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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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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假面的盛宴]毒婦不從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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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4 16:10:05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那日蕭杭被叫去安榮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九娘並不知曉。

    她只知道不過是一日的時間,整個安國公府的流言便被遏制了下來,再也沒有下人敢再亂傳一句。據蓮枝打聽回來的消息,說私下里處置了好幾個下人,于是所有人都不敢再妄言了。

    崇月閣那里是如何反應,暫且不知,有那個能力且手段將流言壓制下來,除了安國公夫人不會有第二個人。本來是朝霞郡主對付蕭九娘的手段,變成了婆媳過招,也不知道朝霞郡主會做何想。

    反正惱怒是必然的!

    九娘並沒有猜錯,知曉有人出手壓制流言,當日崇月閣那里便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這個該死的老虔婆,她怎麼不去死?早不出手,晚不出手,特意趕在那個時候!這兩日蕭郎一直未來崇月閣,本郡主派人去請,也是諸多借口。不用說,定是那老虔婆在蕭郎跟前給本郡主上眼藥了!”

    地上砸了一地的碎瓷片,朝霞郡主依舊怒氣未消,可以想見此時她心中有多麼惱怒。

    奶娘李氏站在一旁,也不敢出聲,直到朝霞郡主又罵了一會兒,氣得在軟榻上坐下,她才出口勸道︰“郡主您當日說要對付九娘子,奴婢便不贊同,您又不是不知她如今的身份。”

    朝霞郡主柳眉一挑,不屑道︰“她什麼身份?不就是一個縣主嗎,本郡主還是聖上欽封的郡主呢!本郡主的親舅舅是當今承元帝,本郡主的娘是與當今一母同胞的昌平公主,她一個下賤胚子,夠在本郡主跟前提身份?”

    李氏心中微微嘆了口氣,斟酌了下言辭,又開口道︰“確實,那蕭九娘自是不能比郡主您相比的,只是您也知曉蕭家一向的行為處事,那蕭九娘不管是從外貌還是從身份來看,對蕭家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咱們私下里動些手段,安榮院那邊也就只當不知,可若是鬧大了,可以想見那邊必然會出手。且——”

    “且什麼?”

    “那蕭九娘的縣主之位是如何得來,郡主您應該知曉,據聞當年楚王殿下也頗為對她另眼相看。如今楚王正在勢頭,既得陛下寵愛,東宮那處也對他頗為親近,先不說之前被陛下準許不之官,留在長安建府的恩寵,今年又獲封楚州都督,掌當地軍政大權。其門下也是附庸眾多,在六部任職的官員也有許多,赫然已是眾皇子中除過太子的第二人,哪怕是皇後所出的成王與劉貴妃所出的趙王,都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就那個殘廢?”朝霞郡主不屑一顧。

    李氏一臉恐慌,忙做手勢讓朝霞郡主打住,並左右四下看看是否有旁人所在。見屋中除了二人並無他人,心里才松了一口氣。

    她連連嘆氣道︰“按理說,奴婢不該以下犯上說這些,但公主殿下命奴婢照看郡主,奴婢自然責無旁貸。郡主您要記住,哪怕公主是陛下的親妹妹,您是陛下的親外甥女,但畢竟隔了一層。連公主殿下對楚王也是忌諱莫深,以禮相待,又哪能攤上您口中所說‘殘廢’一詞。”

    “這京中眾多人,誰人不知楚王是殘廢,但可有人敢訴之于口的?楚王為何會如此,您應該知曉的,這一直是太子殿下心中一個結,誰敢說出來,就是惹太子殿下不痛快,惹太子殿下不痛快不就是在陛下頭上動土了。想當年那李晨宇可是榮國公之子,只因酒醉一時妄語譏諷楚王,便被陛下問罪,牽連了榮國公上下幾百號人,前車之鑒,郡主您可要萬萬警惕啊!”

    朝霞郡主眼神驚疑不定,雖面上仍帶憤然之色,到底還是沒有再說出任何過激之言。

    “如今蕭家人打的什麼主意眾所皆知,皇後和成王乃至蕭家是不忿楚王的勢大,可到底還是得籠絡住這一大助力,自然不敢輕易得罪對方。只是這楚王素來是個冷面,哪怕對待成王等人,也是從來不假以顏色,而這蕭九娘是緩和兩方關系的一個契機,您說夫人又怎能允許你壞了她手里的這顆棋子。”

    朝霞郡主緊抿著唇,良久才道︰“那你說奶娘如今該如何是好?”

    “等。”

    “等?”

    李氏點了點頭,“咱們如今只有等等且看,要知道今非昔比,當年的另眼相看,說不定如今便是風過雲散,畢竟已經是幾年過去了。只是在沒有露出這個端倪之前,咱們不宜妄動。等楚王顯出態度,一旦那人失去自己應有的作用,還不是任憑咱們宰割?”

    這李氏不愧為昌平公主為自己女兒布置的智囊所在,一番言語是切中厲害關系,且極為老謀深算,可見也是個難纏的對手。

    “可若是楚王仍是對她態度不改呢?”

    “不會的。”李氏露出自信的笑容,緩緩而道︰“畢竟時間過去了那麼久,且當時二人不過相處月余,之所以蕭九娘能得到這個縣主之位,其實也是看她于楚王有救命之恩。如今恩情早已償還,楚王又是那樣一個秉性,又怎麼可能還會繼續對一個黃毛丫頭另眼相看。而且一直有流言傳出,楚王其實有一位心上人,乃是孟國公幼女孟嫦曦。那孟嫦曦小小年紀,便有傾城之色的美名,背後靠著孟家,又哪是一個蕭九娘可比的?!”

    “也就是說她任憑咱們宰割的時日,其實並不遠?”

    李氏點點頭,“所以郡主咱們只要暫且忍耐,待蕭家對蕭九娘失望,待蕭九娘鎩羽而歸,她便再沒靠山,以後郡主想如何對付她,自然沒人從中阻礙。”

    “好,我聽奶娘的。那小囡那個賤丫頭呢?本郡主實在看她礙眼,若不然將她從六娘那里挪出去?”

    李氏心中直搖頭,第一萬次感嘆自己怎麼攤上了這樣一個主子。可她身為朝霞郡主的奶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只能盡力輔佐與她。

    她耐著性子道︰“郡主可別忘了郎君那處,既然戲已經演了幾年,何不繼續演下去,大動作咱們不做,可不代表小動作也不能,如此好的一把刀,自然捏在手里才是正當,偶爾還能與那蕭九娘添添堵,又能籠絡住郎君,也不過是賞她口飯吃,又何樂而不為?”

    李氏所言句句說入了朝霞郡主心坎,讓她連連點頭贊許。深嘆自己早年聽不進人勸,以至于錯過許多良機,若是早聽奶娘的,想必也不會經歷之前那些不如意。

    李氏見朝霞郡主聽了自己的勸,不禁心下一松,暫且是安然了。

    *

    轉眼間,安國公府內的眾人便轉移了目光。

    無他,皆因安國公夫人的大壽到了。

    安國公夫人這次過得乃是整六十大壽,此乃府中現今最最重要之事,上上下下均是開始忙碌起來。

    關于這過壽,早先府中眾人便開始準備了,若是再嚴格來說,從去年便開始陸陸續續的準備,該發下的請柬以及當日筵宴的準備,則是提前一月便開始分發與準備。

    九娘早就知曉這一事物,當日從蘭陵回長安之前,說辭便是要趕著安國公夫人的大壽之前。至于壽禮,九娘提前便備好了,不過是自己親手所做的一雙鞋。

    像她們這些年紀不大的小娘子,若要送什麼價值連城的稀罕之物,也是沒有那個本事,且當日的賀禮必然不凡,所以一件親手做的物件,既能拿得出手,且還能表達一番孝心,也比較附和九娘等人的身份。

    這一日,安國公府內熱鬧非凡。

    下人們早在天未亮之時,便開始忙碌起來了。府中所有男丁女眷們盡皆起了個大早,天剛破曉之際便來到安榮院給安國公夫人請安並賀壽。

    安國公夫人今日穿得格外隆重與喜慶,坐在上首處一臉慈祥的笑意。各房男丁女眷分次序,一一進門給安國公夫人賀壽並奉上壽禮及賀詞。之後在府中地位稍微高點的俱是被留下來,其他的則是都散了,然後大家陪著安國公夫人用了碗長壽面,九娘也赫然在其中。

    之後便沒有這些個小輩們的事了,大家盡皆散去,而其他人則是該去前院的去前院,該留在後院安排的留在後面。今日賓客眾多,恐怕長安有點名望的人就都會到來,是時賓客眾多,自然宴開幾處,普通的賓客自然是在前院招待,像一些稍微親近之人或者比較重要的人物自然要安排在後處。

    幸好大齊男女大防並不嚴重,許多筵宴都是男女同宴的,倒不是太難處理。

    九娘是小輩,自然輪不到她出面,不過蕭家估計打著今日讓幾位小娘子露面的打算,也算是正式進入大家眼底,所以崔氏也是吩咐了,讓九娘等人回去歇息片刻,將自己收拾妥當,靜待有人傳喚。

    今日起得太早,所以回翠雲閣後,九娘便睡了一會兒。也不過睡了半個時辰的樣子,蓮枝幾名婢女便將她叫醒,開始為其梳妝打扮。

    今日場合不同,自然不能做尋常打扮,衣裳和首飾都是府中提前準備好的,九娘是一身鵝黃色雙鸞紋交領窄袖短襦,配一條石榴紅的齊胸襦裙及五暈銀泥披帛。九娘本就生了一身白皙光滑的好肌膚,被這一身裝束一襯,更顯得眉眼兒精致,清艷絕倫。

    蓮枝為九娘梳了飛天髻,先是將頭發分為三束,又用細銀絲絛縛住,向上盤卷成環狀,抽其髻直向上,之後用金質釵朵固定,又在鬢旁插了幾朵鬢花與一朵累絲赤金的鬢唇,鬢唇上細細的金絲流甦垂在九娘眉梢,襯著她眉心的那抹金色的花鈿,更顯出一股華貴的氣質。

    靈動而不失貴氣,清艷而不顯得妖嬈。

    這是九娘第一次盛裝打扮,顯得格外明艷照人。

    到了流波亭外,十娘等人與她先後腳都到了。

    這流波亭說是亭,其實是一處臨湖水榭,面積寬廣,平日里極少開放。今日或許是賓客眾多,便將此處設為招待之處。筵席自然不是設在此處,不過是一些貴婦與貴女們暫作休閑之地。

    待九娘等人步入進去之時,已經到了不少人,大多都是貴婦與一些貴女們,個個打扮的雍容華貴或是明艷動人或是清新脫俗,將這處亭榭照耀得憑空亮眼許多。

    九娘幾人的到來惹得眾人矚目,崔氏將幾人叫在身邊處,狀似尋常的和幾位貴婦介紹說是府上的小輩。

    既然能到得此處來的,都不是簡單人,幾名貴婦自然順著話音贊賞九娘等人都是美人胚子,以後長安城中定然又會多幾名讓人聞名遐邇的大美人兒。

    蕭三娘等人也在這處,不過她們不同九娘幾人,她們是嫡出,又從小和父母長輩出入各種交際圈子,也是有一眾自己的玩伴的。早已是散落其中,各自和各自說得來的玩伴說著話。

    見崔氏叫自己,蕭三娘便走了過去,之後將九娘幾人帶入貴女人群中,也算讓她們順利融入這一圈子。

    只是到底不熟,寒暄幾句,九娘幾人便坐于旁,就當是個陪客了。

    說了沒一會兒話,就有人說屋里太悶,提議到外面去散散心。剛好散在四周的幾群貴女都有此意,便由蕭三娘領頭帶著眾人去了外面園子當中。

    沒有長輩們在跟前,這些貴女們到底要松散許多,有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話,也有去花圃草地處撲蝶玩耍或者賞花之內的。

    此時陽光明媚,正值初夏,雖有日頭卻是不熱,鳥語花香,少女們的笑聲悅耳,組成了一副極美的畫面。

    蕭三娘年紀長于眾人,又是東道主,自然是要負責招待眾人的,便將一眾不願在太陽底下呆著的少女安排在園中一處亭閣中坐著。

    這亭閣面積寬廣,案幾坐榻都是現成的,且早有婢女們備好的茶水以及美味的瓜果。這一眾十多名少女,年紀有大有小,有十六七歲年紀和蕭三娘相仿的,也有十三四歲和蕭六娘等人同齡的。分為了幾撥,一撥和蕭三娘坐在一起,一撥和四娘六娘等人坐在一處說話,也有兩三人為一群坐在其他處,散落在這處敞亮的亭閣之內。

    沒有長輩們在,這些少女們都顯得適意不好。

    九娘幾人與眾人不熟稔,又不好離場,只能繼續干著陪坐的活兒。九娘見多了這種場合,自然處之泰然,蕭七娘和蕭八娘等人第一次接觸這種場合,可以看出有些拘謹。尤其是蕭倩蕭八娘,可能是日里小心翼翼慣了,總是坐在一旁當木頭人也是不好,便殷勤的為幾處布置茶水。

    蕭六娘和蕭四娘坐在一起,見了這幅畫面不禁撇了撇嘴,旁人大抵是明白她為何撇嘴的。都是世家貴女,身份都是差不多的,這端茶之事自然有婢女們做,一個貴女做這些倒是落了下層了。

    只是各人性格不同,看法也就不同,秉性寬和一些的,見了此景就當對方年紀小,極為好客,行為頂多有些失當。至于有的則和蕭六娘看法差不多,覺得此人太沒有貴女們的儀範了。

    “蕭六娘這是你妹妹?倒是殷勤得很!”一名和蕭六娘年紀相仿的粉衫少女如此說道。

    蕭六娘斜了她一眼,“我可沒有這樣的妹妹!”

    這群人離其他人所坐之地還有些距離,且兩人又是低言,所以倒也沒有傳入蕭倩的耳中,只是兩人身旁的幾名少女俱是聽到了,皆是抿唇一笑。

    大家都知曉蕭六娘和崔十娘素來有矛盾,兩人一旦呆在一處就是針尖對麥芒,倒也沒有驚訝眼前發生的這幕。

    “我不記得她似乎叫蕭八嗎?你是蕭六,她是蕭八,難不成不是你妹妹?”崔十娘言中帶有取笑之意,不過到底是在別人家,大多都是收斂的。見蕭六娘似乎要炸毛,崔十娘又轉移了視線,“咦,那人好像也是你家的,倒是個美人兒。”

    她說的正是坐在不遠那處,一副處之泰然模樣的蕭九娘。

    “我記得她好像是蕭家五郎君之女,排行為九,叫蕭九娘。”有之前認真聽蕭三娘介紹的少女,插了一句。

    “那不就是你親妹妹了?”

    蕭六娘氣悶至極,從層面上來講,蕭九娘確實是她一個爹的親妹妹。可她自幼被朝霞郡主教養長大,又哪里會認一個‘小賤人’為親妹。只是這種話當著眾人面前肯定不好講,只能氣鼓鼓側過臉,就當做沒聽見。

    見此,崔十娘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我記得蕭家好像出了位縣主,就是這個蕭九娘吧?”

    “我記得好像也是。”

    這個消息在長安眾世家豪門之間並不是什麼秘密,所以這些貴女們大多都是有所耳聞的。

    當年因這個有食邑的外姓縣主,沒少在長安城中引起熱論,所以此時講起,大多人都記憶了起來,也因此望著蕭九娘的眼神格外羨慕。

    崔十娘挑起的話茬,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恥笑蕭六娘的好機會,拿著帕子掩著嘴笑了笑,“也倒是奇怪哦,此人明明是你的妹妹,卻是越過你被封了縣主。要知道六娘你外祖母可是公主,你阿娘是聖上欽封的郡主,按此殊榮,這縣主怎麼也是應該封給你的,難道你阿爹和阿娘偏愛這個妹妹些?”

    蕭四娘自然要為六娘說話,忙道︰“崔十娘你快別亂說,六娘和九娘可算不上是親姐妹。”

    崔十娘眼珠一轉,“那就是說這蕭九娘是庶出了,庶出的居然越過嫡出被封了縣主,蕭六娘你怎麼忍受得了?!”

    蕭六娘自然忍受不了,當年冊封蕭九娘的聖旨下來,她可是和朝霞郡主鬧了許久。可這縣主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封的。像縣主和郡主這種女子爵位,一般只有皇族女子才可俱被資格。外姓也有,但是極少,一般不是本人立下了天大的功勞,便是其父權勢滔天或功勞甚大萌蔭而來。

    當年朝霞郡主這個郡主便封得有些不恰當,按理公主出嫁後,雖本身還是皇族之人,但其夫其子女並不是。郡主一般是封給皇子或者親王之女的,朝霞郡主不過是外姓女。可昌平公主不同一般,是承元帝的親妹妹,朝霞郡主又是承元帝的親外甥女,所以給外甥女一個郡主的封號也不是不可。

    可若是從蕭六娘的身份來講,卻是又遠了一層,大齊可沒有郡主之女被封為縣主的規矩。

    蕭六娘本就忍著脾氣,如今又被崔十娘這麼一刺,頓時宛如點燃的炮筒子似的,炸了起來。

    “崔十娘,你找茬是吧?”

    這確實是找茬。但崔十娘可不會這麼說,她眨了眨無辜的大眼,“我不過是好奇問了問,怎得又惹得六娘妹妹不悅了?”

    “你——”

    “咦,那不是嫦曦妹妹嗎?怎得今日她也來了,我出去迎迎。”

    一個柔婉的女聲打斷了蕭六娘的話語,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亭外。

    淡金色陽光下是一名身著粉衫少女,巴掌大的小臉兒,吹彈可破的如玉肌膚,如柳般的秀眉,小巧精致的鼻子,水靈靈的大眼,嘴旁噙著輕笑。她從遠處漫步而來,讓人疑是九天玄女般的清麗無雙,不需粉黛便可天姿國色,艷冠群妍。

    少女年紀並不大,臉頰還略帶了些許稚嫩,但已可以看出傾城之姿,怪不得長安有人廣傳,孟家有一女,傾城之色麗無雙。

    此人正是孟家的嫡幼女,孟嫦曦。

    那名出聲的少女迎了出去,亭中的一眾人也紛紛起身而出。

    孟家在長安城內的特殊,眾人皆知。安享了幾十載殊榮,若是無意外,只要承元帝不死,太子不死,孟家便是凌駕眾世家之上的特殊存在。

    而孟嫦曦,其祖是先皇後之父孟國公,其父是先皇後的同胞兄長,中書省中書令大人孟霄,孟家的女兒少,嫡出的更是少之又少,孟嫦曦是嫡長房唯一的女兒,從小可謂是萬千寵愛在一身。

    尤其孟嫦曦從小與元章太子親近,元章太子特別寵愛這個小表妹,也因此顯得孟嫦曦地位格外特殊。這是一個天生便積聚了所有令人羨慕根源在身的寵兒,永遠是眾人目光聚焦的所在。

    “嫦曦妹妹,怎麼今日有空出來?”鄭琪雨走上前,親熱的道。

    她和孟嫦曦年紀相仿,孟嫦曦之母鄭夫人乃是鄭琪雨的姑母,所以兩人算是從小熟識,關系也比較親近。

    孟嫦曦見了鄭琪雨,微吐舌尖,天真的笑了笑,“阿娘本是拘著不讓我出門,不過今日成王和楚王哥哥都來了,我便同他們一同來做客。我嫌屋中太悶,便出來賞景散散心。”

    其他人大多與孟嫦曦只是見過,卻並不熟,也不好上前搭話,只能站在一旁看著兩人說話。

    聽聞孟嫦曦是和成王楚王兩位殿下一起來的,自然是羨慕之至。只是別人的地位擺在那處,從小出入宮廷宛如自家,卻是旁人比不了的。

    這時,有幾名和鄭琪雨熟稔的少女,借著由頭靠上前去,倒也和態度隨和的孟嫦曦搭了幾句話,引來眾人的羨慕的目光。

    一時間,那處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時,一旁花叢中突然跑出來的一物,渾身雪白,毛茸茸的。

    乃是一只名貴的波斯犬。

    九娘乍一看去還以為是小酒兒,再正眼一看,卻發現並不是,小酒兒是渾身雪白,身上沒有一點雜毛,而這只卻是小腦袋正中央有一撮黑毛。

    只見孟嫦曦彎下腰去,招了招手,“雨點兒,快過來,別到處亂跑。”

    一看便知這只小狗是孟嫦曦的。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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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4 16:10:20 |只看該作者
第51章

    此時的波斯犬在長安來說,還是比較罕見之物,即使是在一些豪門世家也很少能得。

    要知道這種波斯犬屬于番邦進貢之品,尤其這種純淨的毛色,在貢品中也是極為罕見的,尋常人家又哪里能見到。所以一見到憨態可掬的小雨點兒,眾少女皆是目露好奇之色。

    “這是小狗嗎?”不禁有人這麼問道。

    “跟一般的小狗崽不一樣呢。”

    自然是不一樣的,大齊境內的狗許多都是大型犬種,小型犬也有,卻沒有這種渾身雪白且毛茸茸的,看起來十分可愛的小狗。

    少女們素來對這種小動物沒有抵抗能力,一只白色的小兔子都能讓少女們稀罕不已,更何況這種罕見的小狗崽呢。

    有懂行的少女羨慕說道︰“這是波斯犬,乃是貢品,這種純白的毛色,即使是在貢品中也是極少能見的。我阿爹乃是鴻臚寺少卿,我是聽他講的,這種波斯犬近多年來,也不過只上供了兩只,這恐怕是其中一只吧。”

    這群少女們非富即貴,貢品對她們來說並不是什麼罕見之物,可貢品中的極品乃至珍品,卻是極少有人能得到或是見到了。

    眾人一聽這少女如此說,頓時打消了回家讓各自父母也弄一只來養的打算,這樣稀罕的東西,大抵也只有像孟嫦曦這樣身份高貴之人才能有的。

    孟嫦曦抱起小雨點兒,笑著道︰“這是太子哥哥送給我的。”

    一聽此言,眾人更加羨慕了。

    不禁有那兩眼直冒星星的少女道︰“它真可愛,能給我摸一下嗎?”

    “是啊,它可真可愛。”

    “你瞧它舌頭,那麼一點兒,還是粉色的呢。”

    “我也想摸一摸。”

    看得出孟嫦曦也是個平易近人之人,聽聞此言,便將胳膊往前伸了一伸,將小雨點整個身子都露了出來。

    眾少女們俱都圍了上去,邊感嘆,邊小心翼翼的觸摸,臉上都是甜美的笑,可見是小雨點兒著實惹人喜愛。

    蕭家人和孟家人素來不對盤,當然這是私下里的,一個是元后的家族,一個是現任皇后的家族。按理說,死了的肯定沒有活的價值大,可關鍵承元帝是個念舊情之人,且是個痴情之人,所以在外人來看,孟家和蕭家沒兩樣,都是后族,且蕭家是前朝流傳下來的世家名門,似乎聲望要比孟家高上許多。可在許多明眼人眼里,卻是知曉在承元帝心目中,蕭家的地位是萬萬及不上孟家的,從這些年的行舉就可以看出。

    再說誇張些,孟家所到之處,蕭家人大多退避三舍。當然並不是蕭家人有多麼的怕孟家人,而是總覺得矮人一頭,且有蕭家的政敵也不乏總拿此事譏諷蕭家的。所以為了不產生多余的糾葛,蕭家人極少會和孟家人有所交集,一般在外踫面了,也大多都是點頭便過,偶有女眷在外交際遇見,也大多與對方不相往來。

    長輩們的行為處事,對小輩們也多少有些影響,蕭三娘等人年紀比九娘等人長,且從小隨同父母在外行走,也是明白這些道理的。

    蕭三娘也就罷了,她素來懂事知禮,即使孟嫦曦一來,便有搶自家風頭之嫌,但到底要有東道主的風範,她也只是笑笑未語。可蕭六娘就不行了,若論這世上最讓蕭六娘討厭之人,蕭九娘排一,那麼孟嫦曦就是排第二了。當然,她對孟嫦曦的這種討厭,是夾雜著嫉妒眼紅等等情緒所在,總而言之就是讓她厭惡,只是她知曉自己招惹不起孟嫦曦,平日里也只能忍聲吞氣。

    此時見了孟嫦曦讓眾人圍著,出盡了風頭,她眼珠一轉,將目光移到站在一旁的蕭九娘身上。

    “上官曉夢,這狗有你說的那麼稀罕嗎?我怎麼不覺得啊,你是不是在騙大家?”蕭六娘道。

    上官曉夢便是之前那自稱阿爹是鴻臚寺少卿的少女,她也聚在孟嫦曦身邊,與眾人一起討論著小狗有多麼可愛。

    此時聽聞有人點名道姓,她頓時一愣,會意過來,漲紅了小臉,“我沒有說謊,我阿爹是鴻臚寺少卿,專門負責外來使節、四夷君長朝見之禮、收貢、回賜之事,所有的貢品都是要經過鴻臚寺的,我也是幾年前聽我阿爹所言,用得著去騙你!”

    所有人都轉頭去看蕭六娘,連孟嫦曦也是。

    孟嫦曦臉上雖還帶著柔笑,但眉宇間卻露出了一絲不悅。

    這蕭六娘質疑上官曉夢所言,就是在質疑小雨點的珍貴。小雨點乃是太子哥哥送給她的,太子哥哥送她之物素來都是珍稀,且孟嫦曦也知曉這種波斯犬極為罕見,尤其是這種毛色極為純淨的。她並沒有因蕭六娘之言便質疑小雨點的珍貴,她只覺得這蕭六娘是在挑釁她。

    所有人都覺得蕭六娘是在挑釁孟嫦曦,也因此大家都用看傻子的眼神去看蕭六娘。當然也有人用看戲的目光去看蕭六娘,那人就是崔十娘。

    蕭三娘本是與幾名年紀相仿的少女站在一旁,她們俱都是十六七歲,年紀比其他人要大一些,雖內心也是蠢蠢欲動,但也懂得什麼叫矜持。

    此時見蕭六娘犯了蠢,她趕忙上前幾步拉著蕭六娘,並對孟嫦曦道︰“曦娘子不要見怪,我這六妹素來是個心直口快之人,她並沒有其他意思。六娘,還不和曦娘子道歉。”

    蕭六娘露出倔強之色,揮開蕭三娘拉她的手︰“我本來就沒說錯嘛,她將那狗說得那麼稀罕,可是九妹妹不也養了一只嗎?!”

    此言一出,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一直站在一旁沒說話的蕭九娘身上。

    九娘自蕭六娘出言,便心覺不妙。果不其然,這蕭六娘沒忘記坑自己一把,蕭九娘自是不會當做蕭六娘是一時說漏了嘴,別看蕭六娘素來任性霸道,可在世家之中,哪有什麼天真爛漫之人。若是有,大多也是裝出來的。

    不待九娘開口,一旁便有少女紛紛說道︰“蕭六娘,就算你嫉妒嫦曦,也不能如此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啊!”

    “就是就是。”

    “上官曉夢沒說假話,我也聽家里長輩談起過這種波斯犬。這種波斯犬是從極遠的地方進貢而來,且這種毛色純淨的極為稀罕,即使是在番邦那處,也是少見的。”

    “都說了這是貢品中的極品了,你還以為是泥腿子們養得那些小土狗啊,是個人都能弄一只來。”

    孟嫦曦和蕭六娘相比,不用想大家自然是捧著孟嫦曦,所以說話也格外不留情面。

    蕭六娘一副又氣又惱的模樣,望向蕭九娘,“九妹妹你來說,你是不是有一只和這個一模一樣的,且一絲雜毛都沒有的波斯犬?”

    所以說,蕭六娘是在給蕭九娘挖坑,若是蕭九娘說沒有,蕭六娘丟臉不說,也會連累在場所有蕭家小娘子們丟臉。今日乃是安國公夫人大壽,這是蕭家的地界,大家一起丟這麼大個臉面,還是在孟家人面前丟臉,事後不用說,蕭九娘一定會受罰。

    若是蕭九娘說有,那麼絕對會得罪孟嫦曦,因為之前蕭六娘挑釁的態度太明顯了,且若是九娘真拿出一只和小雨點一模一樣的小狗,那麼所有之前大家推崇孟嫦曦之言,就不是推崇了,而是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打在孟嫦曦臉上。

    孟嫦曦顏面盡失,又怎麼會不去記恨蕭九娘?以後蕭九娘還得在貴女圈子走動,得罪了孟嫦曦,就等于得罪了圍繞在她身邊的許多貴女們。有孟家那座大山在後面,九娘日後踫見的刁難可想而知。

    現在就是一個選擇題,大家一起丟臉,事後自己被長輩們責難。應了蕭六娘所言,讓孟嫦曦大跌臉面,以後出門在外,寸步難行。

    蕭九娘對孟嫦曦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記憶猶新,因為上輩子她便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得罪了孟嫦曦,以至于招來了許多禍事。

    那時候的九娘與如今不同,雖有個蕭家之女的身份,卻有不如沒有,朝霞郡主以及蕭六娘等人,從來不吝于為她宣揚,以至于蕭九娘不好的名聲在外。也因此九娘雖能出入貴女圈子,卻與眾人格格不入,沒人願意與她相交,她所面臨的從來是譏誚或者鄙視意味極為濃烈的目光。

    而高高在上、出入盡皆被眾人包圍的孟嫦曦,對她而言是一個極為遙遠的存在,可望而不可及。甫一開始面臨各種機鋒與刁難,九娘僅以為是朝霞郡主或者蕭六娘等人暗中做的手腳,她也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後來有一次,她才發現不光是這些人,還有本與自己從沒有任何關聯的孟嫦曦也曾指使人與自己為難。那時候九娘是不懂的,她不懂高高在上的孟嫦曦為何會來刁難她一個小人物。其實到後來她也沒弄懂,因為兩個人是兩個圈子兩個世界的人,她沒有機會也沒有資格去質問孟嫦曦。

    繞了兩輩子,境遇竟然如此相同,有差別的只是上輩子的蕭九娘,並不知曉自己是怎麼得罪了孟嫦曦。其實在九娘想來,她真的有些冤枉,這些上輩子的冤枉因為此時所發生的事,變得清晰起來,蕭九娘笑了。

    既然左不過我總是要‘得罪’于你,那麼就落實它吧,也免得日後自己再覺得冤枉。

    面對蕭六娘逼問之言,九娘勉強的點了點頭,讓眾人看去就仿佛是蕭六娘逼著這個同父妹妹說的違心之言。至于為什麼會如此,肯定是要讓蕭六娘能下得來台啊。

    眾人望蕭六娘和蕭九娘的眼神,頓時不恥了起來。

    鄭琪雨瞥了蕭六娘一眼,道︰“若是只用說,我也會編出我家有多少只的話,蕭六娘你也無須讓你這妹妹來附和你的假話,給自己找台階下,將狗抱出來比過才是正當。”

    “我用得著讓人配合給自己找台階下嗎?九妹妹,快將你的狗抱出來給她們看。”

    九娘也只得去找了一名婢女,低聲對她吩咐了幾句。

    那婢女匆匆而去,氣氛一時有些僵住了,眾人的目光都是驚疑不定,難不成這蕭九娘真有一只珍稀的波斯犬?可她無德無能,憑什麼可能會有這種貢品之中的極品?

    孟嫦曦之所以能有,那是因為人家背靠著孟家,且有個太子表哥,這蕭九娘有甚?一個蕭家的庶出女兒,別看和眾人坐在一塊,若是沒有那個縣主身份,恐怕要憑空比眾人低上一等。沒看到那蕭八娘小心謹慎為眾人添茶倒水的姿態嗎?那才是這種假嫡女應該有的位置。

    俱都是大家出身,所以對彼此家族中一些潛規則也盡皆知曉。這世家嫡女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可不是你自己給自己臉上貼塊兒金子,那便是了。

    蕭三娘見氣氛尷尬,只得又站出來做和事老,招呼著大家進亭中去坐,免得曬黑了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肌膚。

    現如今以白為美,自然沒有人和自己容貌過不去,俱都是入了亭中。

    進入亭中之後,大家雖是坐了下,並又讓婢女換了茶水,卻無人將心思放在此處,俱都等著那蕭九娘拿出一只和孟嫦曦一樣的名貴波斯犬出來。

    孟嫦曦坐在鄭琪雨身邊,面上帶著淺笑,卻似乎有些心有所思的撫著小雨點的長毛。

    不多時,從外面來了一名婢女,卻是蓮芳。

    眾人見只來了婢女,沒來狗,俱是都面露譏諷之色的看著九娘。殊不知,並不是沒有狗,而是這次九娘等人俱都沒有帶貼身婢女在側,九娘不過是派了一名陌生的婢女去翠雲閣。蓮枝素來是個心思縝密之人,自然怕暗中有什麼玄機,便派了蓮芳過來詢問究竟。

    “怎麼,你們的狗呢?”鄭琪雨譏諷道。

    換平時,素來文靜的她自然不會如此說話,可今日讓她來看,卻是蕭家這幾個人實在太過分了,一再挑釁她們。

    “九妹妹,你的狗呢?”蕭六娘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問道,可九娘卻沒有忽略她眼中看好戲的惡意。

    “婢女傳錯話了,九娘已經吩咐過了,待會兒就到。”

    “哼,那咱們可等著了!”

    眾人只當蕭九娘是勉強之言,估計是大話說滿了,如今在想什麼法子補漏。

    這些少女甚至俱是已經打算好了,哪怕等下出現了什麼長輩叫眾人過去的事,也一定要等著這蕭九娘把狗抱來再說,絕不會讓她就此瞞混過去。因為方才蕭六娘的挑釁之言,不光挑釁了孟嫦曦,也傷了她們這些吹捧孟嫦曦之人的顏面。

    是個人都會惡心這種行為,只能說蕭六娘的行為太過,惹來了眾怒。

    有與蕭三娘相熟的少女,略顯擔憂了望了蕭三娘一眼,蕭三娘無奈嘆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

    其實蕭九娘有一只波斯犬,蕭家人盡皆知曉,甚至有些人知曉是楚王所贈。只是知道這點的人卻極少,畢竟事情是在蘭陵那邊發生的事,且九娘自從回到長安後,從不將小酒兒帶到人眼前,所以許多人都是沒見過的。

    蕭三娘並不懷疑九娘會抱不出來一只波斯犬,她擔憂的是蕭九娘抱不出來一只比小雨點毛色還純淨的波斯犬,因為蕭六娘方才所言說得極為挑釁,不但跟這只相像,且一絲雜毛都沒有的。

    其實這句話才是刺中眾人的根源所在,波斯犬罕見卻不是沒有,若是在場這些少女真心想要,憑著家里的權勢花大價錢大精力,也是能弄上一只來。可像孟嫦曦懷中所抱這只,卻是極為稀有,因為它渾身雪白,除了頭頂有一撮宛如小桃心似的黑毛,一絲雜色的毛都沒有。

    所以這狗也是看品相的,若是這撮雜毛長在其他處,自然是敗筆,可它恰恰是長在頭頂處,看起來就給小雨點兒平添了幾分可愛和調皮,只是比起那渾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的卻又是低了幾分,要知道就好比眾人冬日里所穿的裘皮,也是純色為最佳,有雜色的卻為下等。

    這道理是一樣的,而蕭六娘挑釁之言恰恰是踩低了孟嫦曦的小雨點兒,去抬高了九娘的狗。雖沒有一句之言是說這小雨點兒不如小酒兒的,但話音無不是在說如此。

    恰是此言戳進了孟嫦曦的內心,她自認從來高高在上,又怎麼可能不如一個蕭九娘。太子哥哥手中所出盡皆極品,又怎麼可能會不如這蕭九娘的。也許這世上確實有毛色純淨沒有一絲雜毛的小狗,但也絕不會是她蕭九娘所擁有!

    隨著時間的過去,蕭三娘越來越焦慮了。

    這番是在自家府中,她在姐妹中又是為長,鬧出了這種矛盾,其中也有她之過。可蕭六娘素來不聽人言,且任性妄為,面對這個五房的妹妹,蕭三娘很多時候也極為頭疼的。

    若是此事立馬有個決斷還好,就當快刀斬亂麻,該怎麼樣怎麼樣,該丟臉丟臉,該賠罪賠罪。可偏偏中間出了岔子,一直沒個下文。這讓她心中越來越焦慮,甚至忍不住猜想等下下不來台的各種情形,也讓她面色越來越難看。

    包括蕭四娘蕭五娘也是這種情形,所謂的鈍刀子割肉最疼,大抵和這個道理是相同的。

    這姐妹幾人的難看臉色,更加落實了眾人的猜想,甚至有人出言道可千萬不要找長輩當救兵,她們不看到狗可不是不會離開。

    這話將蕭三娘氣得不輕,索性也不補救想法子了,該咋地就咋地吧。

    只有蕭七娘幾個在蘭陵呆過的人,臉色有些怪異,只是她們一直不為人所注意,此時又是坐在邊角處,更是沒有人注意到她們了。

    就在這時,亭外傳來幾聲狗叫。

    小雨點聽到這幾聲狗叫,頓時坐立難安了起來,在孟嫦曦膝蓋上似乎有些待不住的模樣,想往下跳。

    眾人的目光都往外看去,就見一道紅白相間的影子以極快的速度往這處奔來,幾乎只是一眨眼,那影子就躥入亭中。

    到了亭中,它停頓了一下,不過也只是一下而已,便在人群中認出了九娘,沖她奔來。

    小酒兒被拘在翠雲閣好多日了,一直沒出來撒歡,這會兒被蓮枝抱出來,起先還老實,到了後面就跑起來給蓮枝追了。幸好它也知曉此地不熟,不能亂跑,蓮枝倒也一直綴在它身後。

    來到這處,它嗅到了九娘的氣味,便心生興奮,一路隨著氣味飛奔直至亭中。甚至連同類的氣味都沒有去管,只顧得去九娘裙邊撒嬌賣乖。

    今日的小酒兒打扮的格外漂亮,蓮枝幾個婢女素來稀罕小酒兒,平日里喂食沐浴打理毛發從來勤勉,且幾名婢女年紀不大,也有童心,閑暇之余便喜歡給小酒兒做些小衣裳小褂子什麼的,甚至連發飾都有做過。

    九娘日里看著好笑,也就由著她們去弄。

    今日小酒兒便穿了一身大紅色小褂子,短短的只及腰間,背上縫了一只大大的蝴蝶結,襯著白毛更顯可愛。且這還不算,頭頂上也被人束起一小撮白毛,上面綁了一只小小的蝴蝶,簡直可愛得不要不要的。

    它邊哈著氣,吐著小粉舌,邊對九娘使勁搖著尾巴。見九娘不和自己說話,便一下子躥到對方膝上去,撒嬌的去用頭頂九娘的手。

    對于頑皮的小酒兒,九娘從來是無奈的,只能撫著它頭頂的毛,去安撫興奮的它。

    安撫了兩下,小酒兒平靜下來,這才注意到一旁似乎有個同類。它調過頭來,側歪著頭去看對方,似乎在好奇怎麼有個跟自己長得差不多的小狗。

    從眾人看清楚小酒兒模樣的那一刻開始,整個亭閣中便安靜了下來。

    大家都有長眼楮,自然看得出來這狗何止比小雨點漂亮,簡直超出了許多倍不止。當然這一切觀感得歸咎去小酒兒這身新奇的造型,眾人盡皆沒有見識過,且蓮枝幾人從來是怎麼好看怎麼打扮,閃瞎人眼也是可以想象到的。

    眾少女沉默了下來,一時之間也不知心中是何等滋味。她們自然說不出認輸的話,方才譏諷蕭九娘等人之言,如今宛如耳光似的都打在了各自臉上。

    突然,一聲尖銳的狗叫刺入眾人耳里,卻是小雨點不知為何叫了一聲。

    小酒兒本是在看同類,被這淒厲的聲音嚇得頓時往九娘懷里鑽去,卻又十分好奇,微微側著小腦袋去看對方。

    就見小雨點老實的爬在孟嫦曦懷里,孟嫦曦面色有些怔忪,安撫著它急問它怎麼了。可狗怎麼會說話呢,且狗是無法做出表情的,旁人只當這狗突然發了神經,只有將小酒兒從小養到大的九娘,眼楮放在撫著小雨點身子的那只玉手上。

    那手是孟嫦曦的。

    九娘太清楚狗叫聲中所表達的含義了,當它們想撒嬌的時候,有嗚嗚的、有啊嗚的、有那種類似哼唧的聲音,也有各種表達歡快、很高興的叫聲,當然也有哀傷的擔憂的叫聲,但九娘只聽過一次。那次她偶感風寒,躺在榻上極為不舒服,小酒兒便是在榻邊用那種極為擔憂哀傷的嗚咽聲叫喚著,並輕輕的舔她,似乎想安慰她。

    而剛才那聲狗叫卻是痛苦之聲,似乎遭受了什麼痛苦。

    孟嫦曦又撫慰了小雨點一會兒,才笑著抬頭望向九娘。

    “你這狗叫什麼名字?它長得可真漂亮。”

    笑容中隔閡全無,似乎自己方才並不是爭執的中心點,也似乎方才所發生之事,全部隨著這句寒暄之語煙消雲散了。

    這樣行舉並沒有讓人感覺到什麼異常,畢竟方才挑釁是蕭六娘,而咄咄逼人卻從始至終不是她孟嫦曦。

    此番兩個同樣擁有這種狗的主人,坐在一起笑吟吟的談論彼此的狗,甚至去誇獎對方,才合乎孟家女的教養,才是大家閨秀的風範。

    九娘心照不宣的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它叫酒酒,是個小頑皮。”

    方才咄咄逼人的那些少女們,見了此時這幅畫面,心中多少有些窘意。到底大家教養都不差,為了不讓自己落于下風,得到一個跋扈的名聲,亦或者給自己找個台階下,有幾名少女俱是上前對九娘道了歉,順便將小酒兒大大的誇獎了一番。

    九娘也沒有做出不依不饒之態,似乎並不以為然,輕輕地就翻過篇了。另外幾個少女見此,也忙上前如此一番,大家似乎一下子便重拾和諧了。

    一眾人仿若沒有之前的矛盾,聚在一處圍著九娘和孟嫦曦兩人,談論的話題俱與小雨點和小酒兒有關。甚至連小酒兒身上的小褂子都被脫下來,讓人研究了一番,十分熱鬧。

    蕭六娘沒有得到自己預期的效果,氣得牙疼,可為了不讓人看出來還得裝笑。

    “九娘,你這狗這麼稀罕,是從何處得來的啊?若是可以,我也想讓我爹給我弄一只回來養。”

    這少女本是因珍稀難得打消了想弄只純白波斯犬回來養的心思,可是見了聽話乖巧的小雨點兒,和調皮且憨態可掬的小酒兒,實在心癢難耐,忍不住發聲詢問。

    “是啊,我也好想要一只和酒酒一樣可愛的小狗,我已經快被萌暈了。”一名少女捧著臉蛋說。

    “酒酒是……”九娘正在想如何解釋,且讓眾人相信小酒兒的來源。

    這時,一旁有個聲音響起,“九妹妹這狗,是楚王殿下送的呢。”

    說話之人正是蕭七娘,眉目清淡,音調也甚是風淡雲輕,卻是在有的人心中砸下了重石。一時間,眾多欽羨的目光都投注在九娘身上。

    “原來是楚王殿下所贈,九娘你和楚王殿下很熟嗎?”

    “咦——那不是楚王殿下嗎?還有成王和趙王兩位殿下。”一個清脆的聲音驀地響起。

    隨著那聲音,眾人俱都望去,只見這處亭閣正對著一處小徑。那小徑兩側草木繁茂,並有有假山、花圃做點綴,此時徐徐從拐角處走來幾人,俱都是玉冠華服樣貌不俗,器宇軒昂,一看就是人中之龍,正是成王、趙王及楚王幾人。

    面色有些怔忪的孟嫦曦又掛起一臉甜美的笑,站起身將小雨點兒給了鄭琪雨。

    “楚王哥哥終于來了,我還以為他要耽誤多久呢。”說著,便裙擺翩翩的往亭外走去。

    行走之間,她似乎望了九娘一眼,只可惜九娘並沒有注意到這一切。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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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4 16:10:34 |只看該作者
第52章

    隨著楚王日漸嶄露頭角,投注在其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多,也漸漸為長安城內眾多世家貴女們得知。

    其實對于楚王,許多人俱都知曉,只是早先楚王年少且一直深居簡出,見過他的人並不多。隨著三年前發生的那件事,楚王的地位直線上升,竟成了除過元章太子以外,最為讓當今陛下頗為寵愛的兒子,也因此楚王在長安城內格外引人矚目。

    楚王本就是眾皇子中最為俊美之人,早年還是少年之時便可看出端倪。經過這幾年的磨礪與歲月的沉澱,越發顯得俊美無濤。這種俊美是惑人的,尤其隨著年紀的增長,更是讓楚王身上多了幾分沉穩與威儀,配合著滿身的貴氣與那略顯有些蒼白的病態之色,楚王每次在人前出沒,便會引得眾貴女面紅不已。

    望著遠處那一身玉色錦袍,黑發金冠,坐在輪椅中讓常順推行而來的楚王,九娘似乎看見了上輩子那個高高在上尊貴無比宛若神祗般的人。她的神色有些怔忪,也因此並沒有看見孟嫦曦那晦暗莫名的一眼。

    幾位皇子到了,眾人自然不能安然坐在亭中,俱都站了起來,往亭外行去。九娘也只好將小酒兒放下,對蓮枝使了個眼色讓她看著點兒,便跟在眾人身後出去了。

    孟嫦曦正在與趙王幾個說話,一臉甜美的笑,在陽光下顯得更是宛如九天玄女一般清麗動人。

    “楚王哥哥,你們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們要很久呢!”

    聽了這句話,眾人才知曉孟嫦曦原來是和楚王等人一處來到這處園子,只是楚王等人不知為何耽擱了,而孟嫦曦便先到了這處。

    “就記得楚王哥哥,不記得你親哥了?”立在楚王等人身邊的一名藍色錦衣男子笑著戲謔道。

    這男子大約十七八歲的模樣,也生得一副風流倜儻的好面相,面容與孟嫦曦有幾分相似,正是孟嫦曦的親哥哥孟昌浩。

    “哥,你哪能這麼說曦兒,還是不是人家親哥了?人家明明說的你們,總不能挨著個都稱呼一遍吧。”孟嫦曦一副小女兒的嬌態,不依道。

    孟昌浩大笑不已,一旁的成王也是笑著道︰“嫦曦妹妹,這不是遇上趙王,就多說了幾句。”

    趙王對孟嫦曦點了點頭,也是一臉的笑容,“嫦曦妹妹,許久不見,越發生得動人了。看來也不用像旁人所說,幾年之後冠蓋京華,現如今就可以。”

    這孟嫦曦從小出入宮闈如同自家後院,不大點就和諸位皇子在一起玩耍,也因此與趙王幾個都是從小便熟識,幾位皇子也都將其當做自家妹子對待。

    站在一旁的眾少女們,見幾位皇子對孟嫦曦如此親近,笑談之間宛如無人,俱都是羨慕不已,只是這種事是羨慕不來的,也只能干看著。

    聽得趙王此言,孟嫦曦倒也沒有顯出害臊之態,反而是落落大方道︰“那就承趙王哥哥吉言了。”

    “倒是一點都不含糊啊,女兒家哪能如此不害臊。”孟昌浩取笑道。

    “嫦曦妹妹確實能當此言。”

    “正是正是。”

    被幾位皇子如此捧著,孟嫦曦並沒有任何失常的模樣,反而如同平時一般落落大方又不失小女兒家的嬌態,一副大家閨秀的風範,看得出教養極好。

    孟嫦曦嘴里和趙王幾人說著話,實則美目有意無意總是望向楚王那處。可惜楚王素來待人冷淡,話也極少,仿若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形,幽暗的眼神似乎沒有焦距的望著遠處。

    她順著楚王的視線望了過去,不禁抿了抿嫣紅的唇,眼波流轉之間,笑了一下,道︰“楚王哥哥,怎麼不說話,在看什麼呢?”

    楚王收回目光,清俊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沒什麼。”

    孟嫦曦不禁暗咬銀牙,但面上還是一臉甜美的笑,做出訝然的樣子,“楚王哥哥是在看酒酒嗎?那是蕭家九娘養得波斯犬,十分可愛。哼,太子哥哥還與嫦曦說,小雨點兒毛色純淨,世間罕有,這不是還有一只比小雨點兒更好的。”

    她一臉甜笑,小嘴半嘟抱怨著,因著聲音中並沒有惱怒,只是嬌嗔,越發顯得小女兒嬌態,甜美動人。

    因著孟嫦曦這句話,趙王等人的目光俱是聚到那處。

    卻是頑皮的小酒兒掙脫了蓮枝的手,跑到九娘裙邊在她裙子下鑽來拱去,似乎玩得樂呵了,四腳朝天小肚皮往上用爪子搔著九娘裙擺,邊搔邊在地上滾著,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

    這是小酒兒最喜歡玩的游戲,可惜有些不是場合,九娘本就站在人群後,見眾少女們不敢貿然上前行禮問安,她也就站在原地不動。小酒兒突然跑過來和她耍,她便一邊和小酒兒玩著,一邊豎著耳朵聽那邊說話。

    正恍神著,突然發現場上靜了下來,不禁抬起頭來,見眾人的目光俱是聚在自己身上。

    九娘不禁面上一干,倒也沒有慌張,推了推小酒兒的腦袋,讓它去一旁玩去,才直起了身。

    “你是蕭九娘?把你的狗抱過來給本殿下看看。”卻是趙王出聲了。

    對于趙王此人,九娘並不陌生,上輩子多少有耳聞趙王的事跡。趙王為劉貴妃所出,劉貴妃為人精明過人,卻生了個蠢笨的兒子。當然,這種所謂的蠢笨並不是真的蠢笨,只是生長在宮廷這種地方,又有幾個本事不小的兄弟對比著,就顯得有些蠢笨了。

    上輩子趙王勢力不小,可惜俱都是劉貴妃一力撐著,後來劉貴妃莫名暴斃,趙王便由此不行了。

    趙王是皇子,九娘自是不能不從,便抱著小酒兒走了過去。因著不知趙王的目的為何,她的心不由的提了起來。

    “見過趙王殿下,見過成王、楚王兩位殿下,見過孟公子。”因著九娘抱著小酒兒,只能微微屈膝為禮。

    “把你的狗給本殿下看看。”

    九娘抿了下唇,垂首並微微的抬起胳膊,因著不好使力,她便用雙手將小酒兒撐起。小酒兒似乎也知曉這會兒不是頑皮的時候,顯得格外乖巧,蜷縮在九娘的雙手上。

    一身雪白、模樣嬌憨可愛的小狗,身穿了一件樣子奇特的紅色小褂,少女的手瑩白溫潤,並沒有像時下貴女們留有長長的指甲,指甲剪成弦月狀,覆蓋著細白的指尖,竟不讓人覺得寡淡,只覺得素雅非常。襯托著小狗一身無暇的白毛,在淡金色的陽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狗美,手也美。

    只可惜此時沒人將心思放在這上頭,眼神都聚焦在趙王身上。

    九娘只覺得手上一輕,小酒兒便被趙王拎了起來,他是用單手拎起的,再加上方法不當,只提著小酒兒的一只臂膀,所以小酒兒並不舒服,嘴里嗚咽著,也不敢大聲叫,模樣極為可憐的在趙王手里掙扎著。

    啊?

    站在一旁的眾少女們,看見這一幕,俱是滿臉驚訝。有的神色不顯,有的眉心微蹙,似乎有些擔憂。而蕭三娘等人也是滿眼焦急的望向此處,卻是不敢上前。

    九娘驀地一下抬起頭,緊緊的盯著趙王的手。

    趙王旁若無人,將小酒兒拎著轉了個圈,來回看了看,對孟嫦曦說道︰“嫦曦妹妹,本王並沒有覺得這小狗有何等特別,沒有你那只好看。”

    孟嫦曦撫了撫了臉頰旁的頭髮,笑著道︰“那是因為趙王哥哥和嫦曦熟識,所以自然是嫦曦的狗好。”

    “是嗎?”趙王微攏劍眉,而後大笑道︰“好吧,既然你覺得這只好,那麼這只就是你的了。”

    他將拎著小酒兒的那只手伸到孟嫦曦面前,一點都沒有拿了旁人東西的自覺。

    趙王想討好孟嫦曦,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這種行為確實有些蠻橫霸道,不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為皇子,別看他在承元帝在有些人面前無法為所欲為,但在許多人跟前,他都有這個資格。

    站在一旁的眾少女們,不禁有些唏噓,不過只是幾句話的功夫,便被奪了所好,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可是不接受也得接受,沒見到蕭九娘一臉蒼白的站在那處一語未發嗎?

    成王是一臉似笑非笑,孟昌浩也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倒是楚王一直坐在輪椅上,眼神並沒有看此處,似乎所發生的一切都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九娘再也沉著不住了,不禁將眼神望向楚王處,看到卻是他冷漠的側臉與半斂的眼瞼。她緊了緊拳頭,張口欲說什麼。

    就在這時,孟嫦曦笑著出聲了。

    “還是別了,嫦曦可不想奪人所好,且據聞這狗是楚王哥哥送給蕭九娘的呢。”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楚王身上。

    趙王面現一絲為難,擰起劍眉,不過只是一閃即逝,他便笑著問道︰“沒想到還有這麼一遭,五弟,這狗是你送出去的?”

    狗是楚王送出去的,自然讓趙王為難,沒聽說過一句話,打狗還得看主人。不過趙王也想了,楚王也不至于為了一只小畜生與自己為難,才會有這麼一問。

    明明是坐在輪椅上,連行走都無法的楚王,卻渾身氣勢並不若他人。仿若就像是一只慵懶的虎盤踞那處,看似無害,實則暗藏天大的危險。

    楚王微微側過臉,這期間他的視線從九娘臉上滑過,經過孟嫦曦,然後瞥了趙王一眼,又收回目光。

    “時間太久,本王不記得了。”

    楚王素來冷漠,這麼說倒也沒有引起人質疑,反而覺得合該就是如此,只是九娘的心不禁一沉。

    孟嫦曦不禁露出一抹笑容來,瞥了垂著眼瞼站在那處的九娘一眼。

    趙王心中一鬆,點了點頭,笑著面向孟嫦曦︰“嫦曦妹妹,你看五弟都說不記得了,你還是拿著吧?”

    孟嫦曦輕笑出聲,似乎心情很不錯的樣子。聲音清脆、甜美,又帶了一股嬌嬌的味道,所以這銀鈴似的笑聲十分悅耳,配合著她絕美的容顏,更是錦上添花。也不知趙王說了什麼,惹得她笑得如此開懷。良久,她才搖了搖頭,道︰“還是不了,趙王哥哥,嫦曦可不喜歡奪人所好。”

    趙王點點頭,似乎有些失望的模樣,他瞥了一眼手中的小酒兒,又望向蕭九娘。

    “既然嫦曦妹妹不要,那就還給你吧。”說著,便抬手扔了過來。

    這一切僅發生在頃刻之間,讓人根本反應不及。小酒兒似乎被弄疼了,發出啊嗚一聲痛呼,整個身子便飛了出去。

    一直站在一旁未出聲的常順,其實早就認出了九娘,還有當初由殿下送出的那只小白狗。只是主子未有表示,他自然也就裝作不識。此時見趙王竟然如此作為,他左腳不禁往前一邁,到底是有所顧忌,他將邁出去的腳又不著痕跡的收了回去。

    就在他猶豫之間,突然聽到眾人一陣驚呼,抬眼就看到一道人影跟著撲了出去。

    正是蕭九娘。

    趙王是隨手一扔,看似方向在九娘這處,卻是偏斜了許多。眼見小酒兒便要面臨被摔在地上的慘劇,九娘根本沒有考慮到自身能不能行,只是下意識的便往小酒兒那處撲去。所幸趙王扔狗之時並未使力,所以距離並不遠,竟讓她險險的將小酒兒護進了懷里,但卻整個人都摔在鵝卵石鋪就的地面上。

    鵝卵石有多麼的硬,是個人都知曉,所以目睹這一切的眾人俱是忍不住吸了口氣。

    蓮枝淒厲的叫了聲‘娘子’,便跌跌撞撞的撲了過來,一面忍不住流下驚恐的淚水,一面顫抖著雙手去觸踫九娘。

    九娘是身子半斜著著地的,整個身子都被摔木了,所以半天都緩不過來勁兒。蓮枝也不敢去踫她,只能一邊哭著一邊問道娘子你怎麼樣。

    另一邊,常順仍保持著倒吸一口涼氣的模樣側頭去看楚王,看到的卻是楚王怔忪的眼神,與微微收緊的手掌。

    ‘喀吧’一聲,這聲音極為細小,但以常順的耳里卻是能聽到。他看到楚王的右手狀似無意的伸進左袖中,待再出來之時,之前楚王右手拇指上所帶的那枚玉扳指卻是不見了。

    小酒兒從九娘懷里跳了出來,嗚咽著圍著九娘只轉圈,轉了幾圈,見九娘不理自己,它扭頭便往趙王那處奔去。

    “趙王哥哥,你看你多麼不小心!”孟嫦曦瞅了那邊一眼,輕跺了下小腳,埋怨道。

    “本王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她會自己給狗做墊子……”

    一陣狗吠聲打斷了趙王接下來的話語,只見小酒兒跑到他的面前,沖著他使勁吠著。

    這是一種極其惱怒的叫聲,與小酒兒平日里叫聲截然不同,叫聲中隱隱有著一種從嗓子眼里發出的低吼聲。再看小酒兒,明明不大點的個頭,卻是露出了小尖牙,一副猙獰狀,躍躍欲試的想撲過來。

    趙王抬腳就想踢過去,卻被成王攔住了。

    成王笑著道︰“二哥,別太過了,今日怎麼說也是本王外祖母過壽,何必與這小畜生一般見識。”

    別看成王方才一直沒做聲,只是一副看戲的模樣,那是因為也就是一只小畜生。可如今鬧得如此慘烈,先不提那蕭九娘是自己名義上的表妹,這又是在蕭家,趙王若是在這里鬧起來,可就是不給蕭家也是不給他成王的面子。

    趙王到底是有所顧忌,看著眼前笑吟吟的成王,又看向瞥著自己的楚王,一拂衣袖,惱怒地哼了一聲。

    孟昌浩也笑著打圓場,“好了好了,都趕緊走吧,如今曦兒也找著了,咱們該賀壽便去賀壽去,何必在此處耽誤時間。”

    聽聞此言,趙王扭頭便走了,行走之前,仍有怒氣。孟昌浩隨後而去,成王望了一眼蕭三娘,也隨後跟了過去,一同的自然還有孟嫦曦以及被常順推著的楚王。

    小酒兒還想追過去,那邊九娘已經從地上坐了起來,喚了它一聲,它猶豫的望了九娘一眼,便奔了過來。

    九娘眼神幽暗的望著那幾人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麼,這時蕭十娘等人才圍了過去。

    “九娘,你沒事吧?”

    九娘用一只手撫著鑽進自己懷里,不安地拱著她的小酒兒,一面搖了搖頭。

    “無事。”

    雖是如是說,在說話的時候,她忍不住面上露出一分痛苦之色。

    “哎呀,見血了……”

    *

    九娘的傷勢很嚴重,雖表面只是擦傷,但因著是半邊身子著地,所以摔傷了臂膀。

    倒也沒有骨折,就是右邊肩膀和胳膊整個都抬不起來了,也不能動,且一踫觸就疼,更不用說擦傷的胳膊和膝蓋。

    翠雲閣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只是出門一趟,且還是在自己家里,九娘子竟然會受如此重的傷。

    九娘被送回翠雲閣的時候,蓮枝的眼楮都哭紅了。因著前面在大擺筵席,又是安國公夫人喜慶的日子,也不敢大肆聲張,只是悄悄命人去請了大夫過來瞧瞧。

    大夫是經常幫蕭家人看診的周大夫,九娘見過一次,就是之前曾經為蕭雪看過診的那一個,醫術倒是挺不錯的。

    因著是皮肉傷,周大夫也未給九娘開內服的湯藥什麼的,主要還是擦傷口的藥,以及治療跌打損傷的藥酒,講了幾句養傷期間所禁忌的話,周大夫便離開了。

    “好了,別哭了。”

    九娘以極其怪異的姿勢斜歪在軟榻上,對一邊給她擦藥一面小聲啜泣的蓮枝說道。痛肯定是很痛,尤其這幾年九娘被養嬌了,這輩子第一次受這麼大的傷,自是疼得恨不得將那趙王咬幾塊兒肉下來。

    可她也明白自己的實力,現如今的自己和趙王那座大山相比,就像是一顆小樹苗那般卑微弱小。本以為楚王會看著救命之恩幫自己說幾句話,可惜那個沒良心的,用過就丟,竟然說不記得小酒兒了,且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宛如是個陌生人。

    比起趙王的惡劣行徑,與那孟嫦曦的卑劣虛偽,九娘此時更加痛恨的是楚王的冷漠淡然與無動于衷。

    那種感覺怎麼形容呢?就好像被親近之人背叛了一般,讓她心里有點堵堵的。

    虧她之前在他身上下了那麼多功夫,小命都差點搭了進去,這個白眼狼沒心沒肺沒肚沒腸的!

    九娘並不知曉,此時被她狠狠咒罵白眼狼的那個人,只是在壽宴上露了下面,在奉上壽禮之後,便出言告辭了。讓趙王一眾人盡皆愕然,不過楚王素來不喜人多,眾人倒也都是知曉的。

    上了馬車後,楚王端坐在車廂內,似在思慮什麼,久久不發一言。常順似乎感覺到什麼機鋒,老實的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突然,幾聲指節輕叩桌面的聲音響起。

    “殿下。”

    “將那些東西整理整理,整理三分之一吧,派人送去趙王府。限期三日,五十萬貫。”

    常順被噎了一下,“呃,殿下,就是咱們查到的那些東西?”

    楚王的眼神移了過來,看了常順一會兒,之後緩緩點了點頭。

    常順被看得汗毛都豎起來了,趕忙點了點頭。

    五十萬貫對趙王府來說,不算太多,但也絕對不少,若是加把勁兒湊湊,估計也是能湊到的,但三日時間卻是太緊,趙王定會又氣又急且心肝脾肺腎都是疼的。且那種東西被遞上門,估計是個人都會有想瘋的感覺,猜疑、大怒種種情緒是必然的,還要日夜提防著下次還會再有人送這種東西上門。

    畢竟沒人願意有些不好的把柄,被其他人捏在手上。這種把柄其實認真說來,無傷大雅,左不過就是些與官員勾結,收受賄賂等事,就算爆出來也不會要了趙王的命。但以承元帝的秉性,也不會讓趙王好受,所以花錢消災是必然的。

    常順知曉楚王為何突然會如此決定,他只是奇怪既然並不若表現的那般冷漠,何不當時就出言制止,也不至于讓九娘子受那一遭。他從小伴著楚王長大,之間的情分是可以想象出來的,所以並不若尋常之人在楚王面前那般拘謹,也因此他並沒有掩飾自己目光中的疑惑。

    楚王自然看出來了,卻沒有理會,一直半闔著目,似在養精蓄銳,又似在思考其他別的什麼。

    常順見楚王懶得搭理自己,倒也沒有多做糾結,想不通便不想吧,隨著主子的年紀日益增長,威儀更甚不說,心思也越是難以猜透。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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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4 16:11:15 |只看該作者
第53章

    楚王自然看出了常順的想法,卻並沒有想說什麼意思,無他,不過是時機不成熟罷了。

    從蕭九娘甫一回到長安,楚王便接到了消息,卻是一直未有任何動作,便是暫時不想將九娘牽扯進來。

    他如今看著勢大,卻是建立在承元帝某種意味不明的心思上,根基不穩,一切皆如鏡花水月。終歸究底,三年時間太短,若是再給他兩載,他大可不必像今日這般瞻前顧後。

    就好比今日,本是無事,卻因和自己有所牽連,置蕭九娘為水深火熱之中,楚王不是不了解蕭家的境況,可在他眼里,蕭家內里的那些機鋒不過是小事,外在的許多才是重中之重,一不小心,牽連性命也是可能的,所謂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大抵不過是如此。

    想著九娘今日所受的傷,楚王不禁抿了抿唇,突然覺得那五十萬貫似乎有些少了。

    常順將楚王送回書房,本是準備下去辦差,卻是被楚王突然叫住。

    “殿下?”常順的眼神略顯有些疑惑。

    楚王面容一緊,最終還是揮了揮手,“下去辦吧。”

    常順點點頭,退下。

    其實這樣才是最好,楚王的理智也是這麼告訴自己。趙王那里不宜打草驚蛇,最好留著他與成王一系互斗。父皇如今看似對他另眼相看,恩寵非常,其實楚王非常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造就這一切。

    他不過是在幫太子做著,本應是太子來做,但太子卻做不了的事,父皇還未對太子的身體死心。

    若是太子有朝一日身子能好起來,楚王幾乎不用想就知曉自己的下場,若是甘心放棄一切,大小能當個逍遙王,若是不能,等待他的就是萬劫不復。可是這些就是楚王想要的嗎?分明不是,若不然他大可不必在幾年前替太子擋那一箭。

    所以他此時不能對趙王出手,若不然便會引來承元帝猜忌,也所以這般如此最好,既能讓趙王肉疼一番,也不會引起太大的風波。

    楚王在心中又分析了一遍,擱在書案上的手指彈動了兩下,才以做終結。

    他並沒有發現自己這種行為很反常,平日里楚王做任何決定做任何事,都是從來不會猶豫的,他只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一切,哪怕這一切會有所犧牲。

    就仿佛當年他不過十四稚齡,便能以命去搏命給自己換了一個崛起的機會,這一次也一樣,他依舊選擇了最有利的局面。

    只是心中的那些不舒服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呢?

    楚王下意識的便忽略了。

    *

    楚王在壽宴上只露了個面,便離開了。

    趙王等人雖沒有離開,到底覺得有些無趣。更不用說孟嫦曦了,雖是趙王和成王都對她和顏悅色,甚至有些殷勤,卻讓她覺得甚是乏味,皆因那個人離開了。

    想起之前所發生的事,孟嫦曦既覺得得意,又有些煩躁,尤其楚王的離開更是讓她心中隱隱有些不舒服的感覺,便不想再在這里繼續呆下去。

    她佯裝有些不舒服的模樣,對二哥說想回去。孟昌浩到底是關愛這個小妹的,便向趙王成王兩人告辭,帶著孟嫦曦離開了。

    孟家兩兄妹一離開,成王和趙王也不想再呆在此處了,便出言告辭。

    園子里所發生的事,早在之前便傳到了安國公夫人的耳里,此番見趙王幾位皇子盡皆離去了,更是讓其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悅。

    當然,作為今日的壽星的安國公夫人,自然不能讓人看出不悅之色,到底因著事情牽連甚多,讓其對蕭九娘心中產生了不滿。

    尤其今日楚王的態度,更是讓安國公夫人不滿,不禁在心中埋怨九娘︰不爭氣的東西,虧她之前對其寄予厚望,好事沒辦成,倒是得罪了孟家和趙王。

    與此同時,朝霞郡主自是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她當然也知曉之前園子那處所發生之事。所以此時的她笑得格外明媚,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朝霞郡主身上發生了什麼好事。

    按下不提。

    外面所發生的一切,九娘自是不知曉的。

    蓮枝幫她擦了藥後,她便姿勢僵硬的躺在榻上,想著自己的心事。

    她當然知曉今日所發生的事,看似風淡雲輕已經過去了,實際上並不是如此。

    真是狼狽啊,不光自己受了傷,還失去了披在身上的虎皮。

    九娘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可是如今想這些已經晚了,事情該發生已經發生了,多想也無益,她如今該想的是怎麼面對接下來的那些狂風暴雨……

    心緒紛亂的想著各種事情,不自覺中九娘便睡著了。

    等她再次醒來,外面天色已黑,屋中的一角點了一盞暈黃色的燈。

    她輕輕的低喚了一聲‘蓮枝’,蓮枝聽到屋中的動靜,撩了簾子進來。

    “娘子,您醒了,該用晚飯了。周大夫說您這兩日不宜吃太油膩的東西,奴婢便命人熬了些雞絲粥。”蓮枝一邊說著,一邊將三彩櫃上的燈盞點燃,屋中頓時明亮起來。

    “端進來吧。”

    現在,九娘想動一下,對她而言就是一場折磨。不動的時候,隱隱作痛,但是只要稍微動一下,一個不小心扯動某根不知名的筋,便會扯得右邊臂膀痛苦不堪。

    蓮枝小心翼翼的將九娘撐了起來,讓她斜靠在軟枕上。之後,她接過蓮芳手中的粥碗,用湯匙一勺一勺的喂著九娘。

    “酒酒呢?”九娘分神問道。

    九娘奇異的發現似乎沒見到那只頑皮的小東西,要知道小酒兒素來很黏她的,她睡覺的時候,不是在她榻上,就是爬在她的榻前。只要她在屋里,它便總是跟前跟後的。

    “奴婢怕它踫到您的傷口,便拘著沒讓它進來,且它似乎覺得自己犯了錯,從回來以後就蔫蔫的,爬在外屋的牆角處,奴婢喂它吃東西也不吃。”

    九娘不禁一笑。

    因為她不用看,便知曉小酒兒蔫頭耷腦是什麼樣子,絕對是尾巴也不搖了,蔫蔫的耷拉下來,自己一個人去牆角那里,誰都不搭理。這種情形差不多會持續一兩個時辰的樣子,若是有人去逗它,或者她親自出馬,它便會又恢復活潑的樣子。

    不過蓮枝說得也是實話,狗雖通人性,但畢竟不懂事,小酒兒太過黏她,絕對會踫到她的傷口,而她現在可經不起踫撞,所以九娘倒也沒有反對蓮枝拘著不讓小酒兒進屋之舉。

    用了一碗粥,九娘便吃不下了。蓮枝和蓮芳兩人端來水盆帕子,為她淨了手拭了臉。現如今動彈不得,想沐浴更衣都是一種奢望,也只能忍著。

    弄罷,蓮枝便讓九娘繼續歇著,九娘倒也沒有反對,便又躺了回去。剛在榻上躺好,蓮芳突然走進來,附在蓮枝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蓮枝面色猶豫的看了九娘一眼,也未說什麼,便急沖沖的出去了。

    其實不用蓮枝說,九娘便知曉發生了什麼事,這翠雲閣並不大,也就這麼三間房,外屋有什麼動靜,聲音稍微大一點,里面便能聽到。

    蓮芳臉色猶豫的聽著外屋的動靜,並時不時偷偷去看九娘的表情。

    九娘很平靜。

    “……奴婢是替老夫人來傳話的,蓮枝你也是個奴婢,好像沒有資格攔著老婆子吧……”

    “奴婢自是不敢攔著王大娘,只是九娘子剛用了晚飯才歇下。九娘子受了傷,傷口疼痛難忍,好不容易才睡著……”

    這在外屋與蓮枝說話的人姓王,人稱王大娘,乃是安榮院的人。與胡大娘相同的是,王大娘也算是安國公夫人心腹之一。不過這王大娘格外與眾不同,天生了一副刻薄的面相,且說話也極為難聽刻薄。

    若不是仗著自己是安國公夫人的陪嫁,大抵在安國公府早就待不下去了。可就是因為如此,安國公夫人偏偏喜歡用她,所以王大娘管著府中所有婢女僕婦一概責罰之事。

    且九娘還知道一點,安國公夫人此人素來一副和善慈祥的面孔,平日里就算有些惱怒之類的情緒,也是不形于外。當然怒氣這種東西是不能埋藏在心的,于身體康健有礙,這時候王大娘便會出馬了。

    以替老夫人傳話之名,行訓責之實,因王大娘此人言語刻薄,以達羞辱與告誡之目的。這算是安國公夫人的一些小癖好吧,當然也是看人的,例如崔氏等兒媳婦之類的,才會有這種待遇,上輩子九娘也見識過不少次。

    當然也可以換一種方式解釋,這是說明安國公夫人看重你,所以才會如此恨鐵不成鋼,若是不看重或者下人之類的人,大抵只是一個眼神便解決了。

    蓮枝自是知曉這王大娘不好對付,才會一聽是王大娘來便變了顏色。出去一看果然來勢不善,才會謊稱九娘已經歇下了。

    九娘知曉對方不達到目的不會罷休,她望了蓮芳一眼,“讓她進來吧。”

    蓮芳一愣,便趕忙出去了。

    之後王大娘被帶了進來,見九娘躺在塌上,先是恭敬的行了個禮,然後便用她那尖銳且難聽的聲音,開始所謂‘訓話’。

    九娘看著對方那兩片薄薄的嘴唇,上下不停開合,就那麼看著,漸漸竟生了一種好笑的心態。

    無他,實在每次看到這王大娘的嘴都讓她想起一種鳥的嘴,那就是母雞,咯咯咯的似乎一點都不嫌煩。

    王大娘很快便說完要說的話,她抬頭望了九娘一眼,“九娘子,奴婢的話說完了。”

    這一望,讓她微微有些愣住了,因為九娘臉上並沒有類似羞憤之類的情緒,而是微笑。

    九娘點了點頭,“謝祖母她老人家的教誨,蓮芳你送王大娘出去。”

    面容與言語極為平和,似乎方才王大娘那些訓斥之言根本不存在。可要說不存在,似乎也並不是如此,王大娘分明看出一旁這兩個婢女盡皆一副羞憤想哭的模樣,旁人都如此了,正主兒豈會沒有感覺?

    王大娘這種活兒幹多了,自然明白其應有反應,哪怕是當年大房主母崔氏,第一次面臨這樣的情況也做不到如此淡然。王大娘眼中閃過一抹復雜,也不及多想,便隨著蓮芳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待蓮芳將王大娘送走回來,蓮枝才詢問出口。

    “娘子,您為何不生氣?那王大娘實在是……”

    九娘輕笑了下,“生氣什麼?難道我生氣,她便會停下訓斥?訓斥好啊,說明人家對你依舊寄予厚望……”

    九娘的笑聲中,有許多意味不明的東西,可惜蓮枝一時之間並不能聽懂。

    但九娘懂,上輩子與安國公夫人打過太多次交道,她自然明白對方的一些心思。說白了,對于孫女這種小輩,在安國公夫人心目中只分了兩種,有用或者沒用。沒有嫡庶之分,也沒有其他區別,只要你有用,她會將你捧得高高的。當然,你若是失去了你的作用,無視便是唯一的態度。

    同理,她能派人過來訓斥于你,說明還對你抱有希望,而識趣的小輩自然要順著她的意思來,才是正當。

    這才是九娘笑的原因,她懂了安國公夫人的意思。

    這一切道理九娘都懂,卻充滿了一種厭倦的心態,她知道這種心態不對,她應該繼續保持‘積極向上’的心態,可能是因為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也可能是其他,她竟然有一種意興闌珊的感覺。畢竟上輩子她本就是因為厭倦才離開的,這種情緒她祛除不掉,只能任其若隱若現在心中偶爾乍現。

    另一邊,王大娘回到安榮院,便對安國公夫人稟告了來翠雲閣後的形象。

    聽完蕭九娘的反應,安國公夫人反倒露出一抹笑容。

    “倒是個機敏的小輩,希望她能明白我的苦心。”

    “九娘子定然會明白老夫人的苦心的。”胡大娘在一旁道。

    *

    蓮枝想了好一會兒,都沒能明白九娘話中之意。

    最後只能不做他想,給九娘調整了下姿勢,服侍她又躺了下來。

    這時,蓮芳又走了進來,對九娘稟道︰“有一個婢女求見,是咱們院子里的。”她的神情有些怪異,似乎有些想不明白一個雜役的婢女為何會求見蕭九娘。

    九娘回到長安城後,以前留在翠雲閣看家的婢女又換了一撥,當然換不換,對于她而言都是不會用的,所以也就做無視狀態。

    平日里自己起居飲食從來不經外人之手,只用自己從蘭陵帶回來的那幾名婢女,她知曉這院中有別人的人,安榮院那里自是跑不掉,崇月閣那里自然也有,至于其他地方有沒有,九娘就不知道了。

    此時有婢女求見,別說蓮芳了,連九娘都有些訝然。

    “叫她進來吧。”

    很快,蓮芳便領進來一名婢女,年紀大約有十五六歲的模樣,皮膚微黑,但看得出來和平常的婢女有些許不一樣。

    其實不一樣也是正常,蓮枝她們日日里在主子身邊跟著,說是錦衣玉食也不為過,皮膚也養得嬌嫩白皙,走出去比個一般富戶的小娘子也是不差,而這些做雜役的婢女卻是沒有這種待遇,干得都是粗活,沒有力氣可是不行,也因此顯得健壯有力一些。

    這是九娘對婢女三六九等的印象,可這名婢女給她的感覺還是與常人不一樣,到底是哪里不一樣,她一時也想不出來。

    “你有何事?”

    那名叫小翠的婢女並沒有說話,而是眼楮望了望蓮枝和蓮芳兩人。

    “有什麼事你可以直說,這兩人不用避諱。”

    聽聞此言,小翠才從懷里取出了一只錦盒,“主人那邊命人送來這個,讓奴婢交給娘子。”

    主子那邊?

    九娘眼中閃過了一抹奇異的光芒,根據她兩輩子的經驗,會出現這種情形只有一種情況……

    她使了個眼色給蓮枝,讓蓮枝將那個錦盒拿過來遞給她。

    小翠似乎也知曉自己的突然出現有些詭異,她頓了頓,又道︰“這盒子里是傷藥,對跌打損傷有奇效,盒子中有一封信,是主子給娘子的。”

    小翠說話的同時,九娘已經打開了那只錦盒,她有一只手臂不能動,所以是蓮枝打開後遞給她的。

    不大的錦盒中,里面有一只圓墩墩的小瓷罐,下面壓著一張紙。九娘讓蓮枝將那瓷罐拿出來,又將那紙拿出遞給她。

    說是信,其實就是一張不大的紙條,上面只寫了幾個字,靜待三日。

    沒有頭款,也沒有署名,可是這字卻是讓九娘熟悉無比。

    這筆跡是楚王的。

    也只有他,才會幹出來這樣的事。

    其實九娘心中早有猜測,直到看到這筆跡,才證實心中的猜測。

    這種情形九娘並不陌生,因為上輩子有很多時候,那個人也總是用這種詭異的方式聯系自己。沒想到明明兩輩子有許多差別,還是有些東西詭異的相同。

    這看似平凡無奇的一罐傷藥和一張紙條,其實蘊含了許多玄機,至少九娘是明白了。

    傷藥代表著他知曉自己受傷了,藥是給她用的,里面有沒有關心的意思且不提。從之前楚王的表現,到之後突然派人送來一罐傷藥,更多的卻是在表達一個意思,那就是兩人之間的聯系與關系暫且不宜顯露人前。

    至于那張小紙條上的靜待三日,九娘暫時還沒弄清楚其意思,且九娘上輩子從未在類似這種情況下,見到這種似乎是在傳話的小紙條。

    楚王不一向都喜歡打啞謎的嗎?明白了就是明白了,不明白就不用明白。既然不明,那就再等三日吧。

    “就只有你嗎?”九娘突然問道。

    小翠抿了抿唇,回答︰“還有奴婢的妹妹,小燦。”

    小燦也是翠雲閣的雜役婢女。

    自從回來後,蓮枝幾個婢女對翠雲閣其他人也是暗里有監視的,這小翠和小燦兩名雜役婢女從來老實安分,卻沒想到這兩人不光是姐妹,還是別人的人。

    “你們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娘子回長安之前。”

    “你會什麼?”

    “奴婢和妹妹會點拳腳功夫。”

    九娘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意味不明。

    良久,她揮了揮手,“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小翠點了點頭,便下去了。

    這一番機鋒,蓮枝和蓮芳都不明白其意,可見娘子沒有想說的意思,兩人也沒有開口詢問。

    其實九娘為何會笑,她自己心中也不是很明白。

    那個人永遠都是這樣,專斷獨行,從來不會去考慮別人的處境,只會按著自己所想去做。明明應該是讓人寒心的行舉,卻總因為他某些提前的安排,讓人心中感覺甚是復雜。

    不過終歸究底,這個‘表哥’並沒有讓九娘失望,因為上輩子楚王本就是這樣的啊。

    *

    本來應該只有一盒傷藥的小盒子里,又被楚王臨時加了一張紙條。

    為什麼會這麼做,楚王暫且不明。他只知曉整整一個下午,眼前總會浮現三年前的那張笑臉,還有那夜在自己眼前沉沉浮浮,仿若要溺斃,卻總是又冒出來的小腦袋……

    這算是一種解釋吧,畢竟他曾經承諾過會護著她的,雖然這話從未說出口。

    讓人將東西遞過去後,楚王便歇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中,竟然又做起了夢。

    這個夢讓楚王記憶深刻且又模糊,深刻是因為有一段時間他莫名希望這個夢能繼續做下去,可是它卻一直沒有出現。模糊的是,事隔幾年,一直到夢境中開始出現那個她,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做的是什麼夢。

    夢就像是一場沒有聲音的皮影戲,一幕一幕上演了許多畫面。

    直到這個時候,楚王才明白夢中的自己為何會對她格外不同,原來這一切竟是源自于一股怨恨……

    也許這些怨恨早就深藏在心中,只是看到與那個人境遇相仿的她後,才臨時起意。也許他早就有這種打算,只是因為自己太忙而暫且沒有功夫去搭理……

    他高高在上且又居高臨下,看著她向自己靠近而來……

    楚王見過太多這樣的人,他明白這種人所求是什麼。既然如此,他不吝于給她,當然,她也要顯示自己應該有的作用。

    她確實很聰明,明白了他的意思。

    兩人的目的不一,卻是目標一致。他給她做靠山,她借機報復且攪得蕭家闔家不得安寧。原本只是一時無聊抱著戲謔心態而為,楚王竟然發現對于自己大業也是有些幫助,蕭家因為內亂而無法集中精力去幫助成王,而他只需要找到一個極小的契機,便足以讓其翻身無望……

    這其間她經歷了許多危機,畢竟兩人的合作不適合顯露人前。她只有一個人,而那家里有太多太多可以壓制住她的人了,不管是從實力還是名義上……

    她受了很多苦和委屈……

    那時候楚王是不懂這些的,自己選擇的路,那麼跪著也要走完,既然她決定借著他繼續往下走下去,那麼遇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

    他會在合適的時候,給她一些助力以及翻身的砝碼,僅此而已。

    她並沒有讓自己失望,明明瀕臨絕境,卻總有一股狠勁兒絕處逢生,讓自己一再對她改觀,甚至給她更多助力……

    ……

    夢里的自己和正在做夢的自己,似乎分成了兩個人。

    楚王陷入有些混亂的狀態,他的內心是贊同夢里自己的許多做法,因為他本身就是這麼一個人,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可是很多時候總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干擾自己……

    楚王的眼前又出現那張總是可以遮掩住一切東西的笑臉,還有那夜在自己眼前沉沉浮浮,仿若要溺斃,卻總是不屈于命運的捉弄,又冒出來的小腦袋……

    夢,戛然而止。

    楚王自夢中醒來,卻是久久無法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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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4 16:11:59 |只看該作者
第54章

    趙王這兩日有點不好。

    不是有點,是非常不好,這幾日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來,趙王一臉胡子拉碴,兩眼泛著紅血絲,像是幾天沒睡的模樣。甚至連素來不關心這個兒子的承元帝,都不禁多看了趙王幾眼。

    趙王自然看出父皇的眼色了,可他能怎麼說?難道說有那卑鄙無恥之人,給他府里遞了點不能見人的東西,讓他三日之內拿五十萬貫錢去換對方不將這些事給捅出去?

    他除非腦袋有屎,才會將這件事說出來。

    當然不說出來,並不代表不去解決,這兩日趙王和劉貴妃發動一切力量,去查探對方的底細,可那人做事太謹慎,根本查不出來。

    沒有辦法,眼見離限期越來越近,趙王只能籌錢買平安了。

    趙王心里將那卑鄙無恥之人罵了千萬遍,可心中同時也是對對方忌憚很深,皆因對方遞過來的那點東西。這些事從來不為外人所知,趙王也覺得一向做的周密,卻不知何時被對方所知。這種感覺就像是暗里有一雙眼楮一直盯著自己,讓人想想就感覺不寒而栗。

    趙王自然也猜測過對方的底細,除了自己那幾個兄弟,大抵沒有人能有這種能力。可到底是誰呢?從表面上來看,什麼都看不出來,趙王也暗里命人查過這些人的動靜了,都很正常。

    當然,趙王心中也有懷疑的對象,那就是成王。這幾個兄弟中,大概也只有成王有這個本事做出這些來,且成王素來和他不對付。

    這種猜測讓趙王和劉貴妃暗中做了許多事,防範于未然。暫且不提這些,根據對方所提供的時間和交易方式,趙王籌齊了五十萬貫錢,並交予對方。這些錢差不多將趙王和劉貴妃的家底給掏空了,不過目前應該心疼的不是這些錢,而是對方到底是誰。

    趙王在這上面也耍了個心機,既然對方說是五十萬貫,他便將錢全部換成了銅錢,滿滿裝了近幾十箱子,攏共用了十多輛車。同時並在暗里埋伏了人,想接著此次機會揪出那個背地里坑害自己之人。

    不過對方也不是沒有準備的,楚王既然敢說出這話,自然有自己的砝碼。

    最後結局是,錢被運走,而趙王什麼都沒揪出來。因此趙王大發雷霆,連著許多日心情都不好,當然這是後話了。

    另一邊,九娘那里。

    那日紙條上所說靜待三日,所以這三日九娘一直滿懷著期待的心情。

    按上輩子九娘對楚王的認識,楚王此人其實是挺護短的,雖然表現的不顯,但他確實是個護短之人。當然前提是他將你歸納為自己人,如今自己應該和他算得上是自己人了吧。

    三日到來,從來不往正房這處來的小翠再度出現,遞給了九娘一個盒子。

    盒子里裝了一疊聚豐錢莊‘銀票’,數額不多不少剛好是十萬貫。

    大齊時下市面上流通的錢幣乃是銅錢,一貫錢為一千文錢,當然金銀也有,卻是極少在市面上流通。長安這處還好,達官貴人不少,一些高檔的場所也是收金銀等物的,可是大多的地方還是只認銅錢。

    不過銅錢面值小,需要量大,一貫錢差不多有幾斤之重,給人們造成了極大的攜帶不便,于是便有了這種銀票的出現。

    這種銀票一起初並不在市面流通,只是作于金主在錢莊存錢的一個憑證。若干年前,聚豐錢莊在長安城內異軍突起,且在大齊境內許多城池都發展了聚豐錢莊的分號,聚豐錢莊推出了一向利民之法,那就是在聚豐錢莊存錢的人,可以拿著聚豐錢莊所出的銀票在大齊境內任何聚豐錢莊兌換同等價值的銀錢。

    這項便民之法與普通老百姓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可對于行商之人來講,卻是大大的方便了自身,且再也不用擔心運送大量的銅錢金銀的不便,以及擔憂路上被盜匪搶劫,在商人之間極其風行,甚至慢慢普及起來。

    蕭九娘這輩子並沒有見過銀票,但是她上輩子卻是見過。

    十萬貫換成銀子的話大概是十萬兩,當然因為市價不同,可能會有所差異,但大抵是差不多的。

    這對九娘來說,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這麼說吧,九娘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錢。

    九娘即是驚訝又是詫異,那疊銀票下的紙條上說明了這錢的來由。依舊是楚王的筆跡,只寫了兩句話,大抵意思就是趙王給九娘的養傷費,不過這種事自己知曉便好,不要傳于他人耳。

    九娘不用猜,就知曉定是楚王坑了趙王一把。

    莫名的,心情變得極好,可能九娘骨子便有財迷的潛質,甚至忍不住樂眯了眼起來。

    兩輩子為人,九娘自然知曉銀錢所代表的意義。

    九娘也是一個有食邑的縣主,但因其未出嫁且年幼,食邑是由蕭家人派人負責打理的。九娘在府中的待遇不錯,不但身邊侍候的婢女比旁人多,一概吃住穿用都比旁人要好,但是能到其手上的銀錢卻是不多,每月就是那點月錢,而在府中用到銀錢的地處卻是不少,楚王送來的‘養傷費’直接解除了九娘手頭緊的窘迫,甚至可以借著這些錢辦成不少事。

    主子果然大方啊,且深諳自己缺少什麼。九娘在心中感嘆著。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這個道理通用任何人,就好比這安國公府內的下人,下人為何願意替你辦事,要麼是你掌握其生死,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要麼就是你能砸出讓人抗拒不了的銀錢。有錢便不會少人替自己辦事,九娘太明白這個道理。

    揮手讓小翠下去,九娘順手便將那個盒子塞在自己床榻上的暗櫃了,連蓮枝都沒有經手。

    *

    隨著時間的過去,九娘傷勢慢慢見好。

    楚王送來的那藥膏非常好用,至少比周大夫所給的藥酒強,不光具有活血化瘀之效,且沒有刺鼻難聞之味。

    要知道九娘只是擦了一次那藥酒,便受不了那股怪怪的味道了。那味道極為沖鼻,恨不得整個翠雲閣都是藥酒的味道。

    見九娘慢慢好了一些,蓮枝瞅著外面天氣不錯,便會指使著幾名婢女放一張軟榻在廊下,讓九娘躺在上面曬曬太陽透透氣什麼的。

    九娘成日里躺著啥事也不幹,偶爾才下來走動走動,且日日好吃的好喝的端到面前來,除了右邊胳膊還是不能做出太大的動作,日子倒是過得挺逍遙。

    這一日,九娘正在廊下透氣,蕭十娘突然來了。

    十娘剛走進院門,遠遠就看見九娘姿態悠閑的靠坐在廊下,她走到九娘身前,問了問她傷勢的情況,接著就這幾日她沒來看九娘,做出了解釋。

    原來這幾日韓雲娘病情突然加重,十娘白日里都是在崇月閣那處小跨院里照顧自己阿娘。

    聽聞此言,九娘忙問韓雲娘的病情如何了,聽聞十娘說沒有大礙,才放下心來。

    十娘並沒有在翠雲閣里待太久,畢竟她也不是沒有事的,臨走時九娘讓蓮枝給她包了些補身子的補品。

    這些補品藥材俱是九娘這些年攢下來的,九娘自那次落水之後,身子便弱,日里燕窩人參不斷,府里也格外給的有分例。當然這是表面上的,實則九娘早就不吃補身子的補藥了,她還是知道補多了也是有害處的,于是這些補品便攢了下來。

    十娘本是不要,之後在九娘的勸解下才收了下來。

    此後,十娘日日都會抽時間來翠雲閣陪九娘說話,這樣一來,九娘的時間更好打發了。

    又過了十多日,九娘的傷勢已見好。

    除了臂膀上還有些淤青,卻是能做些幅度比較大的動作了。就在這個時候,府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

    朝霞郡主病了。

    幾乎是一夜之間便臥病不起,這次可不是為了不去安榮院請安,而佯裝的臥病,而是真的生病了。

    大夫換了幾個,似乎一點作用都沒有起,昌平公主擔心女兒,已經幾次紆尊降貴來安國公府看望女兒,太醫也帶來了幾個,藥方換了無數,可是依舊沒有什麼用。

    安國公夫人本以為朝霞郡主鬧了什麼么蛾子,可昌平公主上門讓她再也坐不住,也曾來崇月閣探望過朝霞郡主。朝霞郡主確實病了,整個人瘦得厲害,且氣色極差,一看就是重病之相。

    崔氏鄭氏等幾位嫂子弟妹也曾來看過朝霞郡主,甭管她們心中如何想,送來的珍貴藥材倒是不少。

    崇月閣日日都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藥味,婢女和僕婦們都是一副凝重之色不見歡顏,蕭杭這幾日去崇月閣去得也勤。

    九娘自然也聽到這個消息,作為女兒的她自是要表現孝心一番,只是她如今傷勢未好,便讓僕婦擔她去了崇月閣一趟。

    九娘本是怕朝霞郡主鬧出什麼么蛾子,才會佯裝傷勢未好,哪知去了連人都沒見到,也沒有什麼針對她的事情。

    難道,朝霞郡主真的病了?

    *

    大半夜里,九娘突然被叫醒。

    是蓮枝叫醒了她。

    小酒兒比九娘醒來的還早,見九娘坐了起來,便蹲在她身前使勁的搖著尾巴,一副非常興奮的模樣。

    也不知道這小東西大半夜里興奮啥。

    除了蓮枝以外,還有一個讓九娘驚訝的人,那人便是小翠。

    “怎麼了?”

    見蓮枝凌亂的衣著,九娘就知曉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倒是那小翠一副神色清明的模樣,並不像是半夜剛醒的模樣。

    “我見有人在樹下埋了這個。”小翠上前一步道,手里舉起一個小布包。

    這個小布包是杏紅色的,不大,大概有兩掌左右的樣子。布料在暈黃的燈光下綻放著幽幽的光華,看得出布料不差。在九娘眼神的示意下,小翠將這個小布包打了開,看到里面的東西後,九娘不禁瞳孔一縮。

    被布包著的是一個桐木所制的偶人,手工極為粗劣,僅僅能看得出有頭顱和四肢,是個人。

    九娘伸出手,蓮枝便接過那個偶人遞給了她,九娘端詳半響,良久才勾了勾唇。

    所以說這後宅女子們手段大多不過如此,不過這朝霞郡主可真下得起本錢,難道她就不怕咒了自己?

    這偶人身上所貼的那張窄窄的紙條上,所寫的生辰八字正是朝霞郡主的。上輩子那朝霞郡主便用過這種手段對付過九娘,所以她只是一眼便認出來了。

    再結合到崇月閣這陣子的動靜,接下來會上演的戲碼不言而喻。這也是為何九娘會說朝霞郡主舍得下本錢,不光咒自己,還裝病,深諳做戲做全套之理,連宮里的太醫都被折騰來了幾次。

    “看到是誰埋的嗎?”九娘問。

    小翠報出了一個婢女的名字,這人正是九娘和蓮枝等人猜測背後有其他人的一名婢女,卻沒想到竟然是朝霞郡主的人。

    “奴婢並未驚動她,只是在她走之後,便將這東西挖了出來。不知娘子準備如何處理?”

    可以看出這小翠也不是個傻子,估計心中也是自有玄機,這也是為何她暴露了身份,九娘卻從未提出將她和小燦提到自己身邊的原因。她身邊有蓮枝幾個,別人想插手進來干個什麼,自是不容易。可那幾個在門外以及院中當差的低等婢女卻是防不勝防,有小翠和小燦兩個當眼線,又是一層防護。

    九娘下了榻來,讓蓮枝去拿了筆墨紙硯,又將一張雪白的宣紙裁成與那張小紙條同樣的一條。然後執筆在硯台中蘸了濃濃的墨汁,左手執筆寫下了一些字。

    蓮枝是識字的,看了九娘所寫的字,驚道︰“娘子這是?”

    九娘笑了笑,“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人家都下了那麼大的本錢,我又何必懼她。”

    九娘是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寫在了上面。

    之後將那紙條上的墨跡晾干,又貼到那個桐木偶人身上,用那塊杏紅色的布包了起來,讓小翠從哪兒挖出來的,再埋回哪兒去,不要打草驚蛇。

    小翠拿著布包下去了,九娘和蓮枝也分別回榻上歇下,只是今晚注定會有人睡不著了。

    當然,那個人絕不會是九娘。

    *

    這一日,昌平公主再度來到安國公府。

    昌平公主出行從來聲勢浩大,這次也一樣,身後跟了不少婢女僕婦侍衛,其中還夾雜了一個身穿道袍的道士與兩名道童。

    到了崇月閣後,昌平公主便進了內室,除了外屋中留了幾名婢女侍候,其他的一干人都在院中給那名道士打下手。

    這道士生得須發皆白,頭戴上清冠,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一身青色道袍,顯得格外仙氣飄飄,宛如世外高人。

    這道士確實是一位高人,乃是長安城城外青雲觀的觀主,人稱清和真人。青雲觀香火鼎盛,清和真人在長安城內一干達官貴人中也頗具盛名。

    清和真人佇立在院中,一手負後,一手撫著長須。其所帶的兩名道童則是指揮著眾下人在院中各處,以及屋舍窗欞及柱子上貼了不少黃色道符,又在院中正中的位置設起了香案,擺齊了香燭香爐等物reads;反瓊瑤之降龍系統。

    不多時,待一切準備完善,道童便從自己所帶囊袋中,拿出清和真人的法器遞于他,清和真人這才一手持桃木劍,一手持道符,開始在院中做法。

    崇月閣的這一番動靜自是報往了各處,只是朝霞郡主久病不愈,且眼見人一日日虛弱下來,昌平公主病急亂投醫,也是可以理解的。

    時下信道教的並不少,這種事在別家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反正關起門在自己院子里折騰,安榮院那邊都沒發話,旁人自是做壁上觀。

    屋內

    重病的朝霞郡主一點也沒有重病之色,靠坐在榻上和昌平公主說話,言語之間笑意盈盈,可見精神之好。

    昌平公主見女兒眉宇間興奮的笑意,忍不住道︰“就為了一個黃毛丫頭,至于你這般如此連本宮都幾番奔波,就為了陪你演這場戲?”

    朝霞郡主一臉女兒家的嬌態,靠在昌平公主肩膀上,撒嬌道︰“阿娘,女兒也是想一勞永逸,若是沒有您在,以蕭家的秉性,大抵還是會壓下來,畢竟一個縣主想要放棄,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所以女兒就勞動您了。”

    “就為了一個黃毛丫頭?!”昌平公主不屑地哼了哼。

    “如今這家里也就這一個眼中釘了,旁人可不敢再來礙女兒的眼,若是能除了她,女兒大抵是沒有煩心事了,日後好好侍奉蕭郎,教養六娘和六郎,更要孝敬阿娘老人家您。阿娘,您就成全女兒吧,您今日不是來了嗎,也不過就是一會兒的功夫。”

    其實昌平公主今日能來,就是打了要幫朝霞郡主的心思,若不然也不會陪著折騰這麼久。只是以她昌平公主的傲氣,來對付一個小輩,實在讓她難以氣平。可是望著朝霞郡主一臉蠟黃色,甚至為了這場戲瘦了不少,吃了不少苦頭,昌平公主又心軟了。

    罷了罷了,好不容易這小女兒日子過得順遂些,也知曉改改自己任性的脾氣,如今子女雙全,夫妻之間的關系也日漸變好,就為她拔掉這路上的最後一根釘子吧,日後也能讓她少操些心。

    屋外院中

    清和真人裝模作樣做法了一番,奶娘李氏在一旁跟前跟後,問東問西,一副內心焦慮十分關切的模樣。

    “真人,到底怎麼樣了?”

    清和真人左手一揮,手指尖上拈著的那張道符便無風自燃起來,同時,他的右手掐算起來,邊掐算邊搖頭。

    “到底怎麼了?您倒是說說話啊!”

    清和真人圍著院子走了一圈,又回到香案前來,從香案上拿了一個銅質的羅盤起來,盯著上面指針看。

    “邪祟並不在這院中,恐怕還得去外面看看。”

    在崇月閣中,這是自己地盤,自然是想幹什麼幹什麼,若是去外面可就不是李氏一個下人能做主的,她對清和真人告了一下罪,便往屋內行去。

    不多時,李氏便出來了,一同的還有昌平公主。

    昌平公主一身富貴的金紅色宮裝,滿頭珠翠,手挽銀紗披帛,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尤其出身皇家,高高在上慣了,滿身盛氣凌人之態。她的面容與朝霞郡主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看起來年長一些,風韻猶存的模樣,若不點明身份,恐怕會讓人誤會是朝霞郡主的姐姐,而不是親娘。

    “既然不在這院中,那就出去看看吧,本宮倒要看看,到底是哪路的邪祟敢煞到本宮的愛女!”

    昌平公主一發話,下人自然無所不從。以清和真人為首,昌平公主在其側後,後面跟了一大群下人,往崇月閣外走去。

    這番動靜自然報到了安榮院,安國公夫人一聽,便皺起了眉頭。

    “阿家,您說她們這是想幹甚?”

    若說之前鬧的那一出,旁人只是以為昌平公主愛女心切,可如今越來越邪乎了,甚至扯上了邪祟一說,就不免讓人心中一緊,恐怕朝霞郡主一眾人鬧出什麼么蛾子。

    說出這話的正是崔氏,她素來與朝霞郡主不睦,不過以她的為人處事,倒是沒有鬧到表面來。可那朝霞郡主從來不按牌理出牌,誰能想出她這次到底是沖誰而去的?

    “你過去看看吧,鬧成這樣,咱們家人不出面也是不好的,你見機行事,有事便命人報過來。”安國公夫人道。

    “是。”

    *

    這一群人在府中行走聲勢浩大,不多時,連許多下人都知曉這事了。

    只是上面發了話,下面的那些婢女僕從自然不敢圍過來探看動靜,只有那麼一兩個離得老遠在後面探頭探腦。

    一路走過許多院子,清和真人都未有停下腳步,漸漸往安國公府東側後方而去,一直跟在昌平公主身邊滿臉凝重的崔氏,頓時眉頭一擰。

    往這邊去的方向,可就是蕭家眾多小娘子們所住的地處了。

    到了一處湖邊,清和真人站定,手持羅盤看了一會兒,沿著湖邊而行。不多時,到得一處院子外,此處赫然是蕭九娘所住的翠雲閣。

    清和真人圍著院外來回轉了半圈,走回來對昌平公主道︰“恐怕要進去這處看看。”

    昌平公主望了崔氏一眼,崔氏乾笑道︰“此地乃家中九娘所住,她一個孩子家家的,院中哪里會有什麼邪祟。”

    其實走到這里來,崔氏差不多就明白這伙人這次意欲為何了。不管從什麼層面來看,九娘和崔氏都沒有什麼直接沖突,她自是不想讓朝霞郡主得逞,還想留著這把刀以後看戲。可她也不能明晃晃的阻止,所以說完這句開脫的話,見昌平公主露出不悅之色,她便立馬命身旁婢女前去敲門。

    院外的動靜,院中人早已獲知,認真說來,從昌平公主等人如此大張旗鼓的來到安國公府,這邊便知道了。

    幾個不知情的婢女皆是一臉茫然之色,也只有那麼些許幾個人明白內里。聽到有人敲門,便有婢女前去開了院門,見門外一眾人虎視眈眈,頓時就是一驚。

    幾乎是不及通報,這一眾人便闖了進來,因著崔氏跟著一旁,院中的婢女俱是站在一旁噤若寒蟬。

    清和真人進來後,只是一看羅盤,便往庭院中的那處杏花樹下而去,後面的人俱是跟了過來。這庭院並不大,來了這一群人,幾乎是將整個庭院都塞滿了。

    “這處。”

    清和真人只是一指,便有下人張羅著去找鐵鏟等物了。

    這時,九娘也從屋中走了出來,剛一出來看到的便是這幅蓄勢待發的情形。

    “大伯母,這是做何?”

    不待崔氏說話,昌平公主宛若刀子似的眼神便直射過來。

    “你就是蕭九娘?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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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4 16:12:46 |只看該作者
第55章

    九娘這輩子沒有見過昌平公主,此時自然是裝出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樣,甚至因為對方這明顯的敵意,顯得一頭霧水又略顯有些無助望向崔氏。

     崔氏此時能說什麼呢,雖心中是已有猜測,但最後的結果還未揭曉,她自是什麼也不好說,只能對九娘安撫的笑了笑。

     昌平公主對九娘不屑一顧,可李氏卻不會,她目眥欲裂的瞪著九娘,一副恨不得生吞了她的模樣。

    “你這個喪盡天良的,居然敢謀害我家郡主,要知道她可是你嫡母啊,被你害得臥病在床,幾近喪命,你這個不忠不孝的人......”

     李氏甚至想撲過來,可惜被身旁的僕婦給抱住了。

   “李大娘你說什麼呢? 什麼叫我謀害母親? ”既然大家都在做戲,九娘自是要做得更像一些。

     昌平公主又瞪過來一眼,冷笑道:“你這小輩倒是嘴硬。 ”

  就在這說話的期間,那顆杏花樹下的泥土已經被刨了開,東西埋得並不深,只不過是幾下,就有人眼見的看到那抹亮眼的杏紅色。

     九娘望了過去,臉頓時變得煞白。

 清和真人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已經有手快的下人過去拿起那個杏紅色的布包,並打了開。

 布中的東西只是一瞬間便落入眾人眼,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響起。

 其實認識這個東西的人並不多,但昌平公主、崔氏等有些人卻是知道這是什麼,崔氏臉色頓時就變了,一個眼神瞥過,人群中靠後方一名婢女悄悄退了出去。

 崔氏猜想過許多,卻萬萬沒有想到是這東西。

 這厭勝之術歷來讓人聞風喪膽,不提前朝,先帝還在時,宮中便鬧過一次,那一次宮中因此被誅數百人,牽連甚廣,自那以後這東西在長安便是禁忌之物。 據聞當今聖上的母妃當年也被牽連了進去,很是受了一番苦處,之後撒手人寰,所以承元帝對此物極其痛惡。

 昌平公主母女自是不怕,因著她們是‘受害人’,可蕭九娘姓蕭,這是蕭家的地界,若是被人獲知家中出了這茬,會造成多麼大的困擾,崔氏不用想就知曉。 她自是內心又氣又急,暗罵這朝霞郡主是個禍害。

  崔氏在擔憂蕭家的境況,而此時九娘的情形卻是十分危機。

  昌平公主一眼撩過去,臉色頓時就變了,本來一張還算風韻猶存的臉,立馬變成了宛如夜叉一般。 她轉頭瞪著蕭九娘,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樣,“蕭九娘,你好大的膽子,來人啊,給我拿下她! ”

  昌平公主這番出門準備齊全,連侍衛都是帶了的,估計便是怕在蕭家的地界上,一時行動受阻。 所帶的十多名公主府府衛一直跟隨在其後,此時聽了公主的吩咐,頓時沖了上來,將九娘制住了。

 九娘料到今日事情不會小,但沒料到這昌平公主等人居然會準備如此齊全,這是想置她于死地啊!

 她一副受屈模樣,“大伯母,這到底是作甚,那是什麼東西啊? ”

  崔氏雖在內宅當家做主,可今日之事眼見不是她能攬下的了,她已命人去通知安國公夫人前來,可此時阿家還未到,她自然只能暫且拖延。

    “公主您看這九娘只是個小輩,這種東西她連都見都沒見過,怎麼可能是她所為,您看若不然再細問問,說不定其中有什麼貓膩? ”

     昌平公主冷笑:“不是她做的,會埋在她的院子中? 被咒的不是你女兒,你自然站著說話腰不痛。 我知道這是在你們蕭家,你們想袒護這個什麼懿榮縣主,可本宮可是正一品的公主,是先帝冊封的昌平公主,當今聖上是本宮的親哥哥,敢對本宮女兒下手,那可是株連的大罪。 且這可是厭勝之術,你們蕭家只要不怕被牽連,就繼續袒護,本宮不介意進宮一趟和哥哥好好說道這件事。 ”

     這一番話說得崔氏臉色乍變,再也不敢出聲。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正是安國公夫人。

    “公主說得好,我蕭家是萬萬不會袒護這種行徑的! ”

     隨著安國公夫人言語之間,人群俱都分散一條路出來,這時人們才發現,不知何時院中的人已經驅散不少,翠雲閣大門也從裡被關上了,安國公夫人一臉肅穆的走了過來,從九娘身邊經過之時,一道複雜的目光掃了過來。

     這目光中有銳利,有歎息,有惋惜,有很多很多東西,九娘懂得這是一種什麼目光。 朝霞郡主母女手段並出,安國公夫人迫于高壓,終於決定放棄這個‘不成器’的孫女了。

     其實這種結果是可以想像的到的,在家族與個人之間,個人永遠是很容易被犧牲放棄的,安國公夫人可以為了蕭家犧牲自己最寵愛的兒子,又何況是一個血脈低下的孫女,雖然這個孫女身上還有許多讓她沒有利用到之處。

     安國公夫人確實很惋惜,按她來想,這蕭九娘還有許多可用的地方。 只是如今情勢所逼,為了不牽連家中,也只能犧牲她了。

    “夫人也是識趣之人。  ”昌平公主噙著勝利的笑容道。

    “老身雖是惋惜家中小輩,但萬萬不會袒護這種卑劣的行為。 ”

    “既然如此,咱們也是兒女親家,自然不用太過僵持,本宮也不會不識趣的鬧到外面去。 但是,這蕭九娘需交予本宮處置。 」本是笑吟吟說話的昌平公主,臉色驟變,塗著霞色丹寇的纖指,直指蕭九娘。“她既然敢害本宮女兒,本宮自是要讓她死無葬身之地,以儆效尤!”

    “這——”安國公夫人望了一眼被人壓跪在當場的九娘,只是猶豫了一下,便點頭同意了。

     九娘半垂著頭跪在那處,聽著這兩人之間的言語,一股想笑的衝動彌漫上心間,這股衝動越來越大,甚至讓她想當場笑出來。 不過她終究是將這股衝動掩了下來,她抬起頭來,直直望向昌平公主和安國公夫人兩人。

    “若是九娘沒記錯,九娘應該是當今聖上欽封的懿榮縣主,對待有爵位在身之人,也可以就是這麼三言兩語便判其死刑的? 哪怕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犯了死刑之罪,也是要讓他死得明白的。 那麼請問,尊敬的昌平公主,您用什麼罪名判九娘死無葬身之地? ”

     被當眾挑釁的昌平公主,頓時勃然大怒,“小輩嘴硬! 小輩你竟然敢挑釁本公主? 來人啊,給我拖去杖斃了,本宮倒要親自看看今日能不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

     那窮凶極惡的府衛當即便要拽著九娘胳膊,將她拽離,卻被自己站起身的九娘揮開。

    “撒手! ”

     一股淩厲的目光射了過來,兩位府衛沒料到這少女竟然有如此噬人的目光,竟是忍不住的縮手了。

     九娘撫了撫手臂,轉頭直視昌平公主,態度不卑不亢。

    “對於公主您,九娘自是尊敬萬分不敢生出任何不敬之心,只是哪怕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犯了死刑之罪,也是要讓其死得明白。 公主既然想九娘死,那麼能不能讓九娘做個明白鬼? ”

     換著平時,見了蕭九娘這番表現,昌平公主也會忍不住為其贊道,可惜她今日是來替女兒拔除這顆釘子的,自然不會有這種情緒。

     她冷笑一聲,走到那名手捧著杏紅色布包的下人身邊,拿過那桐木偶人便扔到了九娘面前。

    “本宮就讓你做個明白鬼! ”

     桐木所制的偶人恰好砸在九娘裙邊,彈了一下,掉落在地上。

     這偶人那夜看去也不過就是個木頭人,可此番在太陽光的照射下,又襯著此時的場景,卻平添了幾分詭異。 一張白色的貼在偶人的胸腹之上,因為是反面朝上,所以那張紙條被歪歪斜斜壓在下面,看起來格外委屈。

     九娘走上前去,拾了起來,先是正面看看,又翻了一面。 她小心翼翼將那張紙條撫平,一字一句念道:“戊子年三月十二日...... ”

     昌平公主本是靜待對方辯無可辯的如喪考批,是時再打擊對方一番,卻是越聽越不對勁,霞兒的生辰可不是戊子年......

     還不待她出口打斷,就聽見蕭九娘說道:“九娘不才,在蘭陵也是上過族中女學的,公主您是否能告知九娘戊子年今年應該是年歲幾何? ”

    “十三。 ”昌平公主反射性回答道。

     待答完,才反應過來其中不對。

    “那請問母親她今年可是十三? 公主您帶著人大張旗鼓來到我翠雲閣,不分青紅皂白就是喊打喊殺,冤枉九娘暗中使用厭勝之術詛咒嫡母。 九娘雖沒有見過什麼叫做厭勝之術,但在書中也是看過的,且—— ”

     九娘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似有無限委屈,“這上面的生辰八字明明是九娘的! ”

     她撲通一聲,對著安國公夫人跪了下來,“請祖母替九娘做主,這哪是九娘想害人,明明是有人害我! ”

     一旁的崔氏簡直想使勁拍巴掌,才能按壓下來心中激動的心情。 這種絕地大反轉,實在讓她目不暇接。 她自然不是蠢人,這一番情形她若是想不出是什麼個情況,該是要蠢死了。 定是崇月閣那邊做戲栽贓蕭九娘,想置她于死地,為此不惜出動昌平公主,可惜卻被蕭九娘識破了,反而借機倒打了一耙。

     崔氏看九娘的眼中,充滿了讚賞。

     她自認教女有方,可比起這蕭九娘,卻還是差了一些。 九娘這般年紀能有心機不算什麼,關鍵她不光能沉得住氣,在這般艱難的處境,還能不慌不忙,讓自身不完全處於下風,且言語一直給對方挖坑,直到最後,才打了對方個措手不及。

     她走上前去,接過九娘手中的偶人,認真的端詳了一下,才對安國公夫人道:“九娘說的不假,這上面確實不是弟妹的生辰八字,而是九娘的。 ”

     九娘邊泣邊訴,“請祖母替九娘做主,明明是有人害九娘,卻被冤枉九娘害人,九娘怎麼說也是朝廷欽封的縣主,也是蕭家的女兒,竟然讓人如此冤屈侮辱,這將置於九娘的名聲為何地,置於蕭家的顏面為何地,孫女實在無顏苟活...... ”

     突然,她猛地站了起來,一頭往一旁遊廊的柱子上撞去。

    “娘子—— ”

     蓮枝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叫,奔了過去,扶起額上一塊血紅,已經暈過去的九娘。

     場面頓時亂了。

     安國公夫人連連跺腳,崔氏趕忙上前去看九娘的情況,又命人去請大夫來,場中一片混亂。

    “昌平公主,此事你要給我們蕭家一個交代,若不然老身不介意直接進宮面聖! ”

     昌平公主臉色一片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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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如今這副局面。

   本是朝霞郡主臥病在床,一直不見好,昌平公主才會病急亂投醫請來的清和真人作法驅邪。清和真人一路作法,尋到了翠雲閣來,竟在翠雲閣杏花樹下挖出了桐木偶人。本是徹底證實了九娘暗中使用厭勝之術詛咒其嫡母,哪知現場來了個絕地大反轉,那偶人咒得竟不是朝霞郡主,而是蕭九娘本人。

   那偶人所咒之人為何會是蕭九娘,已經沒有人關心這個問題了。現如今大家只知道昌平公主仗勢欺人,逼得蕭九娘尋了短見。

   幸好吉人自有天相,九娘生命無憂,只是好不容易舊傷剛好,又添了新傷。

    “娘子,你也太下得去手了!”

    蓮枝給九娘掖了掖被子,埋怨道。

    躺在榻上的九娘,額上纏著白布,面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極為虛弱。

   之前那會兒看似情勢危機,實則都在九娘的掌控之中。就如同她自身所言,即使是要做戲,就要捨得下本錢。她上輩子做過太多類似這種情況的戲,只要對自身有利,她從來捨得對自己下狠手。

   不下狠手,怎麼讓對方難受,甚至將對方置諸死地呢?

   她沒有碾壓一切的實力,但她不介意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只要對方跟她碰得起,蕭九娘就是有這種狠勁兒!

   “我沒事,相信我,方才那副情形所有人都樂意看見,除了昌平公主和崇月閣那邊。”

    “老夫人也會嗎?”

    蓮芳忍不住問了一句,跟著想起之前安國公夫人為平息昌平公主怒火,毫不猶豫放棄自家娘子的行為,頓時諾諾無聲了。

    九娘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安國公夫人怎麼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呢?恐怕此時最高興的莫過於她,終於讓她找著機會可以反制昌平公主了。昌平公主仗勢欺人,借用厭勝之術陷害蕭家九娘,蕭家九娘被逼觸柱以證清白。

    之前昌平公主如何拿厭勝之術來壓著蕭家的,此時蕭家完全可以拿著反壓回去,尤其有個這麼好的把柄在手,想必以後不光昌平公主,連朝霞郡主都會老老實實的。

    當然肯定會有人說,此事和九娘的關係不大,既然已經證明了自身清白,又何必再多此一舉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

    其實關係太大了,首先壓住了朝霞郡主的氣焰,尤其經過此事,九娘不用想便知道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裡,朝霞郡主在安國公府的日子一定不好過。世事就是這麼現實,當你勢大之時,自然沒人敢來招惹你,可若是你失勢,你會發現想要來踩你的人太多。

    還有一點則是九娘展現了自己的價值,一個可以憑著極小優勢,不光斗贏了朝霞郡主,還斗贏了昌平公主,僅是這些就足以讓有心人為之側目了。且蕭家有多麼的想在昌平公主跟前出這口積壓了多年的氣兒,便要顯現出來對九娘有多麼重視,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將這個把柄牢牢捏在手中。

    當然世間之事,千變萬化,這也是九娘為何會說只是一段時間,因為說不定哪會兒蕭家便又會受制於昌平公主,或是對其有所求,那麼局勢又將會產生變化。所以說后宅女子拼的除了誰的手段高,還有誰有勢。

    這是在『失去』楚王之勢后,九娘那日看到偶人之後,靈機一動所生的想法,目的自然是重新給自身借勢。說是容易,做起來卻極難,其中心機、敏銳的目光缺一不可,還得有一種狠勁兒。

    當時九娘觸柱,將所有人都嚇到了,沒人懷疑九娘是在做戲,哪個做戲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說觸柱也能做戲的,來,你做一個試試!

    這便是蕭九娘,從不氣餒,從不放棄,從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來打擊敵人,順便給自己加重砝碼,直到有一日,不懼任何人。

    *

    昌平公主被請去了安榮院,也不知安國公夫人對她說了什麼。

     總而言之,昌平公主走的時候,臉色極為不好,甚至都沒顧得去一趟崇月閣。

     朝霞郡主自從親娘帶著人出去后,便一直等著即將而來的好信,等著下人向她稟報,那賤丫頭死得有多麼慘。

     可惜一直等,都不見動靜。

     好不容易終於有動靜了,卻是奶娘李氏宛若喪家之犬也似的回了來。

     聽完李氏的哭訴后,朝霞郡主當場臉色變得一片煞白。

     如今的她可不是當年那個她,自然明白這一番之後,自身的處境會有多麼艱難,且還連累了阿娘,想著一向心高氣傲的阿娘為此受限於蕭家人,朝霞郡主就目眥欲裂。

    “事情怎麼會這樣?事情為什麼會這樣!”朝霞郡主扯了頭上的抹額,便砸向李氏,且不光如此,還撈起榻上的瓷枕靠枕劈頭蓋臉往那邊砸了過去。“事情不是你安排好的嗎?那東西不也是你一手包辦的?現在來告訴我中間出了岔子,你這岔子出得可真好,本郡主的臉和阿娘的臉全都被你丟光了!”

    李氏從事情發生了變化,便心知不好,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只能模樣可憐得跪在榻前,任朝霞郡主泄氣。

    “奴婢也不知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那物準備好后,奴婢還特意拿來給郡主您看過了,確認無誤后才給了那丫頭。之後也找她確認過,才來和郡主報備。奴婢實在不知為何會這樣啊……”

    李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尤其襯著她花白的頭髮,看起來極為可憐。朝霞郡主也知此事不該遷怒奶娘,可她實在忍不住心中的恐慌。

    現如今該怎麼辦?怎麼辦?

    蕭郎會知道這件事嗎?知道后他會如何想?還有阿娘那裡,阿娘竟然沒有到崇月閣來,可見是怒極了,她該如何是好。

    “我阿娘可有轉話給你?」朝霞郡主問。

    李氏摸了一把眼淚,道:“公主說,讓郡主查清事情真相,然後最近安分些,形勢不由人……”

    說到最後,話音越來越小,上面有一樣東西砸了下來。

    “都是廢物!還不去查!”
  
   *

    確實如九娘所想一般,昌平公主前腳離開安國公府,後面從安榮院出來的賞賜便到了翠雲閣。

     不光如此,大房二房三房四房幾房的主母盡皆派人來探望九娘了,且帶來了許多藥材與補品。個個是噓寒問暖,一臉笑意,只差對九娘明說,如今自家主母很看重九娘。

    而另一邊,崇月閣那裡。

    奶娘李氏將整個事情從頭想到尾,唯一能想到會出紕漏的便是在翠雲閣安插的人,因為東西是由對方經手的。可人也叫出來問過了,那丫頭也被嚇得厲害,可實在說不出到底是怎麼回事,最後李氏只能將整件事歸咎於自己人行事不周密,被人暗中發現並加以利用了。

    按理這人是要處理的,可惜人是翠雲閣的,也只能暫時留其一命。且奶娘李氏如今也沒有功夫去操心這事,因為郡主和郎君又鬧矛盾了。

    當日晚上蕭杭回來,便聽說了今日之事。

    這事是明晃晃的朝霞郡主一眾人想置蕭九娘於死地,哪知陰謀不成,反被倒打了一耙,以蕭杭的性格,怎能不怒!

    甚至因為此事,往年對朝霞郡主的印象又重升了起來,原來不是此人變好了,而是變得更壞,且會做戲了。

    蕭杭生於世家大族,也許因為男子,本身不愛關心后宅之事,可並不代表他是個蠢的,由此聯想之前種種,更覺朝霞郡主此人不光噁心,還可惡。

    朝霞郡主百般解釋,蕭杭只做不聽,之後不歡而散,這一次朝霞郡主想再博得蕭杭的原諒,恐怕是難了。

    蕭三娘等人也獲知了九娘受傷一事,俱都紛紛來探望九娘,不管真心如何,至少表現出了一副關切的模樣。

    一時之間,九娘在安國公府中風頭無二,眾人盡皆知曉九娘子得老夫人及各房主母重視。

    按理,九娘應該是高興的,可她卻顯得有些異樣的沉默。

    這種沉默旁人不知,也只有蓮枝等幾個貼身婢女才知曉。其實也就只有蓮枝明白了一些端倪,蓮芳年紀小,礙於見識卻是沒意會過來的。

    那日三娘子等眾位娘子來探望九娘之時,連與九娘有矛盾的七娘都來了,可是十娘卻沒來。

    又過了一日,十娘來了。

    幾日不見,十娘似乎清減了些許,旁人只當她是憂心親娘身子,可九娘卻知曉不是。

    她複雜的望著這個曾經當成親妹妹來關心的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十娘一直未敢抬頭看九娘,她不知該以什麼樣的面孔來面對九娘。這些日子以來,她複雜、矛盾、痛苦,種種心靈的掙扎都經歷過,卻是依舊選擇了背棄。

    “那杏紅色的軟煙羅乃是在蘭陵之時獲得之物,祖宅那裡也不過只得了一匹,給了我。你喜歡那個顏色,我送了一半給你做裙子。”

    十娘面色震驚的抬起頭來,看向榻上半臥著頭上纏著白布的九娘。她的面上有羞愧有內疚有很多很多情緒,良久,終於化於一句囁嚅:“九姐,對不起。”

    九娘輕笑了一聲,仰著面看著床榻的帳頂,語氣飄忽地道:“你是該對我說對不起,我總以為咱們一起經歷了那些,你能信我,你能有勇氣和我站在一處,可你卻選擇了背棄。不過我能理解,你有你放不開的牽絆,所以賭不起。”

    十娘深深地埋著頭,眼淚順著眼眶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

    “你走吧。”以後不再是姐妹。

    這句話,九娘未說,但她和十娘都懂得其中的意思。

    從那塊杏紅色的布出現,九娘便預料到今日的一切。

    難過嗎?傷心嗎?似乎都沒有,九娘就是覺得心裡堵堵的,就好像上輩子臨死之前,面臨自己親妹妹背叛的那種感覺。

    九娘很少去痛恨什麼人,因為她知道大家都不幹凈,別人在耍手段想方設法去坑害別人的同時,這種事她也沒少幹。害人害多了,總是要還的,每個人都有不退讓的理由,所以敵我之間,沒有對錯,只有成敗。

    就好比這次,若是讓朝霞郡主得逞,九娘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作為幫凶的十娘難道不知道嗎?她知道,但她還是做了,因為在她心中有一個分量比九娘更重,且放不開的牽絆。

    所以同理,九娘這番勝利,自然是踩著這些失敗者的屍骨又向前了一步。九娘知曉十娘此番為何前來,不過是對方派過來探問內里究竟的工具,可九娘不想告訴她,而是選擇了挑明,至於十娘回去是個什麼樣的下場,與她無關。

    做了就是做了,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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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16-6-14 16:41:02 |只看該作者
第57章

    “廢物!”

    隨著這句斥罵,一個茶盞砸了下來,不光迸濺了一地碎片,也濺了跪在地上的十娘一身茶水。

    此番事敗,朝霞郡主命李氏徹查,查來查去便懷疑到蕭十娘的頭上。為了洗脫自己辦事不利之名,李氏自是毫不留餘地的往蕭十娘身上推諉。

    十娘也和朝霞郡主解釋過了,可朝霞郡主依舊是半信半疑,雖自信韓雲娘捏在自己手裡,蕭十娘翻不起什麼么蛾子,可這番事敗實在蹊蹺,再加上李氏從中挑唆,朝霞郡主對十娘更是疑心。

    因此才會有十娘前去翠雲閣探看究竟之行。

    只可惜蕭九娘早已洞悉了事情本身,不但沒被十娘探到話,反而挑明出來,十娘鎩羽而歸,回來之後自然又引起了朝霞郡主的軒然大怒。

    “十娘子,你也太不中用了,你不是和九娘子好嗎?怎麼這事,她也不告訴你?”李氏陰陽怪氣道。

    “就是!合則這事就是你捅給她知曉的?你還想要不要你娘的命?!”

    十娘深深的吸了口氣,袖下的拳頭緊握,因著她一直是垂著頭,倒也沒人上面那兩人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十娘抬起頭來,直直地瞪向李氏:“那母親就要去問問她李氏了,若不是當日她非要讓我立什麼『投名狀』,此番我又何須被疑,以至於被羞辱一番,轉回來又被母親痛罵?”

    提起這投名狀,就說得有些遠了。

    朝霞郡主捏著韓雲娘,本就沒打什麼好主意,九娘和十娘回來沒多久,便被朝霞郡主一番脅迫,因此十娘選擇背棄了九娘。

    按理說有一個可以深入敵人內部之人,可以得到很多方便,無奈李氏心思太壞,也不負朝霞郡主身邊的智囊一稱,竟是給朝霞郡主出了個這麼陰損的主意。

    朝霞郡主一聽,這法子實在好,雖然操作複雜了些,但畢竟蕭九娘也不是幾年前的她,想捏死就捏死了,怎麼身上也是有個縣主的身份,需要忌諱一二的。而這個計謀若是得逞,直接便可以讓蕭九娘死無葬身之地,且整個蕭家都不敢吭一聲,還得幫著遮掩。

    於是,便按照計定步驟安排了下去。

    本是用不上十娘的,可這李氏是個陰損的,似乎看出了十娘心中的痛苦與掙扎,怕蕭十娘反水,便給朝霞郡主出了個『投名狀』的點子。所以不光那杏紅色的軟煙羅是十娘獨有之物,且桐木偶人上面所寫的生辰八字也是十娘所書,就是為了捏住她一個把柄,讓她再也沒有退路。

    想法是好的,可惜一朝事敗,九娘不但沒死,還來了絕地大反轉,狠狠打了幾巴掌在朝霞郡主和昌平公主臉上。

    十娘因此敗露,也是可想而知的。

    朝霞郡主聽了十娘之言,也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便擺手讓她下去了,可是猜忌之心卻是沒有消除。畢竟就此事來看,事情無端敗露,蕭十娘的嫌疑最大。

   “郡主就這麼放過她了?”李氏眼珠一轉,問道。

    死道友總好過死貧道,有個轉移火力的目標,也免得自己日子難過。

    朝霞郡主一臉猙獰,“怎麼可能!敢壞本郡主的好事,本郡主自是不會放過她!”

   *

   崇月閣側後方的小跨院里。

    當十娘出現在韓雲娘房中,整個人已經收拾乾淨了,且看不出任何異樣。

    韓雲娘正半靠在榻上喝葯,比起之前十娘剛回來之時,此時的她要胖了些許,整個人氣色也好多了,只是眉間總是籠罩著一抹輕愁,不過韓雲娘素來便是如此,倒也沒有人過多注意。

    “玉兒,你來了。”

    “娘。”

    十娘接過婢女手中的葯碗,一勺一勺的喂著阿娘吃藥。韓雲娘臉上帶著笑,似乎十分高興的模樣。母女之間說了許多話,大抵都是些日常瑣事之事,直到十娘見阿娘面上露出疲憊之色,才扶著她在榻上躺好,讓她好好休息,自己離開了。

    沒有人看見,本是躺在榻上被掩在紗帳之後的韓雲娘,緊閉的眼角下掛了一顆晶瑩的眼淚。

   *

   本是夏日裡最最炎熱之時,但這處亭台因著地理位置特殊,且所處地點甚高,又面臨著整個太液池,倒是盛夏乘涼的好地處。

    凌波亭中笑語聲聲,一眾侯在亭下陰涼處侍候的宮人內侍盡皆知曉,也只有太子殿下的小表妹孟家小娘子來了,這素來安靜的亭中才會如此熱鬧。

    孟嫦曦從小和這位太子表哥熟悉,不大點便被家中長輩抱著來見太子。太子從小體弱,素來沉靜,平日里也只有眼瞅著眾皇弟們四處淘氣玩耍的份兒,倒是比他小許多的小表妹能與他坐在一處解解悶,畢竟小女孩要比男孩們安靜些。

    所以孟嫦曦從小和太子感情好,太子比孟嫦曦年長七歲,幾乎是將她當自己親妹妹疼。

    孟嫦曦又是撒嬌又是撅嘴,惹得素來沉靜的太子哈哈大笑不已。笑激動了,忍不住嗆咳了幾聲。見此,孟嫦曦趕忙收了臉上的小女兒家的嬌態,一手端著水,一手給太子撫背。

    “太子哥哥,都是嫦曦不好,明知道你身子不好,還惹得你大笑,太醫明明說了,您的情緒不易激動的!”孟嫦曦滿臉愧疚之色。

    “好了好了,你太子哥哥我這身子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哪有那麼多忌諱。這東宮裡素來安靜,那一個個說話都不敢大氣兒,鬧得我也沒勁兒,你來了也能給這宮裡添些笑聲。”太子啜了口冰糖雪梨水,安撫道。

    “就怕姑父他老人家知曉了怪我。”

    太子戲謔道:“你姑父天天日理萬機,政務都忙不過來,哪裡會知道這點子小事。你不素來膽大的嗎?這會兒倒是裝膽小了,小時候撕了你姑父的奏摺,也沒見你害怕。”

    孟嫦曦不依地跺了跺小腳,“好哇,太子哥哥你又取笑人家。”

    正說著,有內侍端上來一大盤的新鮮瓜果,綠瑩瑩紅艷艷的,被切成一片一片,散發著清潤的涼氣,正是夏日裡解暑最好的寒瓜。

    太子道:“這是新貢上來的寒瓜,用冰鎮了最是美味,可是孤不能食,便宜你了。”

    孟嫦曦嬌嗔的看了太子一眼,便拿起寒瓜上插著的牙白色的小簽子,去插了那新鮮紅嫩,一看便汁甜肉脆的寒瓜來食。

    這寒瓜對有些人來說是稀奇,對孟嫦曦來說卻是再不過平常。每到夏日,宮裡便會將這貢品寒瓜送上一簍去孟國公府,更不用說太子哥哥知曉她喜歡吃,特意這個撥給她解饞的。

    孟嫦曦一面吃著寒瓜,一面和太子說著話,別看她日里在外人面前一副端莊的貴女模樣,在太子面前卻從不講究這個,因為她知曉太子不喜歡這套。

    孟家看似權勢滔天,榮寵非常,實則處境宛如鏡花水月,沒有根基,所依仗的不過是當今對孝賢慧皇后的舊情,還有便是太子這個外孫。孝賢慧皇后難產逝世,太子剛一出娘胎便沒了娘,作為後族的孟家心慌啊,慌得便是害怕陛下有了新人忘記舊人,也害怕這個外孫和自家不親。

    幸好承元帝是念舊之人,而沒有親娘作為維繫外家的紐帶,孟家就只能自己造個紐帶出來。

    這個紐帶便是孟嫦曦。

    其實按理說是輪不上孟嫦曦,畢竟孟嫦曦年紀比太子小太多,早年孟家的幾個同齡的小輩兒們都被用上過,可惜太子從小體弱,旁的幼童像他那麼大,在四處跑動玩耍,他卻還在奶娘懷裡抱著。等再大些,男孩子們都像皮猴似的四處撒歡,而他只能瞅著。

    孟家人急啊,可是急也沒用,後來孟大夫人生了孟嫦曦,算是孟霄臨近中年才得的一幼女。兩歲多的時候抱進宮來,哪知竟得了太子殿下的眼緣,這下孟家人高興大發了。

    太子不是沒有妹妹,承元帝的公主雖不多但也不少,太子從小由承元帝帶大,小的時候承元帝日里忙完政務,閑暇之餘便是陪著太子了,生怕他長不大。那些個妹妹們懼於承元帝的威嚴,從不敢和太子親近,也就小不點孟嫦曦從小就膽子大,不怕承元帝這個皇姑父,經常來找這個太子表哥玩。

    孟嫦曦從小便知道,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之所以比哥哥們還高,全家人都捧著她寵著她,就是因為她討太子哥哥的喜歡。所以從小便有意無意的投其所好,直至長大懂了事,她更是明白這裡頭的精髓,做得也越來越好。

    這表兄妹兩個人說話,大多都是孟嫦曦說,太子聽,偶爾湊上兩句。說著說著,孟嫦曦便提起小雨點兒來。

    “太子哥哥,你哄騙嫦曦,還說小雨點兒是世間罕有,前幾日嫦曦去蕭家做客,看到一隻比小雨點兒毛色更加純凈的小狗。”

    “是嗎?”

    太子輕攏起俊眉,詳問起小狗的模樣和毛色。孟嫦曦笑意盈盈的,也就做出一副嬌態佯裝抱怨著,聽著聽著,太子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你說的是那隻狗啊,恐怕和小雨點兒是一窩的吧,說不定還是一個爹娘生的。孤記得那年番邦進貢上來,一共有兩隻,長相差不多,不過孤覺得其中有隻頭頂上的那撮桃心狀的黑毛,看起來十分特別,且俏皮可愛,專門挑了那隻給你。若早知道你喜歡那隻純白的,孤就把那隻純白的挑給你了。後來見五弟受了傷,成日里呆在寢宮也不願出門,便把那隻給了他解悶。”

    “嫦曦怎麼可能不喜歡太子哥哥選的小雨點兒呢,嫦曦就是覺得奇怪罷了,怎麼蕭家有隻和小雨點兒長得差不多的狗,除了頭頂的那撮黑毛,幾乎一模一樣。可是既然是太子哥哥給楚王的,怎麼會去了蕭家?”孟嫦曦不解的蹙起柳眉。

    太子望了她一眼,道:“你說這個,這孤倒是知曉,那年五弟去蘭陵,誰知半路上遇見水寇,竟是孟家有個小娘子陰差陽錯救了他。父皇為此還封了個縣主給那小娘子,那小娘子和五弟也算是表兄妹的關係,便將那隻小狗轉贈了她。畢竟五弟是個男子,又哪裡養得好這種小東西。”

    孟嫦曦哦了一聲,“原來如此。”

    “怎麼?孤的小表妹吃醋了?”

    孟嫦曦頓時鬧了個大紅臉,滿是嬌羞不已,“哪有,太子哥哥你可不要取笑人家。”

    “可是據說,曦兒似乎對孤的五弟特別另眼相看?”太子笑著戲謔。

    “哪有,沒有的事!太子哥哥你就會取笑人家,哼,人家回家去,不跟你玩了!”

    丟下這句話,少女便跺腳跑了,跟隨其後的是一連串男子清朗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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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4 16:41:18 |只看該作者
第58章

    楚王到時,看到的便是太子清雋的臉上滿是濃濃的笑意,不禁問道:“皇兄似乎心情不錯?”

     太子望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反而笑著問道:“嫦曦剛離開,怎麼,你們沒碰見?”

     楚王沉默了一瞬,回答:“弟弟並沒有碰見嫦曦妹妹,可能是走岔了吧。”

     這凌波亭地處甚高,本是一處小山坡,從東宮到此只有一條路,不過俱是台階。隨著太子的身子日漸衰弱,承元帝便下命從側後方又重修了一條坡道,所以自那以後不光太子上來方便,也方便了不良於行的楚王。這條坡道平日里只有太子和楚王走,所以楚王這個說法並不是沒有可能。

    “孤的這個小表妹長大了。”太子似乎有感而發,眼睛卻直往楚王臉上瞅。

     可惜楚王素來寡淡,且形容不行於色,倒是讓太子瞅不出自己想看到的。

    “今日嫦曦提起當年那兩隻小狗,說是在蕭家看到一隻和小雨點兒長得一模一樣卻渾身雪白的,她還奇怪著呢,孤跟她說了內里究竟。”太子狀似無意道。

     楚王端起几上的茶盞,沒有說話。

     他每有閑暇之時,便會來東宮探望太子,雖來此處並沒有什麼要事,只是說說話或者聽人說話,但楚王從不會拉下。不過隨著楚王年紀的的增長與承元帝對其的日益看重,楚王來得並不若往日多了,即是如此在眾皇子中也是頭一份兒。

     太子和自己的幾位皇弟並不是太親近,可能因著承元帝的關係,也可能從小在中眾皇子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其他幾位皇子從不敢來主動親近太子,太子對那幾個也是淡淡的。倒是對於楚王這個五弟,頗有些另眼相看的感覺,可能源於那次救命之恩,也可能源於同病相憐。

    “對了,孤其實一直挺好奇你那位小表妹的,記得當年她年紀比你還小几歲,怎麼就把你救出來了?”對於這件事,太子一直十分驚詫且不解。

     當年發生的那件事對於外人是隱秘,對於承元帝和太子卻並不是,早在楚王當年回到長安,便一五一十照實說了,這種事瞞也瞞不住,太子自是知曉當年九娘是怎麼將楚王給救出來的,當然一些細節楚王是沒有說的。

     因為承元帝的重視及造勢,太子此人給外人的感覺一直是高高在上且非常不好親近的,實則東宮貼身侍候他的人,俱是知曉太子殿下最體貼宮人內侍不過。即使是病痛纏身,即使每日湯藥不斷,即使尋常人都能做的一些簡單事情,對他而言都是一種奢侈,即使到了如今太子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他也從不會遷怒下人,也不會怨天尤人,甚至總是笑眯眯的。

     當然也因為太子從來體會不到常人所擁有的一些快樂,且也沒有經歷過,所以他對一些自己沒見過的事情特別好奇。

     楚王了解太子的這種秉性,所以不厭其煩的又對太子講訴了一次當時的情形。

     說起來九娘當年能將楚王這個比她年長且體重也超過她的人,安全拖到岸邊,簡直就是一種奇跡,當然也要多虧那張案幾。若不是那張案幾木質上等,有了案幾作為浮力的支撐點,才會讓九娘借著浮力將楚王拖到岸邊。即是如此,也是極為艱難的。

     當年楚王年紀還小,雖是心機過人,但畢竟所思所想還不夠周全。那夜事發突然,一時才會被沖昏了頭腦,和蕭九娘一起跳了江。換了今時今日再碰到這種情形,楚王絕不會連那麼簡單的局都看不出來,所以說真是時也命也。

     不過那也是一種難得的經歷。

     在太子眼中,楚王竟看到這樣一種情緒,似乎有些欽羨的模樣。

     見此,他並沒有做聲,只是哂然的摸了摸鼻尖。

     楚王自是不明白太子的心情,對於一個從小被人護得周周全全之人,哪怕是喝一口茶,冷熱也是適中的,絕不會讓他感覺不適。不可以吃的食物一概不能吃,例如太辣的東西。從沒有自己跑動過,更不用下水鳧水了,沒有騎過馬,沒有射過箭,所有一切不利於他身子的行為都是不允許做的。

     都曾是少年過,自然也有衝動熱血的時候,可太子卻似乎從來沒有過,總是神情淡淡的靠坐在那裡,遠遠的望過去宛如不沾塵埃的神祗。

     小的時候,怕父皇擔憂,沒有人能理解總是被自己最親近的人,眼含恐慌看著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那是一種感動,也是一種極大的心理負擔。長大些了,東宮所有人都待他小心謹慎,因為一旦他有任何不好,下面人便會遭殃。而這種遭殃,就意味著消失。

     所以太子一直是安靜的,是沉靜的,他已經擁有了太多太多,不想再給任何人造成負擔。

     “據說你那小表妹回長安了,改日帶過來給孤看看吧。”太子突然道。

     楚王雖是一愣,但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大多是太子說,楚王聽。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的樣子,楚王便告辭了。

     隨著年紀的增長,楚王也不是沒有自己的事的,太子倒也沒有留他,只是又重複了一邊方才那話,讓楚王改日有空帶蕭九娘進宮給他看看,楚王應許下來。

     一直到上了馬車,楚王的眉心才蹙了起來。

     他在想太子想見蕭九娘背後的意思,這權利中心的漩渦不比他處,每個人所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一定含義的。

     他想起太子所提孟嫦曦重提小九兒之事,這孟嫦曦如今是個香餑餑,他知曉,他也曾打過和趙王成王一樣的主意,畢竟孟嫦曦所代表的寓意巨大,也許會讓他事半功倍。但這種想法只是一閃即逝,再也沒有人比楚王更加明白處在風頭浪尖上的危機感。而得到孟嫦曦,不但不會讓自己得到任何利益,反而會讓父皇更加提防他,他還沒有忘記自己如今靠得是什麼。

     不過楚王也是有自己謀算的,趙王和成王打著相同的主意,孟嫦曦越是表現的對自己另眼先看,越是會讓他們敵對自己。而楚王恰恰要得便是這種敵對,他如今不適宜和任何一方有牽連,且人只要急了,他便會露出破綻,而自己只需要看戲便好。

     如此一舉兩得之事,楚王自然不會排斥。

     可是之前蕭家花園的那次經歷,卻讓楚王產生了一種疑慮,也因此他今日明明知曉孟嫦曦在東宮,卻是下意識的避開了她,換做以往他是不會這麼做的。而今日太子之言,讓這種疑慮更甚,楚王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放棄之前的打算了。

     不自覺中,馬車便駛出了皇宮,行走在寬廣的朱雀大街之上。遠遠的看見安國公府宅邸的屋宇,楚王的眼神暗沉了下來。

    *

    養傷的日子雖然無聊,但過得極為順遂。

     九娘如今在安國公府的地位可是眾人皆知,每日吃好喝好還有一眾下人侍候,下面一應各處皆是緊著翠雲閣。

     就好比這天氣熱了,府中各處皆是供應冰消暑的,除過了幾位大主子的院子里,最先送來大抵便是這翠雲閣了,甚至蕭三娘等人都要後退一步。

     九娘一向是趁熱打鐵的性格,借著勢頭便和崔氏提了想換院中婢女的想法。那日事情明顯就可以看出是栽贓陷害,若說這翠雲閣沒有姦細肯定是不可能的。

     崔氏倒也沒有為難,次日便讓管事僕婦領著一眾新進婢女來到翠雲閣,九娘在蓮枝的幫助下挑挑揀揀,便將一干不是自己從蘭陵帶回來的婢女盡皆換了,小翠和小燦也提了上來,和蓮枝蓮芳兩人一併在九娘身邊侍候。

     這次算是整個翠雲閣大換血,蓮枝是蕭家世僕出身,對府中一些人的根底也是比較清楚的,所以新換的婢女大多都是和各房沒什麼牽扯之人,用起來也可以放心一些。現如今九娘是不指望這些人能忠於自己的,忠心這東西需要時間去培養,不過這些人俱是在外面侍候,只要平日里的稍許注意些,大抵應該不會出什麼事。

     隨著時間一日日的過去,九娘傷勢漸漸好了,頭上的那抹紅印也早已消除。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太子殿下竟然召九娘進宮覲見。

     這個消息在安國公府內引起了嘩然,要知道蕭九娘可是和太子沒有任何干係,甚至毫不相識連面都沒有見過的,太子殿下召九娘作甚?

     恐怕蕭家所有人如今都是如此想的,包括九娘。

     疑慮歸疑慮,此事如今對蕭家來說,無疑是一件大事,為此安國公夫人特意招了九娘過去,並讓崔氏考驗了一番九娘的禮儀,就怕是時出錯丟醜。所幸九娘本就禮儀不差,又有上輩子的記憶,且在蘭陵那段時日也不是呆假的,倒也沒讓崔氏挑出任何瑕疵。

     然後便是給九娘準備入宮所穿的衣裳了,為此安國公夫人甚是煩惱,太過華麗了,會引人矚目,到時候給宮中之人一副蕭家奢靡之相。而太過素凈了,安國公夫人又有一些別的想法,畢竟太子殿下可是從未召過臣女入宮的,要知道太子因為身體原因,至今還未娶正妃。承元帝幾次提議給太子娶妃,均被太子所拒。

     這些都容不得安國公夫人不去考慮,甚至連安國公都少有的開始關注這件事,更不用說大房二房幾位郎君和主母了。

     不過這一切俱和九娘沒有關係,反正她的意見是沒有人會聽的,她只用安安分分聽家中安排,是時入宮后見機行事便好。

     只是九娘非常疑惑,太子殿下召她作甚,不過這個答案很快她便知曉了。
  
    *

    到了當日,有宮中派來的車架接九娘。

     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先例,蕭家人倒也沒有驚詫。他們自是不知曉這其間有人動了手腳,包括蕭九娘。

     一直到九娘上了馬車,走了一會兒,突然馬車停了下來,然後馬車上進來一人。

     望著面色冷凝、行舉從容不迫的楚王,九娘著實吃了一驚,以至於她獃獃的望著楚王,好半天都沒合攏嘴。

     倒不是說九娘沒有定力,而是楚王之前明明說的是兩人不宜有聯繫,關係也不適宜暴露,所以這段時間她一直是當著沒這個人的,甚至從沒有動過用小翠兩人去聯繫楚王的念頭。

     而且這賜明明是太子召她入宮覲見,怎麼這會兒竟來了楚王?

     自那日太子說了此事,楚王便將此事放在了心上。

     看似太子只是隨性一說,但若真是操作起來,楚王卻是有自己的顧慮。為了不添是非,他便將此事吩咐給了內侍省中掌命婦覲見內謁者監,太子要的結果是見蕭九娘,至於是楚王『帶』進宮見的,還是內侍省安排的,俱不重要。身為上位者是不會關心這些的,但這兩者的寓意卻是不同。

     見九娘疑慮的眼神,楚王也沒有為他解惑,而是模樣不驚波瀾的坐在九娘對面。

     三年時間的相隔,雖是前些日子才見過一次,但兩人之間卻是沒有說過話的,一時之間,九娘竟不知該說什麼。

    “表哥,你這幾年還好嗎?”憋了半響,九娘才憋出了這一句。

     說實在話,狗腿的境界也不是隨便想進便可進的,尤其九娘此時根本沒有心理準備。

     楚王點了點頭,望著對面這個似乎長大了不少的少女。

     與記憶中的似乎又不一樣,當年瘦瘦弱弱一女童,如今不光個頭高了許多,身段也顯得玲瓏有致,就好像初春剛發芽的柳條一般,細嫩且透露出清新的芳香。臉蛋更加精緻,以前輪廓稍顯還有些不分明,如今娥眉淡掃,美眸瀲灧,瓊鼻微翹,尖尖的下巴配合著形狀姣好的唇形,恐怕任何一人都不能否認眼前這個少女是美麗的。

    那日若不是有那隻眼熟的小白狗,楚王一時之間大抵是認不出九娘的,因為九娘的變化很大。

    “表哥,你的腿這兩年可還好,可有找到可以醫治的良醫?”

     楚王眼神怪異的瞄了九娘一眼,“還是老樣子。”

     九娘“哦”了一聲。

     接下來車廂中是一片寂靜,九娘本是想沒話找話說來著,楚王富有磁性的男低音驀地響起。開始與九娘講起為何太子會召她進宮一事,九娘這才知曉原來又和那孟嫦曦有關。

     鑒於趙王的那次經驗,九娘不由自主繃緊了神經,倒不是她膽小,而是於高高在上的太子而言,她差不多就是他腳邊的一隻小螻蟻,抬腳便踩死了。

    上輩子九娘沒有和其他皇子打過交道的經驗,唯一一個便是楚王了。就這一個,就足夠她苦不堪言,幸好的楚王心性也許黑暗,但還算正常。而那日見到趙王,九娘唯一的感覺就是,長得還是個人樣,就是不是個東西。

     她實在怕太子比趙王還不是個東西,是時可就不是受點傷那麼簡單了,很可能小命都完了。要知道那可是太子,生來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

     孟嫦曦啊孟嫦曦,我上上輩子到底是挖你家祖墳還是斷了你家香火,您兩輩子都沒有放棄與我添堵。千萬別讓我逮著機會,若不然弄不死你我跟你姓!

     九娘心中又是忿忿,又是恐慌,不過到底還算冷靜,便睜了可憐巴巴的眼神去瞅楚王。

     “表哥,九娘怕。”說著,九娘還伸出小手怯怯地去拽楚王的衣袖子。

     好像有了生命的威脅,什麼面子啊什麼隔膜啊,頓時都沒了。還是小命重要啊,雖著這個“表哥”稍顯有些沒心沒肺了些,但九娘不信他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去送死,畢竟還有救命之恩在那處,真能眼睜睜的,這會兒他也不該出現在這裡。

     楚王看著那雙晶瑩粉嫩的小手,眼中閃過一抹異光,之後抬頭看了九娘一眼,“無妨,本王會和你一起進宮。”

     “太子殿下好說話嗎?會不會像趙王那麼、那麼隨性?出門之前,祖母交代九娘要謹言慎行,千萬不要闖禍,九娘這會兒好緊張。”

     “太子殿下很平易近人。”

     雖然楚王暫時還沒弄清楚太子為何會召九娘覲見,但以太子的心性大抵是不會為難蕭九娘的。只是凡事只要與太子有關的盡皆萬眾矚目,若不然此番楚王也不會如此複雜行事,本是不想牽連她進來,恐怕這次不行了。不過終歸究底還是能減輕一些影響,如今也只能減輕一些是一些了。

     想到這裡,楚王微微嘆了口氣。這口氣嘆得動靜極小,卻是讓九娘納入眼底,跟著她便想到回長安后所見到楚王詭異的種種。

     根據上輩子的一些記憶,九娘大抵能猜出楚王如今的處境。看似楚王如今勢大,其實不過是烈火烹油,所儀仗的歸根究底還是與太子有關。

     所以說也是承元帝的秉性造就,明明那麼多兒子,偏偏就只稀罕那麼一個,其他的都是視如敝屣,不過誰能想到眼前這個人,日後會憑著艱難的處境站穩腳跟,甚至橫掃一切阻礙呢,到了上輩子九娘初識楚王那時候,除了那唯二的某些人,能讓楚王放在眼底的,已經沒幾個了。

     想著之前自己的宏願,九娘又扯了扯楚王的衣袖,“表哥,需要九娘幫忙做什麼嗎?”

     望著對方晶瑩的眼瞳,楚王恍神了一瞬,之後定睛又看了她一眼,緩緩搖頭,“不用。”

     頓了頓,他抬手揉了揉對方頭髮,就好像九娘之前小時候那樣。

     因著這一揉,似乎之前時間的隔膜,頓時消失殆盡。九娘此刻產生了一種詭異的念頭——

     平時她也是這麼揉酒酒的。

     想到酒酒,九娘便想到了酒酒的大名,更是想到之前自己的信誓旦旦。

     正想著,楚王突然道:“你給那狗似乎改了名字?”狀似無意的模樣。

    “有嗎?沒有啊!”九娘立馬反應過來,嘿嘿笑道:“酒酒和小九兒有什麼區別啊?酒酒稍微要順口些。”

     楚王默默的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

    馬車很快便進了皇宮。

     平日里楚王出入宮闈並不少,也是承元帝特許可以坐車的,所以見了這非常熟悉的車架,並沒有人阻攔,而是一氣兒直接駛向了內廷。

     到了內廷,馬車就不能入了,九娘下了車,被一內侍領著往裡行去,而楚王則是坐在車內未動。

     見此,九娘也只能跟著那位內侍走了。

     這皇宮的景色自然不是他處可比,景緻優美,鳥語花香,極為僻靜。來往宮人謹言慎行,見九娘兩人走來,俱是垂首站立,待人走過後,才會好奇的望上兩眼。

     而那名領路的內侍一路行來,除了和九娘講了些東宮禁忌,便不再發一言。九娘心思各種翻騰,外表卻是一直秉持著該有的儀範,不卑不亢,保持著恭敬的態度緩步前行。

     到了東宮,領路的內侍上前交涉,便有東宮的內侍領了九娘進去。

     東宮裡頭很安靜,安靜得讓九娘覺得詭異,明明景緻如畫,到處雕樑畫棟,一切盡皆奢華,宮人內侍也不少,卻讓九娘感覺不到人氣。

     不知行了多久,遠遠看去一片水光湖色,繞過了一座假山和花叢,九娘才看見不遠處一顆枝繁葉茂的榕樹下,那張背對著這邊的躺椅,以及幾名肅立在一旁的內侍。

     九娘在遠處站了一會兒,見領著她內侍上前低語幾句,便有一名內侍上前附在那躺在躺椅上的人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緊跟著那內侍就來到她身邊,讓她上前。

     九娘深吸了一口氣,緩步前行,行至躺椅側方,便行了叩拜大禮。

     感覺上方有一個眼神正在看自己,因為沒有聽到叫起,九娘也不敢動。不知過去多久,上方傳來一個聲音,“起來吧。”

     九娘這才緩緩站了起來,頭半垂眼瞼半斂。

     “抬起頭來。”

     隨著九娘視線的上移,傳說中的元章太子正式進入她的眼底。

     眼前的這個人極瘦,僅比皮包骨頭好上一點,面容清俊,若是沒有這麼瘦,大抵也是個俊朗的青年,可是因為太瘦,所以顯得滿面病色,也顯得眼睛很大,乍一看去有點嚇人。

     他身著一襲玉白色的錦袍,髮髻只是用一根木笄束起,這麼熱的天氣,身上還蓋了一層薄毯,擱在躺椅扶手上的手,白皙若玉,卻是青筋畢露。

     “你就是蕭家九娘?當年救了孤五弟的那個小娘子?”

     九娘沒料到太子會以這種開場白開始,愣了一下,恭敬答道:“回太子殿下,臣女正是蕭家九娘。」

     “好了,你也算是五弟的表妹,自然也是孤的妹妹。來人,賜座。”

     很快,便有內侍搬來一張月牙凳來,九娘撫了撫了裙擺,便在凳上坐下。

     “孤一直挺好奇你當日是怎麼救了五弟的,你跟孤講講。”

     九娘終於明白楚王為何會說太子殿下平易近人了,確實是平易近人啊,平易近人到有些詭異。

     不過太子的態度也讓九娘緊繃的神經,不由自主放鬆下來。既然是想聽故事,那就講唄,之前楚王也有將具體內里和九娘講過,九娘自是知曉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琢磨了下此刻自身應有的行為舉止,九娘清脆的聲音便在這處臨近太液池的樹蔭下響起。

     一陣清風拂過,吹來陣陣花香以及夾雜著青草的芬香,還有便是太子偶爾響起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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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兩輩子蕭九娘都深諳打蛇順竿爬之理,眼見太子如此好相處,她自然不會放過刷好感的機會。

     活在當下的長安城裡,拼得不過是各自的勢,那孟家為何會地位超然脫俗,為何人人都高看那孟嫦曦一眼?不過懼得是他們身後的那股勢!

     九娘自然不敢和人家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妹相比,可九娘也不會任憑孟嫦曦坑害自己而不還手,上次九娘便吃了一次孟嫦曦借著趙王坑自己的悶虧,這番雖不知太子召自己究竟為甚,但起源還是那孟嫦曦,九娘自然不能放鬆警惕。

     所以那夜之事,讓九娘講得格外生動,配合著九娘這個當事人的心路歷程,也格外讓人動容。

     一直看起來端莊從容且很有大家閨秀風範的蕭九娘,講到興頭時,露出了些許少女應有的嬌憨模樣,“其實九娘當時也沒想什麼,就想著自己才這麼大點歲數,就那麼死了多不划算。想著楚王殿下是皇子,定然有護衛護持,便想自救,哪知去了,唯一囫圇的便是咱倆,被逼得沒有辦法了,才會跳江。”

     九娘今日的打扮莊重又不失少女應有的明媚,但到底她只有十三多點,這種打扮卻是讓她失去了這個年紀少女應有的純真。隨著與太子交談越來越多,她漸漸露出了些許與外表不符的少女純稚來,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女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格外顯得不協調。

     可這種不協調卻是讓人會心一笑的,且這種純稚是讓人信服的,不同於一般女兒家應有的嬌態,一般女兒家有些嬌羞和嬌態是應當,可若是制式化便會讓人覺得有些假且千律一遍。太子接觸像九娘這個年紀的少女,最多的便是孟嫦曦,此番見到完全不同風格的九娘,才豁然發現似乎這樣才是這個年紀的少女應有的表現。

     其實生長在這宮裡,誰又比誰蠢呢,太子怎麼可能看不出來當年那個小表妹,隨著年紀的增長,態度漸漸變了,這種變化就宛如他身邊很多人那樣,帶著一種隱喻的、刻意的討好。

     而九娘,她的所有想法便是博得太子的些許好感,她無法得知太子為何召自己進宮,那個孟嫦曦究竟構陷了自己什麼,她只能藉由交談之間讓太子對自己改觀,至少讓他在對自己『下手』時,會有猶豫。

     至於討好卻是不存在,因為她太明白自己和眼前此人隔著天大的溝壑,所以她的態度是極為自然的,這一切太子自然看入眼中。

    “當日那麼危機的關頭下,你沒丟下五弟,也實屬難得。”太子感嘆道。

     九娘不可思議的瞠大雙眼,訝異道:“這怎麼可能呢?且不說楚王殿下是九娘表哥,他還是尊貴的皇子殿下,若是楚王殿下在蕭家的船上出了事,恐怕蕭家所有人都脫不了干係,九娘也姓蕭,自然懂得這個道理。哪怕九娘自己出事了,也不能讓楚王殿下出事啊。”

     聽聞此言,太子眼神怪異的看了九娘一眼,不過這種情緒是轉瞬即逝。

     倒是個痴兒,不過也是,蕭家上面人的打算,下面的小輩又怎麼能知呢。也算是錯打錯著,雖整件事發生的有些湊巧且荒誕,但裡頭所包含的真意卻是不能讓人曲解的。

     也因此,才難能可貴。

     就在這時,坐著輪椅的楚王出現了。

    “你這小表妹倒是個不錯的。”太子點點九娘,對楚王笑著說道。

    “皇兄過譽了。”

     楚王是掐著時間出現的,來此見兩人相處還算融洽,倒是莫名鬆了一口氣。

      之後便沒有九娘的事了,她只是坐在一邊安安靜靜聽楚王和太子閑聊。聊了一會兒,見太子露出了些許疲態,楚王便出言告辭了。

   *

    “怎麼今日想起來召蕭家那丫頭進宮?”

     楚王和蕭九娘離開沒多久,承元帝便出現了。

     太子睜開眼來,望著承元帝笑了笑,道:“孩兒不過是好奇罷了。”

     承元帝哼了一聲,才在方才九娘坐的那張凳子上坐下,一旁有內侍想給他換張椅子,也讓他揮退了。

     “曦兒那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你也不用替她遮掩,拿了那趙王當槍使不說,又在你身上動腦筋!”

     可見承元帝也不是什麼事都渾然不知的,也是,這宮裡有什麼事能瞞過承元帝的耳目。那日孟嫦曦在東宮說的話,不過是須臾,便傳到了承元帝的耳朵里,之後順勢查了一下,才知曉那日在蕭家花園中發生的那一出。

     小輩兒的一些小糾葛,承元帝並不放在眼中,可他不允許別人在太子身上動腦筋,哪怕那人是她娘家的侄女。

     終歸究底,孝賢慧皇后是孝賢慧皇后,就算看在孝賢慧皇后對孟家有諸多厚待,那是他曾經答應過她要看顧孟家的。可比起太子來說又差了一層,這麼多年來父子倆相依為命,承元帝早已視太子如同自身逆鱗,不容任何人妄動。

     這些太子俱都心知肚明,卻是從不表露於形。所以說,九娘此次入宮,並沒有她所想的那般簡單,她之前所恐懼的也並非沒有道理。對於太子而言,孟嫦曦是自己從小看大的表妹,也許身上有或多或少的毛病,終究與她人不同,而九娘對太子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

     若非與楚王有著那一層關係,若非太子早已知曉蕭家花園所發生那出,若非九娘此次來東宮表現得當,讓其太子對其心性頗為欣賞,也許九娘這番進宮想安穩出宮,怕是有些難了。別看太子平易近人,可他再平易近人也是太子,想捏死蕭九娘,甚至不費吹灰之力。

     所以說孟嫦曦計算失誤,她根本不知曉她眼中一向護著她的太子哥哥,也不是那麼單純的,尤其最近這大半年,孟家乃至孟嫦曦在外面的動作稍顯有些大了些,又怎麼可能不惹人矚目。

     說白了,如今大家都在替自身做打算。

     眼見太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孟家人又何嘗不是沒有自己的打算呢?畢竟孟家如今仰仗的不過是承元帝的念舊情和與太子之間的一些血脈關係,可若是承元帝並太子以後都沒了呢?孟嫦曦在趙王幾人跟前左右逢源,若說沒有孟家人的縱容,大抵是沒人相信的。

     而這些異動俱是來源於對太子身體狀況的認知,太子一直不娶正妃,旁人只當是太子仁慈不願拖累妻子,實則像孟家這種特別親近之人,是知曉具體情況的。

     承元帝巴不得給太子娶妃,最好能生出一兩個孫子來,若不然東宮那些個姬妾從何而來,可惜太子不能人道。

     這個毛病一直都存在,承元帝也一直命太醫悄悄與太子調理,可惜沒什麼效果。若不然孟家也不可能會去捨本逐末,表哥表妹多麼好的一對,哪怕孟嫦曦比太子小許多。

     孟家其實不知曉,自家的這一行徑早已觸怒了承元帝,不過承元帝念著孝賢慧皇后和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一直壓抑著罷了。

     早些年太子和孟嫦曦處得那麼好,雖是孟嫦曦年紀小了些,但許多人都當把孟嫦曦當做內定的太子妃來看,而太子一直推拒娶正妃的行為,也被人當做在等孟嫦曦長大。

     好吧,如今孟嫦曦眼見長大了,卻是鬧出心悅楚王一出,又和趙王成王有所牽連,承元帝心情能好?

     那不是指著他鼻子說,你兒子不中用,所以人家想另謀他就了。

     也因此最近這大半年來,承元帝的脾氣一直陰晴不定,旁人只當陛下素來就是如此,反正在別人眼裡承元帝的脾氣就沒好過,殊不知承元帝惱怒的其實是旁人眼裡高高在上的孟家。

     而作為當事人的太子,卻沒有承元帝想得如此多,當然心裡不舒服肯定是有的,不過他從來只當孟嫦曦是自己妹妹,從來沒有別的想法過,自然也容易釋懷一些。

     “父皇,孩兒本就沒有娶妃的打算,您也不要太過生氣,嫦曦妹妹畢竟還小,不懂事。”太子勸道。

     承元帝心中仍是氣惱,孟嫦曦小,孟家人也小麼?

     只是這話他肯定不會說出來,只是面上哼了一聲,就當放下了此事。可是不是真的放下了,大抵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那蕭家的九娘挺不錯,是個心思端正之人。”太子笑著岔開話題。

     “也不枉朕當年封了她個縣主,比蕭家那些人倒是強多了。”承元帝待人素來嚴厲,這樣一句話算得上是誇獎了。

     之前東宮所發生的一切,自是早就傳入承元帝耳底。作為一個真正聰明的上位者,他們並不會看你怎麼說,而是看你怎麼做,那麼小的年紀,那種危機的情形,且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即使沒有九娘這番表現,也能稱得上心思端正。

     “行了,皇兒你好好休息,父皇還有政務要處理。”

     “孩兒恭送父皇。”

     承元帝渾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便步離此處。

    *

     東宮離紫宸殿並不遠。

     一路行來,承元帝只是沉著臉,一眾內侍宮人俱都屏息靜氣隨侍在身後。

     別看承元帝對待太子和藹,這也僅限太子,在旁人眼裡承元帝是個脾氣陰晴不定甚至有些暴戾之人。

     突然,承元帝的腳步停了下,招了招手,阮榮海靠近了前去。

     承元帝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阮榮海便匆匆而去。

     待到了紫宸殿之時,進了內殿,阮榮海和胡太醫早已是等在那處了。承元帝揮退了一干人等,只留了阮榮海和胡太醫在側。

     坐在龍座上的承元帝臉色變幻莫測,許久,突然出聲道:“胡太醫,太子的身子就真得沒有辦法了?”

     一聽聞此言,不光胡太醫半躬的腰一軟,阮榮海的腦袋也恨不得扎進褲襠里。

     胡太醫抹了一把冷汗,艱難道:“還請陛下明鑒,老臣,老臣實在無能……”

     說完,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整個大殿上的空氣都仿若凝滯了起來,胡太醫的汗一滴一滴順著額頭流了下來,流過雙眼,滴在了光滑的地面上。

     “你那日所說的那方子,可真是有用?確保能誕下麟兒?”

     胡太醫先是一愣,再是渾身發寒,卻又不得不道:“如今只能勉力試試,畢竟太子殿下的情況不若常人,老臣也不敢下猛葯,畢竟那葯乃是狼虎之葯,是要透支精力的。至於麟兒,這個卻是、卻是……”

     承元帝面色怔忪,良久,才揮了揮讓胡太醫退下,“讓朕再好好想想。”

     胡太醫自地上爬了起來,彎著腰出去了,出門后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又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

    就這麼結束了?

     一直到上了出宮的馬車,九娘都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太子可沒有趙王那麼蠢。”楚王莫名的說了一句。

     九娘一愣,倒是心下大安。

     楚王見九娘鬆了一口氣的模樣,莫名覺得有些麵皮微緊,想起夢裡那個她的種種遭遇,目光一閃道:“那日之事也算你有些機警,經過這次,昌平公主那裡暫且不會妄動,只要你小心謹慎,蕭家那邊暫時不會再發生什麼事。不過這也只是一時的,近日宮裡可能會發生一些事,是時昌平公主可能又會得意起來,你若不想與她們對上,便去國子監念書吧。”

     國子監?

     大齊男女大防並不嚴重,女子地位甚高,也是可以去書院習文念書的,其中又以國子監為最高學府。不過與其他學府不同,國子監所收學生盡皆都是貴族子弟或者官員之後,貧民子弟也有,但只有出類拔萃者方可進入。

     上輩子九娘便耳聞過國子監,卻是從沒有涉足過,一來她自顧不暇,二來也是身份不夠,沒人幫忙操持,畢竟國子監也不是隨便來個人便收的。國子監雖然也收女學生,但蕭家並沒有送家中女兒去國子監念書念頭,畢竟於蕭家而言,女兒可不是用來念書的。

     九娘有些驚訝楚王為何會如此提議,畢竟按她上輩子的軌跡來看,她日後的生活大抵便是留在蕭家斗他個昏天地暗了,也能順便幫楚王出出氣。至於再以後,她暫且還沒有什麼想法,卻未曾想到楚王竟然會如此提議。

     見九娘呆愣的模樣,楚王從袖中取出一張名帖,放置桌面上推給她。

     “你考慮考慮,若是有這個想法,下個月便拿著這張名帖去國子監找張祭酒,那邊本王已經交代過了。”

     之後楚王便先下了車,馬車又載著九娘駛往安國公府。

     到了府中,九娘剛進門,便有府中僕婦前來通傳,說讓九娘去安榮院一趟。

     去了安榮院后,安國公夫人先是滿臉慈愛的關切的九娘一番,然後便是問她進宮后的具體詳情。問到太子問九娘什麼沒有,九娘也就照實了說,說太子問了那日自己救楚王一事,當然具體內里肯定沒有細說,九娘也不是個傻子。

     安國公夫人頓時臉色難看起來,不過這一切就和九娘沒什麼關係了,她還在想楚王之前說的那事。
  
   *

     夜色已深,萬籟俱寂。

     安國公夫人和安國公說起此事,面上帶了幾分憂慮之色。

     安國公嘆了一口氣,道:“我就說當日那番行事有些衝動了,皇后和成王堅持如此。不過也不能怪皇后和成王,那確實是一個很好打擊對手的辦法,可誰能想到會出那樣的紕漏!”

     “楚王對家裡的態度,現如今長安城眾人俱都看在眼裡,恐怕許多人都在暗地裡笑話咱們。”

     能不笑話嗎?嫡親的外孫還不若以往不受重視的外孫,如今楚王得勢,不待見蕭家,可不是惹人笑話。

     安國公虎目一瞪,“有甚可笑話的?當時不也是情勢所迫?更何況家裡也沒打算讓他出什麼事,只不過是演一場戲,哪知被壞了事。你也不要多想,此事沒有證據,他就算心裡有隔閡,也不過是暗中猜測罷了。而且別人就算笑話又怎樣,他還是與蕭家有血緣關係,在外人眼裡,他的母族就是蕭家!”

    安國公的態度有些忿忿,可以想見這件事也不是對他沒有影響。

     他想了想,又道:“你也不要閑的沒事想這些,多在楚王那裡下下功夫才是真,他終究是個殘廢,再有勢又能怎樣,還不是如鏡花水月,說動他輔佐成王,才是咱們現在應該操心的事!”

     安國公夫人諾諾無言,安國公在榻上躺了下去,卻是心裡越來越煩躁。

     妻子所擔憂的,他怎麼可能不懂,畢竟這兩年陛下對蕭家的態度顯而易見,再加上楚王對蕭家態度冷淡,也是有端倪可現的。可是又能怎麼辦,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如今也只能裝傻,反正事情發生了那麼久,早已是死無對證。

     安國公不禁有些埋怨楚王,翅膀長硬了便不聽家中指揮,甚至皇后那裡也是敷衍了事,若不是他鬧出表面上的這些,蕭家又何嘗會有這些困擾。

    早知道,當初——

    剩下的安國公卻是想不下去,這個世間是沒有早知道一說的。

     *

    時間進入了八月。

     八月桂花香,正是食美酒肥蟹的大好時日,而蕭家這裡自是早早就備好了肥蟹,翠雲閣這裡更是到的當日便送來了一簍。

     九娘自是大喜,可惜蓮枝不讓多食,螃蟹性涼,而九娘自那次受傷后,便有些體寒之症,雖是調理好了,但到底是性寒之物,蓮枝素來不讓九娘多食。

     無法,這簍螃蟹只能養在翠雲閣內的一隻水缸里,隔一日蓮枝便拾掇兩隻拎起廚房,讓廚房那裡蒸來給九娘解饞。

     就在九娘和蓮枝為了螃蟹打架這當頭,長安城內又發生一件大事。

     承元帝親自下了口諭,八月十五中秋節在曲江池上的芙蓉園設賞月宴,是時不光有眾王公貴族文武大臣參與,各家的公子小娘子們也俱都受邀在列。

     當然這種筵宴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參與的,有資格參加的俱都收到了宮裡的請柬。

     蕭九娘也得了一張。

     不光是蕭九娘,蕭三娘和蕭六娘也都各得了一張,這種請柬是宮裡發下的,一看便是發給女子的特有式樣。結合蕭皇后從宮裡傳出來的消息,蕭家眾人得知,在這次筵宴上,承元帝可能要為某位皇子選正妃。

     至於是哪位皇子暫且不明,連蕭皇后那裡都沒有得到確切消息。

     整個長安城都轟動了。

     承元帝脾氣怪異,不提太子,作為二皇子的趙王,三皇子的成王以及四皇子齊王,年歲都不小了,俱都已是成年。擱在一般人家,家中長輩早就安排成婚了,換成尊貴無比天潢貴胄的皇子,卻是至今婚事連個下文都沒有。

     不管蕭皇后等幾個皇子的親娘暗裡明裡探話,反正承元帝就是一副不急的模樣,弄得眾人都絕望了,甚至不乏有人暗中咒罵承元帝,病秧子太子不成婚,難不成所有人都陪著不成!也不知這次到底是抽得哪根筋,承元帝竟然想開了。

     這是天大的好事!

     要知道趙王幾個就算再不如太子,那也是正兒八經的龍子。太子是眼看不中了,不用想,日後的大統繼承人必然會是在下面這幾位皇子中選,能成為皇子正妃,就代表日後有問鼎皇后寶座的機會,長安城內各世家名門貴族家中有女兒收到花貼的,俱都動了起來。

    與此同時,蕭家也格外的喜氣洋洋,不過這種喜氣洋洋只是表面上的,實則內里頗有幾分硝煙的氣息。

     無他,家中這麼多女兒,卻只有蕭九娘三人得了花貼,四娘五娘七娘八娘等人卻是沒有的。

     這會兒大家也算看明白了,宮裡發花貼也是看人的,俱都是嫡房嫡出的女兒。蕭三娘是二房嫡出的女兒,六娘是五房的,大房崔氏所出的大娘已經嫁人,只剩下五娘和七娘,這兩個俱都是庶出,哪怕五娘是貴妾所生。

     至於三房和四房,這兩房本就是庶出,自是沒有資格。

     肯定有人說了,九娘也是個庶出,為何她會有,這也許是看在她有個懿榮縣主的身份吧。

     總而言之,這兩日安國公府的氣氛格外詭異,崔氏倒還好,雖心中有些不舒坦,到底是管家的主母,心機和表面功夫都是做得挺好的。像這種事本就是看運氣,誰讓她就生了蕭大娘一個女兒。

     可三房的馬氏和四房的劉氏就沒有那麼好了,她們自認自己女兒不比別人差,憑什麼這麼赤裸裸的鄙視她們,她們怎麼來說也是內五房其中一員。可惜皇宮那邊可不認這些,有本事去和皇宮那裡叫屈去。

     馬氏和劉氏自然沒這個膽子,可別忘了家中還有個蕭皇后,於是兩人便去了安國公夫人那裡下功夫,想從蕭皇后那裡再弄幾張花貼,崔氏名下也有兩個女兒,自然是樂見其成、順水推舟。

     安國公夫人無法,只能給宮裡那邊遞了話,其實她也是願意家中多去幾個女兒的,多去一個人,就代表多一分機會。

     過了兩日,蕭皇後派人回來傳話,說花貼沒辦法弄到,承元帝似乎特別重視這次的賞月宴,一應名單都是他親自過目的,沒人敢從中動手腳。

     馬氏和劉氏自是沮喪不已,卻也只能作罷。

     長輩們是作罷了,下面小的可沒有這麼好了,知曉自己沒有資格去參加選妃的賞月宴,蕭四娘幾個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尤其是蕭四娘和蕭七娘,別人倒還好,多少有點忌諱,蕭七娘自打回了長安,便和蕭四娘蕭六娘湊到了一處去。此番蕭六娘有花貼,自是被隔在外,蕭四娘和蕭七娘一個在前一個在後,逢著九娘便會酸言酸語幾句。

     至於為何不針對蕭三娘和蕭六娘,這兩人一個是家中姐妹之長,一個有個不好惹的娘朝霞郡主,且本身也不是好惹的主兒,自是不敢在兩人頭上動土。九娘就不一樣了,本身並不是嫡出,卻得了花貼,尤其惹人眼,且招人恨。

     尤其蕭四娘簡直瘋魔了,她一向自喻身份高貴,不差蕭三娘等人什麼,這麼被赤裸裸的打臉,讓她尤為不忿。再加上蕭七娘嫉恨九娘,從中挑唆了幾句,那蕭九娘的“好運』就格外在她眼中被放大。

     一次譏酸,兩次譏酸,九娘俱都無視過了,只當別人心裡不痛快,管不住自己的嘴,反正這種譏酸在她眼裡還不夠格她動怒。

     這日,去安榮院請安出來,回去的路上蕭四娘又沒管住自己的嘴,看著站在蕭四娘身後瞅著她撇嘴笑的蕭七娘,九娘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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