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彤 -【古馳女王(拜金女王之三)】《全文完》

蔡仲子

洛彤-古馳女王【拜金女王之三】

跟普天下所有女人一樣，「古馳女王」徐祐寧愛美又愛敗家，
尤其見到新款的GUCCI包，更是用力血拼，絕不手軟。
然而一切的惡夢，就是從她刷爆兩張卡開始──
先是永無止盡的電話恐嚇，接著就是被一群地痞流氓糾纏不休……
嗚……老天爺您嘛幫幫忙，我給它「發素」絕對會洗心革面！
在她走投無路，快要狗急跳牆時，所幸從天而降來了個救美英雄──
這個叫尹顥的男人簡直帥得不像話，天生的好體格，媲美偶像明星的費司，
讓她瞧著瞧著忍不住要流下口水……啥米？這傢伙也是討債公司派來的?!
聽他滿嘴什麼正派經營、柔性勸導，骨子裡一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大壞蛋。
不但害她失去一切，還蠻橫地奪走她的初吻──當利息?!
呸呸呸！難道他不知道錢債易償，但「情債」可沒那麼容易還嗎？
哼！她一定會教他明白，弱女子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他頭一回發現討債也能這麼有趣，尤其當對象是「她」──
不過這卻也是他生平遇上最難纏、又最甜蜜的挑戰……

蔡仲子

第一章

　　某百貨公司專櫃前，笑容可掬的專櫃小姐把信用卡，遞給站在櫃前、眼裡直盯著手中名牌包、笑容滿溢、一臉滿足的徐佑寧。

　　「徐小姐，這張卡片好像也有點問題……」專櫃小姐很「委婉」地將手中的第三張卡片遞回徐佑寧手裡。要不是這位徐小姐是櫃上常客，曾替她帶來不少業績，她臉上的笑容簡直快掛不住了。

　　「嗄？又不能刷？」徐佑寧的笑容凝結在嘴邊，這已經是她帶出來的最後一張卡片，每一張卡都爆了……

　　看著手中的GUCCI名牌包，她陷入掙扎，想放手又捨不得，偏偏信用卡又刷爆，看樣子，她得回家再換一張才行。

　　「好吧，那我晚一點再來買。」徐佑寧歎了一口氣，依依不捨地將皮包交到專櫃小姐手中，然後快步離開，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回家，拿了卡片再來買。

　　她不是千金小姐，也不是富家千金，但是她卻對名牌有著莫名的迷戀。每當她一領到薪水，總會自動向專櫃報到，唯有拿著價值自己半個月薪水的名牌包，她心裡才會感到踏實、滿足。

　　幾年前，她還能勉強控制，但最近，她卻像對名牌包上了癮，用盡了薪水，甚至還用信用卡預借現金，儘管她名牌包愈買愈貴，卻愈來愈無法填補內心的空洞。

　　她想，自己是不是病了？

　　但，她並沒有努力改善她的行為，對名牌的迷戀愈加不可收拾，就如同現在，明明刷爆了三張卡，她還是沒能醒悟。

　　「我動作得快點，要不然要是被別人買走就可惜了。」徐佑寧喃喃自語，低著頭趕路，她的公寓就在這個巷子轉角。

　　「你是徐小姐吧？」

　　突地，有幾個流里流氣的男人擋去她的去路，眼色不善地逡巡了她幾眼。

　　「你、你們是誰啊？」徐佑寧提防地看著幾人，心裡有著不好的預感，心想治安果然不好，太陽還沒下山，這幾個人看樣子就是來找麻煩的。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看樣子很有學問的徐小姐，不會沒有這認知吧！」看來是頭頭的男人往前走了一步，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倒是說明了來意。

　　「我？我沒有跟你借錢吧？」徐佑寧澄眸裡揉進一抹迷惑。

　　「你是沒跟我借，但跟銀行借的那些，也該還一還了。」男人笑了笑，卻是很不友善的那種。

　　「我有還啊！」徐佑寧直覺喊出聲，她的確是負債不少，但為了維持信用，她的最低繳款金額可是都有按期繳……

　　只是下一秒，佑寧的心裡打個突，暗叫聲不好。

　　啊！不會是佑美吧，她唯一親愛的小妹，因為找不到工作，辦不到信用卡，所以跟她借了兩張卡，說是為了方便……

　　「你有還，銀行可沒有收到。」男人壓根不相信她，冷眼覷著她，抬手揮了幾下，其他幾人圍了過來，佑寧直覺退了幾步。

　　「你們別激動，讓我把事情弄清楚，我會還的，我會還的……」佑寧搖手，希望他們別再靠近自己，但是事與願違，他們沒有停下的打算。

　　大白天，這幾個人是想怎麼樣？

　　腦海中閃過許多新聞的畫面，討債集團為了追債，將人押到無人處，不是一頓痛打，就是先姦後殺……佑寧不由自主地打個冷顫，害怕自己就要死得不明不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你們聽我說，那不是我，那是我妹……」佑寧仍在做臨死前的掙扎，希望這些人能冷靜一點，她左顧右盼著，看看是否有人能伸出援手。

　　就在這個時候，巷口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巧背著光的他，讓她看不出臉上的神情，卻能清楚讓她知道——這是個身材偉岸的男人。

　　救星！這男人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不做他想，佑寧直接朝那男人跑了過去，一把攀住那男人結實的手臂躲在他後頭。第一個想法就是……她有救了，這男人真壯，一摸就知道是練過的。

　　「先生，請你救救我，他們想殺人滅屍啊！」佑寧害怕的說，心裡已將男人當成浮木，緊握不放，打定主意要拉他下水，絕不讓他袖手旁觀。

　　有了靠山，她膽子也大了起來，隨即轉身對著討債的人大喊：「你們別再過來喔，我男朋友已經來了，他可是跆拳道黑帶的高手，他還有練拳擊，想要命的就不要過來！」佑寧直接將陌生人升級為男友，只要能讓她躲過這一劫，要她獻吻都沒問題。

　　莫名其妙被她抱個滿懷的男人，低頭看了佑寧一眼，正巧與她四目交接。

　　哇！好帥的男人喔。

　　有型的臉頰加上挺直的鼻樑，看來有些散亂的發，隨意地垂在額前，別有一種浪子的味道，雖然他不苟言笑，但一看就知道不會是個見死不救的人。

　　只是……這男人為什麼像啞了一樣，一句話也不說？

　　「男朋友？」帶頭的流氓疑惑地看了兩人一眼，似乎在思索她話中的真實性。

　　佑寧見狀，知道這幾個討債集團的人正在衡量男人肯插手的程度，她明白眼前這個酷男是她能否逃開這次危機的唯一機會了。

　　眼見男人並未出聲支援她，她索性自力救濟，轉而主動地將原本握在男人手臂的手鬆開，直接撲進男人的懷裡。

　　「救我吧！拜託你，救救我吧！」她露出可憐兮兮的姿態，水亮的澄眸很快的水光閃閃，像是就要在下一秒流出淚來。

　　男人眼底閃過一種說不出是什麼的情緒，但很明顯地，不再完全無動於衷。

　　佑寧知道自己投懷送抱雖然是犧牲點，但至少有得到效果，於是她主動將男人原本「閒置」在身旁的手挪到自己的腰間。在外人眼裡，她就像是被他緊緊抱住了一樣。

　　她隨即聽到那幾個流氓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她微微露出笑容，看樣子，這幾個人相信這男人就是她男朋友後，應該就不會對她動手了吧！

　　只是這男人吃了她不少豆腐，怎麼不幫她說話，她的運氣應該不會背到竟找個不會說話的帥哥當擋箭牌吧……

　　正當佑寧還在疑惑時，男人總算開口了。「不要再過來了。」

　　男人低沉的聲音竄入她的耳朵裡，有如天籟般。

　　佑寧的嘴角終於出現安心的笑容，看來這傢伙終於良心發現，要陪她演這一場戲了。

　　「你們這些傢伙聽到了沒？我男朋友叫你們不要再過來了！」佑寧有了靠山，講話也大聲了，轉過身來大吼著，剛才臉上梨花帶雨的表情已經不見。

　　幾個討債集團的人終於停下了腳步，臉上有著疑惑。

　　「不要再過來了。」男人又重複說了一次，只是這一次的聲音，很明顯的是從她頭上傳來，感覺……就像是正對著她說話。

　　佑寧疑惑地抬頭，正好與男人深邃的黑眸對上，這近距離的接觸，讓她覺得心像是被誰敲了一下，狠狠地震盪著。

　　這……就是她的白馬王子嗎？在她這個公主落難的時候，適時的出現，伸出援手，將她救離噴火龍與危難的王子嗎……

　　將自己升級為故事中的公主，徐佑寧的腦子裡跑過一個又一個幸福的畫面。

　　「不、要、再、過、來、了！」男人字正腔圓，一字字將話丟在她的臉上，瞇起雙眼，不可置信地皺起濃眉。

　　「有！我已經跟他們說了，叫他們不要再過來了。」佑寧笑得一臉癡迷，這男人真是帥到不行，她的王子啊……

　　只見男人的眉頭挑得更高，目光銳利緊緊盯著她。

　　「我說的是你，你不要再過來了。」尹顥唇邊掛著冷笑，低頭看著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女孩，聲調平滑如絲，卻隱含著危險。

　　「嗄？」佑寧的腦袋瓜像是突然被誰狠Ｋ了一下，頭昏腦脹地讓她聽不懂他的意思。

　　突然，她又聽到剛才停在不遠處的幾個男人，異口同聲的喊了——

　　「老大！」

　　咦？佑寧的面前，頓時飛過了一大群烏鴉。

　　「老大？」反應不甚靈光的佑寧，疑惑的複述了一次。

　　只見男人的眉頭緊皺，銳利的視線看著她，談不上愉快的眼神裡，卻有著看笑話的情緒，只是那笑話……不會是自己吧？

　　「你是老大？」佑寧慢半拍的看著他。

　　「我是老大。」尹顥睥睨著她，一抹冷然的笑容躍上嘴角。

　　「你是他們的老大？」佑寧的澄眸瞠大，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果真「背」成這樣。

　　「我是他們的老大。」尹顥一字不改地重複她的話，紆尊降貴地看了她一眼，彷彿她有多不識相。

　　這個震撼太過驚人，佑寧整個人傻住，美眸與幾秒鐘前的白馬王子、幾秒鐘後的惡魔四目相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還要繼續抱著我嗎？」尹顥的手緩慢地落在她下顎上，輕率地捏起，按著又鬆開，很有風度地提醒她。

　　佑寧聞言，趕忙把手鬆開，像彈簧似地往後彈開，震驚地瞪著那男人，她的肌膚上仍殘留他的體溫，提醒著她先前的冒失。

　　一想到剛才的行為，簡直是請小鬼拿藥單——不想活了，她的冷汗流得比誰都快。

　　只是震驚過後，她卻選擇用氣焰來壯大自己的聲勢，指著他的鼻頭就是一頓臭罵。「你這個色狼、大色胚，不要臉的傢伙！」

　　「小姐，是你主動抱著我的。」尹顥臉色一沉，不滿意她的指控。

　　「我、我……」佑寧的紅唇開了又閉、閉了又開，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可是你可以推開我啊！你分明存心吃我豆腐。」佑寧絕不承認自己做過的傻事。

　　尹顥聞言笑了笑，假意哈哈笑了兩聲，很不給面子地「提醒」她剛才主動投懷送抱的舉動。「豆腐都送到嘴巴裡了，哪有不嚼個兩下的道理，雖然……口感還挺像豆渣的，一點也不順口。」尹顥毫不留情地說道，攤了攤手，看著這搞不清楚狀況，講話卻比誰都還大聲的女人。

　　糗！真的是糗死人！

　　「你這混蛋！」佑寧真的覺得自己的眼睛被異物糊住，才會誤把煞星當救星，倒楣就算了，還鬧了個天大的笑話。

　　「我這個混蛋是來要錢的。快點把錢交出來吧！」對她的怒罵置若罔聞，尹顥的表情轉變成凶狠，直接說明了來意。

　　佑寧皺起眉頭，聽到他親口證實自己也是討債集團的一員，讓她頓時忘了自己的困擾。「你好手好腳的，不去找個正經工作，幹嘛做這麼傷天害理的事啊？」

　　尹顥覷了她一眼，諷刺地彎著唇，銳利的目光緊盯著她，果然是個不知死活的笨女人，都自顧不暇了，還管到他頭上來。

　　「既然知道我們會做傷天害理的事，就乖乖把錢交出來，省得我還要動手。」尹顥輕輕提出警告，希望他「下海」的第一次討債，能夠幾句話簡單解決最好。

　　佑寧的臉都綠了，長歎了一口氣。「那錢不是我欠的，是因為我妹沒還。」她試圖再跟這「老大」講講理。

　　「但銀行讓我們催討的對象是你。」尹顥可不管那麼多，他一向不是有耐性的人。「拿錢來吧，別說廢話了。」

　　佑寧雙手一攤，一臉無奈。

　　「我怎麼可能會把錢帶在身上，你至少得給我個時間籌錢吧？」佑寧已經放棄釐清自己與債務的關係。

　　尹顥沉著臉，俊朗的臉龐上罩著萬年不化的寒霜，冷冷看了她一眼，心裡早有今天不可能馬上收到錢的打算，也跟著點點頭。

　　「別打歪主意，我可是有你全部的資料，別逼著我到你家去潑油漆，那就很難看了。」尹顥口出威脅，希望這搞不清狀況的女人，別再自作聰明地想逃。

　　「好啦，那我可以走了吧？」佑寧瞪了尹顥一眼，要不是他人多勢眾，她還真想撲上去打他幾拳。可惡！這個佔了她便宜、還口頭不饒人的壞男人。

　　「走吧，別忘了喔，我三天後會直接到你家門口收錢，別耍花樣，懂嗎？」尹顥撂下威脅的話語，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他的第一個任務。

　　佑寧翻了翻白眼，知道今天這一關是過了，她該煩惱的是如何在三天內湊到所需的錢。

　　她低頭思索著對策，開始往家的方向走去，在經過尹顥身邊時，還不忘抬頭賞他幾個白眼，在心裡將他罵了幾十遍。

　　「你說什麼？」

　　尹顥挑起一邊眉頭，聽到與他擦身而過的她，嘴裡正低聲嚷嚷著。

　　「混蛋、王八蛋、殺千刀、該死的傢伙……」佑寧索性大聲地將心裡的話喊出來。

　　只是當尹顥掄起拳頭，擺出一副要打人的架勢時，佑寧隨即沒種地拔腿就跑。

　　「救命啊，殺人囉……」接著，她便鬼吼鬼叫地消失在巷子口。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尹顥才放下了作勢要揍人的拳頭，搖了搖頭。

　　「笨女人！」尹顥冷冷地下了評論。

　　只是幾秒鐘過後，尹顥卻不住凝眸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想起她剛才眸中帶淚，那梨花帶雨的表情，讓他想起另一個女人……

　　「哼！」尹顥對著自己冷哼一聲。他是傻了不成？還是吃錯了藥？

　　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傻蛋，怎麼能跟他心中的女神相比。雖然她也有雙清亮的眼，一頭及腰的長髮，還有迷人的唇瓣……然而，說出來的卻都是些傻話。

　　這樣的女人，怎麼會讓他有幾秒鐘的迷糊？

　　冷笑著自己的反應，尹顥招招手，帶著幾個手下離開，是該回家跟父親報告狀況的時候了。

　　

　　不分四季，綠意蓊鬱的小路直通盡頭的天母豪宅，入口處的停車場裡停著幾輛名貴的雙Ｂ跑車，顯示主人的財力雄厚，而豪宅內許多穿著黑衣的男人來回走著，讓氣氛添了幾分詭異。

　　豪宅氣派的大廳裡，有個頭髮花白的男人坐在主位上，看來氣勢十足，儼然就是一家之主的模樣，而在沙發的另一邊，尹顥只是環著手，直打哈欠，一副窮極無聊的模樣。

　　「昨天那個『案子』處理得怎麼樣？」尹天熊關心著他交付給尹顥的工作。

　　「沒問題啦。」尹顥隨意擺了擺手，那個搞不清楚狀況的笨女人，應該還懂得分寸，不過幾十萬的款項，她不至於真要他到她家去潑油漆吧！

　　看著尹顥不以為然的態度，尹天熊以為他這唯一的兒子是對這個工作不滿。

　　「尹顥，我知道你向來對我的黑道背景很不滿意，所以你在國外讀到碩士，畢業那麼久，你一直選擇不回國接我的事業。但現在的情形你不是不知道，我已經將大部分的事業重心擺到金融、五金，不再做傷人的事……」

　　「我明白，所以我才回來的。」尹顥看了尹天熊一眼，知道老爸用心良苦。

　　「我知道你對於我們成立討債公司不滿，但我們銀行本身的呆帳總是得處理，以我的身份地位，要是委外來討這些呆帳，叫我面子往哪裡擺。」尹天熊知道尹顥十分排斥他的黑道背景，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前幾年，尹天熊曾因為尹顥不能理解他的難處，一怒之下曾想斷絕兩人的父子關係，但在愛妻的居中協調與利益分析後，為了不讓自己斷了香火，與還能享受含飴弄孫的樂趣，他決定將事業漂白，好讓唯一的兒子肯接下事業。

　　尹顥看了老爸一眼，灰白的發透露出年紀，自己雖然沒表現出太大的情緒，但是總有些不忍。

　　「我也沒說什麼，不是說案子處理好了嗎？」尹顥歎了一口氣。

　　回國已將近半年，在父親龐大的事業體系下繞了一圈之後，他選擇接下討債集團當作踏進父親事業版圖的第一步，為的不是想逞兇鬥狠，而是想管理好這隨時可能擦槍走火的公司，不讓父親在年邁的這個時候，還有惹上官司的可能。

　　尹天熊露出安慰的笑意，他這兒子脾氣火爆，性格直率，頗有乃父之風，但幾年過去也成長不少，懂得替他分憂解勞了。

　　「沒問題就好！沒問題就好。」尹天熊猛點頭，很高興兒子能理解。

　　此時尹母正巧從廚房走出來，對著尹天熊使了個眼色，尹顥不是沒注意到，只是選擇視而不見。

　　尹天熊清了清喉嚨，在愛妻的殷殷目光期盼下，他假裝若無其事地對尹顥說：

　　「尹顥，你跟那個美貞……」雖然見過大風大浪，但一遇到抱孫這等大事，他就放鬆不起來。

　　「爸，我跟美貞的事你不用管。」尹顥冷冷開口，不想再提這傷心事。

　　「怎麼能不管？你跟美貞是出了什麼問題？很久沒聽你提起她了。」尹母湊上前來，直接切入正題。

　　尹顥看著滿臉熱切的雙親，雖然早知道只要自己一回國，就逃不了被逼婚的下場，但他可沒想到兩老的動作這麼積極。

　　尹顥直接站起身，抬手看了看時間。

　　「爸、媽，你們早點睡，我還有事，先回去了。」他堅持在外面租房子，為的就是遇到這類事情時，他還有另外一個窩能逃。

　　「今天住家裡就好了……」尹母一臉挫敗。

　　「不了，我還得去找個朋友。」尹顥隨意找個借口。

　　「找美貞嗎？」尹母不死心地再問。

　　尹顥只是搖頭，不願再多做解釋，擺擺手就離開客廳。

　　尹天熊與妻子相視歎息。

　　「看樣子，他跟美貞一定出問題了。」尹母知道兒子的個性，既然不提，就表示情況不樂觀。

　　「那麼我們就別再追問他這事兒，咱們幫他相親好了！」山不轉路轉，這個兒媳婦沒了，他總可以再幫兒子想辦法。

　　「拜託，你兒子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他天生就死心眼，除非他自己想通，你想幫他相親，想得美了……」尹母只是搖搖頭，歎了口長氣後，轉身走回房裡。

　　「唉！這樣我要什麼時候才能抱孫子啊？」尹天熊長歎一聲，也只能起身跟著愛妻回房。

　　空無一人的客廳，在尹家兩老離開後，出現了尹顥的身影，他彎身拿起遺忘在桌上的車鑰匙，腦海中響起兩老的話。

　　他是死心眼，這一點，他自己都承認。

　　只是……他的死心眼，並不能幫他留住美貞。

　　想到她淚流滿面，說著要離開他的那個畫面，他的心又開始痛了起來。

　　尹顥搖了搖頭，不願讓自己再度陷入想念美貞的情緒裡。

　　只是下一秒，他竟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的「債戶」，那個不知死活的徐佑寧，想起她含淚望著他的神情，竟有幾分神似美貞那個讓他傷透心的女人……

　　只是她的粗魯與大嗓門，卻與溫柔的美貞有著天壤之別，他才不會傻得將這兩個人放在一起比較。

　　然而，美貞……那個讓他心痛至極的女人。

　　他真的失去她了嗎？挽不回了嗎？

蔡仲子

第二章

　　一疊詳細個人資料擺在尹顥面前，他伸手拿來翻了翻，臉色愈看愈綠。

　　「她真的沒打算還錢？」尹顥沉著臉問道，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徐佑寧不但搞不清楚狀況，簡直是活得不耐煩，討債公司都上門了，她還敢不還錢。

　　「她說她目前籌不到那麼多錢。」屬下忠實地轉告。

　　尹顥微微瞇眼，看著資料照片裡那雙清澈的雙眼，不由自主又想到了美貞……

　　「經理，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屬下小心翼翼問著。

　　這情況要是在以前，連問都不用問，不是把欠債人拖到無人處打得鼻青臉腫，就是關在隱密處餓他個三天三夜，但因為「新主兒」接手公司後曾口頭嚴重申明，絕對不做傷人行為，這叫他們做屬下的頓時無所適從。

　　尹顥倏地回過神，看了屬下一眼，心裡也知道不下狠招，徐佑寧是不可能還錢的，畢竟耍賴的人就是需要惡人治……

　　「這樣吧，派幾個人先去嚇嚇她，但重點是絕不能傷害她，知道嗎？」尹顥再次強調。

　　「要不我們先去她住的地方撒冥紙、潑油漆，再把她的名字噴在牆上，讓大家都知道她欠債不還錢……」屬下試探地問道。

　　尹顥看了屬下一眼，眼中有著淺淺責備，讓後者心虛的低下頭。

　　只是，他心裡也知道，要這群習慣逞兇鬥狠的手下完全改邪歸正，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潑油漆至少不傷人……

　　「好，就照你說的做。」尹顥只能暫時允許，心想一定得想個妥善的辦法來處置這些不還債的人。

　　屬下愉快地點點頭，終於有發洩的管道，馬上磨拳擦掌吆喝人馬去了。

　　見屬下離去，尹顥再看了一眼資料相片中那張清秀的小臉，心底莫名其妙湧上一股說不出是什麼的情緒。

　　他為什麼會有一種……好像將會與她糾纏不清的錯覺？

　　尹顥的眉頭皺得更緊，盯著相片，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人下了蠱，竟然會一直惦記著這雙眸。

　　他用力合上文件，將自己的思緒拉回正軌，還有許多事要忙，他不該將心思全放在那個笨女人身上。



　　一忙就忙到十點，尹顥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出租公寓前，才出停車場，就看到地面上撒著許多數不清的冥紙，髒亂不堪。

　　「又還沒到中元普渡，哪來這麼多冥紙啊？」尹顥自言自語道。

　　但是他也沒太多的時間去想這些，他直接坐電梯上十二樓，進了屋後，直接進入浴室，想洗去一身的煩悶。

　　只是他才剛洗好頭，卻聽到門外一陣急促的門鈴響，按得又急又猛，像是火燒屁股似的，再不開門，門鈴就要燒壞了。

　　不得已，尹顥隨意抽了條毛巾，擦拭著滴水的發，再用一條大毛巾圍住「重點部位」，直接走到門邊，一把拉開大門。

　　「是你？！」

　　「是你？！」外頭也驚呼一聲。

　　在門拉開那一剎那，門裡門外的人全傻了。

　　門裡的人是尹顥，而門外的則是徐佑寧；而門裡的人幾乎全身赤裸，門外的人卻是滿臉黑，像是剛從煤炭堆裡衝出來一樣。

　　只是當震驚過後，徐佑寧的炸彈馬上就炸開了。

　　「你這可惡的混蛋！竟然派人燒我的房子？！」徐佑寧顧不得一身煤灰，霍地衝進尹顥家，食指正對著他偉岸的胸口，就是一陣猛戳。

　　「啊？」尹顥被這小黑人嚇到，還沒回過神，胸口就是一陣疼。

　　「還裝傻？！」徐佑寧大吼道。「沒想到你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竟然做這麼下流的事。」

　　尹顥一怔，頓時啞口無言，心想自己只不過允許那幾個手下潑潑油漆，他們不會大膽到直接放火吧？

　　只是……就算有人燒了她的房子，她也應該不知道他的住所才是。

　　「你住哪裡？」尹顥皺起眉頭問，對於屬下的行為，心裡難免有些愧疚。

　　「別裝傻了，都派人來了，你會不知道我就住十一樓嗎？」徐佑寧壓根不相信他對這事完全不知情，雖然他一臉無辜。

　　「十一樓？」尹顥探出頭來，朝門外看了看，果真在電梯旁看到許多醒目的黃油漆，寫的正是這惡婆娘的大名。

　　只怪他回來的時候太累，更沒有左顧右盼的習慣，因此沒注意到他樓下的「芳鄰」，竟然就是欠債不還錢的女人，連帶讓他的樓層也添了顏色。這下，他總算知道外頭那一地冥紙是怎麼回事了。

　　討債公司的習慣一定會波及鄰居，目的在造成公共壓力，迫使欠債者還錢，只是……怎麼也沒想到，他連帶成了苦主。

　　「放心吧，如果真的是我手下燒了你房子，我一定會負責的。」尹顥本意不在傷人，更不能允許手下這麼做。

　　「你是一定要負責的，只是你要怎麼負責？供我吃供我住嗎？我現在可是完全沒有棲身之所了。」徐佑寧不客氣地左右張望，眼底流露出羨慕之色，有錢人的裝潢真是漂亮……

　　接著，徐佑寧突地天外飛來一筆的問道。「你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尹顥不疑有他的回答，心裡仍處在震撼的情境下。

　　「那這樣好了，我就在這裡住下，直到你裝修好我樓下的房子為止。」徐佑寧直接拍掌定案，拍落一地的煤灰，讓尹顥皺起了眉。

　　「你要住下來？」再一次印證，這女人果然沒大腦。

　　「我的東西都在樓下，搬走不方便。」徐佑寧應得理所當然。「你不會反悔了吧？是你自己說要負責的。」

　　尹顥瞠目結舌地看了她好半晌，難以想像這麼一個小女人竟會如此膽大妄為，竟敢隻身一人住進男人家裡。假如他真是只大野狼，到時她若說被非禮，大概也沒幾個人相信。

　　「你不怕？」尹顥黑眸裡透著危險的訊息，想讓她明白可能的險境。

　　只是怎麼也沒想到，竟換來她幾聲大笑。

　　「哈哈哈，就算你不挑食，也不會挑上我吧？」徐佑寧自認是干扁一族，大概也只有一張臉能看，激不起男人的「獸慾」吧！

　　尹顥的眸瞇得更緊，真不知道她是單純，還是根本就是愚蠢？

　　「你真的想住下來？」尹顥再問最後一次。

　　「是啊，我今晚就搬來。」正好省去她求其他鄰居收留她的麻煩！徐佑寧仍舊不改其態度，轉身就想回樓下拿些隨身的用品。

　　「啊，好痛！」只是她才剛轉身，長及腰間的秀髮就被人扯緊，痛得她大叫一聲，轉頭瞪他。

　　「你敢住進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一抹冷笑躍上尹顥的唇瓣，讓他看來更增添了幾分邪惡。

　　尹顥早已習慣獨居，沒有與別人分享屋子的興趣。這笨女人似乎決定住下，完全不在乎他的想法，這讓他火冒三丈。

　　「放心吧，你如果不怕消化不良，我也不擔心被人生吞活剝。」徐佑寧笑得很開心，說實話，這男人還挺帥的。

　　而且，她心裡還打個如意算盤，心想她要是住進他家，或許那些手下就會「誤以為」她是老大的女人，再也不會對她窮追猛打囉！

　　「笨女人！你到底有沒有大腦啊？！」尹顥終於失控狂吼著，凌亂不羈的黑髮與怒火狂燃的黑眸，讓此刻他看來像是地獄裡的魔王。

　　徐佑寧臉上的笑容凝住，不是因為他的怒氣，而是因為他的話。

　　她挑起眉，瞪了他一眼，食指不客氣的戳上他胸口。

　　「不、要、叫、我、笨、女、人！」徐佑寧一字一句地威脅他。

　　「要不然？你能吞了我嗎？」詢問的話語，被尹顥以極高的聲量吼叫了出來，顯示他胸口狂燒的怒氣。

　　就是有這種笨女人，明明笨卻又不承認，主動送上門誘人犯罪，才會有數不清的社會案件，根本怪不得人。

　　縱使他沒有「吃」她的興趣，但轉念一想，要是她今天遇到的是個心術不正的壞人，她不出事才怪！肯定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你到底要不要讓我搬進來？」徐佑寧沉下臉問道，縱使知道自己的要求過分了點，卻仍希望他同意。

　　她已經沒有耐性聽他指著鼻頭罵她笨，但……如果他同意的話，她還能摀住一邊耳朵，把他的怒罵當小狗吠。

　　所有的取決點，就在於能不能搬進來了。

　　尹顥氣得說不出話來，雙手緊握著拳，緩緩地瞇起雙眼。

　　手下燒了她的房子，現在她擺明沒地方住，而像她這般「低能」的人，若是不讓她搬進來，誰知道會不會出什麼事？

　　再怎麼說，他都有道義上的責任……

　　尹顥長長歎了一口氣，他下午的預感果然沒錯，他果真跟她「沒完沒了」！

　　「不怕死的話，就搬進來吧！」他嘶聲說道，握緊雙拳，接下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哈哈哈，謝謝啦，我回家去拿幾件急用的東西，馬上過來喔！」徐佑寧轉怒為喜，奉上一個甜到幾乎可以擠出蜜的笑容。

　　尹顥翻了翻白眼，算是受夠了她的樂天，她一點也不像剛被燒了房子的人，倒像是要去遠足的小朋友。

　　看著她幾乎是跳著離開的愉快背影消失在眼前後，他拉下了臉，該是打電話去問問那些手下是怎麼辦事的。

　　他隨手撥了電話，沒幾秒的時間，對方就接起了電話。

　　「不是說不傷人的，為什麼燒人家房子？」尹顥聲音極冷，沒有辦法允許手下妄下決定。

　　只是對方一連串的解釋，不但沒舒緩他眉間的皺折，反倒愈擠愈緊，皺折多到可以夾死三隻蚊子。

　　這該死的笨女人！該死的徐佑寧！

　　　　

　　不管頭髮還滴著水，尹顥氣呼呼地坐在沙發上，準備在第一時間內，將徐佑寧趕出家門。

　　縱使他可以直接鎖上大門，不理會她，但他想她是絕不會接受他的拒絕，他還不如直接跟她面對面說清楚，就說他尹顥的家，絕不讓笨女人進駐。

　　只是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等到他已經全身冷到起雞皮疙瘩，那女人竟然還沒出現。

　　就在他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料想自己離感冒不遠時，徐佑寧一臉清爽地走進門來，帶著一臉的愉快。

　　「我要住哪一間啊？」徐佑寧開心問道，沒注意到尹顥一臉鐵青。

　　「你說，是我的手下燒了你的房子？」尹顥從沙發裡起身，一步步朝她逼近，黑眸裡的怒火愈來愈炙熱。

　　徐佑寧看了他一眼，終於發現有些不對。

　　「是、是呀。」她有些心虛地應道。

　　「你再說一次！」他嘶聲說道，握緊雙拳。

　　「再說一次就再說一次，就、就是你手下燒了我的房子啊！」徐佑寧睜眼說瞎話，絕不在這關口害自己又被趕出門。

　　「可是據我手下轉告當時的情況，明明是他們到門口敲門，你來應門討論還債的事，卻笨得忘記關掉廚房的瓦斯，而你這個笨蛋，正在煮燒酒雞準備替自己補一補忘了長智商的腦袋，所以才讓廚房燒成焦黑。說！我有哪個細節說錯！」尹顥雙眼裡噴著火，嘴角抿得死緊，表情猙獰嚇人。

　　「啊？啊？」徐佑寧紅唇開了又閉，閉了又開，卻找不到任何理由來圓謊。

　　她原以為他要到明天才能查明事情真相，但那時她已經搬進來，要趕她出門就難了，怎麼也沒想到他的動作這麼快……

　　「呃……事情是這樣的。」徐佑寧當下吞吞吐吐的解釋，臉上的愉悅早已消失無蹤。

　　「我洗耳恭聽。」尹顥怒瞪著她，想知道她還能掰出什麼理由。

　　「雖說不是他們放火燒我的房子，但是他們先撒冥紙，後潑油漆，然後出現在我家門口，我當然會緊張到忘了關火，這是人之常情嘛！」徐佑寧厚著臉皮替自己辯解。

　　「人之常情？」尹顥差點破口大罵。「笨到燒了自己的廚房，這還能叫人之常情？」這女人的邏輯簡直令人難以想像，瞧她說起謊來還能如此義正辭嚴，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尹顥再度逼近她，沉穩的步伐觸地無聲，雖然一語不發，但那森冷的表情，卻有著狂肆的猛烈氣勢，讓佑寧一步步往後退，手腳發軟，冷汗直流。

　　「別、別這樣嘛……」佑寧什麼沒有，就是臉皮厚，死皮賴臉乃是她的生存法則是也，絕不輕言放棄。

　　於是她一個閃身，避開他偉岸的身子，猛地一跳，翻過沙發，打定主意賴在沙發上，橫豎他今天是趕不走她的……除非，他真的動手把她丟出門去——以他們兩人懸殊的體重，她大概沒有抵抗的能力。

　　「再怎麼說，我也算是受害者，而且你剛剛都同意了，現在才反悔，實在很不像男人。」佑寧小聲的說，一顆小腦袋猛搖，綁成馬尾似的髮束跟著搖晃。

　　尹顥挑起濃眉，微瞇的黑眸中閃過一絲微慍。

　　這女人到現在還能把錯推到他頭上來，他真懷疑還有什麼話是她說不出來的。

　　「出去！」尹顥指著大門，話裡沒有半分遲疑，是肯定的宣佈。

　　「不要這樣嘛……」佑寧嚥了好幾次口水，還想做垂死的掙扎。

　　完蛋了，看他鐵青的神色，這下她真要被趕出門了。

　　「一分鐘內！」尹顥又補上一句，打斷了她的辯駁。

　　「你……我……這個……」佑寧緊張得開始胡言亂語，腦子也一片空白，沒辦法思考。

　　樓下一片焦黑，雖然能住人，但是對於她想造成他手下的「誤會」，達成晚點還款的目的，就完全沒有助益。

　　不行，她一定要留下來才行，而唯今之計，只有兩個字，一字曰「賴」，另一字曰「拖」，而這兩個重點都是她最擅長的事。

　　「剩下三十秒！」一聲低喝出自尹顥的口中，由那語氣跟表情完全傳達出他的不耐，他真是受夠這女人了。

　　沒得選擇了，佑寧下了決定。

　　苦肉計！

　　佑寧先垂下頭，露出雪白頸項，一動也不動，半晌之後才抬起頭來，大眼睛裡一片水汪汪，那無助的模樣，看得人心都要揪成一團。

　　「不要趕我走，拜託……」佑寧紅唇一抿，眉兒一皺，眼淚像小雨似的下個不停。「樓下燒得一團亂，連門鎖都壞了，我一個女生單獨住，誰知道半夜會不會有人臨時闖進來……」請菩薩原諒她小小的、善意的謊言吧，她只是想生存。

　　尹顥濃黑的眉頭又聚攏，凌厲目光裡揉進淡淡的無奈。

　　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話說著說著，說到後來，已成了嚶嚶啜泣。

　　他算是服了這丫頭，不管是聲音、還是模樣都無姑且可憐，只是說出口的話卻無賴得很，擺明了要賴定他。

　　他要是在此刻撒手不管，肯定被人指責缺乏同情心，但他心裡隱隱約約有個預感，要是收留她，接下來會是數不盡的麻煩。

　　佑寧偷瞄了他一眼，怎麼這人如此冷血，她都哭成這樣了，他還無動於衷。

　　不行，為了拖延還款，她必須把握機會，用盡一切辦法賴定他。

　　佑寧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伸手抱住尹顥的手臂，用她那雙澄澈的眼兒瞅著他。「你一定要趕我走嗎？」她小小聲地問，看來可憐兮兮。

　　尹顥的回答是一陣冗長的沉默。

　　他的心在掙扎，理智告訴他得嚴正拒絕，但是……那一雙眼，那一雙極似美貞的雙眸，揪人心疼的表情，卻叫他無法開口拒絕。

　　「拜託你，至少讓我住一晚就好了。」佑寧用最脆弱渴望的表情望著他，只差沒抱著他的大腿，求他別趕她走。

　　尹顥瞪著眼前嬌小的女人，冷靜理智的思緒難得有些亂了，凌厲的視線終於軟化，陡然伸出手，扣住她的下顎，強迫她抬起頭來。

　　「就一個晚上。」尹顥說道，劍眉聚擰著。

　　佑寧低下頭，馬尾垂落披散在白嫩的粉頰前，遮蓋住俏臉上的神情，柔軟的紅唇在無人察覺時，偷偷彎成一個狡詐的微笑。

　　耶！成功！

　　「好的，就一個晚上。」先過了今晚再說，明天她會再想新的方法留下來。

　　佑寧在心裡備註，澄澈的眼裡閃過一絲狡詐的笑意，然後，又迅速恢復純潔無辜的模樣。

　　「你真是個好人。」佑寧不忘先拍拍馬屁，為明天的借口鋪路。

　　尹顥只是睨了她一眼，不言不語。

　　那雙水汪汪的大眼威力驚人，一而再、再而三讓他有了遐想，他想他快瘋了。

　　他渴望美貞，想念她想得快瘋了，竟將這情緒轉嫁至一個笨女人身上……

　　「我說過，你只能留一個晚上。」他捉住最後一絲理智，告訴自己該與她保持距離。

　　「多一天都不行嗎？」佑寧小心翼翼的問，語氣忐忑。

　　銳利的目光掃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見到尹顥無言重申他的決定，那嚴肅的表情，肯定不是在開玩笑，佑寧心想，她得趕緊再想個辦法才行。

　　「好，就一天！」佑寧努力往好處想，至少過了今晚這一關。

　　一放鬆下來，她的生理機能就開始運作，肚子很不爭氣、很不給面子的，竟然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那聲音讓尹顥下顎一束肌肉抽動，這丫頭不會沒吃飯吧？

　　想想也是，她都燒了自己的廚房，想必是連吃都還沒吃……

　　「呃……為了感謝你讓我留下來，要不我煮個東西給你吃？」佑寧一邊講一邊朝廚房移動，想填飽的當然不是他的肚子，而是她的。

　　「我一點都不餓。」尹顥瞇起眼睛，看來不大買帳。

　　「呃……不吃一點嗎？吃一點就好……」因為她真的快餓扁了。

　　佑寧努力攪動即將乾涸的腦汁，卻還想不出個好藉口，就連說話都很困難。

　　尹顥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這一切的麻煩只能怪他自己，還能怎麼樣呢？

　　他雙眉微挑，順從了她的願望。

　　「冰箱有水餃。」他冷聲說道，視線停在佑寧的俏臉上，面無表情。

　　除了美貞之外，他的目光不曾停留落在哪個女人身上這麼久。

　　但，縱使直盯著她，他仍無法將美貞的影子從佑寧的臉上排除開來。

　　他需要喝點酒。

　　而且，還是烈酒，才能鎮定他的神經。

蔡仲子

第三章

　　彷彿得到特赦令，佑寧直奔廚房，替自己張羅吃的，還一點都不客氣地煮了二十顆。沒辦法，她省吃儉用兩個禮拜，買了幾塊雞肉想替自己補一補，卻不小心燒了自己的廚房，真的是得不償失，她當然得從他這裡撈點回來。

　　正當她呼嚕呼嚕地將一顆顆水餃吞進嘴巴裡時，眼角餘光瞥到尹顥正坐在沙發上很有情調地喝著琥珀色的酒液。

　　佑寧在心裡冷哼一聲，明明都是人，為什麼她要過的這麼辛苦啊……

　　「躲在角落評斷我，不如就勇敢一點，直接坐到我面前來。」尹顥突然開口，往後一靠，寬闊厚實的背貼著椅背，一副從容的模樣，卻也有著讓人不得不聽話的威嚴。

　　佑寧急忙吞下最後一顆水餃，嬌小的身子立刻跳起，咚咚咚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在指定席坐下，水汪汪的眼睛眨個不停，疑問在心裡升起……

　　這男人背後有長眼睛啊？怎麼知道她正看著他。

　　不過，看樣子尹顥沒興趣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隔著一段距離，凌厲地瞧著她，眼眸深處閃過柔和的光芒。

　　呃……這目光，溫柔的有點奇怪。

　　「我沒有評斷你，我只是在心裡感謝你收留我而已。」佑寧巴結地道，她再笨也不會承認自己在心裡將他罵了幾千幾百遍。

　　尹顥仍是不發一語，目光沒有移開她分毫，炙熱得讓她心兒一悸。

　　那深濃的眸子裡，閃過某種激動且溫柔的情緒，讓人猜不透。不知為什麼，被他這麼專注的盯著，讓佑寧的心七上八下的跳著，有著說不出的慌亂。

　　「怎麼了？」佑寧努力柔聲問道，心頭一陣抖瑟。

　　尹顥只是注視著她，眸光明亮，表情卻十分淡漠。

　　「你有雙很漂亮的眼睛……」半晌後，尹顥出人意表地誇讚了她，語音溫柔有如春風拂過。

　　突如其來的讚美與深邃的眸光，讓佑寧的心怦怦跳個不停，血液加速流動，耳中嗡嗡作響，心頭小鹿亂亂撞。

　　天啊，早知道自己對帥哥沒有免疫力，但……他不過才盯著她看，她就失控成這樣，未免也太沒定力了。

　　他的視線好燙，像是一把很熱的火，在他灼烈的目光下，她害怕得不住發抖，全身都熱了起來。

　　而且他的眸光有些不對勁……

　　咦？佑寧直覺看向桌上那瓶琥珀色的酒液，已經剩下不到半瓶……她不禁倒吸一口氣，這男人眸光突然轉變的原因，不會是一下子灌掉太多酒的關係吧？

　　很快地，他證實了她的猜測。下一秒，他像獵豹一樣朝她衝過來，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將她鎖在他的懷抱與椅背之間。

　　哇！這這這……這是什麼情形啊？

　　遭遇奇襲，佑寧驚喘連連，雙手往前一伸，本能要推開他，只是他太強壯，讓她無法將他推開分毫。

　　「你你你……你鎮定一點！」破天荒第一次，她連話都說不好。

　　她什麼都算到了，就是沒算到這男人也會酒後亂性，他應該不是這麼不挑食的人才對。

　　「你死纏活纏的要住下來，難道沒有想過你會遇到什麼危險？」尹顥逼近她，目光顯得銳利閃亮，有著野性的活力，看來危險極了。

　　佑寧的小臉倏地抬起，猛眨著眼，這……這男人不會真的想對她怎麼樣吧？

　　「我相信你是個君子，你既然好心收留我，自然不會對我怎麼樣。」佑寧猛拍馬屁，希望他能清醒一點。

　　「你不知道喝酒能亂性嗎？」尹顥說道，那嚴肅的表情，看來不像在開玩笑。

　　血液瞬間往佑寧臉上衝，粉臉成了紅蘋果，又慌又緊張。他不會是來真的吧？

　　「那你別喝了！」千萬別喝了！

　　佑寧抵住他的胸口想推開他，並伸手將桌上那瓶所剩無幾的酒倒掉，但無奈她掌下的肌理熱燙而結實，堅定而不想移動，炙熱的體溫傳了過來，讓她全身也跟著熱燙起來。

　　尹顥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氣勢迫人，在她眸裡看到明顯的緊張。

　　他並沒有精蟲上腦，只不過是想嚇嚇她，而看樣子他達到目的了，應該可以收手了……只是他的身體卻不想從她的身邊離開。

　　這可不是一件尋常的事。

　　未曾對女人動過心，唯有美貞讓他魂牽夢縈，除此之外，他對任何女人都保持距離，不讓任何女人近身，再美都一樣。

　　可是這似乎忘了長大腦的徐佑寧，卻意外地讓他產生奇怪的錯覺。那雙神似美貞的眸誤導了他，讓他反倒不想離開她。

　　尹顥皺起眉，眉間鎖進不解的情緒……這樣的感覺，從來不曾發生過。

　　佑寧沒發現他眼中的疑惑，只想替自己排除眼前可能被生吞活剝的窘境。

　　「尹老大，你壓得我很不舒服，可以讓我起來喘口氣嗎？」她簡直快斷氣了。

　　尹顥仍舊沒開口，神情古怪地看著她。

　　佑寧誤會他的沉默，認為他沒有讓位的打算，長歎了一口氣，心想如果尹顥打算嚇唬她，那麼他完全成功了，她嚇得雙腳發軟，幾乎想放棄計畫，奪門而出。

　　只是下一秒，他像是突然清醒了，迅速退開身子，坐回原來的位置上，離開她溫暖的體溫，臉上沒有任何異樣，只是深黝的黑眸裡閃過複雜的光芒。

　　而佑寧則像是屁股上有把火在燃燒般，以極快的速度逃跑至角落，喘了幾口氣之後，才確認自己的危機解除，應該暫時沒有危險。

　　看他一臉沒啥緊要的模樣，再次認定他的確是故意嚇唬她。

　　「你害我差點心臟病發。」佑寧的話一點也不誇張，雖然他真的很帥，但再怎麼說，這也是她與男人的第一次接觸。

　　尹顥仍是盯著她，不發一語，像這一切是她自找的。

　　「不過，你別以為這樣就能嚇跑我，我今晚還是要住下來。」佑寧嘴裡胡亂嚷著，想藉由這樣平復她失控的心跳，讓她暫且不去理會他過於熱切的眸光，與剛剛他真的很想吃了她的舉動……

　　然而她卻被他怪異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他這麼悶不吭聲緊盯著她瞧的模樣，實在令她心裡發毛。討厭，他在看什麼啊？！難道是質疑她的勇氣與決心？

　　「我是說真的，我不只今天住下來，明天、後天、大後天，我會一直住到樓下整修完畢為止。」其實她比較想說，她想住到債務還清為止。

　　理智線終於「啪」的一聲，陡然繃斷。

　　尹顥雙眼裡噴著火，嘴角抿得死緊，表情猙獰嚇人

　　「經過剛才那樣，你還想住下來？！」她就是有這種能力，能夠輕易撩起他的怒火。

　　佑寧紅唇微彎，輕嗤一聲，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天性樂觀又少根筋的她，很少擔心害怕什麼事情超過十分鐘。

　　「看你這反應，就知道你剛才是在嚇唬我，既然不是真的，那我還怕什麼。」笑意點燃小臉，她笑得好開心。

　　尹顥翻了翻白眼，惡狠狠的瞪她。「你果然是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他嘶聲說道，握緊雙拳，按捺下自己想抓住她肩膀用力搖晃的衝動。

　　「我只是相信你，這有什麼不對……」佑寧縮縮脖子，不敢再多話。

　　尹顥只是挑眉，沒有回答。

　　他寧可她有提防心一點，不要相信他，畢竟……他剛才的確差點失控。

　　「你不要又這樣看我。」又是那種想吃了她的表情。

　　尹顥仍舊保持沉默，只是站起身來，一步步地朝她走過來，在離她一尺遠的距離停下腳步，佑寧直覺往後退，直到背脊貼住了牆壁。

　　緩緩地，尹顥低下頭來，用高深莫測的視線瞅著她，兩人的額頭幾乎要碰在一塊了。

　　一種說不出的氣氛蔓延著，佑寧的粉臉，驀地湧起一陣熱燙。那是一種不曾有過的陌生情緒，那樣的情緒裡，有著些許害怕、膽怯、心慌意亂，而且……還有幾分的期待。

　　唉啊，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佑寧趕忙停下腦中翻飛的「情色」畫面，從不知道自己有「花癡」的潛在特質，對方連碰都還沒碰到她，她倒心慌意亂起來。

　　「就讓我住幾天有什麼關係？」佑寧沮喪的道，聲音很小，腦袋垂到胸口。

　　又是那種無辜的表情……

　　從這個角度看來，她更加嬌小，纖細得像是一碰就碎，再次觸動著他的心。

　　不知為什麼，這小女人的反應，總能勾動他的情緒，讓冰封的理智逐漸潰堤。

　　可能是酒精讓他的自制力鬆懈了……他給自己一個借口，抬手將她粉頰上一綹頭髮撩回耳後。他黝黑的大手趁勢滑進她的黑髮裡，然後悄悄把她拉近……他毫不意外地感覺到她的身軀突地僵直。

　　佑寧像是突然被催眠般，唇兒微張，任憑他霸道蠻橫的扯著，被他拉入熱燙的男性胸懷裡。

　　尹顥望著她，黑色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光芒，像是若有所思。

　　「我不趕你走，但是不知道還能保持理性多久，你自己要有心理準備。」他在她耳邊很輕很輕地說，呼吸很熱燙，徐徐吹拂著。

　　「真的？你不趕我走了？」佑寧沒半點危機感，小臉再度染上笑意，像是收到一項珍貴的禮物，不設防地對他笑著。

　　尹顥凝視著她的笑容，黑色的眸子深處，湧現某種溫暖，迸碎了存在已久的冰冷。

　　男性氣息包圍著她，帥得太過罪惡的俊臉愈壓愈近，熱熱的呼吸，在她耳邊、髮梢間盤桓著，讓佑寧感到暈陶陶的……

　　然而佑寧卻只是眨著雙眼，愣愣地看著他，水嫩的紅唇微微張著。

　　尹顥像是著了魔般，情不自禁靠上前去，熱燙的唇貼上了她，汲取那溫暖的甜美。

　　唇上的溫度、緊密的擁抱、撲面而來的強烈男性氣質，都證實了這是現實而非夢境。

　　天啊！他真的吻了她。

　　

　　佑寧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像是全身都被火燒著，胸臆間翻起異樣的感覺，酥酥的、暖暖的，還有好多慌亂。

　　她被抱得極緊，全身動彈不得，眼睛瞪得圓圓的，腦子裡更是一片混亂。

　　如果他想再嚇她一次，那他倒是用錯方法了。

　　她不但沒有被嚇跑，反而十分喜歡他的吻，儘管她的頭比剛才更暈，粉頰嫣紅得像是剛灌了整瓶威士忌。要不是他的手正緊密地攬著她的腰，她想她一定會因為腿軟而滑落地面。

　　就在她快要因缺氧而昏厥時，他鬆開對她的鉗制，凝視她黑眸裡閃爍的光芒。

　　他臉上的表情極為震撼，一張薄唇緊抿著，俊臉慘白，沒有血色。

　　「你怎麼了？」佑寧關心的問道。

　　怎麼回事？他的模樣像是嚇壞了。只是被嚇壞的人，應該是她才對吧？

　　聽聞她的問句，尹顥陡然像是被燙著般，跳開好幾大步，毫無防備的佑寧因此被他硬生生摔到地上，疼得哇哇叫。

　　「喂！你是怎麼了？」她沒半點氣質的喊道，剛才的迷亂全給摔光了。

　　尹顥一句話也不說……或者該說，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站在原地緊盯著她，連連深呼吸。

　　他吻了她？！他竟然吻了她？！一個可以堪稱不認識的女人？

　　他向來聰明過人的腦袋，這會完全不管用了。只是僵直著身子，看著佑寧那張不知是羞紅，還是氣紅的小臉。

　　尹顥一臉驚嚇，然後極為緩慢的搖頭，他的臉色甚是蒼白，高大的身軀微微晃動，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眼神仍直盯著她，似乎無法從她臉上移開。

　　看著他的反應，佑寧蹙著眉頭，不死心地朝他走去，想問個清楚。

　　「你到底是怎麼了？莫名其妙地被你吻，我都沒喊非禮了，你在晴天霹靂個什麼勁兒？」這還是她的初吻耶，真叫她深受打擊！

　　豈料他的動作比她快得多，竟然一個轉身又退了好幾步，看樣子是打定主意要跟她保持距離。

　　吼！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佑寧咚咚咚地衝了過去，食指指上他的鼻頭，粉臉上的紅潮未褪，此時尹顥倒是很確定，她臉上的紅雲是因為生氣而引起的。

　　「你吻我！」這是很嚴重的指控……不不不，是一項明顯的事實。

　　尹顥的臉上難得一陣青一陣白，俊臉上略微僵硬。

　　可惡！尹顥暗罵自己一句，眉頭擰得更緊了，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失控了。

　　看著倒在桌上的酒瓶，他告訴自己，真的該戒酒了……

　　「是你自己要住下來的，我又沒逼你，不滿的話，你可以馬上離開。」尹顥強自鎮定，不願讓她看出他其實也被這個吻嚇到。

　　「我不走！」佑寧想也不想的地打斷他的思緒。

　　尹顥瞇著黑眸，伸手握住她的衣領，把她拎到面前。

　　「什麼？」這樣還嚇不走她？

　　「親都親了，也沒少一塊肉，我為什麼要走？！」佑寧氣呼呼地瞪著他。

　　轟！尹顥的腦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難以想像，這個小女人竟然如此膽大妄為，連邏輯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真的不怕？」他吼道，俊臉猙獰。

　　佑寧深吸一口氣，火氣往上冒，伸出食指猛戳他的胸膛。

　　「有什麼好怕的！」她的氣勢同樣不輸他，戳完之後雙手插腰，虛張聲勢，像女俠一樣大聲質問。

　　一向對自己的自制力引以為傲，尹顥首次對自己失去了信心，俊臉上閃過一絲窘迫，濃眉緊擰著。

　　「你不怕我又吻你？」有了第一次，他沒把握自己不會做出第二次。

　　只是……佑寧的反應再次讓他跌破眼鏡。

　　「要吻就吻啊，反正我又不討厭。」佑寧乘勝追擊，抬高小腦袋，一副「歡迎再度光臨」的表情。

　　實際上說起來，誰吃虧還算不清呢！

　　橫豎她是要住下了，這男人又不難看，吻起來也還算舒服，那她當然不能輕易離開。

　　他瞪著這女人，頓時像石像般僵住，連呼吸都停了。

　　黑色雙眸瞇得更緊，透著危險的訊息，尹顥額上青筋跳動，雙臂肌肉賁起，他的掌心刺癢，渴望著親手扼斷這個大笨蛋的脖子！

　　「如果再發生一次，可不是一個吻就能解決的了。」尹顥沉著臉說道，不是威脅恫嚇，而是宣告。

　　佑寧的眼珠滴溜溜地直轉，看不見恐懼無辜，反而充滿興趣地盯著他，紅唇上還掛著一抹笑。「如果可以讓我緩緩還債的日期，這也不是不能配合的。」她存心火上加油，要氣得他七竅生煙。

　　反正他愈是要趕她走，她愈是要跟他作對，早知道錢是要還的，但是日期長短可關係重大。

　　尹顥的雙眸倏地瞇起，倒抽一口氣，高大的身軀搖搖欲墜。

　　他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好想掐死她！

　　看尹顥一臉大受打擊的模樣，佑寧拍拍他的肩膀，給予安慰。

　　「沒事的，就一個吻而已，沒關係的。」佑寧笑得好燦爛，像個無辜的天使。

　　「你這笨蛋！」尹顥狂聲怒吼，額上青筋跳動，雙瞳噴著紅色烈焰，處於狂怒狀態，只差沒抬腿踹人。

　　而佑寧很擔心，他想踹走的人是她。

　　「不要這樣嘛……」她一臉委屈和不解，沒再與他耍嘴皮子，只是可憐兮兮地靠近他，扯著他的衣角，無辜地仰高脖子看他。

　　很快地，大眼裡頭盈滿波光，晶瑩的淚珠再度奪眶而出，滴答答地落了下來，無言地指控他欺負弱小，佔了便宜還不買帳。

　　尹顥深吸一口氣，按住太陽穴，頭疼欲裂，低聲咒罵了幾聲。

　　這女人真的沒半點危機意識，不知道她這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會令她陷入可怕的危險嗎？

　　尹顥瞇起眼睛，腦中思緒飛快轉過。

　　還好她還能裝出這可憐兮兮的樣子，要不然，大概不出幾天，他就會被逼得失去理智，活活把她掐死。

　　算了，他投降了。就不相信他真的拿這小笨蛋沒轍，不過是酒後失控，他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了。

　　不會了！應該……不會了吧？

　　「好吧，你想留，就留下來吧！」尹顥的表情有些僵硬，還有些窘迫，黑眸掃向她的後方，不習慣對個女人低頭。

　　佑寧抬起頭來，揉揉滿是淚水的明眸，又驚又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我真的可以留下了？」

　　她沒聽錯吧？這不算美人計的美人計，竟然成功了？

　　尹顥繃著臉，僵硬的點頭。

　　「萬歲！」佑寧高興的歡呼，小手一張，猛地撲進他懷裡，像頭無尾熊似的，把他抱得好緊好緊，她又柔又軟的身子，毫不客氣的往他身上擠去，提供他最佳的福利。

　　這、這女人！尹顥倒抽一口涼氣，滿臉驚愕，下一秒，火速察覺自己生理上的轉變。

　　只是，待他控制好生理反應之後，下巴抵著她的發，汲取她身上的幽香，唇邊不自覺出現淡淡的笑容，伸手揉亂她的發，動作親匿得讓人心兒酥軟。

　　這笨蛋一樣的丫頭……無論做的事、說的話，儘管讓他氣急敗壞、七竅生煙，但在她撲進他懷裡的那一刻，卻讓他心中滿溢溫暖。

　　他大概是前輩子欠了這笨蛋什麼了，才會被她一黏上就踢不開。

　　「別以為這樣就不用還錢了。」尹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神情仍舊冷漠，非要看得很仔細，才能看出他眼中藏著深深的笑意。

　　「好好好！會還、我一定還……」佑寧理所當然的道，埋在他寬闊的胸口裡，紅唇往上彎，笑意忍都忍不住，一點都沒有女人的自覺。

　　她真是遇到貴人了……佑寧的雙眸閃亮，嘴角噙著笑，一臉得意。

　　還！她一定還！不過……什麼時候還，就是看她的心情了。

　　佑寧此時還天真的以為，那個吻會為她帶來幸福的開始，至少，不被催帳就是幸福了，但她完完全全地猜錯了。

　　戰爭在第二天早上就爆發了！

蔡仲子

第四章

　　一夜無眠，尹顥難得的睡過頭，他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門，仍然頭重腳輕，喝酒過量果然不是件好事，連頭腦都不清醒。

　　他正打算洗個冷水澡、刷個牙，讓自己回過神，卻在抬眼看到廚房冒出的白煙時，倒吸了一口氣。

　　他以極快的速度衝進廚房，只見佑寧正手忙腳亂地搶救平底鍋上，那幾乎已成焦炭，看不出是培根還是火腿，或是炒蛋的……「團狀物」。

　　「啊……早啊，要吃早餐嗎？」佑寧一邊回頭，一邊巴結的笑，還不忘舀水往平底鍋裡潑，為的是降溫，卻只是冒起一陣又一陣的白煙。

　　「你、這、個、笨、蛋！」尹顥幾乎是咬著牙說。

　　下一秒，一雙有力的大手伸了進來，像老鷹抓小雞般將她拎了出去，丟在離火源有一公尺遠的地方。

　　「噢……」佑寧的小屁股直接著地，痛得皺起眉。

　　尹顥想也不想的關了火，對於平底鍋裡這黑色團狀物，完全不抱任何期望，直接握住把手，腳踏垃圾桶，桶蓋一打開，將所有的東西往裡頭倒去。

　　「款款……唉，那還可以吃耶。」佑寧心疼得緊，對於老吃泡麵過活的她，這些堪稱美味了。

　　下一秒，尹顥回到她面前，再次把嬌小的她拎到眼前，銳利的黑眸瞇起，臉上滿是憤怒。這個女人似乎生來就有找麻煩的天分，時時刻刻都在闖禍……

　　「燒了你的廚房還不夠？！還想燒我的？」尹顥驀地狂吼，聲如響雷，窗子差點都給震破。

　　「呃……我只是想弄點早餐吃嘛。」佑寧說得吞吞吐吐，一臉心虛，她的確不是個好廚子。

　　好吧！她承認，她的確跟廚房犯沖，每次進廚房，沒有不出事的。

　　不過，尹顥完全沒被她的話安撫，那雙銳利的黑眸瞇得更緊，明顯露出不悅。

　　「那不叫早餐！那根本稱不上是食物！就連要當廚餘，都可憐了那些牲畜。」

　　尹顥的話一句比一句惡毒，他這時開始懷疑昨夜自己怎會一時心軟，收留這個掃把星。

　　「講話就講話，不要用吼的嘛！」佑寧的眉頭打結，在嘴裡嘟囔著。

　　尹顥瞪著她，表情愈加森冷。「你就是不懂得避開危險，是嗎？」他壓抑著胸中的怒氣，想著她一再犯下的不同錯誤。

　　聞言，女孩美麗且靈活的眼珠子轉了轉，頓時杏眼微睜，添了幾分微怒。

　　「不要拐彎抹角的罵我笨！」

　　「我沒拐彎抹角。」尹顥揚起濃眉，薄唇裡吐出簡單的回應。一句話，冷冷的丟回她頭上。

　　嗄？這、這、這是什麼意思？

　　「我就是罵你笨。」像是讀出她眼中的疑惑，尹顥直接給了她答案。

　　佑寧的眼睛瞪得很大，呼吸停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男人……

　　可惡！這男人真可惡！

　　「你說話很毒耶！」該是理直氣壯的回話，她卻說得沒有半點氣勢，只因為她很有自知之明，她的確不聰明。

　　再次看到她露出小鹿斑比般無辜的神情，尹顥的同情心莫名地被挑起，只能用力閉上眼睛，低低詛咒幾聲。

　　「不想聽，歡迎你馬上離開。」他沉聲說道，瞪著她美麗而無辜的臉。

　　女孩靈活的眼珠子轉了轉，閃避著他的眼神，開始看向別的地方，這是她心虛時的表情。「我要住下來！」她說得小聲而堅定。「那是你昨天答應我的，你說我想留下來，就可以留下來的。」

　　她心裡仍打著如意算盤，希望能拉近與「債主」的關係，進而得到緩刑。

　　「你就是打定主意不走了，是不是？」尹顥扯緊了她的領口，逼近她的小臉，凶狠地瞪著她。「你是非逼我吃了你，是不是？」

　　男性的呼吸迎面而來，刷過她肌膚時帶來說不出的酥癢，也引發她心中隱約難言的騷動。

　　「怎麼這麼說啦！」佑寧不滿地挑挑眉頭，說得像是他沒碰過一樣。

　　「又不是沒吃過，就在這裡、這裡，連啃帶咬的，比吃正餐還認真。」佑寧嘟起唇，努力提醒他，不忘指著自己的唇瓣。人證、物證都在，他休想抵賴！

　　尹顥銳利的黑眸驀地一沉，怒氣狂燒，他一向冷靜，而她偏偏就有讓他動怒的本領。

　　「那根本連『點心』都稱不上！」她不會把男人看得那麼「純潔」吧，一個吻哪能稱得上是正餐，頂多只是開胃菜。

　　再一次，佑寧氣得想咬他，無奈人在屋簷下，加上體型相差懸殊，她只能握緊拳頭，在心裡給他那方正的下巴一記狠狠的左勾拳。

　　「至少……沒那麼不堪入口吧？」佑寧問道，嘟起了紅唇，覺得好委屈，那可是她的初吻耶，而且她覺得挺舒服的啊！

　　尹顥皺起眉頭，看了她老半晌，這是什麼鬼問題？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其實可以和平相處的。」佑寧硬擠出笑容。試圖表現出友善，鬆懈他的防備心。

　　和平？尹顥的眉毛挑得老高，打從她昨天一出現在這裡，他的表現就不曾「和平」過。他的心情就像是鍋燒滾的水沸騰不已，無論是情緒上，或……生理上的。

　　「別急著反駁我，只想趕我走，聽我說一下理由。」佑寧眨著無辜的眸子望著他，嬌小的身子不自覺靠近他。

　　淡淡的芬芳，從她身上傳來，尹顥的眸光更加深濃。

　　「你找上我，就是為了要錢！」佑寧沒注意到他眸光的轉變，不知死活的貼近他。

　　尹顥撇撇唇，叫她繼續說下去。

　　「所以呢，逼死我對你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再說，我如果把錢花在整修上面，能還給你的錢就更少了，對你也是損失。所以還不如讓我住下，你一方面可以盯著我，不讓我跑了，還能夠盯著我把每一分到手的錢都還給你，這不是一舉數得嗎？」佑寧認真說道，努力遊說他。

　　看了她好久好久，尹顥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下了結論。

　　「你果然不聰明。」她自始至終都沒察覺自己能勾起男人多大的情慾波動，以及她陷入了什麼樣的危險中。

　　再一次被人罵笨蛋，佑寧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顧不得兩人的差距，雙手使勁一抓，扯住他的衣衫。

　　「你這人怎麼這麼難商量？！」她說了那麼多理由，他怎麼一個都沒聽進去？

　　「反正我不管，有本事你就丟我出門，要不然，我、住、定、了！」佑寧失去理智，小拳頭在他的胸膛上亂捶，發洩自己滿腔怒氣。

　　又怒又氣又急，讓她一張小臉爆紅成了蘋果，無賴的態度反倒增添幾分可愛與性感，尹顥不自覺露出淺笑。

　　他頭一回發現逗她生氣，是一頂很有趣的娛樂。至少讓他知道，原來會被氣得頭頂冒煙的人不只是他，她也是火盆子一個。

　　「我已經快氣瘋了，你還笑得出來？」佑寧真的很不滿，明眸裡滿是怒火。

　　「就是因為你氣瘋了，所以才好笑。」尹顥簡單扼要地道，沒有考慮半秒。

　　只見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不知該說什麼話來反駁他。

　　兩人之間又是一陣曖昧的沉默。

　　尹顥看著她氣得通紅的小臉，想著從相遇以來她做的每件蠢事，深不可測的黑眸揉進一抹無奈。

　　「為了不讓你胡亂闖禍，造成社會危機，看樣子，我是非得把你留在我身邊才行了。」許久之後，尹顥淡淡的開口。

　　可能的轉變出現，佑寧的怒氣像充氣過頭的氣球一樣「砰」的爆開，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的意思是？」她的眸瞠得老大，還不忘向他眨了幾下。

　　「所有的薪水都要交給我，除了生活費之外，另外還得再找份兼差的工作賺錢還我，以上條件同意的話，我就讓你住下來。」尹顥輕描淡寫的說道。

　　他之所以會同意，只是因為他就住在她家樓上，要是她再燒一次廚房，天曉得會不會把整棟樓給燒了，連他都活不了。

　　「同意同意，我怎麼會不同意呢！」佑寧正有找兼差的打算，畢竟妹妹欠下的那筆錢的確要盡快還掉。

　　於是，佑寧大方的伸手示意兩人握手言和，尹顥瞟了眼那如青蔥般白嫩的手幾秒鐘後，慢慢地握住，算是彼此達成協議。

　　雙手緊緊交握，兩人各有各的心思。

　　佑寧心想可以暫時擺脫討債集團的心理壓力，尹顥則是將希望寄托在她每月的薪水，與所有可能還款的方式。

　　再怎麼說，他就是無法像一般討債集團冷血，非得一次要到一大筆錢不可，於是兩人有了初步的共識，但接下來卻是另一波爭執的開始。



　　客廳裡，一場拷問的畫面正在上演。

　　「從刷卡單資料可以看出，你買了不少名牌包，是吧？」尹顥修長的指敲著椅背，已經開始打算要怎麼從她身上掏出錢來。

　　滴溜溜的美眸先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這男人的消息怎麼這麼靈通啊？

　　「其實……呃，也沒多少個。」祜寧語焉不詳，存心打馬虎眼。

　　「想住下來就說，要不然……」尹顥覷了她一眼，語音低沉平順，危險到極點的威脅，令人毛骨悚然。

　　「真的沒幾個嘛。」佑寧吞吞吐吐地說道，眼珠子轉啊轉的。

　　「快說！」銳利的眸子掃過來，比寒風更冷，一個眼神就讓佑寧乖乖招供。

　　「大概十來個吧！」佑寧嘟著嘴，知道騙不了他。

　　「賣掉！」一得到答案，尹顥的反應很直接。

　　「不賣！」佑寧的眸瞠得老大，這男人怎麼敢打起她那些心肝寶貝的主意。

　　「賣掉！」聲音更沉了些。

　　「不賣！」她的堅持也沒有動搖過。

　　這傢伙雖然人模人樣，但是骨子裡可惡極了，還以為他好心收留她，結果竟然要她賣掉心愛的名牌包。

　　「我說賣掉就賣掉！」尹顥失去耐性地吼道。

　　「沒頭沒腦的，叫我賣給誰啊！」佑寧也吼了回去，跟他大眼瞪小眼，在心裡打著鬼主意，就算有人要買，她也不讓他知道。

　　「上網拍賣掉。」幾個字冷冷丟下來，讓佑寧整整傻了五秒鐘。

　　待她腦袋恢復運轉後，她的嘴愈嘟愈高，不甘心被人吃得死死的。

　　「我不會上網拍賣東西。」她仍在掙扎，心裡吶喊著不公平，憑什麼任他決定一切，她就半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你不會？」尹顥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睨著她，目光銳利，像是在評估她話中的真假。

　　「就是不會。」佑寧回瞪他，還好她是真的不會，要不然被這雙眼睛一瞪，只怕是說不出謊話來。

　　「你真的很笨耶！」尹顥不耐煩地說。

　　「所以那些東西可以留下來，不用拍賣了吧！」佑寧如釋重負地露出高興的笑容。她一臉得意忘形，以為他已經拿她沒轍。

　　銳利黑眸掃了過來，望進她清澈的明眸，讀出她的得意，眸光一沉。

　　「放心，這點小事我可以代勞，把你所有的包包搬上來，我幫你賣。」尹顥此言一出，簡直斷了佑寧所有的退路。

　　「你、你、你……」啪地一聲，佑寧用力把手拍在桌上，站起身來指著他，氣得直顫抖，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是債主，我有權利。」尹顥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你濫用職權！」她指控道。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許再多話。」他嚴厲下著命令。

　　佑寧握緊拳頭，無言地屈服在他的威嚇之下，她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真如他所說的，是個貨真價實的笨蛋，主動進了虎口，這下，想逃都逃不掉了。



　　為了押解她將所有的名牌包全部上繳入庫，尹顥陪著她到了樓下，一開門果然看到客廳的天花板與牆壁全被燻黑，廚房尤甚，但還好沒什麼太大的損害，門鎖也不像她所說的壞了，這就讓他搞不懂，當初她為什麼執意住進他家。

　　佑寧當然不能讓他知道，她一開始只是存心想讓他手下誤會兩人的關係，只能避重就輕、轉移話題。一抬頭，正巧看到發黑的牆面，她心裡有了主意。

　　「房東看到這黑漆抹烏的模樣，鐵定又要叫我賠錢了。」佑寧撫著下巴，愁容再現。

　　尹顥挑起眉，臉色同樣不好看，他可不想又有人來分他的錢……

　　「這樣吧，我去買兩桶油漆，你來幫我刷天花板。」佑寧轉過頭來對他道。

　　「我又不是你請的長工。」尹顥白了她一眼。

　　「難不成你要我請人來油漆？」佑寧回問他一句。

　　「你不會自己刷？」雙手萬能。

　　「我刷不到天花板。」佑寧這個時候倒是很高興承認她腿短。「我刷牆壁，你刷天花板，這樣很快就能恢復原狀。」

　　尹顥睨了她一眼，這個時候，她就變聰明，懂得利用他了。只是她說的也沒錯，她現在的確得量入為出，開源且節流，而DIY的確是最好的方法。

　　「好吧，等把所有的包包都放上拍賣網站後，就去買油漆。」尹顥簡單說道。

　　聞言，佑寧的臉又垮下來，她還以為他忘了這事，一接觸到尹顥那無聲罵她笨的眼神，像是早料到她會這樣想似的，頓時覺得有些氣悶。

　　「賣就賣嘛。」遇到這惡霸了，她只能舉雙手投降，但嘴巴仍不免碎碎念。

　　「真是死要錢，賣了那些包包，我就不相信能還得了多少……她帶他走進房裡，打開廚櫃，搬出她一個又一個，保護得跟新的一樣的名牌包，心裡滴著血。

　　「你一個上班族，買這麼多包做什麼？」眼前的小山讓尹顥歎為觀止，光這些大概就佔了她卡費的一大半，這個女人是瘋了嗎？

　　「唉呀，你不知道女人的心情啦，買一個包多滿足啊！」佑寧只是擺擺手，不認為跟他解釋這些他會懂。

　　老實說，連她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父母早逝，徒小她與妹妹相依為命，再加上妹妹與她並不親，她的心老覺得空蕩蕩的不踏實，像是永遠都填不滿，找不到一個寄托。直到她第一次存錢買到一個名牌包，心情突然好起來之後，她就迷上了名牌包。

　　然後，一切就像個無底洞一樣，皮包一個接一個的買，負債愈來愈增加，心情維持喜悅的時間卻愈來愈短，結果成了惡性循環，她愈來愈渴望以購物來填滿空虛的心情……

　　「你又在發什麼呆？」尹顥看她又開始閃神，拿起其中一個包包輕敲她的頭。

　　「噢。」佑寧抱著頭悶哼一聲，無言地瞪他一眼，愈來愈確定她的自投羅網，一點兒也不聰明。

　　「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讀出她眸中的抗議，尹顥只是斜睨著她，附送她哈哈兩聲大笑。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真的很討厭！」佑寧小手緊握在腰邊，真想揍他幾拳。

　　「多的是，所以不差你一個。」尹顥白了她一眼，看著她生氣的模樣，一張小臉像是會發亮，他開始覺得有趣起來。

　　「我一定要盡快把錢還掉，然後離你遠遠的，再也不要看到你這張討人厭的臉了。」佑寧對著他帶笑的俊臉吼著，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花貓。

　　「最好是這樣，我也很受不了你老是闖禍，簡直比三歲小孩還麻煩。」尹顥同樣回報以尖銳的言語，只是他的眸裡卻帶著笑，難得地，他有了跟一個女人鬥嘴的好興致，而且，還愈鬥愈起勁。

　　「吼……」佑寧還想抱怨，但尹顥已經往外走去，甚至不給她抗議的機會。她只能無奈地看著他扛起她的名牌包，走出她的視線之外。

　　嗚嗚，該死到家了，這男人怎麼這麼霸道啊？！

　　心愛的包，再見啦，她的心好痛啊……

　　　　　　

　　看著自己的名牌包，一個個上了拍賣網站，佑寧的心漸漸涼了。

　　尹顥是真心想把她的包包賣掉，從他細心擺放包包的位置、打光、拍照，無一不呈現出名牌包的特質與細緻，她可以想見女人們見到網站上的相片時，眼眸發亮的模樣。

　　「你可以慢慢來嘛，不用那麼急著賣啊，好歹也讓我多看幾眼，這些可都是我的命耶，我買來都捨不得用，細心的收藏著……」佑寧抬起頭來，很不是滋味的看著他，希望他慢慢來。

　　然而，淡漠的男性口吻，打斷了她的喃喃抱怨。

　　「既然捨不得用，不知道你這笨蛋買來做什麼。」尹顥瞪著一臉渴求的她。

　　又、又罵她？

　　「你開口不罵我，就不會說話了嗎？」佑寧瞪了他一眼。

　　「只為了買一堆不用的東西，欠了一屁股債，你難道不笨？」他的語氣不容辯駁，讓佑寧只能用力咬著紅唇，一臉怨慰。

　　「幹嘛說話做事，都這麼一板一眼的，很討人厭耶！」佑寧說不過他，選擇「人身攻擊」來平復她受傷的自尊心。

　　「你就是說話做事都不用大腦，過得了今天就顧不得明天的想法害了你，還敢說我討人厭。」尹顥低頭瞧著她的臭臉。

　　「你……我……算了！」佑寧這也講不過他，氣得想咬他一口洩憤。

　　「用你那沒什麼腦漿的大腦認真想一想，你再這麼下去，誰都救不了你。」尹顥撂下狠話，莫測高深地看了她最後一眼。

　　這次是因為他正巧接下這份工作，要是換成另一個人來討債，她就算沒斷手斷腳，恐怕也無法全身而退，而他不希望再見到她時，是在報紙的社會版上。

　　佑寧僵硬地後退，直到整個人已經縮到地上，無法抑制因他靠近而狂跳的脈搏，耳朵因為他的呼吸還覺得格外燙熱。

　　她有些搞不清楚，她的緊張是因為他的威脅，還是他的接近？

　　「你自己也不是什麼善類，為非作歹的事做多了，就不要被捉到，相信你下場也不好到哪裡去。」佑寧只能忍住滿腹辛酸，把頭垂得低低的，用最小的聲音說出連篇咒罵。

　　尹顥睨了她一眼，維持莫測高深的神情，臉上看不出情緒，他才懶得告訴她，介入討債集團這工作，就是為了不讓老爸再做出傷人的事。

　　「在擔心我之前，先擔心你自己吧！」粗啞的聲音壓低，他靠在她臉旁，灼熱的呼吸熨燙她的肌膚。

　　粉臉燙紅，佑寧不自在的轉過頭去。

　　「我哪是擔心你，是在詛咒你。」她硬著頭皮說道，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深濃的黑眸緊盯著她，注視著她嫣紅的粉臉，沒錯過她小臉上任何的表情，心湖隱約被她撩動著。

　　如果他與美貞沒有分手，這個時候的她，是不是會依在他的身前，陪著他度過每一個夜晚……

　　再次被他那專注的黑眸盯上，佑寧的臉熱得像是要燒起來，只是，當她認真的注視那雙黑眸時，卻隱約瞧出那裡頭像是包含著很深刻、卻又說不出口的情緒，讓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抽緊。

　　他的眉皺得好緊，緊讓她不由自主想伸手撫平他眉宇間的傷痛……

　　「做什麼？」尹顥沉著聲音開口，嗓音暗啞。

　　佑寧看著自己被他握在大掌中的皓腕，才發現她剛才真的伸手了。

　　「我……我只是……」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一個有用的字都吐不出來。

　　她總不好意思說，她只是不想見到他那傷心的模樣，看來讓人好心疼。她還寧可看他氣凶凶的罵她沒大腦……

　　這話要是真說出口，她不被真的被他當笨蛋看才奇怪了。

　　他捏起她的下顎，逼迫她看著他。

　　「你想做什麼？」尹顥沉聲問道，臉色陰沉，談上不怒氣，有的只是疑惑，黑眸裡有跳躍的火焰。

　　佑寧緊張的吞嚥口水，不知道他那一臉莫名所以的表情是為什麼。

　　「我只是想摸你一下，又不是想打你。」她滿臉的無辜。

　　掌間的柔嫩肌膚，加上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不斷撩動他的感官，不知道為什麼，她不但能引起他的怒氣，任何一個輕觸，都會讓他胸口的渴望失控。

　　「我想，我必須警告你一件事。」尹顥驀地出聲，氣息粗重。

　　「什、什麼？」佑寧努力維持鎮定，卻發現自己連開口說話都有困難，在他灼熱的視線下，她只覺整個人像是被包裹在一團火裡。

　　尹顥黝暗的視線從她緊皺的柳眉，滑到被貝齒輕咬的紅唇，黑眸裡閃過一絲炙熱濃烈的光芒。

　　佑寧深呼吸，穩住心跳，不斷告訴自己別緊張，只是他的眼神好熱，讓她雙頰燙紅、手足無措，被他的目光凝視、被他的氣息包圍，她緊張得無法呼吸。

　　他想告訴她什麼事呢？究竟是什麼事呢？

　　「你長得跟我以前的女朋友很像……」尹顥僵硬了一會兒，低頭注視她，目光深邃難解，半晌之後決定明白告訴她可能發生的危險，叫她好自為之。

　　「呃？」佑寧丈二金剛摸不著腦，不知為何冒出這句話。

　　她不明所以，有些困惑，卻在他深邃的目光下無法言語，只能愣愣回望著他。

　　看出她的不明白，尹顥氣惱的皺起濃眉，她真是沒大腦、少根筋，一定要他把話講明嗎？

　　「你最好跟我保持距離，也不要對我動手動腳，我很容易把你當成她，要是發生什麼事，我可不負責。」尹顥冷冷說道，瞪著她的粉臉。

　　那雙深邃的黑眸落在她身上，一瞬也不瞬，有那麼一刻，她被他的視線震懾，感到某種異樣的慌亂，幾秒鐘之後是突然的明白。

　　佑寧眼睛瞪到最大，表情中混和著了然與訝異，她低喊一聲，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女、女朋友？佑寧呼吸一窒，險些喘不過氣來。

　　「所以之前你才會吻上我？」因為她長得跟他女朋友很像？

　　尹顥看著她，冷酷的五官上看不出表情，沒回答是與不是，但很顯然的，她的確是猜對了，因為他沒罵她笨。

　　「你告訴我這件事的原因，是要我跟你保持距離？」佑寧好奇的問，知道他不是會與人分享心事的男人。

　　「沒想到你也有聰明的時候。」尹顥徐緩地道，仍不忘消遺她幾句，火炬般的黑眸滑過她精緻的五官。「因為你長得很像她，所以我讓你留下來，所以，別污辱了你這張看來靈秀的臉。」

　　幾句話，再度點燃她的怒氣。

　　他不但拐著彎罵她笨，還暗指她長得像他的女朋友，彷彿她該因此感動得痛哭流涕、磕頭謝恩似的！這個可惡的傢伙，竟敢對她說這種話！

　　她再也壓不下滿腔的怒氣，氣沖沖的朝他揮去一拳，卻意外的失去重心，整個人往他的方向跌去。

　　尹顥反射性伸手穩住她的腰，卻止不住她向前傾的上半身，他的俊臉在她眼前愈變愈大，近到她可以看見他眼中有她的倒影……

　　下一秒，她的唇貼上了他的。

蔡仲子

第五章

　　笨蛋！笨蛋！她真的是史上無敵超級大笨蛋！

　　他都說叫她跟他保持距離，她卻傻得送上香吻……吼！她好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要不然從十二樓跳下去也好。

　　「對不起……」她急忙退離他的唇，卻沒忽略在她吻上他時，他的目光瞬間變得明亮無比，腰間的力量也突然變大。

　　從他的眸光中明白，她沒有跳下去的機會，只怕連離開他嘴唇的機會都沒有。

　　他的黑眸瞇起，危險地看著她。

　　「你真的……很笨！」尹顥臉色驀地一沉，濃眉緊擰，聲音啞得不像是他的。

　　「好，我承認我笨，我承認。」佑寧深吸一口氣，克制著伸手撫平他眉間小結的衝動，伸手把自己送到大野狼的嘴巴裡，她哪還敢說自己不笨。

　　「只要你放開我，想罵我什麼都沒關係。」佑寧小聲建議著，他緊扣她腰間的手握的好緊，緊的像是一輩子不想放她走一樣。

　　尹顥沒有回答，眉間的結打得更深，似乎正在考慮她的建議，黝暗深沉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

　　只是幾秒鐘後，俊臉變得有些陰騖，尹顥緩緩靠近她的臉，強大的壓迫感瀰漫四周，熱燙的呼吸讓她顫抖不已。

　　尹顥低頭望著她，黑眸裡閃爍著炙熱的光芒，連呼吸都變得濃濁，叫她愈加緊張，小臉兒又紅了。

　　「你、你、你……你要做什麼？」佑寧瞪大眼睛，心兒怦怦亂跳，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尹顥表情複雜，直勾勾地看著她，漆黑的眸子就這麼盯住她。

　　知道？她哪裡知道他想做什麼，她只知道他一雙眼像是要把她給吞了一樣……

　　呃？她的杏眸頓時瞠得老大，他想做的，不會正是她所想的吧？

　　「是你該為你的愚蠢『付出代價』的時候了。」尹顥危險地瞇起眼睛，簡單幾個字，由他口中吐出，卻令人不寒而慄。

　　不待她有任何反應，剛分開的嘴唇，再次緊緊貼合住。

　　佑寧的眼兒瞪得圓圓的，纖細的身子僵直不動，有好半晌，還沒醒悟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到感覺到他霸道的擁抱、熱熱的唇……

　　天啊，她要昏過去了。



　　那個吻太熱，熱到讓她頭昏，茫茫然的不知人在何處，待她回過神來，她已經回到自己租賃的小套房裡，旁邊還放了兩桶水性油漆，還有幾根粉刷用的器具。

　　「喏，刷你的牆去。」尹顥遞給她一桶油漆，卻遲遲不見她伸手來接，他見她仍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方纔那個吻……

　　他一直以為自己能控制得很好，不會對她有什麼非分的舉動，但該死的，她沒事竟然湊上來吻他，害他一時心猿意馬，抱著她又吻了個天昏地暗。

　　這一次，他的心情不再像上次那般震驚，反倒更加投入，那個吻的滋味超出他的預期，讓他意外的有些沉溺。

　　而這個沒長大腦的傻丫頭被人莫名其妙的強吻了，非但沒有生氣，還一臉陶醉，叫他一方面覺得很自滿，另一方面則不得不對她的粗線條歎為觀止，要不是她的吻技生澀得可以，他會以為她是一個隨便的女孩。

　　只是……她恍惚的時間也未免太久了。

　　「喂！」他反手用力敲了她的頭，終於成功地讓她回過神來。

　　「噢，好痛。」佑寧再次抱著頭大叫一聲。「你又打我！」

　　尹顥瞧著她嘟起嘴的撒嬌模樣，不自覺多看了幾秒，用了不小的自制力才讓自己轉開眸。

　　「誰叫你像個笨蛋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尹顥轉過身去不理她，捲起襯衫袖口，逕自爬上高梯，幫她刷起天花板來了。

　　瞪著他的背影，佑寧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含嗔帶怨的也開始工作。

　　不過她的壞心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幾分鐘時間，她已經開始哼起歌來了。

　　這會已在廚房刷牆的尹顥，好奇地探出頭來，性感的薄唇不自覺揚起笑痕。

　　「真的是少根筋……」他算是服了她了。

　　想起自己緊繃的生活情緒，認真的工作態度，跟她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凝眸看著她笑瞇瞇的表情，他不禁質疑起，究竟哪一種的日子才叫生活？

　　說時遲那時快，正愉快哼著歌的佑寧，甜甜的嗓音突然拔高，變成驚駭的尖叫聲。「啊……老鼠啊。」她在原地又叫又跳，正跟離她幾公尺遠處的老鼠，四目對望著。

　　尹顥先是擰起眉，站在高梯上瞇起黑眸，睨了眼正在客廳對老鼠張牙舞爪的佑寧，見她一臉驚惶，他心裡不禁偷笑著，一隻老鼠也能讓她嚇成這副模樣。

　　「哇！尹老大，救命啊。」佑寧嬌嫩嫩的聲音再度失聲尖叫，期待廚房裡的英雄能衝過來救她。

　　尹顥仍舊不動如山，甚至嘴巴還帶著愉快的笑意，這可惡的小妮子，敢叫他漆牆壁，就別叫他當英雄。

　　就在下一秒，慘叫聲駭人的響起，尹顥猛一轉頭，正巧看到那隻小老鼠興沖沖地朝她跑了過去。

　　「不要過來啊……」佑寧失控尖叫，拔腿就往廚房跑，朝尹顥的方向衝去，還一邊回頭注意著老鼠的動向。

　　尹顥心裡暗叫不妙，只怕這梯子會被她撞倒，當下他以最快的速度下梯。

　　他的預感果然沒錯，只可惜動作仍然不夠快，前腳才踩到地的尹顥，被老鼠嚇破膽的佑寧，已狠狠的朝木梯一撞，木梯應聲而倒。

　　「啊……」長長的慘叫聲，以一聲沉重的撞擊聲作為結束。

　　廚房裡一片死寂，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沉默蔓延、氣氛緊繃，只有那尹顥黑眸裡的怒火愈來愈炙熱。

　　「你、這、沒、大、腦、的、笨、蛋！」尹顥雙眼裡噴著火，表情猙獰，因為被木梯壓個正著，臉色極為慘白。

　　「我、我……你、你……」佑寧嚇的搗住耳朵，滿心只想腳底抹油，盡快逃離現場，哪還管得了什麼老鼠。

　　「我是上輩子欠了你，是不是？」尹顥厲聲說道，凶狠的瞪著她。

　　從來沒有任何人，能擊碎他的自制，但是這個沒大腦的笨蛋，淨做些脫離常軌的事，讓他滴水不漏的自製全盤潰堤。

　　「是……是老鼠。」佑寧一臉無辜，用食指塞著耳朵，瑟瑟發抖。

　　她又不是故意的，誰叫他不跳出來救她，她只好以最快的速度逃走，誰知道梯子剛好擋在她面前，而且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會被木梯絆倒，而那木梯又正好壓住他……

　　「是你！」憤怒伴隨著疼痛來勢洶洶，尹顥忍不住想抓住她用力搖晃！

　　佑寧啞口無言，一張小臉既無辜又可憐，連狡辯都不敢，只因為尹顥用著那好嚇人的眼光看著她，讓她就像被毒蛇盯上的小老鼠，動都不敢動一下。

　　「還不快給我下來！」尹顥說道，握緊雙拳，後腦的劇痛，令他冷汗狂流。

　　「好好好。」佑寧連連點頭，趕忙從「肇事工具」上離開，幫他將木梯移走，扶他在地上坐起來，讓尹顥等著暈眩感過去。

　　待能做的事都做完之後，佑寧蹲跪在他身邊，不停發抖，心裡覺得好哀怨，心想要是她這時候畏罪潛逃，等到幾個小時後再出現，不知道他會不會鎮定一點。

　　但瞧見他雙眼緊閉，一副好痛的樣子，佑寧不禁覺得好愧疚。

　　「痛不痛？」佑寧心裡又窘又怕，雙手無意識的在地上抓啊抓，想挖個地洞鑽進去，這時候不承認自己是笨蛋都很說不過去。

　　他瞪著她，薄唇裡吐出簡單的回答。「痛。」

　　佑寧縮縮脖子，不敢再問，主動伸手想揉揉他的後腦，看看傷勢如何時，掌心裡就摸到個腫包。

　　「噢，天啊，腫起來了。」佑寧心裡的罪惡感又加深。

　　回應她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還有一聲因碰觸到疼痛處而發出的尖銳抽氣聲……或許說是一張充滿憤怒的俊臉會比較貼切。

　　「這全都是拜你之賜。」尹顥咬牙切齒，俊臉轉為猙獰，他緊擰雙眉，閉上雙眼，額上青筋隱隱抽動。

　　他發誓，等他不暈了，他非得掐死她不可。

　　「我去冰箱拿冰塊，冰敷一下就不痛了。」佑寧咚咚咚的跑開，用最快的速度拿了裝滿冰塊的冰枕敷在他頭上，努力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好點了沒？」佑寧的小腦袋急切湊近他，小臉擠到他面前滿臉的關切。

　　兩人靠得很近，近到她幾乎可以從他那雙黑眸裡看見自個兒的倒影。

　　「沒有。」尹顥毫不留情，兜頭澆了她一盆涼水，刻意忽略縈繞在周邊的淡淡香氣。

　　「還是很痛喔……」佑寧皺著小臉，既失望又難過，一隻白嫩嫩的手無意識的在他的胸前畫著圈子，另一隻拿著冰枕的手，很無力的放了下來。

　　她盡力想減輕自己的罪惡感，但是似乎沒能減輕他的疼痛。

　　尹顥的視線掃過放在自己胸膛上的小手，卻沒有拂開，沒有忽略她臉上失望的神色，與得不到讚賞而下垂的小手。

　　不知何時開始，他已經開始習慣她的小動作，不論是生氣時的戳擊，還是開心時，扯著他衣角的舉止，他甚至還喜歡上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氣……

　　最令他訝異的是，他竟然會因為她臉上的失望而感到有些罪惡感？！

　　他天殺的差點被木梯壓死，而他竟然會因為她的失望而覺得心疼……他一定是被撞傻了。

　　只是，理智雖然這樣告訴自己，但是他的行為卻不受控制，他的大掌直接握住她拿著冰枕的手，再度靠上他受創的後腦，瞪了她一眼。

　　「你不是說冰敷能止痛？」儘管極虛弱無力，仍是勉強回應她。

　　聽到他的回應，她悶悶不樂的小臉，隨即綻開大大笑容，心甘情願地靠近她，小手努力的握住那個大冰枕，想鎮定住他後腦上的大腫包。

　　「對啊，多敷一下就不痛了。」佑寧緊靠著他，心中暖暖甜甜的，感受著他「冷淡」表面下的溫柔。

　　看著她滿足的笑容，尹顥心裡滿是無奈。

　　他確定他上輩子一定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所以他才會總是無法不去在乎她的情緒，老是無法不去理會她。該死的，這小妮子影響他太深了！

　　他一定得早早讓她把債還清，然後將她踢回家，要不然，他恐怕會戀上這淡淡的香、這小小的手、這無辜的眼神……

　　　　

　　兩個禮拜過去，她還款的速度遠超過於她的預期，由於她的名牌包保養得宜，拍賣的人氣居高不下，引起得標熱潮，也拍到讓人滿意的價錢。

　　驚訝於網拍的魅力，佑寧每天晚上就纏著尹顥上網，坐在他的身邊，一下子問這、一下子問那的，原本是電腦白癡的她，也開始對電腦有了初步的認識。

　　而相處日久，原本就是皮蛋一個的佑寧，對於原本總是板著一張臉的尹顥，愈來愈不放在眼裡，別說是把他當債主，她根本把他當傭人，一下子指使他煮飯，一會兒把他當垃圾筒，對他訴說白天在飯店時遇到的澳客，壓根把這裡當自己家，把尹顥當成自己人了。

　　尹顥原以為，這已經是他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了，直到今天晚上，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盯著螢幕，若無其事地開口……

　　「借我錢好不好？」

　　尹顥慢慢將眸光收回，睨了靠在他肩上的小頭。

　　「有沒有搞錯？」前債未清，還想跟他借錢，她真以為他也跟她一樣笨嗎？

　　「拜託啦！我會還你的。」

　　他毫不留情地賞了她一個爆栗，讓佑寧再度抱頭低鳴。

　　「我是討債集團的首腦耶，對你好一點，你以為我是善心人士嗎？」他危險地低語，口氣不滿。

　　「善心人士才不會動不動就敲我的頭……」他真是太抬舉他自己了。

　　尹顥察覺她眼裡的不認同，冷哼一聲，沒再理她。

　　佑寧雖然討了個沒趣，暗暗歎了口氣，但仍然不死心，再接再厲。

　　「你難道不想早點把我欠的錢拿回去嗎？」

　　尹顥很不給面子，不但沒有回話，甚至懶得抬頭看她一眼，盯著電腦螢幕，猜想著她又在想什麼鬼點子。

　　「真的啦，只要借我一點錢當資本，我有信心可以提早還錢。」佑寧一臉不服輸，再接再厲地搖著他的手臂撒嬌，壓根不管尹顥的臉色愈來愈不耐煩。

　　「你到底想做什麼？」尹顥滿臉不爽，瞪著她瞧。

　　見他終於肯聽她說話，清麗的小臉上染了歡欣的笑意，跟他說起心裡的打算。

　　「我今天在飯店裡遇到一個女孩子，是做銀飾批發的，跟她聊一聊之後，我打算在下班後，幫自己找個兼差，你說我是不是很聰明？」

　　尹顥掃了她一眼，知道她固定上飯店的早班，時間從早上七點到下午三點就下班，找個兼差的確是個好主意，只不過……當老闆？他懷疑她有足夠的智商。

　　「我不打算把錢借你，那鐵定只是肉包子打狗。」尹顥薄唇動了動，俊美的臉上沒有表情。

　　「什麼？」佑寧愣了一下，沒能反應過來。

　　「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錢只會愈欠愈多。」尹顥毫不吝嗇地又說了一次。

　　佑寧倒抽一口冷氣，發出一聲怒吼，跳到他面前。

　　「你就這麼看不起我？那些錢好歹我也還了一大半。」想起她那些心愛的名牌包，她的心還痛著呢！

　　「能還那些錢，還不是我的功勞。」要不然憑她一個電腦白癡，那些包都不知道要賣誰。

　　佑寧不禁啞口無言。這男人怎麼講話都不留餘地，真的、真的很討厭耶！

　　她心裡又氣又無奈，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但是在他眼裡，她擺明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笨蛋，這讓她沒來由的難受，酸楚湧上心頭，水汪汪的眼睛驀地一紅，下一秒，眼淚開始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在他眼裡，她一直是成事不足的，可他也不需要說得那麼明白，彷彿她一無是處！

　　「你……你哭什麼？」尹顥見狀一愣，皺起濃眉，粗聲問道。

　　「我高興就愛哭，怎麼樣？你管我啊？」佑寧伸手用手背抹去眼淚，可不知道為什麼，淚水愈抹愈多，還哭得直打嗝。

　　她咬著紅唇，柳眉緊蹙，氣他小看她，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拉不下臉，止不住淚，佑寧索性扭頭走人，想回房裡哭個痛快，只是她才走沒兩步，手腕處一緊，她整個人被人住後拉，咚的一聲，跌進尹顥的懷裡。

　　「去哪？」尹顥火大的質問。

　　「去哪都好，關你什麼事。」佑寧賭氣說道，小手推著他，努力掙扎。

　　「我是債主，當然關我的事，你若是死了，我找誰要錢？」尹顥粗魯的說，生氣她所說出的話，而她的眼淚更是莫名的令他心浮氣躁。

　　錢！錢！錢！在他的心裡，她橫豎就是個欠他錢的笨蛋！佑寧氣得想打他。

　　「我就算再笨，也不會笨到不想活，少不了你一毛錢的，這樣你總可以放手了吧？」佑寧惱火地對他大吼，口氣明明很差，但眼淚卻還是一滴滴猛掉。

　　尹顥微皺濃眉，黑眸中除了不耐，還有種說不出的情緒。

　　這小妮子真討人厭，一雙眼睛像水龍頭沒關緊一樣直掉淚，掉得他煩死了。

　　他最好是鬆開手，讓她有多遠走多遠，省得惹他心煩，但……該死的，他就是鬆不開手。

　　佑寧左扭右閃的，怎麼也推不開他，最後只能垂著小臉，賭氣不看他。

　　「別哭了。」尹顥惡聲惡氣的吼道，緊緊抱住她，不讓她掙脫。

　　見那顆小腦袋賭氣的低著，尹顥的濃眉擰起，瞪著她的頭頂，胸口竟湧起一陣陣無力感。

　　半晌後，尹顥低咒數聲，粗魯地將她往懷裡一帶，大掌輕拍著她的背。

　　「你怎麼那麼愛哭啊？」他粗聲說道。

　　「看了礙眼不會放手？」她哽咽的回嘴，還是一肚子委屈。

　　尹顥低咒了幾句，似乎正在掙扎什麼。

　　「好啦好啦……」半晌，他的理智終於敗下陣來，不情願地對她道。

　　「好什麼好？你好我可不好。」佑寧捶了下他的胸口，因為懷恨在心，力道可不輕。

　　尹顥翻了翻白眼，他確定他不只上輩子欠她，一定連上上輩子都欠了她。

　　「是不是把錢借你，你就好了？」尹顥淡淡說道，雙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抱得更緊。

　　聞言，佑寧有些傻眼，抬頭看著他恍如石刻的臉，心想是不是她哭糊塗了。

　　「是，你沒聽錯，我把錢借你可以了吧？只要你不哭，再多我都借，這樣可以了吧？」尹顥一臉的無奈。

　　佑寧小手輕撫著心口，心中交織著驚愕與不可置信，喉嚨有些發乾。

　　「為什麼？」她傻氣的問。

　　尹顥只是看了她一眼，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你哭的我煩死了……笨蛋！」他簡單吐出一句話，彷彿這就足以解釋一切，他雙手再度收緊，將那哭花了的小臉壓回胸口，不想再看了心煩。

　　佑寧的臉驀地一紅，熱燙得像是著了火，身子暖暖，心口也暖暖。

　　雖然他嘴巴上總是那麼霸道，老是喜歡罵她笨，但舉止卻又那麼溫柔，像是很捨不得她哭泣。

　　儘管他安慰人的技巧有待加強，可這樣被他抱在懷裡，拍著、抱著、哄著，讓她心頭暖暖的，覺得好感動，害她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才好。

　　她發現自己是如此眷戀著他的懷抱，不肯離開，只是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嘴角就漾出淡淡微笑。

　　尹顥無言地歎口氣，享受她難得的順從，這些日子來，知道她熱誠卻也單純，全然不知天高地厚，做事沒頭沒腦，想做就做，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

　　而今天，他又一次被這小妮子騎到頭頂，再一次敗下陣來，可他不但沒有覺得生氣，反倒……

　　弄不清楚為什麼，他的胸口溢滿了溫暖，有種莫名奇異的感覺，他苦苦思索，卻想不出答案，這感覺太陌生，他不曾感受過。

　　雙手收得更緊，尹顥甩去那弄不清的思緒，不再費心思量。

　　這些日子以來，要說沒有收穫也不盡然，至少，他從她身上學到如何放鬆，學到了不對任何事追根究底。

　　這小妮子……笨得挺可愛的，讓他無趣的生活多了許多趣味。

　　不自覺，某些陌生的情緒充塞在他胸口，尹顥低頭凝視著還埋在胸口的小腦袋，只覺得眼前的她，傻得讓他心折又心疼……當然這是指當她安靜地伏在他的胸口時……

　　他猜想著，這前輩子、前前輩子欠下的債，他是不是得還上這一世還還不完？

　　他是不是得這麼寵上她一輩子，被她這麼欺負一輩子了？

　　薄唇上染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笑，這答案恐怕沒那麼快浮出水面，但，那又怎麼樣呢？

蔡仲子

第六章

　　華燈初上，街上逐漸出現逛街的人群，在人來人往的騎樓裡，三三兩兩的人潮聚集在不同的攤位前翻看著新奇的小玩意。

　　轉角處，佑寧正咧開美麗的笑容，招呼著站在她攤位前選購的女孩們。

　　「這個銀飾墜鏈的設計精巧、特別，這個銀鏈繞個兩圈之後，就能變成手鏈，墜飾就成為很特別的裝飾，我幫你試戴看看……」佑寧一邊講解，一邊將銀飾掛在客人手上，看到對方露出滿意的笑容。

　　「真的挺好看的……」女孩仔細瞧著，心動地點著頭，正在認真考慮。

　　「哇，這鏈子真不錯，我也想買一條送我女明友，你一定要買下來，真的很好看。」尹顥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一臉真摯地稱讚著。

　　當下，兩個女孩決定買下項鏈，付完錢，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尹顥看著佑寧漾著笑容將錢收下，他很無賴地伸出了手。

　　「賺的錢要分我一半，要不是我那臨門一腳，她們還不知道還要考慮多久。」尹顥在她的身邊坐下來。

　　「那有什麼問題，喏，給你！」佑寧很大方的從零錢包裡，拿出十元擺在他寬厚的大掌上。「給你買糖吃。」

　　「切！」尹顥反手賞了她一記爆栗。「買杯咖啡都不夠。」

　　「所以叫你買糖吃咩！」佑寧笑著瞪他一眼。

　　不知道是已經習慣他「摧殘」她額頭的動作，還是他的力道減輕，總覺得最近他敲她額頭，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痛了。

　　「你怎麼這麼早來？工作都忙完啦？」佑寧一邊整理著桌面，一邊問著。

　　這人老喊著一堆人欠卡債不還，害他忙得團團轉之類的話，這陣子，他倒是閒來無事，老到攤位前來逛逛。

　　尹顥隨手丟來一個紙袋，還好佑寧動作夠快，趕忙接住，一看，眼睛都亮了起來，原來是熱騰騰的炸豬堡。

　　「餓死了吧，你這饞鬼。」尹顥瞪了她一眼，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又沒吃晚餐。

　　「我窮嘛！」佑寧應了他一句，一臉無辜又無賴，但可沒半點遲疑，打開紙袋就是一陣囫圖吞棗。

　　「別以為裝可憐，我就會心軟，我只是今天比較閒，明天我就不理你。」尹顥嘴裡仍逞強著，刻意忘記自己已經連續「閒」了很多天。

　　「好好好，我明天一定自己買晚餐吃。」佑寧吃得一臉滿足。

　　「吃慢點，又沒人跟你搶。」尹顥制止她的狼吞虎嚥。

　　「好。」佑寧開心的點著頭。

　　「你今天要忙到幾點？」尹顥伸手拿開她唇邊的生菜，發現她似乎比之前瘦了些。

　　「也差不多到十二點吧……啊，我忘了機車送去修理，你今天是我的司機，載我來擺攤，待會兒還得載我回去。」最近忙得頭昏腦脹，老是忘東忘西的。

　　尹顥看了她一眼，沒忽略她眼眶下方的那些暗影。

　　這陣子以來，不只他有了改變，連佑寧也良心發現，不再將大筆的金錢花在無謂的裝飾品上，反倒省吃儉用、開源節流，很認真、很認分的努力還錢，每天下了班就是準備貨，扛著裝銀飾的木箱，然後騎機車到市中心擺攤，忙到大半夜才一臉疲憊地回家。

　　而昨夜，她竟然因為太累、精神不濟，騎機車去撞牆壁，把大燈給撞爛了，還好人沒事，但這件事卻讓尹顥一整天心神不寧，無法對她置之不理。

　　「以後都讓我載你來擺攤吧！」尹顥淡淡的開口。

　　此話一出，佑寧的眉頭揉進疑惑，那雙水晶般剔透的眼珠子，差點沒趺出來亂滾。

　　「以後？你是說每一天？真的還假的？你不是很忙？」

　　面對一連串的問句，尹顥賞她一個大白眼，眉頭擰皺，雙手交疊在胸前。

　　「你不能只說『謝謝』嗎？廢話這麼多。」

　　佑寧嘿嘿笑了兩聲，臉皮厚如銅牆鐵壁，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你真的不忙嗎？我每天都會忙到很晚耶……」佑寧很體貼的提醒他。

　　尹顥緩緩向前傾身，居高臨下的望著她，深不見底的眸子鎖著她的眼，這小妮子，真的很愛講話……

　　「閉、嘴。」那輕柔到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像陣春風似的，拂過她每寸肌膚，無言地宣告他的耐性即將用罄。

　　只是有人的神經比馬路還大條，甜美的笑臉湊到他眼前，非要問清楚，滿足一下她的虛榮心。

　　「你擔心我嗎？」佑寧露出微笑，一雙眼兒瞇成彎月，心情格外愉快，黑眸瞬間發亮。

　　尹顥沒被激怒，掃了她一眼，反倒勾起嘴角，早看出她有氣死他的本事，決定不讓自己落入陷阱，伸手用力捏住她不甚豐腴的臉頰，努力蹂躪著。

　　「是，我就擔心你這兩塊肥肉不見了，看我找誰捏去。」

　　肥、肥肉？佑寧氣得全身寒毛都要豎起來了，正想要開口抗議時，耳尖的她聽到遠處傳來騷動聲。

　　她猛一轉頭，看見攤販們正加緊動作收拾東西，為的不是別的，而是兩個朝騎樓走來的警察。

　　啊！來開罰單了。

　　尹顥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被佑寧給撞開，轉頭瞧見她用極快的速度，將擺好的銀飾丟回木箱裡。

　　「快快快，幫我拿地上的東西。」佑寧對著毫無動靜的尹顥命令著。

　　「幹嘛？不就是警察，又沒做壞事，緊張什麼。」尹顥支著下顎，口吻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

　　「為什麼不緊張，那一張罰單可以抵過我好幾天晚餐錢。」佑寧瞪了他一眼，看著周邊訓練有素的攤販都迅速離開，啊，糟了，她成了警察唯一的目標。

　　「小姐，你身份證拿出……」

　　警察朝著她開口，那個「來」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佑寧抱起所有家當，拔腿就跑。

　　尹顥先是愣了幾秒，看見地上還有一包她來不及收走的飾品，也跟著彎下身，抄起飾品之後火速落跑。

　　「喂喂喂，你們兩個，別跑……」反應最慢的大概就是警察了，傻傻地看著他們兩人逃逸，才想到要追上去。

　　尹顥很快地追上她，大掌接過她手中大部分重物，低咒了幾聲。

　　什麼時候他竟也淪落到跑給警察追的下場，他可是優良好國民，連討債都討得很客氣的集團首腦耶！

　　兩個扛著大包小包的人，在大街小巷逃竄著。

　　佑寧一開始跑得心驚膽跳，後來看見自己與警察逐漸拉開距離，再看著做事有條有理的尹顥，被她害得也成了無頭蒼蠅般亂飛，笑容慢慢爬上她的唇畔，突然覺得整件事情好有趣。

　　經過幾百公尺的追逐，兩個人終於在轉角處停下來，佑寧搗著胸口，連連深呼吸，平復急速起伏的胸口，唇邊仍是止不住的笑。

　　「笑什麼？」尹顥沒好氣地瞄了她一眼，拔腿就跑的行徑，真不是他的作風。

　　「不能笑嗎？」佑寧挑起柳眉，氣喘吁吁，卻一臉無辜地反問。「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你這模樣，瞧你，都滿頭汗了。」

　　再自然不過的，佑寧拿起面紙，替他擦去滿頭汗，小小的臉蛋因跑步而通紅，像顆熟透的水蜜桃，嫣紅得格外可愛。

　　像是被誰點了穴，尹顥一動也不動地看著眼前的她，剛才的怒氣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看著小手在他臉上游移，心裡湧上一種溫馨甜蜜的感覺，是他先前不曾感受過的。

　　只是在甜蜜之後，有種警覺驟然的跳進胸口。

　　太近了！

　　她靠得太近了！

　　不只是生理上的，還有心理上的。

　　「我不知道你還要跑警察。」為了制止心中那說不出是什麼的情緒繼續發酵，尹顥避開她的溫柔撫觸。

　　佑寧怔了怔，看著自己那隻小手懸在半空中，像是被誰拋棄……

　　怎麼了？她做錯了什麼嗎？

　　沒注意佑寧臉上的疑惑，尹顥只顧收拾自己的情緒。

　　「今天就休息了吧，我請你吃東西。」

　　尹顥看著幾公尺外，有個攤販正賣著香酥的鹹酥雞。

　　兩人並肩走了過去，點了一大堆之後，尹顥掏出了皮包，直接付了錢。

　　而眼尖的佑寧，發現在他的皮包裡，竟然有個女孩的相片。

　　「借我看一下。」她好奇地搶過去，不待他的阻止，在燈光下將相片裡的女孩看得好仔細。

　　不看還好，一看，佑寧的心像是突然掉進冰窖裡，唇上的笑意凍結，嬌小的身軀釘在原處，瞬間僵硬如石像。

　　好久好久以前，尹顥說過的話，突然從她腦海裡清晰起來。

　　你長得很像我以前的女朋友……

　　這句話，他才說過那麼一次，而當時她並沒有把這句話當一回事，也因此在這段日子裡，她壓根就忘了這件事，直到她看清相片裡的女孩。

　　佑寧的視線僵硬地從相片移開，緩緩來到尹顥臉上。

　　很顯然地，他知道她看到了相片，也同樣看到她臉上的失落與難受，卻一句話也沒說，表情冷漠，薄唇抿得很緊。

　　兩人剛才的曖昧太明顯，明顯到他自己都無法否認。但他又理智地知道，這是他們之間最不該有的情緒，因此只能用冷漠掩飾一切，甚至拉開彼此的距離。

　　「我說過了，她是我女朋友。」許久之後，尹顥終於開了口，剛毅的五官上浮現難得的躊躇，讓他的神情看來有些古怪。

　　佑寧的唇瓣顫抖著，想強迫自己微笑卻無法如願，最後只能擠出一個扭曲的弧度，因為這突來的認知而感到說不出的難過。

　　「她真的……她真的……」她真的長得跟自己好像。

　　這就是他對自己特別體貼、特別寬宏的原因嗎？這就是他為何有時會用奇怪的眼神凝視她，害她連耳根子都快熟了的原因嗎？

　　他溫柔的舉止，體貼的舉動，全都是因為她長得像他的女朋友？

　　她逐漸理解他先前話中的涵義，而感到心痛到極點，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你還好嗎？」尹顥瞄了她一眼，黑眸深處中掠過幾乎難以察覺的關懷。

　　佑寧咬著紅唇，握緊小拳頭，心亂成一團。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突然拒絕她的接觸，全都是因為她並不是那個女孩。

　　這個事實令她的心頭更加沉重。

　　說不出這是他的仁慈，還是他的殘忍，只知道她的心被傷得好重。

　　佑寧想找借口離去，可腦中卻一片空白，此刻她只想到要逃，遠遠逃開他，找個地方躲起來。

　　尹顥黑眸落在她纖細的身軀上，臉色因為她的神情不對而顯得很難看，濃眉緊擰著。

　　「我跟她分手了。」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尹顥終究還是說出了實情，她臉上難過的神情，像根細針，緩緩紮著他的心口，讓他心底傳來一陣細微而持續的疼。

　　佑寧勉強露出笑容，接過老闆剛炸好的鹹酥雞，走到一旁，自顧自吃了起來。

　　「餓死我了。」佑寧低著頭猛吃，順便乘機收拾她突來的狼狽心情，不讓自己的情緒洩露出來。

　　「好香喔，我好久沒吃這種東西了！」幾分鐘後，她笑得瞇起眼來，不想讓他看清她眼中的那抹痛。

　　尹顥皺著眉頭，不明白壓在心中的沉重，為什麼總是揮之不去。

　　「那不光是買給你吃的，我也很餓耶！」

　　尹顥伸手搶過她手中的食物，像無事人一樣，塞了滿嘴食物後，再又了一口魷魚給她。

　　「喏，賞你吃一口。」

　　佑寧望著他，眼中淚花亂轉，卻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就是這樣了吧！這應該就是他們兩個最好的關係了，像打打鬧鬧的朋友、像不分彼此的哥兒們……

　　這樣，總比陌生人來得好吧？！

　　看著他臉上若有似無的難受，佑寧明白他對相片中的女子，仍有著沒說出口的留戀。

　　「你說你們分手了？原因呢？」瞧他這麼無法釋懷的態度，明明就用情很深，為什麼會分手。

　　尹顥下顎緊繃，瞪了她一眼，沒料想到她膽子這麼大，竟然敢問出口。

　　「我沒心情多管閒事，只是現在也沒事情做，就當咱們閒嗑牙的話題，聊一聊有什麼關係。」佑寧不承認這是她的關心，因為這樣的關心，尹顥大概不想要，只會覺得她多事。

　　尹顥臉上肌肉隱隱抽動著，薄唇抿得好緊……

　　「你就是不懂得要閉嘴，是吧？」而且這情形愈發嚴重，她愈來愈不把他當一回事了。

　　「說一下有什麼關係，小氣！」佑寧用無所謂的態度包裝她的難過，只是他傷心的模樣讓她感到心疼，忍不住想知道原委。

　　尹顥緊緊盯著她。

　　或許是觸及他的傷處，他的眸看來有些嚇人。

　　「我對你已經夠好了，不要說我小氣！」他聲音很低，甚至稱得上是溫柔的，但那雙黑眸卻充斥著憤怒的炙火。

　　氣什麼？氣她多事嗎？

　　其實並不然。他氣的是自己從未說出口的內心話，他竟真的想告訴她，只因為她眸中的真誠關心。

　　他真的是吃錯藥！要不就是著了魔了！被這多話的小魔女給下了咒！

　　佑寧瑟縮一下，不敢再多說，只是睜大眼睛，不安地望著他，只是愛說話的個性忍不了太久，她以手支著粉頰，強裝毫不介意的回以一笑。

　　「不說你小氣沒問題，那就說來聽聽嘛！」

　　尹顥面無表情，黝黑冷凝的雙眸瞪著她，看了好一會才開口，黝暗的雙眸中閃過璀亮的火簇。

　　「你就是不肯死心。」尹顥算是服了她，她壓根不管自己的臉色已經愈來愈不耐煩，於是他轉開臉不再瞪她，一雙黑眸直視著遠方。

　　氣氛沉默著，他的臉色很難看，在佑寧幾乎以為他就要閉著嘴直到天荒地老的時候，身旁傳來低沉的嗓音。

　　「因為我有黑道背景，她的家庭不贊成我們交往。」

　　「啊？」佑寧猛地回頭，驚愕地眨著雙眸，看著那終於開了金口的尹顥。

　　這麼溫和的討債集團，也算黑道嗎？

　　看出她的疑惑，尹顥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不是每個人的接受度，都跟你一樣寬。」其實他想說的是，不是每個人的神經都跟她一樣粗。

　　「喔。」佑寧應了一聲，有些無奈，她的確覺得這真的不算什麼啊！

　　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她覺得自己還比較像小太妹，老是騎到他的頭上去，逆來順受的人都是他。

　　不過……這也極有可能是因為自己長相的關係，換句話說，也是托他人之福，而偏偏這個「他人」，卻是跑最快的那個人。

　　「你是不是對她不好？」佑寧挑起眉，看了他一眼。

　　尹顥的眉挑得更高，狠狠的瞪著她，像是她問了一個多傻的問題。

　　呃……好吧，佑寧聳了聳肩，想來也應該不會不好，要不然她這個旁人也沒這種好狗運。

　　「她是個很乖的女孩，從小拿獎學金長大，很聽家裡人的話，個性很溫柔，不會違逆家裡的意見……」尹顥語調極輕極輕的說，呼吸吹拂過她的發，眼中不經意流露出眷戀。

　　這才是他真正的情緒吧，瞧他提到前女友時那副呵護的神情，像是恨不得把那女孩擺在手心裡保護著一般，是她從未領受過的待遇。

　　「就因為家裡反對，她就跟你分手？而你就這樣讓她走？」佑寧咬咬紅唇，心頭一團亂，纖纖玉指在身後扭絞著。

　　尹顥深吸一口氣，幾次開口，卻吐不出半個字，那模樣像是要說出原因，比殺了他還困難。

　　幾經掙扎，他終究還是說出了口，不知為何，當他面對著佑寧時，總是能很輕鬆地表達出心裡的情緒。

　　「我不希望讓她為難。」黑眸深處，閃過一絲心疼。

　　一句話震得佑寧雙耳嗡嗡作響，她撫著心口，壓不下那說不出口的疼。

　　果然是如此，她真的沒看錯他眼中的在乎。

　　儘管她猜對了他的心事，卻沒有一絲喜悅，有的只是說不出的壓力，讓她胸口疼痛得幾近撕心裂肺。

　　曾幾何時，她竟然這麼的在乎他？

　　他不就是自己的債主嗎？不就是哥兒們嗎？

　　怎麼也沒料想到，哥兒們的一句話，竟能輕易影響她的情緒，讓她疼到說不出話來。

　　「你還很愛她，不是嗎？」突地，佑寧聽到自己問了。她咬著下唇，聽見自己濃濁緊張的呼吸，感覺她因為自己說出口的話而輕顫。

　　害怕……說不出的害怕。

　　因為知道這問題背後的答案，會像刀一樣刺向自己胸口，讓她喘不過氣來。

　　恐慌襲上心頭，她笑得更加燦爛，意圖掩蓋心中的恐懼。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答案，你不用說了……」她想，如果不要親耳聽到，或許她就不會那麼痛。

　　只是她的笑容落入他眼裡，卻被他解釋為嘲笑，嘲笑他對愛情的認真，這一點讓他無端惱怒。

　　「我就是愛她！就是愛她！」他下顎緊繃，目光凶狠，終於吼了出來，

　　佑寧咬著唇，仰頭望著他，再度因為那些話而顫抖。那句話朝著她丟了過來，痛得她緊閉起眼睛，不願意再聽下去。

　　「我才不相信你愛她。」不信！不信！她不要相信！

　　是不是不去相信，她就能騙自己一切都沒事，就能忽略那種疼到幾乎令人暈厥的難受？

　　尹顥聞言，惱怒地朝她跨了好幾大步，雙眼通紅，表情嚇人，像是恨不得親手把她掐死。

　　「明明像個笨蛋，就不要老是愛自作聰明，亂下定論！」尹顥咆哮道，語氣狠絕。

　　心口好痛好痛，佑寧的小手緊揪著胸口，淚水在心口裡滾著，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心痛著自己與另一個女孩如此懸殊的評價。

　　「你如果真的愛她，就不該輕易放棄，你該努力捍衛自己的愛情，天塌下來都不該讓你退縮。」然後讓他自己一個人那麼難受。

　　尹顥俊臉上閃過窘迫，濃眉緊擰著，聰明過人如他，竟也有被一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

　　「我不知道她是否跟我有相同的心情，我不想勉強她。」尹顥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

　　絕望一層又一層包圍過來，讓她不能呼吸，只要看他一眼，心就更疼上一分。

　　他對那女孩果然認真，什麼細節都想得周到，就是因為如此，佑寧更加為他心疼，一句話不經大腦就冒出口來。「去把她追回來吧！」

　　尹顥俊朗的五官看不出表情，深邃的黑眸落在她身上，一瞬也不瞬，像是因為她的話而怔忡了。

　　那表情，是一種考慮，雖然帶著深深的疑惑，但……他真的在考慮著。

　　想起他剛才的態度與現在的反應，她再一次確定，她的確應該鼓勵他這麼做。

　　縱使，她的心會好痛好痛，但她應該這麼做。

　　「試試看吧，搞不好還有機會的。」佑寧笑著建議著，無法遏止的心痛，在胸口翻滾著。

　　他瞪著她，表情複雜，聲音嘶啞。

　　「你真的很愛多管閒事。」但他卻該死的喜歡她的多管閒事，撩動起他內心深處的渴望，畢竟，美貞是第一個侵入他心房的女人，他無法忘懷她。

　　憑著這些日子的默契，尹顥的那一眼已經足夠讓她明白，他被說服了，他同意她的建議了，也就是說，他願意再試一次看看。

　　佑寧捧住他的臉，兩人視線交纏著，清澈的雙眸裡閃爍著她最真摯的誠心。

　　「如果真是膽小鬼，那你就連試都不用試，如果不是，就給自己一個機會。」佑寧希望他能追回自己的幸福。

　　「膽小鬼？」尹顥瞪著她。「你總是不放過任何能罵我的機會。」

　　佑寧只是笑了笑。「那就證明給我看。」

　　語畢，兩人視線交纏，她的眼裡帶著笑，心裡流著血。

　　在好似天長地久的對視裡，尹顥緩緩的點了頭，有如一記悶棍重重的敲在佑寧心上。

　　佑寧知道，尹顥接受了她的挑釁。

　　疼，慢慢的泛開。

蔡仲子

第七章

　　像是怕她不夠痛似地，尹顥竟在她面前拿起手機，想也不想按了幾個號碼，像是那些數字早就刻在他的心坎上。

　　電話接通了，在等待的幾秒鐘，佑寧看見他緊張地清了清喉嚨，一次又一次。

　　輕輕的勾起笑痕，佑寧笑得很無奈，第一次看到他這麼緊張，握住電話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要有多少的在乎，才會累積這樣的情緒？

　　她又想哭了，真糟糕。

　　佑寧咬了咬唇，轉過頭，隨手擦去不小心落下的水痕，沒讓他看見她的心酸在眼裡發酵，讓她直掉淚。

　　「美貞，是我……」

　　背過身，佑寧聽見尹顥開口，聲音依舊低沉性感，讓她心醉。

　　「近來好嗎？」

　　尹顥將所有的思念，換為淡淡的一句問候，將想念的情緒包裝在問句裡。

　　佑寧緊閉著眼，慢慢走開，留給兩人私密的空間，專心於講話的尹顥，並沒有察覺她的離去，俊朗的臉上緊繃，慢慢轉為愉快。

　　隔著不遠的距離，她看著他臉上的笑容，看不到自己滴血的心，聽不見他們之間的談話，只聽得見自己心底疼痛的喧囂聲。

　　不懂自己為什麼心這麼沉？也不明白為什麼心情會如此黯然？

　　尹顥聽從了她的建議，不再對自己苛刻，從他臉上的笑容不難猜出，這是一通令人愉快的通話，這是最好的結局了，而她，可是大功臣。

　　為了感謝他這陣子的寬容與照顧，這也算是一種報答，盡了她的責任與義務，她做了理當該做的事，而結果很令人欣慰。

　　他的快樂回來了，真好！

　　是朋友，就該替他快樂，這個道理她懂，但是她做不到。

　　此刻的她，一雙大眼裡堆滿慌亂與心痛，他的笑容在她的心裡劃下一道道的傷口。

　　要是被他瞧見這樣的自己，她無法說出合理的解釋……

　　那為什麼還不走？為什麼要留在這裡折磨自己？

　　暗戀的滋味像罌粟，明知道有毒，卻還是無法自拔。

　　他的笑，是她給不起的幸福。

　　佑寧戀上那抹發酵過的酸，那種劃上心口的疼，一切因為見到他的笑，讓她感到相當值得。

　　隔著一段距離，佑寧確定他看不到她臉上的淚，她努力撐起最美的笑容，用掌心在嘴邊圍個圓，對著他喊。

　　「如果不是膽小鬼，約她出來吃飯，我回家等你的好消息。」

　　聽到她的叫喊，尹顥回過頭，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揚起手對她無聲說再見。

　　那個笑容點亮了他的臉，卻炙痛她的眸……

　　她的眷戀、她的愛情，已經全軍覆沒了。

　

　　餐廳外，尹顥不安地看著手錶，等著美貞的出現。

　　曾經，他以為美貞已經從他的生命中消失，再也不會出現，直到佑寧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將他推出僵局。

　　想起那張小臉，尹顥的薄唇揚起淡淡的笑痕。

　　原來，好心真的有好報，至少他對她的寬容，替他開啟了另一片天。

　　「嗨……」

　　不知何時，美貞已經走到他的面前，他竟然想佑寧想到出神了。

　　「好久不見。」尹顥扯出笑容，看著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孩，他心目中的女神。

　　兩人並肩走進餐廳，替她點了七分熟的菲力牛排，與自己最愛的紅酒，一切都與以前一樣，不同的是，她一坐下來，眼淚就奪眶而出。

　　「顥，對不起，都是我不好……」美貞情不自禁地垂淚。

　　「別哭了，沒事。」尹顥趕忙遞過手帕，見不得她流淚。「我說過沒關係，你別哭，真的。」

　　原來，在剛才的電話裡，美貞哭著跟他道歉，說她在離開他之後後悔了，卻鼓不起勇氣找他；她不贊同父母親的決定，卻不敢反抗，讓兩人的愛情差點劃上休止符，她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他。

　　佑寧說的沒錯，美貞真的在等待他回頭，還好他真的這麼做了，要不然兩人會懊悔一輩子。

　　想到此，他真想馬上衝回去，給那多事的小丫頭一個大擁抱。

　　「你今天出來，伯母知道嗎？」尹顥輕問，知道美貞一向以父母的意見為重。

　　美貞哀怨的揚起眸，然後慢慢的搖頭。

　　「她還是不改初衷，可是……我一接到你的電話，我就……」她就忍不住應允他的邀約，她是那麼想念他的呵護。

　　尹顥的濃眉先是一皺，因為長輩的執意未改；但隨即露出笑容，因為佳人的積極赴約，讓他一掃昔日所有陰霾。

　　「放心，我會做給他們看，只要你肯留在我身邊，我一定會讓他們改變心意。」尹顥有充分的自信。

　　「顥……」美貞欲言又止。

　　「怎麼了？」尹顥看出她臉上的為難。

　　「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只是……你可以給我多一點時間嗎？我會慢慢說服他們的。」美貞淚眼婆娑地要求著。

　　「你不怕他們再次限制你的行動，讓你再也看不到我？」尹顥的笑容消失。

　　「他們沒有限制我的行動……」美貞替父母辯解。

　　「是，他們沒有，他們只是威脅要與你斷絕關係，你就自動奔回他們身邊。」尹顥不曾忘記這件事。

　　她是個很聽話、很溫柔的女孩，但這個優點在發生衝突時，卻成了他們愛情的致命傷。

　　「不會的，這一次，我一定會為了你跟他們爭取，我不會輕易認輸的。」美貞心急地握住他的手，親情與愛情，她不想失去其中一項。「顥，求求你，再給我一點時間，不要逼我……」

　　看著她的淚眼迷濛，任憑他有再冰冷的心，都要被她的淚融了。

　　「我就是沒辦法看著你哭泣。」尹顥輕輕擦去她的淚痕，答應她的要求。

　　時間，他給得起，只要她肯留在他的身邊，他什麼都給得起。

　　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終於露出笑容，而那個笑容，安慰了尹顥孤寂許久的心，讓他再一次的想到了佑寧。

　　他真的該好好謝謝她，或許，待會兒就替她買個宵夜回去吧！

　　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佑寧的身影不時在他腦中徘徊著……

　　　

　　坐在空曠的客廳裡，佑寧窩在沙發上，蜷著身子吃泡麵。

　　泡麵是剛泡好的，熱得冒煙，熱到讓她得直哈氣吹涼，才敢把麵條放進嘴裡。

　　只是……這麼熱的麵條，為什麼暖不了她的心，她冷得直發抖，連個碗都端不住，只能頹然將泡麵擺到桌上，放棄最後一點的溫暖。

　　尹顥現在應該很開心了吧？

　　那種落寞的神情，應該不會再出現在他的臉上吧？

　　想到他開心揮手，揚起愉快笑臉的那個表情，她既心酸又愉悅。

　　多矛盾的一種心情啊！

　　她的心痛著、扯著，像是有密密麻麻的細針扎得她體無完膚，傷痛無所不在。

　　真是自找的。她怎麼也不該放任自己在愛情裡沉淪，怎能如此不認分？

　　認不清分際的下場，就是一再重演的痛，她活該。

　　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佑寧不是笨女孩，她知道接下來應該要怎麼做。

　　債權人與債務人，是他們該有的身份，連「朋友」兩個字都覺得奢侈。

　　但她還是走不開，她告訴自己，她只是想關心他們的狀況，只是想確定尹顥真的能得到他的幸福。

　　就這樣而已，真的。

　　她想得出神，沒注意到尹顥已經走進門來，手裡捉著香噴噴的牛肉麵，站在一旁看著她好一會了。

　　尹顥有些用力地把麵條摔在桌上，讓佑寧嚇了一跳。

　　「要不是我知道你沒交男朋友，我一定會以為你想他想瘋了。」那樣專注的神情，竟讓他有些不是滋味，心口湧上說不出的悶。

　　佑寧按著胸口回過神，凝視著他看了一會兒，再看了看時間。

　　「怎麼回來的這麼早？」久別的情侶初見面，不是會難分難捨嗎？

　　尹顥覷了她一眼，將她問出口的問題，歸類於是不想回答他的借口，不過……那又怎麼樣？他好像無權管那麼多。

　　「她背著父母出來跟我見面，不能出來太久。」尹顥沒好氣地說，沒來由的，他就是忘不了佑寧那一臉傷心掛念的神色。

　　她交男朋友了嗎？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她沒跟他提？

　　「她父母親還是不同意嗎？」佑寧皺起黛眉，替他覺得難過，但還是很努力的想提振他的信心。

　　「不過沒關係，她肯出來，表示她很喜歡你，沒放棄這段感情。」佑寧努力撐起笑臉。

　　聞言，尹顥瞅了她一眼，臉色還是不好看。

　　她果然有事瞞著他！瞧她撐起的笑容有多假，連他都騙不過。

　　難不成，她真的談戀愛了？

　　真的在愛情裡跌倒了？

　　許多的疑問在心裡翻攪，他卻一個字也問不出口，與美貞重逢的好心情，這時卻被她影響了。他不愛看她的愁容，尤其是她強裝出來的笑臉。

　　「真醜。」尹顥突然伸出手，揉捏著她不甚豐腴的雙頰。

　　「噢，好痛。」佑寧壓住他的手背，將他溫熱的掌心穩穩貼在自己臉上，制止他繼續蹂躪自己臉頰的舉動。

　　掌心疊著掌心，溫度瞬間飆升，四目交纏裡，有一抹曖昧突然的被挑開來，兩個人的心這時都多跳了幾下。

　　佑寧想收手，停止兩人的緊密接觸，只是他捏揉的力道真的很疼，好怕他又再施惡行，於是仍是按著他的手背，兩人僵持著。

　　「不准再捏我了。」佑寧警告著。

　　「做不到。」尹顥想也不想的回絕。

　　「很痛耶。」佑寧抗議道。

　　「那你就阻止我啊。」尹顥挑起眉下戰書，還作勢想再捏她，害佑寧緊張得用力將他的大手牢牢壓在掌心裡。

　　尹顥好心情的看了她一眼。

　　她的掌心小小的、冰冰的，貼在手背上的感覺……竟然還不錯，好到讓他刻意忽略那突然加快的心跳，延長兩人手心交疊的時間。

　　「你這恩將仇報的傢伙，你今天能夠去約會，我可是幕後的大功臣，竟然這麼對我？」佑寧邀起功來。

　　「我哪有恩將仇報？看，我還買了牛肉麵請你，那碗泡到糊掉的泡麵，可以丟到垃圾桶去了。」尹顥用眸角餘光掃了掃，讓她知道他的恩正「報」在桌上。

　　佑寧看了一眼，聞到香濃的牛肉香，肚子很給面子的咕嚕咕嚕發出哀鳴。

　　「哇！你有這麼餓啊？」那賞臉的咕嚕聲，真響。

　　「餓成這樣還能把泡麵放到糊掉，我算服了你了。」真不知道是哪個男人這麼有魅力，竟然讓她分神到忘了吃麵。

　　想著想著，尹顥肚子裡那把無名火，又差點無邊燃燒起來。

　　「餓死你對我也沒好處，快去吃吧！」為了制止那莫名的思緒，尹顥收回手，給她暫時的自由。

　　得到大赦的佑寧，開始唏哩呼嚕地吃起牛肉麵來，眼睛又有莫名的氤氳。

　　是牛肉麵太好吃，讓她太感動？

　　還是他在約會之餘還想到她，讓她覺得意外？

　　無論是哪一個原因，他暖了她的心是不爭的事實。

　　愛情是個矛盾的東西，讓人輕易感到滿足，而後逐漸養大戀人的胃口，奢求愈多。

　　他與她不是戀人，但是她甘於這樣的滿足，並會時時提醒自己，奢求是不該出現的慾望。

　　如果這樣的話，她就不會繼續傷心下去了吧？

　　泡麵暖不了的心口，因為他的舉動而溫熱起來，佑寧用力眨了眨眼，將淚逼回眼眶裡，高興的時候，是不該流淚的。

　　沒有忽略那差點滾出來的淚珠，尹顥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更加確定了有「某人」的存在，竟然把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徐佑寧，這個愛鬧愛笑的徐佑寧，弄得多愁善感了起來。

　　尹顥沉默著，沉思的眸光注視著她，還是那種說不出的悶。

　　「你已經夠笨了，不要再每天吃這些沒營養的東西，我又沒逼著你去賣娼，也沒打算斷你的手腳，你的錢慢慢還就好，不要把身體搞壞，小心到時候把小命丟了，看我到哪裡要錢去。」尹顥沒好氣的說，還附帶推了她的額頭一把。

　　「你這小豬腦袋，該急的不急，笨！」

　　尹顥把那股說不出的悶，全發洩在她無辜的小臉上，開始在她的臉上搓麵團。

　　「你罵得很順口，捏得也很順手喔？」佑寧拍掉他的手，本來是想回嘴跟他頂個幾句，但是一想到包裝在那些粗魯咒罵下的，都是他的關懷，怒氣立刻消了一大半。

　　她咬著嫩嫩的紅唇，偏頭考慮了一會兒，還睨了他一眼。

　　「要我留著小命也可以，只要你每次出門約會，就給我帶些吃的回來，別只是牛肉麵，你也可以外帶一些牛排、雞腿的，多補一點，我自然就活得長。」佑寧擠層弄眼地對著他做怪表情。

　　「哈！」尹顥白了她一眼。「又在做白日夢了，餓死你活該。」

　　「喂！」佑寧放下筷子瞪著他。

　　「有意見？」尹顥抬高下巴，用鼻孔輕視她。

　　這人簡直就是無言的笑她的腿短，竟然擺出這種動作，壓根就知道她手長不過他，腿也長不過他。

　　「你、你、你……」佑寧真想跳起來打他，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只能將所有的憤怒，全化在一雙怒眸裡。

　　「小心，別氣得中風，你欠的錢已經夠多了，我可不想再幫你出醫藥費。」尹顥才不理會她。

　　吹鬍子瞪眼睛的氣了半天，佑寧決定要改變對策。

　　想到他提及那個女朋友，是個既溫柔又善良的女孩，那要不……她也來演演既溫柔又善良的女孩，看能不能博得一些同情。

　　心念一定，佑寧隨即變了臉色，小臉無限委屈，依依不捨的離開牛肉麵，站起來踱步走到他身旁。

　　「人家已經很努力還錢了，白天在飯店上班，晚上又去擺攤，順利就算了，不順利還得跟警察跑百米……那些東西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你難道看不出我的努力嗎？還要這樣挑我的毛病。」她很無辜地道。

　　「你又搞什麼？」尹顥挑起眉頭，環起手臂，看著這態度突變的小妮子，心裡猜想著，她又在要什麼花樣了。

　　「我哪有？」小嘴嘟的更高，沒想到她的溫柔不但沒有說服力，還讓他起疑。

　　這可不行，她得再加把勁才可以。她可不想每天只面對他的臭脾氣，她也想得到他只用在他女朋友身上的溫柔，還有那深邃的眼神。

　　於是，嬌小的身子朝尹顥靠了過來，恰好撞進他懷裡。

　　「人家真的很努力了，你都感覺不到嗎？」佑寧耍賴道，本來只是鬧著玩，卻沒想到他懷裡的溫度竟如此愜意，就這麼抱著、抱著，那壓在心裡深處的眷戀，又突地佔領她的心。

　　少女軟嫩的肌膚緊緊的貼上來，不留半分空隙，軟得美妙而不可思議。

　　尹顥的雙手停在半空中，顯然對這突然的狀況有些意外，他的眸色更深，猜想這鬼靈精的她，不知道又想做啥了。

　　無論是什麼，他都只打算讓她演獨角戲，他絕對不會陪著她起舞，絕對不會！

　　只是停在半空中的手，很酸……

　　尹顥吞了吞口水，低頭看著仍將自己緊緊抱住的她。

　　或許……他可以把手輕輕放下來，放在她肩上，或是她腰間？

　　她的身子輕盈，有著少女淡淡的香氣，緩緩地，他伸出堅實的手臂，攬抱著她纖細的腰，汲取著她身上的清香，之後不知不覺的收緊。

　　察覺到腰間上的力量，佑寧陡然抬起頭來，瞪大眼睛望著尹顥，而他也正回視著她，臉上沒有表情，但眸色卻變深。

　　他的動作嚇到她了！

　　那不是害怕，而是訝異，只因為她也不討厭他，甚至在最初的一眼，就被他所吸引，只是她完全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

　　兩人無語凝望，時間像是停止流動。

　　佑寧屏住氣息，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如果她夠誠實的話，她可能願意承認，在心中最不為人知的角落，還悄悄浮現了一丁點兒的期待。

　　被他這樣盯著，她感覺有些酥酥麻麻的，他的目光望得她心中有如小鹿亂撞，不知所措。

　　他的呼吸變得濃濁，逐漸靠近她，一雙黑眸鎖住她，催眠著她。

　　不知不覺的，佑寧在他的目光下輕顫，無法逃開，甚至也……不想逃開。

　　她期待他的吻，好期待、好期待……

　　兩人的距離不斷的接近、再接近，近到可以在彼此的眼裡看到對方的倒影，尹顥這時出聲了。

　　「如果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拖延繳款期限，那你這如意算盤是白打了。」尹顥沉著聲音說。

　　轟！有朵煙花在她腦袋裡炸開，炸得她頭昏腦又脹，外加心血管擴充，差點真的腦中風。

　　「笨蛋！」說不出是怎麼樣的挫敗情緒，佑寧覺得被傷害了。

　　她用力推開他，瞪了他一眼後，在最短時間裡奔回自己房間，然後，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一顆顆地滾出她的眼眶。

蔡仲子

第八章

　　坐在攤位前，佑寧努力的撐起笑臉，盡責的回答顧客的問題，讓顧客在既滿意又愉快的心情下，將錢交到她的手裡，成交一筆又一筆的交易。

　　每天看著欠款的金額降低，她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而覺得愉快，她知道，當欠款的金額歸零時，就是他與她說再見的時候。

　　還沒有真正離開，她已經千般不捨，回想這陣子的相處，他們共同的記憶，多到足以填滿她所有的心緒。一回眸，看見的都是他的身影，聽到的都是他的鬧罵聲，還有他擺起臭臉時的模樣……

　　努力吸了吸鼻子，佑寧不讓自己太過多愁善感，拍拍自己的腦袋，她拚命地想找回那個不愛哭的徐佑寧，儘管找不到出口的思念讓她好心痛。

　　思念……是的，是思念！

　　雖然仍住在同一屋簷下，她卻已經一個禮拜沒有好好跟尹顥聊聊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很有心的載著她去擺攤，省去她扛著東西奔來跑去的辛苦，但是東西一放下，他隨即趕著去約會，連多聊一句的時間都沒有。

　　他的笑容變多了，應該是美貞的緣故。

　　原來，他不是一個那麼愛生氣的男人，只因為對象是她，所以他才老是臭著一張臉，老愛跟她吵架。

　　然而對像一換，什麼事遇到美貞，他都能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真好，真的！

　　能看到他的笑臉，佑寧告訴自己，她沒做錯，當初她的建議是正確的，能讓有情人終成眷屬，真是一大美事。

　　只是，面對這麼完美的結局，她的淚珠怎還會一再的滑下？

　　是太感動了吧！

　　感動尹顥的等待終於開花結果，感動他臉上的笑容讓她的日子更加愉快，感動著太多的感動，所以她才會不時覺得酸澀在鼻端蠢蠢欲動吧！

　　她應該要拍拍手，應該要大聲歌頌，不該讓淚水破壞美妙的畫面，只是，如果這是感動的淚水，應該就不算數了吧！

　　儘管，她努力忽略一股說不出來的嫉妒在心中叫囂，她不停的提醒自己他們的愛情有多麼動人，但她真的很不舒服，不管淚流過多少，瀰漫在心間的仍是無解的愁緒，壓不下的在乎。

　　天啊，她好難受、好難受啊。

　　人來人往的街上，少了尹顥的陪伴，佑寧覺得自己好孤單、好寂寞，那種想購買名牌的慾望，驀地又衝出了腦門。

　　這個時候才突然驚覺，自從待在尹顥身邊之後，她已經許久沒有那種衝動了，一顆心在不知不覺中，被他擠的好滿好滿。

　　而現在，那種感覺又冒出來的原因，是因為她又開始覺得孤單了嗎？

　　明明還在尹顥的身邊，但心裡空蕩蕩的感覺，卻怎麼也撥不開。

　　她想，那是因為明白他的心裡有了另一個女孩，曾經寄予在他身上的，都是些無邊無際的渴望，一種永遠也達不到的夢。

　　因為明白，所以放手。

　　但，為何她卻還執迷不悟呢？

　　好不容易等到收攤的時刻，尹顥準時出現在攤位旁，還不時吹著口哨，看來心情極好，笑容燦爛得扎眼。

　　「看來，你們的狀況很好喔。」佑寧強裝無事的睨了他一眼，嘴邊揚起美麗的笑容。

　　「當然。」尹顥應的自然。「你就不知道美貞有多溫柔。」

　　這陣子與美貞的交往，順利的難以想像，她一如往常般可人，事事順著他，是個完美的情人。

　　「哼。」佑寧冷哼一聲，故意覷著他。「你啊，乾脆找一隻應聲蟲好了，你說東、她不說西；你說走左邊，她絕不走右邊的女人。」

　　「個性裡沒半點溫柔的分子的女人，就別說人家是應聲蟲。」尹顥挑起眉，早習慣與她針鋒相對，你一句來、我一句去的。

　　佑寧回過頭收拾著攤位的東西，沒讓他看到她眼裡閃過的那一抹落寞。

　　誰說她骨子裡沒半點溫柔的分子，只是……那次裝溫柔的結果，竟被他歸諸於有目的的接近，那麼傷人的言語，她不想再聽一次。

　　「美貞正在考慮週末要跟我到南部玩，可能會去個三天兩夜，到時候，你可要自求多福了。」到時他可沒空幫她搬東西。

　　佑寧收拾東西的小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

　　三天兩夜……那一定是很甜蜜的過程。

　　心痛來勢洶洶，幾乎要叫她壓抑不住。

　　「談戀愛真好，我也要找個男人來愛我。」佑寧開玩笑道，只是她的聲音好輕好輕，每個字裡都摻雜著幽怨的歎息，心中的酸意變得苦澀。

　　聞言，尹顥抬頭瞧著她，帶笑的神色霎時間有了一絲嚴肅，銳利的眼神讓人不敢接觸。

　　「你可別亂來，男人可沒幾個好東西。」尹顥霸氣十足地說道，因為她的話而濃眉輕皺。

　　「講的好像你不是男人一樣。」佑寧吶吶的說道。「你可以談戀愛，我為什麼就不行，我也想找個男人來愛我。」最好那個男人是他。

　　尹顥的眉皺得更緊，朝她大步走過去，黝黑的指掌端起她的下顎，強迫她抬起頭來，銳利深黝的黑眸鎖住一雙清澈的明眸。

　　「要交男朋友，一定要帶來讓我先看過才行，聽到沒有？」尹顥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黑眸平靜無波、深不可測。

　　只有他才知道，他的心湖因為她的這些話，莫名起了波瀾。

　　他口氣中不由自主流露出在乎，聽在佑寧的耳中，讓她低蕩的心情倏地飆升。

　　這是吃醋嗎？難道他也有一點點在乎她嗎？

　　「為什麼你講話的態度，霸道得好像我是你的誰一樣？」佑寧小聲地問道，嘴角忍不住往上揚，明眸中都是喜悅。

　　「債主。」尹顥的回答言簡意賅。「別忘了，我是你的債主。」

　　佑寧聽到自己的心從高空摔落地面的聲音，揚起的紅唇因為這個答案慢慢往下垂，無法掩飾地成了失望的弧度。

　　是啊，早該知道是這個答案的，她還在妄想些什麼？

　　「就算是債主，也無權管到我的交往狀況吧！」她沒好氣地擺脫他的控制，不想再與他有如此接近的接觸，胸口有些悶疼。

　　尹顥的黑眸凝視著她那張掩不住失望的小臉，皺起眉頭。

　　不明白為什麼看見她的表情，他心中會浮現莫名的罪惡感？

　　是他的愛情刺激了她嗎？

　　這就是她最近總是不經意出現落寞神情的原因嗎？

　　就算答案真是這樣，他還是不允許她隨便找個人談戀愛。

　　憑什麼？

　　他能猜想，佑寧一定又會拿這句話來堵他。

　　他是不知道他憑什麼，但是……他橫豎就是不同意，看她能拿他怎麼樣。

　　「我說不准就不准，要不然，我就縮短還款期限，讓你忙到沒時間約會。」他陰騖的黑眸看著她，薄唇緊抿著，沒有半點軟化的跡象。

　　她的沒大腦，和急著想交男朋友的想法讓他火冒三丈。

　　笨蛋！她真的是笨蛋！尹顥莫名的感到憤怒，在心中下了結論。

　　聽見他的話，她的嘴角往下垂。

　　「是是是，欠錢就是站不住腳，我會記住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錢還你，到時候，我要交幾百個男朋友，都不關你的事。」佑寧大聲發洩自己的不滿。

　　尹顥深邃的眸子盯著她，怒容上出現了一絲莫可奈何。

　　「就那麼想交男朋友？」他皺起眉頭，走上前去。「一次要交幾百個？」

　　「對！」佑寧怒沖沖的回視著他。

　　尹顥凝視著她，這次不再帶著怒氣，反而揉進了笑意。

　　「你這個傻丫頭！」不自覺地，他伸手揉揉她前額的發，還寵溺的捏著她的鼻子。

　　他那樣的寵溺神情，是她不曾看過的，突然之間，她好想用力將他抱得緊緊的，讓自己感受他寬厚的胸膛，確定這不是一場夢。

　　只是這卻是不可以的。他是美貞的男朋友，他是屬於另一個女人的。

　　為了掩飾心中一時洶湧的情緒，佑寧扭頭離去，中止了兩人的接觸，拒絕了他的溫柔。

　　那不屬於她的溫柔，她不想要，她只能躲得更遠，害怕自己一個克制不住，她會趴在他懷裡哭了。

　　尹顥在原處站定，打量著她冷漠的背影，俊朗約五官上浮現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不明白胸口突來的那一抹失落是為了什麼。

　　有些事情改變了。說不出為什麼，但是他卻能確定，在他與佑寧之間，有些事情不一樣了。

　　她的笑容有些空泛，她的眼裡總有著沒說出口的話，她的動作像是想靠近，下一步卻又將他推的好遠。

　　他想開口問，又覺得自己師出無名，只能由著那一堵無形的牆在他們之間愈砌愈高、愈砌愈高，直到看不見對方。

　　陰雨綿綿，佑寧很難得地在家裡休息，不打算出門擺攤，她今天有個重要的工作，就是與尹顥攤牌。

　　「我找了人幫我，你以後清閒了。」佑寧在廚房裡炒菜，一邊回頭看著剛踏入家門的尹顥。

　　尹顥腳步一頓，直直的朝著廚房走來，下雨造成塞車，塞得他一肚子鳥氣，沒想到剛踏進家門，還有更讓他惱怒的事情等著他。

　　「你不會真的交男朋友吧？」還沒到與美貞出遊的日子，他這個司機的工作，竟然被佑寧陣前換將了。

　　嚴厲的聲音，讓人神經緊繃，輕易明白他的心情不佳，但佑寧聞言，只是點點頭，垂下小臉，掩飾眼中複雜的情緒。

　　再凶，還能凶多久？她珍惜這樣的相處，選擇不解釋同意幫忙的男人，只是個同事。

　　「你竟然點頭？」一句解釋都沒有，竟然只是點點頭？「這麼飢不擇食？才多久的時間，就交了男朋友？！」

　　「是你叫我要自求多福的。」佑寧看了他一眼，不想跟他吵架。

　　莫名的憤怒燃燒，燒得他理智全無，他壓根兒沒想到，沒了這份差事，他少了很多麻煩，他想到的是，佑寧再也不需要他，她已經找到另外可以幫她的對象了。

　　「我說的是這個週末那三天，又沒說以後都不幫你。」她就那麼急著把他一腳踢開？而且，那個天殺的男朋友是怎麼冒出來的？

　　佑寧無言的看著他，而後轉開眼。

　　不是長久的關係，不是能倚靠的臂膀，再怎麼樣，她都得自己習慣。

　　「你不是嫌我囉嗦？嫌我煩？而我的耳朵也快被念得長繭，所以我決定結束這酷刑。」佑寧關了爐火，將剛炒好的炒麵擺在盤裡，頭也不回的說。

　　尹顥的眉擰得更緊。她把他們兩人的相處形容成酷刑？

　　「要結束還早得很，除非你的那些名牌包在一個禮拜內賣光，然後再生個十萬塊出來，你才有辦法脫離這酷刑。」尹顥稍微算一下，很不給面子地潑了她一桶冷水，等待她氣急敗壞的跳起來跟他對罵。

　　「用不著。」佑寧出乎意料外的冷靜，拿起碗，盛了兩碗麵，擺在餐桌上。

　　「我請你吃麵。」佑寧到另一頭坐下，開始低下頭吃起東西來，沒有跟他吵架的力氣。

　　終於，尹顥發現了不對勁。

　　「你中了樂透彩嗎？」平常拗他吃這、拗他吃那的，沒聽她說肯付一次錢，像是欠債的人扣門天經地義，今天她是怎麼著，一下子把還錢說得那麼輕描淡寫，還炒了面請他……

　　佑寧翻了翻白眼，什麼時候他這麼有想像力了。

　　「你到底吃不吃啊？」她放下筷子，隔著一張桌子與他對望。

　　尹顥遲疑了兩秒，還是決定坐下來。

　　「我當然要吃，被你白吃白喝這麼久了，吃一餐回來也算正常。」

　　「是啊，真是白吃白喝沒錯。」佑寧扯出淺淺的笑痕，有一抹淡淡的無奈。

　　如果早知道吃他幾餐，賠上的會是她一顆心，她一定會跑的遠遠地。

　　「這餐就算是我答謝你這陣子的照顧好了，多吃點，下次可沒機會了。」清了清喉嚨，佑寧找回她的笑容。

　　「要答謝我的照顧，只是一碗麵，你真的有夠小氣……」進食的筷子在空中一僵，尹顥緩緩地抬起頭。

　　沉默瀰漫在四周，不安的情緒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甚至不敢眨動眼睛。

　　「你說什麼？什麼叫下次沒機會了？」    一股沒來由的心慌，緩慢而緊密的纏上他的心口。

　　佑寧沒有被他那雙銳利的黑眸嚇到，在原地坐得直挺挺的。

　　「因為我要搬回樓下了。」

　　尹顥那一雙漆黑的眸子，沉默地凝望著她，眸中翻攪著一波高過一波的怒氣。

　　迎視著那雙眼，危險的壓迫感瀰漫著整個空間，佑寧第一次發現，尹顥其實並不是個好脾氣的男人，之前的相處的一切，莫非只是她的錯覺。

　　「你真的交了男朋友？」尹顥低沉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有著不同於平日的冰冷，陰鷙的黑眸固定在她坦然的小臉上。

　　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佑寧放棄與他的對峙，搖了搖頭。

　　「我只是想搬回樓下。」

　　尹顥心裡的某根弦因為她的否認而放鬆，但是她想搬離的念頭，仍舊讓他覺得不快。

　　「住的好好的，為什麼要搬？」尹顥挑起濃眉，望著她半晌。

　　「我要搬回去。」佑寧搖了搖頭，並不打算回答，低頭用筷子撥著面，只是重複著。

　　她想，只要離開了這裡，一個月、兩個月、或許一年、兩年，總有一天她可以忘記他，可以忘記她曾經深深愛過這個男人。

　　尹顥的黑眸更深，看著她低垂的小腦袋，聽著她一再重複著她的決定，他下顎一束肌肉隱隱抽動，覺得自己像是被人利用完之後，一腳踢開的廢物。

　　緩緩站起身，他來到她的身前，彎下身，逼近她精緻的小臉。

　　「我不准你搬。」尹顥陡然出聲，他的表情因為激動的情緒而有瞬間扭曲。

　　尹顥身上傳來的力量及強烈的男性氣息，讓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而他突來的怒氣，更讓她覺得沒有原因。

　　「為什麼不讓我搬？」佑寧苦笑一聲，嘴角往下垂。

　　為什麼？這個問句讓尹顥的怒氣有了幾秒鐘中斷，因為他竟然無法回答出一個合理的原因，深不可測的目光看了她半晌，眉間有個淺淺的結。

　　「你為什麼一定要搬？」想不出答案，他只有問出另一個問句。

　　「你猜？」看他是否能猜出她的心？看她是否能明瞭她的情？

　　「說！」尹顥沉下臉，他已經沒有耐性玩任何遊戲。

　　打從聽到她想離開之後，他的心情就無邊際的往下落，失速到讓他無法想像，他實在想不通，但是現在他無暇理會原因。

　　兩人對峙了許久，佑寧終於敗下陣來，她不該妄想與他角力，早該明白她自己的不自量力。

　　心先給了，就已經輸了全部。

　　「我是為了你好。」佑寧替自己找了一個再合理不過的理由。「你和美貞發展順利，你總不希望她突然發現，你房裡還住了另一個女人吧！」

　　像是空氣突然凝結般，尹顥偉岸的高大身軀，在聽見那些話的同一瞬間，變得極端僵硬。

　　是啊，他怎麼從沒想過這件事？

　　與美貞重逢已有一段時間，他早該想到這件事，但是卻奇異的沒有，在他的心裡，與佑寧同個屋簷下生活，似乎早已成了習慣，他壓根沒想到要改變，也沒想到這個誤會，很有可能破壞他與美貞好不容易修復的感情。

　　一直到此時此刻，他才被迫明白這個可能性，卻……仍是不想改變。

　　「就這麼單純？你只是為了我？」尹顥選擇質疑她的用心，掩飾他不願她搬離的事實。「在我的印象裡，你可不是這麼善解人意的人。」

　　簡單的幾個字，像是一把利刀狠狠刺穿了她的胸口。

　　他自衛的話保全他的自尊，卻傷害了她的感情，她呼吸一窒，勉強維持著表面的冷靜。

　　「在你心裡就只有美貞是溫柔、善解人意的女人，這一點我已經夠明白，你不用一再的重申。」

　　銳利的疼痛蔓延著，從心底最脆弱的那一處傳來，痛得無可復加。

　　曾經，他的溫柔是因為她長得像美貞。

　　曾經，他的縱容也是因為她長得像美貞。

　　而這一切，在美貞出現之後，就結束了。

　　關於他的溫柔、關於他的縱容、關於他的體貼與寵溺，從來都不是因為她。

　　尹顥神色一變，知道自己的話傷了她，只是見她仍沒有改變想搬離的念頭，這讓他更為惱怒。

　　有種說不出是什麼的預感，讓他擔心害怕著，他隱約知道，她這一搬走，似乎就要與他斷了聯繫，不要！他不願意！

　　「反正我不准你搬，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乘機落跑，讓我找不到你，所以在還完錢之前，我不准你搬！」

　　錢！錢！錢！原來這一切，只是因為錢！

　　一陣寒意襲上佑寧的心頭，心痛來勢洶洶，她望著他，眼中淚花亂轉，卻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誰來救她呢？她的胸口好疼好疼，疼得像是要破裂了一樣。

　　她全身僵硬，緩慢地搖著頭，粉嫩的臉蛋一片慘白，眼神空茫，因為這個認知而心痛，心裡太過絕望，她痛苦得流不出眼淚，顫抖的紅唇甚至漾出一抹微笑。

　　「在這陣子你忙著約會的時候，我已經將那些名牌包賣光，再加上我妹將刷卡的錢匯還給我，而且這陣子攤子的生意也很好，這麼東拼西湊的，我正好可以把欠你的錢還完……」佑寧緩慢地站起身來，表情冷凝的看著他。

　　「這樣一來，我是不是就可以搬走了？」她開口問道，不待他回應，就往寢室裡走，不願再看見他。

　　佑寧的話讓他全身僵硬，一簇火苗在那雙幽暗的黑眸裡點燃，他知道他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但……此時此刻，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阻止她離去。

蔡仲子

第九章

　　坐在客廳裡，尹顥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情緒。

　　佑寧果然是行動派的人，才說要搬走，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就把東西收拾的一乾二淨，像是她不曾出現在這個屋裡一樣。

　　一個禮拜過去了，她真的離開了，沒半點留戀的轉身就走，除了生氣外，他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陌生愁緒，像是被人硬生生的刨走了什麼東西。

　　察覺自己莫名的低落，尹顥搖了搖頭，不願繼續沉溺在這樣的情緒裡，於是他拿起電話，撥給美貞，約她出來吃飯，想藉此轉移他的注意力。

　　半個小時後，他們倆在餐廳見面，一如往常，美貞柔順的坐在餐桌一角，由他負責所有點菜，而她只需盡責地展露她的笑顏。

　　以往，她的笑臉總能讓他覺得愉悅，但今天似乎失了效，他整個腦子裡只記掛著佑寧離去時落寞的身影，還有眸中那無言的指責。

　　那些話，他真的說得太過分，佑寧一定好傷心、好傷心……

　　胸腔隱隱泛著疼痛，不能原諒他竟然這樣傷她，卻又拉不下臉說些什麼。

　　「顥，你怎麼了？」突然，一隻小手搭上他的手背，喚回他的注意力。

　　「我喊了你好幾次，你怎麼都沒回應，是有什麼心事嗎？」美貞關心的問道，再遲鈍的人都看得出他心神恍惚。

　　尹顥只是搖搖頭。他沒有愚蠢到在美貞面前，討論他對另一個女人的歉疚，縱使他自認那只是尋常的友誼，卻不確定美貞能瞭解他。

　　但很奇怪的，他卻總是能對佑寧說出許多心裡的話，像是與她推心置腹，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我只是在想，我什麼時候才能見你的父母？只要你相信我，讓我見見他們，我相信我有能力改變他們對我的看法。」尹顥轉開了話題。

　　美貞沉默了好一陣子，始終不吭聲。

　　「再過一陣子吧！」美貞吞吞吐吐的說道。

　　「為什麼總是不相信我？你至少讓我跟他們見一次面，看他們的反應之後再來決定該怎麼面對。」尹顥皺起濃眉，沉聲說道。

　　「你不知道，他們調查過你的背景，他們很不喜歡你……」美貞悶悶說著。「我很擔心你一出面，我們的感情就要被強制喊停了。」

　　「你是說……你還沒讓他們知道我們又重新在一起的事？」他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餐廳內響起，美貞畏懼地縮了縮脖子，觀察著他的臉色。

　　「我只是、我只是擔心……」

　　「擔心？」尹顥濃眉一挑，緩慢地傾身。「你就這麼不相信我？」

　　「他們很固執的。」美貞搖搖頭。「我偷偷出來跟你見面，其實也很擔心他們會知道，又要開始限制我的行動……」

　　尹顥瞇起眼睛，黑眸進射出危險的光芒。

　　「顥，你在生氣嗎？」美貞察覺出他的不同，擔憂的問著。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那雙黑如子夜星空的眸子凝視著她，不言不語，許久沒有移開，像是正在思考著什麼。

　　「你打算要瞞到什麼時候？還是要等到他們發現時，再次從我的身邊逃開，再讓這段愛情結束？」尹顥徐緩地說，口氣裡卻有著讓人不敢違抗的權威。

　　「我……我……」美貞因為他口氣中的嚴厲而垂下了頭。

　　看著她，尹顥重新認知了美貞的個性。

　　她是溫柔、她是和順，但是換句話說，卻也總是沒有主見，不敢爭取，順著他之餘，卻更順著父母親的話，從她此時的反應可以得知，要是東窗事發之後，他們的結局會如同以前一樣的重演。

　　「我、我會跟他們說的，真的，我什麼都會聽你的，不要離開我，好嗎？」美貞努力的做出承諾，不希望感情結束。

　　尹顥已經明白這只是她的拖延之辭，但……他終究還是無法對她太過嚴厲，只能點點頭。

　　面對這可以預期，將會無疾而終的戀情，尹顥竟沒有太多的失落，或許是已經明白兩人觀念上的不同，他已沒有什麼遺憾。

　　尹顥定定凝視了美貞許久，久到她吸不過氣，久到她心虛，之後嚇死人的丟出一句話。

　　「美貞，我想……我們就這樣吧！」尹顥淡淡的開口。

　　「什麼？」美貞的表情呆滯，像是被電打到。

　　「不要為難你，也不要為難你的父母，我們就這麼結束吧！」分手的話，輕而易舉的出了口。

　　尹顥有幾秒鐘的怔愣。

　　同樣都是分開，同樣都是結束一段糾纏，為何在與美貞分手時，他竟沒有聽聞佑寧說要離開自己時般心悸與拉扯？更讓他訝異的是，在他說出分手的字眼時，他竟然會覺得鬆了口氣，像放下心中的大石。

　　「顥……」受到震驚的美貞，仍不知該做何反應。

　　看著美貞，尹顥他仍不免想到，要是這情形，發生在那個總有自己一堆意見，老愛跟他頂嘴的佑寧身上，她鐵定會指著他的鼻頭破口大罵。

　　佑寧啊佑寧，不知道她在搬出他的羽翼保護之後，過得還好嗎？

　　在心靈格外清淨的這一刻，他只想捨下他的自尊，只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她的面前，仔仔細細的看著她。

　很有風度的將美貞送回家，尹顥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到了佑寧習慣擺攤的街口，遠遠地，就看到她雙頰紼紅，笑得一臉燦爛，目送著剛成交的客人離去。

　　只是這麼看著，以前的那種感覺，很快的回到他的胸臆。

　　他們的同居生活，衍生出一種難言的默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親暱、更難離開彼此，而這一切，是在她離開之後，他才醒悟到的感觸。

　　而被盯視著的佑寧，並沒有察覺到遠方的目光，她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腦袋，努力振作精神。

　　昨夜臨時下了場雨，騎樓下的商品，許多的銀飾沾了水，她只急著要趕緊趕回家整理銀飾，怕飾品生銹，顧不得沒有帶雨衣，騎著機車直衝回家。

　　等她整理好所有商品時，她已經全身發冷，連打幾個噴嚏了。

　　而今天顯然病情加重，她頭重腳輕、頭昏腦脹，連金額都差點算錯……

　　她緩慢的抬起頭，迷濛的眼裡映出一個想念的面孔，佑寧怔了怔，揉了揉眼，那身影不但沒有消失，還朝著她走來。

　　佑寧心想，她或許該把東西收一收，回家睡覺算了，竟然還出現幻覺，那男人此時應該在美貞的身邊，怎麼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幾天不見，就對我視而不見了？」尹顥走到攤位旁，不悅地聚起濃眉，瞪著才看他一眼，就隨即轉開眼，刻意忽略他的佑寧。這個忘恩負義的小混蛋！

　　咦？低著頭的佑寧，雙手停在半空中。看樣子，她的病情果然嚴重，不但出現幻覺，還出現幻聽，完了完了，趕快回家好了……

　　佑寧頭也不拾地加快收拾的動作，半點沒理會一旁氣的冒火的黑眸，而這樣的下場，卻是得到一記久違的頭頂爆粟子。

　　「噢，好痛。」佑寧搗著額頭，又驚又喜又疼的揚起了眸。

　　「……尹顥？」佑寧看著他，用一種輕輕地，幾乎聽不見的音量喚道，眸裡滿是不可置信。

　　尹顥挑起眉，唇角微微揚起，看出她的訝異，也讀出她的欣喜，因為她這個表情，他輕易的被滿足了。

　　「一個禮拜不見，你變得更傻了。」尹顥陡然出聲，眸光深濃，此時才知道，在她離開的每一天，他是如此的想念她。

　　「真的是你？」佑寧忍不住又確認了一次，搗著額頭的手，傳來微微疼痛，證實眼前絕非幻覺，而是貨真價實的他。

　　「笨蛋！」尹顥寵溺地揉揉她扭成毛毛蟲的秀眉，在察覺掌下的溫度異常高溫時，他唇邊的笑痕僵了僵。

　　「你發燒了！」這是一句肯定句，於是，她臉上的毛毛蟲，「咻」的一聲，隨即出現在他的臉上。

　　佑寧傻傻的點頭。應該是吧，要不然她怎麼會覺得頭好昏，眼前還氤氳水霧一片，鼻端突地覺得好酸澀。

　　「那你還出來工作？」尹顥兇惡地瞪著她。    「你有沒有大腦呀你？！」

　　直覺地，佑寧伸手搗住耳朵，他的聲音好大，大到旁人都轉過來看著他們，但尹顥還一無所覺。

　　「東西給我，走！我帶你去看醫生，順便送你回家。」尹顥簡單地宣佈道，一手抄起她的貨包，另一手扯了她就要離開。

　　「不行啦，我的機車怎麼辦？」佑寧用盡全力，才讓自己留在原地。

　　「你自己騎機車？不是說有人幫你？」尹顥皺起眉問道。

　　「就只是同事，我總不好每天叫人幫我。」那時會那麼說，只是想徹底斷了自己依靠尹顥的習慣。

　　「同事？」尹顥輕聲回問，沒來由的因為這兩個字，心情好的像是要飛上天。

　　「別管那輛破機車，我載你回去！」
　　看完了醫生，吞了幾顆藥丸，佑寧被好好的「擺」回她的床上，棉被蓋到鼻端上，只露出兩顆骨碌碌直轉的眼睛，唇畔泛著淺淺的甜笑。

　　「你怎麼有時間來，沒和美貞約會？」佑寧突然想起這件事。

　　「我來突擊檢查，看你有沒有認真工作？有沒有亂花錢？」尹顥沒主動提及自己與美貞分手的事，不想讓佑寧知道她細心成全的傑作，被他搞砸了。

　　「結果，我看到一隻病的快昏過去的小豬，竟然把我當幻覺，理都不理我。」尹顥很難得的記恨起來。

　　佑寧搗著嘴笑，滿心的甜蜜，既然他不想提，那她就不要問。

　　尹顥看著她唇畔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一眼，眸光暖融，揉人一抹淡得難以察覺的愛憐。只是那寵溺的笑意，在看到一旁垃圾桶裡，不下數個泡麵包裝袋時，表情冷了下來。

　　「你又吃泡麵？」他把眉頭皺得更緊。

　　「省時又省錢嘛。」佑寧聳了聳肩，咧開笑容。「這可是你教的。」

　　「我沒教你把身體搞壞。」尹顥白了她一眼。

　　以前把她帶在身邊，是要盯著她不亂花錢，現在可好，錢雖然不亂花，卻扣門的緊，連飯錢都不花了。

　　「待會兒把電話給我，我打電話替你請假，攤子也休息兩天，不要工作，等感冒好了再說。」尹顥霸道的命令，沒半點能通融的地方。

　　「以後都由我載你出門，另外，既然要省錢，就讓你省個夠，晚餐都來找我，我幫你負責，不准再吃泡麵了。」

　　佑寧澄眸瞠大再瞠大，要不是剛看過醫生、吃過藥，她幾乎以為她又幻聽了。

　　不過，她沒什麼機會發出疑問，大掌蓋上她的眼睛，掩去所有的光亮，沒讓她看到他眼中的暗沉，緊皺著眉頭，不明白壓在心中的擔心，為什麼揮之不去。

　　「快睡覺，別再講話了。」尹顥低沉的聲音裡多了幾分責怪。「睡醒應該就會好一點。」

　　「可是我睡不著。」她拉下他的手。他的突然出現，讓她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愉快，怎麼還睡得著。

　　「叫你睡就睡！」尹顥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企圖用棉被蓋去她整張小臉。

　　「我不要啦。」佑寧不依的拉開。

　　四眸怒目相視。

　　「睡覺！」低沉的語氣裡透出一抹不悅。

　　「不要。」佑寧不想閉上眼睛，只怕她一覺醒來，會發現這只是一場夢。

　　「不睡？那好，來比看看誰的力氣大？」憤怒的火焰在尹顥眼裡悶燒著，他怒極反笑，那張俊臉變得十分猙獰。

　　呃？佑寧臉上閃過三條線，為啥突然比起力氣來？

　　他懶得再跟她爭辯，用行動證明他的堅持。

　　下一秒，佑寧發現大床的另一端陷了下去，灼熱的呼吸靠近，吹拂著她的黑髮，他高大的身軀已經坐到她身邊。

　　疑問還寫在她的眼裡，誰知道尹顥的下一個動作，竟然是鑽進她的被窩裡，將她的小臉用力埋進他的胸口。

　　「尹顥……」佑寧有些訝異的抬頭，挪挪身子想掙扎，卻逃不開他的鉗制。

　　腦子裡有千千萬萬的疑慮，佑寧找不到答案，溫熱的物體朝她靠來，視野頓時被他的胸口佔領。

　　「快睡！」低啞簡單的命令再次下達。

　　低沉的嗓音傳人她耳裡，震得她心裡一酸，眼眶微熱。

　　雖然尹顥的動作很惡劣，但不可否認，她真喜歡他這粗魯的體貼，更喜歡他身上淡淡的麝香，讓她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

　　厚實的掌滑進發中，讓她的臉緊貼著他寬大的胸口，一般令人安心的溫暖與味道，隨著濃濃的睡意席捲而來。

　　為什麼對她這麼溫柔？佑寧想問，卻開不了口。

　　尹顥眼中的溫柔纏綿，讓她莫名心痛，理智告訴她，她應該要退開。

　　她覺得頭好昏喔，卻不能分辨那是因為感冒？還是因為他過於溫暖的氣息。

　　朦朧間，佑寧的雙眼沒再睜開，呼吸逐漸平緩，小臉無意識的深埋進他懷裡，慢慢進入夢鄉。

　　在確定她睡著之後，覆蓋著她大眼睛的手掌縮了回去，深邃的細眸凝視小小的熟睡臉蛋，嘴角噙著一抹就連他自己也不瞭解的溫暖笑意。

　　為什麼會覺得如此滿足？只是輕擁著她，就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明知道不應該，尹顥還是低頭，唇角微揚，輕吻她帶著淡淡花香的黑髮。

　　「好好的睡吧，我會照顧你，再也不會讓你糟蹋自己的身體。」他對著她、也對著自己承諾著。

　　只是他卻忘了問自己，這個承諾的時效，究竟是一個月？一年？還是……

　　一輩子？

　　

　　難得一夜好眠，佑寧揉了揉眼睛，因感冒而引起的不適已消去許多，不文雅的打了個哈欠，正準備伸個懶腰時，小小的手心觸到一個男性的身軀，小小的鼻頭刷過柔軟的布料，鼻間立即溢滿熟悉的味道，她猛地倒抽了一口氣。

　　緊閉的眼倏地睜大，然後下意識的用力眨了眨，眼前的胸口依舊寬厚，微微移動焦距往上，正巧對上一副帶笑的俊臉。

　　尹顥！兩人鼻尖對鼻尖，近到她能在他深邃的眸裡，看見自己驚駭的表情。

　　「睡飽了？有沒有覺得舒服一點？」尹顥咧嘴一笑，醇厚成熟的男人嗓音，從性感的唇滑出，她心口一顫。

　　他、她……他們不會就這麼睡了一夜吧？

　　「你你你……我我我……」佑寧緊張到口齒不清，腦袋裡一片空白。

　　尹顥白了她一眼，知道她的震驚幾分鐘內無法平息，乾脆自力救濟的將大掌放到她額上測溫度。「很好，已經退燒了。」他露出滿意的笑容。

　　「好……那你可以離開床了吧？」雖然他的懷抱很溫暖，但是……在理智回歸之後，她實在無法繼續在他的懷裡安歇。

　　「不行。」尹顥拒絕的理所當然。

　　「啊？」這答案實在出乎她的意料，她驚訝的小嘴圈成圓型。

　　尹顥大手一伸，重新將她攬入懷中，抱著她在床上挪出個適合的角度，躺得舒舒服服的。

　　「你要做什麼？」佑寧警戒的問，雙眼瞪得圓圓的。

　　一個晚上過去，什麼事都沒發生，他不會在養足精神之後，想對她怎麼樣吧？

　　「放心。」尹顥瞪了她一眼，這小妮子以為他是什麼人啊？

　　佑寧的眼睛瞠得更大，不知道就這麼被抱在懷裡，她要怎麼放心？

　　「我只是想睡覺。」尹顥淡淡的說道。

　　「還睡？」佑寧簡直想尖叫了。

　　他們抱著睡了一夜還不夠，現在天都亮了，他還要睡？

　　「為什麼不睡？昨天醫生有交代，要特別注意你半夜的情況，所以，一夜下來，你睡的舒舒服服的，我可是一夜沒合眼，看在昨天我又是伺候冰枕，又是餵藥的，你總能讓我睡一會兒吧？」

　　聞言，佑寧的眼睛張得更大了，看著床邊的冰枕與藥包，怎麼也沒想到，他真的照顧她一夜。她咬著唇，努力消化這令人意外的消息，被圈的緊緊的身子無法動彈，只能蜷縮著，在他懷裡縮成一個小球兒。

　　情勢比人強，此刻只怕她說什麼都沒用了。

　　「你想睡就睡，只不過，你可以、可以……可以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啊……沒必要像兩隻活蝦一樣抱在一起吧……」雖然失去自由，但是那張小嘴仍嘀嘀咕咕，很小聲的碎碎叨念，活像是煩人的小蚊子。

　　「閉嘴。感冒的人需要多休息。」意思就是，他沒打算放開她。

　　她靠在他懷中，聽著那強而有力的心跳，害羞的閉上雙眼，不敢看他。

　　蒼天有眼，她可是被迫的！

　　紅唇揚起淡淡的笑意，心裡是滿滿的甜蜜，他的身體很堅實、很溫暖，躺在他身上格外的舒服，多容易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深陷。

　　屬於他的呼吸與氣息，充盈她的感官，直到這會兒，她才願意承認，她有多眷戀著他的懷抱。

　　用不了多久的時間，佑寧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不消片刻就沉入甜甜的夢鄉，她的身體比她的理智，更早接納他的擁抱。

　　而在天際漸白、一分一秒過去的時間裡，他的雙臂始終抱著她，不曾鬆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