悶悶的耶……

　　「是啊！妳大了我整整兩年，不是大姊是什麼？」時辰晃沒多想，很直接的說。

　　「呵……對喔，小、弟、弟！可你也不必刻意提醒我吧？你難道不知道年齡是女人的致命傷嗎？」方涼季仰頭喝了口冰涼的雪碧，藉以掩飾她心頭的怪異感受。

　　一陣尷尬的沉默就這麼展開——他們之間從沒有這麼安靜過。

　　好像自從王羽薔出現後，他們之間就存在著一種疙瘩。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麼，可是兩人之間已明顯的不如從前那般肆無忌憚地談話了……

　　「呃……」方涼季有點不安地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妳……

　　兩人同時開口，互著一眼後，不約而同地大笑出聲——

　　「哈哈哈……」

　　「妳要說什麼？妳先說。」好不容易止住笑後，他說。

　　方涼手把鋁罐瓶身放在兩掌之間轉來轉去，她低著頭，輕聲道：「呃……你……可不可以教我怎麼接吻？」

　　他微愣，卻故作沒聽清楚她的話。「什麼？」

　　「呃……噢！沒有、沒有啦！呵呵……我……」抓抓頭髮、眼神游移。「喔，對！我還要去試穿別、別、別的……別的衣服，先回房了，晚安。」方涼季連忙揮揮兩手，急促地站起身離開。

　　她瘋了！她居然想要他教她怎麼接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完全是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了。

　　「小涼。」時辰晃出聲叫住她。

　　他這一叫，讓方涼季的腳步頓在原地——離她房間兩步的地方。

　　她連頭都不敢回地問：「幹……幹什麼？我……我要睡了啦！」

　　盯著她纖細的背影，時辰晃的眼神轉為深暗……

　　「妳明天要跟那傢伙去約會對吧？據我所知，妳沒有戀愛經驗，連男人的手都沒牽過對吧？要不要……我教妳怎麼接吻？免得明天那傢伙想吻妳，妳什麼都不會，這樣很糗喔！」他故作輕鬆地說。天知道，他緊張的手心正微微冒汗……

　　方涼季緊張地絞扭雙手，咬著下唇，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怎麼樣啊？」時辰晃帶笑的聲音傳來。見她僵硬的背影，他戲謔地說。「呵，小涼，妳不會在害羞吧？我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肯教人的，那是妳才有這種『特別待遇』！」

　　「誰……誰在害羞了啊？哈哈！我會害羞？怎麼可能？」方涼季為了證明她真的沒如他所說的在「害羞」，轉過身，大剌剌的跨開大步伐走到他身邊。

　　她極力忍住頰上的潮紅，眼神根本不敢看向他，但口中卻喋喋不休，以掩飾自己的緊張。

　　「我正想請你教教我怎麼接吻呢！就像你講的，萬一明天劭韋要吻我怎麼辦？我得好好學學才行。來吧！要怎麼開始？要不要刷牙，還是嚼嚼口香糖什麼的，還是……」

　　她未完的話被打斷了——

　　方涼季的臉頰被他一雙大掌溫柔地捧住，她眼睜睜地看著他薔薇色的唇瓣往下侵佔了她的唇、而後覆蓋……她能感受到他唇的溫熱……

　　她傻了眼，笨拙地任他技巧地撬開她的唇，感覺他軟熱的舌在自己口中游移……她倒抽一口氣，雙腿居然發軟，連腦袋也停止運轉。

　　時辰晃一手往上，手掌蓋住她瞠大的眼。

　　她的唇純淨柔軟，那輕軟的觸感讓他情不自禁地探得更深，似乎想要將她探索個徹底那般不留餘地。

　　兩顆心一同狂跳，呼吸同樣急促！

　　一想到這讓人貪戀的粉嫩唇瓣，明天即將要被別人沾染，一股莫名其妙的微慍迅速在他心房孳長，他想也沒想，懲罰性地忿忿咬了一下她的唇。

　　「噢！」方涼季倏地推開他，不敢置信地抬手輕撫發脹、發疼的唇。「你……你居然咬我？」她一看，指上沾了點血絲。

　　「不小心的。」他一手搭在腰際，一手撫著後頸，低著頭不敢看向她發怒的雙眼。

　　不知怎地，他內心竟暗自竊喜。

　　「你！」方涼季氣炸了！

　　她衝進浴室，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雙額脹紅、唇還發紅、發腫，血絲隱隱自下唇瓣滲出……

　　她火大地旋回時辰晃面前，兩手緊揪住他的衣領，低吼道：「你要我明天怎麼見人？萬一劭韋問我這傷怎麼來的，我要怎麼說？」

　　時辰晃痞痞地笑，聳聳肩道：「妳就直說啊！」

　　「你……你要我跟劭韋說，我跟人家練習怎麼接吻，而那個混蛋不小心咬破了我的嘴巴？這種話……這種話你要我怎麼說得出口？」方涼季氣到頻頻深呼吸，才能穩下胸口裡的火氣。

　　他再也忍不住心底的竊喜，嘴角微微上揚。

　　「你是故意的？」方涼季瞇起眼瞪他。

　　「不小心的。」他一口咬定。

　　方涼季垂下肩膀，盯了他好一會兒，沮喪地丟下一句：「算了。」

　　她轉身回房。

　　時辰晃握住她的手臂。「妳還沒跟我說妳初吻的感覺。」

　　「有洋芋片的味道。」她淡淡地說。

　　他微愣。「就……就這樣？」

　　「撇開這點不說，是很棒，可借你咬破我的嘴巴，扣分。」方涼季轉過頭來，嫌惡地冷睇他握著她手臂的手，沒耐性地斥道：「放開我！沒空跟你扯了！」

　　揮開他的手，回房——她「砰」地一聲甩上房門。

　　※※※※

　　仰躺在床鋪上，方涼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跟那傢伙接吻了……

　　該怎麼形容當時的感覺？

　　心跳得好快！而他身上的體溫意外的教她眷戀，他極其溫柔的深吻也讓她深受震撼。

　　她咬著唇瓣，眉心微蹙。

　　完了！這一吻之後，他們要怎麼相處？那種場面會很尷尬吧？會不會……會不會連哥兒們也不能當了？噢……

　　一想到這些可能，方涼季舉起兩手摀住臉，雙眼閉得緊緊的，懊惱和後悔像陣浪潮般拍打著她的心……

　　她知道今晚將很難入眠了。

　　而門外呢？

　　時辰晃站立在原地，以往帥氣又陽光的臉龐此刻是面無表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點也不平靜。

　　他為什麼會提出那樣的提議？居然說要教小涼怎麼接吻？他怎麼會說出那些話來呢？

　　找不到答案，他濃眉一皺，平靜的臉龐總算有了變化。

　　算了！

　　事情都發生了，還能怎麼樣呢？接下來的事就順其自然吧！

　　時辰晃又默然盯著門板好一會兒，撇撇唇，才轉身回自己的房裡。

　　若要問他後不後悔和小涼接吻？他可是一丁點都不後悔！

　　※※※※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方涼季和時辰晃之間的氣氛簡直降到了最冰點……這回不只是方涼季不理時辰晃，甚至連時辰晃都不主動開口說話，教這樣沉默冷淡的兩個人相處在同一個有限空間裡是很痛苦的。

　　從互不搭理到兩人刻意避開彼此，屋裡有時辰晃就沒有方涼季，反之，也是一樣。如果真的不小心碰到了，一定會有一個人將自己關在房裡不出來。

　　曾經是好哥兒們，如今變得像是兩個住在同一間屋子裡的陌生人、房客。

　　這算冷戰嗎？似乎是。

　　這段期間，他和她的感情生活各自繼續進行。忙於感情的兩人更加沒時間去搭理對方了。

　　可是有時事情就是這麼湊巧，並非刻意安排，就是這麼遇上了——應該是說，這種事遲早會發生。

　　「劭韋，我家裡有點亂，你不要介意喔！」吃完晚餐後，劭韋送她回家，眼看才八點，於是方涼季鼓起勇氣邀請劭韋進去坐坐。

　　方涼季拿出鑰匙將門打開，邀請他入內。

　　可才剛踏進屋裡，見到大亮的燈、開著的電視及沙發上的兩道人影時，方涼季整個人傻在原地，愣愣地與沙發上的兩個男子對瞪著。

　　他們……他們怎麼會在她家？她已經算好了現在他不可能在家，所以才敢邀請劭韋回家來的呀！都怪她剛剛只顧著和劭韋說話，沒注意到門縫是否有流瀉出燈光……

　　完了！完了！被劭韋看見她屋裡有別的男人，他會怎麼想她？

　　那是時辰晃和侯允懷，他們兩個正在看前幾天錄下的NBA。聽見開門聲，他們同時轉過頭，卻見到了方涼季和劭韋，兩人的反應卻全然不同！

　　一見方涼手身後的男人，時辰晃向來發亮的眼神一沉，帥臉臭的！

　　倒是侯允懷以一臉調侃的笑睨著方涼季。

　　「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兒？」方涼季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這下完了！鐵定完了！百分之兩百完了！

　　她連轉過頭都不必，就已經料到劭韋正盯著時辰晃和侯允懷看。

　　方涼季懊惱得想尖叫。

　　「學姊，看不出來我們在看NBA嗎？」方涼季的個性向來轉變得快，見她板著臉，侯允懷仍不以為意的開她玩笑。

　　「要看NBA不會回家看？幹麼跑來我家？」方涼季的口氣不是很好。

　　「這也算是我家吧？我在我家看NBA有什麼不對？」時辰晃收回眼光，非常不爽地回道。

　　方涼手心虛地轉過頭去，快速地瞥了眼劭韋，見他雖盯著兩人看，但臉上沒有絲毫的不悅或是懷疑之色，反倒還掛著有禮的笑容，這讓她更加不安……

　　難道……難道他不在乎她屋裡有男人？這是否代表著他對她並不是……很有感覺？

　　「呃……邵……劭韋，他們……他們是我學弟，時辰晃、侯允懷。呃……因為我和他們從高中時代就認識了，他們……他們就像是我……對！就像是我『弟弟』一樣。常會來我這兒看看電視、聊聊八卦，其實他們都有女朋友了啦！」

　　方涼季朝兩人使眼色，示意他們識相點，不要拆她的台。

　　「你好。」比較識相的候允懷先禮貌性地打了聲招呼，還上前熱情地招呼劭韋來沙發上坐下，自己進了廚房拿待客啤酒。

　　聽見她刻意撇清的話語，讓時辰晃的臉色臭到底了。

　　他揚起嘴角，卻笑得一絲善意都沒有。

　　「小涼，妳怎麼這樣介紹咧？什麼學弟，說得我們好像很生疏。」時辰晃故作責怪地瞪了她一眼，而後帶著尋釁的笑意，對著劭韋說道：「你好，我是小涼的同居人，時辰晃。」

　　他狀似友善熱情，心中實則充滿了不屑及厭惡。

　　「你胡說什麼啊？」方涼季生氣地揚聲叱道。別人看不透他，可方涼季好歹也和他住了快十年，一眼便看穿他臉上那笑容根本連半點示好的意味都沒有。

　　「學姊，維持形象。」侯允懷連忙低聲對方涼季說。

　　他可不想讓學姊好不容易拐上手的男人就這麼給溜掉了。以學姊的條件看來，要再找一個像劭韋這麼優秀的男人，是不太可能的啦！

　　唉——錯過這一次，可就要再等一百年喲！

　　「本來就是，我從大一就一直跟妳住在一起了！妳為什麼否認？」看她生氣的樣子，時辰晃也繃起臉，語調漸顯僵硬。

　　更該死的是——聽到她的否認，他居然會覺得很不高興。

　　「你……」方涼季火大地要上前揪他衣領、斥罵他，卻被候允懷攔了下來。

　　「學姊，形象、形象！」侯允懷看了眼劭韋陰晴不定的臉色，兀自猛冒冷汗地頻頻提醒。

　　「劭韋，你別信他的，我……」方涼季心慌地要解釋。

　　劭韋掛著有風度的微笑，安慰她道：「涼季，不要緊，我知道時先生是妳的學弟，也是妳的好朋友。」

　　「什麼？！」三人異口同聲的低叫出聲。

　　劭韋仍然保持笑容，點點頭，解釋道：「涼季，早在讀書的時候，我就聽說過妳和時先生的關係了。」

　　時辰晃不屑地撤撇唇，咕噥道：「神氣！

　　侯允懷則像個看連續劇的歐巴桑一樣，頗富興味地看著學姊、阿晃和劭韋間的一舉一動。

　　方涼季這才放下心來。

　　她尷尬地笑笑，語焉不詳地解釋道：「呃……劭韋，我剛剛不是有意騙你，而是怕你……呃……你知道的……所以，你可別介意。」

　　「放心吧！我不會介意的。」

　　「太好了！」方涼季拍拍胸口，吐出一口長氣，而後燦爛一笑。

　　時辰晃瞬間瞇起眼，覺得她的笑容太過刺眼。

　　「鈴鈴鈴……」是劭韋的手機，他接起之後講了幾句，沒一會兒便掛斷了。他帶著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我必須先回公司，線路出了點問題。」

　　「喔，好，工作重要，快去吧！」方涼季覺得自己真是體貼。

　　還不快走？時辰晃撇嘴暗忖。

　　「嗯，我再撥電話給你。」劭韋朝她揮揮手，要她別再送了，獨自下樓。

　　「小心開車喔！」方涼季站在門邊叮嚀道。

　　直到劭韋的背影消失，她才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將門關上，走回沙發上坐下。一見到對面兩個人盯著她看，她沒好氣地斥道：「看什麼看？」

　　時辰晃微仰下顎，斂下眼，傲慢地瞪她。當然，方涼季也不是省省油的燈，立刻給他瞪回去──

　　候允懷深知一場口舌之爭即將要展開，連忙扔下三兩句話後匆匆告辭。

　　唔……他可不想當炮灰。

　　「你會不會太過分了？」侯允懷一走，方涼季就咬牙問。

　　「當然不會，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時辰晃挑釁地朝她挑起濃眉。

　　「該死！這裡是我家不是你家，你這個白住的人憑什麼說這裡是你家？你憑哪一點？」方涼季將背往沙發上靠去，雙手抱胸，語氣很衝。

　　時辰晃瞪著她，卻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今天他不曉得你是我學弟的話，事情會變怎樣？」

　　「怎樣？」他連眼皮都懶得掀，滿不在乎地問。

　　「也許我的一段好姻緣就這麼被你破壞殆盡了！」方涼季垂下眼，語氣平淡中卻有著無奈。「你知道，我已經不年輕了，有個好對象就該好好把握。可不可以麻煩時大少爺別拉我後腿，我又不是和你一樣正值黃金歲月。」

　　「妳打算嫁他？！」時辰晃不敢置信地揚聲質問。

　　沒有為什麼、沒有原因，他莫名地無法接受──

　　方涼季抬眼睨了下他過大的反應，沒好氣地說：「廢話！像劭韋這樣的男人誰不想嫁？問題是也要等人家開口求婚啊！」

　　「我忘了，女人年紀越大越擔心嫁不出去。」時辰晃故意損她。

　　方涼季臉色一沉，「唰」地一聲站起身，扔下一句：「關你屁事。」後，二話不說的回房。

　　時辰晃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裡去。

　　該死！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小涼之間有這麼多摩擦？甚至每回不是吵到不可開交，就是冷戰數日……

　　是什麼造成了他們的摩擦？又該怎麼找回他們從前的情誼？

蔡仲子

第八章

　　今天是禮拜天，天氣晴。

　　「來來來，對對，就是這樣。小心點，別碰到其他傢俱了。」

　　還在房裡蒙頭大睡的方涼季被一陣搬動傢俱的聲音吵醒。

　　時辰晃在搬什麼東西啊？她想睡得要命！

　　昨晚遠在南部的媽媽又來了通催婚電話，威脅兼利誘的要她回高雄相親，還嫌棄她這唯一的女兒都快三十歲了還沒有人要……等等的老調重彈的話，聽得方涼季不勝其擾，卻又因為對方是母親大人而不敢有所違逆，只得心虛地頻頻以工作繁忙為由，再一次將母親打發了。

　　可是這理由她自二十六歲那年用到現在，不知道會不會失效呢！

　　現在她可以搬出劭韋，就說已有固定交往中的男朋友，這樣不就成了嗎？方涼季相信，如此一來媽媽應該就不會再催她回南部相親，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可是問題就出在於……她說不出口。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說不出口。

　　縱使嘴上總說劭韋是她難得遇見的好對象，可真要她設想和劭韋結婚的景象，無論如何她就是沒法想像。

　　她揉揉酸澀的眼，半坐起身，雖然還有些睡眼朦朧，但一雙耳朵可是豎起來聽門外的動靜。

　　「時先生，還有什麼是需要搬上車的？」

　　停頓了一會兒。

　　「沒有了。」這是時辰晃略顯低沉的聲音。

　　「那這樣的話，一車就可以搬完了。」

　　「王老闆，明天請你來我工作室請款，不好意思，要讓你跑一趟了。」

　　「哪裡哪裡！」

　　一車就可以搬完？搬什麼？搬……搬家嗎？

　　一思及這個可能性，方涼季自床上彈跳起身，衝往門口一把拉開房門，盛滿驚慌的眼搜尋著室內——只見兩、三個身穿連身白色工作服、戴著鴨舌帽，看來是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員，正努力自時辰晃房裡將一個個大紙箱搬下樓。

　　無疑地，那些箱子裡裝的都是屬於時辰晃的東西。

　　她看見了立在大門邊一臉冷淡的時辰晃，他略低著頭，正和身旁那位搬家公司的人說話。她隱約可以聽到他們的對話——

　　「時先生，你的新房子要不少錢喔？看這地址，在信義區，是那棟剛蓋好的『獨身貴族』吧？喔，我聽說單單只是一坪就要七、八十萬欸！」

　　時辰晃笑而不答。

　　他……要搬走了？

　　方涼季站在房門口怔怔地看著他，呼吸瞬間微梗，眼底發熱。

　　「時先生，那我先過去了。」王老闆發現方涼季的存在，對她笑著點點頭後，便先下樓去了。

　　時辰晃也看見了她，沒有開口，只是沉默地與她對望。

　　自從那一天吵過後，這還是他們的眼光第一次對上。曾幾何時，他們之間變得這麼生疏、這麼冷淡了？

　　方涼季朝他走近，眉心蹙起。

　　「你……你要搬家？」看向他的眼，她刻意讓自己的聲音平淡。

　　時辰晃淡淡頷首。別開眼，他低頭自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大手遞到她眼前，要她接下鑰匙。

　　「這……這是什麼意思？」方涼季盯著那把銀色鑰匙，心被捏疼。

　　「妳這裡的鑰匙，我搬走後就用不到了。」時辰晃低聲答道。他想了好久，還是決定把鑰匙還給她。

　　「可以……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這麼重要的事，他居然連提也沒與她提？怕是早不把她當哥兒們看了吧？方涼季感到喉嚨被一陣酸液所侵蝕，難過得快讓她嗆出眼淚。

　　「我想……」他微頓，才道。「這樣才不會帶給妳困擾。」

　　「困擾？」方涼季低聲問。他會帶給她什麼困擾？

　　「嗯，困擾。」時辰晃斂下眼，輕聲續道。「這是妳家，我像個外來者。只要我在家，妳不是不回家就是一回家便悶在房裡不出來，我想，我侵犯了妳的權益，畢竟這是『妳家』，總不能要妳這麼委屈，所以……

　　「這是藉口吧？你何時跟我提過我家還是你家這種事？」方涼季抬眼，慍怒地截斷他的話。她站到他高大的身前，一雙眼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因為我不准你把王羽薔帶回家來，所以你才要搬出去對吧？只要搬出去了，你高興帶她回你家就回你家，我也管不著了，因為那是『你家』，不是『我家』，對吧？我沒說錯吧？！」

　　「不是這樣！我……」時辰晃皺眉，正要開口解釋，她卻不讓他把話說完。

　　「那你就搬呀！」方涼季忽然笑得十分燦爛。「我還巴不得你搬出去呢，畢竟我也是有男朋友的人，還和你住一起不太好，要帶劭韋回來也不方便。再說，你也有王羽薔啦，我們要分開也是遲早的事吧？」她大而化之地將兩手手心朝天花板一攤。

　　是！她承認她言不由衷。可那又怎麼樣？唯有說些逞強的話，才能證明她真的不在乎他要離開。縱使……縱使她心裡真的不想讓他走……

　　時辰晃抿緊唇，不發一語。

　　她居然想再把劭韋帶回家來？悶氣衝塞心底，讓他難受。

　　一直沒聽見他的回答，令方涼季以為是他心意已定、不再動搖，這讓她再也無法偽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於是真實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

　　方涼季將視線下移．死命地瞪著他的胸膛，嘴裡忿怒地咆哮道：「你……搬得越遠越好，最好我這輩子再也看不見你！我……我現在恨死你了！」

　　這番話一說完，一陣酸楚自胃裡湧上，席捲過心房，直衝眼底，讓她微微泛紅了眼眶。

　　一想到他即將搬離這裡，她就難過得無法自己！

　　時辰晃凝著澄澈的眼眸望著她泛濕的眼眶。沒想到自己的離去竟會讓一向倔強的小涼紅了眼……他的胸口脹得滿滿的，不知名的愉悅自胸腔整個泛開……

　　「既然這麼討厭我，為什麼還要掉眼淚？我要搬走妳應該很高興才對啊！」他取笑道。

　　「你瞎了眼嗎？我是慶幸終於可以脫離你這傢伙的魔掌，所以喜極而泣，才不是為了你要搬走才哭好不好？」方涼季難為情地揉揉眼睛，想止住濕意，沒想到卻更加催發了淚腺，讓熱淚直衝而下……

　　她微微哽咽，癟著嘴，被淚水沖刷的晶亮眼眸哀怨地瞅著他。「這樣也……也好吧！我們終究……終於會分開，只是時間早、早或晚罷了，所以應該沒差……」

　　如果真的沒差，她幹麼哭？

　　「也對。」時辰晃淡然附和。

　　「我們……還會是朋友吧？」她抬起一雙紅紅的眼睛看著他。

　　「當然啊！妳這傢伙，即使我們不住在一起，妳還是我的哥兒們啊！」時辰晃恢復本性，長手不正經地搭上她的肩，笑嘻嘻地。

　　「接過吻的哥兒們？」方涼季又哭又笑地問。

　　「當然。怎麼，還想來一次嗎？我的吻還不錯吧！」時辰晃邪氣地揚起嘴角，故意逗她。

　　方涼季不客氣地一肘朝他平坦結實的小腹拐去。「少臭美！」

　　兩人在這分離的當頭重修舊好。也許，在這歡樂的氣氛中離別，比較不讓人傷感吧！

　　※※※※

　　就這樣，時辰晃搬離他住了快十年的方涼季的家，開始了他的獨居生活。

　　他得承認，他真的不習慣獨居的生活；或者該說，他不習慣的是沒有她在身邊，少了一個可以鬥鬥嘴的人，真是孤單。

　　而方涼季呢？

　　白天她表現得一如往常，似乎沒有被他的離開所影響，甚至和劭韋幾乎天天見面，因為劭韋已在時辰晃搬出去之後沒多久便調職回臺北。可每到夜晚，強烈的孤獨感仍會悄悄拍打心房，讓她徹夜不得好眠……

　　數數日子，他搬出方涼季家也兩、三個禮拜了。這期間他和她仍像從前一樣，她大概一個禮拜跑一、兩次「JUPITER」總部，無論是去工作還是聊天兼打屁，兩個人還是像哥兒們。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已不再是「同居人」，所以，他們之間仍有一股彼此心知肚明、旁人卻難以察覺到的「生疏」。

　　關於時辰晃搬出方涼季的住處一事，身為他們好友的秦宛臻和侯允懷都一樣訝異。只不過，秦宛臻和候允懷都極有默契的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耐心地等待當事人願意開金口說明前因後果。

　　只是，他們是等不到「真相」了。

　　兩人只以互有男女朋友，且在穩定交往當中，要「分居」是遲早的事為理由，對侯允懷及秦宛臻說明，算是「交代」。

　　※※※※

　　自時辰晃搬走後，方涼季覺得什麼倒楣的事都發生了。

　　首先，冰箱空了不再有人補齊，讓她好幾次餓到天色大白才出外覓食——慘；另外，剛自保養廠修護完成的寶貝愛車居然又出問題，只得再次進廠維修，在這動不動就下雨的梅雨季節——慘；媽媽近日頻繁來電，揚言她再不回家吃頓相親宴，就要親自北上來拎她回去，被摧婚——慘！

　　當方涼季以為全世界最慘的事都發生在她身上時，她才發現之前她所認定的「慘事」都不過是雞毛蒜皮之類的小事罷了。

　　她到底發生了什麼慘絕人寰的事呢？

　　傍晚六點，下了班的方涼季搭上計程車返家，望著車外的堵車潮，想著她近來的生活。

　　在快接近她家的時候，她忽然有種不安的預感……

　　隨著心底的不安逐漸高昇，她開始四處張望。結果……她看見前方不遠的某一處正冒著黑煙直衝天際……發生火災了！

　　心裡才剛這麼想完，她心中警鈴倏然大作！

　　她再瞠大眼，定睛一看，她倏地倒抽一口涼氣——那……那不正是她家的方向嗎？！

　　方涼季感覺到有一記悶雷狠狠轟進她腦袋，讓她腦中一片空白！

　　「司……司機先生，可不可以麻煩你開快一點？」她難掩焦急地催促。

　　幾近癱瘓的交通哪快得起來呢？於是方涼季快動作的付了車錢，隨即下車，使盡全力拔腿往回家的路上狂奔。

　　千萬……千萬別是她家呀！她已經夠衰了，別讓她衰到底好嗎？

　　天哪……

　　站定在自家門前，方涼季傻眼的仰望這一棟烏塗抹黑的建築物。

　　這……這是她家嗎？它之前是棟白色的建築，怎麼變黑了？整棟房子還濕答答的……

　　剛剛開過她眼前的是消防車沒錯……

　　媽呀！真的是她家發生火災了！不！正確說來，是一整棟房子都火災了！

　　方涼季茫然地轉頭看著自己身旁那些哭喪著臉的住戶，她的第一個反應不是想哭，而是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請問……可以進去了嗎？我是三樓的住戶。」方涼季冷靜地詢問守在門口的警員，得到首肯後才進到自己家裡。

　　「噢……」一屋子的滿目瘡痍，黑的黑、焦的焦、濕的濕……總之似乎沒一樣傢俱是完好如初的就對了！

　　照眼前這種情況看來，這個地方是不能住人了，除非要花一大筆錢和一段時間來整修……該不會連上天也為了要幫助她媽媽，讓她乖乖回南部去，而製造了這一場火災吧？

　　方涼季皺皺眉，決心不被命運打敗。

　　可是……要去住哪兒？

　　飯店？噢！那可是嚇死人的貴；要找不貴的小旅館，她又覺得不乾淨。若要找新住所，可現下如此突然，要上哪兒去找？唉……

　　嘆口氣，她進了泡水的房間，總算翻出十幾件衣物沒被祝融波及，她連忙把存摺、印章、提款卡之類的財物收進裝有衣物的小行李袋裡。

　　「咦？」小行李袋上的「JUPITER」字樣讓方涼季眼睛一亮。

　　哈哈！有了！就找時辰晃吧！聽說那傢伙的家美得不像話！

　　反正從前是她收留他，現在換他收留她也是理所當然的呀！不是嗎？

　　※※※※

　　啥米？！

　　她已經夠倒楣到家了，現在來投靠時辰晃，才剛下計程車，連大樓的屋簷都沒來得及走進去，老天居然……居然下起滂沱大雨？！

　　「哈哈哈……哈啾！」

　　方涼季站在大樓一樓的警衛室裡，將小行李袋放在地上，兩手連忙摩擦著因穿短T恤而裸露出來的兩臂，借此驅散襲身的涼意。

　　「小姐，請問妳有什麼事嗎？」警衛上前來關心。

　　「噢！我找人。請問……」完了！時辰晃住幾樓？她只知道時辰晃住這棟樓，卻沒來過，所以連時辰晃住哪層樓都不知道。方涼季一張俊秀臉蛋微微扭曲，她略帶歉意地說：「呃……我忘了他住在幾樓耶！」

　　警衛縱使覺得她可疑，仍然依照規定問道：「還是小姐知道住戶的姓名？」

　　「他叫時辰晃。時間的時，星辰的辰，晃動的晃。大概……」方涼季皺皺眉想了下，微笑道：「大概是一個月前左右搬來的。」

　　「我替妳查查。」沒一會兒警衛便查到了。「時先生還沒回來。」

　　「這樣啊……」方涼季蹙眉喃道。「我可以坐在這裡等嗎？」

　　「當然可以。」

　　於是方涼季便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等待。

　　沒想到這一等就將近兩個小時，等到都快睡著了，時辰晃仍然還沒有回來。撥他的手機也沒有回應，好像他已經從人間蒸發了似的！於是方涼季冒著毛毛細雨，提著小行李袋走到屋外等待。她刻意站在地下停車場的入口不遠處，如此一來只要時辰晃的車一出現她就能看見。

　　「哈啾！哈啾！哈——啾！」

　　連打了三個哈啾，蹲蜷在地上的方涼季才覺得：呼！真冷！

　　原來毛毛細雨早不知道在何時已轉為傾盆大雨，把她和她的行李袋都淋得濕透了。而，時辰晃，仍然還沒回來……她也真的杵在這兒等……

　　她看了眼表，已近午夜。

　　萬一他今晚沒回來，她不就要在這裡等一整晚？媽呀！她會淋雨淋到生病、發燒、變白癡的！

　　方涼季將垂落眼前和臉上的濕髮全往後撥去，側頭想了想，最後決定——

　　算了！她先找家中等價位的飯店睡一晚吧！

　　才剛想完，站起身要行動時，一道車燈一閃而逝——方涼季瞇眼看去，一輛車停在地下室入口處，正等待鐵卷門升起，車身面對著她，以至於車燈不是打在她這方，車裡的人沒發現她。

　　她一見那輛車正是時辰晃的銀色AV休旅車，臉上笑顏綻放，正要迎上去，卻見車裡不只他一人……

　　腳步頓在原地，隔著雨勢，她微蹙起眉，看見車裡，一名長相清麗的女子和時辰晃有說有笑，兩人眼中好像只有彼此……

　　她……就是王羽薔？

　　左胸口中一陣揪痛來得如此突然！

　　方涼季摀住發痛、發脹的心口，眉心緊緊蹙起……

　　從來沒有過的衝擊在她身體裡像火山般爆發了！

　　為什麼見到時辰晃和王羽薔在一起，她的心居然會這麼痛？

　　原來……原來「心痛」是這麼一回事。為什麼……又為什麼會心痛呢？為什麼會想掉眼淚呢？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複雜的情緒？

　　如果只當他是哥兒們、是弟弟，為什麼她會有想把他佔為己有、不願與他人分享的心態呢？她現在的心情，就像是小時候被玩伴搶了心愛的玩具般那樣的難過與想哭泣……

　　「心愛」？

　　方涼季渾身一顫！

　　原來……原來早在之前的「王羽薔事件」起，或是更早更早之前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對他就已經有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感了。

　　深沉的震撼過後，更深一層的領悟在胸臆間泛開……她明白了！可是……可是已經太遲了，不是嗎？可是，即使……即使她再早一些頓悟，又會有什麼不同的後果嗎？會嗎？

　　直到時辰晃的車消失在眼前，她頓覺雙腿失去支撐的力氣，整個人蹲跪了下來，疾速自眼底淌下臉頰的淚水和雨水混在一塊兒，急速落下。

　　她早已經知道王羽薔的存在，可是知道她的存在是一回事，親眼見到他和她在一起，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來……看來……

　　她……真的必須離開……

　　方涼季舉起兩手捂著臉，發出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她覺得好難過、好難過！當年爸媽鬧離婚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難過，只是……這次的痛，好像更加疼、更加重。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那漸漸強大的聲響逐漸滲入她快要聽不見外界任何聲音的耳朵裡。

　　她慢慢地抓來行李袋，胡亂翻找著那支沒因為雨水的浸透而報銷的手機，接通後附在耳邊卻不出聲。

　　「涼季？涼季妳在哪裡？」這是劭韋擔憂焦急的聲音。

　　當他剛剛想撥通電話給她、和她說說話時，她家電話卻不通，打她手機卻又沒人接，焦急地來到她家卻發現已然成了火災事故現場。進到裡頭後才發現早已毀了大半，連她的人都不見蹤影。於是他拼了命地打她手機，幸好最後讓他找到了她。

　　「我……」竟然還有人會擔心她？她一聽見劭韋的聲音就再也控制不了的拚命掉淚，連話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在她最脆弱無助的時候，在她身邊的人卻不是時辰晃？

　　「妳……」劭韋似乎被她哽咽的聲音嚇到了。這些日子以來，他總覺得涼季是個獨立堅強又樂觀的女子，從沒想過她也會有脆弱的這一面。

　　「妳現在人在哪裡？我過去接妳。」

　　「我……我在……」方涼季說出了這棟建築的所在地。

　　「妳在那裡？！」那……那不是他家嗎？劭韋顯得很訝異，但仍沒多說什麼，只要她在原地等著，他「馬上」到。

　　※※※※

　　劭韋見到的是一個失魂落魄的女人。

　　方涼季整個人跪在地上，頭垂得低低的，任雨水兜頭淋下。

　　「妳還好吧？妳都淋濕了……」劭韋撐著傘替她遮去雨水，蹲下身，一手扳起她肩膀，看清了她又紅又腫又無神的眼。

　　她為了什麼而哭？那場祝融嗎？還是……

　　仍處在悲傷狀態的方涼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難以自拔。

　　她現在只想離時辰晃遠遠的，最好再也不要見到他了。

　　「走吧！先到我家去，別著涼了。」他將被她扔在一旁的可憐小行李袋拎在持傘的手裡，另一手擁著她進入大樓。

　　方涼季根本沒發現自己被帶進時辰晃住的大樓——劭韋也住這兒。

　　而同時劭韋心中也在納悶她為什麼會來這兒？他並沒告訴她自己的住處，所以她絕對不是來找他的，那麼，是來找誰？

　　方涼季洗過了熱水澡，換上劭韋的衣服，坐在客廳裡，捧著劭韋給的熱茶，神智總算清楚了點。可是心情卻仍是沉重的。

　　「涼季，好一些了嗎？」

　　「嗯。」

　　「我知道妳家的事了。可是在我看來，妳在下著大雨的夜裡痛哭，絕不是因為家裡遭火災而已。」劭韋溫暖的眼神注視著她，語氣平緩柔和。

　　方涼季斂低眼，眼底又浮上濕熱感。越是想忍住，越是忍不住，終於，軟弱的淚水還是順著臉頰，滑進了她雙手捧著的熱茶杯裡。

　　「劭韋，對不起……我……我欺騙了你，也欺騙了我自己。」

　　劭韋的臉色轉為凝重，略沉了嗓音，問：「怎麼說妳騙了我、也騙了妳自己呢？」

　　其實聽她這麼說，他心底已隱隱約約猜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了。只是……他想證實，所以才這麼問。

　　她深深吸了口氣，平靜紊亂的氣息，在心裡整理好所有要說出口的話。

　　「我在高中三年級那年認識了時辰晃，和他一向打打鬧鬧沒正經，他從不把我當女人看，我也一直當他是哥兒們。我們住在一起、吃同一口東西、喝同一杯飲料，好像早就習慣成自然了。我想，我對他的……感覺……也一樣。」一樣習慣成了自然，在自身都尚未發覺時便已萌芽，直到發現了，卻是為時已晚。「可是，當我發現了自己的感情，已經太晚了。他心裡已經有了別人，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她將剛剛看見時辰晃和王羽薔在一起的事也說了出來。

　　劭韋始終沉靜地傾聽著，沒有不悅、沒有忿怒，有的是小小的難過與悲傷而已。他喜歡的就是她的自然不造作和純真的氣質，他甚至已想好了要如何與她一起創造未來，可是……她卻早已失了心。

　　感情一旦勉強，就失去了它原本的味道，所以他不能勉強她。其實他該恨自己如此理智的！

　　「我懂了。」他澀澀一笑，緩緩搖頭制止她再繼續說下去。

　　兩人之間沉默了好一會兒，劭韋開口。「那妳接下來該怎麼做？」

　　方涼季抬眼，與他對望的眼裡滿是堅決。她故作輕鬆地聳聳肩道：「我要回南部。也許……隨便找個人嫁了吧！」

　　她的確是消極地這麼打算。反正……反正也不會有人在意，不是嗎？

　　「那何不考慮嫁我呢？」劭韋再認真不過地央求。

　　「不！」方涼季驚訝地低叫。見劭韋有些受傷，連忙擺手解釋道：「不是因為你不好，就是因為你太好了，我嫁給你是害了你。」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愛他。劭韋揚唇苦笑，點點頭。

　　「我知道了。那妳決定什麼時候走？」

　　方涼季黯然垂下眼，低道：「當然是越快越好。」

　　「既然妳那裡已經回不去了，那就先在我這兒住下吧！」

　　她這才發現這是他家！她有點驚訝地問：「劭韋你也住這兒？」

　　「沒錯。」他點頭道。「我剛剛就想，妳根本不知道我住在這裡，而妳竟出現在這裡，想必不是來找我的。我果然沒有猜錯！」劭韋自我調侃。

　　「對……對不起。我是來找時辰晃的，他也住在這兒……」方涼季歉疚地說。

　　「別介意。那麼妳就先在這兒住下了。」

　　「可是……我記得你們這大樓的格局都是一間房，所以才叫『獨身貴族』的不是嗎？我在這裡可能會造成你的不便，這樣不太好吧？」

　　「我睡沙發就行了。好歹這張長沙發是進口貨，躺起來應該挺舒服的。」

　　「謝謝。」方涼季抿著唇，覺得很感動。

　　現在在這棟大樓的某一戶裡，時辰晃也在，他身旁的人卻也不是她……緣分盡了，就該是說再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