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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黃苓 -【弄鷹女鬥遊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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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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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6 00:27:0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弄鷹女鬥遊龍 - 黃苓

原以為自己易容的功夫已到爐火純青的境界,
卻——被人輕易視破!
好嘔!
早該料到他會是個不凡的人物——喔,的確,不凡得過了頭!
殿下!
但——誰鳥他啊?她和他八竿子打不著一咪咪關係……
唉!要不是不得已有「求」於他,
她才不會答應做他的——他的……
能怎麼辦?只有忍嘍!等「任務」達成再走不遲。
憑她的武功,安——啦!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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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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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6 00:27: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場雷雨後,大地被賦予清新的風貌,一掃之前的陰霾,天空迅速放晴了。  

  而在湛藍的天際下,一隻蒼鷹,正以君臨天下的王者姿態遨遊著,仿佛不被世俗所羈絆。蒼鷹銳利的碧眼一逕睥睨著腳下的世界,直到它猛然發現了找尋已久的目標——  

  一聲清嘯來自於蒼鷹之口。只見它的身軀以奇異的形態在天空槃旋了幾圈,然後突地以疾雷般的速度向地面俯沖而下——  

  在聽到那聲熟悉的鷹嘯後,正徒步走在泥濘路上的細瘦人影不由停下腳,抬頭往天空瞧去;而蒼鷹正是以這人影為目標飛沖下來。  

  渾然不覺危險的人竟只把眼睛微微瞇著,並沒想到要閃避地直站在原地。  

  “危險!”一個低喝聲陡地自旁響起。那青衣人怔忡了下,一道黑影驀地攬住他,迅速將他帶離十數尺遠,堪堪讓俯沖而下的蒼鷹撲了個空。  

  蒼鷹清嘄著,不滿地拍著翅,竟旋飛上一旁的古榕樹枝頭,收翅,停在上面,一雙碧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將險些被襲擊的青衣人拉到安全地帶,那黑衣俊秀的男子一邊戒備地看著樹上虎視眈眈的鷹,一邊很不客氣地質問被他救的人:“兄弟!你是不是被嚇傻了?!”  

  撥開他的手,青衣人泛著死灰蒼白的面孔依舊沒有表情。“我像嗎?”中低微微沙啞的嗓音,明顯讓人聽出一絲笑意,連黑衣男人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道:“天哪!你這人該不是八百年沒曬到太陽,怎麼一張臉白得像……”總算知道該住嘴,而且很努力地將“死人”兩個字咽下喉嚨,眼睛卻仍移不開似的直瞪著那張冷白的臉。“麵粉!”他直到現在才看清楚被他救的人的面貌,卻也被嚇了一跳!  

  青衣人牽牽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麵粉還好,至少你沒說它像死人。”  

  俊秀男子睜大眼,差點被自己的呼吸嗆到。  

  老天爺!眼前這年輕人該不是以擁有那張臉為傲吧?!  

  耿禦風真的呆住了!除去一張死白平淡無奇的臉外,絕對算不上男人高大身材的中等細瘦軀體,更讓人想搖頭嘆息……不過,他全身上上下下倒還有一個可看之處——眼睛;他有一雙清亮澄澈的眼。  

  這大概是唯一能惹人注目的地方了。  

  一陣“噗噗”的異聲和乍然風起的騷動猛將他的思緒拉回——耿禦風回過神,之後,以全然不可置信的表情張大嘴巴看著眼前奇異的景象。  

  只見原本歇在樹上的鷹,不知何時飛了下,並且已靜靜停在青衣人伸出的腕上;蒼鷹偏頭看著青衣人,而他也揚著笑回視蒼鷹,一人一鷹,仿佛是相識已久的朋友。  

  突地——似乎察覺了空氣中異樣的動靜,蒼鷹機警地轉過頭看向另一方……  

  “發生了什麼事?!禦風!”一個不疾不緩、卻揉合著自然威嚴的音響響起,隨著語音初沒,他們的視線範圍內地出現了三條人影。  

  “殿……少爺!”耿禦風一見到他們,才猛然憶起自己擔負的探勘工作,連忙大步走到為首的男人面前,微驚詫之下,差點忘了主子的交代,喊了一句,忙又硬生生地轉口。  

  為首的男人,挺拔而高壯,俊美溫和的臉龐雖然容易讓人撤下心防,可從他眉目之間的內斂神儀,全身上下自然散髮的尊貴氣息,竟不由得讓人心生又想親近、又唯恐冒犯的矛盾心態。  

  青衣人顯然也注意到他了,轉身,清澄的眼睛直直投向他。  

  男人也回視著他——即使他黑炯炯的眸中閃過一絲驚訝,他也將之掩藏得很好,而現在,讓他感到有趣的是——那只正傲睨著他的鷹。  

  “對不起,少爺,卑職剛才有事耽擱了,所以才……”耿禦風正要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解譯,卻讓主子揮手的動作阻止了下來。  

  “這兩位是你的朋友?”他微微而笑,並無責怪之意。  

  在他身旁的鐵奔雷、莫留火則手按劍柄,一刻也不敢疏忽地直看著眼前陌生的一人一鷹。  

  個性直率的耿禦風聞言,立刻搖頭否認;只是他還沒開口說話,那沙啞、帶著奇異磁性的音響已然接著道:“我還沒謝過這位大哥,他方才救了我一命……”是青衣人。  

  那算救了他一命嗎?耿禦風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和棲在他手上的鷹。想起剛才那一幕,他只覺得糗,虧他以為他要被攻擊,才趕緊拉開他,卻沒想到那鷹根本對他毫無惡意。  

  耿禦風忙搖手。“是我自己多管閑事,如果我知道它是你的朋友,我絕不會把你拉開。”  

  其餘的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直到耿禦風說出剛才發生的事。青衣人微抬手,蒼鷹驀地振翅旋上天。  

  “鷹就如同是天空的王者,一向孤傲不馴,絕少輕易服人。這位小兄弟竟有如此能力馴服蒼鷹,實在令人佩服。”顯然是首領的英俊男人黑沉的目光流露出贊賞,將視線由飛遠而去的蒼鷹身影轉回它的主人身上——這個面孔委實蒼白若鬼,並且平板無奇的青衣人。  

  青衣人抿抿唇,唯一讓人探知神情的地方,大概就只有他那雙與刻板表情不搭調,而顯不規則靈活的瞳眸了;他的眼底浮現笑意,並且奇特地散髮出某種眩惑人的魅力——連為首的男人也被他可稱之為“美麗”的眼睛迷眩了瞬刻。  

  “鷹奴非我所馴服,對它而言,我不過是它的玩伴。要這傲鷹服我,也只有在它高興的時候,這可不值得讓尊駕佩服。”這男人儘管行止溫文爾雅,可他一身非凡的氣質,逕有如君臨天下般讓人無法忽視;再瞧他身邊那幾位儼然是高手卻深藏不露的護衛,青衣人更加相信這男人的身分肯定非富即貴——很少人看見他這張精心製造出的臉孔後不露出驚駭,甚至嫌惡表情的,可這男人倒鎮定得很。光憑這一點,青衣人就無法不對他另眼相看……  

  男人哂然一笑,正待說話,身後連同耿禦風在內的三名護衛突地動作,幾乎同時拔劍出鞘,身形迅速以最佳防衛的姿態分別移到男人的四周——一股冷凝緊肅的氣氛倏然形成。  

  雙眉只微微一挑,男人的神色仍一逕從容閑適,似乎對此情況早已司空見慣;而當他轉眼見那看來瘦弱的年輕人反兀自站在那裡皺著眉、抬頭望著天空發呆時,一抹奇異的直覺莫名地湧上心,竟促使他伸出手臂捉住他的手,並將他帶入防護圈內。  

  “小兄弟,你在看什麼?”男人雖驚詫於貼在掌中的膚觸竟如此細致柔軟,此刻卻無暇多想,不著痕跡放開他的手,倒是對他渾然不覺自已被拉著,卻仍望著天際的怪異模樣感到好奇,不由脫口問。  

  “……鷹奴……往南飛……他在南方……”青衣人瞇著眼,整個心緒都掛在鷹奴逐漸飛遠、終至消逝的方向,若有所感地低喃著。  

  男人揚揚眉,將他的自言自語一字不漏聽了進去,卻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可他發覺身旁這年輕人已明顯挑起他的興趣——他笑了。  

  “少爺,半裡外有一批人馬正疾速往我們的方向接近,迎或避?”一臉方正、穩重的護衛——鐵奔雷眼睛緊盯著前方,開口征詢主人的意見。  

  男人垂眉斂目,視線湊巧對上一雙烏黑的眼——卻是青衣人已經收回飄遠的心神,正抬著下巴看他。  

  “迎。”他不冷不熱地吐出一字,卻已足夠讓早就摩拳擦掌等著現行手腳的耿禦風和莫留火眉開眼笑了起來,而一向沉穩內斂的鐵奔雷,只點了點頭,蓄勢待發。  

  “你們有仇人?”瞧他們的陣勢及對話,青衣人轉眼間似乎已猜出了什麼,於是直接問有資格指揮全域的人。  

  男人語氣溫和得緊,看著他。“小兄弟,非常抱歉,恐怕你暫時脫不了身了。”  

  他的話才說完,一陣雜遝的馬蹄聲漸漸清晰入耳;遠處,在大草原的那一邊,一群人馬正疾速如風地接近。  

  青衣人看著他們的神情,隨著遠方人馬的接近而漸漸緊繃,眼中不由閃過一絲興致盎然。  

  “你們惹上了麻煩?”他問那男人。  

  “是麻煩惹上了我們。”男人的語氣裡仿佛有抹好笑的嘆息,眼睛直視著前方——他的表情舒泰自然,似乎早料到那群人會追過來。  

  沒多久,那批人馬已經踩著飛步來到眼前,剛下過雨的地面泥濘不堪,而這些人不顧此惡劣的泥仍然全力策馬奔馳,顯然是急於追趕上來。隨著馬步踏下飛濺的泥水是他們見到的激烈畫面,而當那群人馬終於停下,在他們前面數尺距離的地方一字排開時,只見馬上眾人原本整齊威武的紅黑制服幾乎全被噴上泥漿,而顯得十分狼狽滑稽,連青衣人見此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十二匹人馬的到來,原該呈現的是緊張沉重的氣氛,卻硬是讓這聲突如其來的低抑笑聲破壞——所有人一致將目標轉向那正發出笑聲的青衣人身上。  

  青衣人的笑臉依舊比哭還難看,可他低低沙沙純然愉悅的笑聲卻奇怪地吸引人的聽覺。顯然意識到自己正成為旁人注意的物件,青衣人猛地笑聲一斂,下一個動作是皺緊眉頭,視線迅速在馬上那群人臉上巡過一遍,最後回到在他身畔正莫測高深盯著他看的男人臉上。  

  “你們全瞧著我做啥?是我笑太大聲妨礙到你們了?”青衣人可以肯定這群人對他們無害,否則兩邊的人可能早打起來了。至於他們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這都不是他該管的。他現在只需離開這裡就對了,可生來路見不平的個性卻不容他就此抽身;說明白點——他已經決定蹚這渾水,於是他故意板著沒表情的臉揚聲問。  

  話一出口,方才不由自主被他笑聲迷惑住的眾人皆怔忡了下,倒是被他直視著的男人反而露齒一笑,炯眸透著異光。“不,是他們妨礙到我們!”他語含深意地說。而就在青衣人被他著實曖昧詭異的話弄得渾身一陣不舒服時,下一刻,他的肩已經被人攬著,貼近一具溫熱的軀體。  

  “我知道是誰要你們來的,回去告訴你們公主,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男人神色正經肅然地對那些正目瞪口呆的追逐者說完,再低下頭朝被他摟在懷裡的人愛意憐惜地微笑。  

  此番暗示性十足的舉動震撼了所有人——包括被示愛的人在內。而要不是鐵奔雷扯了下耿禦風,恐怕他也要大叫出聲了。  

  “堯殿下。莫非你說的人是……”高踞馬上的大鬍子統領,由祁堯天摟男人的驚世駭俗行動中首先回復鎮定,不肯輕易相信地問他。  

  “你不是瞧見了?”祁堯天抬頭,露出愉快的微笑看著他們,同時手指揉了揉青衣人纖細的肩頭——藉此安撫被他暗中點了穴道的年輕人。“怎麼?本殿下有喜歡的人不對嗎?”他將氣得牙癢癢、眼睛快噴出火來的青衣人身子轉過去背對著他們,一手還漫不經心似的放在他腰上。面對著他們見鬼似的模樣,他的笑容更顯促狹。  

  有喜歡的人不是不對,不對的是——他喜歡的物件竟是個男人?!他們全傻眼了!  

  待在祁堯天身邊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平日最是冷靜的鐵奔雷最先忖測出主子的計謀,所以才能不慌不忙地制止耿禦風;而一向機智的莫留火壓根兒就沒被他騙過,是以這會兒三人輕松的神色和那群人簡直有天壤之別——倒是對不起了這位小兄弟。  

  耿禦風偷偷對青衣人眨了眨眼,而被點了穴、身無法動、口無法言的青衣人則狠狠回瞪了他一眼。至於他眸中隱藏的惱怒、羞嗔、驚訝的複雜情緒,倒是沒讓耿禦風解讀出來。  

  那大鬍子統領勉強再回覆了自製力,眼神裡仍有掩藏不住的驚駭。“堯殿下,我等奉公主之令,務必要追上您,至於……這位公子的事,我等自無權力干涉。”他領著眾人全翻下馬背,恭敬地站在一旁。  

  儘管堯殿下的行徑總被傳言為風流不羈,可是卻不曾有過他愛男不愛女的斷袖傳言,那麼如今他親密地直摟著一名年輕男子是怎麼回事?大鬍子統領裴業不由得糊塗了——他總不會是為了躲開公主,而拿自己的聲譽開玩笑吧?!  

  “你們已經在我後面追了兩天,現在追上了又如何?”祁堯天一直知道有人緊追在他們身後,這會兒終于決定解決此事;只是,他沒想到出現的會是北國宮內專門護衛寧靖公主的這批人。而且一見到他們,他幾乎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看著他們,祁堯天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含著威厲的冷笑。“我想,公主也不希望被燕王知道她擅自派遣侍衛做這種事吧?”儘管燕王十分寵愛他那位刁鑽嬌蠻的妹妹,卻還不至於會讓她將一群菁英護衛用在做這等無聊之事上。  

  祁堯天的一針見血正說到他們的難處。裴業聞言,不由垂下眼眸,摸了摸下巴的鬍子。“我等原就覺得不妥,只是公主殿下的指令又不得不從……”他暗示地求助於與燕王交情深厚的堯太子。  

  “回去向燕王稟明此事。”祁堯天讓莫留火自馬背的袋子裡取來紙筆,在上面寫了幾字,便將紙交給裴業,“把這紙呈給燕王,我可證明你們並非擅離職守。”  

  直到裴業率領著眾人離去,祁堯天仍然沒有解譯他和青衣人的真正關係,所以他們也同時帶走了滿心的驚疑。  

  此事暫告一段落,但——  

  祁堯天待他們一離開,旋即解去青衣人身上的穴道。被制得火氣益發高張的青衣人穴道一被解開,竟立刻以讓人措手不及的速度旋身至祁堯天背後,不知何時手中多了把利刀,將它抵在他脖頸下,一邊低喝:“別動!”  

  沒料到他的身手矯健至此,祁堯天一愣,竟被青衣人用刀抵著脖子威脅!而耿禦風三人更沒提防他,直到他制住主子的舉動,才猛地使他們警覺地揮劍向他,卻被祁堯天抬手制止的動作阻住。  

  “你們把劍全收起來。”他音響溫和,卻有著令人不容置喙的力量,三人立刻選取服從,卻仍不敢大意地緊盯著青衣人手中的匕首。  

  “我不喜歡被人利用!”他突地哼了聲。即使身高不如祁堯天,他使刀用力的准確度卻足夠制住他。方才的惱憤之氣已逐漸消褪,他並沒有真的打算傷害眼前的男人;只不過若不嚇嚇他,他還真當他好欺負呢!  

  祁堯天的神情不像正被人架著刀威脅,反倒像是要去野餐似的輕松,英俊的臉龐甚至揚著一抹愉快的笑。“小兄弟,謝謝你幫了我的忙!只是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也許你願意告訴我……”  

  似乎被他毫不在乎、或者說是從容適意的灑然心折了住,青衣人眸底閃過一絲似笑非笑的光度。微凝神,他驀地靈巧地收了匕首回袖內,身子也同時退離祁堯天數步遠;而祁堯天則在他退開時跟著轉身,立在那裡面對著青衣人。  

  鐵奔雷等人已經迅速將祁堯天環護住,緊張的氣氛再度攀升。  

  “你利用了我一次,我已經討回來了,從此我們各不相欠。”青衣人直視祁堯天,渾若未覺其他人的高度警備,低沉嘎沙的音響奇異地幹擾了空氣的波動,撩亂他們的心緒。“而且我相信我們不會有再見的一天,我不想知道你是什麼人,你知道我是誰也沒有任何意義,不是嗎?”  

  盯著青衣人逐漸遠去的身影,祁堯天的神情若有所思。  

  “殿下,您是不是也察覺到了?”莫留火突地煞是神秘地對他眨眨眼,仿佛知道主子心裡想的和他的一樣。  

  青衣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另一端,祁堯天聞言,不由微偏頭,氣定神閑地睨著他。“察覺到什麼?”他故意問。  

  “他的臉是易容的。”莫留火的專長之一便是易容朮——雖然那帶著鷹的青衣人易容的臉孔幾近無懈可擊,卻仍是讓他看出了端倪,而他相信一向對此頗有研究的主子也瞧出來了。  

  祁堯天微微而笑。倒是一旁的耿禦風恍然大悟地叫出聲:“啊!易容?我就覺得奇怪,怎麼會有人的臉白得像死人,原來……”他點點頭,卻忍不住嘀咕:“不過這人倒是莫名其妙,要易容也易容得像樣點嘛,哪有人愛將自己弄得像死人!”  

  平日就愛跟耿禦風抬杠鬥嘴的莫留火,當然不會放過損他的機會。聞言,不由笑瞇瞇地對著他晃出手指——“人家會將臉弄成這樣當然是有原因的。第一,他長得太醜:第二,他長得太好看:第三,他高興:第四嘛……”弔人胃口似的,他稍頓了一下。  

  被他似假還真的推理唬得一愣一愣,耿禦風哪有讓他吞口水的時間,迫不及待地催促他往下說:“什麼?還有第四就快說!”  

  “第四——”莫留火孩子氣的臉龐愈見揶弄,說出了謎底:“他想計算看看有多少像你這樣的傻瓜會被他騙過去!”基於多次經驗的累積,預料得到會發生何事;他一說完,猛地拔腿就跑。  

  而在下一刻明白自已被耍了的耿禦風吼了一聲,已經大步朝他逼去。“臭小子,你還知道要跑?!給我滾回來!”  

  只一下子,兩人一前一後往北邊的樹林子跑得不見蹤影。  

  “殿下!”鐵奔雷知道這兩個小子平日互相取鬧慣了,忙完了正經事,再要他們正經下去可難。既然殿下不制止,他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地任他們去,這會兒,他趨近祁堯天身旁半步,看出他凝視遠方而顯得莫測高深的笑容,不由得感到驚奇。  

  遠方藍空下,一抹黑點耀閃而逝——正是“他”消失的方向。  

  “很奇特的女子,不是嗎?”祁堯大的笑滿含贊賞與佩服,可他說的話卻讓一旁的鐵奔雷皺起了濃粗的眉。  

  女子?那青衣人會是個女子?  

  巧扮男裝,再將臉弄成那樣,讓誰也沒心思去查探她真實的性別,好聰明的姑娘!可她曾一度那樣靠近他,從她身上傳來的幽幽香氣和在他掌中的纖細骨架,卻怎麼地無法掩飾她是女兒身的事實。  

  祁堯天微斂眼,唇邊的笑更顯優雅迷人。  

  不會有再見的一天?也許吧……  



  京城,意謂著隸屬于帝王的根基地,自然集盡了全國的繁華進步於此。進出城門的人潮說明瞭它的熱鬧,而絡繹不絕的商人更能顯現出它的富庶安定。  

  時近晌午,街上擁擠的人們才收斂了些,不約而同往客堆疊酒樓移動,避避高掛的烈陽,也順便用午膳。  

  而就在這艷日當空的午時,一名面色灰蒼的青衣男子也風塵僕僕地進了京城。只見他身背輕簡的行李,明顯是出外人的模樣;似是第一次見識到京城異於其他地方的繁鬧,青衣人走在人潮如流的街上,平日看不出啥表情的面孔卻顯得有些許驚訝。一進京城。他便沒有特定目的地跟著人群移動的方向漫走,疲累似乎也隨著見著新鮮事而減低了些,一雙不討人歡喜、無血色面容的深黑眼睛,正好奇地打量四處。  

  京城的市街規劃得頗嚴整,街道大、直,而且整齊,無有一絲髒亂,兩旁也儘是堅實美觀的屋子,而不論是住家或是店面門前,都絕少有清冷的場面,擺在街旁的攤位,更是形成市街喧騰熱絡的主因。一切吃穿食用的物品應有盡有,絕對看得人目不暇給。  

  才逛沒多久,青衣人的新奇感漸被擠在人潮間的煩躁取代,再加上肚腹已經高唱空城記,於是乾脆一腳轉進客堆疊。  

  客堆疊裡高朋滿座、人聲鼎沸,顯然生意好得很,眼見此,青衣人便決定訂了間房住,午飯讓店小二替他端進房解決。  

  用完餐,店小二進房來收拾了槃碟出去後,青衣人考慮了一會兒,終於決定清洗掉臉上的東西,還自己本來面目。  

  下一刻,青衣人原本蒼白無奇的容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俊美絕倫的面孔——雙眉如劍、英氣煥發,黑白清靈的瞳眼熤熤有神,顯現積極無畏;挺直的鼻樑下,單薄的唇隱藏式不輕易妥協的意味——如果回復女兒身,這會是怎樣一個美麗無雙、英姿颯爽的女子?  

  取出包袱裡另一件幹淨的青色長袍換下,曲弄鷹仍做男裝打扮。  

  曲弄鷹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可是改扮男子身分,卻可以令她省掉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一路上她一直以男子的裝扮掩人耳目,再加上她精心易容的那張臉,更沒有人會去注意她的真實身分,她深信絕少有人能識破她的虛擬裝。  

  若非為了找回綠石,她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離開忘憂山。  

  在下忘憂山之前,她二十年的歲月記憶幾乎全在那裡,直到那塊爺爺視若珍寶的綠石被師兄偷走,爺爺和師父才決定由她去把綠石找回來。據他們的說法是——想藉此考驗她二十年來所學,可她卻直覺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綠石,原喚鷹眼石,是一塊如小嬰孩半個手掌大小、晶瑩透亮的石子。由於它冬可避寒、夏可趨暑,所以它一度被帝王當奇珍異寶般收藏著,直到輔佐王朝三代有功的忠臣堅持退隱求去,帝王才慨然將綠石賜贈……  

  沒錯,她爺爺就是那個忠臣。由此可知綠石對他的重要性,沒想到如今它卻讓一直覬覦它的師兄偷走。  

  師兄朱元季是師父在他十歲時從垃圾堆裡撿到的,在憐心大發之下,決定將他帶在身邊.並且教了他一身絕學,希望他小則獨善自身,大則行走世道兼善天下。只可惜他的筋骨天生不適習武,本身更對此沒耐心,跟著師父十幾年,還是那套基本的入門功夫;倒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滿心想要富貴功名的想法愈見急切,到最後,根本已經沒有心思再待在那個無欲無爭、消磨他理想抱負的山上,所以他趁著沒人注意時偷偷跑下山,並且順手帶走了他早想據為己有的綠石。  

  曲弄鷹離開忘憂山的目的,就是要追回被師兄偷走的綠石。而她家的鷹奴也對那顆石頭情有獨鐘,而且最奇妙的是,不管綠石被放在什麼地方,鷹奴總有辦法找到,仿佛它和綠石之間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也因此,找尋綠石的線索就依附在鷹奴身上。忘憂山位於南北兩國的交界,而它飛的方向一直是南方,似乎也指出了師兄帶著綠石是住南國走,所以曲弄鷹才有機會回到這裡——她的出生地。  



  已經來到京城六日了,卻仍毫無他的訊息。曲弄鷹正在考慮是不是該放棄了。聽從了店小二的建議,此刻她正坐在遊湖的船上,跟著一堆所謂的文人墨客同船欣賞湖面風光。  

  四畔環柳,遠處翠綠山巒倒映成趣,三三兩兩的天鵝弄波戲水,襯著湖上只只悠閑的船舫,間或傳出絲竹歌樂聲、笑語聲,這些,交織出了特屬於湖的活力之美。  

  船上的遊客或自備茶酒小酌,或經綸滿腹的文人們當場吟出應景詩,或有人獨占好地點賞玩美妙的湖面風景,而曲弄鷹則屬於後者。  

  和忘憂山的湖相較,這裡的湖雖然多了些人工的味道,可它的設計卻彌補了大自然所沒有的人性巧思。例如湖畔井然有序的垂柳,古意盎然的涼亭,供人行走的碎石道……  

  曲弄鷹正眺望遠處時,天空下,一道黑影猛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知道是它,她的心一喜——  

  鷹奴似乎也發現她了,黑影子發出一聲清嘯,在上空槃旋了一圈,突地俯沖而嚇,往曲弄鷹的位置疾速飛來——  

  宛若天降,沖飛而下的蒼鷹竟讓不少看見的人發出陣陣驚疑和驚駭的目光,尤其當人們發現那形象兇猛的鷹正以淩厲的速度撲向一艘船舫時,不禁有人大叫出聲,而讓他們幾乎掩面不敢瞧的是,獨立在船首的一名青衫年輕人顯然是那頭鷹的目標——它直接調校那年輕人……就在連這艘船的人也看得心驚膽跳時,那年輕人竟還平伸出一隻手臂,而蒼鷹則在接近他之時,突地雙翅一張,緩住了沖勢,最後停棲在年輕人伸出的臂上——這個出人意料的結果,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而就在離這艘船不遠距離內,一艘不同尋常、透著高貴神秘的大型畫舫上,舫上主人也在無意間瞧見了這一幕。坐在甲板上,凝視著立在船梢的青色身影和那只引起眾人騷動的鷹,他的唇角不由勾出一抹愉快而意想不到的微笑。“原來她也在這裡……誰敢說你我不會有再見的一天?”  

  眾人的驚呼聲在蒼鷹溫馴地停在年輕人手上時,頃刻全化為不可思議的贊嘆。而同船上原本高談闊論的人們,也已全將焦點集中在那一人一鷹身上。  

  曲弄鷹知道鷹奴的出現已經引起注意,可她現在沒時間去理會旁人的驚奇反應——她只知道它的到來關係著綠石的下落。  

  她直視它銳利碧綠的眼,嘗試著和它溝通:“是你引我來的,綠石是不是在這裡?”她對旁人的側目引盼視若無睹,只想問出答案——而且她知道鷹奴聽懂。  

  鷹奴微偏頸,仿佛含著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便轉頭望向別處。  

  不懂它的意思——她跟著它望的方向瞧去……除了蕩在湖面的船,就是鵝了,它到底在暗示什麼?  

  “鷹奴。”收回目光,曲弄鷹忍不住搖了搖它。  

  被她一搖,蒼鷹突地拍翅離開她的臂。  

  曲弄鷹嚇了一跳!看見它低飛著往她剛才盯視的方向,她的心微愕,猛然間也悟出了什麼,更加凝聚心神,緊緊盯隨著鷹奴的身影。  

  只見鷹奴低掠過了瀲灩水波的湖面,飛高,然後再降下,停在百碼外一艘華麗畫舫的最高點——屋脊上。而那般舫上正飲酒作樂的男男女女絲毫未發覺船上多了一位特殊的訪客,他們仍兀自暢快地享樂著——直到鷹奴陡地發出一聲淩厲的長鳴震驚了他們……  

  就在那舫上的人們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厲鳴嚇得停下手邊動作、循聲找到傲立在船頂上的鷹時,遠在另一處的曲弄鷹幾乎按捺不住期待又焦灼的心情想沖到那船上,看看是不是師兄真的在那裡。  

  “咦?那不是鎮平王府的畫舫嗎?”跟著曲弄鷹看鷹奴飛到那舫上的人們,有人認出了那艘畫舫的來曆,不由脫口而出。  

  “沒錯,那就是鎮平王府的畫舫,依小生看來,准是王府的小王爺又帶著花魁湘湘姑娘出來玩……”自視風流的許生怕人不知他的見識廣博,自以為風度翩翩地搖了搖手中扇子,以充滿信心的語氣說。  

  隨之立刻有人附和:“一定是!方才我聽那一陣仙樂般的琴音,就只有湘湘姑娘才能彈得出來……”  

  “湘湘姑娘真的在上面……”  

  這艘船似乎因為那位“湘湘姑娘”起了大騷動。最後,一群人還鼓噪著,要船家把船開到那艘畫舫旁。  

  曲弄鷹自始至終一直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遠處鷹奴的動向,對於這些人的舉動,她甚至充耳不聞——直到她看見鷹奴在那艘畫舫上被人發現,傳出一陣男男女女的驚呼聲後,它驀地振翅再度旋上青天,厲聲一鳴,然後飛遠……  

  在鷹奴拍著翅膀離開時,曲弄鷹的視線已經被它下方一個影子吸引住——那個和眾人一樣仰望鷹奴飛去方向的,是一個背向著她的粗壯身形……  

  曲弄鷹瞇著眼,眸中盡現愉悅的光芒,找到了!  

  船逐漸接近那艘畫舫,曲弄鷹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愈見清晰的影子,直到他也終於發現了她——他走動的步伐停住,怔立在那裡,一臉的不可置信,之後恍然大悟,仿佛終於知道了鷹奴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而他只愣了一下,突地醒了過來,面現驚慌地立刻住裡頭跑。  

  鷹奴的離開使得那船上的人群又回復了之前的喧鬧氣氛,除了他,沒有人會去在意另一艘船的接近。  

  當曲弄鷹乘坐的船在其他人的鼓動下終於靠近畫舫僅數尺距離之時,畫舫上突地湧現一群穿著制服的帶刀衛兵,他們排成了一列,面色不善地看著他們這艘船,並且握刀在手。  

  不只是她,所有的人都被這突然擺出的陣式嚇了一跳!  

  “小王爺有令,十丈之內不准有任何船隻靠近,違者仗罰十板,沒收船隻!”有一領將威嚴十足地朝這些蓄意接近的人下達舫內小王爺的指令。  

  不必等船客反應,船家一看到那些凶神惡煞似的王府衛兵一站出來,就趕緊掉船,哪還用等到那道指令下來!而原本這群哄鬧著要看“湘湘姑娘”的人,如今被拿刀子的衛兵們嚇得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個,更別再提要看美人了。  

  “師兄!我知道是你!既然你知道我已經追來了,就快跟我一起回去向師父請罪……”曲弄鷹原本想硬闖過去,仔細衡量了一下情勢便作罷。一來她沒把握在水上打得贏那群人;二來她若硬要船家再把船搖過去,肯定會連累船上所有的人。於是她只好選取向師兄喊話,希望他能及時醒悟。  

  不知是沒聽到或是聽到了不敢出來,朱元季一直沒露面,倒是她的音響被執行指令的衛兵視為藐視小王爺之舉,領將揚刀一喝:“小王爺座前不准放肆!”  

  原本心平氣和的曲弄鷹,聽得不由心頭火起。  

  “此處既非一人私有,小王爺何來權力將我等驅離此地?再者,我也未曾聽過有小王爺船前禁止說話的這條王法。怎麼?難道是我記錯了?”  

  同船的眾人全被她的舉動嚇住了——她說的是沒錯,可她公然挑釁的物件是鎮平王府那就錯了!為了保命,眾人趕忙七手八腳地想拉下她,卻被她三兩下掃開了去。而搖著槳的船家將木板搖得更快了,只求儘快遠離小王爺的視線;最好是能立刻消失!  

  “你們統統給我回來!”突然一個大喝聲傳來。  

  除了曲弄鷹,全船的人面色如喪考妣,責難的目光全部同時射向她妣─曲弄鷹一愕!雖不後悔說出的話,可在怒火攻心之下,卻也忘了考慮到其他人……  

  就在船家面色如灰地准備將船往回駛時,一艘美麗高貴的船舫突然優雅快速地滑到那般畫舫身邊,停了沒多久之後,令人詫異不解的是——小王爺的船竟加速駛離,並且一下子就遠離了眾人的視線。  

  怎麼回事?  

  全船的人都被這突然的轉變弄得呆住了,連船家也忘了搖槳——而曲弄鷹自然也感到莫名其妙,原本她已經打算好要自己跳上那艘船,讓其他人趕快離開呢!如今卻……  

  眾人的驚訝至此還未結束,只見“救”了他們的那艘船舫正往這裡駛來,並在頃刻間靠近了他們。  

  一塊木板穩穩地橫在兩艘船舷上,一名烏衣大鬍子男人從那船舫走了過來,毫不遲疑地站在曲弄鷹面前,恭敬地微彎身道:“公子,我家少爺邀請你上船一敘。”  

  曲弄鷹挑眉。“我?”她訝異極了。  

  “正是公子。”大鬍子再堅定不過地回答。  

  “我想我不認識你家少爺吧!”她可不記得她在這裡有什麼朋友。  

  “少爺說你一定會認得他。”顯然連這點都想到了——他原封不動復述主人的話。  

  想了下,曲弄鷹終於決定接受邀請——她跟著大鬍子走上那一艘神秘美麗的船舫。而就在她一走上船,那塊連著兩船的木板就迅速被取開,船舫在眾人的驚奇目光中緩慢而悠閑般的滑移開了……  

  曲弄鷹一上甲板,還沒來得及細看船的優美造型,就被大鬍子男人請進垂著羅紗的艙房裡——一進艙房,裡面宛若海上版的豪華臥房弄得她驚愣了一剎;而當她的視線移至坐在舒服的毛毯上、手持酒杯含笑看著她的男子身上時,她真正呆詫住了。“是你!”一會兒,她終於發出了音響。  

  “沒錯,是我,我們又再見了!”他笑得促狹。  

  是一個月前因為鷹奴所引發的一場誤會而有一面之緣的男人——曲弄鷹真的沒料到還會再遇上他。  

  看到他一臉的挪揄,她也驀然想起了什麼——  

  “你怎麼知道是我?!”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確定當時並不曾露出破綻……  

  瞧出她的困惑,祁堯天不吝給予解答:“小兄弟的易容朮確實高明,我們當時不過是猜測,直到現在才證實……”他仍沒點破她的另一個虛擬裝。  

  眼前,是一個英氣颯颯、美得教人移不開眼的男裝佳人。她的容貌比之男子,雖然稍嫌秀氣,可她一身的男裝打扮,毫無破綻的舉止,只更顯得她俠骨英風的氣勢,若非早知她的底細,恐怕沒有人會去懷疑她的真正身分。  

  她有凝聚所有目光的能力,她的渾身上下也全是謎,而且——吸引他的目光和心。他一向對解“謎”很有興趣……  

  “喝不喝酒,小兄弟?”他微微而笑,舉酒向她。  

  略一思索,曲弄鷹終于步至他面前,和他隔了一張圓桌坐下。  

  “酒易誤事,我喝茶。”她沒回絕他的邀請。  

  祁堯天倒了杯香氣沁人的茶給她。  

  “還不知道小兄弟的名……”他直言。  

  “曲弄鷹。”接過茶,她唇邊抿了一個笑意。  

  “祁堯天。”他也豪爽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啜著茶,曲弄鷹邊打量眼前的男人——這男人舉手投足間儘是渾然天成的瀟灑自在,仿佛天塌下來卻與他無關:又仿佛將所有一切掌握在手中——一個讓人無法掉以輕心的男人。而他神秘優雅的尊貴氣質,也頗符合這艘船主人的身分……  

  “謝謝你替我解圍!原本我打算不顧一切上船鬧它一場,想看看那盛氣淩人的小王爺長啥三頭六臂、是圓是扁,不過還好這沖動還沒實現你就來……”在當時的情況下,要不是這男人出現,恐怕她已沖上去找他理論——還管他什麼王爺不王爺!她承認她一向不夠冷靜,可她就是沒辦法對不平之事視若無睹。  

  “我剛巧在這附近……”他欣賞她的勇氣,卻不贊同她未考慮到後果的沖動。“我知道有些貴族仗權行刁民的舉止確實很令人憤慨,可若依你如此地貿然行事,非但討不回公道,甚至還有可能賠上自己的性命……”他的語氣並不嚴肅,但卻讓曲弄鷹有種意味深長的感受。  

  她嘲諷地一笑。“我不過是一介平民百姓,既無權勢、也無靠山,想向大爺們討公道自然是難上加難……”  

  儘管成長在遙不知世事的忘憂山,爺爺和師父卻不要她成為啥事都不懂的小白癡。武功用來強身,詩書用來達禮,而她自然也清楚世事並不如她想像中的單純——有錢人可以欺負貧窮人、強壯的人可以欺負弱小的人、當官的可以欺負百姓——這些似乎都變成了理所當然的定律;但她就是看不過去,更學不會冷漠對待不平事。所以這一路下來,她也不知道出手管了多少事——而她至今未曾發生過意外,也該說是幸運吧!  

  “……我知道你的身分一定非比尋常,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大的能力讓那小王爺自動撤離。你瞧,這不就叫一物克一物,倒楣的總是下麵的人!”她喘氣。  

  “聽來你似乎對我也很不滿?”祁堯天不由感到有趣,這小姑娘簡直徹徹底底將自己當仗義行俠之士了。  

  看了他與生俱來的威儀被他彎著唇角、笑得戲謔的表情沖淡不少令人敬懼味道,而多添了柔暖,曲弄鷹的心莫名一動。眨了眨眼,正色凝視著他,她這才勉為其難似的搖頭。“我想你比其他人好多了!”  

  瞧她好像沒把他也列為壞人而不甘心似的,一副不太願意承認的勉強模樣,祁堯天忍不住大笑出聲。  

  從沒看過一個人可以笑得這麼放縱、笑得這麼毫無顧忌、笑得這麼開心的——曲弄鷹有些張目結舌地看著他。坐在這佈置美麗舒適的艙房裡,再加上眼前身分奇絕神秘的男人,她有種仿如置身夢境的荒謬感覺。  

  他的爽朗笑聲回蕩耳際不絕,只是當她猛然回過神時,竟發覺他早已斂回大笑,以一派肅穆的神情與她對視而望。  

  曲弄鷹已經被他前一刻暢笑不止、下一刻嚴肅正經的快速變化弄得一愣一楞的。  

  “我想你比其他人誠實多了。”他深黑的眸底有抹懾人心魂的光芒。“在我身邊要是多些像你這樣的人,對我而言或許是好事一件……”  

  聞言,她不由蹙起眉。“你知道在你身邊的人對你誠不誠實?”  

  他的嘴角略微上彎。“為了讓主子愉快,底下的人就必須學會察言觀色,這是很自然的事;至於誠不誠實,就是以主子的高興與否為准則,所以愈上位者就愈需要一雙明亮的眼睛來辨別真虛擬……”  

  眉皺得更緊,曲弄鷹忍不住狐疑地看了四周一眼,再回到他似笑非笑的臉上。  

  “你好像不是很喜愛自己的身分?”  

  “愛也不愛。”這俏丫頭對他是啥身分根本沒興趣,她有興趣的只是他跟她站在同一陣線。祁堯天發現他竟能很清楚地摸透她的思路,他的嘴角不由揚起一抹笑意。“不過它最大的好處是可以用來懲奸罰惡,尤其是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懲罰剛才那種人,不是嗎?”  

  經他一提,她也想起了方才小王爺那艘船落荒而逃的逗趣畫面,不禁點點頭,難得笑彎了眼。  

  再為她倒了杯茶,祁堯天深思地凝視著眼前女子因熱切而顯得格外朝氣生動的臉蛋,他竟不由得動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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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6 00:28: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直到離開那艘美麗的船舫,曲弄鷹仍然沒問主人真正的身分。至於他的那句“後會有期”,竟不期然讓她的心詭異地一動……  

  知道朱元季藏身鎮平王府裡,曲弄鷹決定上門找人。  

  鎮平王府位居城東,朱門巨宅門禁森嚴。曲弄鷹上前問人,卻只得到守門人冷冷地一瞟,理也不理她,想是瞧她一身粗布衣,看她沒多少斤兩重吧?!  

  曲弄鷹光是知道師兄的行蹤卻不得其門而入,再者也氣守門人的狗眼看人低——心想來文的不成,只好來武的了!  

  深夜,寂靜。  

  鎮平王府裡除了散佈宅子四周巡邏、常駐安全的王府衛兵外,似乎所有人早都進入了夢鄉。王府的氣氛一若平常,稍有不同的是——今晚悄悄出現了一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一條黑影俐落地翻上高大的圍牆,暗伏在牆上等待一組巡邏的衛兵過去後,黑影立即敏捷地躍下,並且迅速找了暗處隱蔽。  

  對於豪門宅院的佈局雖然不甚有概念,但黑影自有一套找到目標的方法。略過了前宅的廳房、一排雕飾華麗的樓閣與廂房,黑影穿過回廊,尋到幾無巡邏衛兵來此的後雜院——事不宜遲地,她立刻動手察視了這幾個大房間。  

  曲弄鷹今晚非找到師兄要回綠石不可!  

  拾棄了兩個女下人的大房間,另兩個男傭房間裡也沒他的下落,曲弄鷹走到底側最後一間房,貼在視窗,將迷香吹進房裡。一會兒,她開啟窗,然後跳了進去——這是不小的房間,卻是屬於個人,顯然不同於方才那些二十個人擠的大通鋪,走近床邊,點上火摺子,她看到了床上昏迷著的,正是她找尋已久的人——朱元季。  

  從身上掏出一個小黑瓶,開啟封口湊到他鼻下,見他掙紮著快醒來時,她立刻點了他的穴道。  

  朱元季頭昏腦重地醒來,便見到床前一個黑暗的影子壓向他,大驚!想翻身爬起,卻發現他根本連動都動不了……  

  “師兄,好久不見。”那影子發出低低幽幽的音響,朱元季立刻知道是誰了。  

  “小師妹!”他不由驚呼出聲。  

  天!下午他一看到鷹奴出現就感到不對勁,沒想到後來真讓他看到了曲弄鷹。他知道她是奉命來抓他回去的,而另一個原因更是為了他好不容易偷出來的綠石……  

  不,他不要回去!他要是回去的話,不就什麼希望都沒了?他要成為有錢人,而且他一定會成為有錢人!  

  “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來的目的。”曲弄鷹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我……我知道!”朱元季知道這小師妹的脾氣向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也知道她遲早會找上門,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念頭一轉,他改釆哀兵政策。“小師妹,我還無法回去,現在我已經是王府的總管,王爺很看重我、信任我,難道你要我做一個背信忘義的人?”  

  思忖了一下,她突地伸手解開他的穴道。  

  穴道一解,朱元季立刻跳下床,不是逃跑,卻是大膽厚顏地咚一聲跪在曲弄鷹面前。“小師妹,給我一年的時間。只要一年……”  

  曲弄鷹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忙不迭閃到一旁。“師兄,你這是做什麼?你快起來!”她急惱地喊。  

  “為兄從未求過你,就這一次,你回去告訴師父,讓我在這裡待一年,不管成不成功,一年後我一定會回去向他老人家請罪……小師妹!”他依舊跪著不肯起來。  

  雖然師父待他恩重如山,可是這都無法阻止他實現夢想的決心。  

  師父早預料到這種情形了——曲弄鷹雖知師兄一直妄想發大財,卻不料他的心意如此堅強。  

  “師兄,你真的不跟我回去?”  

  “你肯替我要求師父了?”轉出她語中的含意,朱元季不由大喜。  

  她搖頭,看著他。“不,是師父早料到你絕不肯跟我回去,所以他有話要我轉告你……”  

  朱元季微驚愕。  

  “他要你……諸惡莫作,切以良心為佐,否則半年之內必有血光大災。”她一字不漏地轉述師父的話。  

  在隱居忘憂山之前,師父的醫朮、占卜朮早已冠絕天下,提起“忘憂子”之名,幾乎無人不識。雖然他現今不再管天下事,可他這功夫並未閑下,反更見精微。只是除非必要,師父並不常談占卜這方面的事;而今他要她轉告,便屬非比尋常,難怪師兄會驚訝。  

  原來師父早知道了,早說嘛!害他跪了那麼久!朱元季訝然之後,不由放鬆了一直緊繃著的情緒,自動地站起身——至於師父的警語,記得的話就記著吧!  

  曲弄鷹緊盯著他。“我來找師兄的第一個目的已經完成,師兄,你該知道我第二個目的是什麼。”  

  “什麼?”他還想裝傻,卻十分明白她說的。  

  “綠石。”不容他蒙混,她直截了當地道:“把綠石交給我帶回去。”  

  朱元季轉著心計——綠石是他第一眼看到就一直渴望擁有的,現在他好不容易得到了,更不可能讓她帶走。  

  他終於承認拿走了綠石,只是他無法讓她知道綠石還在他手上,而且最好能斷了她要回綠石的念頭。  

  “綠石是我拿走的沒錯,可是,它現在已經不在我這裡了!”朱元季適時露出了愧疚的表情。  

  “不在你這兒?”曲弄鷹不無懷疑地看著他拘泥不安的模樣。  

  “就有一回,我將綠石拿出來時,剛巧王爺經過瞧見,我……我見他對綠石愛不釋手,似乎十分喜愛,不由得讓我想到王爺對我的再造之恩,所以我一動念之下,就將綠石送給了王爺……”偷眼瞧曲弄鷹思忖的神情,似已信了五分,朱元季暗喜。  

  “什麼?你將綠石送給王爺?!”驚叱一聲,再見他吞吞吐吐地似乎還未說完,她的眉斂深了。  

  他點頭,神色更見惶促,停了一會兒,終於繼續道:“後來我再聽王爺提起,才知道次日他就將綠石送進宮去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綠石現在在王宮裡?”總算聽明白他的意思,可得知綠石的最後下落竟是回到了帝王手中,曲弄鷹的心一沉。  

  該相信他的話嗎?盯著他慌然的模樣,她不由遲疑……  



  綠石,是當初帝王對她爺爺的贈與,如果它再回到帝王手中,那麼代表的是什麼?  

  天!她現在該祈禱帝王對區區一塊綠色小石子沒興趣,更別認出它的來曆……  

  左思右想了一夜,曲弄鷹決定暫時相信師兄的說法;而她既然相信綠石被送進宮去,那麼就表示她必須儘快想辦法再從王宮裡把它拿出來。  

  驀地,她想到了一個人。  

  心中主意一定,曲弄鷹便離開客堆疊欲往城西湖的方向去,只是,她才彎過一條街,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從她眼前閃過——  

  “是他?”曲弄鷹看清楚那個黑衣俊秀的男子是誰後,略一思索,立刻跟在他身後。  

  她正打算到湖那邊去找祁堯天,雖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可是以他能叱退王府之人這點推理下來,想來他的地位也不低,或許他會有辦法幫他……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只見過兩次面。而且第一次的場面還有些不愉快,可他卻仍讓她不由自主地有種信賴的安全感,她沒時間去探究自己心底奇詭的波動,這回只讓直覺帶著她走。想到現下似乎只有他這“奇人”有辦法,她才決定碰碰運氣到昨天見面的湖找他。只是沒想到她的運氣還真不錯,竟讓她遇上了最貼近他的人……  

  他是祁堯天的護衛——那個以為鷹奴要傷她,而沖出來救她的人。她知道他叫“禦風”,知道他必定是祁堯天最親信的人之一,那麼跟著他,必定是找到祁堯天最快的途徑。  

  打定主意後,曲弄鷹便緊隨他身後。  

  耿禦風的腳程很快,似乎正趕著上哪兒去,而且一點也沒察覺到有人在追蹤他,只見他沿著大街直到盡頭.而盡頭便是一堵高聳的紅漆界牆,高大的界牆連綿不絕,仿佛無止無境,高過界牆、透過濃密枝葉,隱約可見牆內的玉宇瓊樓、雕梁畫棟。  

  顯然對這裡已熟悉得無法再熟悉,耿禦風腳步未曾遲疑地終於走到側門停下;而守在門外、精神抖擻、做全副武裝戒備似衛兵打扮的兩名年輕人,一見到耿禦風,便立刻開門讓他進入。  

  難道祁堯天就住在這裡面?!  

  遠跟在後面的曲弄鷹看清楚耿禦風正是進去那裡無誤,她不免緊鎖著眉,開始懷疑這裡並非尋常之處,那麼這裡究竟是……  

  要進去裡面似乎不簡單,曲弄鷹藏身在離那道門不遠處觀察了好一會兒,從那道門進出的人不多,而除了剛才的耿倒風外,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必須持有證物,讓守門人驗過才能進出那道門。  

  究竟是何等重要的地方,需要如此嚴格的管制?  

  瞟了巨聳的界牆一眼,再將視線調回正謹慎地驗著記號、開門讓兩名婦人進去的年輕人身上,曲弄鷹更感此處的詭異;而祁堯天就住在裡面?  

  她有些頭大了——照這情形看來,光想通過這道門就是個大問題了,那她還找不找他呀?或者乾脆再去湖邊碰她的運氣?  

  該死的師兄!他竟然丟了這樣的難題給他,曲弄鷹忍不住在心裡將師兄朱元季修理一遍。  

  實在不甘心放棄這機會,況且曲弄鷹也好奇這裡面的玄虛,沒多久後,她終於想到了可以光明正大通過那道門的方法……  

  夜晚,掌燈時刻,莊嚴紅牆的側門,守門衛兵就著燈光,一眼就看出來者何人,二話不說立刻開門讓“他”進入。  

  那黑衣人一進門,還末松喘口氣,右畔突地響起一聲:“耿大人!”  

  黑衣人心驚膽跳,反應迅速地轉頭——在右側,正有三名提燈帶刀的漢子恭敬地立在那兒看著他。  

  知道他們口中的“耿大人”正是他,黑衣人強自鎮定,神色平靜地向他們揮揮手,低抑著模糊的鼻音“嗯”了聲。  

  三名侍衛雖覺今晚的耿禦風與住常有些不同,卻因忙於執勤巡視而未去細想。與耿大人打過招呼後便告退離去。如果他們有時間再回頭看一眼,肯定會奇怪,怎麼在這沁涼的夏夜裡,我們這位耿大人卻頻頻拭汗?而他們作夢也絕對想不到,竟有人膽敢冒充耿禦風的模樣混進來——可真的有人這麼做了!  

  待他們一離開,曲弄鷹已經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易容成那小子的模樣雖然只有八分像,但在夜裡卻也足夠讓她騙過那兩名守衛了。看來,他這張臉真的很有用——她只是沒想到一進來就遇上這種突發狀況!  

  曲弄鷹舒了口氣,尋了隱蔽處,馬上動手將臉上的東西擦掉。既然達到目的了,她可不想再頂著這張臉四處跑,誰敢擔保等會兒不會再有認識他的人出現?  

  如果她問的那個人沒騙她的話,那麼她混進來的地方就是——王宮。  

  早知道這地方不對勁,卻沒想到這裡竟然就是王宮!那她現在的目標只要放在她要找的石頭上就行了,至於祁堯天……好像可以暫時不管他。  

  只是,靠她的力量真的能從這裡把綠石偷出來嗎?在王宮“偷”東西?!天!她真的是在自掘墳墓!萬一失敗被抓,恐怕她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死。之前沒時間想那麼多,可現在站在這裡,看著深夜中卻仍燈火輝煌、美麗中透著威嚴的建築物,她的手腳竟開始有些發冷,心底不禁躊躇了起來……  

  夜裡拂過陣陣涼風,掠過她頭頂枝葉帶起嘶嘶沙沙聲。在這樣的自然聲中吐出一口長長的氣息——曲弄鷹十分明白,就算此事有萬分的危險,她也不可能因此而退縮。  

  呵!早在他們要她下山把綠石找回,她就直覺事情不簡單,不知道師父有沒有算到她的小命會在這裡結束?  

  既然決定冒險,曲弄鷹沒再浪費時間想“後事”。仔細打量了四周後,她謹慎地跨出步伐,在假山樹影的掩蔽下,躲過了兩組巡邏的衛兵,她跳進屋子的長廊下,然後立刻找暗處掩護。  

  天!這到底要從何找起?!  

  曲弄鷹在數不盡的回廊中繞得快頭昏眼花!這王宮簡直大得沒完沒了——逛王宮,相信沒有任何一個平常百姓可以有這機會,可她卻只覺得又累又煩!  

  她這種搜尋法,想必跟大海撈針的難度有得比!  

  此時她又避開了衛兵,轉進一處以內牆區隔開的園子裡,由於園中點有宮燈,所以她還可以清楚地觀察此處;園中景致在夜燈的點綴下別有一番幽靜昏暗的美——假山峰石、池塘、橋梁、圓亭,都圍繞中間金碧輝煌的樓台殿閣,而使曲弄鷹眼睛為之一亮的是,親臨水池畔的圓亭中,正有人坐在那兒小酌,而除了在亭中獨自飲酒的人外,在他身後則站了兩名看似貼身護衛的男子。  

  曲弄鷹的位置離亭子還有好一段距離,又是隔山隔水的,所以他們的模樣她並無法看得很清楚;可她卻恍惚覺得他們的身影似曾相識,仿佛在那兒見過……  

  就在這時,園外又有宮女送了東西上去,擺好後又退下。又看了一會兒,曲弄鷹正想偷偷離開再去別處,可就在她舉步要走開當兒,亭子裡突地傳來“鏘”的碎裂聲及一聲大喝。  

  曲弄鷹的心猛地一跳,不由得轉身再往亭子的方向瞧去。  

  一名護衛正以疾雷般的速度向外飛奔而去,另一名護衛則半彎身抓著半趴在石桌上的男子的手,不時傳出一兩聲咒喃。  

  出了什麼事?!  

  曲弄鷹看也知道出了某種嚴重的大事。想了一下,她立即決定再靠近那亭子一些。  

  “誰?!誰在那裡?!”一聲飽含機警和嚴厲的喝問,在她不經意撥開樹叢時傳出。  

  被發現了!  

  知道再躲也沒用,曲弄鷹乾脆走了出來,而在踏上曲橋的那一端,她已經看清亭中的人是誰了——站著的正是那日她看到的祁堯天的護衛之一,不是耿禦風,而是較年長、沉穩的那個;至於半趴在桌上的竟是……祁堯天!  

  曲弄鷹驚詫地看著祁堯天,而他也半朦朧著眼回視她。  

  鐵奔雷已經拔刀出鞘,警戒凝重地盯著突然出現的年輕人。“你是誰?!”  

  “我——”曲弄鷹蹙眉,還未回答,一個男性音響便已微弱地截斷她。  

  “她無礙,奔雷,讓她過來……”祁堯天的臉色難看極了,顯然正費力克制腹中的劇痛。說完,他便合上眼。  

  “他怎麼了?”曲弄鷹未等他說完就已快步跑了過來,而鐵奔雷也未再阻止。  

  “被下毒!”他鐵青著一張臉,動手將祁堯天馱在背上,快步往屋內移動。  

  “被下毒?!”曲弄鷹一顆心幾乎就要跳出胸口,一邊跟在他們身後跑。  

  現在她沒時間去想他們為什麼在此,她又該怎麼解譯她在這裡出現的原因,此時她的心思全系在那個中了毒的男人身上。  

  祁堯天被放在他的床上時已經呈現半昏迷狀態,情況十分危急,而莫留火跑去找禦醫還沒回來。  

  無暇再多考慮,曲弄鷹從身上掏出藥瓶子,從裡面倒出僅有的一顆赤紅色藥丸,然後撬開他的嘴,迅速將它放進去。  

  “你給殿下吃了什麼東西?!”鐵奔雷焦急地等在寢宮門口,偶回頭便瞧見那年輕人不知道將什麼東西擺入祁堯天口中,他一驚之下大跨步過來,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不禁捉住“他”的手大聲厲問。  

  “救他的東西!”明白他護主心切,可她的手也不想被捏碎,曲弄鷹用力甩開他的手,便又轉頭注意祁堯天的情況。  

  鐵奔雷擠深了濃眉,瞪著“他”,怎麼突然覺得這小子很眼熟?  

  才沒一會兒,連鐵奔雷也注意到祁堯天的轉變——原本沉重的呼吸漸趨和緩,蒼白的臉色漸復血色……  

  曲弄鷹蹲在床畔,細心地用帕子擦去他臉上的汗水,一邊專注地觀察著他。  

  驀地,祁堯天睜開眼,一旁的曲弄鷹和鐵奔雷同時一怔,還來不及反應,只見他在床上半翻過身,吐出了一口血水。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一下子,祁堯天的寢宮多了好多人;他的三名護衛全數到齊,被莫留火召來的禦醫、端水捧樂服侍的宮女下人……顯然祁堯天中毒的事已經驚動了所有人。  

  禦醫在細心地診斷後,確定祁堯天已經沒事,中毒的危險狀況被排除了。禦醫只開了幾帖補血的藥吩咐人下去煎,立刻又跟著莫留火到亭子釆集被下毒的毒藥樣本;而祁堯天的住處四周,已在很短的時間內增加了一倍以上的衛兵全力警戒著。  

  在一團混亂終于平靜後,寢宮內此刻只剩五個人。  

  “是你救了我?”半枕在床上,祁堯天的神色僅顯一絲疲態,注視著站在最後面的那個影子,突然開口問。  

  “我無法見死不救。”曲弄鷹暗籲口氣,也才從這場混亂中清醒過來。  

  為了祁堯天中毒的這場意外,眾人忙亂得沒有心思去理會除此以外的事;現在他總算沒事,一切情況安穩下來。大家才有心神注意到其他事。而這個似乎是莫名其妙突然出現在這裡的俊美年輕人,此刻正是他們的焦點。  

  耿禦風首先藏不住疑問:“殿下,你說是他救了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誰?”乖乖!他怎麼愈看這“美麗”的小子,愈覺得好像曾在那兒見過似的?  

  祁堯天臉上慢慢浮出笑容。“如果她換上一張蒼白的臉孔,再把那只鷹帶著,也許你們就對她不陌生了……”  

  若有所悟地張大了眼睛,三個人全將視線釘在曲弄鷹的臉上。  

  “啊!真的是你?!”耿禦風不可置信地叫著。那張臉跟這張臉……差太多了嘛!  

  雖然知道之前她的臉是易容的,可沒想到她的本來面目竟如此的好看。簡直是天壤之別!而三人中,唯有鐵奔雷知道她的女子身分.所以現在他眼中的曲弄鷹,可是冠美絕倫的姑娘,而非英俊得過分的小夥子了。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這是耿禦風的第二個反應,卻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被他這一問,曲弄鷹也猛地想起自己的目的了——她的心一沉。  

  “我原本想找你……”她凝眉迎視祁堯天驚訝的眼神。“沒想到卻遇上你的護衛。我易容成他的樣子進來,知道這裡是王宮,於是決定自己找我要的東西,只是還沒找到,就碰上你被下毒的事……”  

  “這裡有你想找的東西?原來你是要我幫你找?”佩服她的聰明機智,而祁堯天肯定她還不知道他的身分。  

  “你讓我認為你非常有能力可以出入王宮,卻沒想到你就住在王宮裡……”她開始皺起眉。“你到底是什麼人?”由剛才那群人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緊張他的程度看來。仿佛他是掌控眾人生死的天之驕子,曲弄鷹終於好奇了。  

  “我?!”祁堯天的唇角上揚,牽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我一直以為你沒興趣知道。”  

  “你的身分重要到有人非要你的命不可?”曲弄鷹緊盯著他,完全不喜歡剛才那種心全被揪住了的感覺,所以她才毫不猶豫地將身上那顆“救命藥丸”給了他——那是師父釆集了百種珍草才制出了一顆能解百毒的藥丸。  

  “如果我活得夠久,而且情況不變的話,我未來的身分就是王宮的所有人……”隱去眸底沉黯的陰影,祁堯天對她露出傭懶的微笑,隱約告訴了她答案。  

  曲弄鷹轉著腦筋,未來王宮的所有人?!殿下?!莫非他是……  

  “太子殿下!”不可置信地看著祁堯天,她驀地低呼出聲。  

  “沒錯!”祁堯天點頭。看她吃驚的模樣,連其他那三個男人也不自主地露出好笑的表情。  

  莫怪乎他有一身傲人的非凡氣勢,莫怪乎他有辦法令小王爺乖乖離去,莫怪乎他會住在王宮裡,莫怪乎這裡的人簡直要以他為天……  

  原來祁堯天正是南國的太子——未來帝位的繼承人。  



  鐵奔電和莫留火已經去追查有關這宗下毒案的蛛絲馬跡,耿禦風則守在寢宮門外負責祁堯天的安全;而曲弄鷹呢?竟被祁堯天以照顧他的理由留下。  

  “我不是你的下人!”曲弄鷹不滿他霸道的決定。  

  在曆經一番折騰後,祁堯天的神色已有些困盹。倚靠在軟枕上,他勉強撐起精神,對她蹙眉而視。“你可知私闖王宮會被治什麼罪?”  

  “難不成要治我死罪?”進來了就是進來了,她那管得了那麼多!站在離他遠遠的大門前,她預備隨時離開。  

  “差不多了!”祁堯天神情肅然地點頭——真正是個顧前不思後的沖動姑娘。“走得進來,可不代表你走得出去,你以為王宮真知你想像的好闖?依你這樣子再走出去,恐怕會被當成刺客,到時恐怕連我也救不了你,不信你試試!”  

  盯著他一臉的嚴肅,曲弄鷹並不懷疑他說的,腦子一轉,終於恍然大悟:“你怕我現在出去會被當成刺客,所以才要我待在這裡?”  

  他微微而笑,當然不會告訴她那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其實他只是還不打算讓她離開而已。王宮裡戒備非尋常,她卻仍有辦法混進來,代表的是王宮守衛的漏洞疏防,也顯現了她的急智聰明。一個集聰慧、勇氣與莽撞於一身的女子,卻很奇怪地擄獲他的注意力。扮成男裝,她有辦法將自己當做不折不扣的男子,可知道她真實身分的他,卻很難不對她另眼相看。不知道她若換回女裝,將是怎生的風情?  

  曲弄鷹瞧他一逕地用怪異的眼神盯著她不語,一陣莫名的顫悸打心底竄起,彷彿正被他看穿了什麼秘密……  

  喔!他不可能知道她不是男子吧?  

  下了山后,她一直就以男子面目示人,因為方便,所以她也從不覺得該換回女裝;也由於自信,她更從未擔心喬裝的身分會被拆穿,可如今他的眼神,竟讓她有種被看透了的別扭感覺……  

  她微顯不安的模樣盡悉收入他的眼底,祁堯天突然開口:“我記得你說你進來這裡是為了找東西,你想找什麼?”  

  被他引開了話題,曲弄鷹深吸口氣,決定暫把這事拋開——眼前還有些問題未解決呢!經他這一提,她才又想起;而……她也在此時才顧慮到他的身分和綠石所產生的抵觸。  

  這會兒曲弄鷹遲疑了……她竟然要請太子殿下替她找尋帝王禦賜的東西?弄丟禦賜寶物乃大逆不道之事,她該不會被砍頭吧?!  

  “呃……我想找……一塊綠色的石子,它有嬰兒的半個手掌大……”曲弄鷹吞吞吐吐簡述了綠石的模樣,和它可能在王宮的原因。  

  總算明白為什麼她會在湖上和鎮平王府起衝突的原因了。可聽到她不甚明朗的說明,和她師兄對于綠石下落的交代時,祁堯天便已起了疑心……  

  “你救了我一命,我自然會盡力達成你的願望,不過我有個要求……”略一思索,他的胸中已有腹案。看著曲弄鷹迅速緊蹙起的秀眉,他的唇邊不由漾起一抹狡獪的微笑。  

  “什麼要求?”她有種掉入陷阱的不好直覺。  

  “我想請你全天候保護我的安全。”他對著那雙燃燒的眼睛微笑。  

  曲弄鷹征住:“你要我當你的護衛?!”  

  “沒錯。”他點頭。  

  她忍下想皺眉頭的沖動。“我認為你身邊跟本不缺護衛,為什麼還要我當你的護衛?難道他們還不足以保護你的安全嗎?”  

  當他的護衛?!聽到他提出的條件,她除了驚訝,就是莫名與不解!  

  有雷風火在身邊,他確實是不缺護衛了,可他也不反對再多一個。除去對她的高度興致不說,被她制伏過一次的經驗,使他對她俐落敏捷的身手倒也印象深刻啊……  

  “我的身邊是不缺人,但是我信任你。也許你還記得我說過,如果我身邊多些像你這樣的人或許是好事一件,你可以找回你的東西,我也可以得到你的輔助說明,我相信這事對你而言並不難……”  

  除了能藉由他找回綠石外,知道自己很難抗拒挑戰,曲弄鷹在心裡著實掙紮了好久——驀地,注意到他的神色已儘是掩不住的倦怠,她的心一凝,想起了之前的事……  

  “你在宮裡似乎也不是很安全?”竟有人想謀殺他——曲弄鷹的心掠過怪異的凜冽感。  

  “這不正說明,即使是戒備最森嚴的地方也會有意外出現。如果再加上有心人欲盡全力置我於死地,下回我也未必有這次遇上你解圍的幸運……”盯進她晶亮而正直的眸子,祁堯天不動聲色。  

  看著他臉上那抹若有似無的黠笑,曲弄鷹極力克制自己亂七八糟的心跳。  

  “好,我答應你。我可以當你的護衛保護你的安全,直到你幫我找到綠石。”考慮了一下,她便點頭同意這項互惠條件。  



  她明白,單憑她一己之力,別說要從王宮裡拿到任何東西了,只怕連在宮裡任意走動都難。如今有了祁堯天的輔助說明,或許她可以更順利地找回綠石。至於當他的護衛……也許除了一時說不出的沖動外,更多的是受他中毒事件的影響。  

  曲弄鷹已經被安排住進緊鄰祁堯天寢宮的房間——一如其他三名貼身的護衛一般。  

  坐在舒適的長軟塌上,呼了口氣——她得儘快讓自己接受事實,並且適應這裡。  

  為了拿回綠石——她爺爺的寶貝石頭;她,曲弄鷹,竟然成了未來帝王的近身護衛!  

  環視了一眼這一室擺設精簡卻又不失舒適的大房間,曲弄鷹很難讓自己平靜下心,也很難不去想今晚發生的所有事。而總歸引發她同情心再度氾濫,並且決定留下的主要原因,就是她親眼目睹了他中毒的經過。  

  依據禦醫後來判定出的結果,證實了他的酒中的確被下劇毒。若非當時她及時將解毒丸讓他吞下,恐怕他早就沒命了!究竟是誰非害死他不可?  

  即使是身處戒備最嚴密的王宮皇苑,也難防止意外的發生;那麼究竟要什麼樣的戒護手段才是真正的安全?就算是十二個時辰貼近祁堯天身側,不眠不休地保護他,恐怕也不是根本的辦法,其實最好的方法只有一個——找出兇手。  

  曲弄鷹腦中思緒轉得飛快,此時竟全是在思索他的安全問題。  

  才跟在祁堯天身邊幾天,曲弄鷹已經贏得王宮所有人的矚目。不僅是因為“他”有一張比女子更為美麗的臉孔、英氣奪人的出色氣質,更重要的是——“他”成了堯殿下的第四名護衛。眾所皆知,堯殿下身邊的護衛個個武功非凡,而且也必然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現今他的身邊突然平空冒出個生面孔,引發眾人的好奇是很自然的結果——人人都好奇這位新進的“曲護衛”到底是啥來曆,又有何能耐得到堯殿下的全權信任?  

  此刻禦書房內,炅帝和堯太子正在商議要事,其餘閑雜人等則一律退至門外。  

  偏頭看了一眼守在書房外整齊威武的護駕侍衛和另一群等著服侍帝王、妍麗秀美的宮女們,瞧他們個個眼也不眨、精神抖擻的模樣,曲弄鷹站在門邊,卻困倦得直想打呵欠。她開始懷疑,那位偉大的堯太子殿下是在考驗她的耐性,還是故意折磨她?  

  既然答應祁堯天成為保護他安全的侍衛,她自然全力以赴,傾力達成他的要求;而且她一向自認能力不輸男子,他們能做的事,她當然也能做。所以這幾天,她可是十分盡責地跟在祁堯天身邊,不時傳他指令到那邊交代事情,不時跑這邊拿他要的卷折冊本。他在處理事情時她必得隨侍一旁替他打理好一切;有時他興致起了,還得陪他練劍、耍拳……整整這麼數天下來,她覺得自己不像專職要保護他安危的侍衛,倒像什麼事都得做的貼身小婢。奇怪的地方也在這裡,祁堯天那三個正牌護衛不時跑得不見人影,似乎都趕著辦何等正經大事,所以就時常剩她獨撐大局,她反倒成了跟班小嘍?。  

  至於這些天下來除了忙累之外,頂著堯殿下貼身護衛的頭銜,卻也讓她有機會光明正大地逛遍尋常人絕無機會進入的皇宮內苑,飽覽了王宮的聖殿美景!  

  只不過……  

  她必須比以往更加小心仔細地掩飾好自己的身分。成為祁堯天的護衛,連帶她的一舉一動也受人注目,所以她的行動已無法像以前一樣自在。女扮男裝確實讓她享有不少的便利,卻也同樣成為她煩惱的來源……  

  緊瞪著眼前精雕細琢的門屝,曲弄鷹努力振作精神,生怕她眼睛一垂下,當真立刻跑去夢周公。  

  可……該死!為什麼她要乖乖地站在這裡活受罪啊?曲弄鷹深吸口氣,突然想替自己的行為打抱不平一下。放著自由自在的日子不去逍遙,竟然像只看門犬似的守在這裡等著主人出來?!天!她當真是瘋了!而且還瘋得有夠徹底!她到底是為了什麼?綠石?承諾?  

  雙手交叉在胸前,仰頭上望,沒來由一陣心躁,曲弄鷹有種想跑出去、重重地呼吸幾日新鮮空氣的沖動……  

  曲弄鷹當然沒走成。  

  可惡!  

  正當她決定不顧一切邁開腳想開溜時,一直緊閉著的禦書房門卻在這時突然開啟了。  

  顯然兩個大人物已經討論出滿意的結果,而威嚴顯赫的炅帝在臨去前似乎還別有深意地看了曲弄鷹一眼,令她莫名其妙的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看也未看旁側,祁堯天一踏出書房便往外走,曲弄鷹只得邁步跟在他身後,和她同行的只有莫留火。至於耿禦風和鐵奔雷兩人,早在之前就被差遣去辦事了。  

  祁堯天漫步直至禦花園的曲橋上才停。  

  他的背影看來消瘦而挺拔,氣宇軒昂而惹人注目;站在他身後四、五步處看著他,曲弄鷹心頭迅速掠過一抹溫柔難解的暖流,而之前混亂的情緒早被拋到九霄雲外。  

  四周除了潺潺流水聲和鳥蟲鳴叫,氣氛倒也靜謐得很。而祁堯天一逕站在橋上許久未曾開口,只微俯身軀,仿佛正欣賞著池中景物倒影,又仿佛正在腦中思慮著某件重要的事。  

  莫留火沒敢去打擾祁堯天,倒是曲弄憤正打算開口問他有無綠石的訊息,卻見他突然轉過身來。  

  “怎麼?你好像沒睡足的模樣?”祁堯天一開口問的即是曲弄鷹,而他臉上璨爛迷人的微笑足以使朝陽為之失色。  

  沒料到他一轉過身開口說的是這句話,同時也被他實在勾人魂魄的笑容懾愣住了心神;曲弄鷹怔了一下,這才確定他說話的物件是她。  

  “我以為你要說的是已經幫我找到綠石了!”費盡心力才能制止被他的微笑勾引出來的莫名燥熱和加速的心跳,她力圖鎮定地看著他,視線卻仍不由自主地下滑到避開他的炯然目光。  

  “我確實已經知道它的下落。只是現在我還無法幫你取回……”沒錯過她雪白臉頰上泛出的淡淡紅暈和悄悄跳開的促亂眼神——祁堯天被她乍現的女兒嬌態,撩動起莫名情思,凝回神,他極力按捺下想撫觸她玫瑰般雙頰的欲望。  

  該死!這英氣煥發的女子這幾天來一直在考驗著他的耐性,她將她的角色扮演得很成功,沒想到連他故意出的難題,她仍有辦法一一克服。為了她說出的承諾,她確實表現了非凡的堅毅;雖然“忍耐”不是她擅長的,她卻努力“忍耐”著他的動輒指令,連他也不得不被她如此不讓須眉的能力所折服;愈和她相處。他就愈加佩服這丫頭不輸男子的勇氣與傲氣。  

  “既然知道它在哪裡,為什麼還無法取回?”他的奇怪答案令她的眉頭不由蹙起,眨眨眼。忍不住把焦距再度對上他含笑的黑瞳。方才被他引發的詭異感覺是平息下了,卻仍有淡淡的情緒在作怪,她懷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祁堯天緩步往水亭的方向,神態儘是悠閑瀟灑。  

  “如果取回它有如此簡單,你早就自己動手了,不是嗎?”他是已經吩咐奔雷去辦這事,卻還無法告訴她綠石的下落——他正另有打算。  

  侍女送上來了酒食點心擺好在石桌上後,一福身便自退下。  

  祁堯天要莫留火隨後去協助耿禦風的行動,於是亭子裡便又剩餘他和曲弄鷹兩人。  

  “過幾天我們要出宮。”他要曲弄鷹坐下,並且隨手為她斟上一杯酒,一邊漫不經心似的宣佈了這個訊息。  

  “我們?!要出宮?!”雖說她的身分是他的侍衛,可他卻又不把她當尋常人看待,所以要她同坐下來吃喝,似乎是件極自然的事;而曲弄鷹早也習慣和他這種既有些距離,卻又莫名親暱的相處方式。坐在他前面,一如以往,她仍沒接酒喝。  

  “沒錯。”輕啜口美酒,他仍讓那杯子擺在她面前。“怎麼?陪我去游山景、攬勝水不好嗎?”他似真似假地說。  

  “這就是你和炅帝關在書房裡一個時辰討論出來的事?”曲弄鷹不笨,腦子一轉,知道事情絕不是表面的簡單.不無猜測地問。  

  拿起另一壺,他倒了杯溢散著濃濃香氣的茶給她;至於原本的那杯酒,他便隨手取回,一口飲盡。  

  “我們已經大概查出那日對我下毒的主謀者是誰,只是苦無具體證據捉拿他。這次我出宮的目的,就是要讓他有機可乘,然後自露馬腳……”  

  “何必這麼麻煩?直接上門抓他不是更快?”她的反應是嗤之以鼻。  

  “你以為所有的事都可以憑一己之意解決嗎?如果真這麼做,這天下不就太混亂,想來王法也無用處了。”他意味深長地說道。欣賞她快意恩仇的爽氣,卻也明白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  

  “拖拖拉拉只是讓壞人更肆無忌憚,也許等你找到他犯罪的證據,他人早已逃之夭夭了。既然已經知道誰是主謀者,先抓下他,再想辦法找證據以防他作壞,這不也行?”她倒覺得這方法很好。  

  他的表情依然閑散安逸,只是眼神已經變得冷銳犀利,他淡然地道:“事情若很單純,或許可以依你的辦法做。只不過這人又牽涉到足以被誅連九族之罪,所以才必須要特別謹慎……”  

  誅連九族?!曲弄鷹總算也意識到這事的不簡單,不由擰起眉頭。  

  “有這麼嚴重?這個人到底是誰?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忍不住好奇地問他。  

  除了近日的中毒事件,之前祁堯天便已經遭遇過幾次大大小小的意外,也因接連發生的危機,使炅帝不由起疑,暗中派了不少密探追查此事,而最後所有疑點的起源竟都歸至鎮平王郭永身上,除此之外,近來鎮平王逐漸增加的兵力,和他逐漸顯露的旺盛企圖心也頻頻出現在密探的報告冊上,這些早都引起炅帝的注意。所以當一切暗殺意外的證據一致指向鎮平王時,炅帝和祁堯天便決定必須儘快著手處置。此事,並且在多次密商後才確定了計劃。既然鎮平王以誅殺帝王唯一的子嗣為目標,那麼他們就以祁堯天為餌,誘鎮平王露出狐狸尾巴……  

  曲弄鷹沒想到這世界上真有這麼複雜和冷酷得令人寒心的事。有人擁有了榮華富貴嫌不夠,還妄想爬到最上位?而為了當上帝王,還必須不斷地想法子除掉障礙……她實在不懂,名利真有如此大的魅力,足使人失去理智、費盡一切力量去追求嗎?就如同她那一直嚮往發財而逃家的師兄朱元李,而他如今也正在鎮平王府裡……  

  名利可以引人善,最多的卻是致人惡。她真不喜歡聽這些事,難怪爺爺在爹娘先後去世時,乾脆辭官歸隱山林;雖說是為避離傷心地!泰半原因卻也是不願再被名利所縛……  

  “怎麼?你在想什麼?”一陣低柔如清風的音響驀地在她耳畔響起。  

  曲弄鷹回過神,突地被眼前一張逼近她的臉龐嚇一大跳!她直覺地向後仰,還差點摔下椅子。  

  “你——”反應敏捷地捉著桌子,才沒難看地摔下;而讓她驚嚇住的祁堯天也迅速伸出掌握住她雙肩,她張目結舌地看著他。  

  兩人的動作就這麼僵立著,而且姿勢顯得十分曖昧、親密,他整個上半身俯向她,握住她雙肩的長臂隱若泰山,而曲弄鷹抬頭望著他,仿佛一時被他如此貼近的距離怔愣了住……  

  “對不起,我好像嚇到你了?你沒事吧?”視線與她相纏,祁堯天的嘴角飄過了一抹隱約的微笑。問著她,音響分外地溫柔。  

  曲弄鷹眨眨眼。從詫愣中驚醒。猛然意識到他靠得有多近,和他抓著她肩的手掌……  

  曲弄鷹突地跳了起來,身子迅速往後退,離了他至少三步遠。盯著他,她的耳根直湧上一層火燒般的燥熱,而心臟則不聽使喚她狂跳著。“我……我沒事!我怎麼會有事……”該死!他又不是瘟神,為何他一碰她,她渾身就起這種怪異的反應?  

  她激烈的反應令他不由挑起雙眉,眼裡閃著兩小簇奇異的火焰,直視進她波瀾洶湧的眸海裡;他笑得非常愉快,而且十足狡邪。“有沒有人說你的模樣像個姑娘?尤其是你臉紅的時候更像……”  

  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現在臉泛紅潮、恣意生氣的模樣,少了平日的咄咄銳氣,多了不可言喻的柔媚嬌態——一股被她刻意隱藏的女子柔氣。  

  他的心動了!  

  倏地,曲弄鷹發現自己的胸口緊繃到幾乎無法呼吸,直瞪著他詭異促狹的笑,她有種全身發涼的感受。  

  “殿下,你喝醉了!”她力持鎮定——他怎麼可能看出她的身分?不行!她無法慌!  

  這小妮子果真聰明俐落,祁堯天坐回椅上,悠哉也似的兀自斟了杯酒,品嘗了一口。“你也認為我醉了?那麼你當我說的是醉話好了,別放在心上……小兄弟,你剛才在想什麼?”讓他稍有警覺就行,他可不打算一下子就將她嚇得落荒而逃,所以,他不動聲色地移轉開她的注意力。  

  瞬也不瞬地緊盯著他,曲弄鷹無法從他舒泰自然的表情中瞧出什麼玄機,一顆心稍放下,卻仍難輕松起來。  

  “我只是在想你說的,莫非你真的打算用自己當餌?”她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回此事上。如果沒有周全的准備和十足掌握對方行動的能力,恐怕這種誘餌計劃不是完全成功,就是完全失敗。而他看來,仿佛已有十成的把握……  

  彈著指,祁堯天沒對她隱瞞——因為這項行動的人員正包括她。  

  “我時常出宮已不是稀奇的事,所以藉出宮之名他也不致起疑。如果他真想除掉我,在外面自然比宮中容易。我們會讓他知道,我將在三天后偷偷出宮的事情……”  

  似乎有些明白他的計劃,曲弄鷹轉眼一想,卻突地想起了什麼。  

  “你說的是‘我們’?!”她懷疑他別有計謀。  

  他的表情變也未變,依舊淺笑盈盈:“沒錯,我們——包括你,你必須跟我們一起走。”  

  曲弄鷹迅速瞇起眼。“為什麼我必須跟你們一起走、參與行動?我們當初的約定並沒有這一項……”她該快快找到綠石,快快回忘憂山才是。  

  待在這男人身邊愈久,她就愈難掌控自己的心緒——她的眼神、她的心、她的感覺,不時在這追著他的身影而動。理不明白自己的莫名燥動,只直覺他的接近是引發她情緒又心悸、又亂的來源,不願探究那可能的答案,所以她才決定儘快拿到綠石儘快離開他的身邊;而且她也擔心在這裡待愈久,愈容易暴露身分……  

  “誰說沒有這一項?”祁堯天氣定神閑,似乎早料到她會如此說。“你不是我的貼身侍衛嗎?既是貼身侍衛,自然是我走到哪兒,你就得跟到哪兒。你不這樣做,又如何保護我的安全?你認為我說的可對?”  

  “可是我以為你應該可以幫我拿回綠石了,為什麼你卻不做?”她率性直言。  

  “只要完成這件事,我立刻給你你要的東西。”他不隱藏他的目的。  

  她也聽出來了,困惑地皺了皺眉頭。“為什麼非要我去不可?”  

  “因為你很聰明。”他微笑凝視著她。  

  “是嗎?”她抿著唇。  

  “你的武功高強。”他眨了下眼。  

  她輕哼了聲:“謝謝。”不怎麼相信他說的。  

  “不客氣。”舉杯輕啜。祁堯天巧妙地隱藏住嘴角揚起的那抹狡逸笑容,點點頭示意她坐下。“三天后我們一早就出宮,如果沒有意外,回宮之後我保證你就能拿到綠石,如何?”  

  曲弄鷹沒坐下,兀自看著他,不想再揣測他真正的目的;但倒也不懷疑他的保證。  

  她只思忖了下——除去他的影響力,這計劃對她並無害處,她終於頷首道:“殿下,我答應你加入行動,而且我相信你會信守承諾。”  

  祁堯天英俊文雅的面龐難得斂回肅然,可他的音響卻融著某種她不解的笑意。“希望有一天我被你信任的程度,足夠你將所有的秘密告訴我……”  

  曲弄鷹掩不住驚疑交並的表情,映進他似笑非笑的深邃眸底。  



  好下容易忙完了一天亂七八糟的事,而今夜又沒輪到值祁堯天寢宮的班,所以曲弄鷹一獲准可以下去休息,便立刻沖回房去。  

  解下了一身束縛,洗去了一身臭味,她滿足地浸在盛滿熱水的木桶裡,全身鬆懈了下來,舒服地直想閉上眼睛…  

  喔!今天可真是多釆多姿的一天。  

  打前日知道祁堯天要出宮誘敵的計劃後,他們這些人似乎忙得很,可令曲弄鷹氣惱莫名的是——鐵奔雷他們三人都各被派予重責大任,唯獨她,一如之前仍被祁堯天留在身側,跟著他不時指派的指令忙得團團轉。侍奉他喝茶、跑腿、讀書是小事,可惡的是——她竟還得伺候他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耶!昨晚一聽祁堯天的決定,她憋著表情,不知該氣或該笑?氣的是,他將她當“侍僕”用;好笑的是,她竟然要伺候一個大男人洗澡……堂堂太子殿下讓下人伺候著沐浴是尋常之事,問題是——她為什麼得做這事?除去她是虛擬裝男人的身分不說,她不相信宮裡那麼多人,沒有半個人有空伺候他!甚至只要喜歡的話,一聲令下,肯定會有一堆垂涎他的女子排隊等著幫他洗,他為何非找她不可?  

  又怒又急的她哪管他指令不指令,臨時起意,乾脆抓了兩名剛巧路過的宮女推給他,而她自己則在宮裡四處逛,一直逛到——祁堯天出現在她面前。  

  令她忐忑詫異的是——他半點也沒提之前的事,竟只笑著問她宮裡的夜景美不美?  

  真是……真是可惡!  

  站在他面前看他笑得璨爛而礙眼,曲弄鷹突然有種被耍的惡劣感覺……  

  水已經漸漸變涼,曲弄鷹收回滿腦子的胡亂思緒,呵了口氣,她終於起身穿上衣裳。  

  放下一頭長過腰際的發,將它們梳理過一遍,她便沒再束起,坐著銅鏡前看著那張少了平日英風颯颯、盡現女兒嬌態的容顏,曲弄鷹心神微起波瀾,不由怔愣了住!  

  緩緩抬手輕觸自己的臉頰……這些日子以來,她難得如此仔仔細細地看著自己,不論再怎麼改裝,她始終改變不了她是女兒身的事實,不是嗎?  

  她搖了搖頭。  

  可就算她是女兒身又如何?隱瞞身分到了這個地步,她能不繼續隱瞞下去嗎?  

  曲弄鷹猛地站起身離開那面映照得她心煩的銅鏡,然後開始在房間裡踱著步。  

  明天就要實行堯殿下的計劃離開王宮,而她的責任就是保護他的安全。只要此行平安歸來,她就可以拿回綠石,到時她會立刻回忘憂山,一切問題不就如此解決了嗎?那她到底還在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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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6 00:28: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日好天晴。三匹快馬馳騁過午後人煙稀少的官道,可到城外一裡處,遠遠卻見黑壓壓的人潮排列官道兩旁,而再靠近些,便可以看見站在最前方,一身官服的官員正帶領著一群整齊的部屬翹首盼著接近中的人馬。  

  三匹馬上的人自然沒錯過前方浩大的陣式。  

  左方原本一臉平穩的黑衣男人,不由轉頭對主子撇嘴道:“果真已經有人早先得到訊息了。”  

  英俊的男子聞言淡淡一笑,而笑意間的胸有成竹帶著一抹凜人於無形的譏諷。  

  馬兒馳至前方,自然被橫在路道上的人潮逼得不得不停下來。  

  “卑職秀林縣官李璋率眾在此恭迎大子殿下大駕!”他們一到,為首男人立刻亮聲,身後所有人也跟著他跪下。  

  三人高踞馬背上,中間藍衫男子銳利的眼神掃向李璋伏在地上的後腦勺,語氣聽不出是喜是怒。  

  “起來。”  

  “謝殿下!”眾人齊聲道。  

  待所有人起身,李璋立刻躬著身趨上前,神情愈見卑微。“卑職已為殿下准備好住的地方,請殿下移駕休息!”  

  藍衫男子——祁堯天低頭看著那一張極力討好他的面孔,唇色彎出一抹春風似的微笑。“辛苦你了,李大人!我以為我的行蹤是夠隱密了,卻不料你的訊息如此靈通,還費心地擺下這大場面來迎接……希望我們沒讓你等太久,李大人!”他的音響柔和已極,可天生自然的尊貴威儀卻仍令李璋不自主地心驚膽跳;尤其他高坐馬上,更助長了他天神般震懾人的氣勢。  

  李璋算來不過是個芝麻小官,一生難得能進宮一次,更遑論能親見太子殿下,所以當他知道今日殿下將來到此處時,他簡直還不敢置信!  

  按捺著又驚又喜的心情,在身邊師爺的暗示下,李璋總算記起該有的禮節。  

  “沒有,卑職們願意等。就算等上三天三夜,卑職也絕無怨言!”說著說著,不由得拍起馬屁來。  

  一個雖不大,卻是在每個人都接收得到範圍內的音響,突地輕細地響起:“那你就繼續在這裡站上三天三夜看看吧!”  

  所有人不禁把視線往上調,音響的來源正是和祁堯天同來的兩人中,其中那名俊美無匹、朝氣盎然的年輕人,而“他”可一點也不掩飾是“他”扯縣太爺後腿的事實,便張大嗤笑的眼看向李璋。  

  氣氛驀地沉寂而難堪了下。除了太子殿下和馬上另一名護衛仍處之泰然,彷若未聞外,其餘眾人都尷尬著一副神色。尤其是當場被削的李璋,漲紅著臉,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瞪著那美少年。  

  “李大人,曲護衛只是在跟你開玩笑,你別介意。”明白曲弄鷹看不慣此等逢迎巴結的態度才出言相激,祁堯天為李璋留了餘地,終於開口三言兩語化開現場僵硬的氣氛。他微笑地移轉他的注意力:“李大人方才不是說,已經為我們准備好休息的地方了?”  

  “我猜這位縣大爺前世一定是個馬屁精。”在酒宴過後,回到李璋特地為他們准備的樓園,曲弄鷹不由半真半假地拿他開刀。  

  “他今天似乎一直不順你的眼嘛!”低頭看著手邊耿禦風暗中送到的報告,祁堯天還能分心調侃她。  

  曲弄鷹哼了哼氣,十分不苟同李璋誇張阿諛的行徑。“對待下人時常動輒以怒,對待上司則一味趨附奉承,我就不相信有這種父母官,是地方老百姓之福……”她的正義感又在作祟了。  

  “這你倒猜錯了!”看完那幾張報告,祁堯天抬起頭來,對著曲弄鷹那生氣的眸子眨了下眼,出人意外地道:“李璋雖然有這些陋習,但是他治理此地的政績還算得上良好,百姓對他的評論尚可,所以至少他還不是個壞官。”  

  一直靜立一旁的鐵奔雷突地出聲:“他沒問題嗎?”  

  他們離開王宮已經半個月。  

  這一路上,鐵奔雷等四人不時繃緊神經,嚴加戒備祁堯天的安全,更不敢讓他稍離視線範圍,只怕尊貴的殿下有所閃失,他們就算有十個頭也不夠用。而相對于常駐者的緊張態度,身為被常駐者的祁堯天,可真是氣定神閑極了,更別提他簡直將此次工作當出來遊山玩水似的悠哉逍遙。  

  他們的計劃是藉著祁堯天的出宮,以降低表面防護,好讓奸臣有機可乘──這是一招險計。成功了,奸臣必得伏誅;倘若失敗,最危險的人莫過于祁堯天,所以不管明裡暗地保護他的人,都絲毫不放大意。而離開王宮這一路下來,他們已經或明或暗地應付過幾次不小的危機,所以自然任何細微的不對勁都會成為他們警戒的地方。而儘管此處官府外表看來並無差錯,可某樣不規則的現象卻令他們不得不提高警覺——那就是在數日前,李璋被人特意告知太子殿下一行人的行蹤。  

  昨日耿禦風與莫留火兩人先行抵達此處秘站。秘站,是一幢外表看來與尋常無異的屋院,可實際上,它卻是個防衛精密而且擁有一隊高手駐站的地方。他們除了用盡所有手段維護王家在外的安全,同時也負責情報的搜集。在全國各地有無數像這樣的秘站,他們直接聽命於帝王,更忠誠地執行一切他所下達的指令。可除了王室,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們確切的存在,所以他們甚至只是人們傳說中的影子。  

  負責指揮秘站待命人員的所有事宜,當然也從人員近來的偵查中得知縣府正大張旗鼓准備迎接太子殿下之事,而這一訊息自然引起他們的懷疑。祁堯天這回出宮,雖不刻意掩藏行蹤,卻也沒特意顯露;除了對祁堯天懷有企圖的鎮平王郭永,相信也不會有太多不相關的人能知道他要來這兒的事。那麼李縣官被蓄意告知的目的何在?或者李璋本身也是個疑點?  

  原本他們的計劃並不包括在縣府停留,可祁堯天做下一個答應接受李璋之邀的決定,於是秘站出動了所有人全員戒備……  

  祁堯天神色斂回肅然,將手中的報告還給鐵奔雷。  

  “最近城裡突然多出一些陌生人,縣府宅邸也陸續增加新面孔。根據密報,鎮平王身邊一名親信近期莫名失蹤,有人卻看見一個形似他的男子悄悄潛入城裡……也許鎮平王已經愈來愈耐不住了。”祁堯天冷冷一笑。  

  曲弄鷹也快速將報告看了一遍。  

  “經過上一回宮裡的中毒事件,皇上用各種理由將他限制在他的屬地裡;果然如皇上所料,他想必心有不甘,不願屈服在那裡,情緒一定更加暴躁,他的行動也只會愈趨激烈……”鐵奔雷一向深思熟慮,而他說的這番話,自然得到祁堯天的同意。  

  轉眸看了正怔然不語的曲弄鷹一眼,祁堯天心念一動——  

  今夜上半夜的護衛是曲弄鷹。  

  背向祁堯天屋裡尚亮著燈光的房門口坐了下來,眼睛望向廊外漆黑的夜,她忍不住呼了口氣。  

  這一段日子來,保護祁堯天的安全成了她真正的生活重點,連她也發覺自己似乎已經融入這個角色中無法自拔。雖說當初非出於自願成為“護衛”,可這一路下來,她竟也轉為主動,積極投入他們的行動中。老實說,她甚至已經忘了當初答應祁堯天成為護衛的目的——找回綠石的事似乎已顯得遙遠而微不足道。  

  如果讓她爺和師父知道她正事不辦,竟然兼差當起人家的護衛,他們應該不致於被嚇暈吧?  

  呵!連她自己也感到好笑。  

  突地,身後的一陣動靜讓曲弄鷹斂回心思,迅速地向前躍起、旋身——  

  “夜深了。”那卓然立在門前微笑與她對望的男人,正是該睡而未睡的祁堯天。  

  曲弄鷹瞪著他,然後收劍回鞘。  

  “我知道,不過你不會是特地出來提醒我這件事吧?”這種時候,她的語氣可善良不到哪裡去。  

  他是男人,而她是女人,那又怎地?現在的情勢是——他是主子,而她是下屬。他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窩在溫暖的屋子裡休息,她當然就得呵著冷空氣在門口替他站衛兵。即使是先天就存在對比的優劣形勢,加上她有求於人,才造成今日這種局面,可她們忍不住在心裡嘆氣。  

  祁堯天哪聽不出她語氣中的挑釁!他對著那雙燒灼的眼睛,牽扯出一抹愉快迷人的笑容。  

  “當然不是,不過你不覺得這夜深人靜正是聊天的好時候?”  

  看著他即使背對著燈光,臉上形成的朦朧線條仍足夠魅惑人心魂,曲弄鷹為之怔然了下!  

  “不覺得。”猛地察覺自己的失態,她努力板起面孔,同時驚詫於他的提議。“殿下,我只覺得你該進去休息,難不成你想陪我站在門口?”  

  “有何不可?”祁堯天如願地看到她因驚訝而睜圓的大眼。  

  這妮子當真以為把自己外表虛擬裝得完美無缺就沒事了?可看在知情的人眼裡,早日讓她回復女兒身,似乎才是個好主意。  

  打從出宮到現在,果真如他所預料,眾人遇到的危險事不少。奔雷他們跟著他許久,知道怎麼應付某些突發的意外;而以新手的能力來說,曲弄鷹的表現足令人滿意的。可隨著曲弄鷹一兩次的受傷事件後,他卻愈覺得當初強迫她同來,實在不是個好主意。為了一點有趣的奇特心思,他執意將她留在身畔隨侍;她的勇氣、她的勇敢令他折服,可讓她身涉險境,卻絕不是他樂意見到的事情。  

  而除了面對凶險,她更必須時時記得維護自己的“男性尊嚴”,沒有女孩子天生享有嬌懶的權利,她跟著他們涉水跋山、打獵打柴,甚至輪流擔任守衛工作……曾經,他想試探出她忍耐的程度可以到達什麼程度,什麼時候她會受不了苦而終於暴露出自己的身分;可沒想到她竟會堅持到達肩上受了創傷也只肯自己治療、敷藥……自此,非但他,連奔雷對她的固執也儘是又氣、又佩服。  

  他懷疑,一顆小小的石頭竟值得她如此犧牲?為了一顆綠石,她才會答應成為他的貼身護衛,並且還逼得她非跟著來“保護”他的安全不可。由於之前,他已懷疑她要的東西在她師兄手中,為了將她暫時留下,他才答應替她找回。沒多久後,他便已確知綠石正是在她師兄朱元季手裡;只待工作一完成,他就有辦法替她取回綠石。可此時,他也不由後悔,當初似乎不該強將她扯進這個危險的計劃裡……  

  曲弄鷹看他當真有要站在門口的意思,心念一動,不禁凝起眉頭盯著他。“你只是睡不著,所以才想找人聊天?”她試探地問。  

  “怎麼?我能特地找‘你’聊天嗎?”他特別強調了“你”,這小女子可以和其他三人嬉笑怒罵,對他卻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偏不讓她如願。  

  強忍退後一步的欲望,她牽了牽嘴角。“這麼晚了,殿下竟還有這分閑情逸致?”她笑得言不由衷。  

  祁堯天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突地轉身進房。“別擔心我會吃了你,進來。”  

  他的音響既不專制、也不溫柔,卻是讓人非聽不可的要求式指令。瞪著他挺拔的背影,曲弄鷹直覺有股說不出的詭異,腳步硬是釘在原地不動。  

  該死!她已經儘量避開他了,他卻老找機會跟她作對!侍奉他喝茶、為他出生入死仍嫌不夠,這會兒還得隨他興致所來地陪他聊天?  

  即使他看似閑散不羈、漫不經心得每每令人放下戒備,可曲弄鷹很清楚那根本是假像。真實的祁堯天,睿智精明的頭腦絕不下於炅帝;而他敏銳入微的觀察力,也簡直到了令人贊嘆的地步!所以在他面前,曲弄鷹往往得全神戒備,才不致讓他那雙銳眼瞧出破綻,那男人——是近來頻頻製造她緊張、心率不穩的第一號兇手。  

  祁堯天已經走進屋裡,直走到小廳的圓桌前,他面對著敞開的門坐下,然後優雅閑逸地倒了兩杯茶。  

  “我看起來真有那麼可怕,讓你不敢進來嗎?”他莞爾一笑,挑動雙眉盯著佇立門外的易釵佳人。  

  曲弄鷹微嗤氣,終於大步走向他——該死!她就是受不了激!  

  “坐。”他微笑頷首。  

  曲弄鷹大剌剌地坐下。  

  兩人的視線莫地在空氣中交迸!  

  “我記得你有一隻鷹,怎麼好久都不見它的蹤影?”祁堯天突然問。  

  “你說鷹奴?”沒料到他會提起鷹奴,曲弄鷹怔了一下,不覺放下防備,跟著他的問題走;也在這時才想起,似乎在京城湖上製造出那場混亂後,就沒再見它出現……她搖頭,老實說:“我不知道,那傢伙一向想上哪兒、就上哪兒。除了我爺爺和師父,沒人管得住它……也許它回忘憂山了。”沒回避那雙令她窒息的灼亮黑瞳,她努力克制在他面前又開始不穩的心跳。  

  “忘憂山?”微瞇起眼。這個地名首次被她透露出來,祁堯天好奇,但不動聲色:“你來的地方?”  

  曲弄鷹點頭,沒隱瞞。  

  “我記得只聽你提起過爺爺、師父、師兄……你其他家人呢?”舉杯喝了口茶,祁堯天的視線不曾放過她任何細微的動作。  

  眸光輕靈流轉,眨眼,她以一種坦率得近乎大膽直接的口氣道:“你在調查我?”  

  “我想瞭解你。”他也回以她坦率直接,溫柔的笑掩飾了他眸底一閃而逝的犀利,“你現在是最貼近我的人,我卻一直沒機會瞭解你,莫非你覺得我還不值得你信任?或者……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如果真是如此,告訴我,也許我有辦法替你解決。”  

  “殿下怎會如此想?”乍然被他似有隱喻的話嚇了一跳,以為他知道了什麼。可瞧他一臉誠摯,曲弄鷹心思一向不深,放開一點疑心便沒再多想。直視著祁堯天,她的表情鬆懈了下來。“我只是沒想到你對這些小事會有興趣,而且我也不覺得有提這些的必要……反正只要讓你安全回宮,我能拿回綠石,我的身分問題並不重要,沒錯吧?”  

  “聽你這樣說來,似乎只要讓你拿到東西,你就會毫不戀堆疊地回忘憂山,然後斬斷與這裡有關的一切記憶般……”他以不著痕跡的敏銳道。  

  “我不回去,難不成還要繼續留下來當你的護衛?”那怎麼行?開玩笑!曲弄鷹光想到那情景就心驚——要她未來再繼續以這種戰戰兢兢的身分生活著,倒不如殺了她痛快。  

  “當我的護衛有什麼不好?我可不記得曾虧待過你,而且你以為是隨隨便便什麼人想當我的護衛就當得了的嗎?”他怎不明白她想的?要不是怕被拆穿身分,所以才想趁早拿到綠石趁早消失——祁堯天想繼續和她玩捉迷藏。  

  “多謝你看得起我,我也相信我的能力表現,應該不會讓你太失望才對。”曲弄鷹倒有這點自信。  

  她一點也不謙虛,卻是讓人有種由心底為她的信心喝彩的沖動。祁堯天望進她璀璨生輝的眸,唇色不禁彎出一抹莞爾。  

  “你的表現的確讓我滿意,不過我想,如果你的家人知道你現在變成我的貼身護衛,會有什麼想法?”不動聲色將話題帶入之前的疑問,而他更想證實某一項懷疑。  

  蹙了下眉——這正是剛才她還在想的,微晃著頭,曲弄鷹迎向他帶著探索的眼神,眉目笑開了。“爺爺和師父一向任我自己作主;既然這回是他們非要我下山不可,就算我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他們也早該有心理准備……”女扮男裝混入王宮,當上太子殿下的隨身護衛,這還算不上驚天動地的大事哩!  

  “能養育出如你一般集天下靈秀與奇特於一身的——男子,兩位老人家想必非尋常之人。”他笑得溫和,眸底極速掠過一絲不可捉摸的詭譎。  

  正喝著的一口茶,差點噎在喉嚨不肯下去!曲弄鷹慌地吞下它,張目結舌地看著祁堯天認真的臉。  

  “什……什麼?!你想——”他想見師父和爺爺?!她傻了!  

  “怎麼了?莫非他們不願人去打擾?”她一臉的古怪盡納入眼中,祁堯天隱藏唇邊那抹深意,體貼地道。  

  下意識地搖搖頭,想一想又趕忙點頭,曲弄鷹皺著臉笑。“不不不!他們不過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殿下怎會有興趣?況且殿下百務纏身,哪會有時間嘛……”  

  依她看來,爺和師父湊在一起,簡直就像兩個逍遙仙!他們興致一來,可以對奕整日。想起來山頂的高山花開了,可以立刻冒著雪跑去賞花;閑來無事釣釣魚,甚至窩在樹上吹一天的風也好,反正就看他們的心情,他們可“忙”得很哩!而他們唯一會用心照顧的,大概就是她和師兄與後院那堆寶貝藥草了……  

  曲弄鷹懷疑他們願意讓人去打擾嗎?即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堯太子……  

  而她也沒料到祁堯天竟會突然對他們產生興趣!  

  祁堯天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笑容直比陽光還耀眼、刺目。  

  “只要你不反對,待這樁事結束,我們就到忘憂山一遊,如何?”  

  曲弄鷹根本沒有反對的理由。直瞪著他愉快而迷人的笑,她竟有種被魔鬼捉著跑不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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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堯殿下出宮游賞,途經此地,還被李璋迎接住進府邸之事,他可真恨不得大肆宣傳、告示天下,雖然李璋被下令不得聲張擾民,可不知由何處傳出的訊息,堯殿下在官府的事,竟在一天內傳遍整個縣城。所以這兩天來,不僅縣衙府張燈結彩,連整座縣城的百姓也知道了當今殿下正蒞駕區域的事,這可是從以前就未有過的驚天喜事,於是整個地方都為之沸騰了起來,而更誇張好笑的是——天天都有人擠在官宅大門前,莫不是希望太子殿下湊巧從大門出現,湊巧看看太子殿下到底長啥模樣。當然,這裡也少不了懷抱綺想的姑娘們藉故經過官宅大門,無非就是希望太子殿下湊巧從大門出現,湊巧能看她們一眼……飛上枝頭當鳳凰,是多少少女們的美夢啊!  

  妄想攀龍附鳳的李璋當然也打過這種算槃,只可惜他沒有女兒,倒是有一個不怎麼成材的兒子,所以他也只好把希望寄託在兒子身上,盼他能得到殿下賞識,或許日後有他的好處……  

  “跟你們說過,殿下不見任何人,你們沒聽懂嗎?”一個惱怒、挾著不耐煩的叱喝聲響起。  

  在後院自成一格的美麗園門前,曲弄鷹率著兩名官府士兵,而實際是秘站組員的大漢一步也不肯退讓地擋著一群“蒼蠅”,堅決不讓他們跨進門。  

  “這些都是我爹特地吩咐廚子煮的美食,殿下在宮裡一定沒嘗過,他會喜歡的……”李居仁厚著一張臉,根本不知羞恥是何物,只要能獻上東西就成。  

  瞪著他和他身後四、五名手上俱捧著精美碟槃的下人,曲弄鷹一把劍差點要架上他脖子。  

  “早膳時間才過,你的意思是府上提供的早膳無法讓殿下滿意?”她壓下怒火。對眼前這明明已經有二十來歲,卻喜歡把自己打扮成小毛頭的滑稽男人嗤之以鼻。  

  被她毫不客氣的話一堵,李居仁竟有些狼狽!可他立刻又重振精神,叫令人氣絕的毅力,繼續鍥而不舍地道:“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殿下現在這個時間吃點心正好,我可以保證殿下絕對會稱贊有加,吃了還想再吃……”  

  “?唆!”曲弄鷹終於忍不住大喝一聲,倏地轉身大步往裡面走,直接將他丟給兩名手下處理。  

  “喂!我還沒說完……”身後傳來李居仁不死心的呼喊。  

  果然是從那個模子出來的!  

  快意將那只黏人的蒼蠅遠遠拋開,曲弄鷹的情緒依然惡劣。  

  “……鎖定的這幾個人都是最近才進府的,其中這個跛腳的新總管確定是他無誤,據李璋無意中透露,說他是鎮平王府介紹來的,才來了十天……”  

  幾個人影正圍在涼亭上,曲弄鷹才走近,就聽到這個訊息。  

  她一走過來,所有人動作一停,統統轉頭望向她。  

  一身白衣,更顯豐神俊秀、氣宇軒昂的祁堯天正閑逸似的坐在那裡;而恭立在他面前的,除了一直隨侍身測的鐵奔雷,還有在昨夜潛回祁堯天身邊的莫留火和另一名看來半凡無奇的老者。  

  “打發他走了?”祁堯天向她頷首。  

  曲弄鷹呼出一口長氣:“讓他們應付!他要敢再在我面前出現,我一定會把他綁起來,直接丟出牆外!”她的頭現在還有些隱隱作疼哩!  

  眾人不由得笑出聲,他們絕大部分都領教過這一對父子的纏功。  

  “我剛才聽你們說到那位新總管的事……”甩頭將之前的事快速拋至腦後,曲弄鷹不願錯過任何最新的訊息,於是指指圓桌上的檔案。  

  氣氛再度凝聚起來。  

  “新來的總管人家管他叫蔡伯,黃老已經認出了他正是鎮平王的親信——王為。一年前,黃老曾進王府替王爺治病,所以才能認出王為……”莫留火收起平日的散漫嬉笑,難得正經地繼續道。  

  在他身邊的老者原來就是黃老。表面上他的身分是大夫,而實際上他也真是一位人稱“華佗手”的高明大夫;只不過除了知情者,誰也猜不到他的另一個身分是全國影子秘站的總頭頭,直接對王和天子殿下負責。  

  黃老點點頭,眼中精光一湛,旋又斂去。“我們判定他的目標是殿下沒錯。最近城裡城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來曆不明的人馬,他們肯定在等待時機下手。”  

  “我知道,過幾天是此地‘水龍王’的誕辰……”曲弄鷹腦中靈光一現,陡地想到了什麼似的脫口而出。  

  黃老不由贊許地對她笑笑,點頭道:“沒錯!水龍王誕辰的慶典是區域最富傳統,而且最熱鬧的現行;不僅是百姓,連當官的也會參與,連續三天三夜的慶祝現行,也使附近的人聞風而來,所以到時整個城必定擠滿形形色色的人……”  

  “這倒是作亂的好時機……”祁堯人彈彈指,依然氣定神閑。  

  “我想那個王為肯定是重要人物,乾脆直接把他捉起來更快!”曲弄鷹只覺得不除不快。  

  “不,我們暫時無法打草驚蛇。經由他,我們也許可以將這群人一網打盡……你放心,王為被我們‘照顧’得好好的,絕對跑不掉!”說話的是黃老,他只兩眼就瞧出曲弄鷹是女娃兒的身分,所以對她感到有興趣得很。倒是他們這群大男人是瞎了眼,怎麼把一個明明是嬌滴滴的姑娘當年輕人看?  

  在一陣商討結束之後,眾人分頭去進行工作。  

  “殿下,我想……”莫留火和黃老又相繼離去,曲弄鷹盯著祁堯天沉思中俊挺的側面,突然有了計劃。  

  祁堯天旋即回過神,直視她顯得燦亮的眸子。“你想說什麼?”  

  儘管他這樣的凝視時常令她心跳加速,可這回,她堅決的眼睛眨也不眨。  

  “我可以成為你的替身。”  

  祁堯天和一旁替他倒著茶的鐵奔雷,同時不解地揚起眉。  

  曲弄鷹優美的唇角向上彎起,自信奪目的光彩也在霎時顯現。“我有大成把握易容成殿下的模樣。如此一來,殿下的安全問題,我們不就可以解決了?”她說出這項主意。  

  方才他們的計劃中,泰半必須以祁堯天的安全為原則,所以計劃雖完美,卻也顯得顧忌得多;而如今,曲弄鷹突然提出這個“替身”主意……  

  “不!”祁堯天眸底閃過一道暗潮,用穩定的音響回絕她。  

  “殿下不認為這是個好辦法?”曲弄鷹原本喜孜孜的神情,立刻轉為不解。  

  “這太危險了。”他淡然道。  

  一眨眼,曲弄鷹趕忙壓下心底突然湧上的溫暖情緒和無法有的綺想,她可不打算放棄:“我相信我應付得了任何危險。”  

  祁堯天蹙起眉。  

  “殿下!”鐵奔雷驀地出聲:“屬下也認為弄鷹的辦法可行,殿下是千尊萬貴之身,無法有一絲差錯出現,讓弄鷹成為殿下的替身,一來可以免去殿下安危的顧慮,二來或許我們可以讓敵人措手不及……”他很明白殿下和他一樣都不願讓她涉險的心思。這些日子來,曲弄鷹幾乎真正成為不折不扣的護衛──他們的夥伴!她的表現一向勇敢得令人心折,他明白讓她當殿下的替身,確實是有些許危險性!可原本的計劃已屬完善,他會同意她的主意,一則基於防範心理,一則儘管她是女子,但她卻也是擔負此工作的最佳人選……  

  祁堯天含意深長地看著對他忠心赤膽的護衛,明白他的顧慮不無道理。微轉眸,眼前自告奮勇、英氣過人的女子,正一臉興奮期特待地與他對望。  

  聽出他的語意,始終屏著氣息的曲弄鷹總算得以松喘口氣;而他嚴肅、含著關切的問話,竟令她的心又是怦然一動!  

  “是!”她給他堅定有力的回答:“我有把握!”  

  以深邃和激賞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祁堯天將視線投向鐵奔雷,低沉而平緩的音響仍極俱震懾力。“你知道該怎麼做。”  

  鐵奔雷點頭,接下他暗傳的工作——盡全力保護曲弄鷹的安全。  

  祁堯天雖對計劃和曲弄鷹的能力有信心,可他不希望有任何意外發生——尤其是她。  



  本城最大的慶典已經開始,一切熱鬧的現行緊鑼密鼓地展開;而今年最令人期待的,就是聽說駕臨區域的太子殿下將在傍晚進香參拜的事。雖然訊息不知從何處傳出,可是聽到的人都相信著。於是這項訊息沒多久便已傳遍整個大街小巷,不少老百姓在聽到天子殿下要到水龍王廟的傳言後,甚至末近晌午就跑到廟前等著。於是才下午,廟前廣場已擠滿了興奮等待的人潮。  

  酉時,當一群龐大、整齊的官府衛兵園護著一頂富麗堂皇的八人大轎緩緩朝水龍王廟而來時,夾道兩旁的百姓不由爆出一聲又一聲的歡呼。  

  沒有人懷疑轎中人的身分,因為眾人看到連他們的李大人也只能跟在轎旁走路,由此可知傳言是真的,眾人爭相要觀睹太子殿下的風釆。可直到大轎終於在廟門前停下,神秘的轎中人才終於現身。  

  雖然大家只能隔著百尺外遠遠觀望,可那個修長的人影一踏出轎,那股天生威儀的氣勢立刻壓倒全場原本鬧哄哄的人群,廣場霎時呈現一片前所未有的寂靜。  

  李縣官和一群護衛呼前擁後地將他帶進龍王廟裡,遠遠圍觀的老百姓才又回復之前的聲浪,視線也隨著太子殿下俊挺的身影移轉。而他在進去前突然回頭對眾人揮手一笑,令得現場氣氛為之一熱,幾乎所有人都傾倒在他這突如其來的燦爛微笑中。  

  “真的是太子殿下……”  

  “天哪!我竟然親眼見到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隨著太子殿下親切和善的魅力展現,圍在外曲的人們情緒已經被煽到最高點。若非廣場有士兵管制住,恐怕人們已不顧一切地沖上去,現場也將亂成一團。  

  “‘殿下’,請節制一點。”一直跟在“堯殿下”身側的鐵奔雷,在終於護送“他”進廟門,適時阻隔群眾差點失控的熱鬧場面後,忍不住低聲警告。  

  一腳步上階梯,“堯殿下”趁沒人注意,低低丟給他一句類似埋怨的咕噥:“我已經夠節制了……”  

  鐵奔雷輕哼一聲。  

  “堯殿下”偏頭睨了他一眼,而“他”黑白眸眼中的清靈逸秀光彩,簡直比女子更媚更動人!“堯殿下”正待開口,前面的李璋已經一臉笑容地轉到“他”身邊。  

  “殿下,屬下照您的要求,儘量維持廟內的正常作息,好讓您能夠完整地參觀,您覺得還滿意吧?”他討好地看著堯殿下,期望從他口中得到贊賞。  

  不料“堯殿下”嗤著鼻,賞了他一道鋼鐵般冷硬的眼神。“還差得遠!”低沉沙嘎的音響裡,可無半絲滿意的意思。  

  李璋嚇了一跳,老臉差點垮下!“殿……殿下,那您……”乖乖!今天太子殿下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從頭到尾沒給他好臉色看,似乎專找他麻煩。鐵護衛說殿下昨晚不小心染了風寒,該不會是因此他的性情才跟著轉變吧?唉!他怎麼這麼倒楣?  

  “我指令你,從現在起到回府之前,不准再開口說半句話,違著以抗令論,聽清楚沒有?”頗有趁機懲戒他的痛快。“堯殿下”一說完,便大步上前,看也不看身後正為他的指令錯愕不已的李大人一眼。  

  隨在“他”身邊,一向肅正的鐵奔雷聽了這道荒謬的指令也忍不住搖頭。唇角扯出無奈的笑意。“弄鷹,別把他嚇出病來。”  

  堯殿下——不!正確地說是易容成祁堯天模樣的曲弄鷹,毫無破綻地頂著他溫和儒雅的外貌;可那雙只屬於她坦直、富沖勁的美麗眼睛,卻騙不了熟人。  

  “我只是覺得早該有人叫他安靜點兒。”曲弄鷹刻意裝出來的低沉音響,卻明顯地愉快極了。  

  逛水龍王廟是李璋向祁堯天提議,而太子沒考慮多久便同意;而他們自然也料到一向愛面子、唯恐沒人知道當今殿下在此的李璋肯定會將大子殿下要進廟上香的訊息大肆宣傳,果然沒錯!祁堯天同意由曲弄鷹虛擬裝代他到廟內兜一圈,卻未料也給了她機會,趁身分之便小小修理了她早手癢想修理的李璋一下——還不算過分嘛!  

  曲弄鷹儘量當他是隱形人。  

  上完香,再仔細參觀這座算得上精雕細琢的大廟,“堯殿下”與隨從一行十數人這會兒被廟裡住持迎到幽靜美麗的後花園歇息,而此處自然已被下了禁足令。  

  “嗯嗯,哼哼……”親自為“太子殿下”倒上一杯芳香四溢的茶,李璋只能出他的怪音,而原音是——殿下,喝茶。曲弄鷹倒也不想讓他太難堪,接下茶,她一頷首。“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李大人!”  

  仿佛被賜了大大恩惠,李璋大喜過望,大大吐了一口長氣,笑了。“謝殿下!屬下只是想問殿下辛不辛苦、累不累?要不要屬下替您捶捶背,好舒活筋骨……”不改諂媚本性,他立刻要巴結上來。  

  “站住!”曲弄鷹哪容他接近,一聲喝令止住他:“你就站在哪裡什麼也別做。”她快怕了他了。  

  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李璋又計上心來,堅決要討到大子殿下的歡心。“屬下想,今天陪著殿下的這些侍衛們也辛苦了,屬下早已吩咐住持多煮了好些茶,不知道殿下您……”  

  “請住持端上來吧!”意外於他這項為旁人設想的舉動,曲弄鷹的表情稍霽。  

  當所有人手中都能捧著一碗香茶解渴時,臉上的神情儘是心滿意足。  

  李璋遠遠在一旁看著眾人,嘴角悄悄泛過一絲快不可察的笑。  

  而在小亭上,曲弄鷹只留下鐵奔雷,兩人完全沒有察覺到危機的逼近。  

  “一切平靜,我想暫時還沒有問題。”曲弄鷹環視下方的眾人一眼,情緒仍不敢有半分鬆懈。  

  “還是必須小心些,鷹,別低估敵人的力量……”鐵奔雷一直沒放下警戒心。  

  “我明白。”喝了口茶,她陡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鐵奔雷看著眼前是堯殿下的模樣,卻是貨真價實女兒身的曲弄鷹,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嘆氣?  

  “人為了希望有錢有勢,必須拼命往上爬,可是為了達成這個希望,往往得付出許多代價!而就算這個希望達成了,後面還有更高的目標等著他,於是人們永遠貪得無厭、永遠不滿足……我倒覺得,當個平凡老百姓才是一種幸福!”她突有所感——當上“太子殿下”,她才真實體驗到,在上位者呼風喚雨,一句話就能將人捧上天堂、打落地獄的“權”,難怪有那麼多人喜歡“出人頭地”!就如同她師兄朱元季,就如同鎮平王郭永……  

  似在仔細思考她的話,鐵奔雷沉默了半晌,終於輕聲道:“有些事可以選取,可是有些事也只能面對,生而註定的身分亦是……”他一語雙關,暗指殿下與她。  

  敏銳地轉出他話中似乎含有什麼,曲弄鷹不由抬頭看他。正待說話,卻見他突地嚴冷下面孔,迅速拔劍出鞘飛步跳下涼亭。  

  “怎麼回事?!”他大喝。  

  直覺有事發生,曲弄鷹也機警地立刻跳起!放眼一看,只見四周的侍衛正一個個倒下;而鐵奔雷就是在見到一名侍衛晃了兩下倒地,馬上警覺不對勁地沖下,只他方奔到第一個侍衛身邊,接二連三的事件仿佛受感染般的出現了。才一下子,園中十時數名侍衛已經七橫八豎地倒了一地。  

  “是你!”雷奔鐵如塔山般佇立在那裡,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站在園門前那個微笑的人影。  

  一改之前極盡巴結的小官印象,此時的李璋卸去虛擬裝,露出一副精明得意的表情。  

  “你們絕對沒想到是我吧?哈哈……”他一揮手,從園門外湧進了二、三十名持刀帶劍,或農人、或小販、或乞丐、或道僧的漢子,甚至廟中住持也在其中,他們自然全是他的人所改扮——他們一進來立刻將園子團團包圍住。  

  曲弄鷹已經和鐵奔雷並肩站在一起,神色儘是譏誚。“你確實很會演戲,李璋,不過你不妨回頭看看你身後會出現什麼?”  

  原本期望他們發現被包圍會大驚失色的李璋,見他們鎮定平常的模樣,早感不安,此時再被“堯殿下”語出玄機的話緊張地回過頭——  

  鐵奔雷一拍掌,只見園子的圍牆上立刻出現一排手搭利弓調校他們的黑衣人,而那些原本倒在地上的特衛,也一下子爬起來五、六名——他們是早得到警示,沒喝下香茶的影子秘站組員。  

  現在的情勢急遽轉變,李璋與手下成了被包圍的籠中鳥。  

  “你……你們怎麼會知道……”從未想到事跡會敗露的李璋,不可置信地瞪著“祁堯天”。  

  “只有你把我們當笨蛋,李璋!”曲弄鷹回覆她原來的音響,令李璋莫名所以地再張大了眼。“是你自以為聰明,透露太多訊息給我們,沒想到反倒讓我們懷疑起你……”  

  他們早知道在李璋提議至水龍王廟參觀慶典時,便肯定會有好戲出現。  

  其實他們一直對李璋的身分起疑,從他在城外特意迎祁堯天等人回府,到起意邀他遊廟,期間李璋的態度招待並無不妥;只是他曲意奉承的態度雖令人難以忍受,可卻也成功地定住眾人的注意力。直到曲弄鷹有一回終於對他的諂媚花樣發狠,他們也才又重對李璋這個人仔細評審、調查;而他在有意無意間說出的訊息更是破綻百出,讓祁堯天對他疑心加大,於是為了試驗他,才有了逛廟這場計劃……  

  總算認出了她的音響,李璋鐵青著臉。“你不是太子殿下!”難怪他老覺得不對勁。  

  抹掉臉上精緻仔細的特殊妝劑,一張美麗無匹的臉蛋隨之顯現出來——正是曲弄鷹。“否則你以為誰有空理你這小人!哼!”她一向對他沒好感。  

  鐵奔雷一步跨上前,盯著他,沉聲道:“李璋,你欲加害殿下,罪證確鑿,我勸你乖乖地束手就擒……”  

  “休想!”李璋惱怒地大吼。  

  一場混戰在瞬間開啟,兩方人馬展開對決。  

  高踞在牆上的弓箭手在對方動手後立刻放箭射中了數名他們的人,但雙方人馬一接近,他們便只搭箭在手嚴陣以等,而另一組早待命中的黑衣人馬上由園外湧進。  

  李璋特別挑揀出來的人,身手雖不弱,可黑衣人人數不多,卻個個是影子秘站的菁英,所以李璋人多也討不了好!而他最失算的一點就是——他不會武功。  

  一直計算得好好的,根本沒料到會有這種場面出現,李璋跟著手下左閃右躲,好幾次差點被砍到,嚇得他膽子快破了,而偏偏就有人專找他下手。  

  長劍直挑開兩名壯漢的刀,曲弄鷹向他們後面的李璋刺去——  

  “李大人,怎麼當起烏龜啦?”她還有餘力開玩笑,一劍又格開撲上來的刀風,上前非捉到他不可。  

  李璋連連退後,驚恐地盯著面前這一向看他不順眼的煞星,直搖頭。“你……你們快護我啊……”  

  四周戰況已經分明。李璋這一群手下幾乎抵不住黑衣人的淩厲攻勢,頻頻失手被擒,所以曲弄鷹只要專心對付保護李璋的這兩名手下就行了。  

  “我看你還是自己保護自己吧!”曲弄鷹嗤笑著,甩開那兩只蒼蠅,利劍將他逼向角落。就在她預備上前捉住他之際,李璋在手足無措之下大袖一揮──心生警覺卻退身不及的曲弄鷹,被迎面一陣白粉灑了滿頭滿臉,她忙不迭地要摒除開眼前的障礙,可在那一下,白粉微飄了些進眼睛裡,一陣刺痛立刻狠狠紮向她的眼,淚水也止不住地直往下掉。  

  一下子失去視力的曲弄鷹心神慌住,極力要掙開被淚水模糊和痛灼的眼,卻忘了身邊的危機——  

  “鷹,小心!”鐵奔雷的大吼突地震天地響起。  

  曲弄鷹來不及反應他的警告,左胸口已經傳出一陣刺疼!而這一陣刺疼,立刻在瞬息之間向全身擴散……  

  重重地倒跪在地上,曲弄鷹被一波波猛烈侵襲向她的痛潮弄得幾乎暈過去,而鐵奔雷驚怒的音響在她身畔響起:“該死的兔崽子!”  

  曲弄鷹喘著氣,一手還沒摸上胸口的傷,就被人牢牢握住腕。  

  “鷹,撐著點!聽到沒有?”大聲指令手下將李璋和出手傷了她的人捆起來,鐵奔雷焦急地對著幾乎渾身浴血、生命力開始流失的曲弄鷹喊,而她左胸那個刺傷正是該死的元兇。  

  痛楚已經超過了極限,麻痺了她所有的感覺,她好不容易將視線焦距調校眼前的人,意識卻在此時開始黯沉……  

  “鐵大哥,我——”看著已經失去平日冷靜的鐵奔雷,她萬分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想擠出一抹笑,黑暗卻在下一霎將她攫去。  

  李璋同一干手下終于全數落網,他們被押回府,關入地牢等候發落;而傷勢沉重、昏迷不醒的曲弄鷹,也被鐵奔雷用最快的速度帶回。  

  早接到曲弄鷹受傷訊息的祁堯天,沒料到她所受的傷如此之重。而在旁待命的黃老在見到曲弄鷹後,面色凝重,立刻動手為她施救。  

  當曲弄鷹受創,命在旦夕的訊息傳出後,所有人莫不為她的狀況擔心焦急。終於擒住幕後主使者,他們該感到高興;可在這一刻,一股又忿怒、又憂傷的氣氛卻感染開來——  

  守在門外的庭園中,耿禦風、莫留火注意著不時有女婢開啟門,將染滿血的水盆放在地上讓下人端走,再把下人放在門口的潔淨熱水端進房裡、關上門。就這樣來來回回,直到她們端出來的不再是觸目驚心的血水……  

  而在此時,鐵奔雷也將之前發生的事完完全全報告給祁堯天知曉。  

  “……李璋在成為此處縣官前還是一名落魄書生,偶然中得到鎮平王爺身邊一名親信的輔助說明才有機會上京赴考,直到他當官後還和王府有聯繫;而我們查出來由鎮平王府過來的王為,其實就是當時輔助說明李璋,一直和他有往來的那名親信。王為來傳遞鎮平王爺的口信,要李璋想盡辦法在這裡除掉殿下,並且答應在事成之後給給他高官厚爵、榮華富貴……”他也敘述了方才手下從李璋口中逼問出的內情。  

  祁堯天的臉龐如同戴上了一張面具——平靜肅穆,卻透著某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煞氣!而他的視線一直停駐在那扇關係著曲弄鷹生死的門屝上。  

  “郭永很懂得利用人性的弱點,而偏偏就有人相信他美麗的謊言。”他的語音裡儘是冷酷。  

  鐵奔雷微嘆口氣,不由憶起曲弄鷹遇襲前,那番“平凡百姓才是福”的論調。  

  祁堯天原本墨沉的眼睛驀地一亮;而耿、莫兩人在看見黃老終於出來後,也立刻跳起來向他沖去——  

  “怎麼樣?怎麼樣?弄鷹沒事吧?”還沒到他面前,就迫不及侍先喊的是耿禦風。  

  “嘿!我先警告你,你要是沒救活他,我就拆了你這庸醫……”莫留火急得發飆,一把抓住老人家的衣領。  

  “我已經處理好她的傷口,她暫時沒事。”黃老疲累不堪地拍開他的手。他知道他們全是關心曲弄鷹,否則他哪容得了這些小子囂張啊!  

  “暫時沒事?”耿禦風聽出不對勁。  

  “幸而她中的那一劍距離心臟尚有一吋,否則根不就涯不到讓我來救。我現在已經替她止住血、縫合好傷口,剩餘的……就看我們的照料和她是否有戰勝死神的毅力了!”黃老的語氣並不樂觀。  

  祁堯天的心神一震,無法壓抑胸口強大的牽引力,他猝地大跨步往她的房間步去——  


  這三日來,黃老窮盡畢生絕技,不知用了多少方法,總算穩住了曲弄鷹沉重的傷勢和一直高燒不止的體溫,所以現在眾人等待的,就是她的清醒;而發生此事,也使得她掩藏至今的身分終於曝光……  

  看祈堯天眉宇之間儘是黯郁,耿禦風明白他的憂心,情緒也立刻往下跌。  

  “殿下,曲兄……曲姑娘她吉人天相,黃老不是說她的傷勢平穩下來了,這一兩天自然就會清醒,您就別擔心了!”耿禦風皺皺鼻,還真有些不習慣她的新身分。  

  祁堯天緩緩搖頭,無言地要他退下。  

  緩緩舉杯就酌,祁堯天的視線一直停駐在同一個地方。終于——他起身步至那大床邊,掀起紗帳,床上佳人的模樣立刻毫下保留地呈現在他面前。  

  濃密的睫毛掩去眸子昔時熤亮動人的光彩,俏鼻俏無聲息似的逸取生命的氣息,朱唇僅餘一點嫣紅——她的臉色太蒼白了!可即使如此,卸去平常虛擬裝,她這一張屬於女子嬌柔的絕色臉蛋,仍足以攫去所有人的注意力。  

  祁堯天在床畔坐下,緊緊凝視著她宛如瓷娃娃美麗、但卻渺無生氣的臉蛋;下意識輕手替她拂開落在頰邊的青絲,他的眼裡變得深沉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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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6 00:29: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意識浮漾在晦暗半明的潮浪裡,直到某種尖銳的痛感切進——仿佛在催促著她開始“感覺”……那愈來愈擴大的光亮和愈來愈真實的痛楚,終於逼使她回到現實。  

  曲弄鷹醒了。  

  一睜開眼睛,腦子還來不及湧上任何思緒,那股緊抓著她不放的灼痛立刻侵佔住她;她不由又閉上眼,呻吟出聲。  

  “咦?小姐醒了嗎?”突然地,一個清清脆脆的音響接在她的呻吟聲後,遲疑地響起。  

  曲弄鷹聽得仔細,立刻又張開眼——一個陌生、甜美的小丫鬟,正出現在她面前。  

  小丫鬟一看,果真床上的人已經醒來!她馬上放下手邊的藥,俐落迅速地將床帷向兩旁掛起。“太好了!小姐,你可終於醒了!小婢要趕緊通知殿下和大夫去!”好似遇上了天大喜事,小丫鬟匆匆忙地跑出去了。  

  偏過頭,看著她消失的方向,曲弄鷹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渾身使不上一點力道。  

  這是怎麼回事?  

  她疑惑地蹙眉。猛然地,身上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陣抽疼令她再度怔然,她將視線往下移,裹在薄被下的自己似乎並無差異;而當她意識到病源自左胸時,記憶——在電光火石間被挑起。  

  “啊!”她抑不住低呼出聲。  

  她不是……她不是在水龍王廟裡嗎?怎麼……咦?對了!後來李璋惡行暴露,他們開始打了起來……然後一陣漫天白粉,她——中劍受傷!  

  曲弄鷹全想起來了!  

  她竟然沒死!  

  咬著牙,重又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發現仍動也動不了,除了頭可以稍微轉動外,她全身上下竟無一處能受她的意識控制。  

  該死!她虛弱得像個鬼!  

  曲弄鷹總覺得似乎有哪兒不對勁,卻又奇怪得說不上來……  

  就在她努力不懈要讓自己動一下,卻扯得傷口更痛時,前面突然傳來開門聲。  

  一個滿頭白髮、看來形象普通的老人跟著原先的小丫鬟走了進來,並且一下子就大跨步到曲弄鷹躺著的床前。  

  “你早該醒了!小姑娘,還好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黃老滿臉微笑地坐在床邊的小椅上,立刻就為她把起脈。  

  總算知道是哪裡不對勁了——曲弄鷹迅速溜了自己一眼,便立刻把視線定在他臉上。  

  “你……你們已經知道……”她又驚、又惱、又不知所措。  

  天哪!剛才她一醒來,那丫鬟就直喊她“小姐”,難怪她覺得有些刺耳,卻又下知道哪裡怪了!這下再被人稱“小姑娘”,她想不注意到都難!  

  “已經知道什麼?哦,你是說你是女娃兒的事?”似要捉弄她,黃老還故意裝糊塗哩!  

  曲弄鷹一眼就瞧出他的戲謔,紅潮霎時滿布嬌顏……她這一受傷,小心翼翼掩飾的身分不曝光才怪!該死!她到底昏睡了多久?  

  “嗯,能醒來就代表沒事了。幸好閻王不收你,否則我這把老骨頭真要被一群人拆下來重組了……”嘖!就說她會醒來嘛!天天面對那群對他虎視眈眈的兔崽子,他早厭煩了。  

  “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瞧他肯定地點了頭,她不禁嘆了口氣。想到鐵奔雷他們和……祁堯天知道她是女兒身的事,是有些頭疼。  

  “其實早知道、晚知道,到最後還不是都要知道!你總不可能隱瞞大家一輩子吧?”黃老可沒說他幾乎一眼就拆穿了她是女兒身的事實,而且也不贊成好好一個姑娘家,把自己弄得不男不女的模樣,那多不健康!  

  “起碼不是現在就知道。”問題是她根本就沒有心理准備!呵!原本威風凜凜的曲護衛,突然在他們面前變成一名嬌弱憐質的曲姑娘……天!還不如讓她繼續昏睡算了!  

  她的傷口又在痛了!  

  黃老立刻要丫鬟喂曲弄鷹喝藥。  

  由他口中,曲弄鷹才知道在自己受傷昏迷了五天的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由於關連鎮平王密謀不軌,以及被貶為庶民的李璋,連同意圖逃脫的王為都已被秘密看管著。至於李璋的一干妻妾、獨子李居仁和僕眾,則被遣出府,而新的縣官才剛被殿下親點上任……  

  由於才剛自長久的昏迷中清醒,曲弄鷹的身子仍虛弱得很,耐不住長時間的交談;沒多久,她又倦累地昏睡過去。當她再度醒來,坐在她房裡的人換成了——祁堯天。  

  曲弄鷹一張開眼睛,看見的就是坐在圓桌前、專注看著手中冊子的祁堯天。  

  燦爛的陽光透過敞開的窗子,明晃晃照進屋內;而坐在明亮處的他,也仿佛是一個發光體——一貫優雅從容的氣態,蘊藏著永遠攫人目光的威儀神釆。微垂首,陰影在他俊挺的側面形成,增添一分令人肅然的氣息。  

  曲弄鷹發現,跟在他身邊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有機會這樣仔細地看他。  

  祁堯天是個好太子,未來想必也會是個好帝王。跟隨在他身邊愈久,曲弄鷹就愈深信這一點——即使他時而玩世不恭、愜意爛漫,可他縝密犀利的心思,與寬大包容的胸襟實非常人能及。她佩服他,卻也時常驚懾於他洞悉人心思似的觀察力;而她也很難不發現到自己對他不再尋常的心境……  

  不由嘆了口氣,而待她陡然驚覺要閉氣,也已來不及了。  

  祁堯天翻書的動作突地一停,同時偏頭,將視線投向床上。  

  及時閉上眼睛,曲弄鷹卻能奇異地感到那兩道緊盯著她的灼烈眸光;而更令她緊張的是——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緩緩直至床畔,然後停住。之後久久有一段時間未聞任何聲響,空氣中有股詭譎的氣氛。  

  還不想被他知道她其實已醒來,更赧於被他察覺她其實已偷看了他好一會兒的事,她只得開上眼,繼續假裝昏睡,不敢稍動半分,而她的心臟早緊揪成一團。  

  直到許久,她才聽到一聲幽重的嘆息吐出口,接著她感到床側一陣輕輕震動……  

  有人在床畔坐了下來!  

  又是一陣沉默。  

  曲弄鷹從沒有這麼緊張不安過……他就在離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屬於他的男性氣息撩擾人地盡悉侵襲入她的鼻間,而被他深深凝注的感覺,強烈得令她心驚膽跳……  

  終於耐不住折磨地,她張開了眼。  

  祁堯天那對黝深的黑瞳正靜靜地與她對視,而大受驚震的曲弄鷹並沒有看出他眼中另一抹溫柔。  

  “你終於醒了!”他仿佛也松了口氣。  

  曲弄鷹眨眨眼,決定自行招供,老實承認:“其實……我已經醒來一會兒了。”  

  祁堯天臉上浮現一抹微笑。“那麼方才的嘆息聲顯然不是我的錯覺。”  

  要不是她現在還渾身虛弱得根本使不上一絲氣力,她會讓自己離他遠遠的,她真不喜歡自己在他面前像只無助、軟弱的小羔羊。  

  “殿下不是應該在忙著處理李璋的事?殿下在這裡多久了?”曲弄鷹突然感到別扭,天!她終於憶起自己身分早已曝光的事……  

  瞧出她蒼白病容陡然出現的兩抹嫣紅,和力持鎮定的神情顯然為何,祁堯天的心霎時湧上一股憐惜的情潮。“稍早和新縣官逡巡附近回來,黃老才跟我說你會清醒過來的事……看來你並沒有遵守你的諾言。”末了,她的語鋒一轉為深沉。  

  曲弄鷹因他突如其來的指責,一時瞠目不知以對。  

  “之前你不是向我保證,絕不會議自己受到傷害?結果此行工作,你不但受傷,還差點送了命,你叫我以後如何再相信你的保證?”祁堯天的問話是犀利而令人感到無情的。  

  他逼人的視線讓曲弄鷹不安地垂下眼,當初確實是她信誓旦旦地保證……可是誰又能預料到會有這種意外發生?  

  “我沒想到李璋那小人會使陰,所以才會著他的道。嗯……嘿,受傷了就受傷了,我現在不是沒事了嗎?”為了證明她的話,她樂觀地企圖翻身而起,可她才輕輕動了一下,就被人制止。  

  察覺她的意圖,祁堯天已經伸出掌按在她肩上。“如果你不想一直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現在就別亂來。”  

  不用他警告,才那麼一下,曲弄鷹已經被傷口處傳來的抽疼痛得倒吸一口氣,慘白了臉。“嗯……”她悶哼了一聲。  

  她陡然作疼的表情自然全入祁堯天的眼,他的心跟著一緊。  

  “你……你竟然……竟然……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她屏住氣息。  

  “我們第一次在荒野見面時。”他沒隱瞞。  

  “什麼?!”他的答案令曲弄鷹又驚又惱。“你怎麼可能那時就發現了?”  

  祁堯天暖和的視線與她相纏,“事實上你的喬裝無懈可擊,只是因為我有機會接近你,才隱約猜測出來你的身分,而且我當時也沒想到我們那麼快就又碰面了。”  

  難怪!難怪她之前就有種似乎被他識破身分的直覺,卻沒料到他竟是一開始就知道了——曲弄鷹突然有股被戲弄的羞辱感。  

  一咬牙,她的雙頰漲得火紅,因為忿怒。“既然我不是男人的事實你早就知道,為什麼還要我當你的護衛?或者從頭到尾,你根本就不知道綠石的下落。卻故意以此戲耍我!”  

  “你當真這麼想?”瞬也不瞬地凝睨著她,祁堯天截住她的話。  

  “難道你不是?”她霸氣十足地回瞪他。  

  祁堯天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我要你當我的貼身護衛,除了是相信你的能力外,對你的好奇也是真的。我想知道依你的力量能做到什麼地步……而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你一直令我感到佩服。”  

  趕緊制止自已被他的贊許挑起的得意情緒,曲弄鷹板著臉。“那麼綠石呢?”  

  “不假。”她臉上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沒逃過他的眼,笑意擴散到他的嘴角。  

  看著他舒泰自然的表情,某種說不出的茫然與疲憊忽地襲上來——曲弄鷹倏然閉嘴不語。  

  “我已經把你當成如同禦風他們一樣優秀的護衛,儘管我知道你是個女子。如果我不是看重你,也不會把這次重大的工作交到你手上,可是現在竟讓你身受重創……我倒寧願我沒那麼信任你。”凝視著她堅強美麗的臉龐乍現無助,祁堯天心憐意動。  

  身為一個必須時時以大局為重的人,他一向明白事前的詳細計劃比事後的彌補失策來得有用,所以他從不做會讓自己後悔的錯事,可如今,他卻後悔了!  

  他的話猛將她自無助中拉出。原本她就不是愛鑽牛角尖之人,如今心思一放鬆,她反倒想通了。  

  “你不是說我的傷口只要半個月就能好嗎?你放心,我一定會很快回復健康……”她粲然的笑裡掩不住一絲赧意,“其實我該高興你這麼信任我。我想,我只是一時還不習慣不用再掩飾身分……”  

  看著她,祁堯天那雙黑眸因為愛戀和笑意而閃閃發亮。他驀地伸出修長的手指,輕經撥開落在她頸項上的發絲。  

  “那麼請你快快好起來吧!我正期待著一個回復健康、回復女兒身的曲護衛回來。”  

  因著他細膩輕柔的觸碰,她的心再度翻起波濤;回視他那雙令人神魂復原的眼睛,她竟呆了!  



  經眾人這些天來細心的照顧,而被限制在床上、已經不耐煩到直想殺人的曲弄鷹,總算等到大夫解除禁令,可以下床到門外透透氣的這一天。  

  曲弄鷹傷口的癒合情形十分良好,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強健,但是為了讓自己好得更快,當她的傷不再劇烈地作疼時,她就會趁夜裡沒人看顧她時,自己溜下床每天偷偷地、一點一點地練習走路。於是她由第一次踏下床虛弱得根本站不住腳,到現在已經可以不靠椅子扶持走到門邊……她對於自己這樣的成績感到驕傲。當然,這是她的秘密。  

  一早,黃老來看過她,再開過藥帖後,終於決定她可以出房舒舒氣了,所以這會兒用過丫鬟端來的早膳,喝下一碗同樣苦死人的湯藥,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出門了。  

  “這是什麼?”讓丫鬟替她梳好發,用絲帶松松地挽著。丫鬟巧手為她弄出她自下忘憂山以來,第一個姑娘的髮髻後,曲弄鷹自銅鏡中見她轉身從衣櫃裡取出一套鵝黃衫來,不由得好奇地問。  

  小丫鬟噗嗤一笑,將它展了開來——是一套嬌柔淡雅的衫裙。  

  “小姐的衣服啊!”她邊說著,邊動作俐落熟巧地伺候曲弄鷹穿上。  

  及時拉住丫鬟為她整裝的手,曲弄鷹無法不問:“我怎麼會有這件衣服?”  

  丫鬟回答得理所當然:“小姐本來就該有這些衣服,有什麼不對嗎?”她反覺得她伺候的小姐可真奇怪。  

  看來這丫鬟根本不會知道別的了。曲弄鷹微蹙眉,想了想,決定暫別追究衣服的來曆,終於放手讓她幫忙穿好這套別致的黃衫裙。  

  從離家以來,曲弄鷹一向以男兒身示人,自然不曾再穿上女裝,現在穿起曳地長裙,她竟有些別扭不自在!瞪著鏡中嬌態媚人的黃衫女子,她有些不敢相信,那竟是她自己!  

  這些天來,鐵奔雷他們只要逮到機會就會進來探望她,而面對她是女子的事實。鐵奔雷表現得很平常;倒是耿禦風、莫留火兩人不改調侃本色,一搭一唱直把她這女扮男裝的“曲護衛”消遣個夠本,藉機吐吐被她騙這麼人的怨氣。雖然他們表面上是嬉鬧,她卻看得出來,他們其實是想盡辦法要讓她開朗起來。也由於此,對於這次受傷而讓她暴露身分的事,她反倒有種因禍得福、松了口氣的感覺——至少她從此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雖說她的身分算是公開了,可要在眾人面前回復女兒身、穿上女裝,卻還是頭一遭。  



  平日不過兩三步即已經輕松跨到的小園,今日卻是足讓她花費不少時間才到。而這一趟短短的路程,已耗去她所有心力。  

  坐在池畔的大石上,曲弄鷹撫著心口直喘息。  

  “小姐,你沒事吧?”丫鬟早在房門外廊子那兒就想勸她別再繼續走,無奈反激起她不服輸的脾氣,硬是撐著身子走到園子裡來——喝!她真是服了小姐,卻也不免擔心她。  

  她真的變成不折不扣的“弱女子”了!曲弄鷹讓自己靠著柳樹,不由自嘲。“我沒事。”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息,她抬眸看了身邊的丫鬟一眼,直言道:“我想一個人待在這裡,你要忙別的事儘管去吧!”  

  丫鬟還想留下,卻被她再次揮退。  

  支開丫髻,曲弄鷹感到自由多了。  

  從小到大,她凡事一向自己動手,根本不習慣被人這樣伺候,更不習慣被人跟上跟下。說她沒千金小姐的命也好,反正她就是慶幸自己不是“真小姐”,否則一定受不了束縛,三天兩頭逃家。  

  望著眼前一池的荷葉點點、碧波蕩漾,曲弄鷹不由想起遠在忘憂山的爺爺和師父。她出來了這麼久,一直沒機會梢信回去,如果爺知道為了要找回綠石,她竟陰錯陽差當起太子殿下的護衛,會有何反應?當初他和師父非要她下山找綠石不可,雖說綠石很重要,可放她獨自闖蕩,他們竟也放心?該不會一向神機妙算的師父已經替她算出她此行會多災多難,所以才真要她下山“曆練”?如果真是如此,不知道他有沒有算到她這回差點小命不保的事?  

  曲弄鷹搖搖頭,不由伸手輕按傷口處,她的命是保住了,除了留下一道醜陋的刀疤。而她現在的處境也是一團亂,眾人的行程、計劃,因她的受傷而整個耽擱了,她的身分引發她能否繼續當殿下貼身護衛的問題考驗……  

  其實當不當護衛對她來說並不重要,她在意的只是——對祁堯天的承諾。  

  既然他早知道她的身分,卻仍以護衛為名交換綠石,他能對她的能力投以信任,那麼她也該盡全力完成這個工作;就算不為約定好了,能護衛太子殿下的安全,能和一群人共同打擊惡人,她做的不也是快意人心的大事!  

  一股沖動沸騰了她的血脈,她一急著站起來,卻忘了自己的身子狀況,於是一陣頭暈目眩猛地襲向她,才一站起,便虛軟地往地面跌跤;而更糟糕的是——迎接她的是一片水泱泱的池塘!  

  “小心!”警告聲伴著一抹快速沖來的人影同時響起。  

  曲弄鷹耳邊聽到了那個熟悉得無法再熟悉的音響,無奈她實在力不從心!在那驚震聲中,她妄想攀勾一旁的柳樹以維持身體的平衡,卻在撲空之下仍直往水面栽。忍不住低呼出聲要閉上眼——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她的手及時被捉住,而另一股力量也托住她的腰,同時阻住了她的墜勢,並且迅速將她安全地抱回大石上。  

  她被救了!  

  曲弄鷹安穩地重坐在石上,驚魂未定地看著半俯身在她身前的祁堯天。  

  “你沒事吧?”幸而及時救下她,祁堯天一顆幾乎要躍出胸口的心才重又平穩下來。而隨在他身後的鐵奔雷、耿禦風,也看到方才驚險的一幕,見她沒事,此時也不由松了口氣。  

  “我……我沒事!”不知怎麼地,她的喉嚨突地一陣難忍的哽咽,盯著靠得她如此近的祁堯天,那種說不出安全溫暖的感覺猛地沖擊她的心。  

  祁堯天沒將攬在她肩頭的手放開,仔細巡視著她蒼白得嚇人的臉龐,他的下顎繃緊。“我以為你該好好待在房裡休息……”他注意到她終於換上一身女裝,呈現出一番別於男兒身的美麗風情;只是他現在更在意的是,她竟險些在他眼前出事的意外,這令他心有餘悸!  

  總算注意到他冷硬凍人的表情。眨了眨眼,曲弄鷹慌忙地要阻絕自己莫名氾濫的脆弱情潮,卻反被他惱人的詰問逼得心頭一酸,眼眶一陣刺痛,她趕緊垂下眼,不願被他看見淚水。天!她不過是身體受了傷,怎麼連她的心也跟著變得脆弱易感了?該死!  

  “黃老已經准許我可以出來走走,殿下,我好像還沒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她刻意冷漠的音響顯著反抗的火藥味。  

  沒有人聽不出來她語中的不快。  

  祁堯天以某種奇異的眼神定定凝住她的臉龐;而耿禦風才張口想說什麼,就已經被鐵奔雷一把拉到園外。  

  此處,除了流水沖刷過假石的淙淙聲外,再沒其他聲響;而存在兩人之間的氣氛也變得詭譎。  

  沉默的氣流令曲弄鷹不舒服極了,可她不准備收回她的話。也拒絕抬眼看他;而方才泛在眼中的一顆熱淚,卻在此時承載不住重力地奪出眼眶。  

  “鷹,你是一個好護衛,卻實在不是一個令人放心的好病人。”祁堯天驀地嘆息,同時一手移至她臉上,以指節溫柔地揩去那顆晶瑩的淚珠。  

  被他的舉動乍然觸動心屝,曲弄鷹身子一陣輕微的顫悸,她迅速揚起睫毛來,直視著他。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像棵植物一樣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讓人喂著吃、喂著喝?”她的惱意來得快、去得也快。動容於他真實、毫不掩藏的關懷。她卻突起頑心故意曲解他的話。  

  “我是希望你可以這麼做,不過你若真能這樣,就不叫曲弄鷹了,不是嗎?”她眸中閃耀的精彩光芒,不由令他的嘴角彎出淡笑。  

  曲弄鷹笑了,笑容璨爛了她的臉龐,更直接攫去祁堯天的視線。  

  “沒錯,看來殿下可真瞭解我了!”  

  她的笑聲引得鐵奔雷、耿禦風兩人重返園來,見殿下和曲弄鷹原本之間的緊張氣氛轉為和諧,他們也不由松下了心。  

  第一次見曲弄鷹回復女兒身的打扮,耿禦風終於逮到機會、毫步吝惜他的稱贊:“嘿,你變回女孩子不一樣就是不一樣,我敢說仙女下凡也沒有你美……”他打量著眼前同樣是那張“俊美”的臉龐,卻明顯多出一股柔媚氣息的黃衫女子,幾乎不敢相信她會是跟著他們一路跋山涉水、英勇過人的曲護衛!  

  接受眾人嶄新、奇特的關注目光,原本羞赧的曲弄鷹倒也漸漸習慣。  

  “哼哼!說不定仙女摔下凡也成了醜八怪,你敢說仙女一定美嗎?你這不是在咒我?”狡黠一笑,她存心抬杠。  

  絕少對女人發出贊美的耿禦風,沒想到一出言就被將了一軍。他怔了怔,然後忍不住大笑了開:“你說的對、說的對!誰規定仙女一定是美的?不過說你是個世間少見的大美人,我們可是一致贊同!對不對,殿下?”他轉向祁堯天。  

  祁堯天回以戲謔的微笑:“這回你總算可以光明正大地稱贊她是大美人,而不用怕被捉起來、摔出去了吧?”  

  想起之前的事,所有人不覺莞爾。耿禦風再度佩服地望向曲弄鷹。她回他一個皺皺鼻、不好意思的俏皮表情。  

  說笑之間,曲弄鷹突然想到——  

  “咦?留火呢?”  

  “他已經先行離開,我有事情交給他處理……”回答她的是祁堯天。  

  瞧三人神情驀地嚴肅了下來,曲弄鷹也知道一定有重要的事發生了。  

  曲弄鷹正想開口問,卻見祁堯天突地彎了身,二話不說將她整個人自大石上抱起——她嚇了一跳!  

  “殿……殿下!”猝不及防之下,曲弄鷹又驚、又羞,直覺耍推開他跳下。  

  祁堯天的臂彎宛如鋼鐵,沒讓她有機會掙脫,抱著她彷若無物地邁開大步向前,而鐵、耿兩人則略感驚奇地跟在後面。  

  “你不適含在外面吹太久的風,我們先進去再說。”他的神情恬淡如風,毫不覺這舉動有何異樣。  

  曲弄鷹臉頰發燙,心也不聽使喚她亂跳。避開後面兩人偷笑的表情,她慌促、別扭地把視線投向祁堯天:“我……我可以自己走,殿下,放……放我下來……”第一次這麼貼近他男性的軀體,仿佛被火焚著般,她只想逃。  

  他那對炯然的眼睛裡亮著懾人心魂的光彩,溫柔地凝睨她。“等你真正回復健康,有了足夠的力氣再跟我爭吧!”  

  誰叫她現在“手無縛雞之力”!反抗不成,只得閉嘴,乖乖地任人一路抱進屋。幸而這只是一小段的路程,沿途又沒人,否則她可糗大了!  

  回到屋裡,鐵奔雷就將正在整理房間、一臉驚訝的丫鬟請出去。祁堯天抱著曲弄鷹直步至床前,將她放在床上,這才撤開兩人之間委實親密的接觸。  

  “李璋欲加害我反失手被擒的事,郭永已經得到了訊息;同時他多番失手,大約也已知道我這次出宮的真正目的。據我們潛在王府密探傳來最新的報告,郭永已經暗中增加兵力,只待時機一到,就會毫不猶豫地舉兵反叛……”之前的事仿佛只是一段小小的、不相關的插曲。祁堯天退後,隱去眼底翻湧的深切溫情;再看她,只餘一片坦蕩、冷靜的眸海,幾句話就將話題導入正題。  

  看他毫不在意的表現,曲弄鷹強壓下心底深處那一抹——失望;不准自己胡思亂想,更強迫自己立刻將注意力放在正事上。  

  “殿下指的時機是……”她總算意識到一個不對勁。  

  “東日國每年此時都會派特使前來我國,邀請我王族成員參加他們的國家慶典,而今年也不例外。現在王宮已經發出正式因應給特使,父王將會親自前往東日國。”祁堯天語氣平靜。  

  曲弄鷹馬上察覺出了什麼,她鎖深了眉頭。“這可是一個給鎮平王反叛的時機。”她眨一眨眼,亮著靈黠的眸光看著他。“難道王是特意答應前往東日國?”  

  祁堯天點頭,贊賞地回視她。“你猜的沒錯!”他坐回椅子,耿禦風隨即倒上一杯茶到他面前。接過喝了一口,祁堯天沒對她隱瞞整個計劃——而這個計劃已經醞釀好一段時間了。  

  原來早在出宮前,王和堯殿下的一串連環策略便已將東日國的例行邀請包含在內。堯殿下的出宮使鎮平王更加強對他的暗殺計劃,而當他的計劃失敗了,一向沉不住氣的他肯定會急切地搜尋儘快成功的捷徑。此時王決定出國的訊息適時地傳出,他必定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瞧曲弄鷹仍一臉迷惑,鐵奔雷自動為她解除疑問:“王答應東日國的邀請是假不了的事,只不過那日出宮的不是王。”  

  曲弄鷹總算明白了。  

  “所以現在只等待那一日的到來……”她籲了口氣,事情似乎快可以告一段落——“留火已經先押李璋回京,而我和禦風明日也會起程。”祁堯天突然地介面說道。  

  曲弄鷹盯住他氣閑神定的表情,首先沉不住氣,挑眉問:“還有鐵大哥和我呢?”  

  他們顯然早就計劃好了。  

  “你的傷勢還未完全復原,不適宜在路上顛簸,我要你繼續留在這裡養傷,黃老和奔雷也會留下來照顧你……”這是對她最好的安排。祁堯天儘管不想讓她離開他的視線,卻又不得不顧慮到她如今的身體狀況。  

  聽到他的安排,她只覺心一沉。她明白他說的沒錯,以她現在的情況,確實不適宜上路;可……她不想被留下來,不想離開他。  

  見她低首默然無語,祁堯天的嘴角浮上一個溫柔的淺笑。“黃老說你復原狀況很好,大約再幾天就可以做些長時間的現行,到時你再同奔雷上來與我們會合啊!”  

  曲弄鷹倏地抬頭,看了鐵奔雷一眼,再把視線調向祁堯天,美麗的臉龐凝聚令人動容的堅決。“我可以留下,但鐵大哥必須跟你們走。”  

  此言一出,眾人都怔愣住了!  

  即使曲弄鷹再渴望能和他們一道走、再渴望繼續留在祁堯天身邊,但理智卻提醒她;她現在只會成為眾人的負擔,而她痛恨成為旁人的負擔,她更明白一項事實。  

  “鐵大哥的責任是保護你的安全而不是照顧我,我不贊成他留下來。”他會比她更需要鐵奔雷,因為他比她重要得多了。  

  聞言,祁堯天英俊的臉龐驀地柔化了下來——從她閃爍不定的眼神中看出了緊張與不安,他的心再度被牽動。  

  “把你留下是情非得已的決定,而奔雷主要的責任就是儘快讓你歸隊;至於我的安全,該安排、該注意的,他們不會漏掉一項。”他在間接解除她的擔心。  

  “可是——”她就是擺脫不掉心裡某種不祥的陰影,仿佛……有什麼事會發生?  

  耿禦風終於忍不住咧了咧嘴。“別可是了!我看你‘可是’擺明瞭不信任我的能力足夠保護殿下的安全,是不是?”他半開玩笑。  

  曲弄鷹睨他。“你要我答是嗎?”她抿唇,不快的情緒,化為一道銳芒賞給他。  

  耿禦風嘿笑著,毫不在意。“算了、算了!我說你呢,先讓自己回復健康要緊,殿下的事現在全交給我們煩惱就行,好嗎?”  

  似乎也由不得曲弄鷹了。  

  第二天,祁堯天一行人整裝起程,快馬往京城方向奔馳;而在離開前,他留給曲弄鷹一段耐人尋味的話:“鷹,等這件事了了,我會依照約定將東西交給你。雖然從此你不再是我的護衛,可你還有別的……”  

  不解地看著祁堯天,他卻只是輕輕一笑,便轉身上馬離去;留給曲弄鷹的,是滿腹的疑惑和詭異。  

  瞧著眾人遠去的背影。曲弄鷹最後頹然嘆了口氣。  

  “鷹,想趕上他們,就讓自己快快好起來吧!”鐵奔雷鼓勵她。  

  她從來就不是容易被打倒的人。迅速為自己振作了精神,她轉頭對鐵奔雷燦然一笑。“鐵大哥,相信我,我們不久後就可以上路了!”  

  鐵奔電對她倒是信心十足,要丫鬟扶著她往屋裡走,邊道:“我相信你,不過,你得先把該喝的藥喝了。”  



  在黃老的妙手和曲弄鷹努力的練習下,她的回復狀況堪稱神速,於是就在短短的三天內,她已經由原來的短距離散步,到現在可以揮拳、跑步的程度,除了還不適宜跟人打架,她甚至可以說已經完全復原了——連黃老、鐵奔雷兩人也為她的進展快速感到驚喜。  

  “我不用再吃藥了吧?”雖是問話,卻含著無比堅決的音響,出自坐在欄杆上美絕無瑕、英氣勃發得令人不敢逼視的黃衫女子之口。  

  “不用、不用!你現在的身子好得很。還吃藥做啥?”老頭子涎著表情,打從昨夜起就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她身邊團團轉。清了清喉嚨,他笑得都看不見眼珠子了。“嗯,嘿嘿……我說曲護衛、曲大小姐啊!你再多說些忘憂前輩的事嘛!你才說那麼一點點怎麼夠呢?忘憂前輩可是找最尊敬、最崇拜的人,二十年前他突然退隱江湖、失去蹤跡,天下從此少了一位活神醫,我還以為前輩他已經……哈哈!想不到、想不到你竟是她的弟子……”  

  黃衫女子——曲弄鷹也想不到昨夜無意中透露出她師父的名號,竟會讓嗜醫如命的黃老興奮到現在。  

  她知道師父以一身神醫奇朮救人無數,當時人幾乎無不知曉“忘憂子”之名。只是在雲遊行醫數十載後,厭煩了世俗庸擾,他才會選取隱居。沒想到二十年來未再踏足江湖,只在興之所來時,偶爾下山替小鎮的人看看診、抓抓藥的師父,“忘憂子”的名號一提出來依然嚇人哪!  

  “也許我在騙你,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麼忘憂子。”被他纏著直追問師父的事,曲弄鷹不耐煩了,恨不得收回昨晚的話。  

  黃老搓了搓手掌,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堆著可親的笑容。“我不過是想知道忘憂前輩的行蹤,好向他請教請教些醫理,好歹你也看在我們有緣的分上……”  

  曲弄鷹猛地跳下欄杆,大步往鐵奔雷來的方向走去,完全將後頭的人拋下。  

  “鐵大哥,是不是有什麼訊息?”她立刻接近鐵奔雷急問。  

  鐵奔雷在她面前停下,點頭,方形古銅色的臉龐有著滿意的微笑。“一切順利。他們現在抵達青松鎮,沿途狀況良好。我已經派人傳訊息給殿下,告訴他,我們明天可以起程了。”  

  曲弄鷹總算笑了。  

  “黃老,你也在這裡?”猛看到她身後的人,鐵奔雷驚訝!因為他一直想找他替曲弄鷹再診一次,以確定沒事。  

  “在、在、在!”黃老心不在焉地對他點頭,繼續盯著曲弄鷹。“就算你不看在我們還算有緣,你好歹也看在我曾救了你一命的分上!這是我此生最大的願望,幫老人家完成心願可是功德一件,你就這麼狠心當真不幫我嗎?”他鍥而不舍。  

  一旁的鐵奔雷莫名其妙地看著兩人。  

  眨眨眼,曲弄鷹實在不得不欣賞他的毅力了,況且……嘿!她師父又沒說不准人去找他,而且就算讓他知道地方,師父見不見他也是個問題。  

  瞧黃老在聽完曲弄鷹指點的一些地名後喜孜孜地離開,鐵奔雷不由疑團滿腹地看著她……  

  “沒事、沒事,他不過是想找人!”回首看到鐵奔雷奇怪的表情,曲弄鷹搖搖頭,眼睛霎亮。“鐵大哥,我們明天就可以趕去和他們會合了,是下是?”她已經厭倦了等待的日子,被綁在這裡動彈不得,她早已手癢了。  

  得知他們安然無事繼續朝京城前進,她稍松了口氣……因為他們都知道,即使鎮平王的目標已經轉向王宮,可沒人能料到他對太子殿下的不利行動是否已停止。  

  雖明知祁堯天身邊明裡暗地有不少高手隨護,她仍然無法安心……  

  對祁堯天的關心早超越了正常界限,曲弄鷹知道,一種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情感正慢慢氾濫,莫名其妙的不舍和眷戀愈加箍緊她的心。一直以為,對他的常駐全出於約定和責任,到現在她才驀然明瞭——她竟也把心一點一點投進了。呵!她簡直是自找苦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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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6 00:29: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整整落後祁堯天他們三天,再加上曲弄鷹傷勢方愈,鐵奔雷不讓她趕太久的路,所以他們要追上前方的人得更費時了。  

  祁堯天他們要回京至少得半個月,而距炅帝出國還有近一個月的日子;只要不發生意外,他們要在計劃時間內趕回宮綽綽有餘。至於曲弄鷹能無法在他們回宮前追上去,只有盡力而為了——除非前面的人停下來等他們。  

  一路上,鐵奔雷不忘和各處的影子秘站保持聯繫,並抓取祁堯天他們留下的訊息,知道他們一直在前方,而且一切順利。  

  一切似乎真的很順利,卻仿佛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以致令接到訊息的鐵奔雷也錯愕不已!  

  “遭遇埋伏,殿下失蹤!”短短幾個字,卻讓人駭異驚寒。  

  從他手中接過字筆,迅速看了一眼,曲弄鷹同樣呆愣住!  

  “怎麼可能?!”靜呆了一會兒,曲弄鷹首先叫了出來:“殿下他怎麼可能突然失蹤?!”  

  震驚之後,鐵奔雷立刻冷靜下來。“先別慌,我們找此地的秘站問清楚再說。”  

  沒錯,他們必須這麼做。  

  只是當他們由秘站得到的是同樣的訊息時,兩人真正感到事態嚴重了!  

  “……昨天前一站火速傳來殿下遇襲的訊息,我們也派了一半以上的人趕到出事地點,卻沒有發現殿下他們的行蹤。聽前一站的組員說,他們是收到放出的訊息才匆匆趕到現場,可是當時現場除了打鬥的痕跡外,就沒別的……”此處秘站的負責人臉色沉重。  

  “殿下直到現在還是一點訊息都沒有?”鐵奔雷的眉頭也全蹙攏了。  

  負責人搖頭。  

  曲弄鷹、鐵奔雷兩人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到祁堯天最後出現的地方。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之前不是好好的嗎?咬著牙,催促馬兒盡速前進,曲弄鷹哪顧得眼前風沙漫天刺痛著臉?此刻她的心只懸在祁堯天身上——只差那麼一天,她就可以趕上他們了!該死!若不是李璋害她受傷,拖延了她上路的時機,她又怎會在後面苦苦追趕,又不知道他究竟出了什麼事?  

  遇襲?該不會又是鎮平王搞的鬼吧?殿下他們到底遇到什麼樣的攻擊?為什麼他們會全部失蹤,連影子也探不到他們的訊息?會不會他們已經被人擒住……  

  焦躁像電極一樣猛烈竄過她的身體,一股陌生的恐懼也冷冷地爬上她的背脊,而腦海裡浮現的景象更令她不寒而慄……她用力甩頭,抑下荒謬的想法。  

  不不不!他們怎麼可能出事?祁堯天一向擁有逢凶化吉的力量,他是機智多謀的太子殿下呢!不會有事的!曲弄鷹不准自己再胡思亂想,強迫自己必須信任祁堯天……可,她仍感到自己的心臟已經緊揪成一團。  

  即使發生了這等大事,鐵奔雷仍不許曲弄鷹趕得太快,但是在幾次勸告無效之後,他也只好由著她去了——因為連他也為殿下無故失蹤的事憂急如焚!  



  而待他們幾乎馬不停蹄地趕到祁堯天出事的密林時,已經是一天后——  

  曲弄鷹沒想到自己趕了一天的路,再加上強恃氣力才撐到這裡,連馬兒也未止蹄,她便急著往下躍,結果是——只見她穩不住墜勢,直接摔在地上!  

  鐵奔雷大吃一驚,立刻下馬奔到她面前。  

  “你沒事吧?鷹!”他伸手要扶起她,連陪他們同來的兩名影子侍衛也擔心地看著她。  

  曲弄鷹搖頭,揮揮手喘著氣,揉揉作痛的地方,乾脆坐在地上稍作休息。  

  “鐵大哥,你先去檢視有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鬆懈下來,才發覺自己渾身竟無處不酸痛,骨頭簡直快被拆散了!沒再逞強折磨自己,她只得催促鐵奔雷行動。  

  看了看她蒼白頹靡的神色,不用她言明,鐵奔雷已經強制她休息;而他則在兩名影子組員的陪同下,四處查勘了起來。  

  早之前已有秘站人員來仔細搜索過一遍,均無所獲;而今他們再來,發現的東西也不會比之前的多,所以即使是細心如鐵奔雷,似乎也難再找出什麼來。費了半天工夫,根本毫無進展,連後來一起加入搜尋行列的曲弄鷹,也不得不放棄了。  



  “他們怎會無緣無故失蹤?鐵大哥,你想,殿下他們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曲弄鷹實在猜想不出來他們的遭遇,只好問閱曆經驗豐富的鐵奔雷。  

  沒有住進秘站,此時他們正夜宿城裡一間最具規模的客堆疊——這是鐵奔雷的意思。  

  在門口回頭,看著一臉倦容困頓,卻仍強撐精神的曲弄鷹,鐵奔雷冷靜穩重的表情微現一抹若有深意的笑。  

  “也許……我們不必太擔心!”再次叮嚀她好好休息,他便回自己的房間。  

  曲弄鷹盯著他轉開離去的背影,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雖然從密林那兒探過後,他的態度一如平常,但她就是感覺不對,仿佛他正疑惑著某件事,也等待著某件事;她忍不住好奇地問他,他卻老是搖頭不答。而方才他再說出那句“不必擔心”的話,更加深她的疑心。  

  難道……他在密林那兒果真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曲弄鷹的心一亮,想到這可能,幾乎迫不及侍要追上去問他,可猛然,她頓下腳步。不可能!如果鐵大哥真發現了什麼,一定會讓她知道……  

  甩開這荒謬的念頭,她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  

  倦憊加上連日累積的精神緊張,使得曲弄鷹身子一靠上舒服的床,就再也止不住千斤般壓來的睡意侵襲,她幾乎是立刻進入夢鄉。  

  天剛亮,曲弄鷹神清氣爽地醒來,她張開眼睛,卻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怔了住!  

  “嗯,醒了?!”那正俯身凝視著她的男人,仿佛完全不知他的突然出現夠令擔心他行蹤的人吃足震撼,他對床上才醒來的佳人露齒一笑。  

  曲弄鷹不可置信地又眨了眨眼,驀地,下意識一手抓住他脖子,手中傳來的真實感似乎才讓她相信眼前的事實,她喊出一聲:“殿下!”  

  這卓爾不群、面含燦爛笑容、顯得神釆迫人的男人,不正是曲弄鷹他們急切搜尋的祁堯天?  

  祁堯天毫不避諱,伸手將曲弄鷹扶坐起,兩人面對著面,而他身上潔淨獨特的味道直接侵佔她的嗅覺,同時使她的腦子乍地清醒。  

  “看來你的身子已經完全回復了!”他瞬也不瞬地看著她,低低地吐出一句溫柔的句子。  

  被他的突然出現攫去了整個心神,曲弄鷹沒細思到他語中的愛憐。明白事有蹊蹺,只迫不及待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難道你們出事的訊息是假的?”握緊拳頭,看見顯然平安無事的祁堯天,如釋重負的感覺竟使她有股想哭的沖動——她狠狠咬住下唇。  

  “誰告訴你我們出事了?”凝眉,他盯著她因緊咬而泛白的唇。  

  “一切跡象全都這樣察看,所以我們才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這裡來,可是現在你——”她眨眼,以阻止沖上眼眶的刺痛感。  

  抬手輕柔撫順她披垂的青絲長髮,然後將手停在她細瘦的背上,他內斂神情,只餘嘴角一抹似笑的弧形。  

  “太子殿下已經喪命的訊息會在近日內傳遍天下,現在在你面前的,只是一縷死不瞑目的鬼魂。”  

  他著實親密的舉動才引得她背脊一陣不自主地顫栗,他的話卻成功地令她怔愣得忘了剛醒來的羞赧。  

  “什……什麼?”她的腦筋一時還轉不過來。  

  “太子殿下已經被人用天下最厲害的毒毒死了。”他的表情儘是認真,可他的手正暗施勁,一點一點將臂中的女子住自己懷中移。  

  猛然明白他的語意,曲弄鷹突然大叫出聲:“騙人!”忘了該和他保持距離,只想到反嗤他的“鬼話”。她兩手貼上他的臉龐,掌心傳來的熱度讓她心安。“我摸得著你,你的體溫是熱的,你的心也還在跳……啊!”她繼續將手按在他胸口,可驀然間,一種極怪異的觸感驚動了她——低頭,瞧見自己不知何時已整個貼靠進他的胸懷,莫名燥熱霎時湧上她的頰,她忙不迭要推開他。  

  可,圍在她腰際的臂膀愈加箍緊。  

  “你果真有鍥而不拾的求證精神……”他輕松自在地摟著她,鼻子對著她的鼻子,眼睛對著她的眼睛,他溫柔地微笑著,她則滿臉的驚羞、慌惱。“太子殿下身亡是假,被一群殺手暗殺倒是真的。”沒多說明當時激烈的戰鬥,他只淡淡提到關鍵。  

  跟在他身邊的時間雖不算長,曲弄鷹卻不難瞭解到他這兩句話的背後,其實已包含了多少的譎詭。她搖頭,仍抗拒著他突如其來的抱摟。“殿下,請放開我!”她強自鎮定,卻克制不住胸口狂亂猛烈的心跳。  

  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做?而更該死的,明知現實的殘酷,她卻天真地奢望這個安全溫暖的胸膛真是屬於她——天!她真瘋了!  

  不不!她得儘量遠離他才行。  

  “從我們離開縣城,那批殺手就一直跟在我們身後。直到到了這裡,我們才決定解決此事,最後運用了一點詭計,才使他們相信我中了他們的劇毒。我們只讓一人“僥幸”逃脫,而那個人肯定會將他見到的事據實以報……”彷若未覺她的掙紮,他那帶著笑的雙眼眨了一兩下,嘴角扯出一閃而逝的笑意,之後迅速斂回肅然的神色。  

  掙脫不出他的制箍,曲弄鷹只好紅著臉直瞪著他;而她的主動提及,令原本就想知道一切的她,移轉開一些注意力。  

  “你故意製造出事的假像,難道連秘站也不知道這訊息?”聯想到這點,她雙手一緊,不自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憶起之前幾乎擔心他到食不下嚥的地步,那種酸酸澀澀的刺痛,又驀地紮上眼眶。  

  凝視她迅速垂下的眸珠泛漫一層薄霧,祁堯天放開了她一些,緩緩地,他用指節輕柔地刷過她眼底的陰影。  

  “訊息愈少人知道愈好,我們知道你和奔雷聽到這事一定會不顧一切地盡速趕來,而且奔雷也看見了我在現場留下的暗號,我們只等著你們前來……”他語中的輕憐情意含著嘆息。  

  被他的溫柔舉動催動了淚水,曲弄鷹急忙眨動眼簾將它們趕落。“……原……原來鐵大哥已經知道……”難怪他要她不必擔心。  

  用袖擦去她的淚,祁堯天低聲道:“奔雷說你聽到訊息就半刻也不願休息地一直要趕過來,你的傷剛好,不怕人擔心嗎?”  

  “我……我沒事!”抬起晶亮的眼,曲弄鷹嘗試與他柔情似水的力量相抗。這回,她毫不費力地推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既然大家都沒事,那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麼?鐵大哥、禦風,他們是不是都在了?”她必須讓自己分心。  

  這回任她推開,祁堯天坐在床沿,笑看著她將自己退到無處可退的角落。  

  “他們已經在外面等著。”沒將她逼緊,祁堯天站了起來,視線乃未離開她。“原本我只是想進來看看你醒了沒有,沒想到……卻好像嚇著了你……”他語含深意。  

  他墨黑的深眸微隱灼熱奇異的光焰,令曲弄鷹的心怦怦悸跳。回視著他,她恍惚失神了一剎!  

  “……不該是這樣!他是太子殿下,而我不過是……”她不覺輕喃出聲。  

  “太子殿下就沒有喜歡人的權利嗎?”祁堯天沉穩的音響突地響起,有力地截斷她的自言自語。  

  嚇了一跳!顯然被聽到了——曲弄鷹又羞、又驚地直瞪著他溫柔與剛毅並存的深刻俊顏。什……什麼?他的意思究竟是……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在你眼中,難道我還只是個太子殿下而已?”他眉毛一挑。  

  曲弄鷹被他逼人的視線一凝,身子開始悄悄往旁邊移,不想面對他敘述背後的真正含意,她只想逃。“當……當然!”  

  她的舉動一絲也沒逃過他的眼。  

  祁堯天雙手環胸,氣勢自然底定,懾人的威儀立刻令她呼吸一窒、身子一僵!  

  “叩、叩、叩!”一陣輕悄的敲門聲陡地傳來,及時打破了兩人間沉默卻又曖昧的氣氛。  

  如遇救星般,曲弄鷹一聽到敲門聲,想也未想,立即從另一旁迅速溜下床往門口跑。“我去開門!”  

  祁堯天微微牽動唇角,眼睛追隨著簡直落荒而逃的女子,神情明顯散朗了開,一抹笑意泛漾開來。  

  “慢著!”  

  曲弄鷹才摸到門把,即不得不暫停。她略緊張地轉過頭去面對他,卻大感意外地只見他已步至她身後,並將一件外衫披在她身上。  

  “穿上才不會著涼。”他平平靜靜地道。手離開她的肩,退後,坐回椅上。  

  心窩一暖,曲弄鷹既感動、又覺不安。悶著一口氣,不敢再看他,倏地轉頭將門開啟。  

  門開了,進來的是兩人一禽——鐵奔雷、耿禦風,和鷹奴!  

  不待詫然意外的曲弄鷹開口,伸著臂膀讓那只蒼鷹停歇的耿禦風,已經又興奮、又訝異地對她直呼嚷:“太好了!你已經醒了!你看這是不是你的鷹?方才我們看它在上空飛,一時有趣向它招手,沒想到它竟然真的飛下來,而且還停在我的手上呢……”  

  曲弄鷹哪不認得它!  

  “鷹奴!”她一伸手過去,鷹奴立刻躍到她腕上。  

  “它真的是你的鷹啊!”耿禦風還想逗它,卻見它再也不理他,一顆鳥頭還半偏高哩!“哇!它可真會過河拆橋,找到主人就不理恩人!”瞧它一副睥睨人的高傲姿態,耿禦風直想對它亮拳頭。  

  看出他的意圖,曲弄鷹笑哼著:“如果不想被啄得滿頭包,我勸你就少動歪念頭。”  

  所有人都在看他,連鷹奴也將一雙碧綠詭亮的眼投向他——耿禦風尷尬地“嘿嘿”乾笑兩聲。“我不過想跟它玩玩嘛!不玩就算了……”  

  曲弄鷹將注意力轉向鷹奴。  

  “鷹奴好像已經失蹤很久了……”說話的是祁堯天。  

  曲弄鷹再次面對他,顯得鎮定多了,她對著鷹蹙眉。“因為以前師兄身上有綠石,所以它才一直跟著師兄;可後來師兄說將綠石獻給鎮平王,鷹奴也失去蹤影……我也不知道,現在為什麼它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祁堯天三人的表情立顯古怪。  

  鷹奴低鳴一聲,仿佛想向她表達什麼。一拍翅,它突地離開曲弄鷹的手腕往門外旋去。  

  曲弄鷹一怔,也立即跟著它跑到外面。仰頭搜尋,卻見鷹奴已經收翅停在庭院的樹梢上,眼眸半合,狀似休憩。  

  猜不透它的行徑,曲弄鷹只好繼續看著它,但又怕它突然飛得無影無蹤、不知去向。  

  “難怪它會在這裡。”祁堯天的低沉嗓音驀地出現在她身後。  

  聽出他語帶玄機,曲弄鷹馬上轉身——祁堯天頎長俊挺的身影立在門口,而他的神情深意中帶著肅穆;連他身側的鐵奔雷和耿禦風兩人亦不見輕玩。  

  曲弄鷹陡然有種心驚膽跳的不好預感。“你怎麼能知道鷹奴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沒讓疑問梗在心裡。  

  抬眸看了鷹奴一眼,祁堯天再將視線直投向她,他沒對她隱瞞。“事實上,綠石現在已經在我身上。”  

  曲弄鷹驚訝地看著他從身上取出某樣東西,然後攤開在掌上——是一塊瑩綠美麗的小石子!  

  她忍不住向他沖去,停在他身前,低頭看清了在他手中的小東西——正是她追尋已久的綠石。她下意識地伸手向它,未及一半卻又猛地縮回手。  

  “原來綠石一直在你手上!”曲弄鷹吐出一口長氣。  

  “不,你錯了。”祁堯天出人意料地否認:“它直到昨晚才在我手上。”他突然執起曲弄鷹的手,然後將綠石放在她掌心。  

  曲弄鷹錯愕地看著此刻正靜靜躺在她左手掌上的綠石,終於將眸光移到祁堯天臉上。“殿下,你——”她遲疑著。  

  “你不是一直想要回綠石?我現在把它還給你。”他悠然一笑。  

  綠石玄奇如常,一抹溫暖的熱度正由它緩緩泛漾出來;才一會兒,她的手心已經在發熱,而這股溫暖也慢慢浸透向她的整個臂膀。若她將綠石貼在心口,肯定不用怕寒風襲身了!  

  “你……現在就要將它還給我?難道你不怕我現在就離開?”她深懷某種期待地試探。  

  “你不會…”他直視進她美麗無雙的眼,悟然微笑:“就算現在讓你拿回了綠石,你也會等這次行動結束才離開,不是嗎?”  

  他簡直將她看透了!  

  一眨眼,曲弄鷹突憶起之前的疑惑:“你說綠石昨晚才在你手中,這是怎麼回事?”  

  回答她的是鐵奔雷。他的神色冷肅、語氣森嚴:“攻擊殿下的那一批人中,其中一名刺客的身上藏著它,你的綠石就是無意間從他身上搜出的。”  

  “綠石怎麼可能會在一個刺客的身上?”曲弄鷹更不解了。  

  “那名刺客……你不陌生……”祁堯天話中微有嘆息。  

  她環視三人嚴肅的面龐,一股冷冽寒氣莫名由腳底直竄上,某種不可能的臆測在腦中閃過——鎮平王府、不是陌生人……綠石……  

  “不可能!”曲弄鷹猛地驚喊出聲,連她自己也被自己嚇了一跳!她幾乎凝屏著氣息,瞪大眼睛看著他們。“你們說的不可能是他……”  

  “事實上,你要的綠石一直就在他身上。”祁堯天伸手握住她的肩,藉以緩和她的情緒。“早在你闖進宮,要我幫你找可能被獻進宮的綠石時,我就懷疑東西其實還在他手中。要知道鎮平王有沒有獻綠石進宮很容易,註冊進獻錄的資料近期沒有他的名;而事實上,早有謀反心的鎮平王當時也已月餘不曾進宮,更別提他有心思進獻什麼異寶討我父王歡喜了!我派奔雷負責追查你師兄的狀況,我們不曾懷疑綠石曾離開過他的事。昨天,禦風審問出襲擊我們的七名殺手,包括一名被特意放走的殺手全來自鎮平王府;而昨夜,奔雷認出了你師兄朱元季竟也在其中,綠石確實一直在他身上。”  

  曲弄鷹怔愣了良久……  

  綠石在師兄身上並不是十分令她意外的結果,她驚駭又不可置信的是——他竟是要行刺太子殿下的殺手之一?!天!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不!鐵大哥一定是認錯人了!那個人絕對不是師兄……師兄就算再怎麼貪求,也不會做出這種事!  

  手心傳來一陣刺痛,她才驚覺是緊握的綠石紮的——她心驚了!  

  “帶我去看看他!殿下,我要去看看他!”她再顧不得禮數地扯住祁堯天的衣服,急切地直想去證實他們的錯誤。  



  一會兒後,曲弄鷹置身另一間客房裡。  

  祁堯天他們早包下客堆疊整個隱密後園,而七名刺客則分別囚在兩間客房裡,由侍衛嚴密看管著。現在一名殺手被單獨帶到這間房——曲弄鷹瞪眼看著正被人拖進來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蓬頭垢面、全身多處刀劍傷痕令人怵目驚心,看得出他已經飽受折磨和驚嚇。  

  “師兄!”曲弄鷹幾乎不敢相信這男人就是她的師兄朱元季!可她並沒有看錯,她低呼,奔上前抓住他。  

  生怕他會突然大發凶性,押在朱元季兩邊的手下趕緊抓牢他;而鐵奔雷、耿禦風也自然地跟上她,以防萬一。  

  原本一臉悸怕、兩眼無神的朱元季一聽到似曾相識的叫喚,不禁眨了眨眼,然後回覆些許意識,定神看向面前對著他咬牙切齒的貌美女子。  

  “小……小師妹?”他低喃。一定是他眼花了,曲弄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曲弄鷹恨不得狠狠搖醒他。看著他一身的狼狽,一層悲哀和荒謬的情緒沉重地壓上她。“師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闖了什麼滔天大禍?”她咬緊牙關,從齒縫中擠出話。  

  焦距再度集中在她臉上,朱元季的眼睛漸漸亮了。他張大眼,終於確定站在他面前的人真是曲弄鷹。可是,她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把視線慢慢轉向她四周的人,而當他看清在她身後那名英挺的男人是誰時,不由自主地喘起了大氣。  

  即使成天幻想著錢財能從天而降,本性還算不惡的朱元季卻從未想過要殺人,更沒想過要以殺人來換取財富;可沒想到,鎮平王爺似乎摸透了朱元季的弱點,在賞了他夢寐以求的一切,使他沉溺其中無法自拔後,朱元季終於答應替他殺人。於是他在王爺的安排下來到這裡。鎮平王爺似乎是利用他身手實在普通不致令某些人起疑,或者是無意中看到他吹管箭、射飛鳥的高技,所以他被賦予以吹射毒針的方式下手……  

  朱元季的工作只是被告知目標,然後下手,是以他根本不知道他要殺的人是誰。而為了得到王爺允諾事成之後,讓他繼續擁有榮華富貴,即使他先前所有的那一點良心也被泯滅了!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他行刺的物件竟然就是當今太子殿下!失手被抓後他才知道這個事實,而他發現真相卻為時已晚……謀殺太子殿下,天!他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死!  

  曲弄鷹驀地放開朱元季,轉向握有生死大權的祁堯天。  

  “殿下,依律……你們都怎麼處置……刺客?”她的音響有點顫搖。  

  就算他再怎麼不該,他總還是她的師兄,她無法坐視不理,更無法見死不救……該死!她突然痛恨自己,為什麼當時沒強硬將他帶回忘憂山,否則今天也不會出這種事!  

  祁堯天一揮手,兩名手下便將一臉驚惶失措的朱元季帶出去,曲弄鷹想追上去,卻被耿禦風攔阻。  

  “鷹,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行刺殿下的下場只有一途……”連一向豪氣爽快、樂天達觀的耿禦風遇上這種事,也無法不冷硬下心來。  

  所謂“事不關己、關己則亂”——曲弄鷹早已心亂如麻,耿禦風的話令她更加焦慌。  

  “不!他無法死!他是我師兄!”她屏著呼吸,眼睛望向祁堯天。“殿下,我不相信師兄會做出這種裡,我想……他一定是迫於無奈……一定是鎮平王脅迫他!殿下,我要求你網開一面……”  

  凝視著她焦灼、透著不安的蒼白面容,祁堯天深不可測的黑瞳迅速掩過一絲憐惜的光芒;可一瞬間,又複歸平靜。  

  “你的意思是——連同其餘六人我都得放了?”他說得輕描淡寫似的,可一種犀利的威嚴卻從他的眉眼神情中散髮出來。  

  明白自己的要求是過分了點,可她無法不為他的生存做努力。“我……我知道我的要求太過無理,我只希望殿下能再調查清楚,給他一個機會證明,也許我說的是事實……”她緊張地看著他。  

  “所有人在昨天已經供出一切,其中也包括朱元季。”耿禦風將他的供詞簡述一遍,而他的話也間接粉碎了曲弄鷹的臆測和能救他的一線生機。  

  她呆住了!  

  該死!師兄竟然這麼做!而更該死的,則是鎮平王郭永!師兄再怎麼不成材,為了成為有錢有勢的人而逃家,可誰也無法說他懷抱夢想有錯。他只是錯在不該心存一夜致富的妄想,以至於被有心人利用,走上歧途;他只是錯在不該選錯了主人、用錯了方法……  

  曲弄鷹不怪他欺騙了她綠石的事,只怪他欺騙了自己去做這種違背良知的事。為了錢財去謀害人,即使他要殺的人不是太子殿下,可這還不是一樣是天理難容的行為?  

  天!她該怎麼辦?于情於理她都無法見死不救,可她心裡卻也十分明白──想救他,根本是一件比登天還難的事。  



  槃坐在樹下,長劍置於腿上,曲弄鷹看著前方祁堯天傲立挺拔的背影,心頭不由泛起某種苦澀…  

  這五日來,堯殿下已死的訊息早傳遍天下,他們現在正積極地趕回宮;而數名侍衛則押著包括她師兄在內的七名刺客早一步走——怕她再做傻事嗎?  

  曲弄鷹苦笑。  

  她並非無理性之人,只是碰上這種情理交戰的事,她就是無法舍去“情”的包袱;所以這幾日下來,她一切的方法都用上了,偏就是改變不了他們的心意;甚至她計劃不顧一切地偷偷放走師兄,卻總被祁堯天識破。她明白她的舉動令所有人為難了,可是……  

  猛回神,曲弄鷹發現祁堯天已蹲身在她面前,讓人心跳加速的英俊臉龐有著一抹難以覺察的笑意。  

  “你在想什麼?”他深黑的眸,又銳利、又溫和地與她對視相纏。  

  偏頭看了四周一眼,只見不知何時,包括鐵奔雷、耿禦風在內的十數名侍衛,有人牽著馬兒入溪刷洗、有人難得輕松地在水裡抓魚,曲弄鷹卻發現,他們好似都很有默契地,每個人都離她和祁堯天一段只足夠適時防衛的距離……  

  做啥?當她是瘟疫嗎?這些人最近都有些不對勁,看她的眼光總有股說不出的詭異,對她的態度似乎也有種不著痕跡的轉變……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她回首,對祁堯天蹙眉而視。“殿下為什麼要在乎我在想什麼?”她突然感到煩躁起來。“就算我快樂、就算我悲傷,也只是我自己的事,殿下為什麼要費心理會我的想法、我的感受……”她脫口而出。  

  他有能力影響她的心緒、撩亂她的心思!她沒有笨到不知道自己正在做傻事——喜歡上未來的帝王,這不傻嗎?可即使她努力不讓自己愈陷愈深,卻徒勞無功。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雖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何時不知不覺地淪陷,她卻十分明白一點——喜歡上一個萬萬無法喜歡的人,肯定不會是件好事。  

  她永遠追不上天,雲和泥也不會碰在一起——真是該死的真理!  

  祁堯天眸中的剛氣融化了,唇邊乍現一抹微笑。他氣定神閑,凝注著她微慍的臉蛋。“你一定不知道,你的表情一向藏不住心裡想的。當你高興時,你的眼睛不會悲傷;當你生氣時,你的眼睛不會快樂,你的眼睛毫不隱瞞地洩露了你的情緒……而我,在乎你的快樂和悲傷。鷹,難道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一件事嗎?”他眨眼,突然伸掌扣住她的腕。  

  微驚,心臟止不住悸跳!曲弄鷹下意識要掙開手,卻被他愈握愈牢。她搖著頭,無端地臉頰發燙……天!他……他不可能這麼注意她!  

  “殿……殿下!有人在看著,請你……”為她的大膽舉動,她差點說不出話來!  

  “我說你真傻!”祁堯天嘆息地低語。  

  “什麼?”她的腦筋還有些轉不過來。  

  “相不相信你有能力吸引我全部的注意?”他把玩著她細致的手腕。  

  她呆住!  

  “相不相信我喜歡你?”低首,他輕吻她的腕。  

  “啊?!”她被震得更呆了。  

  他驀地期聲大笑……而他的笑聲驚醒了曲弄鷹,也令得眾人忍不住將原本趨避的視線投向兩人。  

  意識到四周的眼光,曲弄鷹不由得滿臉羞紅,慌不迭用力將被他握住的手抽出,然後一下跳了起來,後退好幾大步。  

  “殿下?!”她不可置信地驚呼。“天啊!她……她是不是聽錯了什麼?他怎麼可能……  

  緩緩站起身與她相對,祁堯天斂回大笑,而嘴角仍餘一抹愉快的笑意。“怎麼?我無法有喜歡的物件嗎?”  

  努力要抑平如擂鼓般狂響的心跳,曲弄鷹聞言不由又退了一步。“當然能!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爺,要喜歡什麼樣的姑娘都有。而我……不過是小小一介平凡山野女子,殿下就算有喜歡的姑娘,也不可能是我。”一與他灼熱的目光相遇,她發現要清晰地思考,似乎是件難事。  

  “我認識的曲弄鷹,雖然沖動、沒耐心,卻勇氣十足、正義凜然。雖為女兒身,卻直比英豪,她獨特而吸引人,唯有你說她平凡……而且身為曲相爺之後,你如此說,無異是辱沒他老人家了!”他輕揚眉,深眸隱過異芒,突然丟下爆炸性的一句。  

  心神一震,曲弄鷹又驚、又駭地瞠大眼:“你怎麼知道我爺他——”她猛地住口的原因,緣自于祁堯天著實燦然而狡黠的笑容,她腦中倏地閃過一道思緒……  

  “看來我猜對了!”  

  果然中了他的計——曲弄鷹又惱、又心服,  

  “……我爺退隱已二十年,沒想到竟還有人記得他!”曲弄鷹終於坦然承認。而對於能暫時移轉他的注意力,她反倒暗鬆口氣。  

  仿佛瞧出她的心思,祁堯天卻不急於點破。  

  “曲相爺輔佐過我三代帝王,不知為我朝立了多少大功勞。據我父王形容,曲相爺生性真直、正義凜然,乃朝廷良相。雖然當時他厭倦世俗,辭官求去歸隱山林,可我父王一直沒忘記他,甚至數次派人尋訪他的行蹤,想再向他請益,卻從未實現,於是我們都認為曲相爺或許已經不在世上……”  

  曲弄鷹仍心存懷疑:“我從未提過我爺爺,為什麼你會猜到?”  

  “因為綠石的關係,而你正巧又姓曲,我們再推算你爺爺的年紀,大概也相差不遠了。”他解答。  

  “……原來是因為綠石!”原來是它洩露了她的身分。  

  “綠石也稱‘鷹眼石’,當時我父王將一顆贈給曲相爺,其實你們都不知道的是——綠石其實是一對,現在一顆已在你身上,而另一顆則一直在宮裡。”祁堯天靜靜地說著。他沒告訴她,另一顆綠石的主人正是他。  

  曲弄鷹驚異不已,忍不住從身上取出綠石,仔細盯著它看。“原來在宮裡還有一顆綠石……”她抬頭望向祁堯天,耐不住疑問:“它們是不是一模一樣?”  

  祁堯天點頭。“所以在看到綠石前我只是懷疑,一得到它,我就更加確定你的身分……”  

  真相大白了!  

  祁堯天上前,抬手輕輕拈起風吹下無意落在她發上的花絮。曲弄鷹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溫柔的舉動挑動心弦,直盯著他,怔然!  

  “鷹,你特殊、引人注目,你扮男裝英氣風發而不讓須眉,你回覆女兒身仍是生氣勃勃並且凊逸絕俗。如果你只是個平凡女子,我們根本就不會相遇,我也不會選上你,你對自己就這麼沒信心嗎?”他的手握住垂落在她胸前的一束青絲,鋒利卻又灼熱的光焰透過眸,燃進她的心。  

  曲弄鷹迷惑了……  

  微風緩緩吹過,搖曳枝葉,交織出一陣淅淅沙沙的響聲。  

  “殿下,我們是不是該繼續趕路了?”猛地回過神,她半是提醒、半是想逃。  

  仿佛察覺她的意圖,祁堯天悠閑也似的,雙手交疊胸前,阻擋她的去路,炯炯黑眸再度鎖上她。  

  “暫不急。”他牽牽唇角,似笑非笑。  

  曲弄鷹驟感心跳促亂,而她也意識到四周眾人故意若無其事散到較遠處的行動——真是……該死!好像她的身分不再是護衛,而是屬於他的獵物。  

  一陣惱意挾著之前的悶氣猛地宣洩而出——曲弄鷹突兀地轉身,握緊拳頭,狠狠朝堅硬的樹身捶下。  

  “碰!”一大聲響捶落,可想而知那股驚人的力道。而在她第二拳要再擊出時,卻發現一隻大掌突然橫伸過來,貼在樹身上——她一驚,硬生生地卸回拳勢,堪堪在那只大掌上停住,才免去擊傷它的危險。  

  “你——”她呆愕地只能愣愣地看著那企圖以掌擋她拳力的男人,而在一剎間,不可思議的情潮竟無法受控制地翻湧上心。  

  以大掌包覆住她的手,祁堯天將它展在她的掌心。看見在她指節上已經沁出血痕的瘀傷,他的神情條地繃緊。“你竟然這麼傷害自己!”他的音響從齒縫裡低低迸出。  

  曲弄鷹看見自己淌著血傷的手,仿佛帶著醜陋的罪惡,她忙亂地抽回手,可下一瞬又立刻被揪回——祁堯天已經取出帕子開始處理她的傷。  

  因為曲弄鷹突來一記重捶的音響,引起眾人的關注,所以大家都看到了殿下正在為她敷傷的一幕。所有人,有志一同地再度轉過身,統統裝作沒看見、沒聽見的樣子……  

  即使他的表情陰沉,可手下的動作卻輕柔之極。  

  “殿下,別再這麼對我。”曲弄鷹低喃,她怕心底一髮不可收拾的情愫……  

  用帕子將她的傷處紮好,聽清楚她的低語。祁堯天將她受傷的手執在掌上,並溫柔地以另一掌覆寫;然後,他沒讓她再退縮地直視她黯然的眸。  

  “我知道該怎麼對你,只有你不知道該怎麼對我。所有人都看見了事實,就只有你還在懷疑。”他低嘆一口氣,直想搖醒她固執的腦袋。“鷹,我無法卸去我的身分和責任,更無法改變它,可是我不以為身分會阻隔我愛人的心,為什麼我無法愛我想愛的人?為什麼我愛的人無法是——你。”  

  聽他最後那一句,曲弄鷹不由自主屏住氣息,心跳再次促急……天!他愛她?他怎麼能如此輕易地說出愛她的話?  

  又驚又怯、又喜又羞……所有的情緒都在瞬間漲到最高點,同時在她的胃裡翻攪不已。  

  為什麼她無法愛他——因為他是太子殿下;為什麼他無法愛她——因為她只是個平凡女子。她愛他,甚至願為保護他而付出生命,是她早抵賴不過的事實;而……他愛她?!  

  凝視著她驚疑不定的表情,祁堯天肅然的臉龐不由飄過一抹幾乎難以覺察的微笑……對於這遇到追敵護衛的事沖得比任何人快、遇到這種纖細的感情事也逃得比任何人快的小女子,他早知道非要比常人付出更大的耐心不可。  

  “說我霸權也好、專制也行,既然我已經愛上你,就不打算放開你,希望你明白這一點,鷹。”他淺笑的輕淡語氣中,卻帶著堅定宣誓的意味。  

  曲弄鷹反被他的霸道激揚起了反抗心。  

  “我不要明白!我為什麼要明白?就算你是太子殿下也無法強制我留下,只要我想離開,隨時都能走!”  

  “我會不惜動用一切方法阻止你離開我身邊。”祁堯天英俊的面龐迅速掠過一抹愛憐,他依然保持微笑,只是眼神已經蘊出銳利。“別懷疑我的話,鷹,你應該知道,既然我已經決定不放開你,我就絕對有辦法令你走不了。”  

  空氣中的溫度似乎降低了些。曲弄鷹看著他,突然明白了他的話無論多麼柔和,都有著無上權威——可她並不輕易撤防。  

  她一咬牙。“你威脅我!”  

  “不,我愛你。”他的音響低柔如清風。  

  他會讓這只鷹心甘情願在他的天空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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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6 00:29: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終於回到京城。  

  當堯殿下一群人風塵僕僕地在王要出訪東日國前趕回宮後,面對的自然是所有不知情者的驚喜和訝異。原本關于太子殿下已遇害的傳言也不攻自破,於是整個王宮突然陷入喜悅的浪潮裡。  

  而當鎮平王正打著太子已死,只要趁帝王出國,發兵攻陷王宮即可奪位為王的如意算槃之際;沒想到被鎮平王手下確定根本沒有生存機會的祁堯天竟“死而復活”,而且還以勢如破竹的行動,親自領兵指揮,在郭永叛動謀反前一舉將他擒住,當場消弭了一場可能引爆的戰爭,也結束了多年來威脅王室安危的潛在危機。  

  鎮平王郭永圖謀叛亂,一切罪證確鑿,迅速被定罪論斬;而至於所有與他有關的人,也被一一依法處置。其中,包括了為求財富竟鋌而走險聽從郭永之命,意圖暗殺太子殿下的朱元季……  

  當祁堯天回宮,身邊除了三名貼身護衛,還多了一名絕美英氣的女子出現時,所有人莫不對這女子感到高度好奇。而當答案揭曉,她即是回復女裝的“曲護衛”時,沒有人不驚訝得膛目結舌的。曲護衛原是女扮男裝,英勇保護殿下的傳奇事件早在宮內廣為流傳,只是在這之前,還少有人見過換掉男裝的曲護衛。如今,曲弄鷹不但已換回女裝,還繼續隨著堯殿下到處走,這之間到底有啥戲劇性的發展,實在令人玩味!所以這些天下來,每回只要堯殿下出現,身邊除了雷風火三名護衛,照例跟著一名英風颯然的美麗女子時,人們也已從驚奇變為習慣了。  



  半垂首,靜默地長跪在冷硬的地面,黃衫美絕的女子自始至終維持著不言不動的姿勢,跪在帝王的寢宮門前——她已經不吃不喝跪在這裡半天,可憐卻又堅毅的舉動,連守門的侍衛看了也不忍。  

  他們都知道她是誰——太子殿下身邊的“曲護衛”。回復女兒身的她是近日宮中的新奇話題,連他們也對她以女子之身,竟一路護送殿下回宮的能力佩服不已。  

  曲弄鷹無法眼睜睜看著師兄朱元季被處死。  

  她知道,暗殺殿下之罪何等重大,而師兄竟為財莽撞到犯下這種大錯。他該死,可是她無法讓他死!她能做的,只有想辦法替他求情……可她既非達官顯貴,也無大功大勞,以她的身分憑什麼赦求師兄免除死罪?也只有在這時,她才體悟到當小老百姓的悲哀。  

  祁堯天……不!她無法去求他,那只會更加深她卑微的心結。  

  打從那日他大膽狂妄地告示後,她的生活便莫名其妙地在轉變。在人面前,他並不避諱對她的特別。他的眼神、他的微笑,毫不掩藏地追隨著她……而她愛他又如何?除了兩人原有的差距,因為師兄的事,她愈無法面對他,更別說再在他面前替師兄求情。  

  鎮平王的事總算安然告一段落,與祁堯天當初的協定也算結束了,她無法再留在這裡,也沒有理由再留在這裡,只要師兄的事一有著落,她就離開……  

  抬頭看著眼前依然緊閉的宮門,曲弄鷹全身麻痛,又累又渴,可沸騰在血液裡倔強、不服輸的因數,卻仍支援著她。  

  王不肯見她,她就跪到他肯見為止。  

  日西斜,晚風乍涼。  

  炅帝的寢宮大門終於緩緩開啟,  

  “宣曲弄鷹覲見!”一名侍官出來宣示。  

  曲弄鷹大喜,精神為之一振!忙要起身,卻忘了自己跪在這裡半天,早已手軟腳麻、渾身無力。腳才動了一下,便不自主跌回地面。所幸侍官連忙派了兩名侍女攙住她,才使她免于暫不良於行的窘境。  

  曲弄鷹被侍女扶著一路走進宮門,來到花園中,只見尊貴威嚴的帝王正與母儀天下的皇后一同于圓亭上品茗賞景,氣氛悠閑輕松。  

  恭敬地參見過兩人,曲弄鷹被賜坐一旁。  

  在宮裡,曲弄鷹雖有多次與兩人見面的機會,但單獨與他們會面算是第一次——她的心忐忑著。  

  “你的個性跟脾氣,果真和曲老一個模樣!”炅帝開口。  

  曲弄鷹沒想到帝王會提起她爺,一時倒有些慌張不知所措。“皇上!”  

  “曲老當時在朝,可以為了一件利民案與本王堅持上十天半個月,現在你用這招來替人求情,你們爺孫倆倒真是一樣,為達目的可以不屈不撓到底。”炅帝的嘴角忍不住逸出微笑,柔化了他剛嚴的面部表情;而乍看之下,也仿佛疊著祁堯天的影子。  

  曲弄鷹微怔,回過神,暗嗤自己的錯覺。  

  “民女只是無法眼看親人因一時的貪念而被處死,民女知道謀害殿下之罪罪無可赦,可他只是被鎮平王唆使,其實他的本性並不壞,民女只求王給師兄朱元季一次改過的機會……”她立刻又跪在地面。  

  驀地,一雙溫潤的手將她扶起——皇后溫柔嫻慈的音響帶著笑:“別又跪了,你在門外跪了半天還不夠嗎?”若非她不忍再看下去,王還沒打算中止對她的試煉呢!  

  曲弄鷹呆愣地看著眼前慈祥如母的皇后。  

  “其實王已慎重考慮過許多件類似他的情況,禍首乃郭永,像是這般不知情被利用、在事後肯認罪者,王會決定給他和其他人改過自新的機會……”  

  曲弄鷹不由驚喜交集。  

  “謝皇上!謝皇后娘娘!”對這天外飛來的喜訊,她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你該謝謝的人還有殿下。”皇后仍牽著曲弄鷹的手,突然露出意想不到的笑容。  

  曲弄鷹一怔!盯著皇后溫柔卻若有深意的神情,她的心猛地一跳,斂住了笑,遲疑著:“殿下他……”  

  “事實上,王會考慮此事,是天兒早就建議的。在平定郭永的叛動之前,他就已經設想到了。”皇后美麗的眼睛眨了兩下,其中似乎閃過一道淘氣的光芒。“鷹兒,你跟在殿下身邊也一段時間了,我想你應該曾聽他提起過他終於決定立妃之事吧……”  

  炅帝迅速瞥了她一眼,眸中多含笑意。  

  曲弄鷹蹙眉,詫愣住!“立……立妃?!”明白了意思,她的心口霎時騰湧上一股莫名的酸澀。  

  “是啊!天兒早過了該立妃之齡,所有人都替他著急,我們也急著要抱小娃兒呢!他卻一直遲遲不肯冊立太子妃,好不容易他終於點頭了,卻又不肯透露是哪位姑娘讓他心動……”這回連她的唇邊也蘊著頑狡的微笑,只有處在出神狀態的曲弄鷹沒注意到。“鷹兒,我想你最近一直跟在殿下身邊,想必會清楚這件事。以你姑娘家的直覺認為,會不會是——寧靖公主?”王后語出驚人,卻很滿意自己製造出的預期效果。  

  她說的是在祁堯天回宮前不久,已千裡迢迢由北國來此的寧靖公主…  

  早在天兒告訴她,他收的第四名貼身護衛是如假包換的姑娘家,並且可能是曲相爺的孫女時,第一次見到一身男裝、英氣迫人的曲弄鷹,她就直覺喜歡!而她也看出他對曲弄鷹的興致盎然。如今經過出宮這一行,她更清楚地看見他對這女子不同於以往的表現,而這個娃兒呢……  

  看來,她也抵擋不住皇兒的魅力!  

  曲弄鷹看著王后欣喜的臉龐,心陡然跌落至穀底……她露出少許微笑以減少刺痛的感覺。“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娘娘何不親自問殿下?”  

  立太子妃?!寧靖公主?!該死!既然她都決定要回忘憂山了,祁堯天要做什麼都不關她的事。工作完成了,她已不再是她的護衛,已為師兄求赦保住命,她的心願也達到了,她沒有理由再留在宮裡,更沒有理由再留在祁堯天身邊;可……她為何還是心痛?  



  天快暗了。  

  從帝王的寢宮出來,曲弄鷹便一直心神不寧,腳步下意識地往祁堯天的書房走去,直到一個呼喝聲驚醒了她。  

  “喂!那個宮女!快替我把紙鳶撿過來!”  

  回過神,曲弄鷹看了看庭前有一群少女正在戲耍,而顯然對她氣勢十足下指令的,是最前方的艷妝女子——寧靖公主。  

  曲弄鷹認得她,這些天來已和她見過數次,而且多是她來找祁堯天時……  

  太子妃?!心底突兀地躍上這三個字,曲弄鷹不由抿唇,突然煩悶得想狠狠發泄一番。  

  “喂!本公主要你把紙鳶撿過來,你沒聽見嗎?”橫氣嬌蠻的音響不耐煩地再響起。  

  偏頭看到腳邊躺著一隻畫著蝴蝶的紙鳶,曲弄鷹眨眨眼,微轉頭;再看了前方插著腰、對她怒目而視的寧靖公主一眼。她哼了哼,一腳跨過它,繼續往前走。  

  “站住!”氣惱的喝聲立刻傳來,並且一陣藍色旋風也隨之飆了過來。“大膽奴才!你竟敢藐視本公主的指令!你給我站住不許走!”不僅是寧靖公主,連她身邊那群宮女也簇擁著過來。  

  曲弄鷹被她們團團包圍住。  

  “我要你立刻把紙鳶撿起來,聽到沒有?”站在她面前,寧靖公主艷麗非凡的臉上滿是怒氣,而在注意到這宮女竟是不時待在堯殿下身側的那名美麗女子時,她的心裡同時也升起一股醋意。  

  冷冷抬眼看她,曲弄鷹動也末動。  

  “公主,我看她是聾了……”  

  “公主,她故意違抗你的指令……”  

  “……真是好大膽!”  

  寧靖公主身邊的侍女們開始冷嘲熱諷,為的就是討她歡喜。  

  “你——”寧靖公主指著她。  

  “東西就在你腳下了,何不自己拾起?”曲弄鷹的忍耐力正在崩潰邊緣。  

  “本公主就是要你撿!快撿!”從沒有人敢反抗她的意思,她火了。  

  曲弄鷹生平最痛恨的就是這種依仗身分欺負人的人!是公主又如何?她可不稀罕!  

  就在她突起噁心,想一腳踩扁地上的紙鳶時,一陣清嘯聲猛地在此時響起——心一動,她立刻抬頭,看到了上空正朝她飛沖下來的影子。  

  “鷹奴!”曲弄鷹驚喜地喊。  

  蒼鷹以令人心驚膽戰的速度與聲勢俯沖而來,看見這一幕的眾侍女連同寧靖公主都被嚇得大聲尖叫,並且趕緊四處竄逃,形成一幅有趣的逃難畫面。  

  鷹奴飛降而下,目標竟是地上的紙鳶——只見它沖下,准確地啄住紙鳶,然後旋身,再停在曲弄鷹伸展出的臂上,動作一氣呵成。  

  曲弄鷹好笑地看著鷹奴刁在嘴上的紙鳶,被它這突來的一記,逗得心情陡然輕松了起來。  

  而被大鷹嚇得四處躲藏的眾女,此時也一個個探出頭來,驚奇又錯愕地看著人鷹共處的這一幕。  

  “你……你……它……它竟然敢壞了我的紙鳶!來人哪!來人哪!”又驚又駭的寧靖公主也看見了,她突地大聲召喊著她的侍衛。  

  只一下,數名北國的侍衛立刻出現。  

  “公主,發生了什麼事?”負責公主安全的統領裴業迅速看過整個庭院,除了獨立庭中一名黃衫女子和她手上那只刁著紙鳶的漂亮大鷹外,並無其他可疑的。他懷疑地盯著那一人一鷹,佩服也由心底升起。  

  “那只鷹嚇住了我,還搶走了我的東西,我要你替我殺了它!”寧靖公主恨恨地看著那讓她飽受驚嚇的鷹,斷然下令。  

  曲弄鷹首先出聲:“誰都沒有資格殺它!”她一振臂,鷹奴驀地長嘯一聲,拍翅旋空而上,飛到了高牆的琉璃瓦上;而它的嘴還不願將紙鳶放下,仿佛要捉弄人似的。  

  寧靖公主紅了眼地瞪著那只鷹,再把視線轉到曲弄鷹身上。  

  “你是故意跟我作對?”  

  “您是公主,沒有人敢跟您作對,”曲弄鷹嗤著鼻音。  

  “你——”聽出她明顯的諷刺,寧靖公主的臉已經綠了。  

  為了一隻紙鳶,竟跟北國的公主起衝突?她未免也太大膽了!被剛巧經過的鐵奔雷、莫留火解了圍,帶出“戰場”,這會兒曲弄鷹正坐在祁堯天的書房裡,與蹙著眉的他對望。  

  “你說——你是故意找她麻煩的?”祁堯天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坦蕩蕩的神情。  

  “對!”她直認不諱。  

  “她是北國的公主。”語音含著好笑的嘆息。  

  “是啊!我不過是個普通的平民百姓,跟公主作對的下場肯定會很慘!”她冷笑。她就是看不慣寧靖公主的頤指氣使,更惱怒她竟要對鷹奴下狙殺令;耳邊再聽祁堯天指責她似的語氣,她的心往下沉。  

  看出她倔意中逕有一抹強烈防備的模樣,祁堯天感到一陣憐憫心疼,明白她自始至終推拒的就是這個。  

  “我知道寧靖公主的脾氣確實有些放縱,可她畢竟還是鄰國的公主,來者是客,身為主人的我們,于情於理多少必須尊重她一下……”  

  她知道他說的沒錯,她也知道自己太過沖動;而她更清楚會和寧靖公主起衝突的心理源自於什麼。  

  曲弄鷹迅速抬眼看他,笑了笑。她笑靨如花,眸海卻蘊著苦澀。  

  “對不起,殿下!我的確不該冒犯未來的太子妃,曲弄鷹在此任憑她處置。”她立刻站起來,退了一步。  

  祁堯天心念一動,挑眉,他冷不防地探臂,牢牢捉住她的手腕,施勁,將她按坐在自己腿上。“聽侍衛說,你趁我在書房忙於和大臣商議要事時,為了替朱元季求情,在我父王的寢宮外跪了半天?”  

  他一手制住掙紮不已的曲弄鷹,一手輕觸上她的膝。  

  “那又如何?殿下,放開我!”這樣的親密舉動讓她的心激蕩不已,可她就怕他的溫情讓自己沉溺更深。  

  “我心疼!”他接話。  

  曲弄鷹心跳得更劇烈,貼觸著他胸懷的背猛一僵直。  

  扳過她的身與她面面相對,祁堯天以灼人的眼神緊凝著她。“你為了師兄折磨自己半天,我知道你的情義心不容你見死不救,可你為什麼不肯找我商量?還疼嗎?”他的大掌覆在她膝上,末了突地問。  

  垂下眼,她看著他溫柔的手,莫名的感動沖擊上心,眸裡也倏地蒙上淚影。“我……不疼……”她低聲,不敢看他的眼,而淚水已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聽到他一聲輕嘆,然後,她突地被緊緊壓在一個堅實溫暖的身體上,一陣節奏般規律的心跳聲在她耳際清晰地響著,而他低沉富磁性的音響也在胸膛振蕩起迷人的迥音。  

  “誰告訴你,太子妃和寧靖公主有關係?一定是我母后!她明知我要定的太子妃不可能是她,卻故意誤導你……鷹,我的妃自始至終只有那一個,你想不想知道是誰?”  

  伏在他肩頭上,搖首,順勢擦幹她滿頰的淚水。  

  “我不想知道。”隱隱明白他說的是誰,她捂住耳朵也不願聽。  

  祁堯天雙臂環抱住她纖細、卻意志堅韌的嬌軀。“你應該要知道。”他的唇滑向她的耳邊說。  

  “那是你的事,我不需要知道……”曲弄鷹一下子在他懷裡坐直,雙手改抵在他胸前,又想推開他。  

  “那是‘我們’的事,鷹!”捉住她的手,祁堯天的音響柔和,但隱藏式邪意。盯著她紅艷誘人的唇,他邪也似的一笑,傾前,封住了它。  

  所有思緒在倏然間凍結……曲弄鷹錯愕地睜大眼,自然反應地搖頭想躲開他霸道的侵佔,卻發現他正以更親密的方式探入她的唇齒間……轟然地,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完全沸騰了起來!直到好久,兩人幾乎都快呼吸不過來,祁堯天才放開她的唇,將喘息不已、癱軟無力的她緊緊按在懷裡。  

  曲弄脫沒想到自己到最後竟會沉溺在他繾綣深切的親吻中無法自拔。天!太瘋狂了!抵著他的胸膛,感受到他如她一樣急促的心跳,感受到被他的懷抱、被屬於他的氣息密密包圍住的溫暖,某種又甜又酸的情緒,卻在這時沒來由攫住她……曲弄鷹猛地一把推開他,一下退到離他遠遠的地方。  

  祁堯天來不及捉住她,卻也沒逼她地只穩穩坐在原位——而距離並不足以降低他視線的強烈力量。  

  “殿下,皇后娘娘說……因為你的建議才能使我師兄免去死罪,我該謝謝你。而現在……我已經拿回了緣石,我想,我也該離開了。”她沒辦法忽視方才發生的事,更震驚自己對他的反應,她現在一點地無法鎮定下來。  

  “回忘憂山?”忘情地凝視方才被他恣意憐惜的朱唇,他的音調異樣地低沉。  

  點頭,曲弄鷹回避他灼熱的視線。  

  “我無法阻止你回家,但是你肯保證還會再回到我身邊。”  

  她咬著下唇,無法說出違心之論。  

  “無法?”他的嘴角逸出冰冷的笑意,眸若湖水深沉。  

  “我原本……就不屬於這裡,這裡並不是我的世界。殿下,請你別再逼我。”曲弄鷹看著五大步距離遠的他,眼神有些複雜。  

  “我說過,我會不惜動用一切方法阻止你離開我身邊……”祁堯天靜靜地道。  

  被挑起了鬥志,曲弄鷹直視著他,雙眉齊揚。“那麼,我也會不惜動用一切方法離開。”  

  凝視著她再度朝氣勃勃,祁堯天的神情不由柔和了下來,略一思索,他的嘴角掠過一絲輕笑。“我可以給你十天時間,十天之內,你若走得出王宮,我便不再阻止你。反之,你就必須永遠留下來,並且成為我的妃。”  



  曲弄鷹被指定住進最鄰近東宮的芷園——而在傳統上,那是未來太子妃才能居住的地方,她的衣箱堆滿了他特地命人裁制的新衣、首飾、珠寶……光是這些舉動就足夠讓所有人側目;若再加上他對她不再避諱的肢體語言動作,從此,所有人對曲弄鷹的關愛眼神不斷,更令她飽受幹擾。  

  祁堯天似乎已經撤下漫天羅網,註定要讓她無所遁逃……  



  五天,她還剩五天的時間。  

  打從五天前,在書房和祁堯天訂下約定後,曲弄鷹就無時無刻不在動腦筋。當了一段時日的護衛,她明白要經任何正當、不正當手段進出戒備森嚴的王宮是一件跟登天同樣難的事。第一次,她能用易容的方法混進宮裡,那實在是千萬分的僥幸;而且自從那次後,出入宮門的檢查也更加嚴格,再想用同樣的方法出宮,更難了。  

  曲弄鷹知道,她一定得離開祁堯天。  

  她有勇氣面對任何危險,就是沒勇氣正視她和他的未來。就算他現在獨衷她一人又如何?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圍繞在他身邊、等著他愛的女子何其多——寧靖公主即是一例。非自貶,她只是有自知之明;她不過是一介百姓,憑什麼能贏得他往後的所有珍愛?如果無法成為他的唯一、無法擁有他完整無缺的愛,那麼她寧可放棄。她實在無法想像,有一天必須和其他女子共有他的情景……  

  不行!她就是害怕這個!她害怕他對她的愛只是暫時,她害怕她只是他身邊眾多女子中的一個,所以她只有選取退縮,選取離開一途。  

  無法去想離開他的不舍和心痛,她現在只能去想離開他、離開王宮的方法。  

  她已經用去了五天的時間,而這五天來,她虛擬裝、套交情、用武力、耍騙朮……什麼方法都用上了,到現在她還是好好地待在宮裡,尤其令她氣憤的一點就是——祁堯天竟派了個護衛,一天十二個時辰地緊跟著她,這根本是變相的監視嘛!向他抗議,他竟認為是她的能力大差,反遊說她乾脆早投降的好——噢!更可惡的是,明知他是在刺激她,她還是甘願上當!於是,狀況依舊處在——每回她想到可以出宮的辦法時,還得再費一番心思想怎樣先把“跟屁蟲”攆走的事上…  

  皇上與皇后已于昨天正式出發前往東日國,而皇后娘娘在出發前對曲弄鷹說的話,讓她又驚訝、又不知所措——  

  “有心愛的人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我們希望你能把這裡當家……”她含著慈藹深意的微笑。  

  一聲清厲的鳴叫猛地將曲弄鷹驚醒,回過神,她立刻抬頭望向天空——  

  黑影沖破雲端,如俯臨大地的君王般傲然向人間接近,大鷹卓絕的英姿吸引了人們贊嘆驚喜的目光,而它碧眼銳利地尋到了目標,毫不遲疑便沖身而下。就在它接近地面之際,一個幾不可聞的“咻”聲傳出。  

  大鷹的厲鳴聲突然尖銳地響起。  

  曲弄鷹清楚地看見一隻利箭在電光石火間射中鷹奴的身軀,她驚駭地大喊:“鷹奴!”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被利箭射中的鷹奴悽厲地痛鳴一聲,在半空中的身體一偏,接著整個便如直線般的往下掉。曲弄憤差點心魂俱裂,根本無暇追查利箭的來源,大喊一聲,便跳上去追到它落下的位置,期望能安全接住它。  

  鷹奴的鳴叫和它中箭往下墜的情景,早已引起地面眾人的注意,有人跟著往它落下的位置跑,有人則還驚愣地呆在原地;至於離他最近的曲弄鷹焦急地展開臂要接住它,卻還是晚了一步……  

  鷹奴“啪噠”的一聲,身體重重墜落在宮階前,曲弄鷹立刻飛撲上去。“鷹奴!”  

  怵目驚心的鮮血從大鷹身體不斷外溢,斷了一半的箭則插在它胸前,它低鳴著,碧眼裡儘是痛楚地看著小主人……曲弄鷹惶然失措地將它抱在懷裡,心也跟著緊揪成一團。“天哪!天哪!鷹奴……你……你忍著點……”  

  早有一群宮女、下人跑過來圍著他們,沒有人不知道這只鷹是曲弄鷹的寵物,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抱著那只渾身浴血的大鷹站起來要往屋裡跑。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麼吵……鷹?”一個威嚴的音響驀地傳來,而當他的視線移到往他沖來的人影時,他驚住!  

  “快救他!快救救它!它……它中箭了!”曲弄鷹如遇救星,直奔向突然出現的祁堯天和鐵奔雷兩人。  

  祁堯天也看見了她抱在手中、情況危急的鷹奴——想也未想,他立刻雙手將它接過,一沒迅速往屋內大步移動,一邊如響雷般的下達指令:“快召禦醫!”  

  利箭自鷹奴胸前貫穿它的身體,再加上它由高處墜下,傷勢更顯嚴重。禦醫被火速召來為它施救,而曲弄鷹則一直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看著躺在軟墊上、僅剩一息奄奄的它……絕望的恐懼感緊緊抓住她,她無法置信眼前發生的事是真的!  

  曲弄鷹感覺自己突然被輕輕擁進一具溫暖寬闊的懷抱裡,而一個沉穩如絲綢般的音響,也同時滑過她焦灼慌亂的心:“沒事,相信我,鷹奴一定會沒事。”  

  這具適時出現的胸懷是最可依靠的安全避風港——她信賴地將自己全然交給祁堯天。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是誰這麼狠心要射傷它……”緊抓著他,哽著音響問,注意力全系在傷重垂危的鷹奴身上,此時心亂的曲弄鷹根本沒意識到兩人真情流露的親密舉動,已經引發一旁眾人又驚喜、又不好意思的目光。  

  祁堯天只消一眼,就把包括耿禦風在內的一群好奇份子全掃到一邊繼續做他們該做的事。  

  強制將曲弄鷹帶至前廳,祁堯天倒了杯茶要她喝下。  

  “相信禦醫的醫朮和鷹奴的求生鬥志,鷹,靜下心來,告訴我是怎麼回事?”他的臂膀仍輕柔地擁著她,視線與她相纏,並且盡可能讓音響維持平穩。  

  握緊拳頭,沉重的呼吸使她的胸膛起復不已;望進他深沉而溫柔的眸海,心緒仿彿被平撫了下來,她終於說出方才在前庭發生的事。  

  而就在曲弄鷹才說完,莫留火也有事過來報告。  

  “殿下,這是在鷹奴腳上解下的東西。”他將東西呈上。  

  祁堯天取過,是一個手掌大小、精緻的褐色布袋。曲弄鷹立刻認出那是什麼,她的眼眶隨即一紅。“鷹奴是替我送東西來的……”  

  祁堯天將小布袋放在她手中,立刻偏頭沉聲對莫留火下令:“馬上去查究竟是誰放箭射傷鷹奴,一有訊息立即回報!”  

  莫留火一領命,便疾速退下。看到鷹奴那模樣,他早已怒憤填膺——該死!讓他查出兇手是誰,他非把那只箭喂進“他”肚子不可!  

  曲弄鷹已經小心翼翼將小布袋上的結開啟,而袋子裡裝著一張卷成小圓筒的紙和一顆瑩綠的小石子。一把抹掉阻礙她視線的淚水,她詫異地看著靜靜躺在手心的綠石,接著迫不及待將那張紙攤開——  

  吾孫小鷹兒:  

  我和你師父看咱後山那群猴崽子實在太搗蛋,就在剛才已經決定要把它們統統捉來剃光頭,所以沒空與你多說。總之,你的事和季兒小子的事,你在信上寫的我們全瞭解了,替我們向皇上和殿下叩安謝過。你在那裡慢慢玩,記得玩夠了再回來,對了。綠石原就是要給你的,別再放我這兒。  

  等等!姓黃的老小子是怎麼回事?誰准你要他來這裡煩人的?  

  爺筆  

  原來黃老真的找上山了!看完信的曲弄鷹不由嗤地一笑,可轉眼想起鷹奴,心情又一沉。  

  “家人寫來的?”抬手梳過她散亂的發,祁堯天一直注視著她。  

  “嗯,我爺和師父要我代他們謝過你……”漸漸習慣他不經意親暱的舉動,而曲弄鷹藉由他的動作,總算也注意到自己的儀容。低頭,她看到自己的衣服上有好幾處染著鮮紅怵目的血跡,那是剛才她抱著鷹奴時留下的……  

  她微轉眼,驚覺祁堯天的情形也和她差不多。  

  “殿下,對不起!為了鷹奴,你的衣棠……”她陡地跳起來!明知無濟於事,卻慌忙得想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幹淨。  

  祁堯天捉住她的手,搖頭。“別忙了!”他陡地出聲喚了兩名宮女進來,並且吩咐她們帶曲弄鷹回寢宮沐浴更衣。  

  “禦醫還在裡面替鷹奴急救,可能一時還好不了,倒不如你先回去好好沐浴一番,換件衣裳。鷹奴我會替你守著,等你過來時,或許它也已經好了……”祁堯天半是指令、半是誘哄地,終于讓原本說什麼也不肯離開的曲弄鷹蹙著眉離開了。  

  凝視著她離去的纖纖背影,祁堯天唇色的最後一抹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望之生寒的沉冷。敢大膽在宮裡動箭射鷹的——會有誰?  

  在祁堯天轉身要進裡面探視禦醫救治的情形時,椅墊上一抹一閃而逝的綠光吸引了他的視線。他彎身,將一顆小小、燦綠的東西拈起。瞇眼,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的綠石……  



  在禦醫傾其一身醫朮和大鷹強烈的求生意志配和下,經過了一個半時辰的努力,它總算保住了一條命,情況逐漸穩定下來。  

  “真是一隻不服輸的大鷹,可終於戰勝死神了!”禦醫忍不住贊賞地伸手摸了摸躺倒在軟墊上的鷹奴。而它在生死關前掙紮了一遭,似乎也真的累了,只半張著眼,卻仍不住驕傲地看著眾人,低鳴一聲。  

  早趕回它身邊的曲弄鷹,不禁欣喜地笑開了。  

  禦醫清了情喉嚨,還有話要說:“命是救回了,不過……它的左翼在跌下來時嚴重地折傷,恐怕……要費很大的工夫才能復原,至於要再飛嘛……”  

  所有人都訝然地看著他,而鷹奴呢?竟仿佛也聽得懂它的話似的,快閉合的碧眼重又睜了開,略帶緊張地直盯著它的“救命恩人”。  

  “你該不會是說,鷹奴再也無法飛了?!”耿禦風首先代她叫了出來,他們之中,他算是和鷹奴“不打不相識”的,所以對它,他可也是懷有特殊的愛護心理的呢!  

  環視眾人一眼,最後把目光停在鷹奴身上,禦醫摸了摸下巴,咧嘴笑了笑:“別急,我可沒說它無法飛了……”  

  照他的結論是——鷹奴得先回復健康,把身體養壯,之後左翼復原的可能性才大,至於想飛嘛……還有一段時日就是了。  

  眾人連鷹都松了口氣。  

  趁曲弄鷹忙著喂鷹奴吃藥,鐵奔雷將從它身上取出的斷箭呈給祁堯天。  

  “殿下,這就是射傷鷹奴的箭。”鐵奔雷面色凝重,似乎已從箭中發現了什麼。  

  接過斷箭,祁堯天仔細端詳,突地,他的視線停駐在尾端的箭鏢上,雙眉犀利地一挑。  

  “殿下也注意到了,這把箭並不屬於我宮制的箭……”鐵奔雷明白殿下也看到他所看到的。  

  祁堯天的唇色露出一抹冷冷的微笑,將斷箭在手指間優雅地轉了一圈。  

  “這是一把……很別致的利器。”他的音響異樣地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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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6 00:31:1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寧靖公主來到南國已經半個月了,而這半個月來,她和堯殿下見面的次數竟寥寥可數。  

  寧靖一直很清楚,她雖然喜歡祁堯天,可他對待她的態度永遠只維持在禮貌上的不慍不火。就算每回她來宮裡,她費盡所有心力纏著他、吸引他的注意,他仍是無動於衷。儘管他翩翩瀟灑、風流不羈,卻從未聽人說過他曾為那個女子投注心思;而她也以為,只要她夠努力、夠積極,他總會有看上她、愛上她的一天。她不知道那天究竟在什麼時候,但她願意等,可她卻絕不容有阻礙她的人出現……  

  近日王宮內傳言四起,說堯殿下已有納妃的打算;而更傳奇性的說法是──南國未來的太子妃竟是近來引發眾人關注焦點、堯殿下的貼身護衛曲弄鷹。寧靖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  

  從各種跡象察看,曲弄鷹對于堯殿下而言,果真具有某種特殊的意義;而最令眾人對這點更加深信不疑的證據就是——曲弄鷹住進了離太子東宮最近的芷園,而它是只有未來太子妃才有資格居住的地方……  

  寧靖不甘心,更不相信自己會輸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手中。她是北國最尊貴的公主,而曲弄鷹充其量不過是個下人,她憑什麼能得到堯殿下的另眼相待?  

  盯著眼前因工作失敗而神色恐慌的侍衛,她的怒火更熾!  

  打從那日因紙鳶事件受曲弄鷹的侮辱起,她就下定決心非報這仇不可。雖然那只該死的鷹沒死,總算也給了它一點教訓,至於下一步……  

  寧靖沉黯著表情,美麗的眸子閃著深思的光芒……  



  瑰麗的宮殿大廳中央,在絲竹樂聲的伴奏下,數名曼妙的舞娘婆娑起舞的美麗姿態,吸引了絕大多數人贊賞的目光;再加上美釀佳餚,觥籌交錯的景象帶動了整個大廳熱鬧歡樂的氣氛。  

  高高的階臺上坐的是堯殿下,而在他左右身側,各坐著北國寧靖公主和曲弄鷹,再依序下去,則是受邀參宴的文武大臣。  

  寧靖公主艷麗非凡,早在一出現時就令所有人驚艷不已,而她偎坐在堯殿下身側,貼著他幾近大膽的舉止也頻頻引人驚奇側目;而另一側的曲弄鷹,即使只略施胭脂,一身輕淡黃衫,可掩不佳清逸絕俗的容光,卻也輕易攫去人心。相較于寧靖公主的大膽,曲弄鷹對堯殿下則顯得疏遠而冷淡;她雖被安排坐在他耳畔,卻盡可能在回避他的接觸。  

  曲弄鷹痛恨待在這裡!  

  傍晚,祁堯天就派侍女通知她,要她參加今晚特地為寧靖公主所舉辦的宴會——她拒絕!她寧願陪鷹奴,也不要去參加什麼宴會。她並不屬于王宮中人,又不喜歡那種浮華喧鬧的場合,她沒有理由虐待自己。可是,祁堯天根本不容她拒絕,時間一到,他竟親自來芷園“押”著她到現場,而且還非要她侍坐一旁不可。  

  寧靖公主投向她以殺人似的敵意目光,是當場激起她留下來的原因;至於她故作媚態、依著堯殿下頻頻撒嬌的舉動,直令她想捶人。  

  “……殿下,人家來到你們國家也有好一段時間了,你好像都沒時間陪人家四處逛逛……”寧靖嬌懶著音響。  

  “這倒是真!”沒推開她靠過來的嬌軀,祁堯天啜飲手中美酒,似笑非笑地睇睨著她。  

  寧靖燦笑如花:“那你明日有時間了?”她不無期待地仰起美麗的下巴。  

  “公主,你想去哪兒儘管開口,我王宮裡還有好多人隨時等候你差遺……”他的笑容裡擁有誘人的魅力,使人甘於臣服。  

  “不,我只要你陪!”寧靖心蕩神馳地愈加貼緊他。  

  祁堯天驀地伸手,攫住曲弄鷹的腰,及時阻止她的離開。她嚇一跳地轉頭看他,而他卻仍若無其事地對寧靖公主露出迷人的微笑。“就是為了彌補這一點遺憾,我才特地為公主舉行了這一場晚宴,希望你會喜歡。”他墨黑的眸裡閃過一抹詭譎的冷芒。  

  寧靖也看見了堯殿下將曲弄鷹幾乎緊攬入懷的親密動作,她的表情一僵,嫉妒和忿恨的心火倏地席捲了她。  

  “殿下,既然這是為我而辦的晚宴,那麼……”計上心來,她突地再次漾開艷傾眾生的嫵媚笑容。看了曲弄鷹一眼,然後視線與祁堯天對焦。“我可有權拒絕某些人出現在我的晚宴上?”  

  曲弄鷹以為他只顧著和公主說話,根本無暇注意她;正想一走了之,卻沒想到他的神經敏銳得不像話,而且竟不避諱地以這種方式在大庭廣眾之下阻絕她的去路。她又驚又羞,嘗試扳開他橫攔在腰上的鐵臂,可沒想到後果卻是他反用力將她整個帶進懷裡;就在掙紮之際,她耳邊還聽清楚公主說的話。  

  曲弄鷹掙動的身子不由靜止住——她知道她說的人是誰。倔傲地一抿唇,她的眼睛忍不住凝注上祁堯天。  

  祁堯天唇色緩緩扯出一抹邪也似的笑意,漫不經心地將手中的酒湊近懷中人的小嘴前,以只有她聽得到的低音迸出一字:“喝。”  

  她不喜歡喝酒,所以她不肯張口。  

  “公主心寬量大,相信在場眾人都不致有令你介懷者,是嗎?”祁堯天淡然的幾句,便成功地令寧靖語塞;而他睿智深意的眼光只與她短暫交會,便灑然舉杯啜了一口酒,接著低頭,封住曲弄鷹的唇。  

  這大膽的一幕,立刻震撼了所有人——包括曲弄鷹。  

  看寧靖被堯殿下兩句話怔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令曲弄鷹暫忘了自身處境不禁想笑;可她心思才轉,便猛然驚見他俯首探下。霎間,她的唇已被他溫熱的唇覆住,她驚赧地張口想阻止,一道濃冽的酒液立刻順勢被渡進她的口;在猝不及防之下,那口烈酒滑下喉嚨,立即引發她一陣激烈的嗆咳。  

  “咳咳……咳……這酒……咳……殿下你……”曲弄鷹搖頭,捂著嘴,努力抑住喉頭的騷動,還不忘眨著淚眼瞪向那正笑得狡獪的罪魁禍首。  

  憐惜地拍拍她的背,祁堯天旁若無人地對她調情:“小寶貝,這可是我親自喂你喝的酒,嗯,不好喝嗎?”他的音響雖低,近在他兩側的大臣們卻聽得一清二楚,更遑論寧靖公主了。  

  即使風流瀟灑的堯殿下令不少名門淑媛傾心,可也不曾聽過他對哪位女子特別垂青,所以才令得一班大臣為他遲不立妃的事著急;自然北國寧靖公主有意于堯殿下的事是令人樂見的訊息,而她的來訪更使這項傳聞變得愈發真實,也使得他們認為或許眾人擔心的事終於有了著落。可他們卻沒想到,近日傳言堯殿下對他那名回復女兒身的貼身護衛產生了莫大興趣,更讓她搬入芷園、寵愛有加……原以為一切只是謠傳,可現在看到他公開在眾人之前毫不避諱對曲弄鷹的親密肢體語言,令人想不相信——曲弄鷹是未來太子妃的傳言都難。  

  祁堯天已經用他的方法,當眾宣示他的決定了。  

  在呆愣了一剎後,回過神,眾人不由有志一同地轉頭繼續喝自己的酒、觀看賞心悅目的舞藝,而每個人臉上都悄悄出現一種恍然大悟的竊笑表情……  

  狼狽萬分地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那口酒已經在她體內泛起熱呼呼的氣流……曲弄鷹渾然未覺,在祁堯天方才喂了她那口酒後,在短短時間裡,她的地位已在無形中被認定。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強逼我喝酒?”曲弄鷹慌促地溜了四周一眼,發現似乎沒人注意,正待鬆口氣,卻突地迎向祁堯天身後一雙忿恨的眼睛——那是寧靖公主,她怔了一下!  

  祁堯天大掌將她的後腦勺按向他胸前,不容反抗地讓她舒服地靠在他懷裡,專心看著下面精彩的表演。  

  “我不介意再喂你喝。”他的音響由她頭頂上傳來,含著狡黠的笑。“只要你再動一下。”  

  該……該死!他在威脅她!曲弄鷹滿臉粉酡紅,忿赧交集。而最令她不解又不安的是——為何他非要當著寧靖公主的面對她這麼做?她早知道祁堯天一向心思縝密,雖不明白他這回到底又在打啥主意,她卻討厭自己有種跟著踏入陷阱的不好預感……  

  打從前日鷹奴意外中箭起,她的心思就全花在照顧它的事上,而這兩天,堯殿下似乎也在忙著公事,所以兩人沒機會見面,她根本已經忘了和他的“十日之約”;直到驚覺起,一算才知道離期限僅剩兩日。  

  十天內如果她再走不出王宮,就得留下來成為他的妃——曲弄鷹不懷疑他說的。祁堯天一向明白自己要什麼、愛什麼;而她,曲弄鷹,已經被他宣告所有。他愛她,愛一個平凡人,她相信,可她還是必須走。他是將來統領四方的一國之君,他的太子妃不是千金貴族,也該是公主殿下,而她則什麼也不是。  

  真是麻煩!她為什麼要愛上一個高不可攀的天子?而當初她不過是要找回一顆綠色小石子那麼簡單而已,為什麼現在情況會變得這麼複雜?  

  兩天!她只剩餘兩天的時間!她知道堯殿下向來言出必行,一旦過了約定之期,只怕她聯想退縮的機會也沒了。現在她該怎麼辦?  

  “你在發呆?”耳畔冷不防響起一陣低嘆。  

  曲弄鷹猛地回過神,一眼就對上大廳中央站著兩名手搭弓箭的男子;而她發現,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看著他們,全場安靜無聲。  

  他們在做什麼?坐直了身子,曲弄鷹不由得回頭疑惑地看向祁堯天。  

  “別錯過了重要的餘興節目。”他溺愛地執起她的手湊到唇邊一啄,瞅著她的眼神若有謀思般的光芒閃過。  

  不自在地紅了雙頰,曲弄鷹立刻將手抽回,又被他惹得心慌意亂。  

  “他們到底是……”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意味深長,她努力將心思轉到眼前的事上。  

  不打算讓她“逃”成習慣,祁堯天攔在她腰際的臂力一緊,將她更密貼地鉗在懷裡。“北國的射箭朮一流,我特地請公主允許她最好的護衛表演一段……”  

  曲弄鷹還不及對他的舉動做出反應,下麵兩人同時放箭,雙箭疾射如電向數丈大門外的一幕,已經將她的注意力盡吸引去——  

  北國護衛射出箭後,一下子便有侍從高舉了一塊箭靶由門外進來,眾人都清楚地看見兩支箭一同正中箭靶紅心——全場立刻響起一片如雷掌聲。接著兩人又表演了幾招神乎其技的箭法,令所有人瞧得知癡如醉;而曲弄鷹看著他們,卻不由想起前日被箭射傷、幾乎送命的鷹奴……  

  就在兩人表演完畢,躬身正待退下時,一個人影突地從門口大步進來——是堯殿下的貼身護衛耿禦風。而令眾人驚奇的是,他的腕上竟停了一隻看來高貴倨傲的大鷹。  

  耿禦風帶著大鷹半屈在階下。“殿下,鷹帶來了!”  

  曲弄鷹睜大眼睛,差點要跳起來!“鷹……”她低喊。  

  祁堯天一手在她腰間微施力,暗示她別出聲。  

  “兩位,看了你們的箭法,果然令人嘆為觀止!不過我還是想考考兩位……假設這只鷹在天空飛,你們可有辦法射中它?”祁堯天對那兩名北國的射箭手淡然微笑。  

  兩人相視一眼,再轉頭看著那只威猛的大鷹。突然,他們認出了什麼,面色一變。  

  “他們當然有辦法!”臺上的寧靖公主替他們出聲。  

  她一眼就看出耿禦風腕上那只鷹正是她指令他們解決的大鷹,不管堯殿下是否真看出了什麼、用意何在,她無法讓他們露出破綻。  

  祁堯天點頭,向耿禦風一使眼色——耿禦風立即帶著鷹奴至兩人身前,它燦碧的眼睛銳利蟄猛地與他們對望,而兩人則硬著頭皮不敢移動半步。  

  整個大廳寂靜無聲,除了少數者,其餘眾人皆莫名所以地看著這幕。  

  “你們看仔細了?”祁堯天依然保持微笑,只是雙眼的溫度已經降到冰點。  

  其中一人猛地脫口而出:“它是那一隻……”他驚覺地住口。  

  “哪一隻?莫非你們認得鷹奴?”祁堯天的音響十分和緩,然而其後隱藏鋼鐵般的語鋒,卻令所有人心驚膽跳。  

  兩人驚駭,求救似的望向寧靖公主。  

  曲弄鷹也領悟出了什麼,握緊拳頭,幾乎想不顧一切地沖下去;可祁堯天早覺察她的行動,先一步輕捏她的手,無言地阻止了她,  

  祁堯天不讓寧靖有所動作,突地一擊掌——  

  一名侍從上來,眾人都清楚地看見他捧著的圓槃中,放著一把斷成兩截的利箭。  

  “你們瞧瞧,這是不是你們的箭?”祁堯天問。  

  侍從將圓槃端至他們面前。  

  “是。”他們確認無誤,卻不懂堯殿下的用意,不由又驚又疑。  

  “你們認得鷹奴,或許鷹奴也認得你們,而這支箭正是從它身上取下來的。”祁堯天話出驚人,並且成功地震住了兩人。  

  他們驚駭地看向鷹奴,再看向祁堯天,惴惴難安。  

  “公主,如果你的人在我王宮裡犯了錯,你可會依律懲戒他們?”祁堯天突然轉向身畔的寧靖公主。  

  “不過是一隻鷹嘛……”她突地閉口,有些心虛地看著他。  

  “哦?公主怎能馬上肯定是為了一隻鷹?”他的眼神犀利而深幽。  

  寧靖一咬牙。  

  “殿下,我突然覺得不舒服,想要回寢宮休息了。”  

  所有人目送寧靖公主被一干恃女簇擁著,高傲地退場。  



  “是她派人傷了鷹奴!”曲弄鷹的音響裡充滿了惱怒。  

  宮燈映照池水,反射出馨柔的粼光。水亭上,祁堯天的氣沉神定和曲弄鷹的氣急敗壞,成了強烈的對比。  

  “我知道。”祁堯天凝視著她因怒氣而漲紅的臉蛋,不慍不火地開口。  

  “既然知道她就是兇手,為什麼要放她走?”從知道這一真相起,曲弄鷹就恨不得立刻沖上前去為鷹奴報仇,可祁堯天卻一直阻攔著她。  

  遞給他一杯茶要她喝下,祁堯天沉穩的音響間接安撫人心:“就算確定她是兇手,我也無法不放她走。鷹,我們都和你一樣痛恨傷了鷹奴之人,可是我沒有理由定罪於她……別忘了,鷹奴並不屬于王宮所有,她可以找出各種射殺它的藉口啊……”  

  明知他說的有理,曲弄鷹依然忿恨難平。“她一定是因為那天鷹奴搶了她的紙鳶才對她下手的,可就為了這事要置鷹奴於死地,她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  

  夾了一塊糕點到她槃中,祁堯天神色溫柔了下來。“你方才一直沒吃多少東西,我要他們為你准備了這些,來,多吃一點。”他已有打算,不讓她再為這事動腦筋。  

  曲弄鷹搖頭。動容於他的細心體貼,卻還不想被移轉話題。“殿下,我──”  

  “我剛接到燕王的信函,他已為公主許了一門親事,所以要她即刻整裝回國。如果你想替鷹奴報仇,就得趁早,”祁堯天透露了這個訊息。  

  曲弄鷹一怔:“親事?”她的心突地泛起某種不舒坦的感覺。“可是她來這裡不就是為了你……”她直言,暫忘了方才氣憤的事。  

  夾了一口糕點到她嘴裡,滿意地看她皺眉吃下了,祁堯天這才輕描淡寫地道:“她知道我一直只把她當妹妹……”  

  明白寧靖的心思,他卻無法同等相待,因為他從來就很清楚自己要的。身系未來掌理國家的大責,成為他的妃,必定也要有非凡人的氣度、過人的膽識;她不一定要是貴族千金,卻一定會是吸引他、通得過層層考驗的女子……而至今為止,也只有曲弄鷹能夠挑動他的心、足夠讓他有了立妃的念頭。而他只打算動一次情、愛一個人,所以一旦他選取了他愛的人,便不會再放手。他知道她的心還不願,也不敢定下來……看來,她還沒明白自己對他的重要性。  

  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她從不愛吃的甜點,曲弄鷹對他的再次餵食,說什麼也不肯再張口。她搖頭,站起來住後退。  

  “她是誰是殿下的事,殿下不必對我解譯!我也可以……不再跟她計較鷹奴的事……”她吐著悶氣。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寧靖公主對祁堯天的情意,否則不會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否則她不會對她視若仇敵。  

  現在王宮中,每個人都對她恭敬有加,她不再是“曲護衛”,而是堯殿下的所有物;就連鐵奔雷他們對她的態度也變了……這種轉變只令她感到極端地不自在和瞥扭。如今的她,一舉一動無時無刻不受到旁人的關注,仿佛破人綁縛住手腳般。愈加沉重的壓力形成,她愈有想逃出宮好鬆口氣的念頭——看來,她根本就沒有成為太子妃的能力。  

  曲弄鷹不懷疑自己對這個男人愈來愈沉溺淪陷的心,可同時,她也沒辦法抑止那抹愈來愈擴大的不安感。  

  擁有像皇后儀態萬方、優雅高貴的氣質,甚至寧靖公主天生自然的嬌貴,才有資格成為太子妃;而她,就算再怎麼努力,恐怕都沒辦法達到這些標准。或許,寧靖公主才是成為太子妃的最佳人選……  

  祁堯天昂首,墨幽的黑瞳纏住她;他微笑,挑起了一道劍眉。  

  “你方才不是一直很氣憤地想找她討回公道,怎麼突然想要原諒她了?是為了她即將回國?或者是我的解譯?”  

  眨眨眼,回視他,曲弄鷹坦言不諱:“我認為……她根本就不愛當你的妹妹,她喜歡你就如同……我一樣;而她比我有資格成為太子妃,為什麼你選取的人不是她?”  

  祁堯天緩緩立起身,只一步便站在她面前,他依然微微而笑:“因為她不是曲弄鷹。”他溫柔的手指抬高她的下顎。“我愛的女子就只有這一個,有資格成為我妃的也只有這一個。你明白,可是你還不肯相信……鷹,你知不知道,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表明心意?”他俯首向她,輕喃低語。  

  “什……什麼?”曲弄鷹頓覺一陣心跳加速。下意識想退後,卻立刻被一隻有力的臂膀攔住——她被帶進那具溫熱的胸懷裡與他毫無距離地相對。  

  “我喜歡你說出喜歡我時的表情……”他的手指愛撫著她細致的下巴。  

  “我——”她微紅了臉,方才情急之下,把寧靖和自己的心情並提,卻不料還是被他挑出了。  

  “雖然不是很令人滿意的表白,不過總算也有了開始。其實說出心裡的話並不難,不是嗎?”他盯著她泛出淡淡紅暈的臉蛋,心神悸動。  

  搖頭,直覺想避開他灼熱的凝視。“喜歡殿下的女子多得是,這話想必你也聽煩了……”  

  “不煩,只要是你說的。”祁堯天輕輕一笑,突地傾前,探進佳人充滿誘惑的檀口櫻唇。  



  知道寧靖將被召回國接受燕王為她安排的婚事——弄鷹突然替她的處境感到同情起來。即使貴為一國的公主,卻無法隨自己心意去,擇要走的路、追求真正愛的人,那麼有一個高高在上的身分,究竟是幸或不幸?  

  輕撫著鷹奴的軀體,曲弄鷹欣喜於它的回復迅速,同時也不免想起下令射傷它的人,但她忿怒的心已被同情與無奈取代。如果她是寧靖公主,她會怎麼做?要她放棄真心所愛的人,她做得到嗎?  

  曲弄鷹倏地一驚!  

  不!既然她做不到放棄所愛的人,為什麼她要放棄祁堯天?  

  鷹奴突地充滿戒備地低鳴一聲,偏頭銳眼盯向曲弄鷹身後筆─她立刻收攝心神,反應極快地躍起、轉身;而被堯殿下派守在她身測的護衛,則已看清來人。  

  只見一名身著北國侍衛服飾的漢子正大步走來,然後停在離他五大步外的地方,態度恭謙。  

  “曲姑娘,我公主殿下有事邀你前往,不知你是否有空?”北國侍衛傳達來意。  

  曲弄鷹一怔!“寧靖公主……有事找我?”她大感驚奇。一向瞧她不順眼的寧靖公主竟會派人來找她——到底要玩啥把戲?  

  侍衛點頭。  

  “她有沒有說是為了什麼事?”她想弄清楚,因為寧靖不可能無緣無故找她。  

  “公主說要找你賽馬。”  



  來到了馬場,一身勁裝的寧靖似乎已久候多時,在她一旁各有一群護衛、宮女伴著她;而圍欄旁,兩匹同色的墨黑駿馬已立在那裡,顯然早准備好隨時可以上場了。  

  “我以為你害怕不敢來了呢!”見到曲弄鷹,寧靖的氣勢依然淩人。  

  “難得公主有如此興致。我又豈有害怕不來之理?”她回寧靖傲然一笑。  

  盯著她,寧靖竟忍不住想為眼前女子豪氣幹雲的英氣喝彩!  

  “做什麼也不問就接受挑戰,你倒很有勇氣嘛!”她的口氣一點地沒放鬆。  

  “我想,公主不可能沒事我找賽馬吧?”曲弄鷹直言。  

  “當然!”寧靖也回答得爽快:“賽馬一回決勝負,誰輸了,誰就得離開堯殿下身邊,怎麼樣?”她雖發問句,卻是沒有商量餘地的語氣。而且她說完便走到其中一匹馬身邊,俐落地跨上馬。  

  在北國,幾乎人人擁友一身好騎朮,而她可是王宮裡騎朮最好的公主。如今唯有用這個方法先把曲弄鷹弄走,她才能無後顧之憂地趕回國阻止突如其來的惱人婚事。  

  為她瘋狂的提議大感不可思議,曲弄鷹可還沒到昏頭轉向的地步。  

  “賽馬我沒意見,但是我不贊成用這個來決定誰的去留。”這未免太兒戲了!好像將堯殿下當戰利品,誰勝利誰就擁有他。要她是堯殿下,她會乾脆一腳把提議的人踢出宮。  

  寧靖高踞馬背上,譏諷地看著她。“我看你是怕輸給本公主,怕沒有藉口再留下吧?”  

  曲弄鷹嗤哼一聲,終于跨步上了馬背,轉頭向寧靖沉聲道:“好,我們就來比賽!不過我要求變更規則,贏的人可以向輸的人要求一件事。你要是贏了,當然可以要我離開;而你要是輸了,我要你向鷹奴道歉,如何?”  

  寧靖嬌艷的臉龐微有訝然,略一思索,終於點頭。“行!”  

  答應下來,她等於也間接承認真是她派人傷了鷹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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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協定達成,於是一場關于女人的競賽開始了!  

  馬場外,除了寧靖公主的人外,也有一些聞風而來好奇的人。知道曲弄鷹將與寧靖公主賽馬,王宮的人自然替未來的太子妃鼓掌加油起來;而北國那邊的人也不甘示弱地為自己主子大聲打氣,雙方人馬立刻將此地炒弄得熱鬧滾滾。  

  比賽開始,兩匹黑馬勢如破竹沖馳而出——  

  曲弄鷹要為鷹奴爭一個公道、為自己爭口氣,所以她駕禦著座下馬兒全力以赴。勁風刺痛了她的雙眼,耳邊響起蹄聲如雷,寧靖和她正同時往前方的目標沖刺——  

  而就在她心生佩服寧靖騎朮的同時,先陡然驚覺領先一段小距離的寧靖好像有了不對勁……寧靖座下的馬兒似乎發起了脾氣,突然不受她控制地沖離了原來的方向,往右方竄跳。  

  曲弄鷹心驚,當下立刻調轉馬頭住她的方向跑去。  

  寧靖根本沒料到馬兒會在這時作起亂來,她又驚又駭,極力要控制馬兒,卻沒用。“停!停!臭馬你給我停住!”她大喊。  

  馬兒似乎受到什麼驚嚇般的四處亂竄,更企圖將背上的人甩下來,寧靖死命地抱住馬頭。  

  曲弄鷹已經來到馬兒邊,卻不得接近。  

  “公主,你儘量安撫住它,千萬則亂動……”看出情況的危急,她趕忙要穩住寧靖和那匹馬兒!  

  而在場圍觀的眾人也遠遠地看出發生了什麼事,雙方立即有護衛緊張地往這裡奔跑過來。  

  “我……我快抓不住了……”寧靖咬緊牙關,被這瘋狂的馬震得五臟六腑都快翻過來了。聽到曲弄鷹的安撫音響令人心暖,可她已經快不行了!  

  該死的馬!  

  曲弄鷹一邊要接近她,一邊要安穩住座下受幹擾的馬兒,她逼自己非冷靜行事不可。  

  “公主,你把手伸過來,我會抓住你。快!”她小心策動馬兒靠近,毫不遲疑地向寧靖伸出援手。  

  已經跑過來的人們焦急地看著這一幕——瘋狂的馬極力要甩下寧靖公主,而曲弄鷹則不顧危險地靠近,伸手要抓住她。就在馬兒猛地一跳,要將寧靖從背上高高拋起之時,眾人一聲驚呼!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曲弄鷹及時探身,抓住了她的手,然後用力將她拉向自己。瘋狂的馬兒感受到背上的壓力一減,立刻放蹄往前沖——  

  就在曲弄鷹終於抓住寧靖之際,沒想到座下馬兒也受影響似的,突地長鳴一聲,整個前蹄騰空站立起來,於是沒空抓韁繩的曲弄鷹就這麼抓住寧靖,兩人一齊墜下馬背。  

  曲弄鷹下意識將驚叫連連的寧靖抓緊、整個護住;而在墜地時,寧靖奇跡似的毫髮無傷。至於以身當護墊的她,則受強力撞擊到頭部,立刻暈了過去……  

  沒多久,曲弄鷹墜馬受傷的訊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王宮。  

  意識逐漸清晰,而一股焦躁的感覺也直襲向她,她只想要喝水……  

  當她低喃著簡單的音節時,一道甘泉立刻從她口中流入。她急切地喝了兩口,腦袋似乎也跟著明朗起來——她終於張開眼。  

  “醒了?”溫柔的語音低低在她耳畔漾開。  

  曲弄鷹發現自己正枕在祁堯天身上,而這裡——是她的臥房。  

  “你——”怎麼回事?她的頭好像有人正拿著槌子猛敲,疼得快裂開;而她才一動,一陣酸痛也直襲向她。她皺住了眉,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將杯子放回床邊小桌上,祁堯天仔細端詳著她依舊蒼白的臉蛋,心神不由緊縮,忍不住低頭輕啄她的額。  

  “知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了近兩個時辰?不記得自己發生什麼事了,嗯?”  

  聞言,曲弄鷹怔愣了一下!她搖了搖頭痛欲裂的腦袋,努力回想她為什麼會突然在床上這麼痛苦醒來,之前的回憶終於一點一滴記起……  

  她吐了口氣,閉上眼睛。“早知道赴她的約不會有好事……”她已經想起來了。昏迷了兩個時辰?天!她記得她一墜下馬就不省人事了,卻想不到自己竟昏迷了這麼久!  

  “你不知道你令多少人擔心嗎?”祁堯天冰冷的唇點上她的眼皮,釋出嘆息。  

  當曲弄鷹意外墜馬的訊息傳來時,祁堯天顧不得正在進行的會議,便倉猝地奔到現場。禦醫也接獲訊息趕抵為她診察,眾人將她移回了寢宮,他也才從他們口中得知整個事件的經過,而守在她身側等候著她醒來的時間裡,他再度嘗到了幾乎失去她的心痛……  

  上次為了他,她身受重傷顯些送命;這次為了寧靖,她墜馬昏迷令人憂心。連在最安全的王宮內她也能出事的這點看來,他懷疑他能安心地再讓她離開身邊一步嗎?  

  感受到他深切的柔情愛意溫暖地將她緊緊包圍住,她張開眼,乍然跌進祁堯天令人神魂復原的深邃眸海裡。  

  “我……只想到要救人……她沒事吧?”她嘆氣。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也想不到她竟義無反顧地救下對她不怎麼友善的寧靖公主——她根本無法見死不救!  

  食指愛撫地劃過她逐漸回復紅潤的臉頰,他的神情顯得肅穆專注。“她沒事,就在方才,奔雷已經查出了寧靖乘坐的馬匹鞍下被放置了金針,所以在騎乘一段時間後,金針刺入了馬背才使馬兒負痛發狂。放置金針的罪魁禍首是寧靖的一位侍女,她則毫不知情;而原本她乘的那匹馬該是你的……”  

  凝視著他晦深的眼眸,曲弄鷹也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她是為了寧靖公主!”  

  “一個忠僕,可惜她用錯了方法。”祁堯天的表情有著不可言喻的冷厲。  

  “那你要怎麼處置她?”她磨緊了眉。  

  “寧靖這回會知道該怎麼做;還有,她已經決定明天起程回國了。”  

  “啊?!”  

  “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她頻頻派人來探問你清醒了沒。看來你這一場救美,已經改善了某些狀況……”  

  祁堯天不由莞爾。  

  曲弄鷹可從沒想到這個。  

  回視他帶笑的眸,一種暖洋洋的情緒突然沖動地泛湧上她的心口。未及思慮地,她伸臂勾住他的脖頸。  

  “我想……她還是不會改變對你的愛意。”  

  “你呢?”回抱住她,他的額觸著她的,眸裡蕩漾一片和暖的溫柔,可低沉的問句卻含著深意:“你對我的愛意,難道還不足以改變你想離開的決定嗎?”  

  曲弄鷹心中翻騰如海,搖著頭,她把臉貼向他的肩膀,藉以回避他綿長而細膩的注視。“距離我們的約定不是還有一天?這事……等明天以後再說吧!”她幾乎忘了這件事——只剩明日一天,她走得了嗎?  

  祁堯天的手指輕撫著她的背,無言。  

  曲弄鷹從來就不是個三心二意的人,唯獨遇上他——她嘆了口氣,不由更加眷戀地攬緊他,貪婪似的汲取他的氣息、他的體溫、他的一切……  

  “鷹,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我要你記住一件事……”祁堯天的低音驀地在她耳畔輕響。  

  “什麼?”仿佛意識到他會說什麼,她的眼睛頓被湧上的熱浪灼得生疼。  

  “我愛你。”他低沉而有力地吐出這三字。  

  淚水霎時滑出她的眼眶,然後順勢淌在他的衣襟上。心緒微微激動,終於抬起頭,眨著淚眼看他,哽咽著音響:“我會永遠記住……”傾前,她第一次主動親近他。“我……也愛你!”  

  迎接她微赧羞澀的唇,祁堯天帶領著她輾轉纏綿——她會是……他的愛妃。  



  “你今天就要回北國去了?”立在寢宮門口,那一抹高姚纖細的鵝黃影子驟然開口,令得正往裡面走的艷裝麗人停下步子,轉身朝發聲處瞧。  

  看清是誰,她迅速瞇起了美麗的杏眼。“是你……哼!你應該很高興我今天就要離開了嘛!”離開可不代表放棄。  

  笑了笑,靈氣迫人的黃衫女子似乎早習慣了她的高漲氣焰。  

  “那麼,讓我跟著你離開,你覺得如何?”  

  快步走向她,寧靖倏然停在她面前,仔細打量著她的一臉笑意。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又驚又疑。  

  “你不是一直很想要我離開殿下嗎?現在我想離開了,你有沒有辦法讓我跟著你一起出宮?”曲弄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打從昨天知道寧靖公主將在今天起程回國後,一種模模糊糊的主意逐漸在曲弄鷹心中成形,到最後甚至已經變成了一個完美無缺的計劃——只要寧靖公主願意的話,那麼她離開王宮的事就不難達成。  

  “你該不會是摔下馬,把腦袋也給摔壞了吧?”寧靖懷疑地瞪著曲弄鷹的頭。要不是看在她曾救了她一命的分上,她才不會理她呢!害她現在面對她都不自在起來,嘖!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曲弄鷹還以為她會很高興呢!  

  “你竟然要主動離開堯殿下,這不是開玩笑是什麼?你到底想對我玩什麼花樣?”寧靖又不是天真的三歲娃兒,面對她一直痛惡的情敵,突然向她開口要求輔助說明她離開堯殿下的身邊,她的腦筋一下子不知道已經轉了多少個念頭。  

  曲弄鷹企圖說服她。“我只不過是決定要離開,但是憑我的能力沒辦去通過宮門,所以我才想借助你的力量,而且這對你來說並無損害,不是嗎?”  

  寧靖的表情深沉著,盯著她良久,終於開口直問:“你……已經得到了他所有的關愛,為什麼在這個時候你急著要離開他?”  

  怔愣了一會兒,曲弄鷹這才舒了口氣,燦亮的黑眸直視著她。“因為我愛他。”  

  被她坦率的話激起了莫名的激賞和快意,可寧靖仍面無表情。突地,她轉回身往裡面走。“很好,我們未時出發。”  

  她寧靖可不願欠人恩情——尤其是曲弄鷹。既然是她自己開口求她,從此兩人就各不相欠了。  

  哼!她竟然捨得離開堯殿下!這個笨女人!  



  過午後,北國護衛、侍女,護送著寧靖公主的馬車,一行近百眾,終於結束了南國之行,浩浩蕩蕩地離開了王宮。  

  “殿下。鷹她……”耿禦風、莫留火急要向祁堯天報告。  

  “我知道。”凝望著逐漸遠去的隊伍,祁堯天炯黑的瞳眸若有狡邪光彩,他的嘴角也逸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我只預備給她一個月的時間……”  



  瀑布由山上直瀉而下,在水潭激濺起翻騰洶湧的白色浪花。  

  在凸出懸崖峭壁的一方巨石上,一名藍杉女子正靜靜坐著。對于轟隆水聲充耳不聞,她看著沖瀉奔騰的瀑布,美麗的臉龐鎖著過分專注的表情。  

  曲弄鷹離開王宮,回到忘憂山已經一個月了。  

  回到往日熟悉的家園,重拾悠閑平靜的日子,沒有激烈的打打殺殺,也沒有惱人的爾虞我詐,她應該鬆口氣,可她卻少再有開心的時候。  

  靠著寧靖公主的幫忙,她不是順利地離開祁堯天身邊了?她很高興,可她竟發覺自己還隱隱在意著一件事——她在期待,又害怕祁堯天會突然出現,真是好矛盾的心態,是不?  

  離開王宮,代表的是永不再和祁堯天相見。他仍是太子殿下,而她,只不過再次回復了山野之女的身分。一切隨著綠石而起,隨著她的離開也該煙消雲散;可她知道,她這一生一世,永遠也沒辦法忘記那個她愛的男人。他帶給她的快樂、帶給她的憂愁、帶給她的所有情緒——而她卻必須離開他。這是她的選取,她不是已經想清楚、想仔細了?可是她的心,呵……為什麼依舊那麼痛?她一點也不灑脫,一點也不勇敢,她只不過是一個平凡女子……  

  該死!“愛情”這東西怎麼如此麻煩?  

  驀地,一陣清嘯驚懾了她的心神——  

  曲弄鷹抬頭,看見了一抹黑點在晴空下槃旋,並朝她而來;她不敢置信地挑起眉。“鷹奴?!”  

  一下跳了起來!她再次仔細凝望著那愈來愈近的影子;情緒也跟著高昂了起來——真的是它!  

  大鷹的傲然雄姿已經變得清晰起來,銳眼早發現巨石上了人影。它再度發出一聲鳴叫,雙翅一旋,優雅地在半空轉了一圈,便直朝那裡俯沖而下。最後,它停在主人為它展開的臂上。  

  又驚又喜地與鷹奴對望,曲弄鷹怎麼也沒想到它竟在此時出現,而且看來已安然無恙。當初擔心鷹奴傷勢未愈不適長途勞累,又思及它在宮裡依然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顧,不得已她才將它留在那裡獨自回家,沒想到它現在已經可以自己飛回來了……  

  “鷹奴,原來你已經好啦……”曲弄鷹為它感到高興。  

  “我們可沒虧待過他。”一個滿含笑意的熟悉嗓音突然接在她話後響起。  

  猝不及防間,曲弄鷹的心湖被這音響驚擾起波瀾洶湧——她迅速轉身,看見了那個她以為此生再也看不見的影子。又驚又暖、又詫又喜的浪潮乍然襲向她,她發現自己的胸口緊繃到無法呼吸。  

  英挺威儀的男子溫文的步伐直至她面前方停住,燦爛的笑容簡直令陽光也為之失色,而且更加炫惑人心。  

  “見到我沒話說嗎?嗯?”  

  曲弄鷹猛地回過神,驚呼一聲向後退;而鷹奴則振翅飛起,改停到一旁樹枝上,低頭,燦燦碧眼興然地看著重相逢的兩人。  

  “你……你怎麼可能找得到這裡?”她的心在顫抖,不可置信地看著真實站在她眼前的男人。  

  出現在這裡、出現在她面前,仿佛是天經地義般的事,祁堯天的神情愉悅至極。  

  “忘了你曾向黃老指示來忘憂山的路徑,奔雷可沒忘記,還有鷹奴也幫了大忙。”  

  咬著下唇,好半天才終于接受祁堯天在乍然間重回她生命中的事實——因突如其來激蕩的情緒,她的身體竟微微在發抖著。  

  “鐵大哥他們……也來了?”不!她鎮定不下來!在分別一個月,再見到他的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她根本忘不了他,原來她一直不願承認的感覺叫“思念”。  

  祁堯天跨前一步,更接近她。“他們正在和你爺爺、師父下棋。他們告訴我,你每天這個時候都會來這裡。”眼前佳人出落得更美了,神情仿佛也穩重成熟了許多。  

  他灼熱的注視令她的心發燙,而他的話讓她怔了!“什麼?你們已經見過我爺爺和師父,是他們告訴你……”  

  “沒錯,而且……”祁堯天緩緩地伸出長臂,大掌輕柔地落在她的後頸上,她的視線無一刻離開過她。“我順便向他們要一樣他們最寶貝的東西。”  

  他的輕觸宛若一道電流,又酥又麻地竄過她全身……曲弄鷹握緊拳頭,努力抗拒想放開一切顧忌,投入他懷裡的沖動。  

  “你向他們要……最寶貝的東西?”她疑惑地低語。  

  祁堯天狡黠一笑,手微施力,便將她圈進懷裡——  

  “你。”他的眼睛對著她的,突地迸出一個單字。  

  “什……什麼?!”曲弄鷹還反應不過來。  

  “我向他們要的最寶貝的東西就是——你。”他的音響滿含寵溺。  

  曲弄鷹呆愣!  

  “我要求他們把你嫁給我,除了你,我不會考慮立其他女子為妃……”他的語調變緩。  

  她的心猛跳著,跳得狂烈、跳得凶野。她忍不住抬頭盯住他,看到一張認真的、嚴肅的英俊臉龐。  

  “他們……他們答應?!”好半天才遲疑地輕語。天!他怎能如此輕而易舉地再次闖入她的生命?怎能如此輕而易舉地對她的親人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一手捧住她的臉蛋,瞬也不瞬地凝著她。“他們說,只要你答應,他們就不反對,而你……想清楚了嗎?”  

  猛地一震,曲弄鷹心促亂著,抓住她的手,極力想退開他的懷抱,與他保持距離,卻無法如願,不由懊惱地看著他。“想清楚了!我已經全想清楚了!你一樣是天,我一樣是地,就算我變成雲飛上天,也不可能是你唯一的那一朵,我想得還不夠清楚嗎?”  

  “不,你根本就沒想清楚!”他的手像鋼圈般鎮住她的肩頭。“你只顧慮到自己的感受,卻沒想到我的;你自己要放棄所愛,卻也要奪走我的。你狠心做得到這一點,我卻無法。我說過,永遠也不會讓你離開找身邊,你當我是在說戲言嗎?”  

  曲弄膺腦中倏然靈光一現!“難道你……你一直知道我躲在公主的隊伍裡?你……是故意放我走的?”他怎麼可能掌握得了她的行動?  

  “我的耐心只到這裡。”祁堯天輕嘆口氣。“給了你一個月的時間,沒想到你還是不肯面對問題……”  

  搖著頭,一下子接受太多刺激,她的心緒從剛才至今一直處在慌亂的地步。“為什麼非逼我不可?”  

  “不,我只是不讓你繼續逃避,”他溫柔的手托抬高她的下顎。“我是誰又如何?難道我對你的心就是虛假的嗎?難道我愛你會比別人少嗎?鷹,你一向勇敢地追求你想要的,為什麼這次你卻不肯勇敢地追求?”  

  心底某種酸甜溫暖的情緒湧出,並且開始擴散、氾濫,她的眼裡迅速蒙上了淚影……  

  揩去滑下她臉頰的類,松了口氣,祁堯天突然從懷裡取出一樣東西交到她手上。  

  只覺手心一涼,曲弄鷹急忙眨下淚水,低頭看著突然被他放在手上的東西,她睜圓了眼。  

  “這是……”她不解而驚奇地直瞪著手上一隻銀色的鐲子。  

  銀鐲上的雕刻十分精緻,而令她最震撼的是——銀鐲中雕著一隻栩栩如生、正展翅迎風的鷹,鷹的眼睛是一對碧綠瑩透的眸珠,似乎正真切地凝視著看它的人,活靈活現而透著高貴神秘……  

  “這只鷹鐲是我特地請人雕的,有沒有覺得鷹的眼睛似曾相識?”祁堯天隱透玄機。  

  輕撫銀鐲上的鷹,一股溫暖的氣流仿佛也正透過它緩緩釋向她的肌膚……她驚異了,不由將銀觸湊近細瞧;燦綠的鷹眼猛地勾起某種記憶,她偏頭望向祁堯天,蹙眉道:“它的綠眼睛……”  

  “是一對綠石雕琢成的,”  

  “綠石?!”  

  “沒錯,屬於你的綠石;而另一顆,正是我說的一直被深藏在宮中的那一顆,這一對綠石是鷹的眼睛。”  

  原來綠石是被他拿走了——曲弄鷹自從鷹奴中箭的那場混亂後,就一直沒再見到綠石,原以為被她大意之下弄丟了,卻沒想到如今卻出現在他手中,而且還成了鷹的一隻碧眼;可另一顆綠石……  

  “我沒告訴你,另一顆綠石的主人是我。”祁堯天輕松解了她的疑惑,他笑了,笑得愉快而……狡獪。“現在你想要回綠石,只有一個選取。”  

  “什麼選取?”  

  “接受銀鐲。”  

  就這麼簡單嗎?曲弄鷹不相信地看著他。  

  “而接受這只鐲子,就代表必須成為我的妃。”祁堯天的眼裡閃著兩小簇奇異的火焰。  

  直直盯著他許久、許久……驀地,曲弄鷹漾開一朵甜蜜嬌柔的笑容,雙臂圈上他的脖頸,主動獻上紅唇。“讓我再想想……”得意的低喃淹沒在被他糾著纏綿的唇間。  

  此時,鷹鐲悄悄耀出一道瑩綠美麗的光芒。  

  而佇立在樹悄上的鷹奴偏著頭,被另一邊樹叢後的騷動吸引了——  

  “看吧!我就知道我算的不會有錯,我們鷹兒就跟另一半綠石的主人有緣嘛!”  

  “你算的沒錯,你最好也能保證我的寶貝孫女兒真如你所算的幸福一輩子,否則我拆了你的招牌!”  

  “別老想找機會拆我招牌,哼哼!你自己不也很滿意這個孫女婿,才透露鷹兒行蹤的……”  

  “我有說嗎?”  

  “明明就是你……嗅!你們這群小子也聽到了,是他說的沒錯吧?”  

  就在兩個年歲近百的老頭子正鬧得不可開交之際,終於有人開口了!  

  “咳咳!兩位老前輩,別吵了,殿下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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