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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小狗!他一定是小狗!
明明承諾不會再對她凶,卻更變本加厲地臭罵她。
「你是笨蛋嗎?連報表都不會看!」
「吉江樹音,你腦殘啦?這麼簡單的英文單字也會拼錯?」
「速度這麼慢,大家的工作都因為你塞車了!」
「生到你這種笨蛋,你爸媽一定很難過吧?」
「你是沒腦袋?是腦袋放在家裡了?」
一整個早上,她都在這樣毫無道理及理性可言的漫罵聲中度過。
因為他實在罵得太凶,秘書室的同事們都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她--除了保村。
一早看見以為不會再出現在秘書室裡的她時,保村的臉色非常難看,他嫌惡地看著她,好像她是什麼有害的髒東西。
見她被罵得厲害,山田室長在文件夾裡放了張紙條給她,上面寫著--加油,吉江樹音,別被打倒喔。
看見這張充滿鼓勵及溫暖的紙條,她沮喪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一些。
真奇怪,像山田室長那麼Nice的人,怎麼能呆在他那種魔頭身邊?雖然山田室長說真木藏人並不似表面那麼冷酷兇惡,但直至現在,她還是感受不到他身上有一絲的溫情。
不過……溫情這種東西,他也不是沒有。那天聽見她肚子咕嚕咕嚕叫時,他不也好心給了她一小袋餅乾?
喔不,他那天一定只是心血來潮罷了。他這個人根本是以虐待他人為樂,踐踏他人意志的大魔頭。
中午跟秘書室的其他同事們在員工餐廳用完餐時,已經距離上班時間只剩下十分鐘了,於是她趁著十分鐘的空檔到洗手間去小解及整理儀容。
當她整理好儀容並走進廁所時,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
「你們看見秘書室那個吉江了嗎?她居然又回來了耶。」
「由美,你不是說她已經離職了嗎?」
「別提了,保村說她今天早上又若其事的回來了。」
「真討厭,像她那種走後門的人居然大搖大擺跟秘書室那些精英坐在一起。」
「可不是嗎?你們有沒有看見她跟山田室長有說有笑,表現得多親密?」
「山田室長可是大和光電的鑽石單身漢耶,她的眼睛還真利。」
「別逗了,山田室長哪看得上她?我看她根本是自作多情吧。」
「你別那麼說,搞不好她手段高明,真能讓她釣到金龜婿。」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老天可真是沒長眼。」
「呵,要是山田室長真被她給勾走了,最心痛的應該是森田小姐吧。」
「咦?為什麼?」
「你們不知道嗎?森田小姐跟山田室長是同期進來的,兩人還曾經在秘書室共事過一年。」
「你是說……森田小姐喜歡山田室長?」
「沒錯,就是這樣。」
「天啊,我還以為森田小姐已經決定把表春奉獻給大和電子呢,原來她終究還是個渴望愛情的女人啊。」
「喂喂,你們小聲點,要是這話被傳到森田小姐的耳裡,我們就死定了。」
「安啦,除了我們,洗手間沒別人。」
「唉,上班時間到了,快走吧。」
不到五秒鐘,剛才還十分吵雜的洗手間頓時安靜下來。
樹音呆呆地站在廁所裡好一會兒。剛才有那麼一秒,她腦海裡興起一個念頭,那就是打開門讓那些嚼舌跟的女社員們嚇到花容失色。
但和平主義都的她,終究沒有那麼做。
她聽得出來她們其中之一是保村的女友--由美。因為男友在秘書室的關係,總是能知道許多第一手的消息,例如她辭職的消息。
過去的她,從來不知道所謂的「閒言閒語」有多傷人,而現在她明白了;她真的不知道她們為什麼要用如此不友善、不理性,甚至是不客觀的言語來批評她,說什麼她想釣金龜婿,而且鎖定的目標是山田室長……她們哪只眼睛看見了?
山田室長對她來說,就像是可靠的大哥哥一樣,她對他一點非分之想都沒有。
「為什麼要這樣?」她看著鏡中神情沉鬱又沮喪的自己,難過得掉下眼淚。
因為她能力不夠,因為她以特殊管道進入公司,她們就要這樣攻擊她?她又沒有擋到誰的路……
她越想越傷心,忍不住掩面哭泣。
藏人走出辦公室,銳利的目當搜尋著樹音的身影。
上班時間都已過了十分鐘,為什麼還沒看見她?難不成經過一上午的猛烈炮擊,又跑了?
「山田,那個笨蛋呢?」
「吃完中飯時,樹音說要去洗手間,大概是……」
「她昏倒在洗手間了嗎?現在都上班十分鐘了。」
樹音?山田是什麼時候開始直呼她的名字的?好像他們很熟、很要好似的,教人聽了不自覺的有氣。
咦?他為什麼覺得生氣?山田打從一開始就對那笨收很好,直呼她名字又有什麼好意外的……明明就這麼想著,怎麼心裡還是有點不快?
「也許是人多,所以耽擱了……」山田俊樹問:「你找她?」
「待會她回來,叫她進……」話未說完,他已看見樹音出現在秘書室的門口。「大小姐,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嗎?」他不悅地道。
「……」她沒有回答,只是拖著緩慢的腳步走了進來。
見她死氣沉沉的樣子,他更加光火。完全跟不上別人的程度和進度,居然還敢給他裝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她的態度要是再不積極一點,早晚會逼得他非炒她魷魚不可。
「給我進來。」他一記喝令,轉身便走回辦公室。
他在面對著門口的沙發上坐下,兩隻眼睛直勾勾盯著正緩慢走進來的她。
她把門帶上,面無表情的走到他面前。
「你是不是不想上班?」他劈頭就問。
她搖搖頭,沒說話。
「連準時上工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你還能幹什麼?」
他在她臉上看不見一絲表情,唯一發現的是那雙紅紅的眼睛。才罵她兩句,她又要掉眼淚了嗎?
「你以為大和光電是渡假村嗎?你有沒有把神經繃緊?」
「……」
怪了,她居然沒頂嘴?辦公室裡只有他跟她,照理說,他應該會放肆的跟他頂嘴或指責他沒信守「不再凶她」的承諾……
她怎麼了?現在的她就像是電力耗盡的機器娃娃,身體僵硬,神情呆滯。
「為什麼不說話?你不是最愛頂嘴的嗎?」他語氣兇惡地質問她。
上班遲到固然不可原諒,但他並沒有生氣到非得把她叫進來臭罵一頓不可的地步。
儘管公司員工在私底下都叫他「第六天魔王」,但那是因為他在工作上對自己及對員工都非常嚴謹及嚴厲所致,而不是因為他會卯起來把人罵得狗血淋頭。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她情緒就很難平靜,然後莫名其妙變成一頭彷彿一張嘴就能吃人的巨獸。
撇開她的笨腦袋不說,正如山田所言,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她明明並不可憎,為何他總是在生她的氣?
「別以為你爸跟我父親是舊識,你就可以在我的地盤上拿喬,要是我--」
突然,一顆滴落在她鞋上的水珠打斷了他。
他還沒反應過來,第二顆水珠、第三顆水珠、第四顆水珠像雨滴般地打在她的鞋上。他終於意會過來,那是她的眼淚。
「你哭什麼?」他莫名感到心慌意亂,但口氣還是不太客氣。
「嗚……」她低著頭以雙手掩面,努力想壓抑哭聲,因為強忍著不哭出聲音。她的肩膀劇烈抖著。
看見她那輕顫的小小肩膀,他的胸口像是被狠狠捶了一下。
說來奇怪,當歡裡哭著向他道歉並要求分手,但眼裡卻沒有一點真心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相信女人的眼淚;可是現在看著她,他竟有種心疼不捨的感覺。
「喂,你別哭……」他的聲線隱含不安,「我又不是在欺負你,只是要……是我惹你哭的嗎?」
她搖搖頭,但哭泣的臉依然埋在手掌之間。
「好了,你這笨蛋別再哭了。」見她搖頭,不知怎地,他竟鬆了一口氣。
跟歡裡分手之後,就未再跟女性有過公事以外往來的他,已經忘了如何對女性溫柔。他的詞彙跟語氣總是直接而嚴厲,連安慰都不會。
「你剛才跑哪裡去了?該不會是在洗手間摸魚吧?」話峰一轉,他語帶質問。
「我……我也不來……」
「出不來?怎麼?門鎖壞了嗎?」他突然有些緊張她才在洗手間發生了什麼
事。
她搖搖頭。「外面有人……」
「什麼?」他皺起眉頭,「外面有人,你就不出來?」
「因為她們在聊我的事……」她的聲音有一點沙啞、一點哽咽。
藏人這會全明白了。原來她是被那些「閒言閒語」給困在洗手間了。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起身站在面前。
「把頭抬起來。」他語帶命令。
她有點遲疑,但還是乖乖的把頭抬起來。
看著她那哭得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小臉,他的心頭一緊,想必那些洗手間的閒言閒語一定重重打擊了她吧,他希望她不會因為這樣而又動了逃之夭夭的念頭。
見她雖抬起頭卻縮著肩、駝著背,一副軟弱乏力的樣子,他帶著肅殺之氣的濃眉一糾。
「揚起下巴。」他先端起她的下巴,再抓著她的肩膀,「把腰打直,挺胸。」
樹音嚇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你以非正式管道空降秘書室是事實在,別人對你會有懷疑及批評,也是避免不了的事。」他兩隻炯亮的眼睛直勾勾注視著眼眶裡還蓄著淚水的她。
他的語氣還是一貫強勢及霸氣,但不知為何,這一次她卻不再感到受傷。
「你是什麼都不懂的笨蛋,確實很令人生氣,這點你不得不承認接受。」
「……」咦,他是在罵她吧?但為什麼她的心裡竟暖暖的?她想,那一定是他的語中不帶一絲敵意。
「哭是解決不了事情的。」他正視著她的眼睛。「與其躲起來哭,還不如打起精神好好學習,讓那些瞧不起你的人對你刮目相看。」
「真木先生……」天啊,他是在鼓勵她嗎?
「現在就出去給我認真學習,不管別人怎樣看輕你,你都不能看輕自己。」說著,他將她的身子向後扳,指著辦公室的門,「GO!」
「是。」她像個小學生般立正答是,接著像被下了咒似的往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她突然轉過頭,兩隻圓圓的大眼睛感激地看著他。
「真木先生,謝謝你。」說罷,她打開門走了出去。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藏人感到莫名虛脫,他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恍忽幾秒鐘。
須臾,他回過神來懊惱地抱著頭。
「天啊,我在幹嗎?」
銀座,澄花料亭。
澄花是位於樂地市場附近的一家高級料亭,料亭內有仿造金澤兼門園的縮小版庭園造景,每間廂房的裝潢及擺設又有著日本各地的特色,是許多政商名流聚會或招待貴賓的地方。
因為鄰近樂地市場,澄花總是能拿到最好、最新鮮,甚至是最稀有的海鮮及魚貨服務貴客。
而這裡,也是藏人招待客人的頭號首先。比起飯店裡的高檔西餐廳,他的歐美客戶更喜歡這裡具有日本風情的料亭。
今天,他招待的是幾位從紐約來的客戶,與會的還有山田俊樹跟黑澤副室長。
山田俊樹在事前已做過調查,知道這位紐約客戶對日本文化相當有興趣,於是還特地安排日本舞及小唄三味線的表演。
廂房裡,幾杯高級的純米大吟釀下肚,美國來的客人們就跟著唱小唄的美麗女師傅搖頭晃腦的哼哼唱唱,好不快樂。
「山田,我去一下洗手間,這裡你看著。」藏人不想打攪客人高昂的興致,於是悄悄起身並走出廂房。
這是個獨立的廂房,廳前有個小庭園,走廊的另一頭也有一間專屬的洗手間。
「藏人?」
聽見那聲音,他心頭一震。
那是個他感到無比熟悉,卻已相當遙遠的聲音。而它來自那個女人--的場歡裡。
轉過身,他看見穿著一襲白色香奈兒套裝的歡裡站在那兒。
「好久不見……」他面無表情的問候。
「嗯,好久不見……你最近好嗎?」她淡笑問。
「托你的福,非常的好。」他扯了扯唇角,禮貌卻又疏離。
「我跟幾個朋友也在這裡聚餐,澄花的小老闆說你在這兒,所以我過來和你打聲招呼,不妨礙你吧?」
「山田在,他應付得了。」他笑視著她,「你的氣色真好,人家說「喜上眉梢」正是如此吧?」
「希望你是真心這麼說,而不是在諷刺我。她微皺眉頭,沉鬱一笑。
「是真心的。」他答得毫不猶豫,「知道你找了個好歸宿,我很替你開心。」
「真的?」她睇著他,像是在審視他所言真假。
「當然是真的。」他直視著她的眼睛,語氣堅定。
「我以為你不恨我……」她低垂著頭,像是在呢喃。
「我不恨你,你有選擇的權利。」
「可是我知道你在我之後,一直都沒有交往的對象……」她語帶試探,「不是因為我……」
「跟你無關。」他打斷了她的話,深沉一笑,「我中是一直沒碰到一個真心愛我的女人。」
「藏人……」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聽見他這句話,歡裡不自覺的認為她是在暗諷當年跟他交往的她一點都不真心。她語氣無奈又無辜道:「你從美國回來時,我試著想跟你復合,是你拒絕了我。」
是啊,他從美國回來並決定接掌大和光電時,她確實是主動來找他,並釋出善意,但那不是因為她對他餘情未了,而是因為她已經確定他是大和光電的接班人。
她的愛充滿了算計,而那是他唾棄及厭惡的。
「歡裡,你是個聰明的女人,聰明到連愛情跟婚姻都像是投資,都像在做生意……」他唇角一撇,冷然一笑,「恭喜你,你這次的投資是成功的。」
「藏人,你看不起我,是吧?」她情緒有點激動地看著他,「可是我這樣到底有什麼錯?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
「大家?」他挑挑眉頭,不以為然。「不是每個女人都像你這麼聰明的。」
是的,並不是每個女人都像她這般精明又聰明,這世上也有單純的笨蛋,就例如……怪,為什麼此刻浮現在他腦海裡的,竟然是吉江樹音這個笨蛋的身影?
「言下之意,你現在喜歡的是笨女人?」好強歡裡話中夾槍帶棍。
「笨女人沒什麼不好。」藏人撇唇一笑,「你的婚禮,我會準時出席,順利的話,也許我能帶個笨女人一起參加你的婚禮……」
說罷,他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回廂房。
有道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藏人那天猶如奇蹟發生般的鼓勵和安慰之後,樹音決定奮發圖強,努力成為一個能幹的女秘書,然後讓那些瞧不起她的,甚至是在背後胡亂批評造謠的人對她刮目相看。
於是,她開始利用下班時間充實並精進自己,而第一步就是從認識大和光電這家公司開始。
連續一個星期,她在大家都下班後,一個人躲在資料室裡研究並瞭解光電這種她從不曾接觸過的產業;當她慢慢的、逐一的翻閱各種資料及文件後,才發現光電產業涵蓋極廣,就連醫療方面都能用上。
不過縱使她有心學習,光電這玩意兒對她來說還是太精深,有時她會因為怎麼看都不明白而感到沮喪,然後忍不住一個人在資料室裡哭起來。
但哭歸哭,最終她還是會擦乾眼淚,繼續朝她的目標邁進。
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這麼專注和認真去做一件事,而促使她如此努力的不是那些閒言閒語,而是「第六天魔王」的鼓舞。
因為他總是對她很壞,所以他的鼓勵就更顯得彌足珍貴。只是他為什麼要說那些話鼓舞她呢?她以為他會補上一腳,狠狠修理她一番呢。
人這種生物實在是太複雜了,而他更是複雜生物中又更複雜的品種;他總是板著臉罵她,而且毫不留情,但偶爾眼底卻會洩露難得一見的濫情及溫暖。
想起他那天抓著她的肩膀,以嚴厲的語氣及言詞鼓勵她向上的情莆,她忍不住心頭一暖,兩頰發燙。
他的手好大,好暖,好有力氣。當他抓著她的時候,他身上的能量從他的指尖及掌心傳出,然後傳導至她的身體及內心。
那是她從不曾有過的感覺,奇怪又微妙,明明是那麼冰冷剛硬的人,為什麼卻有溫暖得像能融化人心的溫度?
冷酷又霸道的他,是真正的他嗎?還是那只是他的盔甲,為了保護自己及保護企業而不得不穿上的盔甲?私底下的他,應該有溫柔得讓人感到幸福的一面吧……
曾經有誰或是有誰正感受著他、享有著他的這些溫柔呢?忖著,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喝得爛醉時,不斷提及的那個「可惡的女人」……
「她」是一段已成為過去的感情嗎?如果是的話「她」是不是曾經將他傷得很深很重?
糟糕,為什麼她有一種掀心的感覺?
在回公司的路上,藏人癱在後座享受片刻的輕鬆。
「真木先生……」突然,開車的山田俊樹輕聲叫了他。
「嗯。」他微微睜開眼睛,懶洋洋地睇著駕駛座的他。
「你知道公司鬧鬼嗎?」山田俊樹問。
「鬧鬼?」這話題引起了藏人的注意力及關心,他立刻正襟危坐,神情嚴肅。
「前幾天有個業務二課的女職員,因為忘了帶隔天一定的完成的月報表,而在晚上返回公司,結果卻在經過資料室時,聽見裡面傳來淒涼的低泣聲……」
聞言,藏人濃眉緊攏。
「這世上哪來的鬼?」他有點不悅,「你去找那個女職員調查一下,別讓謠言擴散。」
「可是就連晚班的警衛也說他在巡邏時,在地下室看見奇怪的黑影。」山田俊樹繼續說。
「小子,該不是連你都相信公司鬧鬼了吧?」藏人用腳輕踢了下駕駛室的椅背。
「世上的事情無奇不有,你不要太鐵齒。」
「大多數不可思議的現象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你不要太迷信。」藏人輕啐一記。
「難不成要我找個神婆或和尚來驅鬼嗎?」
「如果那麼做能安定人心,也不是不行。」語氣認真的建議。
「你是受過教育的人,竟然也相信那些怪力亂神。」他挑挑肩,不以為然。
「真木先生,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山田俊樹故作神秘道:「常常有人說絕對不會或絕對不可能,事後卻證明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
「什麼事我都不能跟你保證絕對,唯獨這件事。」藏人從不信鬼神之說,他堅信人死了就沒了,根本沒有什麼靈魂或鬼的東西會留下。
不過,公司裡有這種傳聞絕非好事,嚴重的話還會造成危機,身為大和光電的頭兒,他不能放任鬧鬼的謠言漫天飛舞。
「山田,你看著,我會逮到這隻鬼的。」他回得自信滿滿。
「你不怕鬼嗎?」山田俊樹一驚。
「怕鬼?」他哈哈一笑,「我可是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第六天魔王。」
大和光電有個自真木匡二郎當家時就有的優良傳統,那就是不要求員工加班。
真木匡二郎是個愛家的男人,因此也希望他的員工不要因為工作而犧牲家庭生活。只因他相信唯有在工作和生活上達到平衡,才能於公事上收事半功倍之效。
因此就算沒有立刻下班走人,大和光電的職員也會在下班一個小時之內全數離開公司,而這個傳統到了藏人手上,依然傳承著。
下班後,藏人先回到位在片黑區的家吃母親做的愛心晚餐,然後再獨自驅車返回公司「捉鬼」。
這時已近晚間九點,他將座車開進地下室,然後不經一樓大廳的警衛站,直接搭著電梯上到十樓的資料室。
電梯抵達十樓後打開,只見眼前一片幽黑。
他走出電梯沿著走廊往前走,經過了資料一室、二室、三室……才轉了個彎要前往資料四室及五室,突然聽見有細微的聲音傳來。
「嗚……嗚……」
他非常肯定那是哭聲,非常壓抑而細微的哭聲。
老實說,他真的嚇了一跳,不過不是因為他怕鬼,而是驚訝那謠言竟一點都不假。
隱約地,他看見有微弱的光線從資料五室門上的玻璃透出來。
他不信有鬼,尤其介在他的公司裡。若他的公司裡真有鬼,那一定是有人在裝神弄鬼,不管那個人是誰,又有何企圖,他一定要把他揪出來。
他大步向前,毫不遲疑的一把推開資料五室的門--
「誰在裡面?!」他沉聲喝問。
這時,一個身影咻地往高至天花板的資料櫃後竄。
「不用躲了,出來!」
資料五室是五間資料室裡最小也是最暗的一間,室內的正中央有三座高至天花板的櫃子並排著,背後則有數張配備電腦及閱讀燈的桌子。
藏人往櫃子後方走去,只見有個小小的身軀蜷縮在桌子底下,雖然光線有點昏暗,但他卻足以判定那應該是個女性,因為男人要躲在桌下實在不容易。
他走向前去,用腳踢了桌子一下,發出碰撞的聲音。
「對……對不起」這時桌子下傳來幽幽的哽咽聲。
他陡得一震,雖然是短短的一句對不起,他已認出聲音的主人。
「吉江樹音?」他簡直不敢相信躲在資料室裡裝神弄鬼的居然是這個笨蛋。
「很抱歉……」蜷縮在底下的她微微側過臉,害怕地看著他。
「你在幹什麼?」他濃眉一糾,「出來,你馬上給我出來。」
「不行,我……我起不來了……」她的聲線癱軟,像是待緩的落水小貓。
「為什麼起為來?」
「剛才躲進來時,不小心弄到腳,好痛……」她吃痛地喊了一聲。
「什……麼」他覺得既生氣又好笑,「你這傢伙真是……」
他伸出手,一把將縮在桌下的她給拎了出來,而她似乎真的弄到腳,站都站不穩只得靠著桌子。
「原來公司裡真的有鬼……」他銳利如刃的眼睛直視著她。
「鬼?」她怯怯地說道:「什麼鬼?」
「愛哭鬼。」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了她的鼻頭一下。
「啊噢,好痛。」她縮起脖子,以埋怨的眼神斜瞪著他,「真木先生您為什麼要捏我啊?」
「你還敢問我?」藏人目光一凝,「知不知道有人被你嚇得差點要去神社驅邪了?」
「什麼啊……」樹音一愣,不是很懂他在說什麼。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話鋒一轉。
「用功啊。」她挺直腰桿回道。
「用功?」他眉丘微微隆起。
「真木先生不是要我努力前進,好讓大家對我刮目相看?」她雖然有點膽怯,卻理直氣壯。「我想盡快進入狀況,成為一個至少幫得上忙的小螺絲釘。」
注視著她認真、倔強卻又嬌憨笨拙的臉龐,藏人的胸口又一陣莫名悸動,在他的內心深處彷彿有一團小小的火光,雖然微弱卻異常溫暖。
他已許久不曾有過這種感覺,而如今卻是她讓他……不妙,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真木先生,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還不是因為你。」他以不耐煩的語氣掩飾自己內心的波動,「為什麼要躲在這裡?」
「因為公司不准大家加班啊。」樹音委屈道:「我聽說公司的資料除了高級主管,其他人都不准帶離公司,所以只好趁著大家離開後,從地下室溜上來……」
聽完她的話,藏人全明白了。
那名業務二課的女職員聽到的哭聲是她發出來的,而警衛在地下室看見的黑影也是她大小姐。
「你看資料就看資料,幹嘛要哭?」他不解地瞪著她,「你剛才又哭了,對不對?」
她怯怯的低著頭,不敢直視他如熾的目光。
「因為看不懂覺得很急,所以就哭了……」
「看不懂有什麼好哭的?」他忍不住吼她,「你真是只蠢豬。」
「真木先生!」她突然抬起臉,兩隻明亮的黑眸直瞪著他,「我不是為了讓你羞辱才留下來的!」
她倔強的眼神及表情就像兩根鼓棒般敲打著他的心房。不自覺地,他的心跳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不到三秒鐘的時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全身發熱。
「我是在羞辱你嗎?我說的是事實。」
「我很努力耶!」她眼裡閃著淚光,如粉紅色果凍般的唇片緊抿著。
「蠢就是蠢,再怎麼努力也……」
他話沒說完,就看見豆大的淚珠從她的眼眶裡奔湧而出。
那一剎那,他後悔得想狠狠給自己一巴掌。他為什麼要打擊她?他明明知道也看見了她的努力,為什麼要用這種差勁的言語奚落她?
此際他心裡隱約感覺到的是慌,是怕,有種他不想再去碰觸及經歷的東西正在他心裡生成。
慘了,他該不是對這個笨蛋有感覺了吧?
「你真的很過份,我是因為你的鼓勵才……」樹音噙著淚,哽咽難言。
她之所以這麼努力,不完全是為了向那些瞧不起她的人證明自己的能力,也是因為不想讓鼓勵自己的他失望。她多希望有那麼一天,他就算不承認她的能力,至少能稱讚她的努力,可是……
「我真是受夠了你,我……」她語難成句,淚眼婆娑,再也顧不得腳痛轉身就走。
「喂,你去哪?」看著腳痛而走得又慢又辛苦的她,他急忙問。
她沒回答他,只是一逕往前走。
藏人下決識跟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她一轉身,狠狠地就在他胸口捶了一記。她滿臉是淚,又生氣又難過,肉只手緊握拳頭一下一下地胡亂打在他身上。
老實說,他一點也不痛,卻有種難以招架的震撼及不安。
「你有什麼毛病?為什麼對我這麼壞?你好討厭,你真的好可惡……」她像抓狂的小貓,近乎歇斯底里的展開反擊。
然而,她的歇斯底里並沒有惹惱他,反倒讓他感到不捨。
在他的內心深處,有一種迫切到無可救藥想擁抱她的衝動及渴望。他掙扎著、矛盾著、猶豫著,但最終像是身體的自然反應般,他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了她。
「對不起。」他低下頭,聲線低沉而真摯的向她道歉。
前一秒鐘還躁動的她,攸地安靜下來。
他想,她驚呆了。
「我不是存心傷害你,只是……」他試著向她解釋,卻是難言。
「只是什麼?為什麼真木先生總是要說這麼可惡的話來傷害我、打擊我?」
這時,被他緊緊抱在懷裡的樹音輕輕地推開他。
「我只是……」迎上她無邪又直接的眼神,他心跳如擂鼓,真想不到自己竟也說話結巴的一天。
「真木先生很討厭我嗎?」她抿唇問道。
他眉心一糾,唇片微啟卻遲遲不回答她的問題。
「你不能多喜歡一點點嗎?」她像乞憐的小狗般望著他,「雖然我一開始也討厭你,可是我現在已經慢慢喜歡你了。」
聞言他瞪大了眼睛,像是聽見什麼令人驚駭的消息般直視著她。
喜歡?她喜歡他?她說的喜歡,是大多數人認知裡的那種喜歡嗎?
不,應該不是,她不是個會大膽或直接到向異性示愛的女孩,她是溫馴、偶爾鬧點小脾氣的兔子,不是看見獵物就撲上去的母豹。不過即使幾乎可以確定她所謂的喜歡不是他以為的那種喜歡,他卻莫名的充滿期待。
「你害不害臊?」他以嘲諷的方式試探著她,「隨隨便便就說喜歡,現在的年輕的女孩是不是都不懂得什麼叫矜持了?」
「我說的喜歡才不是那種喜歡呢!」她臉兒一陣漲紅,羞赧又生氣的瞪著他。
「不然是哪種?」
「是……是單純的喜歡。」
「喜歡就是喜歡,還有分單純跟不單純嗎?」
「當然有,真木先生又不是我的菜。」樹音羞惱極了,「我喜歡溫柔又溫暖的人,就像--」
「太郎嗎?」他打斷了她。
溫柔又溫暖的人?在她的身邊那個溫柔又溫暖的人,是她在睡夢中仍甜蜜喚著的人嗎?要命,為什麼他的胸口感到揪痛?
「太郎?」她一愣。
「你上次在賓館睡著時,一直叫著他的名字。」藏人小心探問:「他就是你喜歡的那種溫柔又溫暖的人?」
「呃、太郎是……」樹音木訥地看著在生悶氣的他,「太郎是我家的……瑪爾濟斯犬。」
「什麼……」他呆住,腦袋有幾秒鐘的空白。
他莫名地感到安心及雀躍,卻害怕讓她發現。
「睡夢中叫著的不是男人的名字,而是你家的狗?你還真是可悲。」於是他不以為然地哼笑一聲,語帶促狹。
「叫著男人的名字就很幸福嗎?」她不服氣的瞪著他,「睡夢中不斷喊著「可惡的女人」的真木先生,才真是很可憐吧?」
「什……」他在睡夢中喊著「可惡的女人」?該死,他果然喝到神志不清了。
「真木先生被狠狠甩過吧?」
她實在不想戳他的痛處,畢竟這是既不道德又殘忍的作法,但他實是太可惡,可惡到讓她決定展開絕地大反攻。
「因為被狠狠甩了,所以從此仇視女性,甚至,還不讓女性進入秘書室,對嗎?」見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自知已戳到了他的要害。
每個人都有罩門跟死穴,而她已發現了他的。
「真木先生,我同情你。」她直視著表情陰鬱又焦慮的他。
他以快到她無法反應的速度,伸出雙手捏住她紅通通的臉頰。
「你這笨蛋同情我什麼?我才同情你腦袋裡可能沒內容物呢!」他兩隻眼睛像是快噴火似的瞪著她。
「好痛,別捏我……」樹音皺著眉頭,生氣地嚷著,「你這麼囂張跋挹,脾氣又壞,難怪會被甩!」
「你好大的膽子……」他簡直不敢相信她居然敢這麼對他說話。
但他更無法圍住的是,他居然有如此幼稚不成熟的打鬧行為?!
這一切都是她害的吧?笨這毛病搞不好會傳染,因為跟她靠得越近,他好像也變傻了。
咕嚕咕嚕……
突然,從她的肚子傳來令她尷尬的聲音。
「你還沒吃飯?」藏人微頓,定定的看著她。
「嗯……」她難為情卻老實的點了點頭。
「走吧。」他沉默了三秒鐘,忽地一把拎住她的後領。
「你幹嗎?」樹音又驚又氣。
「要充實你空空如也的腦袋,難如登天;但要填滿你空空的肚子,我還幫得上忙。」他一副施恩的模樣撇唇一笑。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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