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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顏淨]落難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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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9:37:3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顏淨 - 落難娘子

齊漠昀,狠酷冷絕,無心無情,一切作為皆只為了成就其野心。
但,在見到她頰上的淚痕時,他竟發了瘋似地想緊緊擁住她……
不!他怎能為了一個女人亂了心,他絕不讓她破壞他的一切!
艾飛雪,人稱「六月霜」,一個冰雪凝成的女子;
心,卻在遇上他之後,恍若寒冰遇上烈火,開始融化……
明知,愛上他是個錯誤。但,即使他傷她再多,她依然眷戀他的懷抱;
只因,心早已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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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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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9:40:46 |只看該作者


  芊NB478

  哈囉!大家好!我就是那可愛的小女子芊NB478是也。

  偷偷告訴你們喲!顏淨要出書了哦!天啊!我的小小心靈受到巨大的創傷了,她……她是個標準的漫畫迷、電腦族,對於小說只是偶爾「瞄」一下,可是她居然把我這個小說族且立志要寫小說的人踢到一邊涼快,不但寫起小說,還寫好了,甚至……要出書了!嗚……嗚……(顏淨:芊NB478,有時間哀怨不如快點寫。)

  顏淨的小說「粉」特別,不同於一般愛情小說的畫面,(請大家開始想像那種充滿玫瑰花然後底色還是粉紅色的畫面)而是那種帶有腥風血雨、風捲殘雪的意境;相異於其他女主角的可人溫柔,這本書的女主角居然是座千年不化的冰山!好棒哦!最喜歡這種女主角了;反正這本書就很特別,希望你們喜歡喲!

  認識顏淨是在那種整間都是書,每天都會去報到的地方(心知肚明就好)。其實,我們是鄰居,學校的鄰居,正確來說應該是敵人,不過那是上級單位的事,與咱們無關。說真的,很佩服她,有辦法擠出一本小說。而我的小說齡雖長,幾乎看遍了各大系列的小說,可雖然我每每打定主意要寫完一本,但總是空有雛型,卻從無超過一萬字。所以……很佩服她,有耐心製造出它。

  呵呵!認識作者有種好處,就是——我看的都是原稿咧!

  唉,我的小說不知何時才能出現喲……為我加油吧,希望有一天芊NB478的小說也可以問世,與各位讀者見面。

  最主要的還是得請大家多支持顏淨,為她加油!不過,可以跑票喔!(等我出書就可以跑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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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6-6-8 09:41:0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黑暗如迷霧般,挾著一股詭魅的氣息襲來。

  一名貌美如花的少女冷冷地站在黑暗的盡頭,眸神冰寒如霜。她靜靜地注視這片她再熟悉不過的黑暗,腦海中卻不時浮現兒時的情景……

  「父皇——父皇——」

  小女孩被侍衛牢牢地抓在半空中,她求救地向高台上衣飾華麗的男人呼喊:「父皇——救我!」她堅定地相信男人會救她,他是她爹爹啊!

  「父皇——父皇——」她掙扎地大聲哭喊。

  但,那男人僅是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侍衛得到指令,立即抱著小女孩遠離男人的視線。

  小女孩不敢置信地看著高台上的男人,那個一向最疼她的人,竟……

  「父皇,您……不愛謹兒了嗎?」她囁嚅地問道。

  那男人聽到她的問話卻只是輕蔑地一瞥,轉頭不再看。

  「父皇……」真的不要她了……小女孩停止了哭泣,就這麼睜著大眼呆視著台上的男人。

  驀地,兩名黑衣人出現在小女孩眼前,他們自侍衛手中接過小女孩,小女孩沒有掙扎、沒有反抗,恍若失神似地默默被抱著。

  「爹爹……」

  淚水溢滿了小女孩的眼,她的父皇為何不愛她、不要她了?自半年前娘親病後,父皇再也不那麼疼她了,嬤嬤說是因為父皇看到她就會想起娘,所以才不來看她,但她知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倏地兩名黑衣人抱著小女孩翻身奔向黑夜的盡頭,消失在暗色中……

  少女的歎息,恍惚暗夜的幽靈,無奈又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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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6-6-8 09:4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荒漠中唯一一簇火微微地跳動著,火焰旁一名少年懷劍而坐,另一側的妙齡女子,看似毫無防備地熟睡著,但右手握了把獨門暗器——夏月飄霜。

  這兩名絕色男女,乃是名震天下的漠北雙俠段鵬、關繡錦的大弟子——荒漠飛鷹段蒼嵐和三弟子——六月霜艾飛雪。

  一個月前名震天下的漠北雙俠,雙雙被鮫南門人所殺,因此,向來不問江湖恩仇的段蒼嵐,和以冷漠聞名的艾飛雪,發誓殺盡鮫南門人。

  「飛雪,醒醒,再往南我們就進入天射莊的範圍了。」

  音量雖小卻足以讓淺睡的飛雪聽到。

  「天射莊?」她張開美眸,舒展了下身子,冷淡的話語中有些許的嘲弄。「難道要先拜會齊漠昀,才能在他的地盤上殺人。」

  身在江湖,她當然聽過天射莊主齊漠昀的大名,亦知道他的冷血心殘。

  「齊漠昀和你二師兄駱尹峰正在爭奪武林盟主之位。」段蒼嵐冷靜地說道。「你實在不應跟著來的,天射莊用毒之術天下有名,你偏又不諳此道……且明晨正是初一,萬一稍有不慎……」

  艾飛雪面無表情地瞅著蒼嵐,不發一語。雖說她冷若冰霜,但師父終究是師父,如今遭人殺害,做徒弟的至少應盡些責任。

  「今夜戰罷,你先回漠北,我料理完鮫南門人再和你會合。」段蒼嵐輕聲的語調,含著不容反駁的威嚴。

  「不,師兄……」她的身子如何她自己明白,但她從來就不是臨陣脫逃的人。

  是啊!每月初一的白天,她體內的寒毒便會發作,這是因為她所習的冰寒內功並不適合她的體質……

  初習武時,她年僅五歲,武師父段鵬曾說過,她的體質並不適合學習冷寒內功,若她執意要學,寒毒每月便會發作一次,內力愈強毒性亦愈重,發作時輕則無法運氣、行動困難,重則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可她完全不理會師父的勸告,就是堅持要學;她想變得更強啊……

  「小心西北方。」段蒼嵐截斷她未完的話語。

  飛雪不動聲色地看向西北,暗色中果然有數點影子在竄動,迂迴地接近他們。

  「七人。」飛雪同樣壓低聲音,回報所見敵人的數目。出聲的同時,她本想向西北攻去,卻為蒼嵐所阻。

  「正東。」背對著東方的蒼嵐,冷冷地開了口。飛雪向東望去,卻見不到任何敵人。

  「有十三人。」蒼嵐再次提醒道,立時正東方果然出現了十三點人影。飛雪訝異地用眼神詢問他。

  「下次再教你。」蒼嵐冷寒的臉上淡淡地綻出笑顏,這是這個月以來他第一次微笑。

  「我東你西,事情結束後,你即刻起程回漠北。」他再次交代。不知為何,他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就是放心不下飛雪。

  「哇!」蒼嵐輕聲叫喚,瞬間便向正東方飛奔而去,飛雪亦不遲疑躍向西北。

  頓時,森冷冷的刀劍光芒,如死神的鐮刀,交橫縱錯在森冷的夜空當中。

  時間這種東西,需要的時候總是溜得太快,飛雪尚不及處理完那七名殺手,太陽已從東邊冒出,寒毒更不肯放過她的漸行發作。

  深吸口氣,飛雪再度施開掌法,無奈力量一滴滴地流失。一陣昏眩令飛雪不得不稍停攻勢,剩餘的三人趁隙提刀向她砍來,眼看著刀即將落在她身上……

  「走。」蒼嵐解決了正東方的十三人後,驚見飛雪身處危急,知道她的寒毒已發作,連忙飛奔前來為她阻下攻勢。反擊之中,他一掌推出將飛雪平穩地送至半里外,遠離危險地帶。

  離開了那一團混亂,艾飛雪趕緊隨便找了個隱密處,坐下調養生息,卻未察覺空氣中那抹淡淡的紫煙,隨風緩緩地飄向她……

  她更不知道,自己已經身在天射莊的地盤了。

  ※        ※        ※        ※        ※

  哦,好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艾飛雪只覺四肢百骸一片疼痛,連想把手舉起來都有困難。可惡,怎麼會這樣,她只記得她寒毒發作,然後……等等,這症狀似乎是……再清醒,所有的痛皆集中在頭部,週身卻酸楚無比。這般的疼楚若換了尋常的姑娘,只怕早已呼天搶地的哭了,但,艾飛雪是不掉淚的冰。

  四週一片寧靜,她閉著雙眸,暗暗地運氣,突地胸口一陣淤窒,果然——她中毒了。

  此刻,她第一次怨恨自己,沒有學到醫師父關繡錦的醫毒功夫。不知為何,醫師父教每個人醫毒之術,就算不精,也足以應付江湖上一般的用毒,可是偏偏不肯教她。所以,她僅知道自己中毒了,卻不知身中何毒,更遑論解法了。

  那日和大師兄分別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如何被人下毒?如何被人綁至此地,她皆不想知道。如今她只想趕快逃離這地方。

  她強迫自己起身,以她受傷的程度判斷,敵人的武功不亞於她的武師父。若不趕緊起身禦敵,只怕……

  倏地坐起,只聞到淡淡的蓮香,霍然睜眼,她原以為會看見滿室的敵人,但卻只見——一室寂然。

  這軒室被人置得極為古樸雅致,擺飾極少,卻不寂寥。

  幾上古銅小廬正飄出紫色蘿煙,她的佩劍被人掛在牆上,安靜服貼得像是一個飾物,而非她用來殺人的武器。陽光斜斜撒入一室暖意,在這小小的空間裡,竟有著她十多年來夢不到的溫柔寧靜。

  她顫抖地探出手,試著想抓緊此刻的暖意,卻由床上翻滾下來,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她抓不到啊——

  她收回了手,瞳中空冷無神,嘴角噙著苦笑。

  所有屬於溫暖的,都與她這個由霜雪凝成的人無緣,因她是千年雪,會凍結世上所有的溫暖。

  ※        ※        ※        ※        ※

  齊漠昀走進軒中時,就是看到這幕景象,一位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跌坐在地,像座冰雕,沒有一絲人氣。

  飛雪感覺有人靠近,才慢慢抬起頭。但眼前的人明明離她那麼近,她卻僅能見到模糊的形影。朦朧中,她看著男人靠近她蹲下來,他身上散著淡淡的檀木香,溫暖而夢幻,柔柔地包圍著她。

  「醒了啊?」齊漠昀淡淡地道。聽到了問話,她徐徐地抬頭,緩緩地綻出一朵粲然的微笑。那瞬間,她不再是冷心冰肺六月霜,而是個天真無邪、有情有愛的少女。

  「你是誰?」

  為那朵笑靨所吸引,齊漠昀輕撫她細緻的臉蛋,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不知為何,他竟為她的空洞感到心疼。

  驀地,他自嘲地笑了,他對自己沒來由的心緒感到可笑,卻又不自覺地擁緊了她。

  「天射莊莊主——齊漠昀。」

  恍惚中,飛雪覺自己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大大的手掌輕柔地拍撫她的背脊,溫柔得令人想哭。

  「齊漠昀……」他不是應該冷血心殘的嗎?為何會這麼溫柔?

  飛雪怯生生地回擁,伸出的手卻不住地顫抖著,她害怕一伸出手,這個她希求了十餘年的溫情便會消逝。

  擁著不住發顫的飛雪,齊漠昀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捧起飛雪的臉,印下一個又一個的吻,由髮際、眼眉、滑至粉頸,而後尋至她柔軟的唇,用盡他所有柔情。飛雪並未回應他,卻也沒有抗拒,僅是睜著迷濛的瞳子,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你有什麼目的?為何把我擄來卻又這樣待我?」飛雪輕聲問道。

  你有什麼目的?為何把我擄來卻又這樣待我?艾飛雪的話重重地敲醒齊漠昀。

  是啊!把她擄來原是要利用她以稱霸武林,怎麼自己會有這麼不尋常的舉動?齊漠昀不悅地想道。

  「這兒沒有你問話的餘地。」語畢,他抱起坐在地上的艾飛雪,將她放在床上。然後,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等等……」望著齊漠昀離去的模糊背影,艾飛雪只覺心中一陣激盪,在剛才短暫的接觸中,多年來在心裡所建構的堅固圍牆似乎開始崩落。一顆顆斗大的淚珠漸漸自多年來未曾流淚的雙眸沁出,淚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冰雪……開始融化。

  ※        ※        ※        ※        ※

  次晨——

  齊漠昀立於東廂房,逆光而立的他好似一尊神祇,俊美得懾人心神,威嚴而又難以捉摸。

  江湖上大家都知道,天射莊的齊漠昀是何等高深莫測的人物,他亦正亦邪,個性陰晴不定,做事全憑個人喜好。對於他想要的事物,他一定不擇手段地掠奪,只要敢擋他的路的人,下場就只有一個「死」字。

  也因此,就算天射莊的行事再怎麼霸道無理,還是無人敢站出來阻止。

  天射莊共分為八個堂,其勢力由長江以北直至東北地區。在這區域內,不但各幫派皆要看他眼色行事,就連一些官員也懼怕他們三分。其實,天射壯這名諱,本就有看不起朝廷之意,取名「天射」就是連天也要射下的意思,由此可知其目中無人的狂傲作風。

  而齊漠昀更是個傳奇,他年僅十五就繼承了名震北方的天射莊,當眾人都等著看他如何敗家時,他卻憑自身的才華和超凡的武功,將天射莊的勢力擴展至整個北方,甚至有愈趨南下之勢。

  而今,這個翻手是雲、覆手是雨的男人,卻蹙緊了眉,好像有解不開的惱煩。

  他原是要利用艾飛雪的武功和名氣,幫助他奪得武林盟主之位。為了控制她,更在她體內下了毒。如今這一切都白費了。

  艾飛雪竟也有淚。

  不該是這樣的,六月霜艾飛雪不該是個會哭的女人,她可以狠、可以絕,卻不該是個有淚的女子。

  如果這才是真實的艾飛雪,那他的計劃眼看就要泡湯了。一個冷徹心肺的女子,才有他利用的價值,若他要的是一個會哭會笑的普通女子,那隨便一人皆可,他也不需這麼大費周章地把她帶回來。

  齊漠昀十分明白昨日艾飛雪的淚,和那朵美麗的笑靨,皆是在她喪失心志下的產物。可是……在那瞬間,他心亂了,忘了自己的野心,忘了自己是天射莊主,他竟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對一名女子亂了心。

  有了心的飛雪,就能令他失去了自己,這是他不能接受的。他該是和六月霜同樣冷血無淚的人,而非……

  動了心!

  倏地,腦中一閃而過的想法,令他邪氣地笑了。

  艾飛雪應是對他動了心,否則無心的她又怎會有淚?

  呵!他僅是微微亂了心,艾飛雪卻是整顆心都賠了進去,如果他能好好地利用這點,六月霜不僅會為他做事,還會為他賣命,說不定她被殺仍然會笑著,只因是為他而死。

  想到這裡,他刻意換上和昨日相同的裝束,步向小軒。

  一早艾飛雪由著侍女杪玉為她畫眉綰髮,無言無語,僅是冰冷著一張美顏。

  端坐銅鏡前,她看到的仍是那個冰心冷肺的艾飛雪,昨日的一切,恍如一場鬧劇。

  她自嘲地笑了,她竟然會哭!竟在陌生男子的懷裡泣不成聲,好像要將她十多年來未流的淚,一次流盡。

  她自己也覺可笑,昨日她好像變回了常人,會哭、會笑、有血、有淚。

  「小姐,這樣好不好?」杪玉拿著一堆的手飾在飛雪身上比著,好不容易選定了,卻又不滿意地推翻重選。她從不曾看過像艾飛雪這般美麗的女子,雖有些蒼白,卻是無比的好看。

  飛雪由著她弄,既不表示意見,亦不抗拒。

  驀然間,她似是受了不知名的牽引,回頭望向那本應無人的長廊,不料卻望進了一雙深邃如潭的瞳子,和她的是如此相似,一雙唯有冰封心肺的心,才會有的眸子。

  艾飛雪心口微微一窒。他依舊是一襲月白色長衫,腰間依然配著紫玉,身上仍飄著溫柔的檀香。閉上眸子,感受許久許久未曾有過的暖意。淡淡地、淡淡地,以旁人看不出的牽動,引起一抹笑靨。

  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何會哭了,她終於明白地瞭解,昨日和他相見的那瞬間,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她會又笑又哭了。

  小時候,娘常趁著四下無人之時,偷偷地對著她述說她從前在江南和一位男子的情愛。說他總穿著月白色的長衫,身上有種別人沒有的香氣,柔柔地,似要將人包裹住地令人迷醉。

  娘說:多年後,她才明瞭那不是檀木的香氣,縱使它溫潤如水。

  那——是愛。

  一種被稱為「一見鍾情」,卻能維持一生一世的情愛。

  而她,一個情感早已冰封的女子,竟對最不該的人有了這樣的情愫,竟對一個沒有心的人,動了情。

  今日她是清醒的,她明白他昨日的溫柔全是自己的幻想,現實生活中,齊漠昀仍是孤狠冷絕,仍是無情無愛。

  兩座冰山只能互相傷害,無法擦出火花。

  雖知不該,心卻早已陷落。

  再、不、復、返——

  瞭然於心後,她微微地笑了,然後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他,心口卻微微地痛著,她十分明白,他不會愛她。

  ※        ※        ※        ※        ※

  漠昀立於長廊,用著高深難測的眸光凝視艾飛雪,試圖靠近她冰冷的心。

  「莊主。」杪玉立即停下梳妝動作行禮道。

  齊漠昀雙眼直盯著艾飛雪,帶著高傲詭譎的笑容走入軒中,揮手令杪玉退去。他要完成昨日他未竟之事,好好地收服這名冰山美人。

  杪玉見莊主神色有異,知他將和艾小姐有場鬥爭,而她總覺得艾小姐是柔弱的,絕對無法對抗莊主的強勢。不知為何,她一見著飛雪小姐,就喜歡上她了。雖然飛雪小姐冷冷冰冰、安安靜靜的,不過這樣卻反而讓人更想保護她。

  「莊主……」杪玉的猶豫不去令漠昀皺起了眉。

  他瞇起的眼中微微透著寒光。「什麼時候天射莊的奴僕變得可以質疑主人的話了?」杪玉被齊漠昀話中的森冷嚇得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對……對不起……」

  微一欠身後,她快步出小軒,但仍頻頻回頭,她實在放心不下和莊主獨處的飛雪小姐。

  侍杪玉走遠,齊漠昀便欺身趨近艾飛雪。

  艾飛雪端坐鏡前,從鏡中看著齊漠昀能掠奪人心的目光。

  「好些了嗎?」齊漠昀問道。他走至她身後,指尖輕觸著鏡子,依著鏡中她的眉形,畫至櫻唇,細細地摩掌,這動作令艾飛雪一陣暈眩,似在他手中的不是鏡子,而是她。

  齊漠昀看著鏡中艾飛雪的眼,挑逗地綻出邪魅的笑。他知道飛雪對他是有感覺的,否則,昨日她不會有那般失禮的舉動,雖然她始終冷漠地端坐著,對他的侵略似無所覺。

  「你很美,可惜……太冷了。」開口的同時,指尖轉向她的柔唇,以拇指來回勾勒她的唇形。

  感覺到她微微地吸了口氣,他更無禮地狎近,雙手環住她纖細的腰,將頭埋入白哲的頸間,嗅著她身上若有似無的冷香。雖然已是酷暑的七月,她的身子猶似寒冰沒有一絲人氣。

  看著艾飛雪仍倔強地對他的動作不肯做出任何反應,齊漠昀的心中開始不快起來。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齊漠昀先是舔吻,接著以牙尖輕咬,在飛雪白細的頸間烙下無數的紅印。可他懷中的人兒,仍毫無動靜。他存心要挑起她的反應,突地狠狠咬住她的粉頸,直到口中已有血腥味。

  感覺到頸間一陣疼痛,她微微縮起身子,但仍倔強地未出聲阻止。齊漠昀卻已滿意地鬆口,一開始總不能要求大多。

  「你愛上我了?」他以無比篤定的口吻說出他的疑問。「因為愛我,所以才會在我懷裡哭。」

  聽到這句話,飛雪的身子震了震。她苦澀地扯出一朵難看的笑顏,猶以為自己愛上他的心情是個永恆的秘密,可他非但知道,且打算以此栓捆她的人、她的心。

  「漠北雙俠已經死了,武林不能一日無首,若你肯幫我,我不會虧待你的,自然,你也會得到你身上所中之毒的解藥。」擁緊了她柔軟的身軀,滿意地感受到飛雪因為自己的靠近而加快的心跳。「既然愛我,為何不留在我身邊?」

  提及先師,飛雪心口一陣酸麻。兩位師父慘死,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當時的激動,竟已不復。她對兩位養育她成人的師父,雖敬,卻缺乏應有的親情,她觸不到他們的心。可是,她卻……卻似乎能明白齊漠昀的心思,但,可悲的是,他……卻只想利用她。

  他果真如傳聞中所說的一樣無情冷血,既已無情,又何來愛人之心?艾飛雪悲哀地想著。

  見艾飛雪並未對他的話有所反駁,僅是陷入沉思,齊漠昀便當她是答應了這個條件,微笑地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以手固定她的蟯首,低頭攫取她冰冷柔軟的唇瓣。和昨日一般,那僅是細微吻啄而未深深地品嚐它的芬芳。在那瞬間他已然決定,從今以後,艾飛雪將是他的所有物。他也打算,不過在她未同意前,他是不會對她有更進一步的觸碰。

  對女人,他一向沒有多大的尊重,如此對待艾飛雪已是十分特別。當然,這是因為她同意幫助自己稱霸武林。齊漠昀如是告訴自己。

  「你要我幫你。」飛雪的語氣平靜,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

  而齊漠昀只以一笑回應,眼中有著讚許。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在未受威脅之前先將問題提出,轉下風為上風。當然,如果艾飛雪沒有對他動情,這場談判,她猶有勝算,可惜她在不該動心的時候,對不該動心的人動了心。

  「你沒有逃出我掌心的能力。」倏地,他身形一閃已在小軒的另一端,取了杯茗茶細細品嚐,移動間,話語沒有一分斷落,這只有上乘內功才能辦到。他小露一手,讓飛雪知道,她是打不過他的。

  「我大師兄會來救我。」

  「他現在在江南打算殺盡鮫南門人,你現況如何?只怕他要很久以後才會知道。」他彷彿在宣告他將桎梏她的自由。

  明瞭他說的是實情,艾飛雪虛軟了身子,沒有反抗的力量。

  「現在,你已經落在我手上,插翅難飛。而且你已經愛上我了,根本就不想離開。」齊漠昀再一次地強調著。

  他驕矜的口吻,說著太過傷人的話語。

  「是嗎?倘若我不愛你呢?」艾飛雪輕聲呢喃著。

  聽了她的問話,沒來由的,他心中閃過一絲的不適。未多思考,他快步走至她面前,用手支起她的下巴。「你給我聽好,」他深沉地說。「從今天起,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聽見這四字時,艾飛雪幾乎忘了呼吸。

  這四字在她腦中不住盤旋。

  不!

  不可以,她不要把自己的一生賠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明天,我們啟程回天射莊,我會把你介紹給各堂堂主。」高傲的話語似在施捨。「在天射莊,我給你僅次於我的地位。」說完,齊漠昀轉身離開飛雪的視線。

  「我不去。」她喘息地道,卻說出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話。「我並沒有答應要幫你。」

  若不趁著仍有自制力時,逃開他身邊,她不知道自己會落入何種境地!

  齊漠昀緩然轉身,眼中閃爍著危險的訊息。

  他猛一揚手,一股紫煙倏地向飛雪襲去,艾飛雪來不及躲避又再次昏去。

  「沒料到我會再次對你下毒吧!」他冷殘一笑,走近抱起了艾飛雪。「你今天逃不了,就很難再說服自己逃離我身邊了,這件事情你我都很清楚不是嗎?」

  昏迷的飛雪,不知為何,竟自眼角流出了一滴淚水,似在回應他的話,又似在悲悼自己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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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津近郊的一間小客棧裡,人滿為患、喧鬧不已。

  店小二被各桌客人呼來喚去,絲毫沒有片刻的休息時間。

  這家客棧生意極好的原因有二:一是天津郊外只有這一家店。二則是上個月掌櫃的特別從京城聘了有名的大廚,城內城外多的是趕來嘗鮮之人,卻也招睞不少惡霸前來滋事。

  比如前方那位由十多名僕役簇擁而來的胖男,他是箕王爺的獨子,仗著父親的勢力四處胡作非為,尚未成親就已強搶十數名民女為妾。他的事,縣官也不敢管,百姓們叫苦連天,卻也沒有法子。

  遠遠見其浩浩蕩蕩的隊伍,知情的人,立即搶著買單;以避開一場將至的風波。而不知內情的人,見大夥兒一哄而散;也機靈地知道將有惡事發生,連忙跟著人潮走避。不一會兒,整間客棧的客人變得寥寥可數。

  掌櫃和小二見那胖男大搖大擺地晃入客棧,暗暗叫苦,卻也不敢得罪,還是連忙卑躬地向前迎去,心中暗禱這小惡霸千萬別拆了自己的店。

  「你不是說這間客棧是這裡最好的嗎?」胖男大聲斥責身邊一名乾瘦的男子,掌櫃認出那是前幾天來向他要保護費不果的男子。顯然是因為拿不到錢,而將麻煩引上門來洩恨。「怎麼沒幾個客人,你該不會是隨便找間破店來詆我吧!」

  「我怎麼敢騙您呢?您嘗過味道就知道了。」瘦男別有心機地道。

  「諒你也沒那個膽!」胖男神氣巴拉地一甩頭,瞄回掌櫃。

  「您要吃什麼、喝什麼儘管叫,小店請客。」反正這種惡霸來也是吃霸王餐,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你以為我沒錢吃飯是不是?」惡霸果然不負惡霸之名,人家都說要請他了,他仍有理由大吵大鬧。

  「不是!不是!,」掌櫃連忙搖頭,暗罵自己說錯話。

  「你們這種鄉野小店,有什麼能入得了我們小王爺的口啊!」那名乾瘦的男子,狐假虎威地嚷了起來。

  「當然!當然!」掌櫃圓滑地順著他的話說。「小店的東西當然比不上王府裡的佳餚精緻。」他這麼說,莫非希望惡霸就此對他的店失去興趣。

  可惜他失望了,胖男只是驕傲地用鼻子哼了聲,向他要了間廂房,十斤竹葉青和數十樣名菜,就頭也不回地往二樓走去。

  「二樓的客人倒楣了。」見一群人往二樓移動,店小二不禁為二樓來不及躲避的客人歎息。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有事你也管不了。」掌櫃怕觸楣頭地罵道。「快去做事我請你來不是讓你來閒嗑牙的。」言罷,即轉身向廚房交代那惡霸要的菜。

  店小二望著掌櫃離去的背影,一面唸唸有詞地罵掌櫃沒良心,一面暗暗為沒來得及逃跑的客人祈禱。胖男一上樓,立刻展現他目中無人的作風。一會兒翻動這桌的菜,一會兒摸摸那桌小丫頭的臉。眾人皆因畏懼他的身份,只敢怒在心,不敢言於外。

  正當二樓因著惡客來臨而喧嘩時,窗角的座位猶自靜謐著。

  ※        ※        ※        ※        ※

  艾飛雪慢慢地吃著手中的餡餅,表情空洞冰冷。

  三日前,她被齊漠昀安置於此,他只丟下「等我」二字,便和一干手下消失無蹤。可笑的是,原本一直想逃離他身畔的自己,卻癡傻地等了他三日,硬生生地放過這可能是逃離他唯一的機會。

  艾飛雪也覺得自己很傻,可在猶豫之間,便已在這間客棧掙扎了三日。或許,那日被他迷昏後,她便失去逃脫的能力了,或許,真如他所說,落在他手上是插翅也難飛,可是,她清楚的知道,令自己難以飛翔的,是那顆陷落的心。

  她明白齊漠昀是不會愛她、疼她的,他的野心遠比她的性命重要,任何能成功的機會亦比她重要,他若要娶妻,也只會娶對他事業有幫助的女人。

  而她,沒有任何他會疼惜的理由。

  那麼,為什麼她仍留在這裡?

  「你、是、我、的。」這四個字,如鎖鏈般禁錮她的心。

  當她決心要走,那四個字便如魔咒般浮現心海,腦中亦出現齊漠昀宣告這四字時的神情。就是那神情令自己莫名地感動,令自己不想離他而去。

  百般無奈地,艾飛雪為這般猶豫的自己輕歎了口氣。一抬頭,才發現原本熱鬧的客棧,竟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客人。

  望了望窗外,她又低下了頭,靜靜地想著自己的心事,默默吃著眼前的食物,全然不知已有雙貪婪的眼睛盯上了她。

  就在艾飛雪發呆時,那胖男已領著大批僕役來到她桌旁。他的一雙小眼流露出色迷迷的眼神……

  「小美人,你叫什麼名字?」胖男的豬手無禮地伸向飛雪粉白的臉蛋,意圖輕薄她。

  艾飛雪僅是微偏蟯首,避過胖男的豬手,繼續吃著自己的飯菜,對他無禮的舉動,沒有絲毫的反應。

  胖男一舉未果,只當是自己手滑了,不料數度出手,都在飛雪微細的動作中連連落空,他才發覺有些不對,一晃頭,他以眼示意手下抓住飛雪。

  「小美人,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名油頭滑腦的男子,率先動手想抓住艾飛雪。「我們小王爺看上你,是你的福氣。」

  「小王爺?」乍聞這三個字,艾飛雪瞇起雙眸,眸中微微透出寒光。

  胖男見她對「小王爺」這三字特別有反應,心中十分欣喜。是啊!他就不信有哪個人不愛財愛勢的。

  「我們小王爺可是堂堂二等候箕王爺的獨生愛子。」一邊的僕役忙著幫腔。果然,小王爺的威名遠播,眼前女子的美麗容顏已嚇得無一滴血色了。

  「怎麼嚇得說不出話來啦。」胖男手一伸又想輕薄艾飛雪。「別怕!別怕!小王爺我會好好疼你的。」

  艾飛雪對人,一向沒什麼特殊之感。若有人冒犯到她,她也只求全身而退,不會為難他人。可是,有一種人她卻是非常厭惡,這種人便是「王公貴族」,不犯她則已,若犯上了她——死罪可免,活罪絕難逃。

  「你們是小王爺身邊的紅人?」艾飛雪綻出笑顏,詢問胖男身畔的一干人。

  「是!是!,」眾人從來沒有這麼感謝他們主子,胖男平日對他們不是打,就是罵,但今日能因著他,而受到美人的垂顧,從前的打罵算什麼!

  「那好!」飛雪細聲吐出二字,瞬間收斂起笑容。纖手一拂,最靠近她的胖男,登時呼天搶地大哭出聲,原來,飛雪已用上乘武功卸掉他雙手的關節。

  「妖女!」眾人大驚失色地喊。「你……你……你對我們小王爺做了什麼?」

  「我最討厭那些仗勢欺人、自以為是的紈挎子弟。」艾飛雪冷冷的話,一字一字地敲在眾人心上。「更討厭他們身邊的走狗!」

  此言一出,眾奴僕們嚇得大退五步,深怕她下一個目標便是自己。

  「你們在幹麼!還不趕快幫我報仇。」胖男在手下的照料下,接回了傷處,再度喝令手下。「她才一個人,我們有十幾個,還怕打不過她嗎?捉到她者,不管死的活的,回去賞二十兩金子。」

  二十兩金子!

  眾人一聽,馬上露出豺狼本性,亮出兵器,向艾飛雪撲了過去。飛雪躲也不躲,冷冷的眼中有幾許嘲弄,似在笑他們不自量力。

  「住手!」一聲大喝,令所有人停止了動作。

  須臾間,一名書生模樣的男子,出現在眾人眼前。

  「各位能否看在下薄面,放過這位姑娘,光天化日之下,一群大男人欺負一名弱女子,總是有失公允。」他欠了欠身,清朗地開口。

  「你是什麼東西!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胖男惡刺刺地大吼。

  「在下風允崇。」男子輕握摺扇,躬身拜會眾人。

  「風允崇」三字一出,胖男登時嚇傻了。風允崇是當今聖上的親信,綬封為鎮南將軍。在戰場上威風凜凜,平日,卻是個溫文爾雅看似軟弱的書生,所以又有「書生將軍」之稱號。

  「你……是風允崇?」見眼前男子點頭,胖男趕緊說道:「是……是……是這個妖女先動手的。」他惡人先告狀地將矛頭指向艾飛雪。傳聞風允崇嫉惡如仇,要是讓他知道他今日所為,那他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姑娘?」他轉向飛雪求證,風允崇不大相信眼前這美麗的女子會出手傷人。

  他向來鎮守江南,日前不知為何聖上急令他回京,因其舊友極力推薦此間客棧,否則他也不會路經此處,更不可能現身於此。

  艾飛雪漠然地睇了他一眼,緩緩開口。「無論你怎麼說,我今天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敢間姑娘如何稱呼?為何這麼說?」俊逸爾雅的臉上滿是不解,這麼美的女子,為何如此之冷,又為何出此狂言。

  艾飛雪尚未回答,一名壯漢便衝了過來。

  「小姑娘!,風將軍幫你解圍,你還拿翹!」

  他尚未近得飛雪之身,艾飛雪已盈盈飄向後方,雲袖一甩,胖男等人周圍,忽然出現千萬片雪花,一群人看得目瞪口呆,風允崇卻面色凜然。

  他認得出這是漠北雙俠排行第三的弟子,六月霜艾飛雪的成名絕技——夏月飄霜。

  那片片美麗的雪花,乃是純銀所製的薄瓣,撒出時內蘊至寒的內力,不知內情者,多會為其飄逸之姿所吸引,而不知逃命。

  「你若還不知道我是誰,那便是孤陋寡聞了。」艾飛雪淡淡地道。

  他聽聞漠北雙俠行事皆在正邪之間,他們的弟子也不例外,其中艾飛雪性格孤冷,若惹她不悅,只怕連他都不放過。

  他並非怕和飛雪動手,只希望這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可是,看著艾飛雪冷然臉上隱隱透著堅決,看來,這些人的性命今日可能不保。

  「小心!」風允崇大喝一聲。「那些雪碰不得。」

  「什麼?」胖男猶為飄雪所惑,不知風允崇所言何事時,一片雪已落在他油脂過多的臉上,他登時倒在地上哭爹喊娘地抽搐著。

  須臾間,一干人皆倒地,只剩風允崇一人獨立,那些薄片似有生命,獨獨避開他一人。他不禁對艾飛雪的武功感到驚愕,卻仍為了自己不喜人亡的原則,擋在她和眾人之間。

  「風將軍請讓步。」艾飛雪冷然的容顏,不帶一分人情。「這些人渣我是不會放過的。」

  「得饒人處且饒人,艾姑娘又何必……」話未說完,艾飛雪纖手一揚,銀片便向風允崇攻去。

  風允崇只好以扇當劍抵擋,一個側身,閃過艾飛雪凌厲的攻勢。正當艾飛雪欲再次出手時——

  「且慢。」

  風允崇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身前就出現了一名神情傲然的少年,昂然頂立的氣勢,在他稚氣未脫的臉上,卻顯現出超乎年齡的成熟。甚至連當今聖上,也比不上他的一半。

  「大師兄。」飛雪恭謹地欠了欠身,慎重地輕喚。

  什麼?漠北雙俠的大弟子,人稱「荒漠飛鷹」的段蒼嵐,竟只是個孩子!風允崇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風允崇猶在困惑間,段蒼嵐已至艾飛雪跟前。莫非……

  「果然是你。」段蒼嵐的口吻冰冷一如飛雪。「我方才在桃花林中聽見你的聲音,覺得疑惑,所以才來看看。」

  聽聞此言,風允崇大感驚愕,離此最近的桃花林,足足有半里以上的路程,此人的武功竟出神入化能在須臾間飛縱半里之遙,此人的武功看來獨步天下,再過數年,只怕千軍萬馬也擋他不住。

  「若在戰場上,以你的武功怎是鎮南將軍的對手,還不快向風將軍道歉。」段蒼嵐喝令道。

  依從段蒼嵐的話,艾飛雪向風允崇微微欠身,唯眸中輕蔑猶存。

  段蒼嵐若有所思地看了艾飛雪一眼後,轉頭對風允崇道:「敝師妹不懂事,若有得罪還請多多包涵。」

  「哪裡,不過……」風允崇指著倒在地上的眾人道。

  段蒼嵐沉默地看了看倒在地上哀嚎的眾人,冷冷地凝視飛雪。「紈挎子弟?」為了確認,他再度開了口,見飛雪微微點頭,段蒼嵐便不再多言,逕自檢視眾人的傷勢,幸好性命無慮,只是,他們這生只要天氣略寒,身上所中的寒毒便會復發。不過,既然傷不致死,他便不再多表意見。

  「我不是吩咐過,要你先回漠北,你怎麼會在這裡?」滿是關心的語句,他卻以最冰冷的口吻說出。

  飛雪不發一語地轉頭看著天空。在所有人看不見的臉上,有著悲傷無助。她無法向蒼嵐說出齊漠昀的事,雖然她明白,只要說出此事,她便可以脫離禁錮重獲自由,可是,一旦說出口,師兄一定會叫她離開他。離開那個十多年來,唯一讓她感覺到溫柔的男人,離開可能是她今生唯一會愛上的人。

  她微微歎了口氣。倏地,衣袂飄動,她已在千丈外,而段蒼嵐似是知道她的行動般如影隨至,看得風允崇驚歎:漠北雙俠的徒兒果真厲害!

  ※        ※        ※        ※        ※

  「大師兄。」一口氣行至三里外無人之地,艾飛雪才停下腳勢,背著蒼嵐站立,沒了方才駭人的聲勢。

  在眾師兄妹中,他們感情最好,卻因著兩人皆是冰然的人,故交流的方式比陌生人還冷淡。

  「如果有一件事,你不做,會後悔一輩子,做了卻會痛苦一輩子。你會怎麼辦?」艾飛雪緩緩地開口,聲音竟有些顫抖。

  「我不是你,我的決定並不代表你。」段蒼嵐仍如往常一般冰冷。

  「那麼……」半晌,從空氣中傳來艾飛雪的聲音,卻一反常態的滿是情感。

  她不是不想離開齊漠昀,但一想到「離開」這個念頭,心,在她也不知曉的地方傳來劇痛,疼得她幾欲落淚。相形之下留在他身邊的苦澀,已算不得什麼。決定留在他身邊,就算滿身是傷,也絕不後悔。

  「我……」閉上雙眸,她輕輕地向段蒼嵐撒謊。兩位師父業已仙逝,我想我也該獨立了。以我的武功,行走江湖不是難事,你大可放心。」

  「飛雪?」段蒼嵐疑惑了,短短的幾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從不曾想過獨立的飛雪竟對他說要獨立。「我們先到淇悠家落腳,再做打算。」

  邵淇悠,是北方第一首富邵家唯一傳人,亦是漠北雙俠門下排行第四的「鬼手室曰生」。

  此時飛雪慢慢轉身,看著段蒼嵐的眸子滿是堅定。

  「我既然做了決定,就不反悔,若是輸給了命運,我也只好認了。」

  見她如此堅決,段蒼嵐只得點點頭。「這些解毒之藥你留著,一切小心。在將身邊一些解毒愈傷之藥拿給艾飛雪,便轉身走出林中。

  漠北雙俠門下一向自由,且今師父已死,更沒有留下飛雪的理由,他雖然覺得有些怪異,但見飛雪說得堅決,也只得由她了。

  看著段蒼嵐離去的背影,艾飛雪動也不動的立於原地,這就麼任孤獨包裹著自己……因這段情,帶給她的沒有快樂,只有苦痛。

  ※        ※        ※        ※        ※

  傍晚——

  遠處的小徑,傳來一陣達達的馬蹄聲,一名白衣男子騎著馬疾行而來,眼看將要撞上客棧大門,卻在千鈞一髮之際停了下來。男子若無其事地下馬,仍是神色從容,大氣也不喘一聲。

  齊漠昀拍拍身上的塵埃,看著客棧緊閉的大門,心中有著不好的預惑。

  三日前,若不是天射莊在江南的分部出了點狀況,他不會、亦不敢將好不容易到手的艾飛雪置於此地。

  天知道這三日來他夜不成眠,就怕飛雪……

  他正想敲門,門卻開了,店小二探頭,百般無奈地說:今早有人鬧事,今天不營業了,明日請早。

  鬧事?

  飛雪!

  聽聞出了事,首先出現在腦中的是,他三日來放心不下的飛雪。無論他如何否認,在他心中,飛雪還是有某種程度以上的份量,難道,他也愛……

  店小二的關門聲,驚醒了齊漠昀,他伸手阻住店小二的動作。

  「你有沒有看見一名神情冰冷但美似天仙的女子捲入戰局?」齊漠昀亮出一枚大得令人咋舌的金子。

  店小二一見金元寶,登時眉開眼笑,原先的不耐煩,一掃而空。

  「何止捲入,根本就是她先開打的。」

  「那她現在在哪裡?」齊漠昀又拿出一錠金子。

  「不知道。」

  「她還在客棧中嗎?」飛雪仍在等他嗎?

  「不知道。」店小二雙眼直瞪著那枚金子卻仍是搖搖頭。那個姑娘美是美,卻相當不近人情,間她話又不回,平常也不見她出廂房,這時究竟在不在客棧中,他實在拿不準。

  「你帶我去她房間,這錠金子就是你的了。」

  店小二登時眉開眼笑,他妄想了很久的金錠子終於還是落在他手上了。

  在店小二的帶領之下,他上了二褸。

  走入房中,店小二燃起了一盞微弱的油燈,燈火微弱得照不亮整間廂房。

  「有事大爺您儘管吩咐,如果沒事,小的先下去了。」見齊漠昀不發一語地擺了擺手,店小二心滿意足地抱著他的金子步出房中,只留下齊漠昀和一室的孤冷黑寂。

  ※        ※        ※        ※        ※

  不知過了多久,艾飛雪才從失神中清醒,遠方的天空微微泛著魚肚白,風中略帶幾分寒意,天啊!她在這站了多久?怎麼已近黎明。

  猶疑了一陣子,艾飛雪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走回客棧,繼續等待,等待那個不愛她的男人。

  她面無表情地走回房中。推門而入的瞬息,她又猶豫了。

  難道,就這樣等下去?等待自己又再度地陷入他無情的冰岳。她苦澀地牽引出一朵不似微笑的笑。可是,自己逃得掉嗎?她自問道。

  她低著頭走入房中,竟直直地望進一雙陰險的眸中,心,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被撕裂。

  「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了。」齊漠昀眼中佈滿了危險的訊息。「我要你在這裡等我,一步不離地等。」他加重語氣強調「一步不離」四字,似在宣告艾飛雪擅自離開的罪名。

  驀然間,艾飛雪有想哭的衝動,她剛剛才欺騙親如家人的師兄,這一刻,她雖知齊漠昀帶給她的只會是傷害,她仍希望齊漠昀能給她一點安慰,哪怕只是一句話、一個擁抱。

  「我以為我有離開的自由。」再抬頭,她又是冰冷的飛雪,眸中沒有愛戀。「你甚至沒有派人監視我,真不知你是信任我,或是無知?你該不會以為我會是一輩子賴在你身邊的女人。」

  她看見他眼中的光芒轉熾,彈指間,她被抓入一個溫暖的懷中,尚不及看清他的動作表情,雙眸已被大手掩住,唇瓣上感受到一種熟悉卻又陌生的軟綿,似是他的……唇。

  而她所依戀的溫暖又流入她的心底,在她尚未學會如何武裝自己時,又被他突破了心防。她要的慰藉不是這樣,不是狠狠的掠奪,而是溫柔。

  「你在想什麼?」他將頭埋入她的肩窩,嗅著她身上冷冷的香氣。

  其實,他並不是完全不愛她的,只是他的野心、他的抱負才是他所重視的。他要的是權勢,而和那些比起來,任何事物都顯得微不足道。

  「我愛你,而你卻不愛我。」她開口的剎那,淚,幾要落下,口吻卻是從未有過的冷冰。「對我而言,你是唯一,而我,卻只是你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你融化了我心中的冰,我卻……我卻不是能融化你的女人。」

  聽到這話的瞬間,齊漠昀有些僵硬,呆愣地看著她以冰冷的表情說出令人心痛的話語,顫顫地從指尖傳來一種未曾有過的痛楚。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半晌,他才以戲弄的口吻說道:「在天射莊,等著為我暖床的女人不知幾多,對我存有幻想本來就是你的錯。如果你能乖乖順從我,不和別的女人爭風吃醋,我會疼你的。不過,你本來就和她們不同,我說過在天射莊,我給你僅次於我的地位

  「我知道。」艾飛雪柔順地點頭,不再說話。

  不知為了什麼,對於艾飛雪的順從,他本該是欣喜的。但心,卻無端地窒悶。

  飛雪低著頭,心,仍是空洞。她已下定決心愛他,縱使得不到他的心、他的愛,她亦無悔。只是,面對他的冷血,她能承受多久?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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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9:4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京城——

  早朝之後,風允崇不經通報直接步入御書房。

  此次他進宮雖是皇上親召,但仍是個秘密。皇上要求一切低調進行,因此人宮時,他身著布衣,以防有人認出他來。不過,他至今仍不知皇上十萬火急傳他入宮,是為了何事?

  「臣參見皇上。」風允崇行禮道。

  御書房中,一名滿身光華的男子,端坐龍椅中。他雖低著頭,正批著奏章,卻仍可感覺得到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陰鷥。

  「你可到了,起來吧!」皇上抬起頭來看著風允崇道,一邊揮手要旁邊的奴僕退下。

  等待旁人退下時,風允崇近乎失禮地瞪著皇上,他總覺得皇上神色間和一個人十分相像卻始終想不起來是誰。

  「風允崇。」皇上大聲喚回他的神志,陰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臣……」一回神,風允崇急忙向皇上請罪。

  皇上揮手打斷他的話。「你有什麼事稍後再議,這裡有件事我想請你親自去辦。」

  「是。」風允崇聞言躬身以應。「我並無大事要稟,皇上請放心。」

  對他的話,皇上微微皺了眉,卻也不再多問。

  「你對先皇當年最寵的妃子——艾妃有何印象?」皇上遲疑地問。

  「是皇上的生母。」

  「好。」皇上點點頭,擰緊的眉間有無盡的煩愁。「那麼你該知道我有個親生妹妹,曾被封為一品公主的端謹公主。」

  「臣知道。」至此,風允崇仍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那端謹公主已死去多年,皇上為何又再提起她?「公主已死去多年。」

  「現在皇太后也已仙逝,我亦沒什麼顧忌。」皇上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端謹並沒有死。」

  風允崇倏地瞇起雙眼,不敢多說一句。因為,他現在所聽到的,正是宮廷內鬥的真實故事。

  「當年父王認為端謹非他親生,而將其拋棄。經我多方探查,得知父王當年將端謹送予漠北雙俠為徒,更名為艾飛雪。」

  「艾飛雪!」念著這個名字的同時,風允崇嚇了一大跳。怎麼會有這種事呢?名震江湖的六月霜艾飛雪竟是皇室之女,更是當今聖上唯一的親妹妹。一個行走江湖、沒有身份地位的女子,真實身份竟是如此尊貴。

  「端謹是我唯一的親妹妹,不論你用什麼手段,都要把她帶回來,我不能看著她在外流浪受罪。」一向高傲的皇上,竟露出哀憐的表情。

  「一定要把她找回來!」皇上再次大聲地強調。

  「只怕很難。」風允崇困難地吐出這一句話。

  果然,皇上在聞言的瞬間,眼瞳射出了冷光。「為什麼?」

  「臣在來京的途中曾經見過公主。」

  「你見過她?她現在怎麼樣?」皇上陡然站起,神色中充滿緊張。

  「美若天仙。」他抬頭看了看皇上的反應,有欣慰,也有得意。「卻冷若冰霜。」

  「這些年來,真苦了她了,回來就會好了!」皇上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想公主未必想回到宮中,依我看到的公主,是不可能回宮的。何況,當年是先皇親手拋棄她的。」

  「我當然知道。」年輕皇帝的臉上滿是無力,他愛他的妹妹,只希望見她一面,確定她過得好。「可是,不試試看怎知會怎樣呢?」

  「是,臣明白,即日領命出發。」沒來由地,他為那個冷漠的艾飛雪有這樣的哥哥感到欣慰。

  ※        ※        ※        ※        ※

  遠遠地,一座城堡傲然獨立於山頂,四周皆圍著密密的杉林,以居高臨下之勢,做立整個北方,正如它的名字——天射莊。

  離開客棧後,艾飛雪和齊漠昀共乘一騎,向北奔去。不過七日的光景,他們已出了山海關。關外的風景雖美,飛雪卻無心欣賞。一方面,她自幼在關外長大,此地風景她再熟悉不過。另一方面,她的失神來自齊漠昀。

  此刻她坐在他懷中,瘦弱的背脊倚靠著他寬闊的胸膛,依稀能感覺到他沉穩的心跳。

  但……靠得那麼近,心卻距離遙遠,尋不到他心的歸處,亦看不到自己心的方向。

  「快到了。」環著她的手微微一收,似在喚醒她的注意力。「狼煙已經燒起來了。」

  艾飛雪一抬頭果然見到狼煙四起,一面赤底金繡的錦旗迅速被升起。

  「沒想到天射莊大到需以狼煙為訊。」語氣純粹是感歎,沒有一絲椰榆意味。

  「那是因為我回來才以狼煙錦旗相迎。平常若也以狼煙為訊,機密早被敵人探知了。」齊漠昀淡笑著,吻輕輕落在她耳際。

  天射莊一共分為五個苑落,其中每一個都足以獨立為一莊,每一苑皆是一座獨立的山峰。中苑是主峰射日,東苑為做天峰,西苑為凝霜峰,南苑則是群龍峰,而北苑為緣客峰。

  中苑並不住人,專供集會之用,此外設有武館、馬場等訓練設施。

  西苑專供客人居住,環境最為幽清。齊漠昀離開時,未有人居於此。

  東苑的主人則為莊主齊漠昀,除了少數幾個在東苑服侍的下人外,從未有他人進入,尤其是女人。

  而北苑正等待飛雪入主,北苑是五苑中最幽靜的地方。因為飛雪將居住於此,齊漠昀便把這取名為「冷心居」。除了飛雪之外,北苑亦是莊內堂主及總管等人的居所。

  南苑又分為松竹梅三院。松院為莊中武師等人的住所,竹院則是長工的住處。而梅院,則住著數名想成為齊漠昀的妾甚至是妻子的女人。

  進入莊內唯一的小徑不久後,一群黑衣黑褲紅腰帶似武師打扮的人,霎時已奔至了眼前。

  眾人靜默地在神駒兩側列成兩行,躬著身子向齊漠昀行禮。「莊主好,歡迎歸來。」

  對於眾人的歡迎,齊漠昀僅點頭答禮,左手仍用力環抱著艾飛雪。

  看著齊漠昀懷抱中的艾飛雪,眾人不免感到驚訝。莊主向來視女人為玩物,從未見他對女人這般溫柔,更遑論在公開場合中表現出這般充滿佔有慾的動作了。

  「天射莊果然名不虛傳。」艾飛雪看著滿山滿谷的武師說道。

  「當然,若是我們真與朝廷對抗起來,只怕朝廷也不是我們的對手。」齊漠昀自負地說。

  艾飛雪只是笑笑,不置一辭。

  「姜總管辛苦了。」走到莊門前,齊漠昀向一名身著青衫的中年男人,微微頷首。「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麼事?」他神態自若居高臨下地問道。

  他對姜總管特別的信任和倚重,一旦他有事出莊,莊內大小事務皆委由姜總管全權代管。

  「沒什麼事發生,唯一稱得上特別的是厲小姐……」話未說完,一名稚齡少女已由莊內走出。其年紀雖幼,儀態卻顯得落落大方,頗有大家之風。站在眾人之間,更有當家主母的架式。

  「昀哥哥,去年是你邀我此時來玩的,你難道忘了嗎?」她親暱地喚道,一雙蓊水秋瞳靈活地轉啊轉地,並向前依在馬側。

  這名女子姓厲名墀僅,是厲家牧場的二小姐,只是,她這個二小姐是由妾所生,因此,她比一般同齡少女早熟圓融些。早在一年前,漠昀已和她訂了親,只因她年齡尚幼,故待其長大些,再行完婚,可天射莊眾人皆已將她視為未來當家主母般敬重。

  齊漠昀笑而不答,優雅地翻身下馬,並回頭抱下艾飛雪。

  厲墀瑾這才注意到他懷中的艾飛雪,本來他身畔帶著女人,是不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可是,她從不曾看過這麼冷卻又這般美的女子,美麗的人總是惹人憐愛,討人喜歡,即便飛雪冷得令人膽怯,厲墀瑾仍不由自主地被飛雪的美所吸引。

  見齊漠昀反常地將美人擁入懷中,厲墀瑾淡然一笑,已知道他喜歡懷中女子的事實,然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未婚妻的地位受到威脅。

  「這位是……」她以天真無邪的笑顏問道。一直以來她都是聰明的,明白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

  「六月霜艾飛雪。」

  此言一出,眾人皆倒吸一口氣。艾飛雪的大名就連尋常武師也聽過,沒想到今日有緣得見,更沒想到六月霜是名妙齡少女,且美如天仙下凡。

  只有厲墀僅和姜總管神色難看,擺明了不歡迎艾飛雪的存在。就連一向不把他人反應放在心上的艾飛雪,也知道他們對她的反感。

  十多天前,天射莊的探子回報漠北雙俠死去的消息,齊漠昀就曾和下屬立下誓言,必定帶回六月霜回莊效命,下屬們雖未對此事持反對意見,但心中皆以為他不會成功的,因月霜的冷傲孤僻是武林有名的。

  見眾人皆對艾飛雪之名有極大的反應,厲墀瑾有些許的不快,她的聰明是無庸置疑,但關於齊漠昀一直生存的江湖世界,她不懂,亦一直無法和它起共嗚。所以當所有人皆知道「六月霜艾飛雪」時,她只能傻笑。

  「艾姊姊累了吧!」才不過半晌,她又揚起大方自得的笑靨,友好地想去拉艾飛雪的手。「我帶你去西苑……」

  對於厲墀瑾伸出的手,艾飛雪無情地側了側身子,本能地避開她的接觸。她一向討厭他人身上炙熱的體溫,那種溫度總令她意識到自己的冰冷。

  她本想躲到齊漠昀身後,想藉此躲開他人的注目。不料卻被他一手拉入懷中,他懷中的溫暖令自己方才微微起伏的心情,立即又恢復平靜。

  而厲墀僅伸出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飛雪不住西苑。」聽見齊漠昀的話,厲墀僅第一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齊漠昀逕自轉向姜總管道:「冷心居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姜總管恭謹地回答。

  數天前,莊主飛鴿傳書要他收拾好冷心居時,他一直以為是要給厲小姐住的,為了給厲小姐一個驚喜,他才未將此事向厲小姐稟告。豈知,冷心居竟是為了這名冰冷的女子所準備的。

  什麼,艾飛雪不住西苑!厲墀僅訝然地看向姜總管,後者也回給她一個同樣驚愕的眼神。非天射莊之人一向住在西苑,這是連她也不能破壞的規矩。這些年來她一直在等待搬離西苑,正式入主天射的日子,為何這個女人一來就破了天射莊的規矩?她原本對飛雪的好感,立刻消失無蹤,她立誓要好好地整整艾飛雪。

  齊漠昀似在宣告艾飛雪是他的女人般,一把將她抱起,撇下眾人走人莊中。

  被他抱在懷中,艾飛雪仔細地觀察著,他用極奇特的腳步走入莊中。在到達正廳前的空地,隱隱看得見些暗椿,兩邊皆密密麻麻種著杉樹,可見,這便是名聞遐邇的四象七星陣。

  「等一下我再把走法教你。」齊漠昀輕笑著說。「先背心法再看陣圖,最後才是走法。」

  說完,他又想起什麼似在她耳旁低語:「天射莊有個規矩,不會走的不准出莊,你說你要多久才能出莊?」話語中,滿是對這天下奇陣的驕傲。

  對他的調侃,艾飛雪只是冷著臉研究這個天下奇陣,不禁在心中暗想,要是大師兄在就好了。因為大師兄不但武功獨步天下,更擅長奇門遁甲之術,若他在這裡,只怕此時齊漠昀就笑不出來了。

  厲墀僅看著齊漠昀抱著飛雪離去的身影,怎麼也擠不出一絲笑容,當她聽到齊漠昀說要將四象七星陣的走法教予艾飛雪時,臉色更是難看得可怕。這陣法是震莊之寶,數年前,她終於在列位堂主的認可下,成了第一個會走此陣法的外莊人,而列位堂主也是因她終會嫁給漠昀,才由姜總管教授她的。這個冷若冰霜的女人,卻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漠昀的親自傳授,怎不叫她生氣!

  「姜伯……」她輕輕地開了口,口吻是她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與冷靜。「你說昀哥哥愛上那個女人的可能性有多少?」

  「零。」姜總管向她回話時竟躬著身子,好像已經將其奉為當家主母。「不過,少爺似乎真的想讓她坐上二當家的位子,這對您的確十分不利。」

  「嗯——」憑姜總管幾句話,厲墀僅心中已經有個底了,這個艾飛雪她原來挺喜歡的,此時她卻下定決心,此人不可不除。

  當然,若是齊漠昀是真心「愛」上她了,那又另當別論。

  ※        ※        ※        ※        ※

  次日一早,齊漠昀即派心腹姜蜊「請」艾飛雪至大廳。

  在天射莊,各苑之間,無莊主的命令都不得擅自離苑。而各苑之間亦被四象七星陣包圍,且除四象七星陣之外另有各色機關,想貿然行動或闖入幾乎是不可能。

  一路行來,艾飛雪用心記憶著每一個關卡的走法和機關,目的僅是在下定決心離開齊漠昀時,能走得瀟灑點。從北苑到中苑一連走了三個棧道、一個地道,走法之複雜,令艾飛雪很難在片刻之間記全,這也顯示出天射莊戒備之森嚴。

  從凝霜峰走入主峰射日,她不禁佩服設計者的巧思,兩座看似相距十哩遠的山峰,竟能在片刻間往來。

  穿過層層樓閣,她到達一間典雅又不失氣派的樓宇前。

  姜蜊向她微一弓身就拉開木門。

  走入的剎那,艾飛雪的眼睛立即被齊漠昀的身影吸引。

  他悠閒地坐在窗邊,旁邊桌上放著一本書冊,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愉快。

  那個被喚做厲墀僅的女子,正靠在齊漠昀肩上,親密地和他談笑著。

  心痛的感覺,令飛雪顫抖。原來她就是能融化齊漠昀的女子。

  「我有事要和飛雪說,你先回西苑。」齊漠昀如此對墀僅說。不知為何厲墀僅聞言立即離去,還為他們帶上門戶。

  艾飛雪腦中一片混沌,她亦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徬徨,唯一知道的是,齊漠昀愛上另一個女子。

  「厲墀僅是我的未婚妻。」他的口吻淡漠中,隱含宣告的意思。

  許久後,艾飛雪輕輕吐出一句:「而我什麼也不是,也沒有過問的權利。」

  聽完,齊漠昀笑得更溫柔,他輕撫飛雪的長髮,說道:「你是特別的。」

  當低沉而富磁性的聲音在飛雪耳際響起時,她已不能冷靜地分辨話語的真偽,再度沉浸在齊漠昀所給予的溫暖中,無法自拔。

  「在你心裡,我有多特別。」艾飛雪自言自語道。

  她無心的一句話,卻在齊漠昀心中激起千道漣漪。

  他一直知道她是特別的,卻從未想過飛雪對他有多特別。在他心中,飛雪可以特別到什麼程度?他——真的不知道。

  「我找你來的目的,是要教你四象七星陣的走法。」快刀斬亂麻,他甩掉那個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的問題。走向窗側,拿起桌上的書冊。

  艾飛雪失神地呆立原處,像想要糖吃的孩子,卻不知該如何表達。

  「這部兵書就是陣法的前身。」一本老舊的書冊被硬塞入艾飛雪手中。「你先熟背,我再教你加以應用。」

  「以你的底子一個時辰應綽綽有餘,我去大廳一趟,你先在這背完基本法,其餘的等我回來時再教你。」

  「嗯。」艾飛雪順從地任他安置在一張躺椅上,開始默背。

  再三回眸之後,齊漠昀仍是走了,唯一縈繞他心頭的仍是那個問題——對他而言,艾飛雪究竟有多特別?

  他知道她是他奪取武林盟主之位最重要的一顆棋子,知道他喜歡吻她,知道……但沒有一項「知道」,足以表達她在他心中的特別……

  「艾小姐。」齊漠昀後腳才走,姜蜊又緊接著進來。「能否打擾你一下?」

  飛雪靜靜地注視著姜蜊。

  「我想請你多注意一下厲小姐的舉動。」他半晌才迸出這句話。

  「我知道她不喜歡我,但那又如何?」

  「厲小姐能得到莊主未婚妻的地位,全憑她的聰明才智,若你不小心點,怕會吃了悶虧。」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杪玉她……說……她喜歡你。」提到杪玉,姜蜊不禁紅了臉。

  「愛屋及烏。」飛雪難得笑了,姜釗和杪玉的幸福,她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些。「不過,若她真有你說的聰明,我又如何去防?」艾飛雪淡淡地道。

  *※        ※        ※        ※        ※

  大堂內——

  齊漠昀以不容許任何人反駁的嚴厲聲調開口道:「關於艾飛雪成為二當家的事,還有任何意見嗎?」

  懾於他的架勢,場中沒有人敢表達意見。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今後我不在時,天射莊一切的事務皆由艾飛雪掌管。」齊漠昀宣告道。

  「既然是未來的二當家,總要能令我們心服口服才行。」片刻後,終於有一名不怕死的毛頭小子站起來說話。

  「好。」齊漠昀點頭,頗有贊同之意。「去請艾小姐過來。」

  半晌,一名白衣女子在沉默的氣氛中步入大堂,她直接走向齊漠昀,無任何遲疑,像是在她的眼中早已旁若無人。

  「我相信,大部分的人都見過飛雪了,毋需我多作介紹。現在,看你們自己怎麼考驗她了。」語畢,齊漠昀便從艾飛雪身旁退開。

  「在下想向六月霜挑戰。」兵堂主一把抄起大刀,躍至艾飛雪身前,壯碩的身材足足是飛雪的兩倍,他雖然是站在階梯下,仍和飛雪一樣,一般人若見對手是這樣,只怕早已乘機逃跑了。

  「這樣好嗎?」飛雪轉頭看著齊漠昀,徵求他的意見。

  見齊漠昀微微點頭,艾飛雪慢慢步下階梯,眸光雖冷漠但卻一付無所謂的模樣,好像不把這場比試放在眼裡。

  「艾小姐,素聞令師兄劍術傲人,在下想以這柄大刀領教貴門劍法。」他聽說艾飛雪僅擅長暗器掌法,若真如此,三招之內,他有把握能贏。

  「當然,您是我們的客人,所有的比試皆點到為止。」兵堂主揚起大刀,語盡刀至,分明不想給飛雪準備的時間。

  飛雪一轉身,以迅雷之速抽出禮堂主的佩劍,再一旋身揚劍指向兵堂主的眉心,這迴旋動作慢得令人心驚膽戰,簡直是等著兵堂主的大刀砍向她似的。

  兵堂主見狀,心喜機會來了,他將飛雪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可以預料她下一個動作,這場比試他嬴定了。正當他欣喜時,艾飛雪那個很慢的旋轉正好避開他的刀峰,左腳微一退步,一劍指在他的眉心。

  「這……」兵堂主心內大駭,為何一轉眼,自己竟輸給這個女娃兒!惱羞成怒的他於是提刀再砍。

  飛雪仍是慢然地一旋身,緩然將劍指向他咽喉處。無論他使出何種刀法,飛雪皆旋身避開,左足一退一劍指向他的要害。招招皆慢,他卻招招被制。

  「夠了,別在這裡丟人現眼。」齊漠昀一聲大喝,打斷了兵堂主舉刀的動作。「還有誰不服?」趁著飛雪怪異卻威力強大的招式,嚇得眾人不敢輕舉妄動之時,齊漠昀再次問。

  果然如他所料,沒有人敢再挑戰。

  「那麼,我以莊主之名;正式宣佈艾飛雪成為天射莊的二當家。」

  此言一出,大堂中一片肅然。無人敢出聲反對,但明顯可以感受到一股暗潮洶湧。

  艾飛雪居高臨下,看著眾人,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反應。

  「我需要下江南一趟,和江南七雄商議武林大會之事。在我走後,你們趁東霸門放鬆戒備時——滅了東霸門。東霸門中並無婦孺,可大開殺戒,當然活抓最好,為莊中積點陰德。」他以平淡的口吻,在瞬間定了百餘人的生死。

  「這次的行動……」在宣佈行動首領時,他故意頓了頓,以觀察眾人的反應。「由飛雪擔任。」

  眾人皆倒吸了口氣,對這項決定難以信服,卻敢怒不敢言。

  大堂中,唯有他和飛雪,仍舊神態自若。

  「你同意嗎?」他轉頭問著艾飛雪。

  「既然決定留在這裡,你說什麼,就做什麼,我不會有意見。」在我仍愛你時。在心底,她悄悄地加上一句。

  若有一日她不再愛齊漠昀了,或對他的愛用盡時,她將頭也不回地離去。

  絕——不——回——頭——

  ※        ※        ※        ※        ※

  「你做得很好。」回到書齋後,齊漠昀獎勵似地親吻著艾飛雪。「我沒有看錯你。」

  貼著他的胸膛,她依戀的心跳聲依舊沉穩地律動著,但是她卻感受不到絲毫溫暖。

  「想要什麼獎品?」對待女人他一向不吝惜金錢和物品。「手飾、金子、劍或馬?只要你開口,我都給得起。」他支起飛雪的下巴,邪魅的姿態令飛雪想逃。

  「我想要的你給不起。」艾飛雪偏過頭,避開他的逼視。

  齊漠昀當然知道她在說什麼,但他並不回應,故意迴避飛雪的問題。

  齊漠昀走到裡則拿出一個錦盒,盒中放著一對純金手鐲,光潤晶瑩,上面鑲著五顆大小不一的赤色夜明珠,綻出冷冷的光芒。

  齊漠昀拿著手鐲,在飛雪尚未察覺他的目的時,就將兩隻手鐲套入她的腕中,以溫柔又固執的態度。

  那對手鐲十分細緻,鑲功亦佳,雖然一次戴上兩隻,也不會有過於華麗的感覺,反而為飛雪添了幾分生氣。

  「喜歡嗎?」為飛雪套上手鐲的同時,他亦吻上她的柔唇。「除了你以外,我從不曾為任何女人挑選手飾。」

  「對你而言,這就是對我的『特別』嗎?」飛雪細聲問道。她並不期望他的回答,只是悲哀自己仍被他玩弄在手心。

  在齊漠昀懷裡,艾飛雪輕輕觸碰那對手鐲,手鐲上有齊漠昀的氣息、他的溫度。然後,她微微地綻出一朵溫柔的笑靨,為他暫時的憐愛……

  ※        ※        ※        ※        ※

  清晨——

  冷心居果如其名,不但住的人冰冷無心,就連擺飾也無一絲人氣,杉木層層環繞,更顯寒意。

  「小姐,你都已經看了一整晚,休息一下吧!」杪玉擔憂地說。

  艾飛雪仍然面無表情地翻看那部兵書,她從昨晚看到今晨,仍未能全部看完。對她來說,這部兵書正好解開近來她在武功上不解之處,可齊漠昀又說了只借她一天,看不完她實在心有不甘,這樣叫她如何放得下書呢?

  杪玉又勸說一會兒,仍沒什麼效果。一抬頭,就看見厲墀僅從小徑那端走來,手中提著一隻竹籃,臉上掛著和悅的笑容,和冰冷的飛雪小姐形成強烈的對比。

  「厲小姐。」不待厲墀僅走近,杪玉已到屋前恭謹地迎接她。「小姐現在正埋首書中,可能無法接待您。不知您有何吩咐……」

  「沒什麼事,你不用忙。艾姊姊在看什麼書啊?」她像個小女孩般,向屋中探頭探腦。

  她只見一白色的身影背窗而坐,朦朦朧朧似一幅水墨畫。美麗真好!厲墀僅欣羨地低歎了口氣,再冷再冰都能被接受。

  「是昨天莊主拿來的,聽小姐說好像是一本兵書。」杪玉的話喚回厲墀瑾飄飛的神志。

  兵書!

  厲墀僅一聽,即知是四象七星陣的陣圖。啊!沒想到齊漠昀不但親自教她,還把家傅的兵書借給她看,她心中不由得響起警告的聲音。

  她並不愛齊漠昀,但她要他。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所擁有的權勢,是她所要的,從小生長的環境,讓她徹底明白權勢的重要。這麼多年來,她費了多少心血,才得到他未婚妻的寶座,怎麼可能任一個憑空闖入的艾飛雪破壞。除非昀哥哥是真的愛她,那她厲墀僅才會心甘情願地放棄,畢竟昀哥哥是少數對她好的人。

  「哦!」她點點頭,臉上的那抹笑又加深了。「如果有人問,我有沒有來看過艾姊姊,你就說我來坐了一陣子。」她像個小女孩俏皮地吐吐舌頭。「最近,莊裡雜事多,我實在忙不過來,又怕昀哥哥怪我不知道盡地主之誼。」她邊說邊拉著杪玉的手搖啊搖地肯求道。

  「好。」杪玉點頭微笑。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她自然樂意幫這可人的小姐。何況這還是厲小姐親自開口要求的呢!

  「就當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厲墀僅別有用心地說道。言盡,她就一蹦一蹦地離開了。

  一踏出冷心居,厲墀僅趁著四下無人,從竹籃中拿出一把剪刀,將籃中的荷包手絹剪得粉碎。然後,她換上一張垂頭喪氣的臉,又特地繞到周大娘每日必經之路,失魂落魄地和她撞個正著,並且「不小心」地將籃中的物品撒了一地。

  「厲小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周大娘一見自己撞到的人竟是厲小姐時,自責甚深,不住地賠不是。

  厲墀瑾只是低著頭,一語不發地收拾著。

  「厲小姐,我來幫你。」周大娘蹲下來幫她收拾。才拾起了一片布料,她立刻誇張地叫了起來。「這不是您前兩天才繡好的手絹嗎?這……」每拾一片她就驚呼一聲,臉上堆滿了憤恨「是哪個傢伙,把厲小姐您心愛的東西給剪成這樣!」

  「沒有人,是我自己剪的,繡得不好,我生氣,自己剪了。」她一把搶過周大娘手中的碎布,像在掩飾什麼地快速塞入籃中,臉上寫著委屈。

  「厲小姐,您就別騙我了,就算我不能幫您什麼,但我能做的,就一定幫到底。」周大娘真摯地說。在天射莊,沒有哪個下人不喜歡厲家小姐,她待人和氣又不擺架子,大家都很期待她入主天射莊的日子,可是,今天竟然有人膽敢欺負厲小姐,她豈能坐視不管。

  「真的沒有,你別亂說。」丟下一語,厲墀僅快速地奔入小徑。

  在周大娘眼中,她的身影充滿了委屈無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一定要查個清楚!

  一個轉彎後,厲墀瑾確定周大娘看不見她後,便倚著路旁的一根樹幹大笑了起來。

  會挑上周大娘在她眼前演這齣戲,實在是因為她是天射莊中有名的三姑六婆。如果她猜想得沒錯的話,這件事應該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天射莊了。

  艾飛雪是否應除去?就端看昀哥哥是否愛她了。她實在很想知道,若全莊的人皆與艾飛雪為敵,昀哥哥的反應會如何?或許,屆時就可看出昀哥哥的心意了。

  果如厲墀僅所料,在晚餐前,此事已傳遍每一個下人的耳朵。唯一的漏網之魚,只有在冷心居服侍飛雪的杪玉。

  傍晚,當杪玉來廚房打菜時,三姑六婆仍未討論出個結果來。

  「你說呢?」

  「早上厲小姐到底是去哪了……」其中一人不耐煩大聲叫道。

  「厲……小姐……早上……在冷心居坐了一會兒。」聞言,杪玉僅遵所囑地說道,此言無疑在眾人間丟下了一枚炸彈。

  「厲小姐早上真的在冷心居?」周大娘又確認了一次。

  「是……清早來坐了一會兒才走。」杪玉是從不說謊的人,因此只有幾句謊話,也說得結結巴巴的。這卻使眾人更加肯定,厲小姐一定是在冷心居受了欺負。

  「杪玉,等一下。」周大娘見杪玉打了菜轉身即走,立即叫嚷了起來,她一向挺喜歡杪玉這個孩子的,既然事情發生了也該告訴她,讓她心裡有個底,不該把她蒙在鼓裡。

  「我……對不起,我要走了。」杪玉怕再多說,會露出馬腳,害了厲小姐就不好了。

  「我覺得這事杪玉是知情的。否則她幹麼支支吾吾,又急著要走?」其中一名奴婢說道。

  「說的也是。」

  「也對。」大家附和。

  「但是……」

  對於這件事,雖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可是從那日起,本來就不得人的飛雪,更加無人搭理。

  正當外頭吵吵鬧鬧之時,冷心居仍是一片寂靜,一直到了午時,飛雪仍埋首書中,絲毫沒有休息的意思。杪玉只好任她看下去了。

  看著主子冷寂的身影,她微微歎了口氣,轉身繼續打掃房間。

  「杪玉,事情先放著,我要帶飛雪到中苑,你也跟著來。」齊漠昀的聲音突然在安靜的軒室中響起,他好看的臉上難得有一絲笑意。

  「是……是!莊主。」即便齊漠昀是笑著,杪玉仍對他感到有些畏懼。

  「姜蜊在外候著,你先叫他帶你到中苑。」齊漠昀吩咐道。

  「是。」

  姜蜊的名字一出,杪玉不禁羞紅了臉,趕緊跑了出去。姜蜊是姜總管的兒子,亦是齊漠昀的心腹,數年前即不斷地追求杪玉,兩人似乎情投意合。

  遣走了杪玉,齊漠昀嘴角的笑更深了,他緩步走向正專心看著兵書的飛雪。

  在齊漠昀已踏進冷心居時,一種只屬於「他」的氣息立且刻攪亂了飛雪的心緒,她無法再專心讀書,卻還得佯裝心猶在書中,假裝自己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齊漠昀亦不點破,他站在艾飛雪背後,故意彎低了身子,任鼻息在她耳鬢輕拂,又將雙手放於桌上,環繞著她。

  兩人就以這般親密的姿勢僵持著。

  直至聽到一聲幽幽的歎息,齊漠昀才從失神中轉醒。

  「我……你……你又何必逗弄我的心緒。」艾飛雪說道。他離她那麼近,可她卻感受不到絲毫的幸福。兩人的關係,為何靠得這般近又離得那麼遠?

  齊漠昀笑而不答,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柔芙,用手在她的手中一圈圈地畫著同心圓。

  人說五指連心,從指尖傳來屬於他的感觸,溫柔似水地流入心底,這瞬間,她竟有種想哭的衝動,這麼多年她夢不到的溫暖,原來就是這麼美好的感覺。

  「為什麼要去中苑?」她抬頭淡淡地問道。

  望著艾飛雪抬起的美麗容顏,齊漠昀心中突然一陣悸動,他不假思索地答道:「不去了,我改變心意了。」語畢,他隨即吻上她的唇。

  他深深地吻入她口中,用各種技巧逗弄她。一手將她的雙手固定在後,一手探入她衣中撫摸她的柔軟。飛雪的順從,讓他本已在體內竄動的熱度,瀕臨爆炸。霎時令他失去理性,將飛雪推倒在小几上,忘情地狂吻著她。從她的臉頰一路往下,齊漠昀粗暴地扯開飛雪的衣物,雙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滑動,愛撫她身上的每一分。

  對於他狂亂而陌生的吻,飛雪不知如何去應對,她只知道她不想離開他。思及此,重獲自由的雙手,彷彿自有意識地擁住了他,透露著想和他融為一體的熱切渴望。

  此時此刻,齊漠昀只想佔有飛雪,體內的衝動從未如此不受控制。

  感受到飛雪怯生生的擁抱,齊漠昀體內的衝動更加高昂。紛亂的吻再度尋著來的路線吻回柔唇,一次又一次地加深力道,在她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記。

  褪下她的衣衫,唇舌游向柔軟尖挺的小丘……

  突地,飛雪的一聲嚶嚀傳入他耳中——

  他在幹麼!

  齊漠昀倒吸了一口氣,倏地離開飛雪。飛雪睜著迷濛的大眼看著他,不明白他的離開是為何事。

  他一直以來對飛雪都十分特別,過分的溫柔、太多的放縱,特別到他幾為她亂了心。不!不可以,他只是想利用她,對她的感情絕不能、亦不該多到自己也控制不了。

  但看到被自己吻紅的雙唇,無邪地微微張開,心底最緊的一根弦,又為她撥撩出聲。一時之間,他竟掌握不了自己的呼吸,任雜亂的聲音在耳中迴盪。控制不了自己的衝動,又想回到她身上狂亂一番。

  飛雪敏感地察覺身邊空氣瞬間沉入冷寂,不再是她依戀的溫潤。「漠昀……」

  「什麼都別說,起來把衣服穿好!」他大吼的聲音洩漏出他心中的狂亂。

  她不懂,為什麼他的轉變會這麼快?她的悲喜為他、愛憎亦為他,為何仍得不到一分關愛?

  她要的真的很少,只要他眼中有她。

  看著她那一雙為他染上情感的眼睛,齊漠昀煩躁得不知如何是好,索性一轉身,迅速消失在她眼前。

  只留下一室孤寂……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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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9:42: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自從那日齊漠昀離去後,艾飛雪連著數日無法成眠。

  她像是被掏空了心,腦中一片空白,只是發呆又發呆。

  「小姐,吃飯了。」杪玉將端來的飯菜置於桌上。

  「嗯。」艾飛雪無心地應了聲,仍倚在窗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放著就好,我出去走走。」剛剛瞧見遠處有片松林,樹上結著不少松果,與其在這裡煩悶得不知如何是好,不如四處走走。

  「小姐,先吃過飯再去吧!」杪玉對著飛雪漸行漸遠的背影嚷了起來,可是飛雪好像沒聽見似地仍向前走去。

  「唉——」看著桌上香甜的飯菜,杪玉不禁歎了口氣。

  ※        ※        ※        ※        ※

  艾飛雪才走入林中,身後立刻出現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回眸瞥了一眼,原來是厲墀僅,一個她不想看到的人,便轉身向林中走去。

  身後的厲墀僅臉上沒有常見笑靨,反而帶著不屬於她年紀的成熟冷靜。

  雪姊姊對不起了,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厲墀瑾在心裡道了聲歉。原本,她只是有點喜歡飛雪,但相處愈久她就愈喜歡飛雪冷中帶柔的性子。昀哥哥對雪姊姊的特別,任何人都看得出來,所以,她輸得心甘情願。

  只是,齊漠昀這座冰山實在需要一把大火好好地融一融,明明就喜歡著雪姊姊,還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唉!她就犧牲點充當那火把好了,點火處當然就是昀哥哥最在意的雪姊姊了。

  「沒想到這麼快。」厲墀僅忽然開口,聲調充滿了嘲弄和傲慢。

  艾飛雪莫名其妙地看向她,眼中充滿疑問。

  「你應記憶猶深吧!不久前,昀哥哥才千里迢迢把你帶回天射莊,不過才半個月的時間,又棄如敝徒了。」厲墀僅臉上揚著因過度快樂而產生的輕狂笑容。「速度未免太快了些,還是你真沒吸引力到了這種地步。」

  飛雪轉身就走,不理會她的嘲諷。

  「我勸你還是趁昀哥哥不在的時候,離開這裡。」見艾飛雪沒有回應,她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說:「他這種男人,任誰愛上了都只有痛苦,沒有幸福可言。」

  艾飛雪聞言停下腳步,冷冷地問:「那你呢?如果,你不愛他,又何必在我面前說」這些呢?

  聞言,厲墀瑾忽然對這外表冷漠的女子產生憐憫,只因她愛上不該愛的男人。

  刻意避開她的問題,厲墀僅又將話題轉向飛雪。「為什麼會愛上這種男人,你難道不渴望溫暖嗎?」

  飛雪默然回首,眸中映著暖意,唇邊蕩漾著輕笑,是她前所未有的溫柔與堅定。「在他身上,我感受得到溫暖。」

  「哼!兩座冰山是擦不出火花的,只能互撞互傷直到毀滅為止。」厲墀瑾聲調嚴厲地道。「你自己覺得得到溫暖,他呢?你是不能給他溫暖的女人,那又何必留在這裡?」

  厲墀僅的話,讓艾飛雪幾乎窒息。她直覺地奔入林中,想躲避這惱人的事實。

  但墀僅比她更清楚林中小徑,不一會兒又出現在她眼前,阻住她的去路。

  「我不愛他,我只要他,要他的天射莊,要天射莊的權勢、名利。」厲墀瑾眸中寫滿了堅定的決心。

  「他也不愛我,他想利用的是我的頭腦,利用我幫他管理天射莊的產業。」

  是當初我費盡心血,才打敗他身邊所有的女人,奪得他未婚妻的寶座。」厲墀僅繼續說道。

  「如果你想得到他,就得嬴過我,可是你別忘了,你和昀哥哥都是缺乏感情的冰山,兩座冰山只會互相撞擊,直到兩敗俱傷。而我是能讓昀哥哥開心、給他溫暖的人。」

  語畢,她頭也不回地走入林中,留下倉皇失措的飛雪,和她滿眼的惆悵……

  ※        ※        ※        ※        ※

  如今,她腦中能一想到的仍是齊漠昀。在她心底,齊漠昀仍是十多年來,唯一給過她「溫暖」感覺的人。她不捨也無法放棄。

  循著指示,初學會四象七星陣走法的她,第一次走入南苑。

  「你找莊主?」一名武師正在苑前掃地,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著飛雪。

  「莊主有吩咐過,任何人都不能打擾他。」武師堅決地擋在門前。

  「他到底在哪裡?」飛雪冷冰的臉,不容人說不。

  「梅……院。」懼于飛雪冷絕的目光,武師不自覺地說出齊漠昀的所在。

  依著腦中早已背熟的地形圖,飛雪展開輕功,頃刻之間已到了梅院前。正在猶疑之際,一陣刺耳笑聲傳入她耳中。

  她雖知梅院這個地方,卻沒有人向她說過梅院的用途、住的又是些什麼人。

  一走入這個院落,對眼前的情景,與其說是驚愕傷心,不如說是另一種頓悟。

  可是,不該在這個時候,不該在她最需要他給予溫暖支持的現在。

  不遠處,齊漠昀優閒地躺在竹椅中,衣襟大開,結實的胸肌暴露在眾人眼前。他的周圍圍繞著數名女子,艾飛雪在那幾個女人眼中看見了赤裸裸的欲望,她們用身體的每個部位挑逗、磨蹭著齊漠昀,為的只是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一顆期待的心復降至冰點,滴滴淚珠由眼角緩緩落下。明知道他是個能左擁右抱的男人,明知道在他身邊希冀他的愛憐的女人不只她一個,可是親眼看到時,心,仍是好痛、好痛……

  令飛雪真正傷心的是,齊漠昀竟定定地看著她,眼中燃燒著一股莫名的火焰,冷然冰徹,沒有他應有的溫暖,將她已降至冰點的心推至極凍點。

  他明知道她在這裡啊!仍捨不得離開那群女人,彷彿她不曾存在似的。

  是啊!對齊漠昀而言,她和那些女人並沒有兩樣,差別僅在於他需要的是那些女子的年輕美貌,而需要她的是她的武功和她在江湖上的名氣。

  「他就是這樣的人,如果你要愛他,就得忍受這些。」身後突然傳來厲墀僅的聲音。「男人嘛!哪一個不想身邊有幾個年輕貌美的侍妾,尤其是像他這樣的人,整天不是刀,就是劍,更需要女人的溫柔了。」

  她隨著艾飛雪走入南苑時,早就知道她會去找齊漠昀,也知道她將看到什麼景象。果然,飛雪的反應如她所料——從未有情的艾飛雪,在一瞬間崩潰了!

  對於厲墀僅的譏諷,艾飛雪沒有反駁,只是恍恍惚惚地轉身離開。當然,她沒有看見她身後的齊漠昀陰險鷙的眼神……

  目送飛雪離去,齊漠昀出乎意料的生氣,滿腔的不耐不知從何處冒出。

  他粗魯地推開身畔的赤裸女子。一把抓過衣服,數步之間已穿戴完整。

  「沒想到穿衣服這種小事,也能運用上乘武功。」厲墀僅淡淡笑了出來,頑皮一如稚子。

  「幫我把她們處理掉。」他瞥了瞥梅院中那些女人,話中沒有一絲情感。

  「為什麼?,」在厲墀僅的記憶中,齊漠昀是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下這種決定的。

  「煩。」一字之後,齊漠昀頭也不回地走出梅院。

  「原來,你真的愛上她了。」厲墀僅開心地笑了。

  「這下麻煩了。」她幽幽地歎了口氣,昀哥哥那只呆頭鵝什麼時候才會發現他真正的情感呢?希望在這之前,千萬別把雪姊姊給氣跑了。

  唉,人家是好人做到底,她為什麼偏偏是壞人做到底,她這紅娘還真不好當。算了,為了他們將來好,她這個壞人是不可或缺的。

  希望他們將來能瞭解她的一番苦心,不要將她列為拒絕往來戶才好。

  ※        ※        ※        ※        ※

  一晃數日,所有的事就像一本翻得太快的書,艾飛雪尚不及釐清即已過去。

  齊漠昀離莊的那天,飛雪沒有和眾人一起為他送行。

  她仍端坐在冷心居中,淡淡然地回復自己應有的步伐,不再想他,將他的溫度湮沒在心底。

  左手緊緊握著他給的解藥……

  臨行前,她唯一見著他的機會是在大堂中,她以二當家身份,坐於右首座,而齊漠昀的目光刻意略過她,固定在厲墀僅身上。

  他不對她開口,她也一樣。就如厲墀瑾所言,冰與冰不能相融,只會互相傷害。莊內所有她該知道的事,都由旁人傳給她知曉,就連每七日的解藥,亦由姜蜊交予她。

  她不懂,既然齊漠昀已經對她失去了興趣,為何不乾脆放過她,仍要將她鎖在這座牢籠中?

  「小姐,該吃藥了。」杪玉把手中的藥瓶交給飛雪。

  那日小姐回來後,整個人就變得怪怪的,常常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窗前,一整天說不上一句話,弄得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看著小姐直盯藥瓶不語,杪玉只好說:「水我替你放旁邊,藥一定要吃喔!否則你身上的毒要是復發就不好了。」她放下水杯,再次叮嚀道,便轉身走出去了。

  艾飛雪望著手中的藥瓶,愁愁地笑了,滿眼苦澀,再不知溫暖為何。

  瓶中有八粒藥丸,此時是她逃跑最好的時機,兩個多月的時間,已足夠她找到大師兄,如果她要離開的話……但……

  ※        ※        ※        ※        ※

  飛雪同往日一般,無心無神地步向大堂,每三日一次的堂會,仍照常舉行,這是齊漠昀臨行前少有的幾個交代之一。

  時間雖早,但堂中早已坐滿了浮躁的堂主及武師們。

  而墀僅娉婷的身影也出現在左門側,臉上仍洋溢著如往常一般天真的笑靨。「雪妹妹,早。」

  而飛雪卻不予理會,仍以極緩的腳步直向正廳走去。

  一旁的姜蜊見此情形,不禁暗暗皺眉,在天射莊不能得罪的人,除了莊主齊漠昀外,排行其後便是厲墀僅。再則,莊中的數位堂主皆對厲小姐十分敬重,艾小姐在眾人面前不理會厲小姐,列位堂主的眉頭都已深鎖,姜蜊擔心原已不得人心的她會更加孤立。

  「艾小姐,無論莊主給您多大的權利,您也不該裝做到不理會厲小姐。」姜蜊才在擔心,站在厲墀瑾身畔的禮堂主,已經向飛雪開了一炮。

  艾飛雪性格原就孤寒,加上今天是初一,她早已被寒毒折騰得再沒有和他人招呼的氣力。故她只是娣了發話者一眼,又再舉步向前走去。

  氣不過飛雪不把他放在眼裡的需要,禮堂主范通一把擒住飛雪的皓腕,本來只想教她個禮貌。但飛雪卻一翻手反擒住范通,范通一閃避,又回了一招,你來我往,兩人竟打了起來,原先已不夠安樂的氣氛,瞬間陷入僵局。

  「別打了。」厲墀僅阻擋在兩人中間。「范叔叔,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嘛!雪姊姊又不是故意的。」她笑得可人。

  在厲墀瑾的笑容攻勢下,范通收了手,一向被動的艾飛雪見對方收手,也放下高舉的手,冷冷瞪視著厲墀僅和范通。

  「范叔叔,雪姊姊和昀哥哥一個樣,性子冷漠,您又何必太計較呢!」見范通心中猶有不平,厲墀僅連忙陪笑,落落大方的態度和艾飛雪大相逕庭,此番比較之下,眾人對飛雪的印象更差了。

  范通本想就此算了,卻又瞥見艾飛雪滿眼不屑,不禁怒從中來。善於察言觀色的厲墀僅見狀,轉身向飛雪正要說些什麼,卻被艾飛雪搶了個先。

  「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你不用白費力氣了。」她對厲墀僅一向沒有好感,卻不知此舉令自己的人緣又下降許多。

  眾人聽她竟對厲墀僅如此無禮,心中皆燃起了怒火。

  「雪姊姊別這樣嘛——」厲墀僅孩子氣地笑了,眼中寫滿了歉意。「今天大家是來開會的,你生氣會誤了正事的。」她好心地勸道,或許日後就不會那麼……

  「你知道今天是堂會,就不該阻擋我的去路。」艾飛雪冰冷地回道。

  「對不起。」墀僅拉著飛雪的手,道了聲歉。

  但她卻愕然地發現飛雪的手,不但沒有習武之人該有的溫度,反而奇冷無比。抬頭一看,飛雪的臉色蒼白,無一血色,令人不禁懷疑,她真是名滿武林的六月霜嗎?

  看見在眾人面前一向虛偽的厲墀瑾,眼神忽然變為關切,飛雪不由得一怔,任手為墀僅拉住,忘了躲開。直到下一秒,她在墀瑾水汪汪的大眼中,見到狡黠的光芒時才倏然回神。

  從被厲墀瑾拉著的手,傳來一種惹人厭的溫度,她嫌惡地一把甩開,被甩開的墀僅竟誇張地倒在地上,額頭敲在地上的聲音在大堂中迴響,震得眾人呆立當場。

  場中唯有飛雪仍保持冷然,她是練武之人,現雖受寒毒之苦,但該用多少力道才能甩開厲墀僅的手,她最清楚不過。方纔她所用的力道,只夠甩開墀僅的手,就連步伐也不至於晃上一下,她跌倒必定是故意的。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艾飛雪在心中想道,不過,那關她什麼事呢?她早已不在乎了,厲墀瑾想怎麼做就隨她好了。

  飛雪見眾人已無心開堂會,便轉身走回冷心居。

  直到艾飛雪走遠,眾人才逐漸恢復神志,站在厲墀僅身側的范通注意到她仍跌在地,驚得將她扶起,卻驚見她額上一大片血跡。

  「厲小姐……您受傷了,那個艾飛雪太過分了!」范通氣得大吼道。眾人的斥責聲在大廳中此起彼落地響起。

  厲墀僅揮了揮手說道:「沒關係,那只是皮外傷而已,雪姊姊只是氣頭上不小心力道大了些,絕對不是故意的。」

  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她剛剛自己用力撞了地面,就是為了讓眾人更討厭雪姊姊,這樣雪姊姊才會顯得更可憐。哼!她就不信昀哥哥不會心疼,到時他就應該會明白自己的心了吧!

  只是,適才甩開她的飛雪,手中沒有任何練武之人該有的勁道,而且溫度冷得駭人……

  她曾聽莊中藥醫說過,如果體質不適合的人強練陰寒內功,隨著內力的增加,體內會慢慢累積寒毒,每月不是初一的白晝發作,就是十五的黑夜。而今天正是初一的白晝,那麼每月的初一便是飛雪寒毒發作之日。

  那麼……

  「你不用替她解釋了,反正我們就是不喜歡她。厲小姐趕快讓藥醫看看。」堂主說道。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回房了。」厲墀漢拒絕所有的幫助,緩緩站起,離開大廳。

  霎時堂中無人出聲,只剩一片窒人的靜默。

  ※        ※        ※        ※        ※

  那日以後,冷心居非正式地被天射莊放逐。日子一天天過去,艾飛雪仍依著齊漠昀走時的吩咐,每三日到大堂一趟。但自那日之後,堂中除了她之外,再不曾有人走入。偌大的空室,帶著冷冷的寒意,空蕩蕩的,一如她的心。

  離齊漠昀歸來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解藥也一顆顆少了,只是她仍在去和留之間游移。

  想要留下,他曾有的冷漠無情又浮上心頭;想要走,卻又戀著他身上的暖意。

  北方的秋未,空氣冷得窒人,沒有人氣的大堂配上灰石子鋪成的地面,灰冷冷得如她現在的心境。現在的天射莊已無她立足之地,而唯一吸引她的理由也不再存在,所以,還是離開吧!

  齊漠昀臨走前交代唯一的任務,是要她同天射莊武師一道攻打東霸門。她也知道以前列位堂主們都曾領軍攻打東霸門,卻都鎩羽而歸,其原因不外乎是技不如人及計劃不夠周全等。

  這就算是最後一件替他做的事吧!這個任務她會想辦法完成,就算是酬謝他令她重新知道溫暖是什麼樣的滋味,愛一個人,愛到心都空了,又是什麼滋味。事成之後,她將……不再見他。

  解藥還有三粒,也就是說,齊漠昀最快也要二十日後才會回天射莊,那她得盡快把事情解決上這樣才有逃離他的時間。飛雪淡淡地笑了,口中反覆念著齊漠昀的名字,心卻不再有從前的心痛。

  「艾小姐,」姜蜊從門外走進,以拘謹的聲音喚著她。「我陪你一起去。」他堅定地說道。

  今天原是大家預定要攻打東霸門的日子,看來,艾小姐打算自己一個人去。

  看著姜蜊不容拒絕的眼神,艾飛雪不禁笑了,原來,有個夥伴的感覺也不錯。

  「你知道東霸門的位置嗎?」

  「嗯。」

  ※        ※        ※        ※        ※

  艾飛雪早已經忘了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滋味,僅記得下手時沒有絲毫遲疑,因為,她不殺人,人亦會殺她。自從第一次殺了人以後,殺一個人和殺成堆的人就沒有差別了,只要來侵犯的,她一向不留情。

  東霸門的人武功並不弱,她可以理解,為何諸位堂主連攻多次都未能達成目的。可是,他們今天遇上的,卻是在江湖上稱得上頂尖的艾飛雪。

  從走入這個地方開始,艾飛雪已不知撒出多少把夏月飄霜,亦不知有多少人,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情況下,便同閻羅報到了。

  姜蜊只負責解決從她身後攻來之人,都已經手忙腳亂,自顧不暇了,卻見飛雪仍然優雅地攻向正屋,心中不禁十分佩服,六月霜不愧為六月霜,就算是殺人也帶著優雅的節奏。

  「姜蜊!」艾飛雪一聲大喝,震回了姜蜊尚在神遊的心神。

  只見東霸門長老列忠一掌向他劈來,他完全來不及躲避。

  艾飛雪連忙飛身推開姜蜊,可那一掌就這麼不偏不倚地打在她身上。

  「啊——」一口血氣翻湧上來,鮮紅的血濡濕了飛雪雪白的外衣。

  「艾小姐——」姜蜊一邊應戰,一邊喊道。

  「我沒事,自己小心。」語畢,飛雪一個回身,踢開了東霸門的攻勢,順勢撒出一把夏月飄霜。

  白雪一落,東霸門主應聲倒地。

  東霸門門主一死,眾人開始逃得逃、躲得躲,不一會兒,周圍只剩下怪異的寧靜。

  終於結束了。

  一安心,那口血腥又再次湧了上來,艾飛雪強定內息,但也知道自己再也經不起任何一場戰鬥,必須好好地調養不可。

  「艾小姐……你還好吧!」姜蜊攙扶著艾飛雪,擔心地問道。

  「嗯,我們回莊吧!事情總算——啊,小心——」艾飛雪眼角瞥見一陣凌厲的攻勢突襲而來,連忙推開姜蜊。

  「艾小姐,怎麼……,」姜蜊尚未釐清發生了什麼事,艾飛雪已迎面倒向他,他趕緊扶住她,這時,他才看見她身後那張猙獰的面孔——東霸門少門主梁陰。

  可惡!這小人不知躲在什麼地方,竟敢趁他們不備時偷襲!

  艾小姐也真是的,已身受重傷,竟還替他擋下這一掌,梁陰的「地火掌」已得其父真傳,不可小靦,艾小姐這次恐怕……

  看著懷中艾飛雪慘白的臉色,姜蜊心急如焚地喊道:「艾小姐、艾小姐,你振作些啊!」

  可惜,懷中的人兒緊閉雙眸毫無反應。姜蜊抬頭瞪著梁陰大吼道:「你這卑鄙小人竟然玩陰的!」

  梁陰發出刺耳的笑聲說道:「我玩陰的?你們殺了我全東霸門的人,還敢說我玩陰的,今日我一定要你倆的命,你們……」

  突地,艾飛雪擲出烙心針,截斷梁陰未完的話。

  只見梁陰以不相信的神情緩緩倒地,暈死過去。

  艾飛知道自己倒下後,姜塑個人絕不是梁陰的對手,因此,她憑耋墜息志力,支撐著幾近模糊壟息識。她墊息裝作昏迷,只為降低梁陰的戒心。再趁其不備,從懷中擲出把烙心針,見到梁陰隨針倒地,她放心地昏過去了,臉上帶著甜美的笑靨。

  擲針時牽動真氣,出手時,她亦覺得喉頭一陣甜腥,尚不覺得自己出了什麼事,卻見白衣又染上了刺目的鮮紅,紅得令人想不到這是和死亡有關的顏色。反而很美很美……美得令人想到一切美好的事。

  是不是死了之後,所有的事都會變美好,所以紅色才會如此美麗,是不是死了之後,就不會再有一個齊漠昀來折磨她了,難怪有人說,死後的世界比現世好上千倍。

  想通了,飛雪的唇角漾出甜笑。隨著唇角的上揚,一道鮮血由她口中沁出。

  「艾小姐:」姜蜊嚇得打了個冷顫。一探她的鼻息,已冰冷如死屍。

  死了!不可能……

  他強自鎮定,一把將飛雪抱起,用盡全力奔回莊中。

  「莊主——」遠遠的,他對著那個不該出現的男子大喊。「艾小姐,她……」

  一時之間,齊漠昀怔怔地沒有接過飛雪,只是用駭人的眼光掃向身後的眾人。

  ※        ※        ※        ※        ※

  這裡一定不是仙界,佛祖不會狠心到,她都死了還派一個貌似齊漠昀的男人來,讓她死後也不得安寧。這裡一定也不是地獄,像齊漠昀那種男人,才不會好到隨著她下地獄。

  那,這裡就是人世了。而眼前那個一直喚她飛雪的男人是齊漠昀了。

  是啊!,只有他才會有那種含冰帶怒的眼神。

  生氣了!為什麼?是因為發現我想離開你嗎?

  別生氣,大不了下次不被你發現就是了。

  什麼——你叫我別說話,說你沒有生氣。你的眼睛在生氣,唇角在生氣、你整個人都在生氣。

  奇怪!明明受傷的只有我,為什麼你身上也沾著血,你也受傷了嗎?是誰傷了你……漠昀……漠昀你痛嗎?是誰傷了你?

  「飛雪。」他將昏迷的飛雪抱在懷中,掌心貼著她纖弱的背,把一股溫熱的真氣源源不絕地傳入她體內。

  他從不曾這般心亂過,就連父母雙亡的那夜,他都還保持一貫的冷靜,可是,見飛雪一身是血時,他,再也無法冷靜。

  他一遍又一遍喚著飛雪的名字,直到她睡著了,呼吸也平穩了,才將她放回床上。

  「不准再擅自離開我了。」他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知道飛雪睡了,他才又任思緒飛揚。如果,他沒有提前回來,如果……心,又開始漫出那種他無能操控的情緒。

  當時,看著大量的鮮血由飛雪的體內湧出,聽著她無意識的一遍又一遍說著要離開他的話,他不僅難過而且生氣,在氣什麼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這樣,齊漠昀懷著怒氣和疑問,守在飛雪床畔直到天明,看著飛雪的眼眸,儘是憂愁。

  ※        ※        ※        ※        ※

  隔天一早,確定飛雪不再有生命危險之後,他才忿忿地走向大堂。

  若不是天射莊的醫術天下聞名,飛雪早到閻羅王那裡報到。

  他的腦海仍閃著姜蜊抱飛雪回莊時的情景。那時,他甫回莊,正想看看許久未見的飛雪。

  不知為何,離莊的這段日子他一直無法對飛雪放心,所以便提前回來,因此,他接受了江南七雄近乎無理的要求——四年後,方舉行武林大會,推舉武林盟主。名義上是為漠北雙俠守喪,實際上,不知那幾人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可是,飛雪卻仍……

  大堂中,漠昀和平日一般端坐在上睨視眾人,不同以往的是,他的目光,除冷銳外,更加上了無人見過的駭人怒氣。

  堂正中央的地上,東霸少門主梁陰雙手反綁於背,狼狽地跪在眾人面前。

  昨夜姜蜊護送艾飛雪回莊後,又立刻帶人回束霸門捉拿梁陰,而運氣不好的梁陰,正在治療烙心針的毒素,來不及逃又被盛怒中的姜蜊抓住。「是你打傷六月霜艾飛雪。」齊漠昀一字一字慢慢說著,比起以往更加嚇人。

  「是……是。」梁陰顫抖著回答,從出生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怕一個人到這種地步。

  齊漠昀的冷寒像是會吃人般,凍得他直發抖。

  「好!」齊漠昀極端詭異地笑了。「為他鬆綁,能傷六月霜,證明他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是頂尖的了。」

  一干武師滿臉狐疑地替梁陰鬆綁,莊主適才不正是為了艾小姐之事大動肝火嗎?為何不殺梁陰?

  重獲自由的梁陰,喜出望外,不覺又回復了高傲的本性,天射莊主重武藝不計前嫌的事在江湖上也頗富盛名,他怎麼忘了呢!這是不是說,他不但不用死,運氣好一點還可以得到重用。

  「給他一把劍。」齊漠昀平淡地再度開口,臉上看不出喜怒。

  「謝莊主。」他的高興,看在齊漠昀眼中,就像一場鬧劇。

  齊漠昀緩步走下台階。「動手吧!你習慣用劍或空手都隨你。」

  「啊!」梁陰不明究理地呆立當場。

  「你不動手,我也不會放過你的。」齊漠昀的眼中直射出一道道冷光。

  掌隨聲而至,齊漠昀一掌綿柔地拍在仍搞不清楚狀況的梁陰身上,梁陰身軀立刻飛至屋頂而後軟軟落下。

  「為什麼?」猶不知原因為何的他,瞪大了眼睛撫著胸,虛弱地問道。

  「因為艾飛雪是我的人,誰傷了我的人都要付出代價,把他立刻丟下山崖,我不想再見到這個人。」齊漠昀面無表情地命令道。

  「不——」梁陰的哀嚎聲在大堂裡迴響著。他立刻快速地被人拖至山崖推落。

  「我不問為什麼這次的行動只有飛雪和姜蜊。我也不會過問我不在莊中時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這次的事件若再發生……」齊漠昀並未將話說完,只是唇畔露出冷酷的笑。

  他確定自己並不愛飛雪,齊漠昀在心裡再次強調道。可是不愛她並不代表誰都可以傷害她。飛雪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她,否則就是向他宣戰。

  列位堂主想著片刻前慘死的梁陰,心中不由得一陣驚悚。

  冷心居中,夢中的飛雪唇角掛著柔笑。

  在夢中有一個現實生活絕不會有的溫柔漠昀,他擁著自己、喚著自己的名字,要她不能死,要她永遠留在他身畔,說他沒有對自己生氣,要她好好地休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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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9:42: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飛雪一連昏睡了三天,沉入夢鄉的她,臉上始終掛著笑。

  三日來,齊漠昀未曾離開她身側,看著她在夢中,哭時笑時始終不離口的竟是自己的名字。在她心中,自己真有那麼重要嗎?齊漠昀思索這個問題時,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眉頭亦寫著憂愁。

  「嗯……」飛雪嚶嚀一聲,悠悠轉醒。

  「飛雪,醒了嗎?」齊漠昀立即收斂心神,正色地道。他還是不習慣在他人面前流露情感。

  飛雪睜開雙眼,呆呆地看著床側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他仍是一臉的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她多希望此刻她仍在夢中,至少夢中齊漠昀的溫柔是真的,夢中的齊漠昀愛她,而非為了利用她才對她好。

  然而,夢中的齊漠昀終究帶不回現實中。

  看著飛雪排拒的動作。霎時,齊漠昀竟有一種不知名卻難受的感覺。

  「你再休息一下吧!我去叫大夫來替你看一下。」齊漠昀替她拉好被子,便起身走了出去。

  踏出房門時,他回眸定定看了飛雪一眼,似乎要說些什麼,但最後仍只是搖搖頭轉身離去。

  那天之後,齊漠昀一有空即陪在飛雪身邊,看著她喝下一碗碗的湯藥,盯著她吃下大量營養的飯菜。莊中的人皆暗暗納悶,莊主從不曾對哪個女人如此溫柔,包括未來的莊主夫人厲墀僅,還好厲小姐前些日子事先離去了,否則情何以堪啊!

  而齊漠昀卻仍沒有察覺,他早已愛上艾飛雪的事實。

  面對齊漠昀的溫柔,艾飛雪卻只是一抹冷然的微笑,彷彿在看一場笑劇,她只是戲外看戲的人兒,一切事不關己……

  ※        ※        ※        ※        ※

  今日,飛雪自覺身體好了許多,便在房中由杪玉服侍著入浴。

  她懶懶地坐在軟椅中,無心無緒地看著杪玉,將一桶桶熱水倒入浴桶中,再放入一把又一把不知名的花瓣,空氣中緩緩飄逸出甜柔的水香。

  她不曾料到齊漠昀會提早回莊,也料不到處理完東霸門後,她仍會留在天射莊。她不以為自己可以毫不留戀地離去,可是當他出現在她面前,想走的意念就這麼硬生生地被截斷……

  「小姐,您總算苦盡甘來了。」杪玉一面用手試著水溫,一面和飛雪說笑。「莊主一定很愛小姐,才會對小姐這麼好,再過不久,莊主一定會娶小姐為妻的。」年幼的她,以為結了婚就是幸福的開始。

  聽清楚杪玉的話,飛雪笑了,淡淡清清地顯得有些淒涼。

  「杪玉你錯了,他不是因為愛我才對我好。」飛雪的臉上雖然帶著笑意,卻冷得顫凍人心。「他是為了我還有利用價值,才對我好。原本定在六月舉行的武林大會,延至四年後,至少還得要再利用我四年,才對我那麼特別。」她清醒的那日午後,姜蜊來探望她,順便告知她這個消息。

  難道莊主真的傷害艾小姐這麼深?她一直以為莊主是愛小姐的,杪玉心想道,卻不知應說些什麼來安慰小姐。

  而後霧氣氤氳,她再也看不清飛雪臉上的表情,唯有入浴前飛雪臉上哀戚的笑容,留在心中久久不散。

  隨她沉入水中的手鐲,沉靜地發出金屬特有的聲響。從那日齊漠昀為她套上這對手鐲後,她便不曾拿下。因這是唯一有形的,能證明齊漠昀的溫柔曾經存在的唯一物品,亦是她仍留在這裡的勇氣來源的全部。

  待在他身邊越久,她的心就越冷,再不希冀他會對她有愛。

  她越懂齊漠昀,就愈明白他不僅和從前的自己一模一樣,甚至更加無情。對他而言,所有一切都是實踐他野心的踏腳石,她是、天射莊是、甚至厲墀瑾也是。

  那麼,誰是他的心,誰又能得到他的心?除了他的野心外,誰能獲得他的專注。她不禁想,如果有一天齊漠昀發現他愛上了某人而那人並不愛他,他會不會嘗到和自己一樣的痛苦滋味。

  終有一天吧!她能頭也不回地離開他身邊,不再將一時的繾綣,當成一生的愛戀。

  ※        ※        ※        ※        ※

  「你愛她嗎?昀哥哥。」墀僅問得很嚴肅。幾天前她回到天射莊,齊漠昀對艾飛雪的關心,她都看在眼裡。

  如果她能選擇出生地,她寧願成為天射的女兒,也不想嫁予齊漠昀。因為,太過年輕的歲數,很難不去想望愛情。縱使她早已看淡,縱使她早知情愛不能使人永遠幸福,但她仍會奢想情愛,可齊漠昀又是個不懂愛的男人。

  齊漠昀凝神良久,眸光不自覺飄向遠方,而後緩緩地搖搖頭。「她很特別,但仍不能稱為愛。」

  「有可能變成愛嗎?」她追問著,上身半傾向齊漠昀,表示她對這個問題有高度的興趣。

  「如果我是一個懂得愛且能愛的人,我當初就不會向你求婚了。」他失笑道。

  愛!

  若問他的是旁人,他或許還不致笑得那麼誇張,但問的人卻是認識甚久的厲墀瑾,難道這麼多年來,他表現得不夠徹底嗎?他以為自己的冷血天下無匹。

  「我認為你愛上雪姊姊了。」厲墀僅肯定地道。

  齊漠昀還是搖頭。「她只是特別。」神情帶著些許的嘲諷,他何時說過他愛飛雪。

  「不是嗎?那我去西苑了。」一轉身,她不顧齊漠昀的反應,轉身就走。

  不知為何,他似乎覺得厲墀僅的口吻帶著失望。

  ※        ※        ※        ※        ※

  春天以來,艾飛雪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之後,齊漠昀便不曾來過冷心居。她一直希冀有一天他會來看看她,哪怕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所以,每天晚上她都刻意使自己睡得很熟,醒來時才能欺騙自己,昨天夜裡他曾經來過。可每日醒來後,空氣中卻不曾染上他獨有的氣息。

  他從不曾來過。

  她只是在欺騙自己。

  一早,杪玉輕手輕腳地更換熱茶,打水準備給飛雪用。

  飛雪雖然醒了,卻仍躺在床上;不準備立刻起床。她靜靜地看著杪玉熟練地做事,可是……不知是她的錯覺或是……杪玉的手看來好像有些抖,連倒杯水都十分吃力,並不時停下來讓手休息。

  「你的手怎麼了?」她忽然開口嚇了杪玉一大跳,她一直以為艾小姐仍在睡夢中,不然她會掩飾得更好。

  「沒有。」她強自笑了下,快速地倒了杯漱口茶給飛雪。「我剛剛不小心扭到了。」

  「是嗎?」飛雪凝視著她,倏地抓住杪玉——

  眼前的雙手滿是鞭笞的痕跡,早已腫脹變形。

  「是誰?」瞪視杪玉的眼神是不曾見過的嚇人。

  「是我做錯事,才被責罰的。」杪玉急急地向飛雪解釋。

  「你整天都待在冷心居,有什麼錯事可以讓他們責罰。」飛雪壓根兒就不相信杪玉的說詞。「到底是誰打的?」

  「上次我到中苑借東西,歸還的時候忘了報備,東西不見了……」杪玉遲遲不敢說出下令者,因她知小姐在莊中已經很沒地位了,如果再替她強出頭豈不是會……

  「誰?」欺負她就算了,反正她不在乎,但居然欺負到善良的杪玉,這叫她如何忍受。只是歸還時忘了報備,有必要責打到這般地步嗎?「是我自己做錯事,厲小姐才會……

  厲墀瑾!又是這個惹人厭的女人。

  彈指間,她已著上外衣奔出冷心居,消失在杪玉眼前,運起輕功一個躍起,消失於北苑之盡頭。

  ※        ※        ※        ※        ※

  中苑的帳房內,一名女子端坐太師椅中,瘦弱的身子坐入沉穩的大師椅,非但未被大師椅的老氣壓抑,反添銳氣,好似那裡是最適合她坐的地方。

  挺坐在太師椅中的厲墀僅表情相當嚴肅,她正在聽著姜總管會同總帳房報告收支,右手邊一名小廝正記錄她所說的所有命令。

  「厲……小……姐……」一名小廝神情慌張地立於門側。「艾小姐,她……」

  「你沒有看見這裡在幹麼嗎?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毋需厲墀僅開口,另一名地位較高的小廝立即大喝。「有什麼事情等一下再說。」

  「可是……可是艾小姐她……」

  聞言,厲墀僅淡淡地笑了,她當然知道雪姊姊來找她做什麼,因這一切都是她的局,如果一切都按照她的意思而行,待事情結束時,便可知是艾飛雪抑或是她要離開天射莊。

  她懂事至今,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她掌握之中,這也是她能三番兩次設計飛雪的最大利器。

  齊漠昀卻是少數她看不懂的人,從小至大,她就是不能懂得齊漠昀的心思,更無法掌握他下秒鐘的動向。當然,若不是因此,她也不會和他相處如此之久仍然不厭倦。

  「姜伯,你們可否先行退下,我想雪姊姊有事要跟我談。」一晃眼,她的臉上又掛著騙死人不償命的招牌笑容。

  「啊!」姜總管正在猶豫時,飛雪已步入房中。

  「厲小姐,我想我和你並無仇恨。」飛雪眸神冰冷地說道。

  「我不懂雪姊姊的意思?」厲墀僅起身相迎,以示恭謹。

  而她臉上天真笑靨,看在飛雪眼中,是無比的矯揉造作。

  「我想杪玉的事,沒有嚴重到需要如此責打的地步。」

  「天射莊自有莊中的規矩,雪姊姊若不懂我可以教你。況且我只不過是調教一名侍女罷了!竟要雪姊姊來此興師問罪。」淡淡的笑意中,只有飛雪才看得懂的輕鄙。「雪姊姊不該護短至此地步。」

  「歸還東西忘了報備,需要打到雙手紅腫的地步嗎?」飛雪氣不過,猛地拍桌面,堅如岡石的檜木桌嚇人地落下一塊。

  「因為東西丟了所以才打她,如果東西沒弄丟,我還可以罰得輕些,若不罰她,以後難以服眾。」她好整以暇地以碗蓋撥涼熱茶,輕啜一口。

  「雪姊姊,你想想看,如果丟的是莊中傳家之寶那可怎麼好呢?何況,她還時又沒有人知道,怎知她是真的還了,還是監守自盜了?本來按老祖宗的規矩,是要砍斷只手,挖去只眼的。我只打了她一頓了事,也是看在雪姊姊的面子上。」厲墀僅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艾飛雪從不曾對一個人如此生氣過,明明是小事一件,她卻能說成滔天大罪。

  氣極的飛雪不願對不會武功的她出手,故冷冷地說:「難怪厲家對你不好,你需要跑到天射莊求生存。不知道是不是在天射莊也生存不下去了,才要使出卑鄙的手段來對付別人?」

  那些話,一字一句都是厲墀瑾心中最不願觸動的傷口。飛雪的話使厲墀瑾驀然想起,幼時大娘常罵她的一句話——你的存在,對別人是一種傷害。

  所以大娘對她不好,爹娘不疼她,都是她的不是……

  「艾飛雪,你說夠了沒有!」一聲大吼喝止了飛雪傷人的話語。

  齊漠昀本是有事到帳房來找厲墀僅的,沒想到尚未進門,就聽到飛雪說出如此傷人之語。他是看著厲墀瑾長大的,自然知道飛雪的話會對墀僅造成多大的傷害。

  齊漠昀大步向前抱住臉色泛青的厲墀僅,厲聲向艾飛雪吼道:「我不管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你馬上回冷心居好好反省,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聞言,飛雪的身子竟發起顫來,愕然地開口,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她竟忘了厲墀瑾是他的未婚妻,竟忘了在他心中,自己只是一個仍有利用價值的棋子,她忘了在齊漠昀的眼中從不曾有她,而她竟傻到和他最重視的女人起衝突。

  凝視齊漠昀寒若冰山的眼眸,向她投來森冷的寒光。艾飛雪抿了抿唇,欲哭無淚地轉身離去。她為什麼會愛上這種男人呢?

  看著飛雪寂然離去的孤單身影,齊漠昀心中又升起了那種他一點也不明白的不愉快,他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明明他只是要利用她,為何他……

  看著懷中的厲墀僅,齊漠昀不禁想道:唉,這樣也好!就順了厲墀僅的心思,順水推舟丟棄飛雪,省得麻煩。

  向來冰雪聰明的厲墀瑾,卻不曾察覺到齊漠昀的心思。她一次又一次努力平穩呼吸,希冀能平緩住心緒,她雖早料到飛雪總有一天會說出那樣的話,也早有了心理準備,但真正聽到的時候,仍是心傷。

  不只一次,午夜夢迴時,她埋怨自己的娘親,為什麼要嫁給一個有婦之夫,只要娘願意,她可以嫁得更好,她卻選了個不懂珍惜她的男人,累得子女和她一起受苦。

  厲墀僅蒼白的臉上露出慘淡的笑,嘲諷自己惹人厭煩的地位,可是如果沒有她,這齣戲就演不下去了,不是嗎?

  ※        ※        ※        ※        ※

  夜裡,飛雪靜坐鏡前,神色凝重得嚇人。

  她無法停止想起齊漠昀冰冷的眼神,又想起初見面時,自己是如何不由自主地愛上他……

  她將頭埋入手中,額角不經意地觸碰到冰冷的手鐲。她不禁抬起頭來看著那對手鐲。

  那日他帶著笑意為她套上這對手鐲,對她說她是「特別」的,她雖從未相信,卻仍不由得希望他說的是真的,那天,她好高興……

  但如今,腕間的手鐲卻冰冰冷冷的,沒了最初的暖意。

  明知道他並不愛自己,可多少次在不眠的夜裡,她說服自己想要待在他身畔,就什麼都不要奢求,但,心卻仍不聽話地希冀有一天他回眸看她,而眸中有情意。

  然而今晨,這個夢狠狠地被打碎,他抱著厲墀僅一字一字向她吼著,甚至叫她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心,好疼好疼,疼得連淚都流不出來了……

  如果沒有最初那句「你是我的」,她豈會呆呆守在客棧中,也不會欺騙大師兄,斷了自己的退路。

  腕中仍戴著那對手鐲,她雖將它當成齊漠昀對她溫柔的形征,但……該、散、了、吧——

  她和他從不曾開始,又談何結束?艾飛雪苦澀的笑了,褪下了手鐲。

  妝台上,銅鏡和手鐲相互輝映,光影隱隱交錯在空氣中,形成一道昏黃的光網。冷冷的光芒,像極了她和齊漠昀之間,看似華麗卻永遠冷寂的關係。

  她為自己倒了杯熱茶,緩緩啜飲,敬自己的心死。

  那夜,她睡得極安穩。

  突地,窗戶悄悄地被一雙纖手推開,而飛雪卻連手鐲被人剪斷的聲音也未聽見,依舊深沉的睡著,作著沒有齊漠昀的夢。

  ※        ※        ※        ※        ※

  清晨——

  「上次你怎麼突然回去,也沒說一聲?」書齋中,昨晚一夜無眠的齊漠昀神情依舊溫和並帶著笑意,這是對著墀瑾的神情,不同對于飛雪時的無心。

  「有點事?」厲墀瑾綻著燦爛的笑顏,看不出昨日的她,久久無法平穩自己的心緒。「回去了不是更好,你正好和雪姊姊逍遙一番。」

  她亦和齊漠昀一樣,昨夜度過了個無法成眠的夜晚,可她無眠的理由和齊漠昀卻是大相逕庭。

  提及艾飛雪,齊漠昀笑得有些僵硬,他永遠不懂對他而言,飛雪是什麼?

  「你今年該滿十四了吧!」

  她知道昀哥哥的意思,在這個時代一個十四歲的女子出嫁,是件平常的事,可是現在,她不能嫁給他,永遠也不能。

  她又笑了。

  「雪姊姊,應該起床了吧!」喃喃而語的厲墀瑾,好像並不希望誰回答她,只是睜大了眼看向齊漠昀。

  「什麼意思?」他不懂厲墀瑾的笑,為何有些淒蒼?

  厲墀僅淡笑不語。突然,飛雪纖弱身影登時奔入書齋。

  她毫不懷疑此刻的雪姊姊想殺了她。

  她知道雪姊姊不通藥理,故昨夜她偷偷地在冷心居的飲水中加入麻藥,若非如此,她還不敢進入冷心居呢!

  看到被雪姊姊置於妝枯上的手鐲,卻讓她靈機一動,她知道這對手鐲是昀哥哥送的,亦知道雪姊姊有多重視這對手鐲,所以……

  「厲墀僅,你太過分了。」艾飛雪從不曾想殺人到這種程度。當她清晨在妝抬上看見那一段段破碎的手鐲時,她就知道這是厲墀僅搞的鬼。打從她進入天射莊開始,厲墀僅就不斷地找她麻煩,這到底是為什麼?她不但攪亂她和眾人間平淡的關係,也傷了不相干的杪玉,現在,甚至連她心中唯一有形的依戀也給剪得破碎。

  飛雪衝入書齋的瞬間,她舉起右手。胸口不斷起伏,一次又一次地壓抑勃發的怒氣,冷寒的眼神惡狠狠地瞪視著厲墀瑾,如果眼神能殺人,此刻的她已將墀瑾砍成肉泥了。

  她不會殺厲墀瑾的。就算她再怎麼生氣,也無法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下手。何況今天是初一,自幼禁錮她的寒毒正在發作。就算她想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齊漠昀驚見衝入的飛雪充滿怒意,似要置厲墀僅於死地。他深知飛雪武功之高,彈指間已足夠殺死千個厲墀瑾,何況是盛怒中的艾飛雪。

  而厲墀僅卻呆然地盯著飛雪,眼眸深處有不易察覺的悲傷。

  對不起——厲墀僅在心底默念,她知道手鐲碎了,雪姊姊會有多傷心,卻仍不能不做。

  就算是為了將來著想,請你不要恨我,雪姊姊。她閉上雙眸,等待飛雪毫不留情的攻勢。

  卻在飛雪手勢將落的剎那,齊漠昀一手護住厲墀僅,另一手運氣拍向飛雪……

  出手的剎那,初見面時,飛雪的笑靨在他心中擴大再擴大,無聲地包裹他所有的心志。

  他失神了,忘了放輕勁道……

  擊在飛雪身上的掌聲出奇的大,由飛雪口中噴出的鮮血,詭異地帶著黑合色澤,倒在地上的飛雪,眼中沒有一絲神采,唯有空洞。

  飛雪不可置信地看著齊漠昀的手拍向自己。恍惚中,驚見身前飄飛出一道帶黑的血,那是自己的血嗎?死心人的血是否都是這種顏色——屬於地獄的黑血。

  「飛雪,你怎麼……」為什麼?齊漠昀不懂,以飛雪的武功想避開這一掌,簡直易如反掌,為什麼她竟避不開?他以為她能躲開所以才……否則……

  他瞪大了眼睛,無法置信地凝視著倒在地上的飛雪,和她身前可怖的黑血。

  「你不知道嗎?」厲墀瑾的聲音輕輕地傳來,說出驚人之語。「每逢初一的白晝,雪姊姊身上的寒毒就會發作,無法自由地運氣。」

  就因為墀僅深知這點,那時才會躲也不躲,就算齊漠昀不救她,大不了也只是多幾個手印而已,不會真要她的命的。

  但……本該和艾飛雪最親的齊漠昀,竟不知道飛雪只是虛招?

  「是不知道,也沒有知道的必要。」

  厲墀瑾心中無比的訝異,他不是該對飛雪感到歉疚嗎?為何仍要用話傷害她?

  「墀僅,」他刻意地笑得溫柔。「你挑個日子,我馬上就上門提親,我們早點定下來吧!以免節外生枝。」

  「昀哥哥……」厲墀僅吃驚得不知如何是好,怎麼事情跟她設想的不一樣呢?

  「什麼都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齊漠昀擁住墀瑾,拍拍她的肩。「好了,你先去準備準備,艾飛雪的傷我來處理就好,先出去吧!」說著就把厲墀僅推出門外,不讓她有任何說話的機會。

  看著飛雪倒臥在地上的身影,齊漠昀刻意忽略心中那抹疼痛的感覺。他昨夜早已下定決心,今日無論發生什麼事,都順著墀僅安排的劇情走,齊漠昀是冷血的,他從來不會去在乎任何人,只有對他有利益的才值得他去費心思。

  提親!

  飛雪苦笑著反覆念著。是啊!她都忘了,厲墀僅是齊漠昀的未婚妻,他們終有一日會成親,就算她真能在他身邊又如何,在他的心中仍沒有一片屬於她的天空。

  他終會和墀僅成婚,她也終要在他眼前心碎,與其讓自己那般的難受,不如……在還來得及的時候……

  離——開——他——

  手鐲已經碎了,代表他曾經的溫柔,都已破滅。反正他們從不曾開始,又談何結束。她只要一轉身,就再也見不到齊漠昀了,她這十多年來唯一的依戀,也宣告完結,六月霜的艾飛雪是不適合溶解的。

  再也見不到……莫名地,她仍是害怕思及這個念頭。一口黑血順著思緒,流至地面再沒有初時的溫度,寒冰似地就像她該有的血。

  昏迷前,她眸中猶映著齊漠昀擁著厲墀僅的身影,就連他瞳內的冷寒皆烙入心中。再也不奢求漠昀會愛她了,再也不希冀在他心中,有一寸土地是屬於自己的。漠昀終究大冰大寒,不是有了心的她能奢想的……

  抱飛雪回冷心居的途中,齊漠昀失神地望著飛雪慘白的臉怔忡著。他知道那對手鐲對飛雪而言,代表著他對她所有的溫柔情意,如今手鐲竟碎了,是不是象徵著他對她原本就淺薄的情感,也已破滅消失?

  他的心原就不應該為一名女子左右,那不正好,他可以永遠都不在乎她了。

  沒來由地,心口悶悶地好難受。

  ※        ※        ※        ※        ※

  兩個月後——

  招福來客棧因是天射莊山腳下唯一的客棧,就算客人總對伙食有所抱怨,但在只此一家別無他家的情況下,它仍是座無虛席。

  今日二樓的氣氛不是普通的詭譎,左側靠窗的位子,平日是客人們最喜歡的位子,今日卻空蕩蕩地僅坐了一桌一人。而右側的位子,卻密密麻麻地塞滿了一群士兵。

  士兵們刻意壓低聲音,討論此次出來的原因。不料,坐在左側的那位少年,卻突然欺身而近。

  「你們說的人,可是天射莊主齊漠昀,和漠北雙俠的三弟子六月霜艾飛雪?」少年寒著臉,嚴肅地詢問著。

  「小孩子竟敢偷聽大爺們講話!」一名彪形大漢倏地站起,想好好地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一番。

  「放肆!」一聲不大卻威震的聲音,發自一書生口中。

  「失禮了。」風允崇一欠身,極恭敬地向那少年賠禮,眾人見此情狀均大感訝異。這少年是何來歷,為何震南將軍對其如此恭謹?

  「在下管教不嚴,望閣下宏量不究。」

  「你們說的人,可是天射莊主齊漠昀,和漠北雙俠的三弟子六月霜艾飛雪?」他再一次問道,他關心的只有飛雪的安危。

  「是。」風允崇端謹地回答。

  「我可以幫你們……」……

  ※        ※        ※        ※        ※

  冷心居中只點著一盞微弱的煤油燈,在這滿目皆霜的臘月更顯寒冷。

  艾飛雪呆坐鏡前,手中握著一隻瓷杯,其內的茶水就像她的心,曾經炙熱現在卻冷如冰霜。

  空洞的眸子怎麼也流不出一滴淚水。是啊!早已冰心冷肺又怎會有淚……

  哼!男人都是一樣,不值得信任。親如父王,不也一樣丟棄了她。而今,她卻笨到對一個冷血無情的男子有了情意,竟傻到向那個殘酷無心的齊漠昀索愛。

  那天的一切猶在眼前,時而快、時而慢,次次都在她心上劃出血痕,痛得令她發狂。

  為何還不離開?每晚她都這樣問自己,卻沒有任何答案。無神地,她的心緩緩泛出一種叫苦澀的感覺,她反反覆覆地在口中品嚐這種味道,只覺整顆心都被這感覺包圍。

  「飛雪,在想什麼?」在她未發覺時,一個細瘦的身影俏然來到她身後。

  她先是一驚,猛然回身……卻見是……

  「大師兄。」飛雪恭謹地喊道,低垂的臉有著明顯的放鬆。來人正是她一年未見的荒漠飛鷹——段蒼嵐。

  段蒼嵐年紀雖輕,卻有著立於眾人之上的王者風範。飛雪細細地打量許久未見的蒼嵐,臉上雖無表情,心中卻有著欣喜。

  她對段蒼嵐的情感一向是矛盾的,既把他當作大師兄般敬重,也把他當成是可以倚靠的兄弟,尤其看到他比她略矮的身子,比她美艷的臉蛋,這種矛盾,總在心中糾結成一種奇特的安心。

  段蒼嵐抿著唇似在猶豫著什麼,而後歎了口氣。他對這個師妹雖然極為關心,但天性漠然的他,卻不知該如何表達關懷之情。

  「我昨天剛到,你的事我都聽說了。」他冷冷地開了口,從懷中取出一隻青瓷小瓶置於桌上。「連服七日,體內毒素自可除盡。」

  他抬頭看著飛雪無神的瞳眸,試著從中找出任何一絲屬於情感的神采,但他仍是失望了,此時的飛雪比從前更像冰山。

  「你可以自行決定去留。」

  雖然這兩日他所聽聞的皆是齊漠昀待她如何冷淡,他又是個何等無情的人,但他瞭解飛雪,若她不是很愛齊漠昀,當初又怎會欺騙他,也要尾隨齊漠昀回天射莊,她該是愛傻了那個男人。

  「嗯。」飛雪有口無心地應了聲。

  「飛雪……」段蒼嵐輕聲喚她,想再叮嚀些什麼,卻在觸及飛雪空洞的眼神時,又止住了。

  對於感情他懂得不多,天性的淡漠,加上年紀太輕,很多事他只看得到表面,一如他對此刻的飛雪,雖深知她很痛苦,他卻不知該如何幫她。一句關心體貼的話;他說不出口,想用一個擁抱安撫她的不安,卻伸不出手。他討厭這樣的自己卻……

  「我走了。」臨行前,他仍擔心地看著飛雪,而後喪氣地離開。

  他走後,飛雪憂愁地拿過青瓷小瓶,心中五味雜陳。

  服下它,她和漠昀就再也沒牽連;不服它,她勢必得在這座監牢中冰心永世。

  唉!她是否應趁她的心尚未被傷得遍體鱗傷,斷了對他的思念。

  就這樣,她握著青瓷小瓶呆坐了一夜,心底卻對那個冷殘的男人存有希冀,怎麼也無法不愛他。

  ※        ※        ※        ※        ※

  「艾小姐!艾小姐!」一大早,向來沉穩的姜蜊,一反常態慌張地奔人了冷心居。

  「有事嗎?」飛雪和往日一般平靜地間道。

  「有大批官兵包圍住天射莊。」

  「莊外不是有四象七星陣。」

  「他們好像有高人指點破陣而入了。」

  是不是大師兄!

  飛雪淡淡地笑了。普天之下,除了段蒼嵐,又有誰破得了四象七星陣。但大師兄為何要幫官兵,她百思不解。

  算了,她不想再涉入天射莊的恩怨中。她本就不是天射莊的人,她唯一要依戀裡的理由也失去了,她又何必為他們效命。

  「莊主呢?」

  「不知道。」打從昨晚他就找不著莊主,若莊主在莊中,他又何需來找艾小姐。此刻天射莊的存續與否,都得看飛雪如何決定了。

  天射莊自立莊以來,從不曾面臨如此之危機,震莊之重見為官兵的所破,莊主又不在莊中,此刻艾飛雪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厲墀僅呢?」向來聰穎過人的厲墀僅,定有辦法度過這個難關的,她又何必自討沒趣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厲小姐早些日子就回厲家牧場了。」他自然聽得懂飛雪語中的拒絕,但此時此刻莊中除了她,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幫他們抵禦官兵了。

  飛雪默默地點頭,越過姜蜊向中苑行去。算是最後一次幫齊漠昀了吧!今天以後她就要離開天射莊,在天射莊留下個不算壞的結局也不錯。

  穿越眾人所圍成的人牆時,她在每一個人眼中看見了這一年來,她一直求不得的信任與感激。飛雪任一抹嘲諷掛在嘴角,毫不掩飾對他們的排拒,一年來他們總是將她看作敵人,而今卻要求她救他們。

  「艾小姐……」行經姜總管身側時,姜總管老眼中竟帶著淚光。

  飛雪緩步走入大廳,對上了那雙溫和平靜的眸子。

  那雙約一年前曾出現在她和段蒼嵐眼前的眸子,屬於一個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私下卻溫文爾雅的男人,屬於鎮南將軍風允崇的眼眸。

  「請恕在下冒昧,請問您真是漠北雙俠的三弟子——六月霜艾飛雪?」風允崇有禮的向飛雪欠了欠身子,手中握著一柄摺扇。

  「是或不是又有何不同?」用不需回答任何人的冰冷語調說出。

  風允崇瞭然地笑了。「臣參見和煜端謹公主。」風允崇依皇族大禮跪倒在飛雪身前。

  霎時,所有的士兵皆跪倒在地,齊聲道:「參見和煜端謹一品公主,萬福金安。」

  天射莊眾人皆面面相顱,六月霜怎麼會是個公主?

  「皇上盼公主甚深,望公主早日回宮。」風允崇恭敬地說道。

  和煜端謹公主?

  飛雪自嘲地苦笑,當她已不再奢望能回到那個皇城時,那些她早遺忘的親人卻千里迢迢要將她尋回。

  她捏緊了猶握在手中的育瓷小瓶。齊漠昀這個名字又出現在心頭,就算已經下定決心要走,她仍忘情不了……

  然後她看見了段蒼嵐,在跪倒在地的眾人間,他獨立著,光華耀眼。「飛雪,回去吧!」冷寂的口吻包藏著關愛。「你不是一直都很希望有一天能回到那裡嗎?」段蒼嵐看出她的猶豫。

  飛雪直視段蒼嵐平靜無波的眸子,淒苦地笑了。

  她明白大師兄的意思,齊漠昀是不可能愛上她的,與其痛苦一生,不如就此離去,快刀斬亂麻從此忘了世上有個人叫齊漠昀。

  她微微點頭,本就決定今日之後將不再見他,又有什麼不能割捨的?慢慢走入風允崇為她準備的八人大轎,今後,無論她是否真能對他從此冷情,她都將把齊漠昀三個字沉人心底。

  齊漠昀衝入廳中時,僅見飛雪背對他慢步移入轎中。

  「艾飛雪是我的人,要走也要問過我的意思。」齊漠昀大喝一聲,眸中含著怒火。

  他原可以交出飛雪,賣一個面子給朝廷,卻為著一個連他自己也不懂的理由,他要留下飛雪。他明明不愛她的啊!為何無法忍受她的離開?

  段蒼嵐見狀,一步向前阻在他和飛雪之間,以防他在瞬間搶走飛雪,眼神冷冷地瞪視齊漠昀。

  飛雪聽見熟悉的聲音,仍不由自主地回頭。看著齊漠昀眸中出現了從不曾出現過的慌亂,她心亂了!她不禁舉步走向他,想要安撫他的心緒。可是還未跨出一步,卻已為段蒼嵐所阻。

  她和他眸神深鎖,近在咫尺卻隔如天涯。

  「別去,沒用的,你受的傷還不夠深嗎?」段蒼嵐拉住飛雪的衣袂,不讓她再往前,他絕不讓齊漠昀再有機會傷害飛雪。

  倏地,齊漠昀向右邊攻來,試想捉住飛雪。段蒼嵐在觸及齊漠昀冷霜般的黑眸,忽然憶起在山腳下聽聞的那些事,說他是如何傷害飛雪,又是如何無心無情的一個人。思即此,不由得怒由心生,一掌拍向齊漠昀胸前大穴。

  「大師兄,不要!」恍惚間一陣沁人心脾的香氣逸入鼻內,飛雪駭人地知道師兄這掌運了上乘內功。

  據她所知,師兄年幼時曾被藥師父當作試藥人,那時留下的後遺症,即是運起上乘內功時,會漫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香氣越濃內勁就越大,照香氣瀰漫的範圍,蒼嵐已運足七成力,三分力已能擊敗不少好手。此刻,他攻的是胸前大穴,就算是漠昀怕也……

  明明是慢慢的一掌,齊漠昀卻無從閃躲,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掌已貼上他胸間大穴。僅覺胸口一陣淤塞,四肢亦酸軟無力。再一回神,自己竟身落堂後,他和飛雪的距離不再是伸手可及的範圍。

  「大師兄——」飛雪擔心地看著齊漠昀,眼神憂愁地望著段蒼嵐。

  「一個月後,自可不藥而癒。」段蒼嵐無情的聲音,阻斷她最後的依戀。聞言,她安心地回身,在齊漠昀眼中沒入轎內。

  那日深夜,厲墀獲得知天射莊被官兵破陣而入的消息,趕了回來。她開口問的第一個問題,是飛雪是否仍在莊中?得知飛雪已不在時,她淡淡而冰冷地笑了。

  天,還是不從人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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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9:42:5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宏偉的玄天門上映著朝陽,投入雲際的牌樓,似乎隱隱顯示著「侯門深似海,一入永不還」的意味,而艾飛雪卻是出生在這華麗的牢獄中。

  她是該歡喜激動地落淚的,畢竟少有人能在被放逐後,以八人大轎迎回皇城,可是,她卻沒有半分欣喜。早在十多年前的夜晚,她就失去了感情與心,且再也尋不回找不到熱情。她一生一世都會是冷徹心肺的六月霜。

  「謹兒——」一名器宇軒昂、身著皇服的男子,激動地向她疾步行來。「這麼多年苦了你了,都是為兄的不爭氣……」

  他不顧男女之嫌,緊緊擁住甫下轎的飛雪。他等這一天等了好久、等得好苦,他最親愛的妹妹終於回到身邊。

  「皇兄?」她無意識地喚了聲,卻引發男人更加激動的擁抱。

  心好冷!明明擁著自己的皇兄是那般溫暖,卻怎麼也擴散不到自己心底。

  「皇上。」貼身大監小聲地提醒皇上此刻的失態。聽此,端堪才退開一步。

  飛雪凝睇著今日的皇城,冷冷地出神。

  十多年前,父王就是站在不遠處的高台上,無情地將她丟棄……

  「謹兒,從今天起,你就是和煜端謹一品公主,誰敢欺負你,就是和整個皇家過不去。」

  她看著眼前不怒而威的君王,長她八歲的哥哥竟說著孩子氣的話,不禁想起十六年記憶中唯一美好的歲月。小時候,皇兄也是這樣誓言要保護她一生一世,但,在她被丟棄的那夜,他卻無知覺地沉睡東宮,可是,她又怎能怪他呢?那時他也不過是個孩子。

  不知為何飛雪又想起了漠昀,皇兄說他會保護她,但為時已晚,不是嗎?怕這一生再也不會有比父王和漠昀帶給她的傷害更大了。

  ※        ※        ※        ※        ※

  因著皇兄的安排,她住進了當年父王為娘親在園中所造的苑落——凝香閣。

  當年娘親集三千寵愛在一身,被封為艾貴妃即意為「皇上最愛的女人」。但母親死後,一切的愛戀皆化為空,凝香閣成了寂城。

  而今凝香閣,卻因著她成了……冰閣。

  她回到這座當年扼殺了她所有希望的城中,卻再不曾有過似當年的歡笑。

  整日坐在閣樓中,舔舐心中的傷口。可是,那傷口似乎永遠也不可能有癒合的一天。

  輕輕地,這小小的軒室響起一陣腳步聲,來人刻意發出足夠的音量,喚回飛雪飄遊的神志。

  「謹兒。」端堪的口吻中帶著憂愁,自從尋回了飛雪,他從不曾看她露出笑顏,當年那個愛哭愛笑的謹兒,已然消逝。身為兄長,曾誓言一定會保護她,卻連伴著她成長都做不到。

  飛雪略抬了頭,僅是淡然地喚了聲:「皇兄。」

  而後又像一隻蝸牛,窩在自己的殼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有個人想見你。」皇上側了側身子,讓飛雪看見他身後的少年。

  「大師兄。」飛雪輕輕地喚道,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請皇上讓我倆獨處一下。」段蒼嵐恭敬地要求道。

  「好,拜託你好好開導開導皇妹。」端堪無奈地點點頭,十多年的距離,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拉近的,此刻的飛雪需要的不是他,而是眼前的少年。他只能無奈地緩然步出閣樓。

  飛雪凝望天空,天色陰霾一如她的心境。她不開口,段蒼嵐亦不出聲,只留一室寂然靜默。

  段蒼嵐心知多說無益,什麼也安慰不了此刻的飛雪,除非……那是不可能的。

  「好像,我愛的人都不愛我。」飛雪用著事不關己的語調說出最心痛的事實。

  「我愛娘親,但她早早撒手人寰,棄我而去。我愛父王,他卻將我丟棄。我愛……」

  段蒼嵐知道她未出口的是「漠昀」二字,他知飛雪對他用情甚深,卻從不知她早已為那個無心的男人,化盡冰霜舒展成一朵蓮。

  為何那個男人不能多疼惜她幾分,段蒼嵐忿忿地想,臉上卻仍未有些許表情。那日的一掌只用上七層力,真是大便宜他了,早知如此,他當時非將齊漠昀打到吐血不可。

  今日之後,他便要下江南,去報一年多前,他未能報成的師仇,可是他放心不下這樣的飛雪,似活死人般的飛雪。

  「我得下江南一趟。」段蒼嵐說道。

  「為師父報仇是嗎?」飛雪的聲音微弱得可憐。「我不會有事,你大可放心就算有事皇兄也會幫我。」

  「我下個月就回來。」段蒼嵐淡淡地說道。

  「嗯。」飛雪仍是望著窗外。

  見飛雪淡漠的模樣,段蒼嵐知道此時她什麼話語都聽不進去。「別想了,好好地過日子。」交代完畢,他靜靜地走了出去。

  唉!情字多傷人……

  ※        ※        ※        ※        ※

  飛雪離開之後,厲墀僅仍和從前一樣往返於天射莊和厲家牧場,齊漠昀也和往日一般冷漠,莊中平靜得就像從不曾住過一個艾飛雪般。唯一改變的是,齊漠昀的瞳子空寂得駭人,就連以往冷冷的笑,也不曾再出現過。

  「日子你挑好了嗎?」漠然的話裡,沒有一絲快樂。「你以為我當時說的話,只是個玩笑?」齊漠昀在長廊上攔下厲墀僅。

  聞言,厲墀僅愣住了,然後搖頭笑了。「你還是不懂嗎?昀哥哥。」犀利的眸子試著想穿透齊漠昀心中的冰層,為他注入一些省悟及情感。

  「雪姊姊的離開,你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你問這個幹什麼呢?」

  「昀哥哥,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你不要馬上答覆我,好好想一想可以嗎?」她直視漠昀空洞的眸子,嚴謹的態度使齊漠昀默然的點頭。

  「對你而言,『艾飛雪」是什麼?,你不是沒有其他的選擇,為什麼你偏偏執著於她?對你而言,她到底有多『特別』,你真的和從前一般,是無心無情的齊漠昀嗎?」

  一說完,她轉身消失在長廊盡頭,留下齊漠昀和一連串的疑惑。

  對於厲墀瑾的問題,齊漠昀是吃驚的,因為,飛雪也曾以了無心緒又滿溢淚水的眸子,間他同樣的問題。

  他一直以為飛雪僅是他手中重要的一枚棋子。但若真是如此,為什麼墀僅也會向他詢問這個問題呢?

  而長廊的另一頭,厲墀僅笑中帶著哀愁。

  好久好久以前,她和昀哥哥訂婚的理由,即是他倆皆不懂也不渴望愛情,如今她仍和當時一般,不想要愛情也不會去愛。可她無法在明明知道昀哥哥愛雪姊姊、雪姊姊亦愛著他的情況下,仍和他成婚。而且早在她發現昀哥哥是真的愛雪姊姊時,就決定要成全他們。

  但如果雪姊姊始終無法離開昀哥哥,呆愣如齊漠昀那顆頑石,是永遠也不會發現他愛飛雪已如此之深了。所以,她才會出此下策,故意扮成惡人狠狠地傷害雪姊姊。卻不曾想到,雪姊姊竟是個公主,也不知昀哥哥會笨到將雪姊姊傷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哎——看來這對有情人的命運,要靠老天爺保佑了。

  不過,希望老天爺不要讓她失望,若又要她扮惡人的話,她可是會生氣的。因為,她喜歡昀哥哥也喜歡雪姊姊,就算會被他們討厭,她也要惡人做到底。可是,如果被他們討厭得太徹底,就不能參加他們的婚禮了。

  ※        ※        ※        ※        ※

  齊漠昀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走進冷心居,自從飛雪走後,這裡已經無人居住了,甚至成了天射莊的一項禁忌,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齊漠昀推門而入的剎那,一種從未經歷過的刺痛,由指尖傳至心口。房中所有的東西都完整如飛雪走時那天的擺飾,可是,飛雪已離開了……

  他需要處理的事太多太多了,他根本就沒有時間逗留在此。可是,他卻緩緩地坐了下來,眼睛因失神而略略放大。

  為什麼他一定要將飛雪納入旗下?他不是沒有其他選擇,為何他偏偏執著於艾飛雪呢?

  就因為他們莫名的相似嗎?他們有著相同的眼神、相似的想法。

  從初次相見,他就奇異地以為飛雪是懂他的。他懂她的,即使她把自己的心隱藏得那麼好,他仍是知道她愛上他的這個事實。

  他一點也不明白,飛雪該算是他的什麼?他的一顆棋子、他的所有物、他的屬下?是否在他所不明瞭的地方,飛雪竟俘虜了他的心。

  那夜,是他有生以來最長的一晚。一再思索回想著他和飛雪的一切,又一而再地希望飛雪會回來。希望她的離去只是一場夢,天一亮,她便會再度出現在他眼前,他依然能在她眼中看見對他的愛戀。

  想著想著,心,微微地傳來一絲疼痛。

  難道傷心,會令人行屍走肉,喪失自主的能力。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不愛她的,可……他竟因無知而放掉了他此生可能唯一愛的女人。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體會什麼叫「心痛」,就連父母雙亡那天,他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因為他本來就不是懂情之人。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艾飛雪,也不知道自己早已愛上了她,是否因為如此他才會亂了心性地傷害飛雪,他該如何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尋回已離他千里的飛雪?

  ※        ※        ※        ※        ※

  皇城——

  飛雪漠然地倚著闌干,窗外的天藍得像天射莊的夏天,卻不再有個男人叫齊漠昀。半年來,她不曾忘過齊漠昀,只是心情平息了許多。或許,她就只能帶著那段痛苦的回憶,老死在這座華麗的監牢中。

  「謹兒。」端堪笑如朝陽地喊道。

  來凝香閣看飛雪,他從不讓宮女先行通報,只因他怕飛雪會因此而大費周章準備。

  這半年來,他每次來凝香閣,飛雪總是坐在窗側,無論是白天或夜晚,她永遠無神地看著天空。

  「風大,會著涼的。」他總怕飛雪這般羸弱的身體,會被風吹走。飛雪回眸無心地淺笑,不發一語。

  「你有心事嗎?」他自幼即非常疼愛這個妹妹,只是一別多年,他卻再也觸不到她的心,再也不知該如何使她快樂。他也知道謹兒心中存著一個令她心戀神傷的齊漠昀,可是身份有別,屈屈一名江湖草莽,如何與皇室公主匹配,再者,聽風允崇所述,齊漠昀對飛雪並無情愫。

  飛雪輕輕搖頭。「我沒事。」

  「謹兒,我想將你許配給風將軍。」這是他目前所能想到最好的安排,將她嫁給一個他能信任的臣子,以斷了她對齊漠昀的思念,讓她恢復正常生活。

  「好。」

  端堪早準備好,如何說服飛雪聽從他的安排,不料飛雪卻漠然地答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真的?」他平視著飛雪無神的眸子,試著從中找尋她真實的心緒。

  他的確是希望飛雪能答應這樁婚事,但聽她毫不考慮答應了,卻又矛盾了!因為,他一直以為飛雪愛的人,只有齊漠昀。

  「是。」她只是凝視藍天,唇際噙著令人猜不透的笑。

  「你不再考慮一下嗎?」端堪再次問道。

  不用考慮了。對現在的她而言,跟誰成婚又有何分別?只是從這個死牢移往另一座空城。她亦不在乎將同她圓房的男人是誰,既然不是「他」,是誰又有何差別?唯一的歉疚,是對風允崇。因他將無法違背皇命而必須娶一個他不愛、亦不愛他的女子。

  艾飛雪搖了搖頭。「皇兄,你覺得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可否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語畢,她又望向窗外。

  見到飛雪無意再討論的模樣,端堪也只能悻悻然地離開了。

  不過,至少替妹子定下了一門好親事,也算是有收穫了。

  送走了皇兄,飛雪難得地走到御花園中,好像早知飛雪會出現似的,風允崇對著她笑了笑信步走來。

  飛雪知道這椿婚事,風允崇也是受害者,她輕輕開了口。「對不起,為難你了!」

  風允崇無奈地笑了笑,皇命不可違,他又能如何?

  「你不用太在意,一切隨緣吧!」

  在這戰亂的時代裡,戰場上的勝負是他的一切,也許在他這一生,也不會遇上一名傾心的女子。如此,他又為何要拒絕這門婚事,就當是助人吧!

  ※        ※        ※        ※        ※

  日正當中,厲墀僅才在冷心居中尋到狼狽不堪的齊漠昀。

  「昀哥哥。」厲墀瑾帶著無邪的笑,眼中卻閃著明顯的促狹。

  聽見聲響齊漠昀才從冥思中回過神,一抬眼即看見厲墀僅站在身前。

  「探子從京城裡傳來一個有趣的消息。」厲墀僅天真的笑靨,如今在齊漠昀眼中,竟成了刺眼的光芒。

  「我沒有興趣。」他冷冷地答道。

  笨東西!明知他為飛雪的事煩了一夜,還不知死活的來吵他。齊漠昀再度將頭埋入手中。

  「我要說的,你一定會有興趣。」厲墀瑾笑中帶著頑皮。「聖上下旨,封鎮南將軍風允崇,為御前一品帶刀侍衛,加封都尉駙馬。」

  齊漠昀冷哼了聲。這無聊的消息,他根本不想知道!

  「且……將……」她故意拉長時間,想享受一下捉弄齊漠昀的樂趣。「和煜端謹一品公主指婚予他。」

  飛雪!

  齊漠昀倏地彈起,飛雪將嫁給風允崇。

  不!,怎麼可以,他才剛剛省悟到自己是愛她的,才想追回和她之間的情感,才想好好地愛著她,怎麼可以……

  「消息被封鎖得太好了,我們一直到現在才知道,大婚定在六月初三,你只有三天時間能趕到京城……」話語未歇,齊漠昀已飛奔而出。

  「哎——」她看著齊漠昀消失的方向,笑得像個看自己傻兒子的母親。「你比我想像中更愛她,昀哥哥。祝你幸福!」

  深深吸口氣,厲墀僅頓時覺得好輕鬆,她這個惡人終於可以收工了。昀哥哥和雪姊姊從此會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吧!

  做惡人好累哦,不過也算功成身退了。伸伸懶腰,她準備回房好好地睡上一覺,儲備好充足的體力,然後就此離開天射莊。今天,是她最一次住在這座避風港了,她會好好珍惜今天。

  想著想著,她有些淡淡的感傷。

  ※        ※        ※        ※        ※

  六月初二的午夜,飛雪獨自站在闌干處,靜靜凝視天空。天一亮,她便是另一個男人的妻子了,漠昀知道嗎?在乎嗎?

  白天和黑夜對她而言,再也沒有分別。對空了心的人而言,日子的逝去只是向死亡接近了一步。

  「公主,子時一刻了。」一名年幼的宮女戰戰兢兢催促她早些就寢。明天就是公主大婚之日,要是出了什麼差池,她可擔待不起。「請您……早些……就寢。」

  「你們先下去休息。」飛雪揮揮手要她們離開。

  「可是……」小宮女面有難色地支吾道。

  「有事,就說是我吩咐的。」

  「謝公主。」小宮女立即蹦蹦跳跳地轉告同伴這個好消息。

  看著小宮女離開的身影,飛雪好羨慕她的活力,也明白她這一生絕不可能擁有那般快樂的心情。

  在這場婚禮中,她是最不積極的一人。一張又一張鋪陳在她眼前的刺繡,百雀朝鳳、百子嬉戲、虎頭鞋、鳳冠霞岐……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玩笑。

  她根本無心挑選,隨著大婚日期迫近,她的害怕也與日俱增,雖然,她並不知她在害怕什麼。她只希望日子永遠走不到六月初三這天。

  艾飛雪倚著低闌,脂粉未施的臉蛋,露出難得的緊張,添增了幾分喜氣。

  「子時三刻。」值更的大監朗聲報時,聽得飛雪心驚。

  「子時四刻。」煩躁的飛雪,索性走入寢室。

  進入絲帳的剎那,身後竟傳來某種她應已遺忘的氣息。

  「飛雪——」呼喚的聲音發顫著。

  雖背對著他,飛雪仍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柔氣息。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顫動著。

  平了平翻覆不已的情緒,狠下心,飛雪試著躲開。

  「飛雪。」齊漠昀焦急地走近她,天一亮,就是她大婚之日,天射莊再強大也擋不住這場婚禮,唯一的機會,就是令飛雪心甘情願不嫁,但……

  兩天來,他快馬加鞭奔向京城,腦中塞滿她的身影。為了飛雪,他冒著生命危險闖入皇城。他能想到的只有她,其他的他再也顧不得。

  「對不起——我……」齊漠昀低下頭,這一生他從沒有向任何人剖析自己的真心,他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如何才能安慰飛雪受傷的心。

  對不起?她訝然地咀嚼這個名詞,為什麼?他的到來,是為了另一次的利用與傷害?

  她永遠不會再愛他了,離開天射莊的那日,所有的情愛皆已成空。或者說,早在手鐲被厲墀僅剪碎的那日,她對他的依戀也冰消瓦解。

  「你又何必來呢?天一亮,我就是風將軍的夫人了,你既然不愛我,就不要逗弄我的心。」她冷漠的語氣嚇住了齊漠昀,飛雪從不曾以如此冷漠的態度對他。

  「飛雪……」齊漠昀心慌了,彷彿這次她真的會從他生命遠離。

  「我——愛——你——」齊漠昀激動地喊道。出口的剎那是那般的自然,沙啞的嗓音說出千古動人之語。

  飛雪驀然停下腳步,為他的表白震驚不已。

  「不要嫁,我不能看著你嫁給我以外的人,我無法忍受失去你。我愛你,只是我從未發覺,只是我傻得不知珍惜。」齊漠昀真心地說道。

  太遲了,為什麼不在一切都來得及的時候……飛雪悲哀地想道。

  所有的故事到此都該畫下句點了吧!她期待的男子親口對她說出那三個字,在她面前解剖真心……

  輕輕回眸,飛雪綻出了一朵不可思議的微笑,清澈澄淨的眸子像一泓深潭,溫柔地包裹住漠昀。

  「飛雪……」

  「天山常年開著一種純潔無垢的白色靈雪蘭,傳說中,它只出現在有情人眼前。如果你找得到,我……,」大過細微的聲音,含著不真實的迷離。

  「你會等我?」齊漠昀再次確定飛雪的真實心意,但得到的仍是迷離的笑靨。

  她的眼中藏著齊漠昀不懂的傷悲。「一輩子我都會等。」

  他默默點頭,聽見自己想聽的話,也該滿足了。「等我。」他依戀地再三回眸,才消失在夜色中。

  ※        ※        ※        ※        ※

  五更鐘響震動了整個皇城,也震出了飛雪臉上慘然卻美絕的笑靨。

  宮女訝見一夜未眠的飛雪,身軀寒透,唇畔卻掛著笑顏,美得像初綻的蓮花。

  「公主,請更衣,吉時快到了。」宮女喚道。

  「公主,上轎了……」

  「一拜高堂,二拜……」

  「謹兒,要常常回宮來看看為兄,如果……」

  飛雪任眾人擺,行舉繁紊的禮節,述出一句句吉祥話,從頭到尾她皆空洞地笑著。

  結束了,所有關於齊漠昀的一切。所有愛恨悲喜,在這日都結束吧!這麼久以來,她希望的只是一句愛戀,而昨夜,她終於得到了。

  紅漆桌上,紅燭灼灼地燒。從此她將在自己所建造的墓中,為他守一輩子。

  漠昀,不要怪我,你的愛能維持多久?三天?五天?一個月?還是一年?

  昨夜的事,就當是一場夢,她會永遠記在心底。只要想起那一句「我愛你」……

  愛他是一種傷害,早在她走出天射莊的那日,就已下定決心不再愛他了。

  但,她是真的會等他一生一世,因為在他之後,她再不可能為誰心動或心痛。

  他是她心中永遠、唯一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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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8 09:43: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四年後

  武林大會如期在長江畔舉行。早在半個月,兩岸江畔便出現了不少綵樓高台,附近的客棧也擠滿了人,等著看這難得一見的盛會。

  校場雖簡陋卻是搭在江面上的,這等困難的工程,乃是由天射莊數百名武師,在三天內趕出來的。因此,幾天來齊漠昀已成了話題人物。

  大會當日清晨,一支聲勢浩大的車隊緩緩地行向校場。遠遠看去,一面象徵天射莊,赤底繡金的大旗飄揚在空中,數百名黑衣紅腰帶的武師由姜蜊帶領,行於隊伍前頭。而數百匹駿馬尾隨在後,幾輛馬車摻雜其中,整支隊伍就這麼浩浩蕩蕩地由北至南行經百里,可人馬卻都精神飽滿,充分顯示出天射莊的實力堅強。馬車中的齊漠昀無神地看著窗外景致,他曾經多想要稱霸於這片土地,可是如今,他需要的只有飛雪,他卻連想都不敢想。

  四年前與飛雪一別之後,他便馬不停蹄地奔往天山。天山上,白雪皓皓,放眼望去只是一片空無。那瞬間,他就明白,或許靈雪蘭只是個……只是個飛雪設下的圈套,那麼冷的土地上怎會產生愛情之物?

  一直到半年後,姜蜊才依著他留下的記號找至天山。然後,淡淡地說了句:她嫁了。

  「在那般冰冷的雪地裡,又怎會產生情愛。」他喃喃地念著,臉上掛著苦楚的笑。「是啊,畢竟傷她太深了,畢竟……」

  他的世界就在那刻完全破滅,在那片一望無際的白雪裡。

  整整四年,再沒有一件事情能提起他的興致,稱霸武林的野心,如今已死。死了心的,不只飛雪,尚有他啊,為何飛雪不能明白?

  馬車忽地停於路中,一名身形矮小的人突地攔阻隊伍,恭謹地奉上一封信。姜蜊接過後,訝見封底上有著兩年前失去音訊的「墀瑾」二字。

  「莊主,是厲小姐寫來的。」姜蜊策馬行至馬車窗口說道。

  墀瑾!聽到這個名字,齊漠昀才略略提起精神,拆開信件。

  昀哥哥:你仍愛她嗎?

  武林大會時,段蒼嵐定會前往,雖不知會以何種形貌出現,但總是你的機會。若你能使他相信,你是愛飛雪的,依段蒼嵐的個性,一定會助你一臂之力,重新獲得她的真心。

  兩心既相許,為何要分離。

  「謝謝。」齊漠昀不可置信地盯著信,他從未想過,他仍有機會得到飛雪。

  兩年前,厲墀瑾離開的前夜,她把她如何設計飛雪的計劃和原因,源源本本地告訴了他。

  原來,自己喜愛飛雪的情意,早在不知不覺中表露得那麼清楚,只是,他自己卻愚昧地睪清,還讓墀瑾如此煞費苦心地扮演惡人。

  今日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全都怪自己。

  看著手中的信,齊漠昀心中突然閃過一絲希望。「姜蜊!」

  「你有什麼吩咐?」姜蜊答道。

  「還要多久才會到?」

  「快馬加鞭需一個時辰,若……」姜蜊話尚未說完,齊漠昀已至馬車快步而出行至一匹黑馬前,翻身上馬,朝前奔去。

  ※        ※        ※        ※        ※

  清晨起,會場即鼓噪不休,人人爭先恐後想一睹列位英雄人物的風采。尤其是齊漠昀。

  「來了!來了!」就在眾人皆不耐煩時,一名站在城牆上的男人大聲叫了起來。霎時,眾人不約而同地起身想要看看來人到底是誰。

  只見城門大開,彈指間百匹駿馬奔人了城中,向來獨來獨往的齊漠昀,此次反常地率領著上百名武師來此,恰如其分地顯示出天射莊的武力,令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齊莊主,我們恭候多時了。」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代表江南七雄率先發話。「駱少俠說他不會到了,還望閣下開打第一場。」

  齊漠昀一抬手,制止了老者的話。「我並非來參加比試的,各路英雄大可放心比試,天射莊的人絕不會加害各位。」逕自走向場中央。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這次大會算是為他和駱尹峰辦的,結果駱尹峰不來,而齊漠昀又說出這種話,簡直是把主辦人——江南七雄當作傻子。

  「我來,只是為了給各位一個交代。」此處如此嘈雜,他卻以卓然的氣勢,使眾人靜聽其言。

  「我十五歲那年,一夜之間天射莊主及夫人,雙雙為人所殺,相信這件事各位皆有耳聞。」齊漠昀的語氣中瀰漫著冷澀。

  「從那年起,稱霸江湖,便成了我唯一的野心。可能是我的野心太大,也或許是我看不清週遭……」他靜默了片刻,腦中閃過當年的飛雪,眸中永遠的哀愁。

  「冰冷無情、心狠手辣,是江湖中人給我的評語。」他淡淡地笑了。「任何會威脅到天射莊地位的,我都不曾留情。任何人對我而言,都是利用的工具,只是助我奪取天下的器物,我從不曾對他們用心。」他靜默了片刻,望了望眾人。

  「遇見她時,我仍是這樣的一個人,為了控制她,對她下毒,為了使她對天射莊死心塌地,我誘惑她愛上我。然後將她傷得體無完膚,而我仍傻到不知自己已經愛上她了。

  「四年前,她嫁給另一個男人,我卻沒有勇氣去阻止,沒有勇氣帶她離開……那或許是她今生唯一的幸福。我負她太多,又有什麼理由去阻止她嫁給另一個男人。」濃濃的哀傷感染到在場的每一人。

  空氣中的沉默冗長地罩著,眾人驚訝地對望,究竟是哪個女人,讓冰冷無情的天射莊主淒慘至此。

  「如果,可以再度擁有她,就算要我失去武功、天射莊和所有的一切,我都願意。武林盟主之位,我不想要了,如果不是為了這個位子,我又怎會失去她呢?」此言一出,人群中一雙眸子睜地閃亮,透出驚愕的光芒。

  「她出嫁前夜,我請她再給我一個機會,她說會等我一生一世,然而天一亮,她卻披上嫁衣,嫁的卻不是我。

  「我該滿足了!至少她答應這一生一世,心底都有一塊地方為我守候。」齊漠昀笑得淒涼。「她守我一世,我便等她一生。」

  人群中一名少年,因著他的話,安適地笑了,他真的錯看齊漠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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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齊漠昀頹然站在屋外,白天的話,句句實言。四年來,他一直這麼想的,如果飛雪能重回他身畔,哪怕要他放棄一切他都願意。只是,不再有機會了,在她離開的那日,就不可能再給他任何機會了……

  有時,他不禁想道,或許這是老天爺給他認清自己心意的機會。如果四年前飛雪回到他身畔,他可能會再度不珍惜她,也不會這般深刻地知道,自己愛她這個事實。

  晨間在武林大會中的美貌少年,無聲無息地走近齊漠昀,細細觀察他臉上每一絲愛憎傷悲。

  他訝然地看著齊漠昀臉上的悲傷,眼前的齊漠昀,絕不是當年那個冰心者。而後,他再度想起臨走前,飛雪眸中的情光,誰能料得到呢?這兩個被世人認為會冷心永世的人,各自為了對方化為一江流水,卻背道而流,以為對方仍是冰山。

  他曾以為齊漠昀會永遠是冰心冷酷的人,一直以為他對飛雪只有利用沒有愛情,看來他是錯了。

  四年前的他,太過年輕,不知情為何物,如果當年他懂情的話,或許就不會要飛雪離開他,也許他會想出更好的辦法。

  「你是……」一閃神,齊漠昀已看見他了。

  齊漠昀呆然地娣著少年,少年的容顏,他好像在什麼地方看過,卻無法和腦中的任何面孔連結上。他應該認得少年,為何他偏偏記不起他來。

  姜蜊站在遠處,見到一名陌生少年走近莊主,便趕緊向莊主所立之處奔去。

  「請問,閣下是……」姜蜊站在齊漠昀身旁,開口詢問。

  「在下段蒼嵐。不過四年未見,沒想到兩位都不記得我了。」段蒼嵐淡淡地笑了。

  「段蒼嵐!」姜蜊不禁吃驚地喊了出來。他呆然地瞪著段蒼嵐的笑顏,那個比莊主、艾小姐都冷的人,四年後,居然會溫柔地笑著。

  「你變了。」齊漠昀說道。

  「你也變了。早上你說的話是真的嗎?你真的愛飛雪?」段蒼嵐並未多加解釋,只詢問自己所關心的事。

  「愛又如何?她不再相信我,只願在墳中守我一輩子。」他苦澀地笑了,笑容中滿是無奈。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想她,卻只能在夢醒追悔。

  「如果,我要你離開天射莊,才肯幫你且不保證成功,你意下如何?」

  「那又何妨。」齊漠昀毫無猶豫地回答。

  「好。」段蒼嵐滿意地笑了,眼前的男人是真的愛飛雪。四年的時間的確可以改變一個人,連齊漠昀這種頑石,也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

  「進屋再談。」齊漠昀慎重地請段蒼嵐入內。

  段蒼嵐淺淺地笑著,微一頷首,輕步行入樹屋中。

  不太大的樹屋擺設得十分雅致,數張精美的竹椅整齊地圍繞著木桌。姜蜊恭謹地為他們奉茶,然後離開。

  「飛雪嫁給風允崇,是真的嗎?」段蒼嵐問道。

  齊漠昀失落地點頭。「若我和她今生無緣,又能怪誰呢?」

  「是嗎?」段蒼嵐實在不明白,飛雪為何要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那她現在住在震南館?」

  「嗯。」

  「你沒有阻止她。」明明是淡淡的語調,其內卻含著批判。

  「靈雪蘭。」一字一語都飽含相思之苦。「她要我到天山,找回純白無垢的靈雪蘭,說它只出現在真正有情人眼前……而我卻找不到。

  靈雪蘭!

  段蒼嵐訝聞這個名字,他以為今生再不會有人提起了。

  「傳說是真的,但普天之下已沒有純白無垢的靈雪蘭。」段蒼嵐大過冷靜的神情,令人不安。「十六年前,被藥師父一把火燒光了。」

  他永遠都記得,在天山山谷中漫燒了三天三夜的大火。

  白色的花瓣隨著火似雪般飄下,整整三天三夜,藥師父眼也不合地看著大火燒盡靈雪蘭,眸中深刻地烙著一抹他不曾懂得的情感。三日之後的清晨,他不知為何從夢中驚醒,尋到藥師父,卻為她臉上的決絕所震住。多年來,那一天所發生的事,一直烙印在他心中。

  「那……為什麼……飛雪。」齊漠昀不懂為什麼飛雪明知那已是不存在的東西,仍要他去找尋,那是否在暗示他,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可能……

  「沒關係,她在墓中守一世,我就在墓外陪她守一生。」齊漠昀知道自己能重新擁有她的機會並不大,平靜的臉上充滿了堅決。

  蒼嵐看著漠昀的堅持,決定不論用什麼方法,他都要恢復漠昀和飛雪之間的感情。

  「單憑你的話,我不能知道飛雪在想什麼,也無法對你做出什麼建言。三日後,在若東館見。」語畢,段蒼嵐便旋身而去。

  若東館是天射莊在京城的據點,並不是個有名的地方,故齊漠昀十分訝異蒼嵐居然知道。如果和段蒼嵐為敵,恐怕不是件好玩的事,漠昀淡然地笑著,慶幸自己沒有這個可怕的敵人。

  ※        ※        ※        ※        ※

  京城近郊的豪宅內,誰都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個簡陋的地方,一畦菜圃種著數種青菜,竹屋周圍則種滿各色花朵。

  飛雪正蹲在花圃中,細心地剪下花朵,她淺淺笑著,依序將花放入竹籃。

  四年來,她的日子簡樸自足,就如她所想——給她一座墓,她可以守一輩子。

  和風允崇一直都是有名無實的夫妻,沒有感情的聯繫,各自擁有一片完整的天空。

  四年來,唯一的缺憾,是心底仍忘不了他,但不再痛苦。四年來,這裡是她生活的全部,她沉靜地過了四年,將來也會這樣繼續下去。

  「大師兄!」飛雪低喃了聲,因她忽然聞到段蒼嵐身上特殊的香氣。

  「飛雪,好久不見。」段蒼嵐聲音由後傳來,依然悅耳。

  她訝然見到他臉上的笑,從前的大師兄是不會笑的,更不用說笑得如此溫柔,向來比她矮的身高,也超過她好多好多。

  「你長高了。」一瞬間,飛雪不再明白,自己究竟是段蒼嵐的師妹,或是他的姊姊。她含淚地笑著,似在高興他的成長,也在悲傷四年的消逝。

  「嗯。飛雪……過得好嗎?我聽說你嫁給風允崇了。」段蒼嵐希望飛雪能正視存在已久的問題。

  「嗯。」飛雪淡然的笑裡,有不易察覺的無奈。

  「你快樂嗎?你不愛齊漠昀了?」他相信飛雪仍是愛齊漠昀的。

  「師兄,我已為人妻子,再問我這個問題,不嫌太遲了嗎?快樂與否又如何?在他身畔的我,也同樣不快樂。」飛雪轉頭望向天空。

  「如果他仍愛你呢?」

  「身為人妻,早已沒有資格談這個問題了。」冷冷的笑意中有著固執,既然做了決定就不再後悔,這是她一貫的堅持。且此時此刻她的言行,代表著皇室的顏面,她如何能使皇兄丟臉?

  她知道,四年前,她根本就不該嫁給風允崇,但她如何能開口取消那場婚禮,面對滿朝的文武百官,看著殷殷期盼的皇兄,她如何能開口說出一個「不」字。

  「好,如果端堪答應了,你就會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嗎?」段蒼嵐又再問道。

  「已是過眼雲煙,你又何必再提呢?」

  她不懂,為什麼大師兄要在這麼久之後,再提起這件事,再過問她的快樂與否,每個日子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有沒有齊漠昀又有什麼差別?

  「四年前我不懂,不懂你為什麼過得那麼痛苦,卻仍不願離開齊漠昀,再怎麼傷悲,也無法割捨的情感是什麼?」抿了抿唇,段蒼嵐道出他原本不想說的話。「可是,現在我懂了,什麼叫愛一個人,什麼是心痛到麻木。因為我懂,我知道那種感覺,知道離別是比死更痛苦的一件事,也需要比死更大的勇氣和決心。所以,我希望你真正快樂。

  「四年前,我以為只要你離開齊漠昀,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悲痛,可是你並不快樂,像是死了心似的,比以往更加可怖。而齊漠昀也不快樂,雖然發現得有些晚,但他仍是愛你的。」

  「愛或不愛,你又從何知曉呢?」飛雪淒然一笑,望向段蒼嵐。「在離開天射莊時,我就決定這一生一世絕不回頭。」

  段蒼嵐深知她的固執,輕輕歎息,轉頭離去,此路不行,行旁路,他的固執,不但不亞于飛雪,還猶勝之數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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