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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琪 -【跑趴天后(拜金女王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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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01: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安琪-跑趴天后【拜金女王之一】

冉綾是個不甘寂寞的富家千金,
爬山運動她不愛,最大嗜好是在家開轟趴。
只要讓她知道哪裡有好玩的,
她就像異極相吸的磁鐵,咻地貼上去。
可這回麻煩大了!一時貪玩,
竟讓她惹上愛管閒事的親親芳鄰?!
如此「好心」的人住隔壁,
如果他三不五時就跑來「敦親睦鄰」那怎麼辦?
還好這位超級大帥哥不但笑容迷人,還非常溫柔體貼。
不過,想「糾正」她的生活作息這一點,就讓她粉頭痛了。
於是,她興起了一個「同化」他的念頭……
豈料,竟被他反將一軍,
還被迫早起、跟他去親近大自然。
嗚,人家搬出來住,
無非是想快樂的過日子,怎麼卻被他吃得死死的?!
而且,他幹嘛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難不成是把她當成研究的白老鼠?!
呸呸呸!那怎麼行?
想瞭解她的內心世界,那他可得付出小小的「代價」。
他只不過是受人之托,「順便」關照她一下罷了。
根本不知道,她除了長相甜美,其實「殺傷力」更加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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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01:5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他的鄰居是個夜貓子。

  姜慎友這麼認為。

  他那位親愛的芳鄰,是只典型的「暗公鳥」,晝伏夜出的「蝙蝠俠」、見不得光的「吸血鬼」……隨你想怎麼稱呼她都行。

  白天呢,她就蒙頭睡大覺,是一天當中最安靜的時刻,偏偏那時候他通常都不在家,而是在醫院看診。

  傍晚呢,太陽下山之後,她大小姐開始起床活動了。

  深夜,生活規律的他準備上床睡覺了,她卻打扮得時髦亮麗要出門,而且每回接送她的男人都不同。

  她出門去玩,通常不到天亮是不會回來的,好幾次他要出門晨跑,剛好在門前與她偶遇。

  說真的,她的作息時間完全與常人顛倒,若不是她正巧是他父親好友的女兒,而且長相清新甜美可愛,否則他真會懷疑,她是不是在夜晚討生活的酒店小姐?

  她要過她的夜生活,其實也是她的自由,他壓根管不著,但是——她為什麼要吵得人不得安寧呢?

  約從十一點開始,就有一大票朋友來找她,他們的嘻鬧笑罵聲,透過已經算很厚的牆壁,飄進他的臥房裡,而現在時刻是凌晨一點二十八分。

  天哪!這位暗公鳥小姐,到底為什麼要搬到他隔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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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02: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姜慎友剛從醫院下班回來,回到家門前,看見公寓前頭停了一輛小型的貨車,幾位搬運工人正小心地搬著一張張精巧時髦的傢俱。

  紅色絲絨雙人沙發、艷橘色單人皮沙發、白色茶几、櫻桃木的櫃子、馬賽克風格的義大利手工檯燈……看來剛搬來的這位新住戶挺喜歡鮮艷的色彩。

  他提著公文包走進電梯,回到自己居住的樓層,他所居住的這一棟公寓,是專為單身貴族設計的套房式公寓,一共有十層,每層兩戶,每戶約有二十坪。

  出了電梯,走沒兩步,他忽然停下來,因為他發現自家隔壁的大門前,堆滿大大小小的傢俱與雜物,這才知道,原來即將搬進來的是自己的新鄰居。

  據他父親告知,即將搬到他隔壁的這位芳鄰,名叫冉綾,是他父親姜豪多年好友冉雄的獨生女。前陣子她與父親慪氣,吵著要搬出來,她父親不肯,她便絕食抗議,弄得冉父一個頭兩個大。

  他父親不忍見好友傷神煩惱,便建議好友讓女兒搬到這裡來,與他比鄰而居,也好有個關照。

  所以,她真的搬進來了。

  這時,一名俏麗女孩,甩著馬尾,從敞開的門裡走出來。

  那是個亮眼的女孩,嬌小可愛、甜美可人,不是那種令人屏息的天姿絕色,但是絕對算得上是個清麗可人的美女。

  她脂粉未施的肌膚白皙透亮,大大的眼兒晶瑩烏黑,一張小嘴不點而紅,而她上身穿著一件貓咪圖案的緊身T恤,下身是超短的牛仔短褲,大方地展露一雙白嫩腿兒與玲瓏有致的好身材。

  「咦?」冉綾彎腰正要搬起一株盆栽,不經意看到站在電梯旁的他,立刻訝然直起身子。「你是誰?」

  「你的鄰居。」他用拇指比比自家大門。

  「噢,你是姜伯伯的兒子薑慎友?你好!」她歪歪頭,漾開可愛的笑容。

  「你好!你就是冉綾吧,我爸爸向我提過你的事。」

  聽父親轉述,她似乎是個性極為叛逆倔強的女孩,讓她父親對她很頭痛。

  不過今日一見,他倒有些詫異,看她純真可愛的模樣,並不像那些學壞的太妹呀!

  「好久不見了。」冉綾打量著眼前的男子,多年未見,他變了好多,以往那個俊秀的小男孩,如今變得又高又帥氣。

  據她所知,他是個心理醫生,幾乎所有的醫生鼻樑上,都掛著一副代表智慧的近視眼鏡,但是他沒有。

  充滿男性陽剛氣息的臉龐稱不上斯文,但也頗為性格英俊。

  他的穿著看來就像個醫生,上身是一件簡單的條紋襯衫,搭配灰色西褲,襯得他超過一百八的身材更加高大,沒打領帶,襯衫領口的鈕扣鬆開,簡單的服飾,看得出是高檔貨,品味不俗。但是——她不喜歡!

  對她來說,穿得這麼死氣沉沉,是老頭子才會做的事,她的朋友沒有一個會把條紋襯衫穿在自己身上。

  「是啊!好像從我十二歲之後,就沒再見過面了吧?」姜慎友也熟悉地笑了,他隱約還可看到她小時候粉嫩可愛的影子。

  「是啊,聽說你當了醫生,那可是很高薪的行業耶,恭喜你。」

  「謝謝,還過得去而已。」

  多年未聯絡,他們之間其實已有些距離,也不知該聊什麼,隨便聊了幾句,他便客氣地說:「歡迎你搬來,以後如果有什麼問題,隨時可以來問我,我一定盡力幫忙。」

  既然她父親都已經開口請托了,他自然不會置之不理,況且他們還是小時候的玩伴,當然更應該互相照應。

  「謝謝你。」冉綾朝他粲然一笑。

  「不客氣,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你真nice,改天有機會約你出去玩。」她輕鬆搬起腳邊的盆栽,笑嘻嘻地道別。「那就先聊到這裡了,我還忙著搬家呢!」

  「需要我幫忙嗎?」他客氣地詢問。

  「不用了啦,搬家公司的人會幫忙,你剛下班一定很累,趕快回去休息吧!」冉綾笑瞇瞇地道。

  「嗯,那我就先進去了。」

  其實他並不急著休息,不過最近有份論文必須在這個週末之前趕出來,才來得及在醫學期刊上發表。

  於是他點點頭,道別後走進自己的屋內。

  這是他們第一次碰面,那時候他根本不知道,原來外表那般甜美清新的可愛女孩,卻是個「殺傷力」這麼強的夜貓子……

 幾天後

  清晨,天色尚還昏暗,遠處的天際開始透出些許曙光。

  有輛時髦的紅色跑車,駛進這個位子市郊的高級住宅區,停在一棟豪華的公寓前。

  跑車的車門向上開啟,走出一位服裝模特兒似的亮麗美女,她穿著一套香奈兒春裝,白嫩的小腳上踩著GUGGI春夏新款的涼鞋,纖纖玉手上掛著一隻Coach皮包,任何人一看就知道她家境富裕,而且熱愛使用名牌。

  冉綾甩動剛燙染過的新髮型,轉身朝車內的男子嫣然一笑。

  「阿喬,謝謝你送我回來。」

  「真的不請我上去坐坐?喝杯咖啡也可以啊!」染著一頭金髮,穿著耳環、舌環、右邊的鼻翼上還打了個鼻環的阿喬,眨眨眼,冀盼地詢問。

  「下次吧,今晚我累死了。」冉綾微笑婉拒。

  她雖愛玩,但可不是沒有危機意識的笨蛋,她當然知道阿喬想要的不只是「坐一坐」而已。

  阿喬是個不錯的玩伴,也很夠朋友,唯一的缺點就是整天打她的主意,老想把她當成奶油蛋糕,一口吞下去。

  「上回你也是這麼說的。」阿喬嘟囔著,語氣中隱約可感覺出他的些許不滿。

  他那麼喜歡她,她卻老是拒絕他,認識兩年卻連她的小嘴也沒嘗過,真是嘔死人了。

  「唉,你也知道我隔壁住著誰,要是被『他』看見了,去向我爸媽打小報告,我一定會被逼著收拾行李滾回家。」她佯裝無奈地歎息。

  這個理由非常好用,是趕蒼蠅的絕佳借口,再次感謝他住在自己隔壁。

  雖然「那個人」有點無辜,什麼都沒做,卻被她說成壞人好事的程咬金,冉綾心中有那麼一點對不起他,不過誰教他要當她的鄰居?

  若不是她爸爸說他可以照顧她,逼她非住在這裡不可,她也不會搬到離鬧區這麼遠的地方來呀,所以拿他來嚇嚇這些黏人的追求者,也是天經地義的呀!

  「我最討厭這種喜歡在背後咬耳朵的人了,乾脆你搬出來跟我一起住好了,這樣就不必顧忌他人的想法了,反正我那裡房間多得是。」而目的當然就是夜夜春宵囉,呵呵呵!

  「不行啦!就是因為和他一起住,我爸媽才肯答應我搬出來,如果我要搬出去跟別人住,我爸媽一定會立刻逼我回家,那我更沒自由。」

  她以世界末日來臨般的誇張語氣詢問:「你能想像每天早上七點起床,晚上九點之後不准出門的生活嗎?」

  阿喬聽了不禁打個寒戰,想都不必想就猛力搖頭。「根本無法想像!」

  「那不就得了,所以別害我了,我還想跟你們多玩一陣子呢!」她嬌哄道。

  「好吧,那我就不勉強你了。」阿喬雖然心頭還有遺憾,但總比她被逮回家關起來得好。

  「謝啦,改天再約出來玩囉,bye!」

  輕鬆打發追求者,冉綾轉過身,踩著微醺的步伐,走向前方的公寓。

  進了電梯,按下密碼後,電梯開始一層層往上爬,她以手掩嘴,秀氣地打了個呵欠,揉揉肩膀,感覺今天特別疲累。

  這也難怪,今晚正好有位朋友生日,大家又吃蛋糕又喝酒、跳舞,笑笑鬧鬧玩到五點多才解散。

  不知不覺,天也亮了呢!

  到達自己所住的第六層,她踩著細跟涼鞋走出電梯。

  一出電梯,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拿著鑰匙,「啪嚓啪嚓」轉動大門上的鎖。

  那是剛成為她的芳鄰三天的姜慎友——也是她父親好友的兒子,是一名心理醫師。

  他正專心對付自家的門鎖,並未發現她,於是她笑吟吟地主動開口打招呼。「嗨,你也剛回來呀?」

  冉綾認為他是剛到家,因為她無法想像,有人不到清晨六點鐘就起床。

  姜慎友轉過頭,有點詫異地看著她。

  「我不是剛回來,而是正要出門去慢跑。」他解釋著,一面緩慢打量她臉上的濃妝,以及身上時髦亮眼的名牌服飾,眉頭微微蹙起,神情有點不太贊同。

  「現在出門去慢跑?」冉綾睜大圓圓的眼珠,活像聽見他要駕駛航天飛機登陸月球那般驚訝。「現在才剛六點耶!」

  難道這位姜醫師失眠不成?

  「我固定五點半起床,六點出門慢跑,晚上十點準時上床睡覺。早睡早起,有益身體健康。」語氣裡,有著道德勸說的意味。

  「哈、哈,是嗎?」冉綾取出鑰匙開門,笑得萬分勉強。

  要她十點睡覺、五點半起床?那不如直接把她扔進地獄裡快一些。

  「我就說嘛,每次回來看你家都沒有動靜,我都以為你還沒回來呢,原來你都那麼早睡呀!」她低頭看看腕上的寶格麗表,然後佯裝驚訝地喊道:「天哪,已經六點了,不耽誤你慢跑了,我也得趕快去睡了。晚安——噢不,是早安,再見。」冉綾揮揮小手,快速地閃進自家門內。

  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快走吧!

  原本姜慎友以為,她喜歡夜生活是她的事,只要他不犯她,她也不犯他,兩人就能相安無事,沒想到,麻煩還是上門了。

  昨天晚上,從不熬夜的他難得熬夜了,為了趕出那篇——關於新世紀心理黑死病「憂鬱症」的研究論文。

  終於交出報告後,這一晚,他準備好好大睡一場,補回失去的睡眠。

  然而——

  「要不要再喝一杯?喂喂,冉綾,快把我們帶來的酒全拿出來……」

  「嘻嘻,你知道嗎……」

  「真的假的?哈哈哈……」

  狂肆的談笑聲,穿過牆壁,飄進姜慎友漆黑且寧靜的臥房。

  他低吟了聲,皺起眉頭,試著忽略那擾人清夢的歌聲,翻過身繼續入睡。

  接著——

  「你讓我等待,我如此無奈……」

  嘹亮的歌聲,隨著伴唱帶的樂聲,像把尖銳的鑿子般,穿透牆壁,直直鑽進他的耳膜裡。

  雖然那歌聲還算悅耳,但是在半夜一點鐘唱卡拉OK,任何人聽來都會覺得是噪音。

  姜慎友抓起被子蒙住頭,逼迫自己繼續入睡。

  我睡著了、我睡著了、我睡著了……他努力催眠自己。

  「de  gie  du  yi  ge  la,有人物的咒語,de  gie  du  yi  ge  la,東方魔力,de  gie  du  yi  ge  la,雅戈拉的神秘,de  gie  du  yi  ge  la……(注一)」

  熱鬧滾滾的舞曲傳出,伴隨著熱舞時雜沓的腳步聲,宛如大象過境,狂妄地張揚著他們的年輕與活力。

  很好,現在開始群魔亂舞了。

  他挫敗地猛力掀開被子,終於放棄欺騙自己已經熟睡,捻亮床頭燈,努力睜開一隻眼皮,瞄向床頭的鬧鐘。

  還不到兩點!現在本來應該是他睡得最沉、最熟,好好儲存明日能量的重要時刻,但他卻被隔壁那群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傢伙,硬生生從好夢中吵醒。

  他睡眠不足的雙眼瞪著牆壁,心想自己有義務「提醒」親愛的芳鄰,現在是半夜一點多了,請別把整棟樓的人吵醒。

  於是他下床套上睡袍——他沒換掉睡衣,因為那正是勸諫最好的佐證,接著便到隔壁按電鈴。

  一開始,沒人來應門,他想可能是舞曲的樂聲太大、裡頭的人沒聽見,於是他又按了一次,這回總算有人來應門。

  「是誰?」

  甜潤潤的嗓音自門內響起,接著大門被開啟。

  震耳欲聾的舞曲樂聲隨之竄出,姜慎友立刻蹙眉拍打自己的耳朵,因為耳朵裡像跑進一窩蜜蜂,正嗡嗡作響。

  冉綾那張清麗的小臉探出門外,一看見親愛的芳鄰,冉綾立刻露出可愛的招牌笑容。「啊,姜慎友,是你呀?」

  今晚她上了精緻的彩妝,增添了幾分艷麗與成熟,但姜慎友覺得還是素著臉的她看來比較舒服。

  怎麼說呢?現在的她就像一盤材料新鮮、但是加了太多調味料的菜餚,已經失去原有的味道了。

  不知道他來有什麼事?冉綾思忖地看著他。難不成是想加入他們?

  可是他的服裝……她為難地看著他身上的直條紋睡衣——他穿成這樣,會被她朋友笑的啦!

  「不好意思,冉綾,我知道難得有朋友來找你玩,可能難免興奮了點,但現在是凌晨一點多,整棟樓的人幾乎都睡了,可以請你們稍微把音量降低一點,免得干擾他人睡眠,好嗎?」

  「可是現在才一點多耶!」冉綾瞠大了眼,似乎根本沒想到,半夜一點鐘,一般「正常」的人,都已經在睡覺了。

  「冉綾,怎麼回事?」阿喬從裡頭跑出來,一手抵在門框上,另一手則橫跨在冉綾肩上,像在宣示所有權。

  姜慎友先看著那只礙眼的手,接著才將視線移向阿喬的臉,一看之下,他差點忍不住噴出大笑。

  這隻金毛獅王是誰?那頭染成亮眼的金色、而且燙得像蓬鬆獅毛的一頭亂髮,實在很可笑。

  再瞧瞧他一臉的環——耳環、鼻環、舌環,他是很遺憾生為人,想早日變成牛或馬嗎?

  「阿喬,這是我的鄰居姜慎友。姜慎友,這是阿喬。」冉綾簡單地為他們彼此介紹。

  「噢,你就是她的『那個』鄰居啊?」阿喬冷冷笑著,意有所指地斜睨著他,神態十分傲慢囂張。

  哼哼!原來他就是那個愛嚼舌根的「抓耙子」,會跑去向冉綾的老頭咬耳朵的傢伙呀?

  他不知道那是冉綾胡謅的借口,還很努力擠出兇惡的臉,面目不善地瞪著姜慎友。

  「『那個』鄰居?」姜慎友疑惑地挑眉看著他。鄰居就鄰居,還有「這個」或是「那個」的分別嗎?

  一旁的冉綾一臉陪笑,而姜慎友則是一臉莫名其妙。

  他哪裡惹到這個人了?

  「你的鄰居來幹什麼?」阿喬撇頭問冉綾。

  冉綾嘟著嘴,有點小委屈地說:「姜慎友說我們聲音太大了,希望我們小聲一點啦!」

  平常她去夜店跳舞,或是去唱歌,甚至在朋友的別墅玩,也差不多都是這音量啊,從來沒人說過他們吵,但是剛搬來這裡就被要求小聲點,她覺得好掃興喔!

  「大聲?哈哈,放曲子跳幾支舞就叫聲音太大喔?老兄,難道你們都沒有休閒活動的,每天像殭屍一樣躺在家裡嗎?」

  阿喬譏諷的語氣,讓姜慎友微微皺起了眉頭。

  「阿喬!」冉綾擰起秀眉扯扯他的袖子,暗示他說話客氣點。

  但阿喬的回應是從鼻孔裡噴氣。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修養不錯的姜慎友並沒有動怒,他只客氣地說:「只是因為這棟樓的住戶們,大家白天都有要緊的工作,因此晚上的睡眠很重要,如果打擾到大家的睡眠,可能會引來眾怒……」

  「引來眾怒?也沒其它人來抗議啊,我看不高興的只有你一個吧?」阿喬又跟他槓上了。

  「阿喬,好了啦!」冉綾糗斃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為何像看到紅布的鬥牛似的,說話這麼沖呢?

  「本來就是嘛!什麼叫做大家白天都有要緊的工作?這不是在暗示我們全是沒工作的廢物,比不上他們尊貴優秀?」

  反正阿喬就是討厭他,除了他「愛打小報告」外,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威脅感,讓他產生敵意。

  「人家哪是這個意思啊?」他囂張惡劣的態度,讓冉綾真想從他的腦袋上敲下去。

  她尷尬得要死,趕緊朝面色漸漸緊繃的姜慎友哈腰道歉。「真對不起啦,姜慎友。阿喬這傢伙不知怎麼回事,居然這樣胡言亂語,大概是酒喝多了,哈哈,我先帶他進去好了,我們會把音量降低的,對不起喔!」

  冉綾一面窘迫陪笑,一面推著還想爭辯的阿喬,硬將他推進門內。「不好意思噢,你早點回去睡吧,晚——阿喬,把你的臭頭縮回去啦!晚安,姜慎友。」

  冉綾走進門內,順道把鑽出頭還想挑釁的腦袋瓜用力壓回去,佯裝沒事地擠出燦爛的笑容,向姜慎友道晚安,然後連忙拉上門,阻擋阿喬再次說出失禮的話。

  望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姜慎友突然有點明白,為何冉伯父會為他的女兒感到頭痛了。

  揉揉因睡眠不足而酸澀的眼,他走回自己的屋內,回到床上鑽進棉被裡,發現那惱人的舞曲樂音果然已經消失了,雖然偶爾還是會傳來幾聲失控的笑鬧聲,但音量明顯比先前低了許多。

  至少這樣能夠勉強入睡,他也不再苛求了。

  姜慎友閉上眼,終於沉沉睡去。

  注一:歌詞內容來自BOB大小芭比的「閃耀」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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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02: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清晨六點,姜慎友喝完最後一滴咖啡,背起登山背包,套上舒適的運動鞋,便出門去了。

  今天是週末,他會在這一天早晨爬兩個鐘頭的山,至於禮拜天則是游泳和上健身房。他是心理醫生,不但注重自己的心理健康,更注重自己的身體健康。

  他深信心靈與身體是一體兩面、相輔相成的,人不可能只注重健康,卻忽略心靈的修養,或是渴望擁有健全的性靈,卻容許自己殘害身體。

  他走出公寓的一樓大門,早晨清新的空氣迎面撲來,他忍不住閉上眼,用力吸了口新鮮空氣。

  再睜開眼時,便瞧見有輛寶藍色汽車,快速地從遠處駛來,然後在公寓大樓前停車。緊接著,一名身穿露出小肚臍的黃色短上衣與牛仔俏皮短裙的女孩下車。

  只瞄了一眼,姜慎友便認出那是他的鄰居冉綾。

  她趴在敞開的車窗邊,又和駕駛聊了幾句,才揮手和人家道別,寶藍色汽車回轉時,他看見駕駛是一位打扮入時的年輕男性。

  他不由得想起另一位老瞪著他、名叫阿喬的男子。

  看來冉綾的男性友人還挺不少,只是不知道都是什麼樣的關係?總不可能全是她的男友吧?

  雖然她的穿著很亮麗,身旁也總是圍繞著一堆男「朋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認為,她不是那麼淫亂隨便的女孩。

  或許是因為她那雙眼睛還如同小時候那般清澈無邪,沒有染上絲毫濁氣吧!

  朋友走後,冉綾將包包甩在肩上,腳步輕快地轉身走向公寓。

  將明的天色中,她看見一道挺拔的身影,遠遠站在濛濛亮的晨曦中,她瞇眼仔細瞧著,隨著步伐的靠近,那人的身影也愈加清晰。

  「嗨,姜慎友。」終於認出他了,冉綾笑著打招呼。

  「你要出門嗎?」鬧過一次笑話之後,冉綾終於知道,這時候遇見他絕對不是正要回家,而是要出門。

  「是啊,去爬山。」回答之後,他又補充一句。「我是山嶽協會的會員。」

  山嶽協會?冉綾一聽就傻了,世界上也有爬山協會這種名堂?

  她以為世上只有酒會、舞會和宴會呢!

  「你說那個什麼爬山協會——」

  「是山嶽協會。」

  「噢,那個山嶽協會是幹什麼的呀?裡頭的人整天沒事,就光爬山嗎?」

  她是真的好奇,畢竟過去她的生活中,從來沒有這麼「健康」的人存在,她的朋友幾乎全和她一樣,都是貪玩糜爛的夜貓族,不到天亮不肯睡覺。

  「並不是的。山嶽協會只是一種組織,並不是一間制式的公司,裡頭的會員分佈在各行各業,有醫生、律師、老師、上班族,甚至勞工朋友也不少,大家的興趣就是爬山,所以會聚在一起舉辦登山活動,每個週末相約爬山健身。」

  「爬山健身?」冉綾聽得直起雞皮疙瘩,這些活動在她聽來,就和夜探公墓一樣可怕。

  「是啊,有空也歡迎你來參加,偶爾參加這些活動,也滿不錯的。」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雖然她還算神采奕奕,沒什麼面色蠟黃、精神萎靡的樣子,但他還是在她白皙的眼下肌膚上,看到透出的淡青色痕跡。

  她累了。

  就算她的精神還依然清醒,但她的肉體已經透露出這樣的訊息:她累了,需要充足的睡眠,與好好休息。但是她並沒有這麼做,依然夜夜玩到天明,這樣只會讓她的精神更累……

  精神科醫師的毛病發作了,他不由得開始思索——是什麼原因讓她這樣夜夜玩到天亮,而且樂此不疲,難道她沒有其它的心靈寄托嗎?

  她令他感到好奇,他想好好研究,或許下回他可以就現代都會年輕人的心理狀態,寫一篇論文。

  冉綾沒發現他心中轉動的思緒,還好心地說:「你經常去參加那些什麼爬山協會的活動,也太單調了,不如改天跟我們出去玩,變換一下口味,你覺得怎樣?」

  她單純地以為,他是因為無聊,無聊到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才會被「騙」去參加山嶽協會的登山活動,所以她認為,只要帶領他進入他們的圈子,讓他領略其中樂趣,他自然就會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享受人生。

  「好啊,那什麼時候呢?」

  她沒想到他參與的意願竟然這麼高,她不過稍微問問,他便忙不迭地點頭,甚至有點迫不及待似的。

  看來,他真的是悶壞了。

  「就今晚怎樣?今天正好是週末,你也應該有休假吧?」她眨著眼問。

  「是啊,我確實有休假,今晚——可以。」他略想了下,點點頭表示OK。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至少,他不能再看她繼續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別說她是父親好友的女兒,就算她只是單純的鄰居,見她這麼不愛惜自己的健康,他也有義務點醒她。

  當然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只是擺著說教的面孔,告誡她別日夜顛倒,那樣根本沒有任何用處,還會造成反效果。世界上恐怕沒有幾個人喜歡聽人說教的吧?

  所以他得採用迂迴的戰術,先親敵,然後深入敵營,接著出奇制勝……他的唇畔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

  「那麼,期待今晚的聚會。」他微笑道。

 晚上六點,睡了一整天,精神十足的冉綾開始起床活動。

  梳洗之後,她扭開音樂,一邊抹保養品,一邊在掛滿衣服的衣櫥裡挑選今晚要穿的服裝。

  「對了,姜慎友今晚要跟我們一起出去玩,我該穿什麼呢?」

  她喃喃自語,從衣櫥裡取出一套短洋裝,配上牛仔短外套和馬靴,就是既淑女又狂野的打扮。

  抹完保養品,她坐下來開始化妝,先小心地上粉底,這還有訣竅,決不能一下子急躁地塗上太多,那樣就會讓底妝看起來很厚重,失去透明感。

  花了二十分鐘上好令自己滿意的底妝,接著,她開始上腮紅和眼影,最後塗上能讓睫毛又長又捲又翹的濃密睫毛膏……半個鐘頭後,一位清靈美人兒脫胎換骨,成了俏麗的小艷姬。

  隨意綁起頭髮,再用可愛的小髮夾夾好,一切準備妥當,也是時候該去叫喚姜慎友了。

  她取出手機,按下昨天剛加入的姜慎友的電話,然後哼著歌曲等待電話接通。

  這通電話響起時,姜慎友正在看書,他以為冉綾今晚大概不出門了,正想等會兒隨便弄點東西來吃,她卻打電話來,說要一起去吃晚飯。

  好吧,外頭的東西雖然不見得符合他對衛生與營養的需求,不過反正難得的週末,偶爾吃一頓油膩和調味過重的餐點也無妨。

  於是他開始更衣——為了不讓自己與其它人顯得格格不入,他刻意不選向來慣穿的襯衫與西褲,而挑了休閒風的服裝。

  抓起皮夾塞進長褲的口袋裡,套上休閒鞋,他一身簡便地走出門外,而冉綾已經等在外頭了。

  「哇,姜慎友,你穿這樣看起來亂帥的耶!」

  他今晚沒穿那些正經八百得讓她看了就難受的衣服,而是穿了淺灰色的V字領線衫和深藍色牛仔褲,足足年輕了五歲,冉綾瞧著他的眼神不覺亮了幾分。

  「你今晚也很可愛。」姜慎友打量著她,穿著短洋裝、紮著可愛髮型的她,看來更加甜美誘人,他毫不懷疑在夜店裡,絕對會有成堆的蒼蠅蚊子黏著她。

  「真的嗎?嘻嘻嘻,謝謝。」不知怎麼回事,他的讚美,聽來就是特別舒服。「我跟你說,我還約了幾個朋友,我們一起去吃飯,然後去Bar坐一坐,你說怎麼樣?」

  她想過了,去跳舞的話,他可能不會跳,唱歌的話,怕他也沒興趣,所以乾脆去酒吧好了,那裡動靜皆宜,他如果不喜歡跳舞,靜靜坐著喝酒就行了。

  「沒問題,都隨你安排。」姜慎友充分表現出他的好配合。

  「那好,我們走吧!」

  於是,他們來到了那間以異國美食著名的餐廳,而冉綾所約的人已經到了。

  「冉綾——欸,你帶他來幹什麼?」阿喬一見到跟在她身後的姜慎友,差點當場抓狂,連忙將冉綾拉到一旁問話。

  「是我約他的。」

  「你約他做什麼?」她明知道他與姜慎友最不對盤。

  「哎呀,這是一種策略啦!」冉綾一副「你不懂」的神情。

  「策略?什麼策略?」阿喬確實不懂。

  「你想想看,如果他會去向我爸爸咬耳朵、打小報告,是不是代表他對我們的行為看不順眼?」

  「是啊!」那又怎樣?

  「如果我們把他拉進我們的小圈圈,讓他知道和我們在一起有多好玩,那他以後一定會經常跟我們出來玩——」

  「什麼?不只這一次,以後還要經常跟我們出來喔?」阿喬馬上臭起一張臉。

  「你要是敢用那張臭臉氣跑他,我就跟你絕交。」冉綾狠狠地警告。

  「好嘛!」阿喬馬上收起臭臉,乖得像小學生一樣。

  「假如,連他自己也跟我們出來玩,那他哪有立場去跟我爸爸告狀呢?所以這是拉攏他最好的辦法。」也是解決阿喬對他的心結最理想的做法。

  「所以啊,以後見著他,不准你擺臭臉,也不可以說話帶刺,更不可以冷嘲熱諷,否則我就不理你了。」冉綾先強硬後撒嬌,不許他再讓姜慎友難堪。

  「唔,那好吧……」唉,真是可惜。他幾乎快上癮了,對付那種道貌岸然的傢伙,最是痛快。

  警告過阿喬之後,冉綾立刻轉頭,拉著姜慎友的手臂,安排他入座。

  阿喬瞪著冉綾攀在姜慎友手臂上那雙柔膩的粉臂,嘴唇蠕動了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忍住了,沒有開口。

  這是異國風味的餐廳,菜餚當然也全是異國口味的,不是加了起司,不然就是加了大量的牛油,或者是口味頗重的西紅柿醬。

  這樣的食物對他來說都太鹹也太油膩,只能偶一為之。

  點了菜之後,大家開始坐著閒聊,冉綾和阿喬他們都是熟識的朋友,當然立刻就聊得渾然忘我,就算菜送上來了,他們還是邊吃邊聊,半點冷場時刻都沒有。

  姜慎友默默吃著,一面聽他們天南地北地胡亂扯,他意外發現,這些他以為是腦袋空空的富家女、敗家子,其實也不是那麼草包,他們聊天還挺有內容的,而且範圍廣泛,包含了歌曲、戲劇、汽車、旅遊、政經時事……當然也有沒啥營養的八卦緋聞。

  從他們的言談間,他意外發現他們倒還滿有思想與見解,想必也是頭腦不差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全都不肯好好找份工作,至少為自家事業盡一份心力也好,而他們卻沒那麼做,反而是整天呼朋引伴,吃喝玩樂,浪蕩度日,實在教人惋惜。

  「不好意思,冷落了你,你一定覺得很無聊吧?」冉綾轉頭對他嫣然一笑,她也一直試著將他拉進話題,但他總是聊沒兩句就自動退出。

  「不要緊,你們繼續聊,別掛心我,光聽你們聊天也很有趣!」

  「是嗎?」冉綾咧嘴朝他笑笑,又轉頭加入話題。

  姜慎友繼續品嚐他的牛排,他切下柔軟的厚片沙朗,放入嘴裡咀嚼,兩隻眼睛又往身旁的冉綾溜去。

  她正開心地與朋友閒聊,偶爾回頭分給他一個充滿歉意的微笑,他發現她高興時,眼睛會閃閃發亮,即使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她也聽得津津有味,彷彿那是什麼新奇有趣的事情。

  她是個不錯的聽眾,大家都喜歡跟她說話,不過……她偶爾會皺起小鼻子,移開身子躲開飄到眼前的煙霧,還不時掩嘴輕咳幾聲。

  他擰起眉頭,轉頭看著其它幾位吃完餐點,正在「飯後一根煙、快樂似神仙」的人。

  雖然這裡是可吸煙的餐廳,但是他們這樣毫不顧忌身旁的人,大剌剌地吞雲吐霧,實在很不應該。

  「你們看過吸煙的人的肺嗎?」他切下一塊牛排,狀似不經心地問。

  「吸煙的人的肺?沒有啊!」大家互相對看了一會兒,同時搖搖頭,不過那幾個抽煙的人,已隱約察覺到氣氛有些詭異,紛紛正襟危坐。

  「以前我在醫院實習的時候,曾經在同學的研究室看過一次,那是吸了四十年煙的老煙槍,肺癌死後捐出大體供他們研究,你們不知道那肺呀,嘖嘖。」

  姜慎友看了下剛端起咖啡欲就口的阿喬,欣喜地指著他杯子裡的咖啡說:「對了,就是像那顏色。」

  所有人的視線頓時全往阿喬的咖啡杯望去,饒是阿喬也窘迫得紅了臉,立刻像燙著般,飛快放下手中的杯子。

  幾個正在抽煙的人——包括阿喬,突然覺得嘴裡的煙味道變苦,但他們還是強撐著,不肯丟臉地立刻熄掉。

  他們幹嘛聽他的話呀?

  姜慎友見他們明明都嚇得變了臉色,卻還是強撐著不肯熄煙,悄悄歎了口氣,接著又道:「而且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冉綾不喜歡煙味,那味道令她聞了難受。」

  他一說完,冉綾立刻睜大水眸,詫異地看著他。

  奇怪呀,她又沒有告訴他,他怎麼會知道?

  真不愧是心理醫生,果然觀察入微。

  「是真的嗎?小綾,你怕煙味?」幾個人紛紛訝異詢問。

  「嗯……不是怕,只是氣管不好,對煙味有點過敏啦!」冉綾笑得雲淡風輕,不想增加朋友們的愧疚。

  以前她刻意想「學壞」時,曾經偷學過抽煙,但是那煙味一入口,她就咳到不行,咳到眼淚都掉出來了,那時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是不能碰煙的人。

  「你怎麼不早說呢?」幾個人邊抱怨著,立刻把手上的煙捻熄。

  姜慎友又感慨了。唉,這些人真的不壞,就是太隨性自我,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看事情,才會忽略他人的感受。

  「再說,抽煙的人容易得肺癌,這大家都知道,可是比較少人知道,吸二手煙的人比抽煙的人更容易致癌。也就是說,冉綾像這樣和你們相處四十年的話,她的肺就會像那杯咖啡……」

  大家的視線再度落在那杯咖啡上,所有人都被他的比喻嚇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阿喬。

  「冉綾,對不起!」自覺愧對冉綾,阿喬差點飆出男兒淚。

  「沒關係啦,我知道你們都不是故意的。」冉綾大而化之地拍拍他的肩,要他別在意。

  「我以後再也不碰煙了。」阿喬含淚發誓。

  冉綾不禁張開小嘴,佩服地轉頭看著姜慎友。他真厲害,她以前好幾次暗示阿喬少抽點煙,他總是嘻皮笑臉說:「抽煙才是男子漢。」再不然就是愁眉苦臉說:「戒不掉。」

  她心裡真的對姜慎友又敬又佩,他真的好厲害喔!

  面對她崇拜的注視,姜慎友只是淡淡微笑,好整以暇地吃完他的餐點。

  用過餐後,他們移師到冉綾最喜歡的酒吧,這裡氣氛高雅,沒有熏人的煙臭味,能夠悠閒地品嚐調酒。

  只可惜,姜慎友同樣不甚滿意。

  煙和酒,都是殘害身心的壞東西,他不喜歡冉綾這麼年輕的女孩整天聞二手煙又喝酒。

  結果大家都興高采烈地點了調酒,幾個男孩甚至還點了伏特加等烈酒,只有姜慎友點了檸檬蘇打水。

  「哈哈,你來這裡喝檸檬蘇打水?」

  「有沒有搞錯啊?」

  幾個人笑成一團,就連冉綾都是一臉忍俊不住的苦笑。

  「姜慎友,來這裡喝蘇打水太可笑了啦,如果你不想喝太烈的酒,可以點淡一點的調酒嘛,我可以幫你介紹。」

  「不用了。」姜慎友微笑拒絕。「我從來不喝酒。」

  「哇靠,這傢伙是聖人啊?哈哈哈。」阿喬誇張地嚷嚷,趴在桌上捶桌大笑。

  「其實,酒精對身體的傷害,不會比香煙少。你們知道嗎?長期飲酒過量容易導致酒精中毒,會侵犯你們的腦、中樞神經系統、肝和心臟等器官。」姜慎友不慍不火,慢條斯理地說道。

  「喂,他到底是誰啊?」有人悄悄問阿喬。

  「一個神經質的精神科醫師。」阿喬小聲地告訴他。

  「不過被他這麼一說,還真恐怖。」那人縮著脖子道。

  其實這些事他也多少聽聞過,但是從姜慎友口中說出來,感覺就是特別可怕,好像勸人為善的法師,活靈活現地述說著地獄裡的景象,那場景聽起來就是令人毛骨悚然。

  這樣一來,還有誰喝得下酒?這一晚,所有的人都點檸檬蘇打水……

  不過沒酒不打緊,天還是照聊,冉綾照例與朋友們哈啦到半夜,然後在凌晨時分,準備殺到KTV,繼續他們的狂歡行程。但——

  「小綾,該回家了。」

  煞風景的姜慎友拉起她的手,阻止她跟朋友去「續攤」。

  「回家?回去做什麼?」冉綾瞪大了眼,彷彿字典中從來沒有「回家」這個名詞。

  「已經快一點鐘,你該上床休息了。」她眼下淡淡的青色,又向他發出SOS的求救訊號。

  「這個時候我睡不著的啦,如果你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恕不遠送啦!冉綾迫不及待揮揮小手,與他道別。

  「是嗎?」姜慎友慢條斯理地取出手機,慢條斯理地撥號,一面喃喃自語。「我也該打個電話跟冉伯父打聲招呼才對。」

  「慢著!你想做什麼?」冉綾撲過來按住他的電話,齜牙咧嘴地問:「你想跟我爸爸告狀?」

  「告狀?你怎麼這麼說呢?我只是打算向冉伯父問聲好罷了。」姜慎友慢吞吞地搖頭。「再說,我也沒打算說出你的行蹤。不過,若是冉伯父問起的話,我會據實以告,欺瞞長輩總是不好的。」

  「你……」這只笑面虎,面善心惡的小人,居然敢威脅她?

  「好啦好啦,回家就回家!」哼!

  她的眼睛雖然大,但也不見得瞪的贏人家,而且他又是爸爸吹捧上天的姜慎友,要是他真的跑去跟她爸爸咬耳朵,她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好,算他狠!她決定暫時忍下。

  「早睡早起身體好,尤其是女孩子,更應該注重睡眠保養才對。」姜慎友柔聲勸道。

  「你覺得我很醜嗎?」她有點擔心地撫著自己的臉頰,不然他幹嘛要她好好睡覺來保養皮膚?

  「不,你很美。」姜慎友想也不想地脫口回答,冉綾霎時紅了粉頰。

  他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阿喬他們也常說她很美,但是他們油嘴滑舌的,總讓人覺得不真心,而姜慎友就像不會說謊的人,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就感覺是句句真心。

  「你這麼說,我也不會高興啦!」她旋身背對他,口是心非地嚷道。

  「抱歉,我知道強迫你提早回家,會讓你不高興,但我是真的為了你好,希望你愛惜自己的身體,別等到將來身體搞壞了,才來後悔。」姜慎友認真地解釋。

  不知道為什麼,她一接觸到他那雙柔和的眼睛,就忍不住臉紅,心口怦怦地跳著,好像有千百隻蝴蝶在裡頭拍打翅膀。

  「你……幹嘛這麼關心我?」她不自在地問。

  「你父親是我父親的好朋友不是嗎?況且你父親又曾經請托過我,要我關照你,我關心你也是應該的。」

  冉綾心口飛舞的那千百隻蝴蝶瞬間死光光。

  「是嗎?」她噘起小嘴,低聲嘟囔。

  「對了,明天早上記得早點起床。」他狀似不經意地吩咐。

  「要幹嘛?」冉綾防備地盯著他,聽到要她早點起床,她就頭皮發麻。

  「我帶你去爬山。」

  「爬——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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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02: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我會死。

  我一定會死!

  冉綾邁開虛軟的腿,萬般困難地跨上一層層階梯,因疲累而輕顫的小腿,抖得更厲害了。

  她會被姜慎友害死!

  原以為他昨晚說的話,只是開玩笑,所以她壓根沒放在心上,昨晚回到家後,她本來想試著乖乖睡覺,但是習慣晚睡的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於是又爬起來看電視。

  正好昨晚電影頻道的電影都很好看,她一片接一片看下去,不知不覺看到快天亮才入睡。

  沒想到六點一到,姜慎友就準時來按她家電鈴,把兩片眼皮還緊緊黏在一起的她挖起來,說要帶她去爬山。

  「爬山?我已經在爬了……枕頭山。」呼,好舒服!

  她爬回床上,抱著柔軟的羽毛枕甜笑,準備繼續夢周公。

  見她賴皮的模樣,姜慎友笑著搖搖頭,又把她拉起來,半哄半騙地說:「快起來,外頭天色那麼好,今天鐵定是個好天氣,賴在家裡睡覺多可惜?快起來吧!」

  但是她實在太愛困了,根本像坨黏在床上的麻糬,拉也拉不起來,最後他沒辦法,只好到浴室拿了條毛巾,用冷水沾濕後拿出來,直接往她臉上貼去。

  「哇,那是什麼?啊——啊!」冰涼的濕毛巾猛然貼上臉頰,立即將她驚醒,而她急速翻身跳起的結果,就是滾到床下去。

  這下子,真的什麼瞌睡蟲都飛走了。

  「冉綾?」見她一不小心滾到床下,姜慎友一開始很緊張,後來見她立刻爬起來,睜著茫然的雙眼呆坐著,他又忍不住好笑。

  「來,擦把臉,讓自己清醒一下。」

  他將濕毛巾遞到冉綾面前,但她瞄了害她跌倒的「罪魁禍首」一眼,又嘟著嘴將頭轉開,假裝沒看見。

  她使小孩子性子的模樣,並不令人討厭,反倒讓他覺得可愛,他縱容地笑笑,攤開毛巾,轉過她的臉,輕柔地替她擦拭臉龐。

  他動作細膩,神情溫柔,專注的眼神,讓她的嬌容倏然漲紅,那千百隻蝴蝶又開始在心田翩翩起舞。

  「我……我自己來啦!」她搶過毛巾,往臉上胡亂擦拭幾下,然後交還給他。

  姜慎友拿著毛巾起身道:「你趕快梳洗一下,我在客廳等你,動作快一點。」

  他不忘叮嚀一句。「還有——千萬別化妝也別噴香水。」那可能會引來蜜蜂的攻擊。

  「知道啦!我沒睡飽,哪有心情化妝?」冉綾悻悻然回答,氣自己屈居劣勢,處於挨打的地位。

  「活動一下,回來不是更好睡嗎?」正要離開房間的姜慎友回過頭,戲謔地朝她眨眨右眼。

  「如果是去唱歌跳舞,我會開心一點。」她咧嘴,給他一個虛假的笑容。

  「昨晚我陪你去Pub,今天該你陪我去爬山了,一人陪一次才公平。」

  「陪?那叫陪嗎?那是去嚇人的吧?」

  說什麼抽煙的肺有多黑,還有長期喝酒會導致慢性酒精中毒,害她的朋友從昨晚到現在都不敢打電話給她。

  哼,氣死她了。

  「哈哈,趕快梳洗吧!」他笑得格外開懷,更讓她恨得牙癢癢的。

  「哼,爬就爬嘛,誰怕誰呀?爬山不過就是兩條腿在動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等會兒我非要爬在你前頭,讓你難看。」她忿忿懣懣地發誓。

  然而,當她隨著他來到天母的登山步道前時,看到盤據在前方那條天梯似的石梯,整個人都傻了。

  「這……不會是要爬這座長階梯吧?」冉綾感覺日光退去,一大片烏雲籠罩在她頭上,她的世界瞬間一片黑暗。

  「沒錯,我們就是要走這條天母步道,這條步道不長,只有二.八公里,大部分的道路都很和緩,最適合像你這樣的初學者。」

  「是……是嗎?」二.八公里,那究竟有多遠啊?

  從新光三越百貨站前店走到衣蝶百貨的距離?或者是晶華酒店兩條精品街的距離?

  啊,她一點概念也沒有,只知道那座石梯像天梯似的,永無止盡地延伸,不知終點究竟在哪裡。

  她一定會累死在半路上啦!

 「呼,呼……」

  冉綾停在石階上,兩條纖細的腿兒早已像鉛塊一樣重,再也抬不起來。

  我快死了!

  她仰頭看著上方的石梯,沮喪地垂下頭,不知道這場爬天梯的折磨,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怎麼停下來了?」走在前頭的姜慎友回過頭一看,發現她停了下來。

  「我……」她想告訴他自己無法再走了,但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才剛走不到二十分鐘就認輸,太丟臉了。

  「走不動了嗎?」不用說他也猜得出來,但他並沒有乘機取笑她,只是平靜地走回來,笑著建議道:「我們先休息一會兒吧!」

  為了怕她好面子拒絕,他率先在她身旁的石梯上隨意坐下。

  冉綾早就累壞了,見他坐下,當然也忙不迭跟著坐下。

  他們沒跟上前一批登山的民眾,下一批人馬又還沒到來,正好有些許空檔時間供他們休息,而不會擋到其它人上山的路。

  「唔。」她在石梯上舒緩自己酸疼疲累的雙腿,再捏捏幾乎快失去知覺的腿部肌肉,舒服得差點掉下淚來。

  嗚,總算又活過來了。

  「喝點水吧!」姜慎友體貼地遞過一瓶礦泉水,為了減輕她的負擔,所有吃的喝的都背在他身上。

  「謝謝。」冉綾正好口乾舌燥,感激地接過礦泉水,轉開瓶蓋,毫不淑女地仰頭猛灌。

  「哈。」冰冰涼涼的,好好喝喔!

  冉綾舒暢地呼出一大口氣,關上瓶蓋,將礦泉水放在一旁。

  轉頭看向姜慎友,他也正在喝水,骨節分明的大手握著瓶身,在她手裡嫌大的礦泉水瓶,握在他手裡就顯得很小。不喝水時,他的拇指會無意識地輕刷瓶身,像在愛撫情人似的。

  被那雙漂亮的大手撫摸,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突然察覺自己的思想有點色情,她臊紅著臉,飛快別開頭,將視線瞟向左右,石階兩旁的綠樹蔚然成蔭,長長的一排,儼然像個綠色隧道。

  人聲與車聲,都被綠色隧道隔絕,只聽得到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城市的喧囂似乎已在十丈紅塵之外。

  「這裡好安靜,好像所有的人,都從地球上消失了。」冉綾小聲地呢喃,抱緊自己的雙臂,沒有安全感地審視四周。

  或許有許多人會享受這一刻的寧靜,但她不會。

  她從小就怕黑也怕靜,她常常在想,週遭若是一直這麼安靜下去,自己會不會被遺忘,或是就此消失,然後世界上再也沒有冉綾這個人?

  當然現在有姜慎友在她身旁,但是萬一連他也被遺忘了呢?他們會不會像古老民間故事中吃了仙桃的樵夫,返回紅塵已是五十年之後?

  她愈想愈覺得害怕,不自覺將身體靠向姜慎友,渴望汲取一點安全感。

  姜慎友發現她下意識的舉動,立即問:「怎麼啦,你覺得冷?」

  「不,我只是……」她吞了吞口水,反問他。「你會不會害怕我們變不見?」

  「變不見?」姜慎友有些不解地揚起眉毛。「你的意思是——迷路?」

  「不是,是失蹤,世上的人再也找不到我們,就像民間故事裡的樵夫一樣,和神仙下棋,吃了仙桃之後就突然失蹤,再回到凡間時,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她知道他一定會取笑自己——沒有人聽了她這麼荒謬的假設說法還不會笑的,但她還是忍不住說出心頭的憂慮。

  「哈哈!」姜慎友果然笑了,但是眼中沒有譏諷,只有一種瞭解的溫柔笑意,這樣的眼神,安撫了她畏懼的心。

  「如果真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世間種種,紛紛擾擾,如果跟仙人下盤棋,就能擺脫塵世五十年的煩惱,那又何樂而不為呢?」

  他明白她的恐懼,她並不是真的害怕自己失蹤,而是害怕被人忽略、被人遺忘。這是沒有安全感的象徵,她的潛意識反映出她內心的無助與惶恐。

  這時,他不禁有點責怪冉父與冉母,據說他們是相當疼愛冉綾的,但是他不明白,她怎麼會如此無助又惶恐,他們究竟讓她經歷了什麼?

  「冉綾,究竟發生過什麼事,讓你對消失感到恐懼與害怕?願意告訴我嗎?」他定定凝視她,以心理醫師的專業口吻,柔聲詢問著。

  「我……」冉綾嫩紅的唇瓣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然而她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數分鐘後——

  「好了,休息夠了。」

  她猛然從石階上躍起,舒展極度僵硬的筋骨,然後希冀地問:「我們要下山了嗎?」

  「不,我們要繼續上山。」姜慎友笑著回答,讓她的冀盼瞬間破滅。

  「噢。」冉綾嘟起小嘴,用哀怨的表情控訴地瞟他一眼,然後認命地轉身面向上山的階梯,準備繼續永無止境的進行爬天梯的酷刑。

  這時候,忽然有一隻大手伸到她面前。

  「幹嘛?」要錢?

  「拉著我的手,我扶你。」姜慎友又露出那抹溫文的微笑,那是冉綾最無法抗拒的笑容。

  「噢,好、好啊!」她有點害羞地伸出手,搭在他的手心裡。

  他立刻用力握住,那溫熱的觸感,帶來一種親暱的感覺,彷彿有股電流從手心竄流過她的身體。

  冉綾不是單純無知的小女孩,她在學生時代曾經交過男朋友,也和許多男性朋友相擁跳過熱舞,但是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僅僅只是握著手,就有心悸、臉紅的觸電感覺。

  難道她喜歡姜慎友?

  不,不可能吧!他是看守她的獄卒,還是企圖感化她的牧師,她怎麼可能喜歡上這種不懂生活樂趣、滿口大道理的男人?

  然而——

  她悄悄將視線移向他,原本覺得過於簡單、趕不上流行的穿著,現在感覺卻很順眼,還有她從來不怎麼欣賞的那頭——菁英才會梳理的沉穩髮型,看起來簡直帥斃了。

  怎麼會這樣?她茫然問自己:是我的審美觀改變了嗎?

  有他相助,上階梯的確輕鬆了些,因為每當她要跨上一層石階,他就會略微施力拉她一把,幫她省了不少登梯的氣力。

  在他的幫助下,她總算走完剩餘的石階,然而這只是步道的前半段路程而已,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接下來的路程是較為平坦的步道,不需要再走那些累死人的階梯。

  道路兩旁綠樹成林,空氣清新,淡淡的芬多精氣息瀰漫在林間,就像一處自然湧泉,洗滌了凡世的塵泥。

  她深吸一口氣,頓覺神清氣爽,步伐也輕快了起來,不再需要他牽扶。

  「這些粗粗的管子是什麼?」冉綾好奇地盯著路旁黑粗的管路,心想大概是什麼現代化的電纜,或是光纖網路什麼的。

  「那是水管,遠從日據時代,就鋪引好這些管路,汲取陽明山的湧泉,供給下游天母地區的民眾使用,所以一般都俗稱水管路。」姜慎友簡略解釋。

  「原來天母地區的民眾使用的,都是陽明山的天然礦泉水啊?真幸福耶!」冉綾第一次知道這些事。

  「那倒也未必,離水源區較遠的居民使用的,還是翡翠水庫的自來水。」

  「是嗎?真有意思,你懂得真多耶!」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喝的、用的水是從哪裡來的,也從來不關心。

  「我不是神,也沒那麼厲害,只不過我常到這裡爬山,所以才對這裡的風土與歷史有一點瞭解罷了。」他還是很謙虛,沒被她誇得得意忘形。

  「對我來說,你還是很厲害啦!」她自歎不如。「欸,有水耶——啊,有東西在動。」

  繼水管之後,她發現路旁出現水流,好玩地湊過去一看,發現水裡頭竟然有生物在游動。

  「是蝌蚪!」她認出水中像音樂符號的游動生物,正是蝌蚪。

  「不只,你再仔細找找,還有什麼?」姜慎友一眼就瞧見那個活蹦亂跳的小東西。

  「咦,還有嗎?我看看……啊,是蝦子。」她看到那舉著雙螯的小小身影,在石縫間鑽動。

  「答對了,那正是這裡特產的溪蝦。」

  「哇,好好玩,有蝦子耶!我第一次看見野生的活蝦。」

  每次看見的,都是盤中料理好的菜餚,要不就是水族箱裡死氣沉沉的養殖蝦,難得看見野生的活蝦,雖然它真的很小,不仔細看還真看不見,不過她已經感到很新奇了。

  「誰能想得到,在距離繁華都市不遠的地方,竟有這樣林木參天的幽秘之處,甚至還有蝌蚪與野生的活蝦,大自然真是奧秘啊!」

  冉綾從來不是容易傷春悲秋的人,但是一路走來,看著與她習慣的都市截然不同的景致,不禁感歎。

  「是啊,大自然的生物,總是在我們意想不到的地方,努力地生存著。比較起來,人類的生命就脆弱多了。科技愈發達,人類的抗壓性愈低,憂鬱症與自殺的人數才會年年增高。」姜慎友也忍不住歎口氣。

  「這是心理醫師的郁卒嗎?」冉綾眨著眼,俏皮地問。

  「是啊!哈哈!不過換個角度想,要是人人都心理健全,樂觀開朗,就不需要心理醫師了,那我不就失業了嗎?」他自嘲地一笑。

  「如果有一天你不當心理醫生了,那你要當什麼?」冉綾好奇地問。

  「我大概會在鄉下買一塊地,種菜、養雞,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悠閒生活吧!」

  「聽起來很不錯。」她真心這麼認為。

  她從小生長在大都會,並不是不愛大自然,但就是絕少親近它,也從沒想過要定居在窮鄉僻壤或是荒林原野之中。

  如果是其它人口中聽到這番話,她只會以為他瘋了,但是從他口中說出來,她就是覺得很自然,一點都不突兀。

  她的腦中很自然地浮現一幅畫面——他到田里鋤草耕作,而她則在一旁喂雞,旁邊還圍繞著好幾個孩子,個個活潑又可愛。

  畢竟在那裡沒什麼娛樂活動,就只能生孩子……

  啊,她怎麼又想到那些事去了?

  她猛力搖頭,面紅耳赤地甩去那些荒謬的綺思。

  她起身看看前方,再次期待地問:「這條路應該快走完了吧?是不是已經快到盡頭了?」

  就算是較為平坦的道路,走久了還是會累,更何況她在爬階梯時就幾乎把體力使用殆盡,如今雖然道路平坦,但她也走不動了。

  「只剩短短的路程沒錯,不過……」姜慎友對她歉然一笑。「你忘了?我們還得走回去。」

  「不——」

  冉綾聽了眼前一黑,兩腿癱軟,險些昏倒。

  不要!神呀,快讓救難協會的人開直升機來救我下山啊!

  「嗚嗚,我被你害死了……嗚嗚,好痛喔!」

  冉綾趴在床上,小屁股翹得高高的,她一直維持這個姿勢不敢動,因為一動就渾身酸痛,好像快要解體一樣。

  昨天明明還好好的,誰知道今天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像被卡車輾過,每根骨頭都快散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體力這麼差,我用熱毛巾幫你熱敷一下。」

  姜慎友又歉疚又好笑,他知道初學者首次爬山難免酸疼,但他真的沒見過像冉綾這麼「肉腳」的人,只爬了短短路程的天母步道,就癱在床上無法動彈。

  「嗚嗚,我都快痛死了,你還笑?」真是夠沒良心了。

  「對不起。」趕緊藏好牙齒,服侍她大小姐先。

  他拉高她的褲管,將熱毛巾敷上她的小腿肚,順道用大手輕輕按摩揉捏,冉綾立即發出舒服的呻吟聲。

  「噢,就是那裡。」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冉綾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呻吟聲有點……呃,春意盎然,但姜慎友可是聽得臉紅心跳,熱潮直衝下腹。

  而冉綾沒發現他的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依然繼續鬼吼鬼叫。

  「噢……好舒服喔!嗯,就是這樣……」

  夠了!姜慎友忍得額頭上都快滴汗了,她還不知死活地鬼吼鬼叫,他突然有點惱火,使勁往掌心下緊繃的肌肉一捏,底下立即傳來殺豬般的號叫。

  「啊——好痛喔!」他正好捏中最酸疼的筋絡,疼得冉綾大聲慘叫。

  「喔,抱歉,我再輕一點。」姜慎友忍住竊笑。她果然安靜多了。

  「好了,還有哪裡疼?」

  捏完了小腿,姜慎友暫時放下毛巾,轉動自己的手腕,稍事休息。

  「還有……大腿。」冉綾有點不好意思,因為那裡很靠近重要部位。

  「好。」姜慎友面不改色,請她換上短褲,便進浴室裡重新擰了熱毛巾。

  出來之後,她已換好了短褲,不常暴露在陽光下的腿部肌膚白皙柔膩,晶瑩如雪,姜慎友悄悄嚥了下口水,繼續擺出嚴肅表情,一臉正派地打量那雙白嫩嫩的大腿。

  「哪裡比較疼?」藏在毛巾下的大手悄悄捏緊,但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都疼。」她覺得自己像被捏碎了,已經分不清哪裡疼、哪裡不疼。

  「好,那我全部都揉。」簡短說完,他將熱燙的毛巾敷上她的大腿背面,然後開始施加力道。

  因為實在太舒服,她暫時拋卻羞恥心,享受著他的服侍。

  大腿外側按摩完畢,姜慎友直接跳過最敏感的內側部分。

  「還有哪裡酸疼嗎?」

  「還有腰和背部。」冉綾小小聲地道,要他當免費的按摩師,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

  「沒問題,我也幫你捏一捏。」

  姜慎友再換了一次熱毛巾,禮貌起見,他先聲明。「我會掀起你的衣服,但不會偷看不該看的地方,也不會亂摸,請你別擔心。」

  「我相信你啦!」如果他是那種會偷看、亂摸的好色小人,那麼她想,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值得相信的男人了。

  取得她的諒解後,他以慎重的態度掀起她的棉質上衣。

  入眼的美背,又讓他那股熱潮竄起,但他悄悄將它斥退,因此她根本沒發現,原來道貌岸然的姜醫師也只是個普通的男人,而不是聖人。

  同樣的,他又先用熱毛巾敷過,舒緩肌肉的緊繃之後,才慢慢從她骨架纖細的後背開始捏揉按壓。

  「喔,真的好舒服。」她舒服得都快睡著了。

  姜慎友從最安全的後背開始按摩,才逐漸將範圍擴大,當然幾度接觸到敏感部位,但他都很守分寸,總在靠近胸部的側緣就謹慎地縮回自己的手,往下的話也絕不會碰觸到她的翹臀。

  只不過,那些部位實在太敏感,他溫熱的掌心才一靠近,就有一股酥麻感從她體內竄出來,像蟲一樣爬遍筋脈血管,教她酥癢難耐。

  這回她反倒不敢發出聲音,只是咬著枕頭,竭力隱忍那股令她難受的異樣感。

  這是什麼感覺?她微蹙著眉,悄悄地問自己。

  要說舒服,但又覺得身體空虛躁熱,要說不舒服,但也不是那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覺得還好嗎?你的身體還是很緊繃。」姜慎友邊按摩邊問,因施力而略顯凌亂的氣息,噴向她的背部,那股怪異的感覺更強烈了。

  「很、很好啊!我……我沒有什麼奇怪、不舒服的感覺。」她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慌忙否認。

  「嗯,那很好。」他蜻蜓點水地跳過那些讓她變得奇怪的部位,轉而向上按壓她繃得死緊的肩頭。

  「呼。」危機解除,冉綾終於徹底放鬆下來,再度倒回枕頭上,軟趴趴的身體又化為一灘死水。

  她側過臉,凝視他按摩時專注認真的神情,再次覺得:他真帥。

  長得帥、年輕有為、又是黃金飯碗的醫生,怎麼會沒有女朋友呢?照理說,他應該有吧?

  「你是心理醫師,怎麼這麼會按摩呢?」她酸溜溜地猜測。「該不會是為了討好女朋友,才刻意去學的吧?」

  「呵,你覺得我是這樣的男人?」他笑著搖搖頭。「第一,我不曾替我之前的女朋友按摩過。」因為沒人像她這麼「肉腳」。

  「第二,我學按摩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最疼愛我的奶奶。」只可惜奶奶兩年前過世了,也沒能享受太多年。

  「是嗎?」她有點小小的竊喜,原來除了他奶奶,只有她享受過這種殊榮。

  欸,不對!她怎麼可以為了這種事沾沾自喜?她竟然忘了,是誰把她害成這樣的?若不是他,她也不會痛到爬不起來,那麼他當然就不需要幫她按摩了。

  所以說,他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她有什麼好高興的?

  於是她板起俏臉,決定不要太輕易原諒他。

  而且,她還要想個辦法,替自己扳回一成,好好地「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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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02: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吃過爬山的苦頭之後,冉綾決定反撲。她知道姜慎友不喜歡人多吵雜的地方,所以故意拉他陪她參加鬧哄哄的宴會,存心惡整他。

  當然他不是那麼好說服的人,所以她便謊稱有登徒子跟蹤騷擾她,要他陪同保護她。

  姜慎友確實不喜歡那些宴會,然而知道有人騷擾她,看在是鄰居又是父親好友之女的份上,他才勉為其難答應陪她赴宴。

  不過——

  「到底是什麼人經常騷擾你?你告訴我,我去替你和他談談,請他別再這麼做了。」姜慎友認真詢問。

  「哎呀,大家都是認識的人,鬧開來不好看啦,只要有你跟著我、保護我,他就不敢造次,久而久之,他自然就會放棄了。」她總是這麼敷衍的回答。

  要是讓他知道根本沒有這個人,一切都是她瞎掰胡謅的,不立刻從心理醫生變成屠夫,剝掉她一層皮才怪。

  「是嗎?可是……唉。」

  姜慎友無奈歎息,他真的得每個晚上都陪她耗在這種充斥著煙酒氣味的宴會裡嗎?

  「別可是了,陪我去跳舞。」

  冉綾拉著他,滑進舞池,隨著悠緩的華爾滋舞曲,輕盈地旋轉。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他一副新好男人的老實樣,居然是個舞林高手,華爾茲、探戈、快步舞、倫巴自是不用說,甚至是連她不會的什麼狐步舞、鬥牛舞他都會,簡直教她跌破眼鏡。

  後來詳問之下才知道,原來他學生時代的指導教授極度熱衷交際舞,身為她最鍾愛的學生,姜慎友就「很有榮幸」地被選為她的舞伴,從醫學院一直跳到研究所畢業,難怪舞跳得這麼好,而且身上連一咪咪贅肉都沒有,身材比男模還要好。

  因為他舞藝超群,所以冉綾很喜歡和他跳舞,而且他很紳士,絕對不會像某些男人,愛將魔爪在她腰間捏來揉去。

  姜慎友喜歡運動,而跳舞也算是一種運動,他並不排斥,然而他絕不愛在這種環境下跳舞,抽煙的、喝酒的,一屋子的烏煙瘴氣不說,還有女士們競相較勁的香水味,濃郁得教人鼻子發疼!他發誓自己的嗅覺已經快掛掉了。

  「哈啾!」

  一位頭上戴著羽毛的女士從他身旁舞過,在她仰頭像火雞般咯咯大笑的時候,羽毛幾次拂過他的臉龐,惹得他鼻頭發癢。

  況且,她身上的香水味實在濃得可怕,他懷疑她是不是拿香水來洗澡?誇張的是,就連她頭上的羽毛都沾滿那可怕的香水味,害他不斷打噴嚏。

  「哈啾!哈啾!」那味道殘留在他臉上,讓他的噴嚏停不下來。

  「你怎麼了?感冒啦?」明明想整他,但是看到他噴嚏打個不停,鼻頭都揉得發紅了,她竟心疼起來。

  「沒關係,可能是香水味讓我鼻子過敏。」姜慎友揉揉鼻子,勉強忍住噴嚏。

  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他看了下來電號碼,然後對她說:「是我一位重度情緒偏差與障礙的病患,我允許他在任何感到不舒服的時候,打電話給我。我想先離開接一下電話,你一個人暫時在這裡沒問題吧?」

  「嗯,沒問題的,你去吧!」她咬咬唇,點頭答應了。

  姜慎友匆忙離開後,冉綾百無聊賴地站在原地,雖然四周擠滿了人,但是放眼望去,卻沒看到什麼熟識的人。

  許多時候,是她到處打聽宴會的場地,硬是透過關係要來請帖,並沒那麼多長輩朋友,也不是真有那麼多宴會可參加。

  週遭的人潮像流水一樣緩緩移動,卻都是不認識的人,望著一雙雙漠然望著她的眼眸,一種莫名的恐慌感又開始襲擊她,她害怕自己被人給遺忘了……

  她開始慌張地環視四周,想找尋一張熟識的面孔,一張叫得出她名字的熟悉面孔。

  總算,她看到一張眼熟的臉龐,那是聊過幾次,勉強算得上朋友的人,她立即像溺水之人見到浮木似的,隨即快步走過去,完全忘了自己答應過不會離開那個位置。

  和熟識的人聊了一會兒,恐慌感果然好多了,只可惜朋友有事必須離開,她還依依不捨地一路送她到電梯口,直到電梯門關上,她才悵然歎了口氣。

  又剩下她一個人了。

  一旋身,卻猛然撞進一個胸膛裡。

  「啊!」

  她低叫一聲,捂著鼻子抬起頭看看是誰擋路,一抬眼霎時愣住。

  這個流里流氣的傢伙是從哪裡跑來的?這等氣質,實在不像會來這種高級飯店的人。

  「哇哇哇,小妞,你長得還挺正的。」那人自以為性格地拂動一頭疏於修整的亂髮,看得冉綾嘴角抽搐。

  沒錯,她是很怕寂寞,而且現在無聊到爆,但是像這種聊天的「伴」她是不要也罷。

  「抱歉。」她胡亂道了歉,便從他身旁掠過,想回到宴會裡去,但是那人急忙攔住她。

  「欸,別走呀!相逢自是有緣,讓我們好好聊一聊嘛!」

  嘿嘿,他正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親戚喜宴的地方,沒想到卻意外讓他碰上這個大美女,這真是天意啊!

  真是老套的說詞!

  冉綾很想告訴他:你乾脆再加上一句「××以客為尊」好了。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沒心思多聊,再見。」她很爽快地揮手說掰掰,但是對方卻無賴地不肯放人。

  「欸欸,別這樣嘛,陪我聊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男人攔著她的去路,就是不肯放人。

  不會少塊肉,但是我會吐好不好?

  冉綾翻翻白眼,萬般不耐地說:「對不起,我真的沒空!」

  「欸欸欸,等一等呀!」

  那男人臉皮真的很厚耶,怎麼樣都不肯死心,簡直像蒼蠅黏在蒼蠅板上!等等,那她不就是那片倒霉的蒼蠅板嗎?哎,反正,他真的很煩!

  就在她終於決定自己受夠了,轉過身打算好好痛罵他一頓時,後方忽然傳來客氣但冷漠的聲音。「就是你一直騷擾她吧?」

  咦,姜慎友?

  冉綾骨碌碌的水眸一轉,慌忙躲到他身後,拉著他的衣袖,扁起小嘴指著陌生男子,佯裝委屈地說:「就是他,你要幫幫我。」

  證實眼前這名氣質低俗的男子就是「兇手」,姜慎友原本微微垂下的雙眸立即揚起,儒雅的眼眸中隱隱透出嚴厲的光芒,不怒自威,教那名男子下意識倒退了一步。

  「你……想幹嘛?」幹嘛用那種眼神看他,活像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他只不過想把馬子而已,不給追就算了,何必用那種譴責的眼神看人?

  「這是文明且有法治的社會,想要的東西,應該用正當的方法取得,喜歡的女孩,也該用合宜的方法追求。一味地死纏爛打,只會將對方推得更遠,一再死纏不休,更是惹人反感,跟蹤騷擾,尤其不可饒恕。這些道理,我想你應該都懂吧?」

  姜慎友修養高,即使教訓人也不動怒,他只是用冷淡如冰的語調,有條不紊地陳列罪狀。

  「當、當然懂啊!那又怎樣?」

  怪了,他不過是恰好遇到,想約她出去罷了,有必要說他死纏爛打、跟蹤騷擾嗎?不覺得太誇張了?

  他哪知道,自己無意間成了別人的代罪小羔羊,而眼前這名屠夫正磨刀霍霍,準備好好教訓他這只肥羊。

  「很好,看來你也是個懂道理的人,那麼我們溝通起來就容易多了。」姜慎友欣慰地點點頭。

  「溝通?」溝通什麼呀?

  美女不給追就算了,廢話還那麼多,他還趕著去找親戚的喜宴會場呢!

  而姜慎友不知實情,還在繼續他的柔性勸導。

  「我想拜託你,以後能不能別再接近她?我想她應該已經很清楚地表達過拒絕的意思,而你卻不死心地跟蹤騷擾,這樣的舉動已造成她相當大的困擾與恐懼,這不是愛的表現,而是一種精神侵害,這會對她的心靈造成極大的傷害,請你千萬別再這麼做了。」

  他取出一張名片交給男子,說:「這張名片你留著,如果有任何心理困擾,可以來找我,我一定盡力為你治療。」

  男子狐疑地接過名片,一看頭銜,頓時露出詫異的表情。

  看看名片,又抬頭看看他,再低頭看看名片,又抬頭看看他。

  姜慎友臉上的神情是很真誠懇切的,但是男子全然沒能感受,他只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

  最後,他終於忍不住留下一句評論,丟下名片,搖頭離去。

  「歹年冬,多肖仔,竟然遇到自以為是心理醫生的神經病。」

  「噗!」躲在姜慎友身後的冉綾差點爆出大笑,連忙用小手緊摀住嘴,才阻止那串爆笑溢出紅唇。

  姜慎友收回茫然的眼神轉過頭,她已經藏好笑意,裝出無辜的樣子。

  「他剛才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姜慎友謙虛請教。

  字面的意思他懂,但是對方為什麼突然說出這些話,他實在不懂。

  「喔,他的意思是說……年收入不好,他都快變成瘋子了。」冉綾很巧妙地「曲解」這句話的真正涵義。

  「是嗎?」姜慎友已經頭暈腦脹,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了。

  「那麼,現在我們來談談你的問題。」他板起嚴肅的面孔,她心裡立即大呼不妙。

  他該不會發現,根本沒有什麼騷擾跟蹤的變態狂,從頭到尾都是她胡編亂造的吧?

  「剛才你明明答應我,會待在原地等我,為什麼半途偷跑,讓騷擾的人有機可乘?」

  原來是要罵她這件事。冉綾暗自鬆了一口氣,幸好她的惡作劇還沒穿幫。

  「你有什麼解釋?」見她還傻兮兮地笑著,他更加有氣。「你可曾想過,當我找不到你時,會有多麼擔心?我像瘋子一樣裡裡外外到處找你,而你卻在外頭招惹這些心理異常的人?」

  「你……擔心我?」「擔心」這名詞聽起來多美妙啊!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掛心她!

  當然,她相信自己的父母也是關心她的,然而他們總是不在她身邊,她常想,除非她被人綁架或是突然掛了,否則爸媽不會為了她停止手上的工作。

  但是他不同。

  她僅僅只是短暫的不告而別,就讓他緊張到不行,還瘋了似的裡裡外外到處找她……噢,挨罵怎會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

  「我真的很擔心,你怎麼一直笑呢?」他忍不住斥責。

  「對不起。」冉綾乖乖認錯。

  「以後無論你到哪裡,都要先告訴我。」

  「是。」冉綾一臉受教。

  「還有,不可以再隨便亂跑,更不准去招惹那些奇奇怪怪的人。」

  「是。」她點頭如搗蒜。

  「另外就是在我訓話時不准偷笑。」

  「哈哈哈!」冉綾努力隱忍,終於還是忍不住破功,她放聲大笑,突然張開雙臂撲進他懷裡。

  「姜慎友、姜慎友、姜慎友。」她親暱地摟著他的脖子連聲大喊,喊得他都有點尷尬了。

  尤其帶著淡淡香氛的氣息噴灑在頸間,他感覺更加窘迫——為了自己不聽話的生理反應而羞赧。

  「好了,你快下來。」他竭力裝出不動如山的模樣,輕喊著要她下來。

  但是她不肯,她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心裡突然明白一件事:她喜歡他,她好喜歡他,她非常非常喜歡他!

  其實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怎麼會愛上這個老愛管東管西、古板又正經的心理醫師呢?

  但是,她喜歡他管東管西,因為那代表他在意她。她受夠了冷漠,她害怕被忽視,而他永遠不會這麼做,他比她自己還要在意她。

  當然,他究竟愛不愛她,她並不知道,但那並不能阻擋她的愛意。

  她要他,她想要他,她要他永遠陪在自己身旁。

  但是,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他也愛上她呢?

  生平第一次,她認真思考一件事。

  「冉綾,你在幹嘛?」

  阿喬的呼喚聲,將正在出神的冉綾拉回現實。

  「啊,沒什麼呀!」她稍微調整角度,在柔軟的沙發裡坐正身子,白嫩的手兒無意識地翻動小巧精緻的手機。

  「對了,你好像在等什麼電話,從一來就握著手機沒放過。」另一位朋友小莉跟著道。

  「噢。」冉綾慌忙放下手機,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心思,全不經意寫在臉上。

  「你那位鄰居最近如何?」阿喬弄塊蛋糕給她,一面試探地問。

  「鄰居?」她的腦子還沒完全回神。

  「就是那位心理醫生。」阿喬提醒。

  「喔,他呀!」

  一提起姜慎友,冉綾便難掩心頭的甜蜜,但臉上還得裝出啥事也沒有的平淡模樣。

  不是她不把他們當朋友,而是向來活潑大方的她,一旦真心愛上一個男人,反倒會變得羞怯又保守,不好意思大肆張揚。

  再說,姜慎友又沒說過喜歡她,她根本不知道他對她是什麼想法,宣揚開來,也只是讓自己尷尬而已吧!

  「他還是那樣,上班下班,放假爬山。」說到這兒,她的語氣不禁有點埋怨。

  最近她不再強拉他陪她參加宴會,他也就樂得安心上他的班,平常也不會打電話關心她一下。

  偏偏在他「多管閒事」,介入她的生活之後,她已經變得開始依賴他,整天只想見他,他若去上班,她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又跟朋友出來亂晃廝混。

  「呵,果然是健康、有自制力的醫生,跟我們這些頹廢的米蟲完全不同。」阿喬嘲諷地冷笑。

  「是啊,上回和他吃飯,看他這不吃那不碰的,還勸我們別抽煙喝酒,簡直像個聖人。」

  「就是說嘛,聖人不合我們的胃口啦!」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姜慎友,冉綾不喜歡他們這樣批評他,可卻也沒有立場反駁朋友的論調,畢竟不久之前,她跟他們還是同一陣線的。

  正鬱悶時,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輕快的鈴聲,一聽到鈴聲響起,剛才的幽怨全飛到九霄雲外,她忙不迭抓起手機,難掩臉上的欣喜羞怯,匆忙起身,躲到外頭講手機去了。

  到了包廂外,冉綾不急著接電話,又等鈴聲響了兩聲,才故作忙碌地掀開手機蓋接聽。

  「喂,哪位?」她微笑著,甜蜜地等待對方開口。

  「冉小姐嗎?」

  一聽到對方的聲音,冉綾俏臉上的微笑立即垮了下來,因為打電話來的是個女的。

  「嗯,我是。」她懶洋洋地哼了聲。

  「我們這裡是環球皮件精品店,最近我們從巴黎進了一批新皮件,都是限量的名牌包,想邀請您過來鑒賞。」

  冉綾沒耐心聽她說完,隨口應了聲。「我知道了,我會抽空過去看看。」

  隨即不耐地收線。

  你好無情,姜慎友!她眼中浮現薄霧,心裡委屈萬分。難道我不去煩你,你就不來找我了嗎?是不是要當你的病人,才能見到你?

  好!既然如此……冉綾咬著下唇,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仁心醫院

  看診時間,姜慎友坐在診間的桌前,望著面前這位病患,足足看了有一分鐘之久。

  他由上到下,裡裡外外,仔細審視思量著,因為他實在看不出這個人「病」在哪裡。

  並不是說每個到精神科來求診的人,都該是瘋瘋癲癲、神志不清的模樣,只是這個人的外表與神情,尤其是那雙隱藏著火焰的眼眸太過「清醒」,實在不像一般的求診病患。

  他攤開嶄新的病例,看著上頭的名字。

  果然沒錯,並不是另一個長相相似的人。

  再度揚起視線看著他的新病患,客氣地問:「冉小姐……唉,你不介意我直接叫你冉綾吧?」

  「無所謂。」冉綾懶洋洋地聳聳肩,身上依然是夜生活慣穿的絢爛服飾,還有她刻意加濃的彩妝。

  她承認,自己是故意來氣他的。

  「你來求診,是有什麼地方讓你感到不舒服嗎?」姜慎友以專業的口吻認真詢問,儼然眼前的嬌美女子真的是病患。

  「醫生,我覺得我有問題。」她故意假裝自己不認識姜慎友,只冷漠地喊他醫生。

  「喔,你覺得自己哪兒有問題呢?」罷了,就把她當病人吧!

  肯說是最好的,姜慎友用溫和的眼神望著他,鼓勵她說出來。

  那雙眼眸讓冉綾看了就覺得火大,他那眼神簡直就像——就像自己真的有病一樣!

  哼,算了!反正她今天本來就是裝病來找碴的,他當她有病最好。

  「我當然有問題。」冉綾不懷好意地笑著,還嬌聲嬌氣地抱怨。「我今年已經二十四歲,大學畢業都兩年了,可是我完全不想工作,也不覺得工作有什麼重要性耶!醫生,你說我有什麼問題?」

  「唔……」姜慎友好像不知道她是故意來搗蛋一樣,依然認真思考她的問題。

  沉思片刻,姜慎友反問她。「你覺得自己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我?」冉綾愣了愣,隨即有點生氣地回答。「沒有!如果真要說,那就是自己吧,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比自己更重要呢?」

  「嗯。」姜慎友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些東西,然後繼續間:「所以生活中除了你自己,你不覺得還有什麼東西是重要的?」

  當然有,還有我爸媽,還有你!但是,這些話冉綾只是在心裡吶喊,並沒有說出來。

  「沒有。」她倔強地回答。

  姜慎友繼續在紙上做記錄,又問:「所以說,因為你不覺得任何人事物對你的重要性,所以你也對工作沒有強烈的意願?」

  「當然!我根本不懂,人為什麼一定要工作?每天逍遙度日,不是很好嗎?」她把自己形容得像米蟲。

  「嗯,人的確不一定要工作。」姜慎友點點頭回答,反倒讓她愣住了。

  他怎麼會認同她這種偏差的想法?

  看出她的驚訝,他微笑地解釋:「人們努力工作,不就是為了填飽肚子,滿足自己的民生需求與物質慾望嗎?如果不必工作就能滿足這些需求,那又何必去工作呢?」

  「是……是沒錯,但是……」她神情慌亂,不知道該怎麼說。

  心裡這麼想是一回事,但是別人理所當然地告訴她,又是一回事。

  畢竟從小到大,每位師尊長輩,總是殷殷地告誡她:人要努力工作,才會有光明的未來。

  這真的是除了那票狐朋狗黨之外,她第一次聽到有人告訴她不必工作,而這個人還是個正經八百的精神科醫師。

  「只要你覺得自己沒有工作意願,又不需要仰賴他人接濟,那麼就可以不必工作,律法並沒有強制規定每個人一定得工作。」

  「真、真的嗎?」但她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這就好比以往她認定是黑色的東西,現在卻有人告訴她,那其實是白色。

  「當然!不過,你想那些王姓、蔡姓、張姓的大富豪,他們已經擁有那麼多資產,為什麼還要不停地工作呢?」姜慎友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我不知道,是為了賺更多錢?」冉綾胡亂猜測。

  「那或許是原因之一,但我想最大的理由,是因為工作能帶給人們成就感。」

  「成就感?」冉綾眼神茫然,似乎對這個名詞感到很陌生。

  「嗯。成就感不一定得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畫完一幅畫、完成一個作品、插好一盆花,或是唱完一首複雜的歌,都能帶給人們成就感。」

  「是嗎?」

  冉綾不禁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小學時她非常喜歡畫圖,常常在學校完成一張圖畫,就開心得不得了,喜孜孜地捧回家,想給爸媽看。可是,他們總是不在……

  不久之後,她就不再那麼做,漸漸地,也就不再喜愛畫圖。

  「人之所以有別於其它動物,就是因為我們有思想、有情感,我們追求更高層次的東西,不像其它動物僅僅是為了食物生存下去。

  就理論上來說,馬斯洛提出的人類五大需求中,填飽肚皮的『生理需求』只是最低的層面,而最高的層次是『自我實現』。也就是說,我們都是為了實踐自己的理想,不停地努力。」

  「理想?」冉綾更茫然了。她有什麼理想?

  夢想?或許小時候曾經有過。但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她反而愈找不到人生的目標,醉生夢死、渾沌度日對她來說,似乎比較容易,比較不會……受傷。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想。」這是實話。

  「理想是要自己去發掘,上帝並不會替每個人修築道路,我想你最缺乏的,並不是理想,而是尋找理想的途徑。你需要其它的人生經歷——」

  他堆起溫柔的笑,柔聲問道:「冉綾,你想工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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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03: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走在醫院長長的走廊上,寧靜的空間裡,只聽得到冉綾與姜慎友兩人的足音。

  「我……我好緊張喔,等一下我該說什麼?」冉綾不安地問陪伴在她身旁的姜慎友。

  這層樓是仁心醫院的辦公樓層,沒有病患出入,相較於其它樓層,顯得特別安靜。

  這間醫院便是姜慎友平日服務的醫院,是私人醫院中首屈一指的,而冉綾今天前來的原因,就是她即將在這間醫院開始工作。

  數日前——

  「工作?」冉綾茫然的眼眸倏然大睜。

  「是的,最近我們醫院正好在徵人,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替你引薦,你到我們醫院來上班,你覺得如何?」

  其實她根本不是他的責任,即便她如何也不關他的事,但他實在不忍心見她一直在泥沼中沉淪。

  她是如此年輕,美麗且可愛,但卻像尊搪瓷娃娃,沒有生活的目標,缺乏自己的思想與夢想,每天跟著一群狐朋狗黨四處玩樂,連未來在哪裡都不去思考,這樣的人生有意義嗎?

  他為她所浪費的生命感到可惜。

  若是放任著她不管,她必定會繼續墮落下去,虛擲自己的青春歲月,如果她能有份穩定的工作,慢慢從工作中獲得成就感,是不是會活得更有意義呢?

  這樣的念頭一起,他便迫不及待實行。

  先將她安插到醫院來工作,讓她的生活有重心,疏遠那些只知玩樂的富家子、拜金女,相信她也會慢慢找回正確的價值觀。

  「可是,我什麼也不會呀!」

  冉綾緊張了,她會什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不會沒關係,可以慢慢學習,我會先請他們將你安排在工作不複雜的單位,你就試試看吧!在我們醫院上班,我比較放心,而且也好就近照顧你。」

  耶,他要就近照顧她?這就是所謂的近水樓台嗎?

  冉綾腦中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就是:如果答應去上班的話,就會有更多時間和他相處吧?

  原本,冉綾真的是對人生沒什麼目標的人,也不覺得工作有什麼重要性,如果工作會讓一個人走火入魔,連家人都忘記,那麼不如不要工作。

  反正她家那麼有錢,再怎麼樣也餓不死,爸媽死命賺錢,不就是為了讓她這個獨生女盡情揮霍嗎?

  但是愛上姜慎友之後,她的想法慢慢有所轉變,她願意為了他,改變自己的一切。

  如果他希望她是個奮發進取的上班族,那麼她就當個認真工作的上班族。

  「好!我去。」

  於是,現在她才會出現在這裡。

  可是——

  她從來不曾工作過,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她緊張得腸子都快打結了。

  「呵,別緊張。你就禮貌地向大家打聲招呼,簡單地自我介紹就行了。」姜慎友細細打量她,眼中流露出欣賞的溫柔眸光。「你今天這樣打扮很合宜。」

  今天她穿著一套嫩黃色的短裙套裝,頭髮還是染整過的淺褐色,但她乖乖地梳齊,盤了個髮髻,以往讓俏臉過於成熟的精緻妝容也不復見,只有一層讓肌膚顯得年輕粉嫩的淡妝。

  「是嗎?」被他這麼一誇,冉綾馬上忘記緊張,眉飛色舞地詳述道:「因為你說上班最好穿正式的套裝嘛,所以我還刻意去找,找了好久才找到。頭髮也是早上六點半就起床整理的,費了我好一番工夫呢,不過我今天只花五分鐘化妝喔!」

  因為他特別叮嚀過,醫院不適合化濃妝,所以她上粉底的時候特別小心,務求薄透自然,也不敢上眼影。

  「真的很好看,我喜歡你這樣的裝扮,清新自然。」他又強調一次。

  「真、真的?那……我以後天天都這樣打扮。」冉綾簡直樂不可支。

  他說她打扮得很好看耶,還說他喜歡這樣的她……喔,她高興得快昏過去了。

  她發誓,晚上下了班,就要馬上衝到店裡,買它十套上班的套裝,天天穿給他看。呵呵呵……

  見她被人一誇就馬上忘了緊張,還不停地呵呵傻笑,那可愛的模樣,讓姜慎友也忍不住笑了。

  平常看她裝扮時髦、流連夜店,剛認識的人可能會以為她是個輕浮隨便、放縱墮落的女孩,但是深入瞭解之後就會發現,她真的很單純,是個沒有心機的人。

  「好了,就是這裡。」

  姜慎友在一扇門前停下,門上的壓克力牌子上頭寫著:總務室文書股。

  是的,她生平第一份工作,就是仁心醫院總務室文書股的職員。

  醫院目前沒有很多職缺,而且她從來沒有工作經驗,他也不好一下子就把她丟進複雜的醫療體系裡,怕她壓力太大,當然也怕她闖禍.

  畢竟醫院是需要專業與謹慎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會鬧出人命,而總務室是行政單位,算是安全的地方,比較不會鑄下無可彌補的大錯。

  見她站在門前,低垂著頭默默不語,姜慎友開始擔心地問:「只當個總務室的文書職員,是不是會讓你覺得很委屈?」

  「委屈?」冉綾瞪大了眼,活像聽見什麼荒謬的事,驀然覺得好笑。「我這個半點工作經驗都沒有的人,哪有資格說委屈呀?我是在培養情緒啦,一旦進入這扇門,我就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腦子裡只有玩,得更像個上班族才對。」

  「你能有這種體認,真是太好了。」姜慎友安心地笑了笑,問:「那麼,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冉綾又深吸一口氣。這才用力點頭。「嗯。」

  「那好,我們進去囉!」

  他推開門,裡頭又是另一番天地。

  大約二十坪的空間,隔出股長室、會客室與五、六個職員座位。

  有別於門診與院區冰冷的灰白色系,這裡採用粉色系的辦公系統傢俱,營造出溫暖的氣氛,幾張桌面上分別放著家人的照片與綠色的職務頭銜牌示,感覺是個溫馨的地方。

  冉綾稍微放寬了心,不過瞧見裡頭忙碌穿梭的幾道身影,她又不禁緊張起來。

  她真能勝任這份工作嗎?

  「噢,姜醫師。」

  一位年約五十歲的女職員不經意轉頭發現他,立即揚聲打招呼。

  其它幾名女職員也紛紛紅著臉圍過來,他可是醫院裡著名的黃金單身漢呢!

  很快地,文書股長也從辦公室跑出來,大家都在,他正好將冉綾介紹給他們。

  「劉股長,這位就是新到任的冉綾小姐,往後要麻煩您多費心指導了,也請大家多多關照。」姜慎友像是她的監護人,一見面就忙著幫她打點關係,拉攏同事的亡。

  原本像木頭人呆立著的冉綾,這才倏然回神,慌忙鞠躬行禮。「請大家多多指教。」

  「沒問題!沒問題!」劉股長忙不迭應允,搗蒜似的猛點頭。

  姜慎友不但是名氣響亮的紅牌醫生,而且還有傳言說他是……哎呀,反正無論如何,這人都是不能得罪的,不管他說什麼,通通點頭就是了。

  「我得走了,等會還有門診。」姜慎友轉頭對冉綾笑笑,表示自己要離開了。

  「姜慎友……」想到自己即將一個人被留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她想也不想地拉住他的袖子,像被拋棄的孩子般,可憐號兮地看著他。

  姜慎友心口霎時一軟,語氣更輕柔了。「你別怕,這裡的同事們都很好,會教你很多事,你只要認真學習就好。」

  「嗯。」也只能這樣了,不然能怎麼辦?她也不能一輩子躲在他身後,她也希望自己能夠成長,讓他為她感到驕傲。

  早知如此,當初一畢業就應該去找份工作,好歹有點社會經驗,總比鬼混了兩年,卻什麼都不會來得好。

  「那麼我先走了,好好加油。」姜慎友鼓勵地拍拍她的肩頭,這才轉身離去。

  接下來的事,只能讓她獨自去面對了。

  姜慎友走後,劉股長立即指派工作。

  「張大媽,冉綾交由你來帶。以後大家要好好照顧冉綾噢!」

  他利落地指派那位大媽級的職員指導冉綾,同時吩咐大家關照她,留下這兩句話,隨即躲回辦公室。

  比快閃族跑得還快的身手,教冉綾看傻了眼。

  「你叫冉綾是吧?跟我來,我帶你到座位去。」

  劉股長喚作張大媽的圓胖婦人豪爽地將手一揮,示意她跟上來。

  「噢,謝謝你。」冉綾立即快步追上。

  她體寬爽朗,在她身旁,冉綾覺得很有安全感,不覺跟她攀談起來。「你在這裡做很久了?」

  「是啊!二十年有了,別看我這麼年輕,再過幾年,我也要退休了。」張大媽仰起肥敦敦的下巴,豪邁地大笑。

  她風趣的言談,讓冉綾也不由得笑了,先前的緊張慢慢淡去了。「不好意思,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呢!」

  她總不可能真的姓張名大媽吧?而她這個剛報到的新人叫她張大媽,似乎有點不太禮貌。

  「喔,我叫張瓊姿。」張大媽親切地咧開血盆大口,露出滿嘴銀牙。

  「啊?」冉綾猛地煞住腳步,轉頭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問:「對不起,我剛才沒聽清楚……你說你叫什麼?」

  「張瓊姿。」

  見冉綾依然呈現石化狀態,還一臉不敢置信地盯著她,張大媽只能歎息強調。「不要懷疑,我真的叫張瓊姿。」說著,她還翻出名牌以茲證明。

  「不過大家都不叫我名字,他們都叫我張大媽。」

  說到這兒,張大媽忍不住翻翻白眼,哀怨地往上看,抱怨早已成仙的父母。「老爸老媽,我就說嘛,不要幫我取這種名字,人家大明星是玫瑰花,我是喇叭花,你們幹嘛這樣不認輸,硬要我跟人家比呢?」

  「噗!哈哈哈……」冉綾實在隱忍不住,捧著肚子哈哈大笑。

  她不是笑張大媽那完全無法聯想的明星之名,而是被她說話的無奈語氣給逗笑的,她真是個幽默的人。

  冉綾總算知道,大家為什麼要叫她張大媽,因為她的真實姓名,實在讓人很難喊出口啊!

  這一笑,真的讓她完全忘了緊張。

  「以後你也喊我張大媽吧!」張大媽寬厚的手掌,和善地拍拍她的肩。「你放心,在這裡工作的都是好人,只要你認真工作,絕不會有人惡意欺負你的。」

  她身上有股慈母的味道,使人感到安心。

  「嗯。」冉綾用力點點頭。

  有她在,她想自己真的沒什麼好擔心的。

  這一天,她跟著張大媽跑進跑出,又學公文收發、又做文書傳遞,還得做檔案管理以及臨時交辦事項,最要緊的是每日例行的郵件發派,以及總收文台的EMAIL信箱收件。

  這些事,每一件都是搬不上檯面的小事,然而許多零碎的小事加總在一起,就變成一件傷神費力的大事,整天跑下來,她累得像條哈巴拘。

  她其實不太瞭解自己在做什麼,只知道別人要她往東,她就往東,要她往西,她就往西,她像個陀螺,不停地轉轉轉。

  直到姜慎友出現在她眼前,她才知道下班時間已經到了,終於可以坐下來好好休息。

  可是,無可否認的,看著原本堆在自己手上的工作一件件變少,真的滿有成就感的,尤其當她為別人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人露出笑容對她說謝謝時,心底那股強烈的滿足感,真是難以言喻。

  因此,即使那晚她洗澡後就癱在床上不能動,偏偏夜貓子習性的她無法一下子把生活作息調整過來,只能睜著眼直到凌晨三點,所以第二天早上,眼皮根本撐不開,但她還是硬拖著豆腐般癱軟的身體,乖乖到文書股報到。

  就這麼過了幾天上班族的生活。

  「冉綾,這個麻煩你幫我各印十份。」

  冉綾正在分派信件時,一位同事順手把待印文件塞給她。

  「這個幫我送到出納股。」另一位同事則遞來一份檔案夾。

  「好的,沒問題。」她笑盈盈地一一接下,轉身繼續發信。

  正式上班已經一個禮拜了,上班族規律的生活,沒有她想的那麼艱難刻苦,這份工作意外地適合她,她很快融人其中,而且開始做出興趣。

  雖然現今她街在打雜階段,接觸不了什麼重要的事,但是走跑遞送,忙進忙出的,日子倒也過得充實,那些逛夜店、混酒吧、泡舞廳的日子,好像已經離她很遙遠了。

  不過,那些糜爛的日子也不是完全沒留下後遺症,就算一星期後的現在,晚上她還是無法太早入睡,早上也爬不起來,都得靠姜慎友來叫她起床。

  說到這,她真得感謝他的先知卓見。

  話說當初她點頭同意到醫院上班之時,他立刻當場朝她伸出手!

  「把你家的備份鑰匙給我。」

  「嗄?備、備份鑰匙?」當時她倒抽一口氣,慌得心都亂了。老天!這……這會不會太快了?

  雖然他們已經熟識,但畢竟還不是那麼瞭解對方,馬上就要跳過純純的牽手之愛,直奔本壘嗎?

  「我是要去叫你起床,你想到哪裡去了?想也知道你一定會賴床!」他敲她腦袋一記。

  瞧她臉紅成那樣,就知道她想到哪兒去了。拜託,他是那種色狼嗎?

  「噢。」冉綾嘟起小嘴揉揉腦袋瓜,雖然是安心了,但心底還真有點失望。

  事實證明,她真的非常非常需要這個人性化的鬧鐘,因為她根本爬、不、起、來。

  每天早上,她的臥房都跟戰場一樣,因為每夜失眠的她總是像灘爛泥一樣躺在床上,耍賴不肯起來。

  全靠姜慎友半拖半拉地將她從床上挖起來,推進浴室,用冷毛巾讓她清醒,然後催促她換上衣服,最後再把還呈現呆滯狀態的她塞進汽車裡,親自送到醫院來。

  無論他有沒有看診,天天都是如此,他的用心,讓她很感動。

  她腳步輕快地走在長廊上,準備把文件送到總務室的其它各股,這時,有電話進來,她轉為震動的手機像顆跳豆一樣,在口袋裡跳個不停。

  她看看左右沒有人,才取出手機按下通話鈕。「哈囉?」

  為了避免給人偷懶的印象,她一向不在辦公室講私人電話。

  「冉綾?真的是你!」是阿喬驚喜的嚷嚷聲。

  「有什麼事?」幹嘛一副她失蹤半年的口氣?

  「冉綾,你怎麼了?最近都沒看到你,打電話也常常找不到人。」阿喬嘀咕抱怨。

  「我開始上班了,沒空出去玩。」她靠在牆邊,讓酸痛的腳底板休息休息。

  「上班?!」阿喬愣了愣,隨即誇張地放聲大笑,笑得不可自抑,幾乎要流淚了。「冉綾,別鬧了,你怎麼可能跑去上班呢?」

  「我真的去上班了,我現在就是在工作呀!」她翻翻白眼,加重語氣強調。

  「我沒聽錯吧,你真的跑去上班了?」聽出她語氣裡的認真,他才慢慢相信。

  「沒錯!我騙你幹嘛?」他以為她在開玩笑啊?切!

  「冉綾,你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想不開,跑去上班呢?」他驚訝的語氣,彷彿她是選擇去跳河,而不是來工作。

  「就是想開了,才會跑來上班呀!」看在好友一場的份上,她也願意多費點口水勸勸他。「阿喬,其實我們說老不老,但是說年輕也不算年輕了,老是這樣一直混下去也不是辦法,總得回歸現實,想想自己的未來吧!」

  哇,能夠這樣理直氣壯地訓人,感覺還真是好。嘻!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才傳來懷疑的詢問:「冉綾,你是不是發燒了?」

  阿喬簡直難以置信,因為說出這番話的人竟然是冉綾,過去她比他們更唾棄工作的。

  「切,你才發燒呢!反正啊,人不可能玩一輩子,你也趕快找份工作,認真為將來做打算吧!」

  阿喬聽了又沉默好一會兒,才問:「你在哪裡上班?」

  「仁心醫院,我在文書股工作。」

  「是姜慎友介紹你去的?」提起醫院,他第一個想到姜慎友。

  「是啊,他人真的很好,很關心我,還替我安排工作。」想到他的種種關懷,她就甜在心頭。

  「冉綾,你被洗腦了。」

  他只能說,姜慎友實在太厲害,竟然能把頑固倔強的冉綾洗腦改造。

  「我不是被洗腦,而是長大成熟,懂得思考了。」

  「他只是想改造你,藉此滿足他當英雄的虛榮心罷了。」阿喬酸溜溜地嘲諷。

  「他才不是這樣的人!就算真的是,那又如何?這也沒什麼不對,至少他比任何人都關心我、在意我,只有他是真正替我的未來著想。」

  見冉綾如此替姜慎友說話,阿喬真的很嫉妒,但又不能在冉綾面前表現出來,於是悶悶地說:「算了!我只希望你記得,關心你的人不只有姜慎友,若是這份工作做不習慣,就不要勉強,來找我們,我們會永遠等著你。」

  「嗯,謝謝你。」其實冉綾覺得現在的工作很有意義,已經不想再回去過那種醉生夢死的日子,但嘴上還是禮貌地道謝。

  收了線,冉綾將阿喬拋諸腦後,繼續去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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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03: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冉綾,你家是不是很有錢啊?」

  「呃?」

  正努力將碗中的面塞進嘴巴裡的冉綾訝然抬起頭,愕然瞪著幾張渴切求知的面孔,差點被口中的面給噎著。

  上班半個多月,她和同事處得不錯,經常一起吃午餐,今天也是相約到醫院地下室的餐廳用餐。

  「你們為什麼這麼問?」她趕緊吞下那口面,旋即抽出一張紙巾擦拭嘴巴,同時掩飾臉上的心虛。

  她們是怎麼看出來的?她以為自己已經很低調了。

  不敢吃好的,不敢用好的,還捨棄進口服飾不穿,改穿百貨公司的本土專櫃品牌,也不穿昂貴的鞋子,那些名牌包包更是早就封進櫃子裡,甚至連精緻彩妝都不敢化,怎麼會被她們發現呢?

  「你戴的那條項煉呀,我上回在Tiffny專櫃看過,要十幾萬吧?」  A女盯著她脖子上那條去年生日時、母親送給她的雪花結晶造型白鑽項煉。

  糟糕!她光注意換掉醒目的名牌衣飾,卻忽略這些小東西。

  「噢。」她急忙將垂下的項煉塞進衣服裡。「其實這、這不是真的啦,只是仿冒品,所以一點也不貴。」

  「真的嗎?做得好精緻喔,跟Tiffny專櫃賣的一模一樣呢!」

  「可是——」  B女懷疑地指著她的手腕說:「你手上那只迪奧的手錶也不便宜吧?依我看,起碼也要好幾萬呢!」

  錯了,是芝柏表,而且價錢比你說的還要多一個零。

  但是,她怎敢承認呢?

  好不容易才和同事相處融洽,如果讓她們知道她確實家境富裕,是個道地道地的千金大小姐,天知道她們會不會排斥她呢?

  因此,她只能極力否認到底。

  「真的不是啦!這也不是正牌貨,只是普通的皮帶表,到處都買得到啊!」她哈哈乾笑著,粗魯地敲敲那只價值六位數的高級名表。

  「那麼,姜醫師呢?」年紀最輕的C女有點酸溜溜地問:「你和他的關係,總不可能是假的吧?」

  「關係?我和他哪有什麼關係?」冉綾無奈地歎口氣,更是矢口否認。

  她也很想大聲承認,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偏偏他和她真的不是那種關係,充其量只算是父執輩的世交罷了,她想當他的女朋友,還得看人家肯不肯呢!

  「真的?你不是他的女朋友?」  C女眼中揚起了一抹希望。

  「真的不是。」不過,她正朝這個目標努力當中。

  「那太好了。」  C女安心地綻開燦爛的笑容。「至少競爭者少了一個。」

  「競爭者?」冉綾舀湯的手頓了一下。

  「對啊!你不知道嗎?姜醫師在醫院裡可是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身材好、長得帥、收入多,每個未婚女性都迷死他了,有些人就算有了男朋友也不死心,競爭者多得要命。」  C女氣惱地抱怨。

  「哎喲,你別做白日夢了,有大小姐在,誰搶得過她?」  B女笑她不自量力,其實自己也很不甘心。

  「大小姐是指誰?」聽到有可疑情敵出現,冉綾比什麼都關心。

  「就是咱們醫院裡的最大頭,院長的千金啊,名叫游夢婉,她喜歡姜醫師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只要一逮到機會就黏著他,跟前跟後。我想姜醫師最後應該還是會選擇她啦,畢竟若有她家老頭的提拔,以後他可就平步青雲,前途順遂啦!」  A女以八卦的口吻推斷。

  院長千金?只要一逮到機會就跟前跟後?

  討厭,她怎麼不知道有這種事?

  是不是因為他忙著討好院長干金,所以他才比較沒空來看她?冉綾一肚子酸味地胡思亂想.

  才正想著,身旁隱隱傳來騷動,她聽到附近有人興奮地低喊。「是姜醫師耶!啊,游小姐也在他身邊。」

  「游小姐?」她聞言立即轉頭往餐廳的入口望去,果然看到姜慎友修長俊逸的身影旁,陪伴著一位氣質高雅的女人。

  那個女人不是很美,但是氣質很好,淺笑盈盈,舉止落落大方,一絲不亂的烏黑直髮垂落肩頭,頗有日本太子妃雅子的嫻雅味道。不像她染成整頭褐栗色,頭髮還削薄又燙卷,活像小太妹。

  從不自卑的她,這時莫名的自慚形穢起來,覺得那樣的女人站在姜慎友身旁,才是天造地設的組合。

  頓時,她內心開始滴淚。

  那她怎麼辦?她是真的喜歡他呀!

  正要走進地下街裡的簡餐店的姜慎友,感覺有道眸子注視自己,轉頭一看,就見到冉綾,眼中立即進出驚喜,遠遠地對她揮手,並且隨即走過來。

  「冉綾,真巧啊,你也來這裡用餐?」

  姜慎友拋下「太子妃」,過來和她打招呼,讓她心裡有點小小的竊喜,但還是很不舒坦。

  「我天天都在這裡吃飯,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哼,你只把我帶來丟給文書股裡的人,然後就不管我了。

  「不好意思,最近我在趕一篇醫學論文,所以比較沒時間,以後我會盡量抽出時間到餐廳和你一起用餐,順道聊聊你的近況。」

  姜慎友也覺得對她不好意思,只在剛開始幾天詢問過她的狀況,之後就因為忙於論文,沒能抽空過來看她。

  「不必了,看得出你也很忙,不必特地招呼我。」她有點嘲諷地瞄瞄正擔憂地往這裡看的「太子妃」。

  賭氣地噘起小嘴,端起餐盤起身,她對另外三位同事說:「我吃飽了,你們要不要一起回辦公室?」

  「啊……噢。」幾位同事愣了愣,尷尬地看看姜慎友,也隨即端著餐盤離開。

  姜慎友怔愣地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她怎麼了?她在生氣,他看得出來,卻不知道她為哪樁事情生氣。

  啊,難道是……

  他明白了。

 「冉綾!」

  冉綾下了班,剛走出醫院大門,就聽到有人揚聲喊她。

  她搜尋四周,很快看到一輛新款的進口名車停在大門旁,搖下的車窗裡,有張她熟悉的面孔。

  「阿喬?」她詫異地喊道。

  他怎麼會來呢?

  「我聽你說在這裡上班,所以特地過來看看你。」阿喬穿著西裝外套搭配花襯衫,臉上戴著名牌墨鏡,依然時髦又騷包。

  「上來吧,我請你去吃飯。」阿喬努努下巴,示意她上車。

  冉綾想了想,也好,反正姜慎友忙著追他的院長千金,哪有空理她?跟阿喬去吃飯只是打發時間,大家都是那麼熟的老朋友了,也不會怎樣。

  「唔,好吧!」她打開另一側的車門上車,汽車很快飛馳而去。

  他們的車剛走,就有輛黑色凌志汽車從後頭駛來。

  「冉綾?」駕駛這輛車的人,正是姜慎友。

  他認為自己疏忽了冉綾,惹得她不高興,所以在門口等她下班,想讓她開心一下,沒想到卻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她上了「賊車」而去。

  「等等!冉綾,別跟他去——」他毫不遲疑地立即駕車跟上。

  他說不出此時心頭的複雜感受是什麼,只覺得……不希望冉綾坐上阿喬的車,不希望她和他在一起。

  他想,這是因為他不願冉綾再與那些醉生夢死的朋友們接觸吧,怕她又受影響而放棄工作,他不想看見自己的努力前功盡棄。只是這樣而已!

  這樣的解釋很合理,他說服自己繼續追下去。

  冉綾和阿喬照例到他們常去的美式餐廳用餐,吃那些熱量高、營養低,而且油滋滋的食物。

  「好一陣子不見了,你最近怎樣?」阿喬啜著冷飲,幽深的眼眸,細細打量冉綾。

  她變了好多,梳理整齊的髮型,端莊合宜的套裝,若是在街上擦身而過,他根本認不出這就是過去那個前衛時髦的冉綾。

  姓姜的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他陰鬱地暗自詛咒。

  「還不錯,工作很有趣,同事們也都對我很好。尤其有位叫做張大媽的前輩,特別照顧我,昨天還帶她親手醃製的醬菜給我吃呢!」冉綾吃了一根拇指粗的酥脆大薯條,又愉悅地喝了口冰可樂。

  「醬菜?」阿喬露出隱心的表情。

  「欸,你別瞧不起小小的醬菜,聽張大媽說,裡頭的學問可深了呢,而且張大媽醃的醬菜真的很好吃。」

  「好了,別管醬菜了。」阿喬有些不耐地擺擺手,終止這個話題。

  「冉綾,我問你,你是真的想工作,而且打算一直工作下去?」

  「對啊!」冉綾吸著可樂,好奇地看著阿喬。

  怎麼他的語氣好像不是很高興,而且還很憤慨,好像她不是在工作,而是殺人販毒一樣?

  「你忘了我們當初是怎麼約定的?反抗父母永遠不工作不是嗎?你背叛了我們!」阿喬憤怒地指控。

  「我……」冉綾頓時語塞,但也無法理解他認為她背叛的心態。「阿喬,那些話是我們年輕不懂事的時候隨口誇下的誓言,沒有人會當真的。我們都長大了,思想也成熟了,不可能永遠當個只是花錢,不去思考未來的人啊!」

  「為什麼不行?」阿喬理直氣壯的問:「我們的老頭有錢,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先天優勢,為什麼不好好利用?」

  「當然不行!這個……該怎麼說才好,啊,對了,就是成就感。」哈,總算想起姜慎友說過的那個名詞了。

  「成就感?」阿喬一頭霧水地看著她。「有成就感又怎麼樣?」

  「填飽肚子只是人類最低限度的需求,沒有了工作,人類就和其它動物沒有兩樣。所以即使衣食無缺,人們也必須工作,因為工作能帶給人類其它動物所沒有的成就感。」

  嗯,就是這個意思!能夠用姜慎友的那番大道理來教化人,感覺還真痛快。

  「可是,我不必工作就很有成就感了,花光我老頭的錢,就是我最大的成就感呀!」阿喬大聲辯駁。

  「啊?」冉綾頓時啞口無言。

  阿喬的回答怎麼會是這樣?這跟她期待的談話內容不符呀,接下來她該怎麼說呢?

  「呃!這個……這是……」她漲紅臉,支支吾吾,就是說不出話來。

  哎喲!到底該怎麼回答啦?

  在他們後方的座位,有個人笑到快癱了。

  呵呵呵……唔,雖然不該嘲笑她,但是……真的很好笑。

  又悶聲笑了好一會兒,姜慎友才大發慈悲的現身,替她解決煩惱。

  「因為那不是你真正的成就感,你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他起身來到他們的桌旁。

  「姜慎友!你怎麼會在這裡?來,快坐下。」冉綾高興極了,立即讓了一個座位,拍拍身旁的椅子招呼他坐下。

  「謝謝。」姜慎友大方接受她的好意。

  「不客氣。」冉綾的臉紅得像成熟的水蜜桃,甜美可愛,那羞答答的神情,含情脈脈的雙眸,教阿喬看了更是一肚子火。

  「你來做什麼?我們不記得有邀請你。」他毫不客氣地朝姜慎友低吼。

  「阿喬!」冉綾睜大眼瞪他。

  「沒關係。」姜慎友安撫地朝她一笑,才轉頭看著阿喬。

  「冒昧打擾你們,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是我有些事必須當面和你談談。」

  「我沒請你看診,不用你多事!」阿喬氣惱地回應。

  如果不是你死纏著冉綾不放,我也沒興趣干涉你!姜慎友無奈地在心中回答。

  「阿喬!」冉綾倒抽一口氣。他跟姜慎友有仇啊?幹嘛這樣說話。

  「姜慎友,我們走!」她也火大了,拉著姜慎友起身就要走。

  「冉綾!你別走啊!」阿喬急忙攔住她。

  「要我不走可以,那你最好對我的朋友客氣一點,如果你再敢用那種惡劣的態度對他,我就立刻走人。」她嚴正警告阿喬。

  「好啦!」阿喬不情不願地同意。

  於是三個人又重新坐下,阿喬勉強壓抑不滿的情緒,虛假地微笑請教姜慎友。「敢問姜醫師,不知你剛才有什麼至理箴言要說呢?」

  姜慎友暗自歎了一口氣,不過既然他都願意隱忍情緒開口請教了,他也就不計較,還是笑笑地回答。

  「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想分析你潛意識裡的想法,看看對不對罷了。」

  「敝人洗耳恭聽。」這是絕對的諷刺,但姜慎友還是微笑以對。

  「那我就試著分析看看了。我想,你的心裡一定很恐懼吧?」

  「恐懼?」阿喬和冉綾雙雙愣住,尤其是冉綾,她怎麼都看不出阿喬有什麼恐懼。

  「我想,你有逃避現實的傾向。你表面上逍遙風光,暢意快活,其實內心很空虛,不知道該怎麼辦。」

  阿喬和冉綾又是一愣,他說的人——是那個風光高傲的阿喬嗎?

  「我想你和父親的關係並不好,可能他太過強勢,所以你不想照他鋪好的路走,可是要完全脫離父親的庇蔭,你又感到惶恐,所以才會縱酒狂歡,藉此保護自己。」

  他的話全然是猜測,卻勾動阿喬內心不為人知的某一處,但他仍倔強地說:「你猜錯了!我根本不在乎他,所以我才縱酒狂歡好氣死他。」

  「你也錯了!其實你非常在乎他,或許是又愛又恨,你所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他!包括糜爛墮落,不也是為了惹他生氣嗎?那也是為他而做的,除非你真正擺脫父親的陰影,勇敢做你自己,否則你永遠會這麼痛苦,難以解脫。」

  「是嗎?」阿喬震撼不已。

  他一直以為自己會惹父親生氣,是因為不在乎他,卻沒想過,原來完全相反,就是因為太在乎他,所以才拿自己的將來與他賭氣。故意墮落學壞,也全是為了氣他呀!

  他這一生,竟然都在為父親而活。

  驀然間,他明白了過去令自己痛苦的根源,他並不是不想上進,只是擺脫不了「父親」這個重大的包袱。

  當他學會「放下」時,他的心境才會輕鬆起來,否則再多醇酒美人,都填補不了他心底的空虛與惶恐。

  「你說的話,我會好好想一想的。」阿喬難得平靜地和他說話。

  「你願意思考,那是最好的。」姜慎友肯定他的領悟。

  「我先走了。」阿喬笑笑,起身要離開。

  臨走前,他彎下腰低聲對冉綾說:「我似乎有點明白,你為什麼會對他傾心,看來我不想放棄都不行了。」

  「你……你別亂說啦!」

  冉綾一聽,雙頰瞬間漲紅,幸好姜慎友沒聽到,只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們交頭接耳。

  阿喬走後,冉綾才整理情緒,有點緊張地抬頭對他一笑。

  「現在,我們要做什麼?」

  「算賬!」

  「咦?!」

  「你實在太輕忽大意,他對你尚未死心,你怎麼敢獨自一人跟他外出……」

  在自己的住處,姜慎友像只受困的美洲豹,躁動不安地來回踱步,宣洩似的不斷「訓話」。

  向來寡言的他一下子冒出這麼多話,讓冉綾錯愕不已。

  「阿喬又不會對我怎樣,他是我的朋友。」冉綾也有話要抗辯,他幹嘛把她的朋友當成分屍殺人狂?

  「朋友?」天知道是怎樣的朋友?酒肉朋友?床伴?

  後者那個想法,令他火氣更旺。

  好吧!他承認,打從看到她一副熟稔的樣子坐上阿喬的車,他就氣悶到現在。

  「你現在好不容易才擺脫那些朋友,願意乖乖到醫院工作,難道你還要走回頭路不成?」他語氣、臉色都有點嚴厲。

  「我又沒有那麼說!」他現在是怎樣?質問犯人?冉綾也火了。

  「你也沒資格管我那麼多,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

  他自己都有「太子妃」了,幹嘛還多管她的閒事,干涉這麼多?

  「我不是你的什麼人?」姜慎友瞪大眼,憤怒地質問。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你要關係,那我們就——」

  幸好,「交往」兩個字在他衝口而出之前,被大腦給攔住了。

  「你……想說什麼?」冉綾萬分期待地看著他,雙眼晶亮,瞳眸中進出異樣的光彩。

  「我……」姜慎友說不出殘餘的話。

  確實,他真的很在乎冉綾,雖然是受長輩所托,代為照顧她,但是用在她身上的心思,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擔心她日夜顛倒,身體吃不消,所以努力幫她調整作息。擔心她沒有工作,失去精神寄托,萎靡墮落,所以特地安排她到他服務的醫院上班。擔心她與酒肉朋友走得太近,會重蹈覆轍,所以竭力勸阻。

  他幾時曾對一個人擔過這麼多心?

  和她交往,並不是一個令人生厭的念頭。他想,自己是有點喜歡她的……

  只是,自己究竟喜歡她到什麼程度,足夠發展為男女關係,甚至共度一生嗎?他又不是那麼確定了。

  複雜的思緒在腦中轉了又轉,最後,強烈的震撼與風暴轉為淡淡的微風。

  姜慎友緩下口氣道:「要關係,我們並不是沒有,我們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而且冉伯父也曾托付過我,所以我不可能不管你呀!」

  冉綾失望地垂下頭,默默不語。

  她還以為他打算要向她告白呢!

  見她悶悶不樂,他心裡也不好受。伸手揉揉她的頭,他柔聲道:「好了,別生氣了,我也不是喜歡多管閒事干涉你,我是真的擔心你,怕你又走回以前的路,你明白嗎?」

  冉綾低著腦袋不說話,不過略微點了下頭。

  「對了,你要不要看片子?我租了一部不錯的片子喔,我們一起看吧?」

  「嗯。」

  冉綾再拾起頭時,剛才的鬱悶已經不見蹤影,俏麗的臉龐上又是盈盈的笑容。

  她只能擠出微笑,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賴在他身旁。

  只要他不開口,她就不會走,直到有一天他受不了,要她離開為止……

  「要吃奶油爆米花嗎?我去超商買,回來我爆給你吃。」他拿她當孩子哄。

  「你不是說不能吃那些高熱量、低營養的垃圾食物嗎?」她瞇著眼,拿他以前常說的話來堵他。

  「偶爾為之沒關係,就算是給你的獎勵好了。」

  他拍拍她的臉頰,然後轉身拿起皮夾。「我下樓去買爆米花和飲料。」

  「我也要去!我要喝可樂,還要買很多零食,要開心果、魷魚絲、寶卡卡、可樂果、科學面,還有……」

  「不能喝可樂,零食也只能選開心果和魷魚絲。」他囉唆得像她的老爸。

  「不管!我還要寶卡卡、可樂果、科學面。」

  「那就開心果、魷魚絲和寶卡卡。」他不能再讓步了。

  「還要可樂果和科學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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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03: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日子就在冉綾對姜慎友的愛戀、以及姜慎友對她曖昧不明的關懷中,飛梭似的往前轉。

  他們都隱約察覺到,兩人之間存在一條牽引著彼此情愫的線,但都不約而同假裝它不存在。

  他們都知道,那條線是一道平衡的牆,一旦那面牆崩塌,不知道會掀起什麼樣的驚濤駭浪,於是他們都很鴕鳥地佯裝不知情。

  漩渦隱藏在平靜的海面下,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眼看著,冉綾的生日就快到了。

  以往她生日時,父母總是在國外,只寄回昂貴的禮物了事,而今年也相同,他們又因事業忙碌,至今尚未回國,只用快遞送來一張沒有額度的無限卡。

  冉綾百無聊賴地把玩手中那張父母送的生日禮物,當然她很失望,不過心裡並不像往年那麼難過,一方面是她早已習慣他們缺席,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嘻嘻,今年有姜慎友陪她過生日呀!

  雖然他還沒有任何表示,但是她已經從他的桌歷上偷偷窺見,他在她生日那天用紅筆畫了顆星星做記號。

  想到他特地為她的生曰做記號,她就好開心,心底期待不已。

  「冉綾。」下班前,姜慎友習慣性繞到她的辦公室。

  「姜慎友?」冉綾從電腦後探出頭,看見是他,連忙收起那張卡。

  對於她的生日,他一直默不吭聲,可能是想給她一個驚喜吧,要是讓他看到這張卡,害他的驚喜提前曝了光,那多尷尬?

  還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吧,嘻!

  「你在做什麼?」姜慎友好奇地瞄瞄她可疑的笑臉。

  「沒什麼,正在製作要貼在公佈欄裡的訊息啦!」她藏起興奮的心情,假裝若無其事地移動鼠標。

  「喔,對了!我想問你,要不要來我家吃飯?今晚我要煮咖哩飯。」他微笑邀請。

  一開始,他只是心血來潮,請她吃了頓飯,沒想到她讚不絕口,他一時高興,就又邀請了好幾次。

  後來呢,他擔心她經常外食、容易營養失調,所以只要自己有下廚,就會雞婆地叫她一起過來吃。

  而現在,就算他累得不想動,也會為了她特地下廚,他想自己是被制約了,但他卻沒有被束縛的厭惡感。

  或許他也該好好地釐清對冉綾的感覺,究竟只是普通的兄妹情誼,還是……

  「咦,慎友要煮咖哩飯呀?」

  游夢婉不知何時來到辦公室門口,聽見他們的交談,隨即笑著走進來。

  「游小姐。」姜慎友先揚聲打招呼。

  「唉,你真見外,我不是說過叫我夢婉的嗎?」她略拍了下他的手臂,微笑輕斥道。

  這看似有意又恍若無意的舉動,讓冉綾見了頓時雙眼冒火,醋勁衝破醋缸蓋,濃濃的酸氣在五臟六腑內流蕩。

  「游小姐。」冉綾也點頭致意。

  「呵,慎友人真好,下了班還特地繞過來看你這個『小妹妹』。」游夢婉笑笑地回答。

  「是啊!」冉綾扯扯緊繃的嘴角,很勉強地「陪笑」。

  她怎麼不說:唉,你真見外,叫我夢婉就好?

  「慎友,你好厲害,還會煮咖哩飯啊?」

  一面對他,游夢婉就笑得好嫵媚,那專注的眼神,好像旁人都不存在,只剩姜慎友一個人。

  她到底想做什麼啊?!冉綾暗自嘀咕。

  「我不喜歡吃外面的餐點,所以只要有空,都會自己下廚弄點東西。」姜慎友回答。

  「耶?那你的手藝一定很好囉?真想嘗嘗看呢!」游夢婉雙手合十擱在下巴,一臉期待的模樣。

  她的意圖已經這麼明顯了,要是再裝作不懂,那就太白目了。

  冉綾忍耐地咬著銀牙,醋罈子快打翻了。

  「游小姐也一起來吃吧?我多煮你一份。」姜慎友的表情有點無奈,但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畢竟人家是院長千金,總不好給人家難看。

  「真的嗎?噢,謝謝你!」游夢婉開心地拍擊雙掌,像小女孩一樣雀躍。

  她轉過頭,假裝歉疚地詢問冉綾:「冉小姐,你應該不介意吧?」

  她的「天真單純」,看在冉綾眼裡,只覺得虛偽做作,雖然她臉上依然是貴族般溫婉典雅的笑容,但冉綾就是能看到她隱忍在笑容之下的心機。

  「不,我怎麼會介意呢?我當然不介意。」

  游夢婉會耍心機,冉綾也不是好惹的人,她狡獪地一笑,轉身朝辦公室裡的同事大喊:「各位,我們要去姜醫師家裡吃飯,人多熱鬧,不如大家一起去吧!」

  「去姜醫師家裡嗎?好啊好啊!」

  「太棒了,我也要去。」

  幾位同事紛紛拍手叫好,連劉股長都跑出來湊熱鬧。「還有我,別忘了我!」

  冉綾轉過頭,像是看不懂游夢婉瞬間冰化的臉,還狡獪地對她一笑。「有這麼多人要跟我們一起去,真是太好了對不對?」

  游夢婉有氣無處發,只能暗咒在心底。

  「你呀,真是小搗蛋。」

  姜慎友推著小購物車,在超市選購煮咖哩的材料,他邊瞧著蔬菜,一邊不輕不重地責備。

  「你在說什麼呀?」冉綾裝傻地拿起一條紅蘿蔔,假裝認真地打量。

  「你邀請那麼多同事到我家用餐,是故意的吧?」他取過她手中那條紅蘿蔔,連同他挑選的兩條,一起放進購物車上的菜籃裡。

  「既然誠心誠意地邀請,當然是『故意』的啊,難道你以為我是說夢話時邀他們來的嗎?」她拿起一袋馬鈴薯左右端詳,掩飾自己快忍俊不住的得意笑容。

  「要搞破壞,也不是這樣整法。」他又搶過她用來掩飾嘴角賊笑的那袋馬鈴薯,順手塞進菜籃裡。

  「我哪有啊?說什麼搞破壞。」她氣悶了。他覺得她破壞了他的好事?

  「你何必跟游小姐槓上?那對你沒有好處。」他在肉櫃前停下腳步,低頭檢視櫃上的牛肉,同時淡淡地勸道。

  「至少我心裡痛快。」她倔強地回答。

  「那是小孩子逞強的說法,你都這麼大,應該成熟懂事了,不然遲早會惹出大麻煩.」到最後,吃虧受傷的還是她。

  得罪院長的千金,她還想有好日子過嗎?

  「你怕我連累你嗎?」她知道了,他是怕她對院長的千金不敬,害他似錦的前程泡湯了,對吧?

  他笑著搖頭。「我有什麼好連累的?我是擁有專業執照的醫生,不論在哪裡都能看診,但是你就不同了。你好不容易才跨出封閉的腳步,在一個陌生的工作場合穩定下來,開始慢慢適應職場生活,一旦倉促離開,要再從頭開始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你就不擔心嗎?」

  「你……是為我擔心?」他說了大半天語重心長的話,冉綾都沒聽進耳朵裡去,她只在意一個事實;他責備她不是為了自己的仕途,而是因為擔心她耶。

  喔,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美好的事?

  「我當然擔心,你應該——」

  姜慎友原本還想多說她幾句,但是滿肚子的話在看到她咧得大大的傻笑時,倏然熄滅。

  她笑得像個傻瓜似的,根本沒在聽,說了也是白說,不必浪費口水了。唉,算了!

  稍晚,幾路人馬全在姜慎友家中會合,客人都在客廳裡看DVD、玩橋牌,而冉綾和姜慎友則在廚房裡忙碌。

  當然,游夢婉絕不會放棄接近姜慎友的大好機會,她娉婷裊娜地移尊就駕,來到廚房門口,明珠般晶瑩的雙眼,感動地看著揮汗如雨的姜慎友。

  「慎友,你為了我這麼忙碌,我真是過意不去,讓我來幫你的忙吧?」

  冉綾受不了地翻翻白眼,真的很想告訴她。他才不是為了你忙呢,他是為了我好不好?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厚臉皮硬要來,還好意思這麼說?

  姜慎友警告地掃了冉綾一眼,要她當心禮貌,接著才微笑著對游夢睨道:「不用了,游小姐,你是客人,怎麼好意思讓你做事呢?請你先到客廳裡和大家一起看DVD,飯很快就煮好了。」

  「沒關係,你別把我當客人嘛!」游夢婉也很頑固,還是自顧自的走進來。「兩個人做,總比一個人來得快。」

  一個人?敢情她冉綾不是人?冉綾又翻了下白眼。

  沒想到「太子妃」氣質看起來不錯,卻是這麼番的人。

  她再也忍不住,開口反擊了。「游小姐,真的啦,我們來就行了,請你別再客氣了。再說這間廚房太小了,實在容不下三個人。」

  意思就是:你是多餘的啦!

  「只是煮咖哩而已,我們兩個就綽綽有餘了,真的不需要幫忙,還是請你先到外頭稍候吧!」

  被她潑了盆冷水,游夢婉的臉色頓時難看到不行,若不是日本名校教導出來的良好禮儀逼她隱忍,她早就發飆了。

  她願意降貴紆尊,捲起袖子主動幫忙,卻被人從廚房「請」出來,教她面子怎麼掛得住?

  不過……不行!她不能發飆,花了四年才學會壓抑大小姐脾氣,絕對不能前功盡棄,否則這些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於是,臉部表情扭曲了下,笑容又重新回到她臉上。

  「是嗎?那就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我先出去等好了。」

  望著她僵硬的身影離開廚房,冉綾暗自咋舌。

  哇,好厲害!明明氣成那樣,臉色都已經轉紅、變黑,又由黑反白,最後居然還能回復那樣平靜的笑臉,實在太使人佩服了。

  她去哪兒學來的變臉功夫?四川?

  「這下你高興了?」姜慎友無可奈何地瞥她一眼,半懲罰性地把洋蔥、紅蘿蔔、馬鈴薯全丟到她面前,冷冷地道:「這些全由你一個人處理,快開始吧!」

  「啊,這些全讓我弄?太多了啦!」沒天良!冉綾大聲抗議。

  「還是你要請游小姐進來幫忙也可以。」姜慎友簡單一句話堵死她。

  「好啦,削就削嘛!」要她請游夢婉進來幫忙,她才不幹呢!

  乖乖地打開包裝袋,她先清洗,接著削皮,然後切塊。

  紅蘿蔔、馬鈴薯都還算好處理,最麻煩的是洋蔥,總讓人涕淚漣漣。

  「簌……簌……」冉綾邊切洋蔥邊抹淚,愈抹淚流得愈凶。

  她那副狼狽的模樣,教姜慎友看了又憐惜又好笑。

  「就算知道錯了,也不必哭得這麼傷心吧!」

  他調侃著,伸手取過她手上的菜刀和洋蔥,將洋蔥切開之後,扔進事先準備好的水裡,這才告訴她。「洋蔥切開後要先泡水,才不會熏眼。」

  「原來如此,早說嘛!」

  嘿嘿,又學了一招,往後她就不怕洋蔥了。

  準備好材料之後,他先起油鍋,炒香洋蔥,再加入牛肉拌炒,最後將切塊的紅蘿蔔、馬鈴薯全部丟進去,倒人高湯,煮軟後加入咖哩塊繼續熬,半個小時後,一大鍋香香濃濃的牛肉咖哩就煮好了。

  「哇,沒想到姜醫師手藝這麼好,這咖哩真的好好吃喔!」

  那鍋咖哩,大家吃得讚不絕口,很快就盤底朝天,只差沒端起來舔盤子。

  「游小姐,還合你的口味吧?」姜慎友客氣地詢問。

  「嗯,真的很好吃。」游夢婉秀秀氣氣地品嚐咖哩,每吃一口就用手帕抿抿嘴,那高貴而拘謹的用餐方式,讓其它人也跟著彆扭起來。

  冉綾被她搞得腸胃都快打結了,哪有人這樣吃飯的?一點都不痛快,看了就難過。

  「那麼,要不要再來一盤?」

  「噢,不用了,我吃一盤就夠了。」游夢婉又取出手帕抿嘴。

  「姜慎友,我不喜歡紅蘿蔔,你幫我吃!」游夢婉讓冉綾看了惱火,又看見自己的盤子裡一堆紅蘿蔔,害她心情更不好,她挑出盤子裡不受歡迎的蔬菜,全丟進姜慎友的盤子裡。

  「不可以挑食,請自己吃掉。」他將紅蘿蔔舀起來還給她,但她立刻又把它們「運」回他的盤子裡。

  「不管,我就是討厭嘛,你幫我吃。」她耍賴地道。

  「唉,就這一次,以後不可以再挑食了。」他歎了口氣,妥協地幫她解決那些紅蘿蔔。

  他們用自己的湯匙將紅蘿蔔挖來送去,簡直像間接接吻,教游夢婉看了又羨又妒。所以她也如法炮製,想將自己的紅蘿蔔推給姜慎友。

  「慎友,我也不敢吃紅蘿蔔耶,我的也給你吧?」

  沒想到他卻說:「噢,我實在吃不了那麼多,如果你也不敢吃,那就先擱在一旁吧!」

  他的回答讓游夢婉氣悶到不行,卻讓冉綾在心裡笑翻了。拾人牙慧,真是一點創意都沒有,這位大小姐還是動動腦子,另外想辦法吧!哈哈!

  「呃,如果游小姐不要的話,可不可以全部給我?我最愛吃紅蘿蔔了。」劉股長咧大沾著咖哩和飯粒的嘴,期待地看著那些對他而言無比美味的紅蘿蔔。

  「欸?可……可以啊,請用。」游夢烷握著湯匙的手微微顫抖,看著劉股長沾過口水的湯匙在她的盤子裡挖啊挖,臉上的表情明明覺得很噁心,卻又努力擠出高貴的笑容,因此顯得非常僵硬不自然。

  「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冉綾以十萬火急的姿態起身、衝進洗手間,鎖上門後,背貼在門上,捧著肚子放聲大笑。

  哈哈哈!

  生目前一天。

  內心壓抑不住的興奮與期待,讓冉綾的情緒像一壺快沸騰的水,她渾身充滿幹勁,更加勤奮地工作,笑容亮麗得耀眼。

  「我去送文件了!」她揚聲喊道,隨即快步跑出文書股。

  「嘿,我看看第一站先去哪裡……有了,去總務股。然後是……啊,喝!」忽然一道身影出現在前方,害她險些撞上。

  「游小姐?」原來這位「活動路霸」正是游夢婉。

  「冉小姐,在忙啊?」

  她還是一身高貴素雅的服飾,一貫溫婉端莊的淺笑,但是現在冉綾已經非常清楚,那全是偽裝出來的。

  「請問,有什麼事嗎?」她低頭看看抱在胸前的檔案夾說:「我還忙著送公文,可能……」

  「我只是想跟你談一談,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的,況且!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工作,耽擱一下也無妨。」

  哇,她的意思是——她做的全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這句話可真毒,幸好冉綾不是那種受點小小的言語刺激,就哭著躲回家的人,她說話可以再毒一點沒關係。

  「好吧!有什麼事,你請說。」她拍拍那些公文,在心瑞安撫它們。乖,耐心再等五分鐘,馬上就把你們送到目的地。

  「你跟慎友的情誼似乎不錯喔?」她故意不說「感情」兩個字,而是用「情誼」兩字,她拒絕承認他們兩人真的是一對。

  「是不錯!」冉綾超用力地點頭承認。「我們兩家是世交,從小就是青梅竹馬的玩伴,現在則是鄰居兼同事,他每晚還會煮飯給我吃,你說我們的感情好不好?」

  她瞥游夢婉一眼,懶洋洋地回答,只差沒挖挖耳朵、修修指甲、剪剪分岔的頭髮氣死她。

  「唉,他一定是把你當成自己的妹妹了。他以前就跟我說過,他只有兄弟沒有姐妹,很想要一個妹妹來疼愛。慎友真的很有愛心,對你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這麼好。」游夢蜆刻意強調姜慎友只當她是妹妹。

  騙人,他才不會說這種話呢!但冉綾也沒拆穿她,只是笑瞇瞇地反問她:「是嗎?」

  游夢婉被她毫無反應的笑臉激怒了,面孔逐漸下沉,但很快又重新堆起笑顏。

  「對了,你可能不知道吧?等會兒我將和他一起到高雄出差三天,你想想,我們一連三天形影不離,白天同桌吃飯,晚上同睡一間旅館,長夜漫漫,我與他又彼此心靈相屬,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游夢婉故作天真地眨眨眼,示威地露出得意的笑容。

  冉綾快被她的嘴臉給氣炸了,但現在她沒空理會游夢婉,她急忙轉身衝向電梯,直接飆往姜慎友的辦公室,去問清楚一件事。

  「姜慎友!」

  她忘了禮貌,門也沒敲便用力推開,粗魯地衝進去,氣喘吁吁地看著裡頭的人。

  「冉綾?」姜慎友停止敲鍵盤的動作,驚訝地看著倏然闖入的她。「怎麼了?你跑得這麼急?」

  「我問你,等會你是不是要去高雄出差?」最好是游夢睨瞎掰的,否則……

  「是啊,精神科醫學年會暨學術研討會,明天將在高雄舉行。咦,我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冉綾咬著唇,氣憤地回答。

  「真的嗎?」啊,仔細一想,他好像真的沒提過,可能最近太忙了,這麼重要的事竟也忘了說。

  「真糟糕,是我糊塗了,早該告訴你這件事的。」他很不好意思,竟沒事先告知她。

  冉綾默默不語,只是悲哀地看著他桌歷上的紅色星星記號,原來那不是為了她生日所做的記號,而是因為他要去出差。

  連他也不記得她的生日……到頭來,依然沒有人記得她的生日。

  根本沒有人在乎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不是嗎?她怎麼會希冀有人記得關於她的一切呢?

  她是傻瓜。

  一個懷抱著美夢與期待的大傻瓜!

  「冉綾,你怎麼了?」她的眼神好哀傷,他不曾見過她這種表情,好像對世間的一切絕望。

  他的心口突然一陣刺痛,這樣的冉綾使他感到心疼。

  「哈哈!」冉綾陡然爆出大笑,笑得很誇張,笑得淚都快滴出來了。

  「我怎麼了?我會怎麼了?我什麼事也沒有!你放心吧,我是蟑螂,打也打不死的蟑螂;是海星,切斷手腳還能長出來的海星;我更是不倒翁,打倒了仍會站起來的不倒翁,所以我好得不能再好了。哈哈哈!」

  「冉綾……」她誇張的大笑,讓姜慎友蹙起眉頭,心中更感到怪異。她到底怎麼了?

  她看起來沒有什麼異常,會說、會笑,而且笑得特別大聲,但他就是直覺有些不對勁,可她卻說什麼事也沒有。

  「好啦,既然你等會兒準備下高雄,那我就不耽誤你整理東西啦,等你回來,再告訴我高雄有什麼好吃好玩的。」她開朗地揮揮小手,隨即調頭離去。

  「嗯。」

  姜慎友目送她的背影離開,心中的怪異感始終沒有消除。不過,他實在沒有太多時間好好問她,稍候他就得出發前往高雄,看來只好等他回來,再好好和她談一談了。

  一離開姜慎友的辦公室,冉綾的淚立刻落下來。

  那女人贏了!

  在她生日的這一天,游夢婉成功地搶走了他。

  或許不只今天!往後的每一天,他可能都是屬於那個女人的,她又將獨自一人。

  始終沒有改變過,她都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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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27 00:03: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喝啊,大家盡量喝!」

  冉綾端著高腳杯,慵懶地斜靠在酒吧裡的沙發椅上。

  她身上穿著許久沒穿過的紅色低胸小禮服,性感地裸露雪白的肌膚,美麗的俏臉上,抹著久違的精緻濃妝,胸前、耳垂上昂貴華麗的品亮飾品,將她襯托得艷麗非凡。

  這些全是她為自己購買的生日禮物,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她就花掉她父親將近兩百萬,再加上今晚的娛樂消費,加總起來會更可觀。

  那正是她的目的,花光父親的錢!

  「今天我請客,我老爸給了我一張無限卡,我要把他的錢全部花光光,你們誰都別跟我客氣,大家一起努力,把這間酒吧裡的酒喝個精光。」

  「好耶!吆喝吆喝!」十幾名狐朋狗黨拍手叫好。

  冉綾滿足地微笑,只有這個時候,才會有人為她用力鼓掌。

  她已經喝了不少酒,可愛的臉龐呈現淡淡的粉紅色,嫵媚得不可思議。

  她知道再這麼喝下去,自己一定會醉,但是她不理會腦中發出的警告,依然滿不在乎地往嘴裡灌酒。

  一杯,一杯,再一杯……

  煙霧瀰漫的酒吧裡,充滿嗆鼻的煙酒氣味,這是她所熟悉的墮落氣息,她想這裡才是適合她的地方,至少這裡沒人有機會傷她的心——因為她根本不在乎他們。呵!

  說穿了,他們只是互舔傷口,彼此利用的玩伴罷了。她花錢,他們陪她開心,這是很公平的。

  這些朋友當中,她唯一在乎的只有阿喬,偏偏他人不在這裡了。

  說來荒謬,浪蕩多年,連父母都勸不動、罵不聽的糜爛阿喬,竟然被姜慎友那番「做你自己」的理論說服了,不久前背著行囊到紐約留學去了,說要找出自己的路。

  阿喬的老爸和老媽高興得要命,直嚷著要去訂作一面「救世濟人」的大匾額送給姜慎友。

  想起姜慎友,冉綾的心情更差了。

  現在他人在哪裡?在高雄快樂逍遙吧?今天一整天,也沒一通電話打來說聲「生日快樂」。

  說不定,此刻他正和院長千金在愛河邊喝咖啡調情,好不親熱呢!

  她愈想愈鬱悶,從包包拿出手機,賭氣地按下關機鈕。既然都沒有人想到她,那她又何必開機等電話呢?

  她端起酒杯,微啟櫻唇,將金黃色的香檳一口仰盡。

  「冉綾,來,我再幫你倒一杯酒。」她的酒杯一空,旁邊立刻有人慇勤地為她斟滿。

  「唔。」她懶洋洋地瞄了一眼,認出那是一個名叫阿光的痞男,原本是她朋友的朋友,有回眾會朋友帶他來,從此就成了他們的固定班底。

  阿光長相不差,但是流里流氣,好色花心又不務正業,偏偏不像他們幾個家境優渥,坐擁吃喝不盡的金山銀山,所以他總是緊緊巴著他們,努力討他們歡心,冀望多分得一些好處。

  原本她是很不屑這樣的軟骨男,也極少與他私下往來,但今天她實在心情不好,渴望有人陪她說話解悶,所以也無所謂了。只要有人肯陪她說話,誰都可以。

  她將酒杯遞給他,阿光很快填滿,她幾口就喝光,他又替她補滿。

  酒吧外的夜色漸深,冉綾的神智也隨著夜色的深沉,逐漸迷濛……

  「奇怪!她人上哪去了?」

  傍晚,醫學年會暨學術研討會結束了,一走出會場,姜慎友立即取出手機,打電話回台北給冉綾。

  昨天她神色怪怪的,他怕她出了什麼事,所以今天特地打電話關心她,但——

  打了好幾通,都沒有人接聽,改撥行動電話,也立刻轉入語音信箱。

  難道她刻意躲著他?

  他面色沉鬱地收起行動電話,回到住宿的房間!為了方便他就近參加會議,醫院替他訂了兩晚飯店。

  「慎友,會議辛苦了!等會兒吃過晚飯,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聽說愛河景致優美,不輸給淡水的漁人碼頭,我好想去看看喔!」游夢婉熱切地邀約道。

  她雖是院長千金,但卻不是學醫,而是唸經營的,像這種醫學年會,她根本不需要跟來,但她卻動用關係,以助理的名義陪同前來。

  「我!」姜慎友沒心情外出,正想婉拒時,剛巧手機有電話進來,他只好先接聽電話。

  「喂,我是姜慎友,哪位!啊,冉伯父您好。」

  一知道對方正是冉綾的父親,他的態度立即恭敬許多。

  「冉伯父,您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是的,我知道……嗯。呃?您說什麼?!」姜慎友突然大喝一聲。

  「小綾不見了,所以我才打來問你,知不知道她去哪裡?」冉雄語氣疲憊,很擔憂女兒的安危。

  「不見?!怎麼會?」

  「唉,今天是小綾的生日,原本我們是無法趕回來的,但孩子的媽覺得愧對她,從小到大,沒陪她一起過生日,所以我們特地從國外趕回來。沒想到回到台灣之後,卻怎麼也找不到她,她不在住宿的地方,也沒有回家,手機又打不通,不知道跑去哪裡,真教人擔心死了。」

  「等等——您說什麼?今天是冉綾的生日?」

  「是啊,今天是她二十五歲生日。」冉雄給予肯定的答案。

  糟透了!

  姜慎友終於知道,昨天她臉上那抹哀傷從何而來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竟然完全不知情,沒有留在台北陪她,甚至連一聲「生日快樂」都沒對她說。

  老天!他對她怎會疏忽至此?

  她今天生日,卻沒人為她慶生,被眾人忽視的她,會不會跑去做什麼傻事呢?不行,他一定要找到她!

  「冉伯父,您放心,我會找到她的!」他對冉雄保證,也對自己發誓。

  他會找到她,而且會誠心地求得她的原諒。

  結束與冉父的通話後,他又立即撥電話給阿喬,阿喬在出國前,把自己的電話給了他。冉綾的朋友中,他只與他較為熟識,或許他會知道冉綾在哪裡。

  「冉綾?」阿喬聽到姜慎友在找冉綾,心中納悶不已。

  「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她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打電話給我了。」

  「是這樣嗎?那麼,我想向你打聽你其它朋友的電話號碼。嗯……好,我知道了,我全記下來了,謝謝你!」

  掛上電話,姜慎友立即在角落的桌椅前坐下,準備按照阿喬給他的名單,一個個打電話問出冉綾的下落。

  游夢婉見他為了冉綾緊張成這樣,壓根不顧她還在一旁等候,氣惱的她不甘被忽略,咬咬下唇,裝出可憐兮號的表情走上前去。

  「慎友,我肚子餓了,你陪我去吃飯好嗎?」

  「啊,游小姐。」他這時才想起她還在這裡。「抱歉!我現在有急事,沒辦法陪你去,你自己去吃吧!」

  說著他右手拇指已忙碌地按壓手機上的號碼鍵,準備開始聯絡名單上的第一個人。

  他對冉綾萬般關切,卻對她冷淡疏離,游夢婉的怒氣終抄爆發了。

  「你何必管她在哪裡呢?反正她又不會真的不見!」

  姜慎友撥號的動作頓住,詫異地抬頭看著她。「游小姐?」

  他沒認錯人吧?眼前這位語調尖銳的女人,真的是游夢婉?

  「難道不是嗎?她又不是你的什麼人,也下是你的責任,你根本不需要理會她。她的家教出了問題,應當由她的父母來承擔後果,為什麼是你來替他們收拾爛攤子呢?!

  熟悉的聲音,讓姜慎友肯定眼前的人是游夢婉沒錯,只是言行舉止怎麼跟她以往表現出來的差這麼多?她被異形附身了是不是?

  「冉綾不是沒家教的女孩,我和她之間的感情,也不是你能理解的,請你就別干涉了!」

  她說冉綾沒家教,讓他不太高興,然而看在她父親的面子上,他選擇隱忍不發作,不想讓她面子掛不住。

  沒想到,她不但不能體會他的寬容,還繼續批評。

  「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那麼關心她?像她那種交友關係複雜的女孩,失蹤個一兩晚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誰知道她是不是睡在某個男人的床上?」

  她竟然暗示冉綾性關係複雜,讓姜慎友聽了更加生氣,語氣強硬地立即反駁:「游小姐!你不瞭解冉綾,卻這麼批評她,不覺得自己太武斷了嗎?冉綾是個天真活潑的女孩,也非常單純善良,她只是太渴望人家的關愛,所以才會有一些偏差的行為,那不代表她就是個壞女孩,你這樣批評她,實在有失偏頗!」

  「慎友……」游夢婉倒抽一口氣,瞪大眼,像是不敢置信,向來溫文的他,竟用這種近乎嚴厲的語氣對她說話。

  「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先離開嗎?我還得打幾通電話。」

  他語氣還算禮貌,但神情無比冷漠,只是低頭專注地撥打他的手機,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這舉動,傷透了游夢婉的心,她哽咽了聲,掩面轉身快步奔離。

  「唉!」

  姜慎友抬頭望著她的背影,也有些後悔。他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重了?

  不過現在他也管不了那麼多,如今他只想盡快找到冉綾,愈快愈好。

  好暈……

  冉綾覺得自己像被吸進神秘黑洞的宇宙飛船,不停地在旋轉,旋轉……

  接著她隱約感覺自己被移動,原本就因醉酒而昏沉的腦袋更加暈眩,她抓緊那個會移動的物體,忍不住陣陣作嘔。

  「喂,你可別吐啊!」那個「物體」發出男人粗嗄的嗓音警告。

  這是誰?姜慎友?

  不是,他的聲音要更輕柔、更好聽。

  那麼是阿喬?

  唔,也不是。阿喬的聲音更爽朗些,不是這樣。

  那麼這到底是誰?啊,她的頭好痛……不想了!

  那個人似乎正抱著她爬樓梯,在歷經一段不平穩的顛簸路程之後,她感覺顛簸平緩下來,然後她被放在一個柔軟平穩、像是床的地方。

  「唔……呃……」她難受地打了個酒嗝,翻身抱住床上的枕頭,這才感覺舒暢許多。「好舒服,好想睡……」

  她喃喃自語,雙眼緊緊閉上,意識逐漸迷離,壓根不知身旁有只大野狼,正欲對她伸出狼爪。

  「你好美啊,冉綾。呵呵呵……」

  阿光坐在床沿,伸出一根手指,沿著她柔嫩細膩的手臂,像噁心的蟲子似的,緩緩地往上爬。

  他一直在等待今天這個機會,沒想到真的被他等到了,其它人早就和冉綾一樣醉昏了,討厭的看門狗阿喬也不在台灣,而那個神經兮兮的精神科醫師更是不在跟前。今晚冉綾插翅也難飛,注定要成為他的人啦,嘿嘿嘿!

  他一直想要她,她的美貌搔得他心癢難耐,還有就是她家的財產……他從口袋裡取出一直隨身攜帶的小巧數位相機,邪惡地勾起佞笑。

  如果冉家的掌上明珠被人拍下不堪入目的裸照,還上網四處流傳,冉家還要做人嗎?所以為了換回照片,他們必定會答應他的任何要求。

  而他不會笨得只要求幾千萬,或是一棟豪宅就滿足了,他會要求冉綾嫁給他。

  娶了這個富家女,他後半輩子吃穿都不用愁了,到時候要買豪宅、買遊艇,或是玩女人、養情婦,都沒人管得著了。

  「嗯……」

  大概是賓館的空調不良,冉綾覺得渾身躁熱,睡得很不安穩,不停地在床上翻動。翻滾之間,紅色小禮服的細肩帶脫落。

  阿光飢渴地舔了下唇,先放下數位相機,猴急地爬上床。他準備先享用她,等事後再來拍幾張她被情慾洗禮過的性感模樣,讓她老頭氣到跳腳。

  被情慾煽動的阿光目光開始轉為赤紅,眼中充滿邪惡的慾念。

  他迫不及待解開自己身上的衣物,踢開褲子,像餓虎一樣撲上前去!偏偏,在這時有人敲門。

  砰砰砰。

  誰呀?阿光的身體僵住,不敢相信在這個重要的時刻,居然有人來打擾他的好事。

  考慮了一下,他決定不理會門外的傢伙。

  管他是誰?他與冉綾的「洞房花燭夜」比較重要!

  「嘿嘿……」他獰笑著伸出手,打算扯下冉綾身上最後的一件敝體衣物,這時——

  砰砰砰。不客氣的敲門聲再度響起。

  「開門!」這回敲門的力道加重許多,叫門的語氣也變凶了。

  到底是誰?阿光快氣炸了,這人怎麼這麼不識相,非要破壞他的好事不可?

  他穿上褲子,走到門邊不耐煩地吼道:「是誰?」

  他本來想繼續裝死不理睬,但是門外的叫嚷聲不斷,讓他不得不回應。

  「警察臨檢,快開門!」外頭的人叫喊。

  他一聽到警察兩個字,寒毛立刻豎起,但是他也很油條,不立刻開門,還敢回嗆道:「你叫我開門我就開門喔,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警察?」

  哈,想騙他開門,連窗戶都沒有!

  「你要看我的證件,我可以給你看,但是如果你再不開門,當心吃上妨礙勤務的官司。」

  阿光先將鏈條鎖掃上,然後才將門推開一條縫窺探,那名穿制服的警察依言出示證件,而他還真是個如假包換的警察。

  阿光沒辦法,只好不情不願地解開鏈條,拉開門。

  反正房裡只有他和冉綾,他只要說他們是情侶就好,法律又沒規定情侶不准投宿賓館嘿咻,就算是警察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沒想到拉開門之後,他才發現門外不只有警察,還有另外一個人,他認出那個人,立即露出驚慌的表情,因為此人正是姜慎友,他只見過他一次,卻是印象深刻,想忘也忘不掉。

  「冉綾!」

  姜慎友用力推開他,快步衝進房間裡。

  他在得知冉綾行蹤不明的第一時間,就立刻打電話給冉綾往來的一些朋友,幾番波折,終於問出她正在酒吧裡飲酒作樂。

  想到冉綾再度沉淪墮落,他心痛不已,立刻搭機趕回台北。

  然而當他趕到酒吧時,冉綾已經不見蹤影。他從服務生口中得知,冉綾已經喝醉,幾乎是意識不清地被架走時,他更加著急。

  他向她的朋友追問下落,偏偏大家也喝得爛醉如泥,連眼皮都張不開,更別提回答他的問題。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傢伙,還保有一絲清醒。

  「冉……冉綾?」那人打著酒嗝傻笑。「阿……呃,阿光把她帶走了。」

  「阿光是誰?」他急忙又問。

  「阿光是……呃,阿路的朋友。」那人白癡地回答。

  姜慎友忍著氣,繼續追問:「阿路又是誰?」

  「阿路是——他!」他指著身旁一名醉昏的男子,接著突然哆地倒下,隨即發出震耳欲聾的鼾聲。

  為了找到冉綾,姜慎友用盡一切方法,才把阿路弄醒,終於問出阿光喜歡帶女孩上這間賓館,立刻報警請求協助,總算找到冉綾。

  當他進入房間裡,看到幾乎被剝光的冉綾,玉體橫陳地躺在床上,真是氣憤到不行。

  「冉綾?你怎麼了,要不要緊?冉綾?」他先用被子覆住她的身軀,然後緊張地呼喊拍打她的臉頰,但卻怎麼也喚不醒她。

  阿光見事跡敗露,趁隙想從門口落跑,幸好警察眼尖,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教他想跑也跑不掉。

  姜慎友意外發現放置在床頭櫃上的數位相機,更是怒火中燒,震怒到極點。

  他大步走到阿光面前,向來崇尚文明、從未動手打過人的他,揮拳就先給他一記鐵硬的拳頭。

  「你這混賬!你打算用數位相機做什麼?」

  這輩子從沒這麼生氣過,他氣這個毫無羞恥心的渾蛋,竟想打冉綾的歪主意,更氣冉綾讓自己毫無抵抗能力地落人惡徒手裡。

  「啊!」阿光吃痛地捂著被打到流鼻血的鼻子,立即向一旁的警察控訴:「你看,他打人!」

  警察最是不齒這種無恥敗類,別開頭,假意梭巡四周。「我沒看見。」

  阿光哇啦抗議,根本沒人理會他。

  確定冉綾沒被「欺負」後,阿光被警察帶走了。

  姜慎友忍著滿腹怒氣,徹夜未眠地守在床邊,直到天色大亮,驚險逃出狼口的美人兒才從酣睡中幽幽轉醒……

  「唔……」

  冉綾長長的睫毛動了動,接著掀開眼皮,茫然看著眼前陌生的世界。

  恩,這是哪裡?

  首先她看見俗麗的亮紫色紗帳與頂蓬,接著望向屋內充滿綺色氣氛的裝潢,然後她低下頭,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紫紅色的大圓床上,再狐疑地轉身向旁邊一瞧,她看見一張熟悉的鐵青面孔。

  姜慎友?!她驚喜不已,立刻翻身坐起來。

  「姜!」她才剛要開口說話,他卻突然揚起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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