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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佟月 -【佳偶非天成(顛覆佳話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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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0:09:2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佟月-顛覆佳話03-佳偶非天成

失去愛人及親人的一連串打擊後,連韻涵從此孤單一人。
在她最無助時,對她釋出善意的竟是這“冷面男子”?!
曾經,她以為他不喜歡自己,甚至對她存有敵意……
但,他卻在她走投無路時收留了她,還將她接到他的住處。
難道她誤會了他,他其實是個“面冷心熱”的大好人?!
從小被父親嚴厲苛求,造成周顥成冷漠剛硬的性情,
他那張永遠沒有表情的臉,更是冷酷到沒人敢隨意接近。
唯有這柔弱的小女人,不怕他的冷臉,還拚命想親近他!
無奈他們之間橫亙著重重“阻礙”,怕此生都突破不了……
孰料,她竟因為一場意外變成了“失憶”!
難道這是上天的旨意,要兩人忘掉過去、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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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0:09:3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肅靜的長廊盡頭,書房的門半掩著,裏頭除了些微窸窸窣窣的聲音以外,什麼都沒有。

    從門縫往裏望去,可以瞧見一隻正翻著文件的手,那是只上了年紀的手,手背上儘是皺紋,似乎有著掌握權威的霸氣和無情。

    一個挺拔的身形立於書桌前約三步遠,直挺挺地站著,手工西裝被他完美的體格撐起,看不出一點瑕疵,一絲不茍得可怕。

    男子渾身散發著冷漠剛硬,以及不與人隨意親近的氣息。過度早熟的氣質圍繞在仍年輕的他身邊,形成一股矛盾的不平衡感。

    突然,“啪”的一聲,坐在書桌前的老人突然將文件用力摔在桌面,抬頭兇狠地沖著眼前的年輕男子大聲咆哮。

    “你是什麼狗東西!這樣的案子你也敢讓他們提出?對方是給了你什麼好處?我看你乾脆直接把‘泰爾斯’拱手讓人算了!”

    說著便抓起那迭文件,毫不留顏面地朝年輕男子甩去。

    周顥成仍是直挺挺地站著,沒有閃躲,只是微側了下臉,任由那迭文件砸在他的臉頰上,嘩啦啦地散了一地。

    從他全然冰冷的眼中依然看不出一絲情緒波痕,他漠然地望了眼腳邊散亂的紙張,蹲下身一張張拾起。

    老人仍是不留情地辱駡:“你不要以為身為總經理就可以為所欲為!別忘了,你只是泰爾斯養的一條狗,不過是戴了個較高級的項圈,少在那裏得意忘形了,你想跟我鬥,下輩子都不可能!”

    而老人居高臨下的鄙夷表情,的確像是看著一隻趴在地上的狗。

    周顥成理了理收拾好的文件,臉上沒有半點惱怒,伸手支了下地板,站起身。

    “老爸!”爽朗的聲音隨著房門開啟而傳來,一個年紀看起來比周顥成略小,臉上掛著朝氣笑容的大男孩步入。

    老人冷硬嚇人的臉竟然瞬間軟化了,笑看著兒子走到自己面前。“阿俊,怎麼啦?”

    “不好意思,沒打擾您和哥談公事吧?”周俊璿有些擔心地轉頭,迅速瞥了一下面孔冷峻的周顥成,後者回望他一眼,如父親所願地出了書房。

    阿俊是來解圍的,他知道。

    但就只是知道,不是感激或是慶倖,他一向沒有這樣的情緒。

    “爸,我待會要跟小涵出去。”父子倆的對話落在他身後。

    周顥成的眼睛因為聽見這句話,而有瞬間的閃動。

    “叫韻涵偶爾也到家裏來吃個飯,大家好聊聊,我也好一陣子沒看到她了。”

    “嗯,我知道了……”

    周顥成微瞇了下眼睛,緩緩踏進自己的房間。走到窗邊,以兩指壓下百葉窗,如預料中地看見站在門口,背對著他的人兒。

    那是個年輕女孩,二十出頭的年紀,一頭烏黑長髮正隨風微蕩著,她微微抬起頭仰望天空,看著白雲飄過,嘴角揚起了淺笑……

    像是冷空氣中的一個幻覺,那樣的飄渺美麗。

    周顥成冷冷地望著,臉上仍是沒有任何表情,僅將一向陰沈的目光牢牢鎖在她的身上。

    “哥?”周俊璿輕敲了下他敞開的房門。

    “有事?”他問道,垂下眼,但沒有回頭。

    “不,沒什麼事,只是……你要不要也出去走走?別老是悶在家裏……”

    他沉默了下。“你快去開車吧,別讓人家等。”

    “我知道了,哥再見。”

    “嗯。”他冷淡地應道,視線又再度望向窗外。兩分鐘後,俊的銀色跑車從左端車庫駛出,那女孩也轉向了朝她開來的車。

    別看了吧!

    周顥成冷哼了聲,正要收回視線,卻看到不遠處一輛貨櫃車正急駛過來……

    撞擊的那瞬間,他似乎什麼都聽不見了,只聽到自己的心狂烈且恐懼地重複大喊著──

    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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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0:09: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她只是想送他最後一程……

    她只是想要看他……最後一眼!

    連韻涵一身黑衣黑裙,站在葬禮會場的大門邊,她像是一抹隨時會消失的幽魂般,無神地望進門內。

    原本絕美脫俗的臉蛋,經過近一個月來的折騰,消瘦得可怕。

    她緊抿著唇,覺得胸口要被狠狠撕裂似的。

    痛,不足以形容。

    天氣很冷,透著陰寒的風,她幾乎要倒下了。唯一支持著她的,只有那個重複的念頭——她要見他。

    二十二歲的她,已經與俊璿交往了七年。對她來說,一切本來都是美妙的,因為她擁有完美的愛情,俊璿是個開朗幽默的體貼情人,俊璿的父親對待自己極好,四周都是欣羡的眼神和祝福的聲音。

    然而,當那輛貨櫃車強烈撞擊上俊的車時,一切都變了……

    這幸福快樂的七年時光,像是個極度美好的夢,現在夢醒了,她才突然發覺:現實簡直就像地獄。

    俊的父親把這一切怪罪於所有不相干的人,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她沒想到原本對自己極為呵護關懷的長輩,竟會如此歇斯底里地指著她,一遍一遍地叫駡:“妖女,妳竟然還有臉來?是妳把俊咒死的,俊會死都是因為妳!”

    她那時才赫然明白,無情的周老爺子只愛俊。對她,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這樣的指控,是她沒有辦法承受的。那時她當場崩潰,只能癱軟在地上痛哭,要不是顥成哥趕來,強行將她半摟半拉地帶走,當時老人手上的水晶紙鎮恐怕已經砸向她了。

    “告別式那天……別來了。”

    載她回去,在車上,顥成哥這樣告訴她。但她還是來了,想他的心比什麼都還強烈。

    她一定要見俊,無論如何一定要見到他。

    然而,就在她終於下定決心要往前行的時候,兩個彪形大漢朝她走來,擋住她的去路。

    “連小姐,請回吧,周老爺子不想見到妳。”他們這樣說。用詞是客氣的,但態度並不。

    她抬起頭,那雙大眼惶惶然地望著他們,失神的眸子很是駭人。

    “讓我進去……”她像是沒聽見他們說些什麼,兀自喃喃道。執意往前走,這次對方直接伸手攔住了她。

    “連小姐,快點回去吧,妳是不可能進去的。”兩人臉上寫著不耐煩,望著她的眼神帶著鄙夷。

    “求求你們讓我進去,我要見他,一眼就好,求求你們……”她茫然地抓住其中一人手臂,苦苦央求著。

    “拜託,妳別鬧了行不行!”那人厭惡地說道,用力甩開她的手。

    韻涵一個重心不穩,跌在地上。

    “你們幹什麼?”一個低沉冷酷的聲音突然從後方傳來,帶著強烈責備以及質詢的意味。

    兩人連忙回頭,一看到來人,氣焰頓時全消。對著面無表情的偉岸男子,低聲下氣地喚了聲:“總經理……”

    周顥成沒有理會他們,上前輕扶起韻涵,迅速地皺了皺眉,但臉上卻無一絲情緒,甚至連同情或不舍也沒見著半分,只是低聲問道:“沒事吧?”

    韻涵在他的懷裏抬頭,搭上他的手臂,苦著臉,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再度哀求著:“顥成哥,求求你,讓我進去好不好?我想要看俊璿……”

    “韻涵,回家吧!”他輕聲應道,眼中閃過力不從心的無奈。“我父親……心情很糟,不會讓妳進去的。”

    “你幫我求他老人家,告訴他我只要看俊一眼,遠遠地看他也好……”她的聲音逐漸哽咽,豆大淚珠從她眼中流出,原本幾近病態的神情,倏然被無法承受的痛苦所取代。

    周顥成一直沉著的臉,顯得有些慌亂。他沒看過如此悲愴的神情,似乎除了哀慟以外,她身上已無其它元素。

    她,哪里像個二十出頭的女孩?

    他深深歎了口氣,很是為難。“韻涵,別這樣……”

    “我、我要見他,你讓我見他。”見唯一能夠幫她的人不願伸出援手,她淒厲地叫出聲。淒涼的哭音,讓人不忍聽聞。“為什麼你們都不讓我見他,我做錯了什麼?我愛他啊——”

    “開車來。”周顥成微微一震,隨即迅速向後頭交代道,伸手摟緊她往外帶。

    “讓我進去,請你讓我進去。”她掙扎哭喊著,揮動的手抓傷了他的臉。“我沒做錯什麼,為什麼你們都不讓我見他,為什麼?”

    周顥成沉著臉,打開車後座的門,打橫將她抱起放入後座,自己則是開了駕駛座的門,親自載她回去。

    一個半小時後,打了鎮定劑、已經睡去的韻涵確定沒事了,周顥成才步出連家大門。

    之所以能夠在這裏待這麼久,全因為父親的一句話——

    “你如果不想我在媒體前給你難看,最好自己識相離開,我不需要你在這裏貓哭耗子。”

    他,不被‘歡迎’出席胞弟的喪禮。

    “周先生,真不好意思,還讓您跑這一趟。”韻涵的父親送他出門,一面客氣地說道。

    “哪里。”他淡淡回應道。“那我先告辭了。”

    他緩緩步下臺階,穿過前院和鐵門,坐進車裏。關上門,窄小的空間更加提醒他——他所處的,是多麼寂靜的世界。

    壓迫感一寸寸環繞住他,像只從黑暗伸出的手。

    沒有人注意到他臉色的憔悴、沒有人注意到他眼下驚人的暗沉……他的苦,又有誰注意到了呢?

    原本要扭轉車鑰匙的手頓住了,他吐了口氣,伏在方向盤上。呼吸逐漸沉重,三秒鐘後,再也無法自製地大吼出聲。

    吼聲包含的,除了痛苦還是痛苦。那是一種淒厲的,將五臟六腑中所有不滿、所有被壓抑住的情緒,全部發洩出來的聲音。

    他再也看不到他了,看不到俊那燦爛的笑容、那雙有神的眼睛,再也再也看不到了……

    聲音漸趨哽咽,他緊咬著牙,全身顫抖。

    兩滴男兒淚緩緩從他半掩的臉上滑落,滴在他的西裝褲上……

    兩年後

    下雨天,幾乎像是夜晚般黑暗的天空,讓人倍感壓迫……

    在幾把黑傘的遮蔽下,棺木下了葬,工人吆喝著,鏟土將它完全覆蓋住,形成一個小丘。

    也就只是個小丘了,與他人沒有多大差別。生前的榮華富貴,一瞬間,掩埋得乾淨。

    周顥成站在最前頭,英俊難掩些微憔悴的臉上無一絲表情,冷漠地望著墓碑。

    “泰爾斯”董事長突然中風的事,發生在他六十歲大壽不久後。一夕之間,震驚了整個商業界,媒體更是大肆報導,三天兩頭便回顧一次這位業界大老的豐功偉業,從他是如何白手起家,到開創‘泰爾斯’在飯店業的宏偉氣象,像在歌誦偉人似的。

    而這一切,並沒有維持多久,周老爺子走得很快,就在媒體漸漸冷淡、他的消息漸漸減少後,便去世了。

    這前後,不到一個月的光景。

    他的喪禮,如他生前所願地辦得隆重,政商大老幾乎出席,放眼望去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面子是夠大的了,但一個死人到底能感受多少?一個人孤獨地走在黃泉路上,生前如何叱吒風雲也是枉然。

    周顥成在隨從的護送下,坐進轎車後座,臉上有著淡嘲的冷笑。

    人的一生,到底有多少事情是自己能夠決定的呢?尤其是那些被權勢所蒙蔽的人們,在死前的那一刻所感受到的無助,應是更加強烈吧?

    可悲!

    他暗自冷哼了聲,在心頭烙下這兩個字。

    父親不會知道,他昏迷的那二十幾天內,泰爾斯集團的股票不跌反漲,極大多數的分析師將泰爾斯評定為‘買進’,更吸引了不少外商爭相投資。

    他們認為一旦由身為總經理的自己掌權,集團將會營運得更為完善。

    不可諱言,父親的死,就各方面而論,都是一種解脫——父親的解脫,也是自己的解脫。

    他的偏心、強勢、對自己種種壓制和惡意刁難,使得自己在得知父親中風的那瞬間,即使千不該萬不該,仍有一抹慶倖從心頭滑過。

    身為一個父親,除了物質需求外,他給他的,只有接近心靈層面的折磨,二十幾年來,對他的苛刻舉動只有增加沒有減少。

    但在物質需求方面,他真的就不虞匱乏嗎?事實上,許多應屬於他的財產也被父親所凍結了,他需要他的能力,卻又極度恐懼他會奪權。

    父親恨自己的理由,就如同他溺愛俊璿的理由是一樣的——沒有原因。

    這恨到底是從哪來的?這疑惑從年幼累積到年長,隨著他漸增的冷漠,變得無知無覺。

    自己性格的陰沈、對人的強烈戒心,與被父親長期不平等對待、打壓有絕對的關係。

    而這已經是極為悲哀的父子關係,在兩年前俊車禍身亡後,更顯嚴重。歇斯底里到幾近瘋狂的老人,把這件意外怪罪於所有沒關係的人身上,而自己,更是首當其衝。

    各種荒謬的指控,像利劍般一道道往他身上插。周老爺子強烈懷疑,是自己的長子密謀殺害自己的弟弟,因為覬覦其擁有的集團股份。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不是你?你才是該死的那個!”

    父親用各種惡毒、刻薄的話辱駡、詛咒他……逼迫著他將自己所有的知覺一層層關閉。

    他變得不具任何感覺,視若無睹、充耳不聞,全然的麻木……

    到了最後,對於俊的死,如此令他心痛、自責、以為會一輩子忘不了的傷痛,似乎……也完全沒有感覺了。

    有一陣子,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仍然活著……

    “總經理,請問您是要直接到泰爾斯去還是要回家?”前座的特助請示道。

    其實他想要勸總經理回家好好休息,這幾天總經理幾乎沒有合眼。在這混亂的時期能夠穩住泰爾斯的情勢,還要好好辦理父親的後事,實在不是件輕鬆的事。

    正閉目養神的周顥成微睜開眼。“幾點了?”

    “下午兩點了,總經理。”

    周顥成皺了下眉。

    下午兩點,那表示極有可能遇上‘她’。但他實在累了,想要回到‘家’,不願意到總經理專屬的休息室小憩。

    鮮少人去過他的休息室,沒有注意過那些他應該獲得的福利,所以鮮少人知道他這個總經理當得多寒酸。

    “回家。”他像是受夠了一般地說道,再度合上眼睛。

    但他並沒有因為這樣比較輕鬆,‘面對她’,是他一直不想做的事情。

    俊死了以後,他便搬了出來,這裏與原本的住處相比,當然小得多,但卻讓他暫時能夠稍稍喘息。而喘息,也是他唯一需要的。

    大多時候,他都是接近淩晨才回到這裏,並在一大早離去。

    一進門,周顥成習慣性地往客廳沙發看去。

    以往,他會看到一個衣服淩亂且喝醉酒的女人倒在上頭。即使那樣的情景已經一年多沒見過了,他仍改不掉這樣的習慣,總是懷著一絲無奈與厭惡交雜的心情望過去。

    畢竟那樣的情景,使他一向沒有什麼起伏的情緒,第一次產生了震撼與痛苦。

    她,始終是他唯一能感受到心痛的理由。

    他微微一歎,突然被地上的一個閃亮物品吸引了目光。他稍皺了下眉,蹲下身將它拾起。

    是韻涵的耳環。

    他凝視了會,將它放入口袋中,臉上有極淡的困頓,隨後逕自倒了杯白蘭地。惆悵惱煩的情緒滿溢,但在他的臉上,只有瞬間的凝眉。

    “顥、顥成哥?”就在他要喝下第一口時,身後傳來細柔如絲絹般的聲音,試探地問道。

    周顥成拿著玻璃杯的手明顯一頓,沒有回頭,在心底歎了口氣,垂下眼,內心有些挫敗。

    韻涵的父母親,在俊走了以後,發生意外,沒多久也離她而去。

    雙重打擊之下,她變得茫然,而他,是她唯一想得到能夠幫忙的人。得知消息的瞬間,他幾乎沒辦法相信,這樣悲慘的事情會落在她身上。

    他立即派人去幫忙。辦完後事以後,她生了場大病,整日昏昏沉沉,發燒、嘔吐、不停地喚著爸爸媽媽以及俊,也就是在那時候,他毅然決然將孤苦無依的她帶到這裏。

    一來,是方便照顧;二來,他唯恐父親會對她不利。

    因此他將她安置在身邊,找了幾個信得過的人照顧她。就連後來她的病好了,出門時,也是有人暗中保護著的。

    然而,他卻漸漸發現,事情有時候不是他想像中的那麼的簡單。

    他將酒一口飲盡,順手將杯子洗淨,放入水槽旁的架子上瀝幹,然後才低聲問道:“我吵醒妳了?”

    這時她應該在睡午覺的,他進門的時候還特別放輕了步伐和一切動作,就是不希望讓她知道他回來了。

    “不,沒有。”她回答的聲音有些急促,像是怕他誤會。平日冷凝的臉上這時卻有著緊張和小心翼翼。“我、我起來有一陣子了。”

    “是嗎?”他輕聲道,轉身,無法避免地對上身後那一雙幽靜如水潭、卻染上一絲畏怯的眼睛,像往常般深深扣住他的視線。

    眼前的女子即便只罩著寬大的T恤、休閒褲,頭髮隨意紮起、脂粉未施,仍掩不去她任何一絲美麗,而那雙望著他的深遂眼眸……像是想要透露些什麼似的。

    周顥成心頭一緊,逼迫自己移開視線、抽掉思緒,舉步往自己房間走去,與韻涵擦肩而過時,她卻冷不防伸手輕搭上他的前臂。

    他停了下來,有些驚訝,但仍看著前方。

    “顥成哥,你……還好嗎?”連韻涵有些遲疑地抬頭問道。

    他比她整整高出一個頭,高大的身形帶給她的既是安全感,卻也是不敢隨意親近的距離。

    但此刻,他比平常陰沈的神情讓她在意。

    他的親人,已經都離他而去了呀……她知道那種感受的,那種寂寞得無法訴說的難受……

    周顥成微愣了下,倉促地望了她一眼。“我很好。”他將自己武裝起來,沒露出半點落寞,淡淡地拋下一句,便繼續往前走去。

    他微抬起手,捂住胸口。那裏,是唯一能誠實地感受到痛覺的地方。但這痛,多半緣自於她,已經積存多年,甚至有些麻痹了。

    他什麼都不會說——他知道,一旦他決定說出來,那種累積過多的情感爆發,將不是他能夠控制的。

    因此,他如往常一般,選擇與沉默相伴……

    而她,則因為他的冷漠,有些無奈地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外。

    連韻涵轉入廚房,打開冰箱,盤算了一下菜量。列出清單,換了件衣服,便拿著購物袋出門了。

    留他吃一頓晚飯,應該,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吧?

    二月的街上有些寒冷,但因為今年的農曆年比較晚,不少戶人家都貼上春聯,整條街滿是紅色的喜氣。

    韻涵雙手提著沉重的購物袋,走在回家的路上。

    顥成哥,應該還沒有走吧?

    難得,他一個人待在家裏,出門的是她。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每當清晨他離去關上門時,即使再小聲,在房裏的她仍會聽到。然後,一股寂寞的感覺便漾上心頭。

    一年半以前的她,是不會在乎這些的。任何人、事、物,她都不在乎。

    那時她的生活,隨著大病初愈而開始放蕩墮落了起來。

    在太陽落下之前,是她的休息時間,而日落之後,她的一天才開始——濃妝豔抹、穿著不合宜的衣服,出入各個夜店,跟著大夥又叫又鬧,煙酒不禁、任人搭訕調戲。

    在她極度痛苦的時候,只要是體格和俊稍微相似的,她可以不在乎是誰的唇在吻她、誰的手在撫摸她、誰在與她共度一夜後輕率離去……即使感到不適,她還是這樣來者不拒。

    其它時候,她喝得醉茫茫,然後坐車到任何有海、有沙灘的地方,放聲大哭。

    經過酒精麻痹了所有的神經後,她唯一的感覺只有寂寞。

    那些偽善的開導、自以為能夠拯救她的神聖言語,她不是沒有遇過。

    “那種聲色場所不是妳該去的,妳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我知道妳很痛苦,但人死不能複生,妳男朋友和妳的父母一定也不希望看到妳這個樣子。”那些端出聖人面孔的人們,總是這樣溫柔地告訴她。

    “去你的!”她立即口出惡言。“你懂什麼?你家死過人嗎?你曾經失去你最愛的所有人嗎?你不認識俊、不認識我的家人,又怎麼會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你憑什麼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其實她也知道,那樣墮落的生活,對她沒有什麼好處。但,走不出傷痛的她,寧願麻醉自己……

    韻涵放下一隻手提袋,掏了鑰匙開門,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大門在她觸及門把的那瞬間拉開了,她略微一驚,抬頭看向開門的周顥成,他已是西裝革履,似乎準備要出門,先前回到家時的倦容已不復見。

    他冷冷望了她一眼,微傾身,接過她手上以及地上的沉重提袋,逕自往屋內走去。

    “顥、顥成哥……”她關上門,緊跟在他身後。“晚上,留下來吃晚餐?”

    讓這句話出口是需要勇氣的,這麼久了,她在心裏重複過好多次,卻從來沒敢在他面前說過,而他也難得在這個時段回到這裏。

    他頓了下,將東西放在流理臺上。“不用麻煩了。”

    “不、不麻煩。”她說道,繞到他身邊。“我燙個青菜,煎幾塊牛小排,再煮個湯……”她的聲音漸趨細微,有些畏怯地注意他的表情,很怕他認為她多事。

    她只是希望他留下來……

    周顥成又望了她一眼,半晌後才答:“好吧!”

    他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只得答應。也或許,是看她殷切期盼的模樣,不想潑她冷水吧!

    韻涵壓抑著欣喜:“那你先去休息,五點半就可以吃飯了。”

    “嗯。”他應道,往客廳的方向走去,直到聽見身後的聲音往廚房忙碌去了,他才稍回頭,望向眼前空蕩蕩的空間。

    垂下眼,別過頭,周顥成不給自己有任何產生妄念的機會。

    然而,空氣中淡淡飄蕩著她的味道,卻讓他似剛若鐵的意志,緩緩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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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0:10: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一年半前

    半夜,周顥成拖著一身疲憊回到家。

    掏出鑰匙開門,在將門打開的那一剎那,他吐了口氣,像是祈求著什麼事情不要發生似的。

    壓下門把,推開門,映入眼簾的仍是那個衣著淩亂的女人。

    他站在她面前,冷漠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怒和無奈。

    最近的韻涵,像是在反抗什麼似的,變本加厲地墮落,像是在逼迫他對她破口大駡。

    他並不想做這樣的事情,也不想瞭解她在想些什麼,痛苦的人不只她,而他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剖析她的心思。

    他能做的,只有體諒和包容,以及如平常所作的——將她抱回房間。

    於是他傾身,將她打橫抱起,往她房間方向走去。

    “我竟然把他給忘了……”韻涵在他懷裏,模糊地說著夢話。

    “忘了好。”他難得地回了話,酸澀地輕聲道,語氣中懷有一絲不平和惱怒。“有的事情……我想忘還忘不了。”

    “俊,我好怕把你給忘了……”她自然是沒聽到他說的話,仍是呢喃著。

    周顥成沒再說什麼,輕輕將她放在床上。

    他和她一向沒有什麼話好說,偶爾遇上了,也頂多一句簡單的冷冷問候。

    身子觸及床鋪的那瞬間,連韻涵醒了。

    她先是意識到有人抱她進房,然後想起自己一身的酒味和淩亂。

    “為什麼要這樣子?”一股惱羞成怒的情緒湧起,她忍不住沖著他低嚷。

    她從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不知道他對自己的感覺是厭惡還是其它,更不知道他將她留在這裏,到底是出自於怎樣的理由。

    是同情?責任?

    這些都是她害怕得到的答案!不過,她卻一直反復想著,他這些行徑究竟為了什麼?

    “哪樣子?”他的聲音很輕,卻含著冷漠。

    “讓我住下來、抱我進房、對我的行為什麼也不說……”她忍不住對他嚷了起來:“這是為什麼?”

    她討厭他的冷漠!他事不關己的冷漠,竟漸漸引起她似悲又酸的感覺,他冷眼旁觀像是不把她當一回事似的眼神,讓她越來越難受。

    這樣的感覺,比被輕視糟糕。

    她寧願他開口罵她墮落、輕賤自己的行為令人鄙夷,也不要他一味地沉默!

    但他仍是沒有說話,冷淡地看著她,看著她的憤怒,卻沒有任何的表情。

    這引發她積藏許久的憤怒:“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說什麼?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也沒有理由這麼做!”

    “我並不同情妳。”他沒再看她,替她把被子拉上。

    她不滿意這樣的敷衍。“你看著我!”她忍無可忍地大喊,掀開被子坐起,讓他看清她胸前的淩亂不堪。

    “你看清楚我是怎樣的貨色了嗎?留我下來做什麼?我不需要你來同情我,我根本就不是你的什麼人。你留一個形同妓女的女人在家裏做什麼?”

    他如她所願地再度看向她,視線落在她慌亂的眼中。明白她的惶恐不安,他的眼神因此閃過一絲溫柔與不舍。

    他不想看她這個樣子,真的不想!為什麼她要這樣折磨自己呢?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他呢?有時,他甚至希望自己是恨她的……

    意識到自己情感的流露,周顥成沒再說什麼,轉身離去。

    但那樣的溫柔卻被敏感的她所捕捉,不知是打哪來的衝動,讓她下了床,奔向他,從後將他緊緊地抱住,臉頰貼在他的背上,哽咽地道:“他……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一震,因為她的舉動,也因為她的話,停住了腳步。

    “我知道。”沉默了幾秒,他這樣回答她。聲音輕輕地回蕩在冷冽黑暗的房間裏。

    “他不會回來了,他不會回來了……”她抵著他的背哭得淒慘。她這樣哭過好多次,卻是第一次覺得痛苦被釋放了。

    第二天,他仍像往常一樣。像是不曾發生過任何事,依然不多說半句話,甚至沒有一個比較不同的眼神。

    但她不同了!她無法說明白,只是覺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太相同了,包括對他的心情。

    她逐漸對他起了依賴心,然後,這依賴逐漸轉為對他的在乎。

    她的眼神開始追隨著他、開始念著他,期待客廳傳來的聲響,是他的歸來而不只是風聲……

    而她的心,開始會因為他的冷漠,而一次次感到疼痛。對他的心意中或許有感激、有愧疚,但她知道,那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因素。雖然她無法說明,但她的心確雖實隨著他而起伏!

    這樣的變化,連她自己都來不及反應。

    有一次破例之後,韻涵開始留他吃飯。

    始終冷著臉的他在面對“可以留下來吃飯嗎?”這句話時,看起來總是有些遲疑,但只要時間允許,他還是會留下來。

    對於這樣的改變,連韻涵很高興,但和他同桌總還是有些戰戰兢兢,深怕自己煮的不合他的胃口。

    以前面對俊的時候,她從不會有這方面的顧慮,因為他總是吃得津津有味,幾乎到了狼吞虎嚥的地步……

    甫有這樣的想法,她立即將它打斷。她怎麼能拿顥成哥和俊相比呢?

    她偷偷瞄了眼坐得挺直、垂著眼吃飯的周顥成,覺得臉頰有些躁熱……

    “還有飯嗎?”他突然停下筷子,抬起頭對上她的視線,低聲問道。

    韻涵倏地回過神。

    “啊,有、有……我幫你盛。”她說著便要站起身。

    “不了,我自己來就好。”他從座位站起,轉身進廚房。

    韻涵望著他的背影,不自禁撫了撫臉頰。

    他的冷硬、隱隱散發出的懾人霸氣、英俊的臉和高大的身形,真是叫人不心動也難……

    身為黃金單身漢的他,一定有很多名門閨秀為他瘋狂吧?

    最近傳出他與陳氏集團千金,偶有來往的消息。每次想到這件事,總讓她覺得一顆心揪得好緊、好緊……

    對方是集寵愛于一身的千金小姐,而她卻只是個一無所有、寄人籬下的孤女,怎麼比得上人家呢?

    還怔忡著,他又回到了位子上,繼續靜靜地吃著。

    而她卻因為方才的一番想法,開始坐立難安。緊抿著唇,因為他的存在而感到心跳漸漸加速。

    在她極力想要掩飾下,左支右絀,一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的水杯,水流了滿地。

    “啊!”她輕叫了聲,忙拿起一旁的擦手巾,蹲下身要擦拭。

    幾乎是同一時間,反應迅速的周顥成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兩人卻因此險些撞在一塊,他迅速退了一步,而她卻一個踉蹌,跌進他的懷裏。

    怎麼會……

    她的手抵在他寬闊胸前,慌亂地抬起頭,卻在對上他銳利雙眼的那瞬間,腦中一片空白,然後,再也移不開視線。

    她的心跳得奇快,完全無法思考,唯一能做的只有望著他懾人的雙目……

    面對突如其來的意外,周顥成完全沒有防備,只得任由她溫軟的身子倒進自己懷裏。

    他明顯一愣,卻又很快地扶著她站了起來,順勢拉開他倆之間的距離。

    “沒事吧?”他低聲問道,聽不出一絲情感的變動。

    韻涵低著頭,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透了。“沒、沒事……”她囁嚅地答道。

    他微點了下頭,放開她,再度蹲下身,將地上的小小災情解決,維持著冷硬的態度,剛硬的臉部線條上,卻有著一絲懊惱。

    他後悔了,不應該在這些日子答應她的邀約,不應該讓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複雜的……

    為何要作繭自縛呢?

    他們之間,本就不應該有任何交集的……

    “是錯覺嗎?我覺得你看起來有失鎮定,冷酷的面具有些掛不住了。”一個長髮的英俊男子斜望了眼周顥成,淡笑著說道。

    周顥成倚著車身,喝了口酒,才回瞥路禹凡一眼。“我的臉哪里比得上閣下的臉有趣、值得研究?”

    路禹凡可以算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的朋友,或許是因為他們都屬於不愛笑的一類,對於融入人群沒有太大的興趣,所以高中同班的他們,不知不覺便兜在一塊。友誼,也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增深。對彼此而言,他們都是難得能讓對方說出心底話的人。

    “我的臉有趣?”路禹凡笑了聲,不解地回問,語氣有些不以為然。

    周顥成的淡笑有著嘲弄。“洋溢著春天的氣息啊!”

    路禹凡在幾個月前找到自己真正心儀疼愛的那個女孩,兩人現在正甜蜜蜜地沉浸在戀愛中,也難怪他那張冷臉上總是漾著溫柔的笑容了。

    路禹凡冷哼了聲,不在意地說道:“等到你談戀愛的時候,再看看我如何嘲弄你,到時可別怪我。”

    周顥成的嘴角微微牽扯一下,不予置評。

    “怎麼了?”路禹凡注意到他細微的情緒波動,問道。

    周顥成吐了一口氣,抬頭看著沒有一點星光的天空,搖搖頭,仍是不語。

    “韻涵還好嗎?”路禹凡有意無意地提起。

    周顥成頓住,沉默了會,低下頭,像是終於找到答案一般,有些輕描淡寫地回答道:“或許吧!”

    路禹凡不禁失笑。“你的答案也真奇特。是或許好?還是或許不好?”

    “或許好吧!”他話裏有著‘話題到此結束’的意味。

    路禹凡收起笑容,半晌後問道:“你不想談到她?”

    “對。”他很不給面子地回答。

    路禹凡探查的眼光審視著他,淡淡的嘲弄:“真夠直接,卻也夠迂回。”

    周顥成迅速抬頭望向他,像是對他的話有些驚訝、有些心虛、卻也有著不太明白……或是不願意明白。

    “我想在這世界上,沒有人對待你的方式,比令尊更刻薄了吧?”路禹凡解釋道。“但當我以前問起周老爺子時,你卻從沒有避談過。而韻涵到底是做了什麼罪不可逭、比令尊行徑更差勁的事,才讓她成為第一個你不願提起的人物?”

    周顥成的眼神閃過一抹狼狽,他再度看向遠方,直到確定自己臉上不再有任何一絲情緒,才冷然道:“她沒什麼好說的,我不想談到她。”

    這樣的表達已經夠明確,他不想談關於她的任何話題!

    以往,他們都不會去觸碰對方不願意談論的事情,但此刻,路禹凡並不想換個話題——顥成對於韻涵的感覺如何,是他最近想要瞭解的事情。

    幾個月以前,他和韻涵曾有過簡單的談話,在當時明白了她對周顥成的心意。

    他不禁有些驚訝,韻涵心境的轉變竟這麼大,他不以為韻涵應該要一輩子愛著俊璿、為他悲傷,但卻沒有想過她會有愛上顥成的一天,他們兄弟倆可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啊!

    於是,他便開始對這位比自己還高深莫測的周先生感到好奇,到底他對韻涵是懷著怎樣的心態?

    顥成除了對他這個朋友,願意多透露一些內心想法以外,他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冰冷,他的情感一向是收到心中最深處的。

    “這麼久以來,你從來沒說過什麼,而我也完全不瞭解你在想些什麼。”路禹凡繼續說道,像是硬要他說出個所以然來。

    “你對她像是從來都不在意,也從來沒因為她和俊的那層關係,而對她親切半分。但是這兩年你將她照顧得很好,甚至可以說極為用心。我不明白,即使她是俊的女朋友,基於責任,你也不必如此吧?這樣實在有點怪——”

    “我不想這樣!我也知道我不應該這樣!”周顥成轉向他,大聲打斷他的話,被他激出了隱忍已久的情緒。

    “她屬於俊,我不是不知道!但你能明白嗎?明白當你的心第一次牽掛他人,而那人卻在轉眼間被擁入你親弟弟懷裏的感受嗎?你能明白每天清晨從房裏出來,面對的卻是沙發上一個作賤自己、與不知名男人過了一夜的女人那種感受嗎?偏偏那個女人還是你所珍惜的人!是你想忘也忘不了的人!是你最愛的人!那種心痛、那種無奈……”周顥成的聲音有著撕扯般的痛苦。“你能明白嗎?”

    他們升上高三那年,韻涵是高一新生。打從她入學第一天起,便在校內引起不小的騷動,但他卻完全不受外界影響。他當時以為他什麼都不會在意,以為沒有任何人事物可以打動他,所以即使全校這麼熱衷於談論她的種種,他也不認為自己會對她有興趣。

    直到他終於看到她。

    春天的杜鵑花圃邊,他第一次見到她。那時的她靜靜地抱著書,從他面前緩步走過……

    他完全無法移開視線!他沒看過這麼美麗幽靜的眼睛。她身上散發出的冰冷氣息,是那麼輕盈、那麼飄忽,像是春天精靈般在他面前浮現,隨即又像輕煙似的消失,只留下餘韻。

    一股強烈的感覺撼動了他,直直地震入他的心。他開始知道魂不守舍是怎麼回事;他開始覺得自己的人生不是陰暗的,因為有人深深觸碰到他的心;他也開始懂得‘在意’……

    然而,當他深深藏著這些情緒、默默注視著她的時候,俊發現了她——

    他不希望俊注意到她,一點也不希望……

    別跟我搶!俊,你已經得到太多,別再跟我搶她!

    他心裏這樣大聲吶喊。雖然她仍不屬於任何人,更不屬於他,但他有預感俊能夠得到她。畢竟,又有誰能夠拒絕俊呢?俊是那麼耀眼,像暖陽般將愉快的氣息感染給身旁的人,所以大家都喜愛他,比起只擁有傲人成績的他,俊的確是出色太多了。

    他看著韻涵從一開始的驚愕、排斥,到後來與俊成為情侶,這些他都在遠處看著,心也絞痛著。那是他第一次覺得深深忌妒著俊……卻又因為他是自己最親的弟弟而無法怨他、恨他。於是,他再度閉上眼睛,將自己對她的所有感情對鎖到最深處,命令自己冷漠以對,不給她好臉色看。

    他一直堅守著對她冷淡的原則,但他終究還是沒辦法狠下心。他可以無視於她親切的問候,可以什麼都不說地便到美國留學,卻無法放任身體孱弱的她面對所有的苦難。

    而他一時的心軟,也是造成今日無所適從的主因。他不應該看她的,他總是被她迷蒙的眼睛所吸引,從他第一次看到她,他的目光便再也離不開她。她也是唯一能夠讓他維持不了冷靜的人,每每遇到她,他便沒了主意,原本精明清晰的頭腦開始紊亂。

    曾幾何時,她開始用微帶哀怨的眼神望向他、追逐著他,像要訴說什麼似的,這讓他產生錯覺,以為她是因他而心痛……

    周顥成暗咒了聲。

    該死的,他非得把自己逼到如此自欺欺人的可悲地步嗎?

    “既然你這麼愛她,為什麼不追求她?”路禹凡輕聲問著,從沒看過情緒這麼激烈的周顥成。

    “追求?”他苦笑了聲。“怎麼追呢,禹凡?你教教我。你如何去面對一個曾經傷害你很深很深的女人?”

    “她也有她的苦處……”

    “對!”周顥成大聲嚷道。“我知道她有苦處!就因為她有苦處,我才沒有辦法恨她。你不知道我多希望自己能夠恨她,但到頭來,我恨的都是我自己,恨我無法斷了對她的思念,恨我害俊璿……”

    “周顥成,你在胡說什麼!”路禹凡大聲打斷他,用力壓住他的肩。“那是意外,絕對不是你的錯!你別把所有事情往自個兒身上攬。”

    “你不明白……”他搖頭,眼神中有著無比的哀痛。“如果我那天多跟他說幾句話,不用多,只要一兩句就好。如果我不要那麼忌妒他,多和他說幾句,他就不會……”他的臉埋進雙掌中,再也說不出話來。

    “顥成,你……”路禹凡的手搭在他的背上,一時也不知怎麼安慰他,只能深深歎了口氣。

    他從沒看他情緒這般失控過,周顥成總是非常沉穩、不受情緒左右,而且十分清楚知道下一步要怎麼走。他的思路始終非常清楚,能夠確切地分析整個局勢或是他人的心態。

    但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冷靜的人在陷入情感時,也是這般茫然;面對與親人生死離別,也是這樣痛苦,無法忘懷……

    良久,周顥成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才又輕聲地開口:“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不是聖人,沒辦法容忍這麼多事累積在心底。俊的事情,或許有一天我能夠釋然,但韻涵……我已經不想再面對她了。”

    “可是她那樣的行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啊。”

    “傷害是永遠存在的。”周顥成望向遠方的萬家燈火。“每次當我看著她,腦子裏所想到的都是當初如何忌妒、羡慕著俊璿,而身為俊璿女友的她,如今卻在我身邊……”

    “你覺得她是俊的女人,所以你覺得這種行為像是去“搶”別人女朋友?”路禹凡問道。“拜託,雖然這樣講不太道德,但俊已經去世了,你和韻涵都有權追求自己的幸福……”

    “不。”他打斷他。“這只是原因之一,主因是……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也已經不想面對了。如果一切從頭開始,我們之間什麼芥蒂也沒有,我會追求她,但現在……”他的話就這麼頓住,吐了口氣。

    “你也在意韻涵是怎麼想的吧?”路禹凡試探地問道:“如果韻涵對你也是同樣的心情,你卻拒她於千里之外,不給對方一個機會,豈不是很冤枉?”

    “就算是這樣,你確定她的“喜歡”不是因為寂寞嗎?”周顥成反問。

    他不是沒猜測過她那雙眼睛所傳達的訊息是什麼,但他一次次將那樣的思緒打斷,不願去面對。

    若她只是因為想要有人陪,而他剛好是在她眼前的人,那兩人在一起,豈不可笑?

    路禹凡沒有回答,並不是因為他質疑韻涵的真心,而是他答應過韻涵不會將她的心事告訴任何人。

    事實上,感情這種東西,藉由他人傳遞與自己真心體會,是有所差距的。顥成會有這些盤算,其實他也稍微能夠體會,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想過了。

    當時,他知道韻涵的心意後,是這樣告訴她的——

    “就算顥成同樣傾心於妳,妳和俊的關係對他而言,應該也是個難以抹去的疙瘩。”

    “我沒有辦法比較我愛誰多一些,但是我很清楚我現在的感覺。”韻涵當時搖了搖頭,眼神中有著堅定。“我曾經很愛很愛俊,但俊走了,我傷心過、也痛苦過了。而我知道自己現在愛上了顥成,也是愛得很深很深……我並沒有對不起誰,也沒有做錯什麼。”

    路禹凡歎了口氣,覺得事情頗為棘手。

    這件事實在不是單純兩情相悅就可以輕易解決的——她曾經傷痕累累,而他也被她傷得很深。

    “我知道他們倆是真的相愛,韻涵是真的非常愛俊的,如果你是我,看過她傷心欲絕的模樣,你也會跟我作出同樣的決定。所以……”周顥成又說道。

    “我不會告訴她、也不會追求她,我早就不對這段感情抱任何的奢望。或許,我真會娶了陳家小姐;也或許等到哪一天,韻涵覺得住在這裏不妥,便會要求搬出去。到那時候,我們的關係就這麼斷絕。”他說得肯定,像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路禹凡微歎。還是讓時間去決定吧!

    或許,把一切沖淡了,少了傷痛,便有讓愛情注入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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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0:10: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是他刻意的?還是接任董事長的他,近來真的十分忙碌?

    她覺得,他似乎在避著她。

    視線中少了他的影子,多出來的,是八卦雜誌上的花邊新聞,當然是他和陳家的千金。

    陳氏集團的董事長似乎不釣到這只升級的大金龜,是不會罷休的。

    韻涵瞥了眼雜誌對面上,周顥成與陳氏集團千金走在一起的畫面,心頭不禁一陣酸。

    為什麼這樣呢?前一陣子她還正為他們稍微改善的關係而感到高興呢。怎麼轉眼間,像是她得罪他似的,讓他不再理會她?

    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觸碰他心思半分?

    不看了!她深歎,將惹人心煩的雜誌放回架上,推著推車,往前繼續走去。

    超市里正播著過年幾首必播的歌曲,後天就是除夕了。然而對沒有家人的她而言,過年與不過年,又有什麼差別呢?

    一樣是寂寞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無法接受孤單,無法接受被所有人遺忘的孤單,常常恐懼自己會突然在這個世上消失。

    而在此刻寂寞的侵蝕中,她更想要見他——她已經十來天沒看到他了。

    她似乎,從來沒有‘想念’過什麼人。

    當初跟俊在交往時,稍稍念起他,他便出現在她身邊。他是個完美的情人,沒有讓她受過一點委屈,甚至是思念之苦,也從未有過……

    或許因為這是她第一次的‘暗戀’吧?

    單戀總是酸苦的,心情強烈起伏,讓她多愁善感得像是初識愛情的少女一般,一遍一遍地想著那人……

    她將結完帳的東西放進購物袋裏,抿了下唇,看了下時間——六點半。

    他吃了嗎?

    她拿出手機,緊緊握在手中。

    要打電話給他嗎?要打嗎?還是她能夠去找他呢?泰爾斯飯店就在附近啊……

    他會不會覺得她糾纏不清?會不會感到厭煩?

    她重複地想著,不知不覺,竟已走到泰爾斯飯店前面。她仰望著最高處,吸了口氣,終於下定決心撥著他的電話號碼。

    而就在要按下通話鍵的那瞬間,她看到一輛銀色轎車在飯店門口停下,門房連忙上前開門,首先下車的是個福態的中年男子,接著,一名窈窕端麗的女子也下了車,是……陳氏集團的千金。

    泰爾斯的大廳經理快速出來迎接,遠遠便聽到他的話。“唉呀,陳董事長、陳小姐,這邊請這邊請,董事長現在正在開會,所以得請您們稍待片刻……”

    韻涵愣愣地望著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緩緩地抬頭,望著飯店的最頂處,她知道有著一大片落地窗的,是他辦公的地方……

    她說不上來心頭的感受,似乎苦極了,又酸澀極了,隱隱絞痛著。

    對他而言,她真的,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半睡半醒之際,連韻涵被開門聲驚醒。

    是他嗎?他回來了?

    她忙在沙發上坐起身,撥了撥淩亂的頭髮、抹了抹臉,正襟危坐地朝門的方向望去。

    門在下一秒開啟,周顥成進了門,依然習慣性地往沙發的方向看去,然後,他頓住了,有些驚愕地與等著他的韻涵四目相對。

    “還不睡?”他收回目光,將鑰匙擺一旁,隨口問道。

    “我……等你。”

    “等我?在這麼冷的晚上?”他解扣子的動作一頓,不可置信地笑了出來,卻笑得淒涼又嘲弄。“連小姐妳是怎麼了?嗯?”

    韻涵的眉愣愣地皺了起來。她知道他不太對勁,也被他罕見的輕浮引出了滿腔委屈。

    她緊抿著唇。為什麼要這樣質問她呢?她不過是擔心他呀,這是錯嗎?她因為心裏有他,所以對他掛懷、每天晚上一直要到知道他回來後才得以熟睡,可是他卻什麼都不知道……

    她今晚的舉止是怪沒錯,也的確是有違往常的習慣,但那也是……那也是因為看到他和陳家二小姐在一塊,她難過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除了在這裏等他,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她一肚子的苦水,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但他卻接下去了,他走到她面前,讓她清楚地聞到他身上的酒氣,用惡劣的語氣道:“什麼時候妳開始接管‘妻子’這個職務了?喔,或許妳改天也可以上我的辦公室查個勤,看看裏面有沒有窩藏女人。”

    今晚他送走了陳董事長以及陳小姐後,就留在辦公室,一瓶瓶紅酒就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見底。

    他以為藉由酒精就可以麻醉自己、讓自己不再去想她。

    然而這樣的蠢想法,就像他以為他這幾天不要回來,就可以將她拋諸腦後一樣的不智。

    他只感受到心頭越來越苦,酒精唯一做到的,只有讓他的頭越來越重,並卸除他一層層的面具,讓他暴露在自己真實的情感之下。

    包括他所有的苦痛和憤怒。

    韻涵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不願相信這樣無禮的言語,竟然從他的嘴裏出來,他怎麼可以這樣說她?怎麼可以?

    她知道他一向對她沒有太多的關懷,甚至連禮貌性的問候有時都省了,但這樣的粗魯言語卻從來沒有過!

    “我不是……”她紅了眼睛,被他這樣譏諷讓她又氣又急。“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那是陳家二小姐的責任,我豈敢僭越?”

    “妳!”一聽到那個刺耳的稱謂,他突然動了怒,大掌一伸,用力扣住了她的後頸拉到自己面前。“妳敢再說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句句帶針帶刺。他不想這樣傷害她,他也不想面對這個女人,他壓跟兒沒有辦法面對她!

    遇上她,他什麼都不對勁了!

    他好想恨她、她讓他好恨她……他好希望能夠愛她,她卻不是他愛得成的人。俊璿走了以後,韻涵是如何為俊心碎痛苦,他是最清楚的那個人……

    韻涵驚駭地望著周顥成那猙獰的表情,嚇壞了,眼淚也撲簌簌地滑落。

    他是怎麼了?她只能這樣在心裏反復問著。好怕這樣憤怒的他,也好怕他會傷害她。

    周顥成緊咬著牙,大掌依然停留在她細緻的頸子上。

    如果,這是他自個兒的脖子,他還真想就這麼死命一擰,給自己一個了斷、一個痛快,再也別和這混濁世事攪和。

    “我、我不說了,你別生氣……”韻涵真是嚇懷了,邊哭邊低聲道。

    此刻的他固然駭人,但她也看清了他眼裏那無法訴說的痛苦。

    她沒有見過這樣的他,這樣將情緒表露無遺的他……是酒精的作用吧?讓他坦白了,那麼既然他的‘坦白’是如斯的表現,那表示他很厭惡她嗎?是這樣嗎?

    “為什麼妳要出現?為什麼?”他的臉距她好近,憤怒的氣息噴在她臉上,佈滿血絲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她,一字一句都是痛楚。

    為什麼?他也想知道為什麼啊……

    他問著她,卻像在反問自己,明明知道得不到答案的,卻仍是反復地問著。

    “我……我……”她只敢任他這麼抓著,完全不敢有所動作。

    “妳不會明白……永遠不會……”他低喃著,手一松,放開她。

    韻涵捂著脖子、掩著臉直接往房間沖去。

    他恨她!她從他的眼神中得知這個訊息。

    她用力關上房門,無法克制身子的滑落,蹲伏在門邊,捂住了嘴,捂住了所有愴痛的悲泣,極力掩蓋住,只讓眼淚順著手背一顆顆落下。

    這是兩年多來,她第一次為了俊以外的人哭泣,不是天人永隔的痛苦,而是不被接受的悲哀與心酸難過。

    心好痛好痛,像被撕裂著。

    她知道自己在心底是強烈盼望著的,盼望著有一天他會說出她心底那個希冀的答案——“我留下妳,是因為我很在乎妳……”

    很傻是不?她竟是這般自作多情,他的心裏根本沒有她呀!他甚至是恨她的!

    她再也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了,找不到留在根本不把她當一回事的他身邊的理由……

    似乎有個不詳的強烈撞擊聲以及碎裂聲響起,周顥成從床上坐起身,撥了撥頭髮,望著床頭的時間皺了下眉。

    五點半?早上?

    宿醉的頭腦和方才一直持續著的夢魘,讓他沒有辦法清晰地思考。

    他坐在原位,抵著額,開始一件件事情的整理起——

    他記得他進門的時候遇上韻涵,醉茫茫的腦子,好像迫使他說出了許多很不應該的話……

    然後呢?他為什麼醒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好似……有個不尋常的聲音,很大聲地從外頭傳來。

    他吐了口氣,下床趿了拖鞋,開門走出房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韻涵敞開的房門。

    他心頭一驚,上前輕推開門,發現房裏沒有她的身影,睡意頓時去了大半。

    才清晨而已,她能上哪去呢?

    他沒發現此刻他的臉上佈滿慌亂,稍理了下衣服便要往外走去,而在此時,門鈴響了。

    他倏地拉開門,站在他面前的是他安置在附近的保鑣。

    “周先生……”

    他銳利的視線捕捉到對方手上些微的血跡,不安和恐懼在他的心頭越蕩越開,急忙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連小姐她出了車禍,小王已經先將她送去醫院,您的車我已經開上來了,就在門口……”

    車禍?!

    他的腦筋頓時一片空白,只知道往外頭沖。

    外頭天色昏暗、透著寒風,一片寂靜的馬路上,有只行李箱橫躺在路中間,一旁是觸目驚心的血跡。

    他聽見自己的心正在強烈地撞擊著,俊車禍那天的情景瞬間歷歷在目,他似乎又看到那輛急駛的貨櫃車,快速無情地將一切撞擊得不成型﹔似乎又看到陷在車中的俊那讓人不忍多看一眼的模樣……

    他的胃正激烈地翻絞著。

    車禍二字已經奪去太多、造成太多不幸,他的胞弟、她的父母……絕對不能再加上她、不能是她……

    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很快地坐進了車內,不停地告訴自己——她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他直直盯著前方,冰冷的手絞得死緊,牙也狠狠咬著,他從未如此害怕過。他已經一無所有,不能再失去她!

    周顥成交握著雙手抵在唇前,望著躺在病床上、血色全無的韻涵,腦中回蕩著的是一句句的疑問,和始終揮不去的悔恨。

    為什麼要離開呢,韻涵?

    保鏢說,她在穿越馬路的時候,被一輛急駛的轎車撞上,頭部撞擊到一旁人行道的圍杆……

    醫生說她只有輕微腦震盪,和幾處擦傷著實是個奇跡,但因為仍陷入昏迷中,還需要持續觀察。

    已經是晚上了,他從早上便在病床旁守著她,企盼她在下一秒醒來。他在盼望與失望之間徘徊,一顆心始終懸著,從未感覺時間過得如此漫長。

    “董事長,您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您已經累了一天了。”他的特助在一旁輕聲問道。

    他搖頭。“我沒事。”

    “那……您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現在不餓……你先回去吧!”

    她一定是被他嚇著了,鐵定是……

    她一定是認為他很恨她,所以才離開的,都是他那天說了氣話……

    他不氣了,也不會再怨她將他傷得多深,那些都過去了,他不會再在乎了,只要她平安渡過這個難關,只要她醒過來……

    “韻涵……”他輕顫著撫摸她蒼白的臉頰,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而緊皺的眉頭始終沒有舒展半刻。

    “唔……”夜深了,床上的人兒才有了動靜。她皺眉輕吟了聲,才緩緩睜開眼睛。

    首先模模糊糊映入眼簾的,是全然陌生的天花板,她略動了下眼睛,開始望向四周,最後,視線落在她被牽住的手。

    她微訝地眨了眨眼睛,望著那個牽著她的手、伏在她床邊的偉岸男子。

    他是……

    周顥成感覺手中握著的柔嫩小手有了動靜,馬上從淺薄的睡意中驚醒,猛抬起頭,對上了韻涵那雙佈滿疑惑的眼睛。

    她醒了!

    他站起身,緩緩伸出手,撫上她的臉,確定他所見並非夢境,失而復得的激動情緒讓他猛地將她帶進懷裏,緊緊地摟住。像是思念了千百萬年般,牢牢抱住纖弱的她。

    她終於醒了,感謝老天,他沒有失去她……

    良久,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這才放開她,望著她臉頰上的淡淡潮紅,也有些尷尬地輕咳了聲,低聲地問:“妳……有哪里覺得不舒服嗎?”

    他的情緒稍微收回了,但關心的神色卻全然掛在臉上,顯露無疑。

    她沒有響應,只是望著她,大眼中有著迷惑和不知所措。

    “韻涵?”他皺了下眉,試探地問道。

    但她還是沒開口,只是愣愣地望著他。

    一股不安從周顥成的心頭深處湧起——為什麼,他覺得她看他的眼神中,有深深的……不相識?

    “韻涵,妳……認得我嗎?”他微傾身,與她視線齊高,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瞇了下眼睛,認真地看著他,抿住了唇,像是要在腦中尋找什麼。半晌後,她才再度望向他,輕輕地問道:“你……是誰?”

    失憶?!

    “妳、妳不知道我是誰?”他再一次問道,心頭頓時亂成一團,瞬間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並不在他的預期之內啊!

    她搖頭。

    他輕按著她的肩,壓抑震驚的情緒。“那……妳記得些什麼嗎?妳知道自己是誰嗎?”

    她又想了想,搖頭,看起來更加困惑了,望向四周。“這是哪里?”

    “這裏是醫院,妳出了車禍。”

    “喔……那、那我是誰?你又是誰?”她不安地又問道,手搭著他的前臂。

    “妳叫連韻涵。”至於他是誰,這還真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他審慎思量後答道:“我叫周顥成。是……妳的朋友。”

    她仍是困惑的表情,盯著他微微蹙眉,輕聲問著:“是普通朋友還是……男朋友?”

    周顥成聞言,心頭狂烈一震!

    有個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告訴他:韻涵現在失憶了,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包括以前所有痛苦的回憶也不記得了。這是個機會!可以讓他擁有她的機會!他不需要顧忌她和俊之前的關係……

    他可以給她一個嶄新的未來!他可以放膽去愛她、寵她,讓她愛上他。

    就算……她日後恢復記憶了,也會記得這段日子他待她的好……對“愛”的感覺,不應該會因為記憶的喪失便有所改變,不是嗎?

    他並不是從誰的手中搶走她,也沒有打算欺騙她,他不過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他不也跟路禹凡說過了嗎?他說過如果他們之間沒有芥蒂,他會追求她的。

    有了這樣的打算,他覺得踏實多了,微微一笑,對上她的些微惶恐,大掌貼著她的臉頰,用足以安撫人心的低沉嗓音回答她的問題:“不,我不是,但……我正在追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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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剛和醫生談話完以後的周顥成回到病房,原本望著窗外夕陽的韻涵轉過頭,看著他走近,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但是從她的眼神可以讀出,她很高興看到他。

    她仍是像以前一樣,看起來冷冷的、不多話。失憶並沒有讓她的性格產生多大的變化,不是嗎?

    他坐了下來,慎重地牽起她微冷的手,小心翼翼地合在自己的掌中,溫柔地望著她。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她第一個‘認識’的人呢。

    她對他露出笑容,淺淺的、有些靦腆的。“顥成……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她輕聲問道。

    她開始會叫他的名字,沒有失憶前略顯生疏的‘哥’字。她喚他的方式讓他覺得,她是時時刻刻需要他的。

    “今天就可以出院了,我那裏有專業的醫療團隊可以照顧你。況且,今天是除夕呢,怎麼可以待在醫院裏?”

    “今天是除夕?那……我的家人呢?怎麼沒有其他人來看我?”

    他一愣,突然覺得此刻的她更令人憐惜,輕輕納她入懷,溫和地開口:“你的父母,在兩年前便去世了。”

    她偎著他,表情有些黯淡,隨即又問道:“那你的家人呢?你說要接我去跟你住在一起吧?你的父母不會說什麼嗎?”

    “我母親在我八歲的時候就去世了,而我父親也在前幾個月離開了。”他低頭看著她,不習慣笑的臉仍是冰冷,但將貼著她臉頰的發絲順到耳後的動作,卻是不需質疑的溫柔。“所以,沒有人可以干涉我決定的事情,只要你答應讓我照顧你,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搬來跟我一起住──嗯?你笑什麼呢?”他對著她的笑容微微皺了下眉。

    韻涵抬手掩住上揚的唇角。“你好專制。”

    “是嗎?我覺得我是在徵詢你的同意。”

    “但你一開始便打定主意要將我帶去你那兒了,不是嗎?我不覺得我有拒絕的權力呀。”

    事實是這樣沒錯,她的東西他也命人整理好了,像是剛搬進去。沒有留下她曾經住過或是想要離開的痕跡。

    他默認了,她知道。淺笑緩緩地在嘴角錠放,眼睛也笑得彎彎的。“你一定常常發號施令是不是?”

    他沒說話,只是淺笑。這是當然,身為董事長的他本就是發佈指令的,且他一向嚴肅,或許是因為這樣,他說的話就像是在命令他人似的。

    但為了她,他會儘量改掉適個召慣。

    他望著她美麓的笑靨,眼神裏滿滿的眷戀。“我們回去吧,肚子餓不餓?”

    她點頭,由著他將她抱下床。

    “餓了是好事,你太瘦了,應該多吃一點。”他從好久以前就這樣覺得了,但沒有關切她的正常理由,現在總算可以如願了。

    “我太瘦了嗎?”她在他懷裏問道。“你比較喜歡豐滿的女孩子?”

    “我只喜歡你,無關身材。”

    因為他的直接,俏臉微微一紅,她決定乖乖讓他抱出病房,不再多問。

    回到家時,晚餐已經備好,爐子上的雞湯也正熱著。

    他將她扶到位子坐下,盛了一碗粥給她。“小心燙。”然後自己也盛了一碗,回到座位上。

    她吃了幾口,抬頭偷偷望了他幾眼,卻因為他嚴肅的模樣而不太敢開口,只敢靜靜地夾菜。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熱湯滾著的聲音。

    周顥成起身將爐火轉小,將蓋子半蓋上。再度坐下的時候,對上了她的眼睛,察覺到她的欲言又止。“怎麼了?”

    韻涵輕咬了下唇,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可不可以坐到你旁邊?”

    明明就只有他們倆呀,卻要這樣對坐著。她可以這樣要求吧?況且他說他在追她,那就應該要儘量順她的意,不是嗎?

    周顥成注視著她的眼裏有一絲微訝,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要求,更沒料到這簡單的問句,竟然就能讓他感到高興。

    “我坐過去。”他道,拿起碗筷,移到她旁邊。

    她低下頭,緊抿著唇藏住笑意和微紅的臉頰,覺得心頭好甜好甜。她沒想到他竟然就這樣輕易地允了她,他看起來是這麼不好相處呀。

    他舀了一匙肉湯到碗裏,微偏頭問她:“你要一些嗎?你一向喜歡淋些肉汁拌飯的。”

    她遞出的碗因為他的話而頓了下。“你……認識我究竟多久了?對我的事情都這麼瞭解嗎?包括我所有的習慣和喜好……”

    他微微對她笑了下,托著她端碗的手,舀了一匙給她。“不,我不敢說對你非常瞭解,但是我有注意。至少……哪些事物是你不喜歡的,我知道。”

    在商場上,周顥成足以擺平難纏的客戶出名的,客戶的各種喜好、背景,皆距細靡遺地掌握在他的手中。而他也以同樣的標準要求底下的員工,這就是泰爾斯飯店,多次被選評為亞太地區最佳服務商業旅館的原因。

    而她,一個他默默注視多年的女子,更是鮮少有細節可以逃過他的眼睛。他之前因為不願面對她,所以對於她的心思也避免去猜測,不過,既然現在他可以名正言順地追求她,抓住她的心緒波動不是多困難的事情。

    “那你喜歡什麼?比如吃的、用的。”

    用完晚飯後,她問著將碗盤收去洗的他。這樣單方向的瞭解並不公平呀,她也想要瞭解他。

    他頓了下,一邊洗碗一邊回答她。“我喜歡吃你煮的。”

    他本來以為自己對吃並不在意,但在嘗過她的手藝後,才知道其實自己是很挑嘴的。

    這些話,他以前早就該跟她說的,她希望他留下來吃飯的表情是那麼殷切呀,他卻什麼也沒有表示,她必定很難過吧?

    但不要緊,他不會再隱瞞他對她的感情了。

    “真的?我擅長烹調嗎?”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驚訝。

    “嗯,很擅長。”他很肯定地說道。

    “糟糕……”她淡淡地笑著,蹙起眉。“我現在連自己的事情都不知道了。”

    “不急。”他將一切收拾好後,走到她身邊小心地將她打橫抱起,走進客廳,一邊輕聲安慰她。“只是,能夠提供你過去記憶的人實在不多,你恐怕常常會有寂寞的感覺。”

    “不……”她搖頭,對他露出微笑。“我不寂寞,我有你。”

    一股激動在周顥成的心裏澎湃著,不敢相信她竟會這樣回應他!

    她才‘認識’他不久不是嗎?失憶的她不應該是戰戰兢兢且惶恐的嗎?為什麼他覺得她給他的安定感覺,遠超過自己給她的呢?為什麼她能夠這樣信任他、接受他呢?

    是因為她也感受到了嗎?感受到其實他們倆都是孑然一身,僅擁有彼此,不,不應該說‘僅’,對他而言,擁有她便是擁有一切……

    所有他渴望的、始終不敢希冀的,如今卻一瞬間全落在他的掌握之中。這是他二十七年來,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幸福,美好得讓他幾乎不相信這是事實。

    他一定會給她幸福、細心呵疼她、不會讓她受一絲委屈……

    他輕摟著偎在他懷裏的人兒,在心裏一遍遍地許諾著。

    今晚是除夕,再幾個小時便是新的一年的開始,而他也深切地感受到人生嶄新的意義。

    “失憶?”坐在鋼琴前面的路禹凡抬起頭,略顯驚訝地問道。

    周顥成半靠著琴身,翻看路禹凡最近—次音樂會所演奏的曲子,點了點頭。

    “這個玩笑不好笑。”路禹凡吐槽道。

    前半分鐘,他明明知道不能問,可還是忍不住又問候了韻涵的近況,沒有想到這個傢伙竟然非常冷靜、像是在談天氣一般地跟他說:“她失憶了。”

    什麼嘛,逃避話題也不用逃避得這麼誇張啊!當他是三歲小孩啊?

    “我說真的。”周顥成將樂譜放在腳邊裝樂譜的矮架子裏,解釋道:“她上個星期五出了車禍。”

    路禹凡有些震驚。“傷得嚴重嗎?”

    “醫生說以目擊者的口述判定,她算傷得很輕了。”輕歎一聲。“她昏迷了將近一整天,醒來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醫生怎麼說?”路禹凡望著周顥成平靜的神情,微微眯了下眼睛。

    他看起來對這件事……並不是很緊張啊!

    “他說韻涵雖然有撞擊到頭部,但失憶恐怕跟心理層面的因素比較有關係。的確,她潛意識想要遺忘的事情太多了。”

    路禹凡望著他,搖搖頭。“我還是不太相信你的話,你看起來好像對整件事沒有太大的感覺,像是她發生這種劇變,對你來說只是雲淡風輕般地不具意義。”

    “我沒有理由要感到悲傷啊!”周顥成笑了下。“你不這麼認為嗎?曾經帶給她幸福的那些人,都以讓人無法接受的方式離去了,所有的快樂也變成了痛苦,回憶對她來說,我不覺得有什麼好處。”

    “那她什麼都沒有問嗎?”

    “她本來就不是活潑好奇的性子,她問什麼,我便答什麼,而她也鮮少追問細節。找回記憶對她像是不太重要。”對於這點,他是稍微感到疑惑的,但與她原本的個性稍作聯想,很快便覺得理所當然。

    “就因為這樣,所以你也覺得沒關係嗎?她可是誰也不認識了,包括你啊!”

    周顥成笑了,沒察覺自己的笑是多麼的溫柔。

    “所以這等於是我和她的重新開始啊,我可以毫無顧慮地待她好。或許你會覺得我這樣的想法自欺欺人,但若你看到韻涵現在的模樣,你便會理解為什麼我覺得保持現狀沒什麼不好。”

    “她不怕你?她願意讓你照顧她嗎?”

    印象中,韻涵對顥成那張沒有感情的臉有些畏懼。

    “不……我不知道該怎麼訴說那種感覺,雖然她忘記了有關我的一切,但她很信任我、很高興我這樣寵她。”

    這就是了。路禹凡微微一笑,頓時有些明白。

    喜歡,本就是一種潛意識的感受,更是一種不由自主地親近。韻涵是那麼喜歡顥成,在遺忘了一切的她眼裏,他是個溫柔對待她的男子,心思細膩的她一定能夠感受到顥成的真心,她實在沒有不接受他的理由。

    本來,自己還有些疑慮的,甚至不太認同顥成這種有些消種的處事態度。但現在,他也覺得沒有什麼關係了。

    韻涵是顥成唯一快樂的理由,而顥成也的確是韻涵愛上的人啊,他們倆都已經苦太久了,把過去化作一張白紙,重新為彼此的未來填上炫麗的色彩,那不是很好嗎?

    又望了周顥成一眼,他可從沒有看過他這般透著閒適神情的模樣啊!

    自己也曾經為情苦了幾個月,知道那種整顆心都快被扯碎的感覺,顥成可是苦了好幾年了呀,痛苦必在他之上……

    大門的鎖喀啦地一聲開了,一個清秀甜美的女子走入,放下手上的東西,看到玄關多的一雙鞋,問道:“咦?有客人?”

    “嗯,是顥成。”路禹凡半轉過身,帶著寵溺的笑容,迎接她的步入。

    “周、周大哥……”王曉希有些靦腆地對周顥成一笑。

    她是路禹凡父母十幾年前收養的女孩,也是路禹凡一直十分寵愛的妹妹,在前一陣子‘總算’和路禹凡譜出愛的火花。

    “打擾了。”周顥成回了一個禮貌性的微笑。

    曉希較內向的性格不擅長與人打交道,拎起暫時擱在地上的一小包東西,便進廚房去了。

    周顥成望著她消失的背影,有些戲謔地故意提高音量,向路禹凡問道:“我說路先生啊,你什麼時候才要把人家娶進門啊?生米都煮成熟飯了,是男人可就要負起責任哪。”

    然後滿意地聽見廚房裏有個似乎是因為驚嚇,而失手落地的湯杓的聲音。

    路禹凡笑了聲,順著他,故意無辜地大聲回答:“啊?什麼娶進門?小曉本來就在我們家啊,我家就是她家、我爸媽不就是她爸媽嗎?娶不娶,差別也就只在那張紙而已。”

    “哼,還說藝術家浪漫呢,我瞧你根本不明白人家細膩的心思,你知不知道人家從還是個小小女孩兒的時候,就很期待穿上婚紗步入禮堂啊?”

    “這樣啊!”若有所思、開悟了般的聲音。

    “嗯,不如就這樣吧,你早早決定什麼時候要辦婚禮,跟我說一聲,我們飯店的宴會廳可以算你半價。如果你的婚禮想要低調一點,我們也有個不小的禮拜堂。如果你願意的話,就順便在蜜月套房住上一晚吧!”

    “喔,聽起來很方便又很划算哪。”

    “是啊,老朋友了,不關照一下怎麼行?”周顥成很有義氣地說道。

    “嗯……不如就明天吧!”路禹凡爽快地回答。

    砰,這次換成鍋子滑落地的聲音。

    惡意得逞的笑容浮現在兩個男人的臉上,然後笑望著那個快速從廚房奔出,一路奔進臥房並用力關上門的身影,交換了一個有默契的眼神。

    “你今天晚上可能得睡沙發了。”周顥成指了指臥房的方向。

    不知道為什麼,遇上他們這一對戀人,自己便很有開玩笑的興致。

    路禹凡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如果……”周顥成略收起笑意,逕自望向一旁窗外灰藍的天。“失去記憶的是你,那麼對於你或是曉希而言,肯定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為你們擁有了很多美好的記憶。而我和韻涵所共有的回憶卻是少得可憐,‘從頭開始’一直是我們所希望的,畢竟要拋下過去實在沒有那麼簡單。現在她輕易便將過往都忘記了,也讓我覺得可以不去顧慮那些了。雖然我不知道這是否真是件好事,但……”

    “這樣很好。”路禹凡打斷他,很肯定道:“這麼一來你們都會很快樂的,我明白你的感受,對於現在這樣的情況,我樂觀其成。”

    周顥成已回復冷淡的眼中,有一抹誠摯的感激。“謝謝你。”

    有了路禹凡的支持,讓周顥成不再有任何顧慮。

    他開始覺得自己的人生不是充滿陰暗的,能夠‘擁有’的感覺,讓他壓抑的情感頓時得到舒展。這樣的改變來得又快又急,讓他一股腦地將所有心思全用在她身上,看她笑、聽她說話,成了他最快樂的事情。

    他並不是會甜言蜜語逗她開心的情人,但他不會再隱藏對她的好。他的細心、他的關注、他的體貼,都讓她很清楚的感受到。

    “你都不會懷疑嗎?”他這樣問她。

    韻涵眨了眨無辜的大眼,不明白地問:“懷疑什麼?”

    “懷疑我是不是騙了你,說不定我只是正巧經過的路人,看你漂亮就把你帶到醫院,再編一堆故事蒙你。”

    她微笑著搖頭。“不,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

    “為什麼?”他看起來並不和善呀。

    “因為……”她的微笑轉為靦腆。“我對你很熟悉,沒有太大的陌生,這種感覺應該不是輕易可以抹滅的,而且……”她頓住了話。

    “嗯?”

    她窩進他的懷中,掩隱微紅的臉頰。“你對我溫柔的時候,我會想要待在你身邊,而當你獨自一人、滿臉嚴肅的時候,我還是想要待在你身邊。我想……我一定認識你很久了,而且你以前必定就十分照顧我。”

    她的一席話讓他動容,她,竟然是這樣看待他的,這讓他更想竭盡所能的疼寵她。

    失憶讓她對他這個唯一的支柱產生依賴,她總是偎在他身邊,像只溫馴的貓咪一般,有時候抬頭對他笑笑、偶爾跟他說說話。

    而或許是個性使然,對於以前發生的事情,她並沒有多同,就像她以往的行事風格一樣,不去在乎對她來說‘不重要’的事情。

    他的事情,對她來說似乎是比較有興趣的。

    “顥成,你第一次注意到我是什麼時候?”吃完午餐,到客廳看新聞,韻涵枕在周顥成的膝上,好奇地問道。

    他望了她一眼,抬手關掉電視,順著她披散的烏亮秀髮,回答道:“是……你高一的時候。”

    “你跟我讀同一所高中?”

    “嗯,我比你大兩屆。”

    “你從那時就開始追我了嗎?”她美麗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驚訝。

    “沒有。”他搖頭。“那時我忙於課業,追求你的人滿山滿穀,我不太想去湊熱鬧。”

    “湊熱鬧?你怎麼用這種像在逛年貨大街的字眼?我不夠吸引你嗎?”她微噘起唇嬌嗔。

    他笑了聲。“不,不是的。只是我總覺得自己並不是多麼出色的人物,沒有什麼特點可以吸引你。而若混在你的愛慕者之中,希望在各種特殊節日,能藉由一張卡片、一個禮物來獲得你的青睞,那種膚淺的行為我實在做不來。”他皺了下眉,低首問她:“你……會覺得這樣的想法很驕傲嗎?”

    她凝視著他深具威嚴的眼睛,微笑著搖頭。“不,我覺得……這樣才像你,你一定是很珍惜那份情感。”

    他深深地望著她,為她的明瞭而感到高興。

    “嗯,我本來以為,像我這種沉悶又無趣的人而言,不會對任何人事物起在意之心的,直到我看到你……怎麼說呢……”

    他微微醚起眼睛,想著確切表達內心感受的詞句。“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一見鍾情,不過當你第一次走過我的面前,我的視線便隨你移去,身旁好像瞬間寂靜了,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你。即使你消失在盡頭的轉角,仍在我心頭盤旋。我開始……在心裏一遍一遍描繪著你的模樣,想著你是怎麼笑的、生氣時是什麼模樣,想到這些,就覺得有一種很溫柔的感覺……覺得一切都很美好……”

    他的聲音很輕,緩緩訴說著。

    要一個大男人將自己最深處的情感表達出來,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但他願意說,他希望讓她知道,他是真心的。

    那樣的感覺,是無法用任何華麗的詞藻描繪的,過度修飾,反而顯得做作,唯有最樸實直接的字句,才能確切地將所有情感真實表達。

    “不惱嗎?一個身影始路在你的思緒中揮之不去……”她頓了下,幽幽地問。

    “怎麼會惱?那是幸福的事啊!”

    那的確是幸福的!在她屬於別人之前是這樣子沒錯……

    不,那並不重要,她現在屬於他。

    他提醒自己道,沒有再多說什麼,笑了笑,手滑上她細緻的臉頰,卻出乎意料地撫上一片冰涼,他坐直身,震驚地望向她。“怎、怎麼哭了?”

    “我……我不知道……”她抽抽搭搭地回答。

    他心頭一緊,低歎了聲,將她摟進懷裏,像捧著易碎的寶物般輕柔,心底不知怎麼的,也有點酸。“怎麼了呢,韻涵?我惹你傷心了?”

    她埋在他懷裏,輕輕搖頭,因為他低柔的問句益發哭得厲害。

    他摟緊她,在她耳邊低聲勸哄著:“沒事了,不就是喜歡你嗎,我早該說的、早該讓你知道的……”

    他知道,她把一切不愉快都忘了,但是看到她的眼淚,他突然覺得她是瞭解他的,瞭解他愛她是愛得多麼的苦……

    韻涵緩緩抬起頭,用那哭紅的雙眼與他的心疼對望,美麗的臉上寫著悲傷。

    有誰能夠懷疑這個男人的真心呢?

    她抬手輕輕地貼上他冷硬的臉,閉上眼,任兩行淚潸然而下,抵著他的額頭,與他的鼻尖相觸,顫抖著,吻上他的唇。

    這是救贖嗎?周顥成心底有著震撼,他不知道為何她會有如斯舉動,卻明白這樣的行為撫平了他心頭的傷。

    他覺得她似乎透過吻,輕訴著她的所有感覺,包括眷戀、愧疚、心疼、承諾,透過這個吻,稀釋兩人曾有的所有傷痛。

    若她真能瞭解,那該有多好……

    在她離開他嘴唇的下一秒鐘,他接過了主控權,慎重地緩緩低首,吻住了她的唇,一次一次地吻著、一次一次地加深……明明是甜蜜的呀,卻不知為何覺得好淒苦……

    他等她好久了,如今她終於在他的懷裏,但他仍怕這一切是不真實的、怕她隨時會消逝。

    你不會離開的,對不對?對不對?

    他在心裏一遍遍地問著,深切地探索她,以一個個的吻,填補心頭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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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0:10: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咱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離晚餐時間前約一個小時,韻涵進去書房,對周顥成這樣提議著。

    “走?走去哪里?”他放下手中的東西,抬頭微笑面對著她。

    “隨便走,你帶我在這附近逛逛嘛,我們就一直走、一直走,如果看到覺得合意的餐挺就順便吃個晚餐,好不好?”

    他點頭。“都好,都依你。”

    “那我進房間拿件薄外套。”她甜甜笑著,小跑步離開書房。

    她進了房間,打開衣櫃將外套取下,在鏡子前比了比,滿意地笑笑。

    “要搭配耳環。”她自言自語著,拉開抽屜開始找著,突然,她的動作頓住。“啊,那對耳環已經不見好久了。”

    她已經找它們好久了,‘記得’好像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吧……

    是的,她‘記得’。

    她什麼都記得!失憶,只是她一個及時的謊言……

    “好了嗎?”周顥成探頭進來,輕聲問道。

    “顥成。”她坐在梳粧檯前面,回過神,拿起兩條項鏈在頸子前比較著。“你覺得哪條比較好看?”

    周顥成笑了聲,走到她身後。“不是只要出去散步嗎?還要戴項鏈?”

    “哎呀,我們或許還要順便吃個晚餐呢,當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嘍。”

    “是了,女人愛漂亮嘛。”他彎下腰,認真地望向前方鏡子裏頭的她,指著其中的一條項鏈。“這條好,顏色比較配。”

    “幫我戴上好嗎?”她將項鏈遞給他,喜孜孜地看著鏡子,看他小心翼翼地將她頭髮撩開,注視著他幫她戴項鏈的手。

    他有一雙很漂亮的手……

    而就是因為這雙手握緊了她,才讓她起了撒謊的念頭。

    在醫院醒來的那一刻,她看到他,握著她的手、守在她身邊的他,她便已經陷入不敢置信之中。

    他……在擔心她嗎?

    接著,更令她無法相信的,是他激動的神情、毫無掩飾的擔憂神情,以及那有別於以往沉穩的擁抱,那時他緊緊擁著她,好像她是他無法失去的寶貝。

    在被他環抱住的瞬間,她覺得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了……她感受到他的呵疼,也感受到他的恐懼。

    這是真的嗎?不是夢境嗎?他竟然因為她而害怕!他是因為她而有如此失控的舉動!真的都是因為她嗎?

    是不是因為她受傷了,他覺得愧疚,所以待她好?

    那……她寧願當一個永遠的病人啊!

    她的腦中立即閃過一個想法,如果……她失憶了,他會不會繼續像現在這般重視她,用那有著滿滿關愛與擔心的神情望著她?應該是會的吧?

    那她何不撒謊呢?

    況且,她和他之間也實在不需要那些醜惡的過往記憶啊!她可以讓一切重新開始,重新認識他……

    “好了。”他輕輕吻了下她的後頸。“走了吧?”

    “嗯。”她將手伸進他手中。

    “你好像很開心。”他牽著她的手出門,望著她始終帶著笑的表情。

    “跟你在一起當然開心了,你應該也只有這幾天比較閑、可以這樣陪我吧?我總得好好把握機會,而且感到高興啊!”

    “再來的確會忙一些,但我不會冷落你的,放心吧。”

    她摟緊他的手臂,笑得更甜了。

    她當初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說了謊,但她卻不知道,全然沒有料到……她這樣的謊言,換來的竟是他無止盡的疼愛與真心啊!

    她幾乎不敢相信他的所作所為是真實的……

    從那句真誠的‘我正在追求你’,到前一晚他的表白,以及這之間的呵疼和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知道這些絕對不可能是出自同情或是內疚,那是一顆赤裸裸的真心。

    他竟然是愛她的啊!

    當初在醫院的時候,他沒說他是她的男朋友,反而說他在‘追’她,從這之間的差異,她便感受到他對她選擇的尊重,以及對這份感情的重視。

    他這位極富權威的男子,在外頭呼風喚雨、人人敬畏,在感情上頭卻是完全地溫文儒雅,一言一行都將對方的感受考慮得深切。

    “韶涵你看看,那棵是什麼樹?怎麼綠得這麼漂亮?”他指著前方一棵翠綠的樹,邊說著一邊將她帶到樹下。

    “應該是茄冬吧,這裏陽光很充足,所以才會那麼漂亮。你們飯店外頭也種了一排,沒有這麼青綠就是了。”韻涵抬頭看著,回答道。

    “觀察得這麼透徹啊?”他笑著望向她,伸手輕輕點了下她的唇。

    “唔!”她突然柳眉一蹙,捂著後腦悶哼了聲。

    “怎麼了?”他有些擔心地將她拉進懷理。“傷口疼?”

    “嗯,突然有點剌痛,但現在不會了。”

    他的眉心稍微舒展。“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了哪,最近還常常這樣嗎?”

    “還好啦,只是有時候睡到一半會突然痛醒。咦,我覺得給你抱著好得特別快耶。”她笑笑地補上後頭那句。

    “哦?是這樣嗎?但是你睡覺時痛了怎麼辦?要我抱你睡嗎?”他笑問道。

    “好啊,不過你不可以亂來唷。”她呵呵地笑著。

    他輕輕吻了她的額頭,順著臉部的曲線而下,眷寵無比地貼上她的唇。

    ***鳳鳴軒獨家製作******

    韻涵沒想到他們說的事這麼快就發生了。

    因為傷口有些疼,她在半夜醒來。

    她翻過身子,側躺望著從窗外透進來的銀白色光亮,微微吐了—口氣,

    她喜歡這樣平靜的感受,有著月色的寂靜夜晚、有些寒意,感受像是帶著一絲神秘的色彩。

    或許,也是因為她是處於平靜之中,才能享受這般情境吧?

    她的嘴角不經意地上拐,那是發自內心的甜蜜笑容。

    想到他,不再是讓她感到心痛的事了,她從沒想過自己能夠這樣倍受寵愛,尤其是被這樣一個看似冷漠無情的男子所疼愛……

    她是幸福的,此刻的她這樣深切地認為。

    即使這樣的幸福,似乎是建築在她的‘謊言’上頭,她還是寧願相信它是永恆的、是不朽的。

    韻涵用被子包裹住自己,滑下床,靠著床墊坐在有些微寒的木頭地板上,環抱著膝,靜靜想著心事。

    外頭月光正好映照在她小巧細緻的腳上,將她的美麗與黑夜相融。

    韻涵摟著暖暖的棉被,黑白分明的眼睛幽幽地望向窗外,心頭卻是一陣陣的緊窒。

    她知道,她在想念他,僅僅幾個小時沒見他,已開始想念他的懷抱……她想要緊偎著他、當個被寵愛的小女人……

    不願意面對孤獨的她,摟著棉被站起身,輕輕走出自己的房間,望著斜前方他半掩著的房門,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地在門前站定,伸手貼在門板上。

    雖然這樣打擾他的睡眠實在不太禮貌,不過他應該不會趕她吧?

    這些日子他寵她都來不及了,哪會將她驅於別處呢?

    她有些調皮地笑笑,推開他房門,躡手躡腳地走到他床邊,以極緩慢的速度爬上他的床,一面注意背對著她的他,一面挪動身子,讓自己安穩地躺在他的旁邊。

    確定一切‘就緒’後,她側過身,面對他寬闊結實的背部。

    這樣,明天早上,她一睜眼,就可以看到他了吧?

    她滿足地微笑了,壓了壓柔軟的枕頭,舒服地悄歎一聲,覺得原本還有些隱隱作痛的頭上傷口也不疼了……

    一直等到身後船來平穩的呼吸聲,周顥成才轉過身,望著縮在他身旁的人兒,有些無奈,縱容地笑望著她。

    他伸手掬起她散在枕頭上的烏黑長髮把玩,失神地望著她絕美的睡顏。

    她嘴角有一抹好甜的笑容,他讓也不自覺地微笑。

    她還以為上來得神不知鬼不覺呢。他可是醒來好一陣子了,被她的音樂盒所吵醒的。

    睡不著竟然起來轉音樂盒……還窩到他這個男人身邊睡,睡得這般香甜,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他輕歎了聲,拉高自己的被子蓋到她身上,將她圈在懷裏,不讓嬌弱的她感覺到一絲寒意……

    “你怎麼能這麼沒有危機意識,在半夜跑來跟我一起睡?”

    周顥成一邊對著鏡子打領帶,一邊問著仍側躺在床上的韻涵。

    已經好幾天了,每天早上他睜開眼睛,都會看見窩在他懷裏的她,不禁有些好笑。

    是她爬上床的技巧越來越精湛了?還是這床太高級,些微震勁不會使他清醒?

    “你會對我怎樣嗎?”她佯裝無辜地問道,但他從她勉強的笑容中讀出了她的故意。

    “讓你失望了,我不會對受傷的人出手。但是……”他走到床邊,欺近她略顯得意的笑容,以指扣住她的下巴,在她耳邊以調情的語調低喃:“我畢竟是個男人啊,而且我可沒有什麼上班遲到的問題……所以說,如果每天晚上有個小美人自動投懷送抱,你說我可不可能有把持不住的一天?”

    “唔……我也不知道。”她嬌笑著,別開眼望著上方,假裝思考著這個問題。

    “總之……”他吻了下她細緻的頸子,笑著放開她,慎重地規勸:“這樣真的不太好,你頭上有傷口,我不想讓傷勢更嚴重。”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睡……”她抿了抿唇,用一貫輕軟的聲音撒嬌著。“而且你看,我還自己帶被子來耶。”

    她只有借他的枕頭唷,反正床上枕頭這麼多個,有人分擔一下也是好的。

    “但哪次你是蓋著自己的棉被,一直到天亮的?”他微笑著問。

    “那是你將自己的被子蓋在我身上的。”她不滿意他的指控。“好嘛好嘛,借我睡嘛,你的床這麼大,自己一個人睡也很寂寞對不對?”

    他有時候還真慶倖他是早上醒來時,才發現她在他身旁的,否則難保她還能這樣衣著整齊地起床。

    唉,他實在應該拒絕的,但……真糟糕,像韻涵這樣平時看起來冷冷的女孩,撒嬌起來反而讓人難以抗拒。

    但或許也是因為他願意寵她吧,他從來不是個輕易對人和顏悅色的人,更甭提這樣輕言細語的哄人。只有她,讓他願意搬出所有的‘特別’,且不吝讓她知道,她是他唯一珍視、唯一疼寵的。

    說她是他的一切,一點也不為過……

    “好不好?”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襯衫。

    周顥成在床邊坐了下來,側過臉對她縱容地笑了下。

    這算是同意嘍?她不用再等到半夜他睡著後才‘偷渡’了?

    韻涵呵呵笑了兩聲,挪了挪身子,從後環抱住他,臉頰貼在他寬大具安全感的背上。

    她好喜歡這樣,微亮的天、有絲寒意的空氣,能夠靜靜伏在他身上,知道他不會拒絕她,知道她永遠是他最重視的。時間若就這麼停止該有多好啊!她哪都不想去,只想待在他身邊。

    但……

    “怎麼了?”他問,因為聽到她的輕歎聲。

    “沒有,只是突然覺得……很不安。”她幽幽地道。

    “不安什麼呢?我又不是要去赴戰場。”他將她從身後拉到面前,緊緊擁著。

    “這樣呢?這樣抱著你,有沒有覺得比較安心了?”

    她在他懷裏點頭。

    周顥成撫著她的背,望向遠處的視線卻倏地轉為銳利深沉。

    事實上,他也是充滿著不安……或許是他倆之間過度美好的幸福太不真實,他也常在暖熱的擁抱過後,被一股恐懼包圍。

    心頭也總是有一處空虛著,不知道如何才能填補。

    不,不想那麼多了!韻涵現在屬於他,她愛他、依戀他也是確切的事情,無庸置疑,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改變……

    “顥成?”韻涵感受到腰間他摟著她的力道倏地收緊,敏感地覺得不太對勁,她抬頭看他,卻發現他正用陰鶩駭人的眼神望著她……

    他……為何這樣看她?那樣的眼神並不像以前那種無情冷漠,倒像是要奪取什麼似的,那裏頭似乎含著過多的不滿足以及……欲望。

    才正揣度著,他突然摟著她一個轉身,將她壓在床上,她還來不及反應,他的吻便如狂雨般擊下,不若以往的溫文,像是失控般地強烈奪取攻佔。

    他強吻她的狂野讓她感到昏沉,但她所不能承載的,是打從心底湧出的陣陣渴望,以及過度激烈的心跳。

    她沒有其餘心力去猜測,為何他會有這般行為,他霸道地佔據了她所有的思考空間,她只能依著他,由他左右她的一切、由著他褪去兩人之同的隔閡……

    他的情緒來得太過突然,她不知道是為什麼,只知道這被稱為‘突然’的小火花,引燃了所有的激情與欲望。

    她很清楚接下來會有怎樣的事發生,她是有些微恐懼的,但扣在他肩頭的雙臂卻是緊緊纏住他,她知道,唯有他能夠撫平她的不安。

    他的動作倏地停了下來,半支著身子、微喘地望著她,眼中的灼熱沒有減去半分,但卻像是強迫自己罷手地隱忍著……

    韻涵微紅著臉與他以視線相系,明白他一切以她為重,不想傷害她。她淺笑,抿了下唇,抬手輕扯掉他的領帶,順勢吻上他。

    她願意的。只要他希望得到的,她都給……

    只求他永遠不要放手,不要叫她離開!

    凝結緊窒的空氣中像是有一瞬間的破裂,她聽見他的一聲低吼,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們沉溺在只有彼此的世界裏,他吻著她、她觸碰著他,種力索求,像是怎樣也無法滿足,像是睽違了千百萬年才再度相逢的戀人一般,是熟稔的、是極度思念的,不需言語便明白對方深切的苦楚。

    藉由身體與心靈的融合,抹去兩人心底最無法訴說的傷痛與悲哀,在淒美的曲目中,譜下一段酸甜的樂章……

    “我以為……”

    韶涵趴伏在周顥成的身上,聽著他仍劇烈的心跳聲。甫過的激情,在她臉上留下紅暈與嬌羞,以及一道抹不去的淡笑。

    “嗯?”周顥成應道,溫柔地撫著她的長髮。

    “我以為……我們之間……會是在一個浪漫的夜晚……”她微嘟起唇,笑著抬手去摩弄他紮人的下巴。“我以為,以你堅強的自製力,絕對不會那麼快就──”

    周顥成笑了聲,點住她的唇。“是誰一大早就勾引我的?”

    幸好他早上沒有排行程,否則此刻他的特助及秘書們一定會急得快自殺。

    她滿臉無辜地望著他,搖頭。“不是我。”

    無奈於她的耍賴,他又笑了,低首滿心眷寵地吻了下她光潔的額,十分紳士禮讓地道:“好,都是我的錯。不然這樣好了,為了補償你,咱們把剛剛的事都忘了吧,晚上再重新來過……”

    “這怎麼行?”她端莊地搖搖頭。“我不能讓泰爾斯毀在我的手上啊,股東們也不會信任一個縱欲的董事長吧?”

    “哦?”他伸手扣住她的下巴抬起,笑得危險。“怎麼越來越牙尖嘴利呢?看來這陣子真是把你給寵壞了。”

    她呵呵地笑著。“後悔了?”

    “怎會?這樣很可愛。”他細細端詳著她笑得彎彎的眉、眼和上勾的唇。“而且我知道你只有在面對我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一面,我很高興。”

    “嗯,我不會輕易對人撒嬌。”她點頭承諾道。她絕對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她不要他心裏有任何疙瘩。“你一定沒有追求我多久對不對?如果你早一點追求我,我想我很快就會答應了。”

    每次想到他們之間,曾經因為各自懷有許多的不確定,而錯失在—起的機會,便覺得好可惜……

    他快速地掃了她一眼,望向別處。“你本來是俊的女朋友……”

    韻涵聞言一震!她不知道她無心的一句話,卻讓他想到最早的記憶。

    她以為他不會說的!天知道她多怕他在意著這件事。她心裏發急著,卻還是不得不佯裝不知地問:“那是……誰?”

    “周俊璿,我的親弟弟,在兩年多前過世了。他跟我不同,是個活溢充滿朝氣的人,沒有人不喜歡他的。你跟他在一起很久了──”

    “我不要聽。”她很快抬手點住他的唇,搖著頭,急得快要哭出來了。“我不要聽他的事情,我不認識他,我的記憶裏面也沒有他!我只知道你、只愛你……你說這些事情,是因為在意我跟他以前的事嗎?”

    “不,不是的……”看到她慌張的模樣,他也有些急了,趕忙安撫道。

    但……

    是的,他在意,潛意識中他仍認為他搶了俊的女朋友,他更怕哪一天她突然想起來,想起與俊之間的種種……

    那是他最深沉的恐懼啊!即使她在他的懷裏,他還是無法將那樣的念頭,從自己腦海中剔除乾淨。

    “你不相信我嗎?”她的問句已經帶了些哭音。“你不相信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嗎?你也說了,那是‘本來’,所以就算我恢復了記憶,我和他之間也不會有任何瓜葛了……”

    “我明白,我明白了。”看到她就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他心疼地將她摟入懷,捨不得看見她眼中的傍徨和驚恐。低聲勸哄著:“對不起,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提起的,我不會再提起的。我當然知道你是真心的,我也是啊……”

    她埋在他懷中,輕顫著。

    她該怎麼告訴他?她知道這話題一旦提起了,便會是彼此的芥蒂,怎麼辦?她該怎麼辨?可是‘失憶的她’又有多少立場可以說服他,她早已不願再被過去禁錮住了呢?

    想了好久,她才輕輕喚道:“顥成……”

    “嗯?”他低頭看她。

    “我……”她怯怯地抬起頭,望著他盈目的溫柔,明白地柔聲說道:“我不會離開你的,絕對絕對不會。”

    這樣的承諾不知道夠不夠抵擋,他心頭那個永遠存在的疙瘩?

    “我知道。”周顥成望著她,表面十分冷靜,但心頭卻在喧囂著,為她的慧心所感動。再度摟緊她,摟住自己唯一的‘擁有’。

    因為感受到他寬了心,她也稍釋然了,摟緊他,頓時又是幸福滿溢的感覺。

    她不願去想方才的不安,再也不去想了。

    她只要記住此刻的幸福,且相信這幸福是永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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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0:10: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晚間九點半,點心時間。

    韻涵打開冰箱,拿出早上做的黑森林蛋糕,小心翼翼地切了兩塊放在盤子上,又沖了兩杯咖啡,放上託盤,端著往書房去。

    住在一起兩年多了,到最近,她才意識到‘同居’這兩個字的曖昧性──關上門來要做什麼事,可是沒有人有資格管的哪。

    尤其他們這樣晚上同衾共枕的……

    為什麼她以前都沒有注意到呢?

    或許是因為一直到最近,這個‘家’對顥成才終於有了睡覺以外的其他意義,他待在她身邊的時間變長了,也變得不可或缺。

    同時因為他開始視她為情人,讓她沉浸在愛情中,對他們之間那樣的親密也極為敏感,他的存在與否對她而言絕對是重要的。

    他不在的時候,她能夠做的事情只有兩件,想他以及窩在廚房。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個性了呢?

    現在的她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將他置於腦中的第一位,其他的事情只能在後頭等著。

    他說喜歡她烹調的食物,她便卯起勁研究各種食譜,從日本料理到法式餐點;從主食到甜點,全在她的研究範圍。

    韻涵站在書房門前,裏頭傳來周顥成沉著洽談公事的謦音──冷漠不帶一絲溫度。

    外人對他應該是畏懼的吧?就像自己當初那般。

    當初的她是怎樣也不敢相信,他會用那般疼惜的眼光看著她,彷佛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傷了她的模樣。

    雖然他給了她絕對的專注,但並不代表他會把所有的公事拋下,時時刻刻與她在那兒女情長,他一向律己甚嚴且深具責任感。

    而正因他不是一個放縱的人,所以一旦他失去理智,所帶來的震撼更是超越常人,就像是……那天早上的吻以及接下來的發展。

    知道自己就是讓他失控的唯一原因,這讓她暗自欣喜……

    她用託盤輕輕推開門,他正背對著她,似乎有些微慍地對電話那頭說道:“我看不出這件事的困難在哪里,你們應該做的是力求補救而不是來跟我索取時間。這件事讓我不得不懷疑你帶人的能力……”

    呀,果然有些不高興哪!

    韻涵站在原地,決定不要發出任何聲響,等他談完話再向他撒嬌讓他消消氣。

    別在此刻讓他一邊對著她和顏悅色,又一邊嚴厲的與下屬對話。

    唔,手好酸啊!

    她有些哀怨地望著他的背影,一方面希望他快些結束通話,一方面部又被他的強勢霸氣所吸引,希望一直看著這樣具有魄力的他。

    終於,周顥成合上手機,轉過身,沒料到會看到正端著託盤,幾乎成了雕像的韶涵,方才的不悅頓時不知道上哪去了,他笑著走向她,接過託盤。

    “怎麼站在那兒不動呢?”

    她跟著他移動,有些無辜地道:“你在生氣啊,我不好意思打擾。”

    “我沒有生氣,只是不太高興。”將點心放在桌上後,他坐了下來,對她伸出手,一面繼續說:“有些人,只適合被指揮,當分配幾個人手給他管理,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做了。這種人只能當個盡職的小兵小卒,成不了大事。”

    韻涵向他走近,讓他將她抱坐在腿上。“不過,能夠知人善用,是董事長必須要具備的能力呀!”

    “嗯,但我還是希望能夠培育出多一點人才,希望能有一些比較有膽識、有能力的人出現。”

    “有膽識?”她笑,白皙柔嫩的手點在他微擰起的眉上。“那麼首先要不會被董事長的冷臉給嚇跑。”

    “我很嚇人嗎?”

    她點頭。

    當然嚇人了,我以前很怕你的哪!你不笑時的冷漠,像是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你在意一般,無情得駭人。

    這樣的話差點從口中出來,幸好及時頓住了。

    她一直很謹慎,每句話都在腦海中過濾一遍,絕對不可說出以前如何如何,以免戳破了她失憶的謊言。

    “你每次談公事的時候,臉都好陰沈,像是誰不從你,你就要宰了他似的。”她笑著描述。

    “哪適麼可怕。”他也淡淡的笑了。

    望著他唇邊的弧度,她抬手為他抹去嘴角上些微的巧克力,輕語道:“你應該常笑的。”

    雖然他不笑的時候很有霸主的氣勢、很帥、很令人傾倒心動,但她更喜歡他那溫柔的一面。

    唉,如果他的親和力再高一些,那麼迷戀他的女性同胞一定會更多吧?

    想到這裏,她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才剛說要他多笑一點,但現在她竟然又希望他的臉一直沉下去,這樣笑容就只能給她一個人看了。

    “為什麼?”他抓住她的手,貼近臉龐。

    “你笑起來那麼好看,老冷著一張臉要做什麼呢?”

    “除了你,沒有人值得我和顏悅色。”

    哎呀呀,正中下懷!這不正是她所要的‘特別待遇’嗎?他竟然能為她如此輕易地承諾。

    她偎著他,沒再說話,滿足地笑了。

    沉默在書房中回蕩,但溫馨的氛圍卻沒有因此減少半分。

    “這蛋糕很好吃。”半晌後,他才又道,同時叉了一塊喂她。“明明應該增重的是你,卻胖到我這邊來了。”

    “我又不喜歡甜食,成就感對我來說比較重要。”

    “真是這樣?”他斜睨了她一眼。“我瞧這盤子放了兩塊蛋糕,卻只有一支叉子,是不喜歡吃甜食,還是希望我來喂?嗯?”他問著,低首啃吻她抿著嬌笑的唇瓣。

    “你、你嘴上有巧克力啦。”她笑著推拒他。

    “那別浪費,一起吃。”他拉開她的手,硬是要與她的唇相觸,臉上儘是捉弄人的笑意。玩興一來,他乾脆玩個徹底──揚手往她腰間搔去,換來她的尖叫。

    “哇!”她又笑又叫,掙扎著要將他推開,但他卻將她壓在辦公桌上,讓她無處可逃。“周顥成你快放開我,快、快住手……”

    “不放。”他笑著繼續在她腰間搔弄。

    幸好他的手機在此刻突然響起,解救了她。

    “無賴!”在他放開她時,她漲紅著臉,嗔叫著補了他一腳。

    他笑望她一眼,看是路禹凡打來的電話,便快速接起,問著:“怎麼了?”

    “如你所願,我要結婚了。”電話那頭,路禹凡說道。

    “真的?”這決定竟然如此迅速,他有些驚訝,但這件事讓他感到高興。

    “當然是真的,我何時騙過你了?”另一頭的聲音聽起來冷冷的,仿佛無所謂的態度,但以周顥成對路禹凡的瞭解,他知道此刻他其實非常喜悅。

    “等所有的時間都確定了,記得告訴我,我再幫你安排。我們這裏還有專業的婚禮籌備服務,不過……喂,你也真是的,要告知這種消息不是應該順便帶個喜餅來的嗎?還是你連這種錢都要省啊?”

    “呿,你們只有兩個人,又沒有小娃娃,一盒餅對你們來說太多了啦!”

    “吝嗇。”他笑著一邊說道,一邊伸手作勢要再搔韻涵,卻被她‘啪’地一聲打回,而這舉動惹得他很樂。

    “對了,還有一件事。”

    “嗯?”

    “曉希想請韻涵當伴娘。”

    周顥成有些驚訝地揚起眉,隨即高傲地笑著問:“你不怕韻涵搶了新娘的鋒頭嗎?”

    “你少臭屁。”路禹凡哼了聲,“不過,就是因為曉希不希望大家盯著她看,所以才想找個顯眼又能吸引其他人目光的伴娘。”

    “好吧,我幫你問問看,原則上應該是不會拒絕的。真是恭喜你了,我很為你們感到高興。”

    “謝謝,再來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周顥成笑了笑,又同他寒暄幾句,便結束通話。

    “誰?”聽談話內容應該是路禹凡,但她還是問道。

    “路禹凡,我的高中同學,你也認識的。”他將手機關機,放到一旁。沒有多加上‘你忘記了’的這句話,徒增傷感罷了。

    “路禹凡?是那個鋼琴家嗎?”她從書桌上滑下,坐回他的腿上。

    “你知道?”

    她點頭。“我也有出門啊,印象中逛唱片行的時候有看過。”

    前一陣子在報紙上登出好大篇幅,有關路禹凡和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之間的感情。那時她是多麼的羡慕啊,且也暗自神傷著,這等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事,到底有沒有可能發生在她身上呢?

    “路禹凡說想要請你當伴娘。”

    “我?我跟他們熟識嗎?”她有些驚訝,她只是和路禹凡有些交情不是嗎?她不擅和人打交道,對於公眾場合實在興致缺缺。

    “新娘害羞嘛,想要找個大美人去擋眾人的視線。怎麼樣?就答應吧!”

    “是不是還要打扮?好麻煩的……”

    “可是不管如何,我一定會帶著你出席他們的婚禮啊,而且你不需要費心打扮就很美了,如何?答應吧!”

    “好啦,我考慮看看。”拗不過他,她只好給個答覆,但沒有完全答應。她隨即又問道:“你說,路禹凡和你是高中同學,那表示你讀的是音樂班?”

    “是啊,我中學六年都是讀音樂班。”他點頭,順道補充:“主修大提琴。”

    “那為什麼到最後讀商?”

    這個問題其實她曾經問過俊,當時俊給她的答案是:“我也不知道,哥說他對商比較有興趣。”

    但她怎麼想都覺得這個理由聽起來很牽強。

    周顥成稍頓了下,突然笑了起來,因為原因實在很荒唐:“當初我父親害怕我會去爭泰爾斯的經營權,所以認為如果讓我往音樂的路線發展,是最不會造成威脅的結果,而且還可以塑造他具備音樂素質的形象。但後來,他轉念一想,決定讓我替俊璿打天下,所以要我申請外國學校的商學院。”

    韻涵微歎一聲,暗怨自己的多事。

    她早從俊那邊得知周老爺子對顥成十分苛刻,也明白周老爺子的可怕,為什麼她還要引出這些不好的回憶呢?

    “對不起,我不應該多問的。”

    “不,我很希望能夠告訴你,我不希望對你有所隱瞞。但現在想起來,我不太能夠清楚描述那時的感受,似乎……只有厭煩。父親對我的態度極為惡劣,但他的表面功夫做得很足,外界都以為我們感情很好,真是可笑。”

    “老天爺對你真不公平。”她替他埋怨著。

    和他一起傷感下去,對他並沒有什麼好處,還不如像這樣同仇敵愾罵個兩句,還比較能夠讓人釋懷呢。

    “就是啊!”他斜睨了她一眼。“我實在很倒楣,連看美人兒打扮得美美的機會都沒有。”

    “嗯?”呃……話題怎麼又回到這上頭來了?“這……我不喜歡那種拘束的感覺嘛,你看我在家裏都穿得寬寬鬆松的。”

    “咦?”他故作驚訝狀。“衣服穿得寬鬆不是方便我探手進去嗎?所以那是挑逗啊,跟拘束有什麼關係?”

    “你──”她不知道要怎麼形容他了!真可惡!

    她哼了好大一聲,甩掉他的懷抱。

    他低笑著,從後摟住她,在她耳邊說道:“明天晚上到泰爾斯找我,我們在外頭吃,然後再帶你去添購一些衣服。好了,這事就這麼決定了。”他專斷地說完後,就打橫抱起她。“現在,正事講完了,點心也吃完了,該是睡覺的時候了。”

    “咦?”她大驚失色地由著他將她抱進臥室。“這、這麼早?”

    “我明天早上有視訊會議啊……”他無奈的歎了聲,將她放到床上,自己也跟著上了床,手不規矩地探進她的衣服,“偏偏有人穿了這種‘寬鬆舒適’的衣服在挑逗我,你說我該怎麼辦?”

    “把、把自己的手綁起來,反鎖在房間裏……”她被他的舉動惹出滿面潮紅和細碎的輕吟,卻還不忘要反駁他一番。

    “但有人很捨不得呢。”他笑著,側首啃咬了下她環住他頸項的手臂,然後忘情地吻住她。

    拉上被子,將一切都留給外界,只留住兩顆早已相和的心。

    ***鳳鳴軒獨家製作******

    跟上次幾乎要媲美皇室的世紀婚禮比起來,路禹凡的第二次結婚,場面實在小得多,但也溫馨得多。

    韻涵此刻坐在新娘準備室裏,陪王曉希聊天。

    算一算,剩下的重頭戲就只有待會宴客的出場、敬酒以及發喜糖了。新娘還得再換兩套衣服。

    “結婚怎麼這麼累人呢?”坐在鏡子前面的曉希笑著說道,滿臉都是新嫁娘的喜悅與嬌羞。

    “但是累得很開心不是嗎?”韶涵也笑了下,拉張椅子到她面前坐下。

    曉希盯著垂眼在幫自己補妝的韻涵,有些欣羡地說道:“韻涵,你真的好漂亮喔,難怪周大哥那麼喜歡你。我雖然跟他不熟,可是認識他也很久了,每次看到他都覺得他的臉沉得好可怕,比禹凡還要嚇人哪!可是他在看你的眼神完全不同,像是能夠融化一切似的溫柔。”

    韻涵抿了抿唇,知道她說的都是事實。

    上回她下午到泰爾斯去找他,他當時人在地下二樓的上海餐廳外,與那邊的領班說話……不,是訓話。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沒給領班難堪,不過威嚴卻沒有因此而減去半分,尤其那張似乎不知溫和為何物的冷臉,和一對陰鶩銳利的眼睛更是駭人,只見那領班的頭越垂越低,快要貼到胸口了。

    “頭抬起來,”他沉聲說道。“想要給外人看嗎?我是在指出你的錯誤,期待你能夠改進,而不是教訓你給大家看。”

    “是……”領班甫將頭稍稍抬起,一接觸到他的視線,又有往下低的衝動。而在低下的瞬間,領班看到了站在老闆身後的她,那雙眼睛像是看到救星般的亮了起來,忙站直身,像是他跟老闆只是在閒聊一樣。

    “啊,歡迎光臨,請問幾位?”

    她只有微笑,沒回答,視線看向在下一秒跟著轉身的周顥成,捕捉到他仍殘留的嚇人氣息。

    “對不起,我遲到了。”她對他露出甜甜的笑容,走近他,將手放入他伸出的手中,沒去理會一旁眼珠子快要掉出來的領班。

    “沒關係。”此刻他的臉上哪還有什麼冰霜,全被溫柔給取代了,只是在接觸到她冰冷小手時,皺了下眉,柔聲責備:“怎麼不穿暖一點呢?雙手冷成這樣。”然後握緊她的手並把她拉近了些。

    她淡淡笑著,偎緊他。

    周顥成又給她一個縱容的眼神,這才再度望向站在面前瞠目的領班,輕咳了兩聲讓他回神,又道:“我方才對你說的事情都知道了吧?當領班就要拿出領班的氣魄,難道你希望當一輩子的服務生嗎?”

    領班站得直挺挺的,用力地搖著頭。可能是因為從沒有聽遇如此溫和的話,從恐怖的董事長嘴裏出來,眼中閃著‘我會上進’的光芒,目送著董事長和他美若天仙的女朋友離去。

    她當時在他的懷裏不禁低歎,知道接下來的幾天,她一定會成為泰爾斯上上下下的八卦話題。

    就連剛剛,他也是不肯放開她,將她帶在身邊忙進忙出的,恐怕都沒注意到旁邊有好多投射過來的眼光哪。

    每當有閒暇的時候,他總是像看不膩似地瞧著她,對她今天的模樣滿意極了。

    “學長對你也是啊!”韻涵笑著,將曉希的一席話送回。“我聽說學長很少對人和顏悅色的,唯有對你是不變的寵愛,他愛你很久了嗎?”

    曉希笑了笑。“應該是適樣吧,可是他一直不知道,讓我單戀了好久好久,他結婚的時候,是我最痛苦的一段日子。不過……”她的臉漾起淡淡的幸福。“知道他真正心意的那—刻,就覺得之前十多年的苦都不算什麼了。”

    韶涵愣了下,給曉希一個微笑。

    自己……也是這樣啊,被寵愛著、被疼惜著,以前難過的種種,瞬間變得不重要了。只希望幸福是永遠延續的……

    “哇!看新娘啦!看新娘啦!”隨著準備室的門突然同啟,一個大嗓門加上後頭極度興奮的吵雜聲一起傳了進來。

    在一團混亂中,一群人已擠到小小的準備室裏面,頓時冷清的空間變得熱鬧了起來,也變得吵鬧起來,只依稀聽到許多讚歎的聲音說著:“哇哇哇,好漂亮喔!”

    然後方才的那個大嗓門又出現了,來自一位擠到最前頭、個子不是很高的年輕女子,似乎對這樣吵雜的場面十分不滿意,轉身凶巴巴地嚷著:“喂,男人都給我出去,都出去、都出去!”

    “對啊對啊,男人出去!出去出去,擠死了!好臭!”她身旁的娘子軍們也仗著她的霸氣,指使男士們往後轉。

    “什麼嘛,看一下也不行。”

    “對啊,小氣。”

    抱怨聲從四周響起,不過還是乖乖地一個個走出去了,只有一個看起來殺氣很重、鐵青著臉的高大男子直挺挺的站在原位。

    “你!也出去!”就見那女子將手舉得好高,秉著公平的偉大精神,相准了男子的鼻樑指著,命令道。

    男子緩緩揚起一邊濃眉,十分不悅的模樣,轉身離去的時候,還給她一個‘回家你就知道’的眼神。

    “唉呀,佑雯,何必呢,自己的阿娜答應該也要享有一些特權不是嗎?”旁邊的女孩們笑著調侃。

    “不行,他越來越囂張了!”田佑雯對於剛才男友挑戰她的權威似乎感到十分不悅,不過那生氣的模樣也只維持了兩秒鍾,她隨即轉身,用著感動的眼神望著曉希,贊個不停。“唉,真的好漂亮喔。”

    “對啊對啊,好漂亮喔……”讚歎聲的回音在—旁環繞著。

    “謝謝。”曉希笑著回應,—邊轉頭跟韻涵介紹:“他們都是我在劇團認識的朋友。”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也正好飄向韻涵,然後,又是一陣讚歎,這次還多些不可置信的驚嚇。

    “嚇,大、大美人啊!”

    “是啊!好、好美唷……”

    “呃,她是泰爾斯董事長的女朋友,叫連韻涵。”曉希在一旁介紹道。

    對於這些熱情的女孩們,韻涵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時候,她們已經繞著她轉了一圈打量完畢,然後圍成小圈圈逕自興奮地開起了小組會議。

    “劇團?”韻涵小聲地向曉希詢問。

    “嗯,是一個叫做‘Lune’的劇團,在法文裏面是月亮的意思,才剛成立一兩年而已,我負責他們的配樂。劇團裏面的人都很熱情也很有趣,因為興趣相同所以聚在一起。那個特別有活力的是編劇,叫田佑雯。”

    才說完,那頭的會議似乎已經得到了結論,一群人很興奮地再度往她們這邊望

    過來,由田佑雯代表,走到韻涵前頭,清了清喉嚨。“呃……連小姐,請問,你對演戲有沒有興趣?”

    韻涵愣住,望著好幾雙朝著她閃閃發光的眼睛,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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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你說什麼?你們編劇邀韻涵加入劇團?”

    “是啊……”曉希一臉無辜地望著震驚的路禹凡,沒有想到她無意間想到的事竟讓他這般驚訝。

    “怎、怎麼會……”

    “不好嗎?我當初也贊同。韻涵說周大哥告訴她,她大學的時候讀的是戲劇系。那她的演技應該不錯,而且她長得那麼漂亮,佑雯她們認為這麼一來我們的票房一定會很好。”

    “那……韶涵當時怎麼說?”

    “她本來愣住了,後來在佑雯她們的說服下,好像也挺有興趣的樣子,然後就說她會考慮看看。”

    路禹凡的眉越擰越緊。“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就是我們結婚的那天晚上嘛。”

    那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老天……

    路禹凡有些煩躁地嘖了一聲,突然又想到什麼似地問道:“我們結婚那天……你們導演那時不是不在嗎?”

    “嗯,單遠那時候人在美國。”

    路禹凡一聽,有些心急地馬上問道:“那他什麼時候會回臺灣?”

    “應該……是這一兩天吧!”

    該死的!路禹凡暗咒了一聲。

    他現在和曉希人在威尼斯,要聯絡周顥成也不是那麼的方便。

    不過……就算聯絡上了,又該怎麼跟他說?這件事牽扯深遠啊!

    曉希小心翼翼地望著一副陷入兩難似的新婚夫婿,有些囁嚅地問道:“怎麼了嗎,禹凡?”

    路禹凡勉強笑了下,不希望她擔心。“不,沒什麼事。”

    但她不肯就這樣被打發。“沒事你會這個樣子?你很少有擔心的模樣出現。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呢?”

    路禹凡歎了聲,將她拉進懷中,沉默了半晌才開口:“我不是要瞞著你,只是不希望多一個人擔心。你記得……我跟你提過,韻涵以前和顥成的弟弟在一起的事情嗎?”

    “我記得啊,但後來她出了車禍,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不是嗎?”她抬起頭望著他。“而且韻涵不是在出車禍之前就愛上周大哥了嗎?所以他們現在應該是不受這件事影響的啊!”

    “是啊,不過……”他又歎了一聲。“這之間我發現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但最近一忙就把它給忘了。”

    “那是什麼事情?”她追問道。

    幾秒後,曉希也因為路禹凡低聲說出的事情,而瞪大眼睛,也慌了。“那、那怎麼辦?韻涵八成已經看到了呀!”

    “我也不知道。”路禹凡沉重地搖搖頭。“但說不定……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正面一點想,這個心結,他們早晚要面對的不是嗎?不可能永遠逃避的。”

    “我想……韻涵和周大哥是真心相愛的,這件事應該不會成為他們之間的阻礙的。”曉希望著路禹凡的擔憂,輕聲說道,希望他寬心。

    “是啊……”他摟緊她。“我也希望這樣……”

    但,對於未來的事情,又有誰有十足的把握呢?

    ************

    “喂!你們這些傢伙,別裝死了!快起來!做基本訓練了!”

    舞臺下,佑雯大聲地嚷道,一手插著腰,一手指著舞臺上一個個躺平的演員。

    “很累耶,剛剛這樣又跳上又跳下的,腿都快斷了。我們又不是猴子……”演員甲哀號道。

    “是啊……”其他人也附和著。

    “演舞臺劇,動作和聲音本來就是最重要的。”佑雯一臉認真地說道。

    “不是吧……你明明就是要故意整我們這些新成員。”演員乙哭喪著臉說道,無限哀怨。

    “是啊……”其他菜鳥再度附和道。“沒良心……”

    韻涵看著他們有趣的對話,帶著微笑坐在一旁。

    她的演技在她第一天來的時候便獲得肯定,不論是在音量還是肢體動作上,佑雯對她都很滿意,因此她不需要像臺上那些比較欠缺經驗的新成員一般勞累。

    她加入這個劇團已經將近一個星期了,十分喜歡裏頭和睦的氣氛,難怪像曉希那樣內向的女孩,也會願意成為這團體的一份子呢。

    她記得當初向顥成提起這件事,徵詢他的意見時,他有些驚訝。

    Lune?你是說在泰爾斯附近的那個劇團?

    “是啊,我覺得……好像挺有趣的,想要參加。你覺得怎麼樣?”

    “當然好啊,看你快樂,比什麼都重要。而且Lune正好是泰爾斯贊助的劇團。”

    “哦?那你看過他們的表演嗎?”

    “沒有,雖然他們有送來入場券,但我一直很忙,所以從來沒去過。不過你加入以後,公演我一定出席。”他笑著答應。

    “真的嗎?”

    “真的。”他望著她閃著些微興奮的眼睛,笑意更深了,寵溺地將她圈在自己的懷抱裏。“不過……”

    “不過什麼?”

    他輕咬她的耳垂,低沉著聲音道:“不可以有吻戲,我會嫉妒。”

    想到這,韻涵臉驀地一紅,趕忙將他那像是又回蕩在耳邊的好聽聲音揮去,讓自己回到現實。

    “拜託,等到導演回來,你們就會知道我很仁慈了。”佑雯仍不以為然地跟舞臺上扮屍體的人們說話。“好啦好啦,坐起來了!大家靠過來,我要發最新的練習劇本。”

    “這次用的是哪個童話?”聽到有新劇本可以練習,所有的人都坐了起來,旁邊在忙其他事情的也圍了過來。其中有人這樣提問。

    Lune劇團所演出的戲劇,大多以改編故事為主。

    “因為是練習用的,所以我只告訴你們故事主軸和要登場的主配角,剩下的細節自由發揮。”佑雯將一張張印好的紙張和分組名片傳下去。

    “‘藍鬍子’?”演員丙驚呼。“佑雯你是受了什麼刺激,怎麼開始對虐妻感興趣了──唉唷!”

    佑雯收回揮出去的拳頭,繼續說道:“不管你們是用搞笑的還是悲情的,反正要把你們想要呈現的效果完整表現出來,而最重要的部份在於‘那間房間’裏面到底有什麼東西,那關係著後面的劇情發展。”

    “哪間房間?”沒有看過童話的演員丁表達他的疑惑。

    “你是沒有童年啊?”佑雯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好啦,我把原著的內容大概講一下,有個很有錢長著藍鬍子的男人──”

    “你沒有說‘很久很久以前’,”演員戊指正她。

    “好啦!”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滿被打斷。“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很有錢長著藍鬍子的男人,他看上了住在農莊裏面的三姊妹。他先娶了大姊,新婚不久後,藍鬍子要出遠門,臨走前,給她一支鑰匙,交代她要隨身攜帶,告訴她可以去古堡內的任何地方,除了在盡頭的那間房間以外。

    大姊答應他,但到最後還是受不了好奇的驅使,打開了那個房間,赫然發現裏面都是一具具女屁。她嚇了一跳,手中的鑰匙便掉到地上的血泊之中,而沾了血跡的鑰匙怎麼也擦不乾淨。藍鬍子回來以後,一看到上頭沾了血跡,就知道她沒有遵守約定,私自進了那間房,於是就把她給殺了。

    大姊死了以後,藍鬍子又娶了二姊,而二姊也和大姊發生同樣的事情。最後藍鬍子娶了最小的妹妹,妹妹一開始就將鑰匙收好,她一樣開了那間房,知道自己的夫婿的暴行,但因為鑰匙沒有沾到血跡,因此藍鬍子回來後……”

    “她哪有比較聰明?”演員戊再度插嘴。“兩個姊姊嫁人沒多久就都掛了,死因—定不單純,她還嫁給那人做啥?”

    “就是啊,而且一看到那種畫面,再想到自己曾經跟那種變態睡在一起過,應該會當場崩潰吧?”演員己露出噁心的表情。“真可怕……不用等到藍鬍子宰人,自己便了斷了。”

    “唉,這種故事從咱們暴力的編劇大人嘴裏出來,顯得特別驚悚。”演員庚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說道,他的身後還有不少人點頭。

    “你們很煩耶!”臉上早已爆滿青筋的佑雯忍無可忍地吼道。“總之,我要看到的是藍鬍子、女主角、要隨身帶著且不可以弄丟的東西,還有那間不可以開的房間,就這樣,其他部分你們自己看著辦,長度大約十分鐘,下星期三我要驗收!”

    “下星期三?今天已經是星期五了耶!”眾人驚呼。

    佑雯抬高頭。“怎麼?嫌太晚呀?還是嫌太簡單,要不要再加個配樂啊?”

    “哼,巫婆……”一群人碎碎念著,依照分好的組別各自討論去。

    “佑雯。”韻涵走上前,問道:“我沒有分到組。”

    “喔,我需要人幫我的忙,曉希度蜜月去了,單遠又跑到美國去逍遙,人手不足,事情又都堆到我這邊來,所以這次先不幫你分組。”

    “單遠?”

    “嗯,他是組這個劇團的人,是導演,也是我的表弟,你今天就可以知道他的長相。”佑雯一邊整理手邊的東西,一邊解釋道,然後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鍾,皺了下眉。“奇怪,他應該要來了啊,昨天抵達的飛機……”

    才正說著,門口那邊就傳來聲音:“單遠回來了!”

    一群人忙放下手邊的東西往門口去,一個個哀怨的聲音也往門口去。

    “單遠!編劇壓榨我們……”

    “對啊對啊,她好殘忍,比夜叉還要恐怖……”

    韻涵跟在眾人後頭,被擋住了視線,只隱約看得到一個戴著墨鏡,幾乎遮住半張臉的男人,帥氣地將手中的東西放下,嘴角勾著淺笑聽眾人抱怨。

    “你們胡說八道什麼!”站在她旁邊的佑雯再度展現她的嗓門,一邊拉著她擠過人群要把她帶到單遠面前,手掌一邊準確地往每個指控她的人的頭殼拍去。

    單遠那勾起的嘴角有著幸災樂禍的模樣,用唇形對那些苦主們無聲地說了‘活該”兩字,這才看向擠出人群的表姊。

    “喂,單遠,我找到一個大美人來當我們的台柱,”佑雯說著,將韻涵推倒他面前。

    “對啊對啊,她演技好、長得好,我們今年的票一定也會賣得好啦!”旁邊此起彼落的附和聲不斷。

    “哦?”單遠看了眼韻涵,又轉向鼓躁的成員們。“好了,都各自忙自己的去吧!”

    待四周清靜了,他才又轉向她,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說著拿下了墨鏡,沒想到,對上的是那雙本來幽靜,卻在看到他長相以後驚愕不已的眼睛。

    韻涵在看清單遠面貌的那一瞬間,著實愣住了。

    俊?!

    她驚駭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便抓住了對方的衣袖,險些驚叫出聲。

    是俊呀,這容貌、這輪廓……是俊沒錯啊!

    她一雙驚愕的眼睛,反反覆覆地在對方的臉孔上來回看著。

    一模一樣。這人,和俊長得一模一樣……

    她覺得她的眼淚幾乎要落下了,癡瞪地望著他,半張著口,卻哽咽著發不出任何聲音。

    “呃,這怎麼回事?”單遠有些疑惑地望著她,又抬頭看了下對他聳肩表示不明白的佑雯。“小姐?”

    韻涵一震,猛回過神,發現自己的失態,忙鬆開了手,臉一紅,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單遠不介意地聳聳肩,酷酷地笑了笑。“你的名字?”

    “連韻涵。”

    “韻涵,你怎麼了?”佑雯一向直言口快。

    “呃,沒什麼的。”韻涵有些尷尬地對她笑了笑,卻仍忍不住又看了看單遠幾眼。

    “很少看到像我這樣帥的人吧!”單遠在一旁笑著。

    韻涵因為他痞痞的話而微微—愣。這人的神情、語氣以及散發出來的氣息和俊並不相同,但除去這些,他們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她一時有些分不清了,像是面對一個偽裝成俊璿的人,真實,卻又像是虛幻的。

    “拜託。”佑雯翻了個大白眼。“人家可是泰爾斯董事是的女朋友,未來董娘耶,而且我可不認為你比周顥成帥,人家韶涵眼光可好了,不會對你動心的。”

    “哦?你是周顥成的女朋友?”單遠微微皺了下眉,有些興趣的模樣。“所以你是因為我長得像他的弟弟才這麼震驚的吧?”

    “你知道……俊璿?”

    “知道啊!”佑雯在一旁應著。“雖然他很少在媒體出現,不過以前也偶有照片出現。”

    是啊,俊璿以前就很討厭媒體,總是避開一堆公眾場合,寧可帶著她去吃路邊攤。

    韻涵的笑容淺淺的,方才的震驚已經緩緩逝去,但心頭仍有個強大的力量撞擊著,她的眼睛濕潤,覺得好傷心……

    即使她明白這人不是俊,但還是移不開眼光。

    俊,曾經是她一個很深很深的傷痛啊,即使時間將痛楚淡化了,但突然面對與他相似的熟悉面孔,她一時還是無法釋懷……

    看她這樣像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必定和周俊睿感情還不錯吧?也是,說不定他們認識很久,又加上周俊璿已經離開了……

    “我們是在曉希的婚禮上遇到她的,極力說服她加入我們。”佑雯在一旁解釋道,將內容移到原本的話題上頭。

    “哦?你對演戲很有興趣?”單遠問道,也覺得將話題引離是最好的方式。

    “嗯,我是戲劇系畢業的。”她輕聲回答,幽幽地望了他一眼,聰明地將過度釋放的感情收回,強迫自己將他當作另一個人看待。

    單遠又多看了她兩眼。

    既然大家都好像很喜歡她、表姊也看過她的表演,他覺得實在沒有理由應該拒絕她。

    無妨,自己是得像她所認識的故人又如何呢?說不定,有戲劇性的進展會發生在她身上呢。他笑了笑,對她伸出手:“那麼,韻涵,歡迎你加入我們。”

    ***鳳鳴軒獨家製作******

    她是思念那個面孔,但她很清楚自己的眼神中沒有眷戀。

    韻涵站在正在煮的一大鍋水前面,靜靜回想上午發生的事情,做出了這樣的桔論。

    她並沒有自欺欺人,她承認她是想念俊,也承認曾經好愛好愛他,但她更清楚她現在愛的是顥成,現在的她將所有的愛都給了他。

    而正是因為她的心滿滿地都是顥成,所以即便俊在此刻出現了,她相信,她的決定還是不會改變,她仍是會選擇顥成。

    更何況現在出現的,只是一個長得和俊極為相似的人呢?

    她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明白俊已經離開的事實,單遠的出現的確讓她震驚,因為挑起了她心頭的傷疤,是令她傷心的,但就只是這樣了,她沒有想要去接近他的欲望,她很清楚他們是兩個不同的人。

    但是……

    為什麼她的心還是這般不安呢?像是剛煮開的水一般,從未知的地方冒出一個個氣泡。

    她美麗的眼睛又多了一層黯淡,將手中的義大利麵條稍扭轉,放入鍋中,均勻地散開。

    “我回來了。”門口船來他的聲音,下一刻,他人已經進了廚房,從後頭環住她,稍拉開她襯衫的領子,輕吻著她細緻的頸子,在她耳邊低聲問道:“晚上吃什麼?”

    “義大利面。”

    “真好。”他又吻了下她,這才鬆開手。

    但她卻抓住了他,極為反常的。

    “嗯?怎麼了?”他柔聲問道,疑惑地望著她有些陰鬱的神情。

    她偎進他的懷中,抱緊他。“我好想你。”

    他輕笑了聲,伸手將爐火關小,也抱緊了她。“我也想你啊!今天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突然變得怎麼愛撒嬌?”

    她搖了搖頭,她怎麼能告訴他今天發生的事,和此刻她的心情呢?她只能這樣藉由懷抱,得到多一些安慰。因為他的懷抱,她確實得心安了不少。

    “對了。”他突然想到什麼,伸手探道西裝口袋裏,拿出一隻耳環,在她面前晃了晃,幫她戴上,一邊道:“這是你掉的,已經放在我這邊好一陣子了,今天才發現。”

    難怪她一直找不著。她摸了摸耳垂,確定耳環暫時不會再掉下來。“謝謝。”

    “謝什麼,本來就是你的東西。”

    “可是我不記得了啊,我可以當作是你送我的。”

    他笑了。“我會送給你更好的。”

    “你已經給我所有美好的事物了,沒有什麼會是更好的。”她盯著他,誠摯地說著。

    他沒說話,只是淡笑著望她,半晌後才又道:“你如果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說,知道嗎?看你難過我也不好受。”

    “我知道了。”她點頭,放開抱住他的手,對他甜甜地笑了下。“晚餐待會就好了,你先去把衣服換下來吧!”

    “好,我待會再過來幫忙。”他撫了下她的臉頰,走出廚房。

    而她,默默地望著他的背影,嘴角滑出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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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0:11: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韻涵原本以為Lune裏頭的成員是因為單遠不在,才會瘋成這副德行──不顧形象地搞笑、很不合作地找各種詭異的藉口拒絕操練。

    但事實並不。

    因為即使單遠這個正牌的老大回來了,大家還是很努力地耍賴、抱怨聲一堆。

    但怨歸怨,該做的練習他們卻從來沒有摸魚過,而且一到得正經的時候,他們便會一個個馬上從地上跳起來,一副生龍活虎的模樣。

    而對於他們各種荒涎不經的譭謗和指控,單遠似乎十分樂在其中,而且好像聽見天籟般地愉悅。

    激發團員們的創造力,可是他的使命啊,是他始終努力不懈的奮鬥目標。

    所以他完全不在意他們說出多誇張的言語,重要的是他們能夠想出新的內容來詆毀他。

    而團員們的創意也果然被他的‘暴行’給激發出來,每次大聲偷罵他的內容都不盡相同。

    幾天的相處下來,對於單遠,韻涵已經沒有最初那種矛盾的感受了。

    偶爾她還是會靜靜地在一旁望著他,有個跟俊相似的形象在她身邊,的確淡化了天人永隔的悲痛。

    但那僅僅是看著,只是像看著一個思念已久的朋友一樣,沒有包含任何多餘的情愫。

    她很高興她的反應和她預期的一樣,也很高興她對於自己的感情,是可以瞭解且可以掌握的。

    她的心屬於顥成,這點無庸置疑。

    她和單遠之間偶爾也會聊聊,或許是因為她對他本就具有的親切感,他們還算挺談得來的。而她也發現單遠並不是像他表面那般酷酷的,他其實是非常愛探聽周遭八卦的,有時他還屬於那種巴不得天下大亂的人哪。

    ************

    韻涵坐在佑雯身邊,一邊忙著手邊的事務,一邊看著臺上一幕幕迥然不同的改版‘藍鬍子’,有現代版也有古裝版,甚至是中西和璧。

    藍鬍子交代要好好保管的東西也是花樣百出,從一開始的金鑰匙變成了毛茸茸的泰迪熊、大得嚇人的鴕鳥蛋、厚重的百科全書、大同牌電鍋、圖謀不軌的蠟燭與皮鞭、森永牛奶糖一盒等等。

    那間不允許進入的房間也是被他們惡搞一番,各種想不到的東西都有。

    “還抱怨呢,明明就玩得很快樂。”佑雯搖搖頭,哭笑不得地看著臺上鬧烘烘的場面。

    “但他們演得很有條理啊,而且要不笑場還真是不簡單。”

    有的時候雖然練習過很多遍了,但一到了正式演出的時候,觀眾在不預期的時候笑出來,常常會讓臺上的演員也忍不住跟著一起笑。

    “他們啊,都是天生的搞笑瘋子。就是因為他們太愛搞笑了,有時候公演用比較重感情戲的劇本,他們練習起來會很痛苦。”佑雯無奈地歎了一聲,突然有些好奇地問韻涵:“你呢?你覺得那間房間理面會有什麼東西?”

    韻涵笑著搖搖頭,不願意說。“我的想法沒有像他們一樣出色有創意。”

    “又有什麼關係,就是想法嘛,你不用管臺上那些神經病。告訴你,那些東西他們其實也是想了很久,為了逗觀眾笑,他們是很願意壓榨自己腦汁的。就說說看嘛。”

    “這……”韻涵又笑了一下。“我覺得那裏頭會是一張張的畫作和藝術品,不論是油畫、素描、雕刻都是女主角的形象。”

    “哦?”佑雯有些訝異。“為什麼?”

    “嗯,我覺得藍鬍子其實是真心愛著女主角的,他雖然用大筆的聘金娶到了女主角,但他因為個性孤僻而且不擅言詞,因此對自己極沒有信心,認為女主角不會愛上他,因此他悄悄藏著所有的情感,不願意讓她知道,不要自己的那份情感成為她的負擔。”

    “這個想法挺感人的。”坐在前方的單遠聽到她們的談話,轉頭給了個評價。

    “是啊,我想很多女孩子會因為這樣而感動的。”佑雯也贊同。

    韶涵對他們笑了下。

    相同的問題,在她把實驗性短劇的事情告訴顥成的時候,他就問了。

    而他聽到她的答案以後的反應,和他們不太一樣……

    “那……女士角的心意呢?她知道一切以後會有怎樣的反應?”當時他聽完她的想法後當場愣住,試探性的問她。

    “女主角其實早就愛上了他,正為男主角對自己的冷漠而感到難過呢。”她輕聲地回道。

    “所以,當她知道其實男主角對她用情很深的時候,她……是感動的嗎?”他望向遠處,這樣問著。

    “當然是啊!”那時她抬起頭充滿柔情地望著他,手掌輕貼上他剛硬的臉,肯定地說道:“是震撼,也是感動……”

    她明白他的感受,她當然明白──因為她說的,正是他啊!是他那令人感動又心疼的感情。

    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不敢相信他竟然是這麼愛她,他們竟然能夠這樣幸福地在一起。

    周顥成摟緊她,無法言語。良久良久,才輕聲喚道:“韻涵……”

    她望向他,但他卻只是抿著唇,像是有什麼話說不出口。她不禁問:“嗯?怎麼了?”

    他又沉默了會,才搖搖頭,對懷裏的她淺笑了下。“不,沒什麼。”

    想到當時他的表情,韻涵不自覺地蹙起秀眉。

    這些日子以來,顥成對她幾乎是沒有任何隱瞞的,他那時到底是要跟她說什麼呢?為什麼遲疑著不願意開口呢?

    “你常常發呆?”佑雯清脆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臺上各組的短劇已經結束,大夥揉著笑得發痛的肚子相偕吃胃藥去了,單遠也不知道跑到哪去。

    佑雯坐在她面前的矮桌上,這樣問著。

    “是啊……我常常這樣,逕自想著一些事情,然後就恍神了。”韻涵回答。

    佑雯用一種若有所思的表情望著她。“單遠在大學畢業以前,一直很希望能夠遇到你這種看起來像是與世隔絕一般的女孩,並且讓她來飾演他寫的劇本裏面的女主角。”

    “哦?那成功了嗎?”

    “不算是。”佑雯的嘴邊有一絲隱掩的笑容。

    “沒有找到?還是沒有找到想要找的人?”

    “不,人找到了,那的戲很成功的落幕了,但是他所找到的那個女孩卻與他本來想的……不盡相同。而經過那一場誤會以後,他便說服自己,那種有著脫俗氣質的女孩只會出現在小說裏面,現實生活是不存在的。然而他現在又看到你,跟他想像中的女主角是一樣的,他說這種感覺十分複雜。”

    韻涵笑了下。“呃,他該不會是把‘飄渺’當作他的擇偶條件吧!”

    佑雯忍住大笑點頭。“本來是這樣的,但他卻喜歡上個性和理想中南轅北轍的女孩,我是覺得她挺可愛的。”但是在單遠眼裏好像是個令人很頭痛的女孩。

    “喜歡本來就是一種感覺,是不需要加以分析的……先預設一個‘搜尋目標’是他的失誤。”她淡笑著說道。

    像她,生命中的兩段感情,愛上的就是兩個不同性子的人啊!

    “哦?這是你的親身體驗嗎?”

    另一個聲音這樣傳了過來,她們抬頭望去,看著單遠朝著她們走過來。

    “在背後道人長短是不好的,有時間的話是不是應該去跟你家的大冰山男培養感情?”他先瞪了表姊一眼,然後看向韻涵。“來吧,多告訴我一些有關你和泰爾斯董事長之間的情史,我賣給八卦雜誌可以小撈一筆。”

    韻涵只是笑著,知道若他真的想要靠賣八卦賺錢,那麼他早就將路禹凡和曉希之間的情愛糾葛寫成書了。

    他是屬於那種單純嘴壞的人……和開朗活潑的俊,真的很不像。

    ***鳳鳴軒獨家製作******

    簽名,合上文件,交給等在一旁的秘書。

    “董事長,會議在二十五分鍾後召開,晚上您要出席陳董事長辦的商宴。”秘書在離開前這樣告知老闆。

    周顥成點了下頭,站起身,從一大片落地窗望下去,看著穿流不息的大馬路,表情始終是黯淡的。

    他的右手置於西裝的側口袋中,似乎握緊了什麼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他和韻涵在一起的時間那麼長,表白的機會也很多,卻始終說不出口,只是覺得心神不寧。

    他看了手中的深咖啡色絨布盒子,微歎了聲。

    他愛她!

    所以希望一輩子與她在一起,這不是很天經地義的事情嗎?他也不是出於一時的衝動才有這個念頭的。

    這只戒指他買了好久了,只是那句‘嫁給我好嗎?’卻一直說不出口,每每到了舌尖卻又被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她應該不會櫃絕的,他也不該是這般懦弱的性子,但心底卻一直有個聲音告訴他,他不應該問她,他不應該‘逃避現實’。

    然而,現實是什麼呢?他恐懼的又是什麼呢?

    手機在此刻響了起來,他走回辦公桌拿起它,看了來電顯示,接起的瞬間,原本冷得駭人的臉,瞬間柔化了不少。“韻涵?”

    “顥成,你今天晚上會晚點回家對不對?”那頭傳來她輕柔好聽的聲音,讓他不禁滑出溫柔的笑容。

    “對,我得去參加一個商宴,但談妥生意後我就會回去,不會久待,估計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大約十點左右到家。”

    “這麼晚喔……”那頭傳來她哀怨的聲音。“那,我可以在劇團待久一點嗎?

    我們團長要播他這次去美國所拿到的劇團練習紀錄片,都是一些知名的劇團唷。”

    “當然可以啊,差不多到幾點?”

    “嗯,應該是到九點吧,所以我會比你早到家。所以說,顥成……”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更甜膩了,還多了一些不懷好意的企圖。

    “嗯?”他應道。

    “我啊,會乖乖地把衣服一件一件脫掉,然後躺在床上等你的……”她壓低了聲音說道。

    他因為她的淘氣言語而笑了出來,有君子風度地含蓄回應她:“我明白了,我會很期待的。”

    “但我只等你到十點半唷,如果你晚回來,就只有幫我羞被子的份了。”

    他垂著頭,笑意不減。“好,我儘量早點回去,絕對不會辜負連大小姐的期望的。”

    電話那頭的她呵呵地笑著,又同他甜言蜜語了幾句,提醒他不要亂吃外頭的東西,還讓他哄了她一陣,這才依依不捨掛了電話。

    他的笑容緩緩地收回,望著遠方的眼神已不見方才的陰鷲,但他仍是輕歎了一聲,這才走出辦公室。

    ************

    “等等,在這裏停車。”周顥成吩咐道。

    現在是晚上九點,今晚的他很快地結束所有要處理的事撈,包括和陳董事長的寒暄應酬,便快速離開商宴場合。

    都是為了她哪,那個拐他回家的女人。

    “是。”司機將車停妥在路邊,而前方正好是Lune劇團的所在地。

    劇團的燈還亮著,時間也還早,韻涵應該還沒回去才是。他開門下車,決定去找她,和她一塊回去,順便看看她天天掛在嘴邊的劇團到底長得什麼樣。

    伸手摸向口袋,本來要打手機給她,但轉念一想,決定給她一個驚喜。

    她一定會很高興看到自己的。

    他想著她會有的笑容,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揚,步伐也更快速了些。

    他步上幾層階梯,打開劇團的大門,朝著裏頭喧鬧聲的方向走去。遠遠地,他便看到正在放映的舞臺劇,而也看到坐在最後—排、離他有些距離的韻涵。

    他正要上前,卻突然頓住了!

    韶涵,正專注地看著前方,而那眼神……

    周顥成不禁心底一驚!他看過那眼神的,當初她和俊剛在一起的時候,每次她看到俊遠遠地朝著她走來,她總是會有那樣的眼神,雖然說不上是眷戀,卻是一種熟悉和親切,是個讓他始終很在意的眼神……

    他忙往她的視線方向望去,看到的是一個偏過頭看著布幕,解釋著其中演出內容的男子。

    他安撫著自己不平靜的心,告訴自己那只不過是她的普通朋友,告訴自己不要表現出爭風吃醋的醜態……

    然而,當那男子轉過頭來面對其他人的時候,當他看清楚那男子的長相以後,所有的安撫,全變成了笑話。

    他著實愣住了,盯著那人,無法別開視線。

    那、那是俊?!

    不,不可能的,俊已經去世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但……怎麼會有這麼像的人?他到底是誰?

    不過……不論他是誰,他似乎已經喚起了韻涵最深處的記憶啊,否則她不會用那種眼神凝望著他。

    他不敢再看韻涵望著那男子的眼神。

    他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他的心頭一陣慌,恐懼地絞痛著,一直重複著同一個問句──

    老天,為什麼跟他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

    ***鳳鳴軒獨家製作******

    周顥成完全忘記自己是怎麼離開那裏的,只記得他依著殘存的意識,告訴司機將他載回泰爾斯。

    還打電話回到兩人住處,穩住了聲音,在答錄機內留了言,告訴她自己今晚不會回去,告訴她……不用擔心。

    然後他回到空無—人的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前,陷入痛苦。

    他沒有心力去查詢那有著和俊幾乎—樣面孔的男人是誰,他只知道現在的自己非常恐慌。

    他當然恐慌了,他怕失去她呀!

    或許,這就是他為什麼一直沒有跟她求婚的原因吧?

    因為他很怕哪一天她恢復記憶了,會告訴他:其實她愛的一直都是俊。

    這是他無法接受的。

    他很怕她想起來,從一開始便很恐懼。而這一道恐懼,也是他一直不肯去面對的心結。他一直自欺欺人,欺騙自己幸福會永遠存在,不會逝去。

    然而現在他所面對的事實是:她不需要恢復記憶,俊一直在她心底最深處,誰也抹滅不去。

    他……是不是已經失去她了?他的幸福,是不是已經逝去了?

    老天怎麼對他這麼不公平?既然是在最終要收回的東西,為什麼還要給他呢?

    為什麼要讓他相信只要持續寵愛著她,她便會永遠待在他身邊呢?

    他覺得混亂矛盾極了,他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不知所措過,覺得不論走出哪一步都是錯。

    是不是連愛上她,也是個錯誤?

    他的目光瞥向前方的手機。不能讓她打電話來,他現在沒有任何能力面對她。

    但就在他伸手要將它關機的那一刹那,手機響了,是很長的一串數字,沒有見過的。

    他猶豫了下,冷冷的接起,也沒有回應,只是按下了通話鍵,等待對方說話。

    “喂?顥成?顥成?”另一頭傳來路禹凡的詢問聲。

    “怎麼了?”半晌後,他才回答,極度冷漠的聲音。“你人……不是還在義大利嗎?”

    路禹凡的聲音聽起來的確有些遙遠。“是啊,但我……想打電話問看看你好不好,你……”

    “你是知道的,對不對。”周顥成打斷他,他是何等機警的人物,從路禹凡有些心虛的聲音便能夠猜對一半。“知道有個跟俊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他的聲音有些飄忽,他得放輕聲音,不願讓這這個話題震盪到他的胸口,那兒正疼動著。

    路禹凡暗自叫慘,沒想到他會比自己預期中更早知道這件事,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在意啊,這下子可真是糟糕了。

    “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周顥成問道,語氣中有強忍住的憤怒。

    路禹凡瞭解他,知道此刻的他必定是氣憤的,正想著該怎麼跟他解釋,他卻又問了:“那人到底是誰?”

    “他……是他們劇團的導演,叫單遠。我、我也是前一陣子才知道……”他感受到電話那頭的異常沉默,故作輕鬆地安慰道:“哎,但是那又如何呢?不過就是長得像而已,韻涵愛的是你啊,這是沒人能夠否認的事實,何況她把過去的一切都忘了不是嗎?”

    “不,事情不是像你所說的那麼簡單。”他顫抖著聲音說道。“如果……如果你看到韻涵看那人的神情,你就不會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她用以前看俊的眼神在看他,她竟然……”顥成發現他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將臉埋入掌中,不顧另一頭路禹凡正著急的聲音,結束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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