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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光石 -【我不是王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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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5 06:58:3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我不是王子 作者:月光石

他說他不稀罕他們之間的小情小愛,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空陪她這公主玩游戲。
說完這話後,就從此無端消失。
這樣單方面被迫分手,激起她強烈自尊心,更不願服輸。
她發誓,未來她要嫁給一個比他還酷、還帥兩百倍,
比他更優秀、更好的男人。
等到兩人再度見面,她要他為甩掉她而後悔,甚至痛不欲生……
卻不料兩人再度相見會是在醫院戒備森嚴的病房。
她是協助偵辦此「大案」的檢察官,他是——
受重傷的臥底探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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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5 06:58: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第一次遇見冷旭民,何昭穎還是十七歲的高二生。

  黃昏,和一群同學從市區補習街走出來,想在晚餐前去麥當勞買薯條、可樂,和同學歡樂相聚聊天,再回家吃晚餐。
  
  進店裡,剛要點餐,櫃台一陣騷亂。
  
  只看見為首戴鴨舌帽青少年把一大杯可樂潑灑在一名男孩臉上,兇狠叫囂:
  
  「欠錢不還,欠揍呀!」
  
  三、五個青少年圍住那名狼狽快哭的店員,有的拉扯他衣袖,有的伸拳要揍他,眼看就要多人圍毆一人--
  
  乍然,如一陣風,店裡闖進另一名青少年,高大瘦長身影奮力撥開人群,衝著為首那人,抓住他衣領一拳就揍下去。
  
  何昭穎和同學見狀心驚,本該避開這樣的衝突,卻嚇呆留在現場觀戰。後來,只能用一團混戰來形容,五個人包圍打那兩個人。
  
  衝進來那青少年就是冷旭民,聽聞他哥哥冷旭才在店裡被一群中輟生霸凌,急忙趕來幫忙。
  
  何昭穎他們這群學生原本在後面觀戰,其中有個同學韓婷玉很倒楣,被颱風尾掃到,有人撞倒她,一把揮掉她戴的深度近視眼鏡,雜沓間,眼鏡被一腳踩碎。
  
  韓婷玉啊啊驚叫,何昭穎反應很快,舉起書包朝那人扔過去。
  
  結果超烏龍,她把書包扔到冷旭民背上,他伸臂伶俐擋下,回首瞄她,猙獰可怕的表情嚇得她猛一縮,下一秒才不甘示弱瞪回去。
  
  這一瞪不得了。冷旭民第一次撞見這樣美麗的瞳眸,一名美少女。
  
  稍遲疑,有人招呼他的臉,冷旭民狠挨一拳,門牙差點被打掉,幸好機伶閃過,手一抹,僅牙齦流血。
  
  這時,她的同學早嚇得往門外快閃、快躲,何昭穎倒是還傻傻站在原地,好奇得很。
  
  直到忽然有人大喊:「警察來了!」
  
  霎時,所有人一哄而散。
  
  何昭穎沒必要逃跑,但她的書包還在地上,甚至被人踩了好幾腳,而且距離她有點遠,她很想乾脆走過去拿回,但她和他們反方向,所有人都急著往外逃,只有她向內走要去撿書包,好幾個人撞了她,害她差點跌倒。
  
  冷旭民機警扶她手臂一把,拉她往外跑,急著喊:「走了!」
  
  「可是我的書包!」她衝著他叫。
  
  冷旭民一把從地上撈起來,還來不及還給她,先聽見警車鳴笛聲,看到警察正要下車,在玻璃門外面要進來,他趕緊推門出去,拔腿就跑。
  
  何昭穎緊追在他身後;她根本沒必要逃跑,但書包在他手上呀,她是為了書包才跑的。
  
  冷旭民逃進附近熱鬧的商店街,隨後又轉進巷弄補習班林立的補習街,混進一群不知剛下課還是剛要去上課的學生堆裡,這才若無其事緩下腳步。
  
  何昭穎衝上前從背後用力推他一把,他兇狠猛回頭,正要嗆誰敢推他,只見她又美又兇,一把搶回書包。
  
  「你拿我書包干嘛?!」她跑得很喘,緩下腳步,出言質問。
  
  回頭張望,發現警察沒跟過來,冷旭民這才安心,停下腳步立在一攤炸雞排店前,等氣喘吁吁的何昭穎跟上。
  
  他很高,足足比何昭穎高大約20公分,在男生裡算是長相很帥氣的,肩膀到背部線條很寬,身材修長,短髮俐落,濃眉,黑眸深邃,眼神清澈,直挺鼻梁,裝酷時唇角會向左微微拉扯,看起來很帥氣。
  
  何昭穎長得很美,在女生堆裡那樣長相很出眾,眉宇間顯得聰慧就算了,還有一雙長腿,和一雙美麗的電眼。
  
  但她脾氣不好,十七歲,很任性,很容易就被惹火。
  
  後來,兩人認識,冷旭民才知道她身上穿的牛仔褲有多貴,號稱什麼義大利限量精品,一條牛仔褲的價錢遠超過他家三兄弟一個月的生活費。
  
  然而,那都是後來認識後他才知道的。
  
  總之,冷旭民和何昭穎絕對不是一見鐘情,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吧。
  
  「叫什麼名字?」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也對。」微扯唇角,很酷地覷她一眼。
  
  她雙眸璀亮,分外銳利,驕傲淺揚下頷,輕輕瞟掠他。「你呢,叫什麼名字?」
  
  「冷旭民。」
  
  她輕點頭,似懂未懂,那雙漂亮黑瞳定睛凝視他。「你的掃膛腿不錯,右勾拳也不錯,其它的,就普普。」
  
  「我是有問妳意見?」和我討論打架,憑妳?省省吧。
  
  何昭穎無所謂地聳肩,忽聽見同學叫她,她回首,看見韓婷玉戴上備用的眼鏡,她近視太深,眼鏡太常被球打到、被人揮到,包包裡隨時都有備用眼鏡,否則她連看路都有困難。
  
  「掰。」丟下一個字,何昭穎往回走,一直走向韓婷玉那群同學身邊,幾個人有男有女嘰嘰喳喳聊得不亦樂乎,不外乎討論剛才在麥當勞發生的群毆事件。
  
  越過人群,何昭穎用黑睫下的雙眸偷瞄冷旭民;黃昏下,他肩膀很寬,雙手閒散放在運動外套的口袋,高大清修的身影愈走愈遠,逐漸離他們遠去。
      ※         ※         ※
  
  第二次遇見何昭穎,冷旭民還是十八歲的高三生。
  
  高三,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考試,冷旭民和班上同學不大一樣,他們準備上一般的大學,而他已決定要報考警察大學,正準備隔年二、三月警大的筆試。
  
  這年紀的冷旭民不見得正義感比其他人強,當警察也不是他從小作文裡的志願,考警大完全和理想無關,是出於很實際的考量。
  
  他家連小康都不是。
  
  他都跟外人說,他母親去外地工作,不在家,也沒跟他們三兄弟住一起。
  
  實情則是,他母親因為販毒被判刑十五年,目前仍在監獄服刑。
  
  他都跟外人說,他父親在他童年時就過世了。
  
  實情是,他們三兄弟的父親不是同一人。就他所知,他真的不知自己父親是誰。小時候曾看過母親指著電視裡某個大明星,對著哭鬧不休的小弟說:「他是你爸爸,別哭了,快叫爸爸呀。」
  
  他覺得他母親這舉動荒謬又搞笑,沒想到他小弟竟一度相信,後來才知被騙得徹底,哭得更傷心。
  
  總之,冷旭民高中成績並沒有好到能申請獎學金上大學,要繼續升學,只能讀軍校或警校這些免學費的學校,而他選擇後者;除了英文成績有點令人擔心,其它學科還算差強人意。
  
  在一次模擬考之後,班上一群男同學跑到籃球場打球。運動兼打屁,這個年紀的男生還能聊什麼?
  
  當然是聊女孩子。
  
  冷旭民班上某個男同學掏出手機,籃球架下的他們自然圍了上去,男同學說:
  
  「這學妹好難追,誰能成功請她看電影,我就免費請他喝一學期的飲料。」
  
  男生們球打到一半紛紛湊過去看,驚呼加讚嘆,不知哪個同學拍到學妹上游泳課的泳裝照,對著修長美腿猛讚:「學妹正到不行。」
  
  冷旭民不是很感興趣,拿著籃球,一個凌厲旋身,跳投,打板進球。
  
  沒多久,男同學們一個個主動對這位正到不行的學妹提出邀約,各種大膽行徑紛紛出籠,最後全部冷冷被打槍。
  
  校園瞬間謠傳四起,說這位學妹出身不凡,父親是多屆立法委員,母親則是銀行界執行長的千金,兩個哥哥就讀一流大學,帥就算了,還優秀到不行。
  
  這學期,學妹剛轉學過來,立刻電翻一整校的男同學。
  
  聽說她輕而易舉就擠掉原來高校校花,被大伙拱作新校花,儼然成為少男思春期意淫的新對像。
  
  總之,流言傳得滿天飛,不知哪條真、哪條假。
  
  冷旭民對此一點也無興趣,直到消息愈傳愈誇張,同學將約看電影成功的賭注不斷加碼,已到一學期飲料、一學期便當和現金五千塊。
  
  這時冷旭民才終於感到興趣,輕瞄同學手機照片一眼,唇角微勾,忖度自己約成的可能性,才發現--靠!他們說的不就是那女生嗎?
      ※         ※         ※
  
  夜晚臨近七點,補習街招牌霓虹閃爍,熱鬧繽紛。
  
  這條街附近有好幾間高中,街道兩旁補習班林立,間雜香噴噴炸雞排店、泡沫紅茶飲料攤和店內黑漆漆的網咖。
  
  幾個大男生死拖活拉,正慫恿催促將一名個性向來靦腆的男同學往那間補習班推去,男同學猶豫不決,怕被拒絕,怎樣也不肯,倒是冷旭民先跳出來解圍。
  
  「我去吧,不成再輪到他,怎麼樣?」
  
  「也好。」眾人異口同聲。
  
  冷旭民往補習班大門移步,感覺背後男生們一雙雙眼睛緊盯不放,好奇得要命,盯得冷旭民怪不自在。
  
  他沒回頭,還故作輕鬆地將雙手悠哉放進高校黑西裝褲口袋內,神情傲慢不羈,白襯衫胸前鈕釦幾顆沒扣,走到補習班門口,等何昭穎下課。
  
  七點,英文課結束,何昭穎和韓婷玉徐緩步出補習班的英文教室,和一群同學魚貫走向門外,有說有笑,忽聽見有人出聲叫喚:「學妹。」
  
  幾乎所有女同學都停下腳步,安靜凝視出聲的少年,對方又高又帥,下顎微抬,模樣不馴,漆黑雙眸微瞇起,眼芒倨傲。
  
  「學妹,我有話跟妳說。」眸光直接掃向何昭穎。
  
  她身邊的韓婷玉推起鼻梁厚重眼鏡,眉心淺褶,手指指向自己,困惑茫然。
  
  「不是妳,是她。」修長手指指向何昭穎。
  
  何昭穎那雙水眸漆黑深邃,蕩漾璀璨光芒,又美又兇,桀驁不馴地睨看他,接著,橫掃他制服上的名牌,才知他是三年級的學生。
  
  「學長,有事?」
  
  「想請妳去看電影,這個星期六下午有空嗎?」
  
  「我為什麼要跟你去看電影?」目光別開,誘人雙唇輕扯,若隱若現,一抹輕蔑微笑。
  
  「就看電影,還需要問為什麼?」怎麼這麼白目?
  
  「跟你去看電影有什麼好處?」背著白色書包,清麗絕美的容顏分外冷淡,黑睫輕抬,快速瞟掠他一眼,別開目光。
  
  「有免費的電影可以看,妳到底是跟我在囉嗦什麼?」很酷地嗆回去。
  
  四周補習班的同學們正研究觀察著他們;一男一女,長得過分好看,像極森林兩隻有角的花鹿偶遇,誰也不讓誰,相互對峙。
  
  何昭穎唇角驀地漾開一朵可愛的笑容,揚睫靜靜凝視他。
  
  那張絕美臉龐此刻看來異常溫馴,但冷旭民覺得有股不祥感,那朵笑容可能只是假像,專門欺騙男生用的,讓他們暈頭轉向,被打槍了還撩腮傻笑。
  
  何昭穎忽然從書包裡拿出便條紙和原子筆,咬著筆蓋,隨手寫下手機號碼,跨兩步拿給冷旭民,踮起腳尖,在他耳畔呢喃低語:
  
  「我陪你去看電影,你教我怎麼打架,就這樣一言為定。」
  
  他手心緊捏她給的紙條,她柔美的聲音輕輕在耳畔響起,他不大相信她真的答應,漆黑雙眸緊盯她,只見她柔美肩膀聳了一下,唇角美少女花朵般的微笑仍未消失,他內心感受異樣,濃眉淺蹙,頑強裝作不那麼在乎。
  
  沉默轉身,冷旭民手心握緊紙條往回走,一路上都在想,這少女年紀比他小,卻足以把他們這群少男的心情弄得浮浮躁躁、七上八下。
  
  他只為了賭注,但這是好還是不好?
  
  冷旭民沒有回首,不想回頭看何昭穎那張清麗絕美的臉龐,是不是正得意洋洋地嘲笑他們,他直接走回那群同學裡才停下腳步。
  
  「怎麼樣?學妹怎麼說?」同學圍住他好奇追問。
  
  「她同意了,還給我電話。」冷旭民一臉淡然。
  
  「怎麼可能?!」
  
  「太酷了!」
  
  同學此起彼落地驚嘆,還有人重拍他肩頭,原本應該覺得志得意滿、很有面子才對,冷旭民神情卻一片冷淡;他和同年齡的少男不同,此時的他並不想談戀愛,對像如果是她,就更不想。
  
  向晚暮色裡,藍黑色天際正從街角深處滲入。
  
  一群少男杵在人行道旁異常興奮,討論著星期六冷旭民該帶何昭穎去看什麼電影,沒人詢問冷旭民在想什麼,沒有人理會他的心情。
      ※         ※         ※
  秋末近初冬,細雨緩慢降落,電影院前的瀝青柏油被濃重潮氣的雨淋得溼黑閃亮。
  
  兩人撐著一把傘徐緩走進電影院內。將雨傘收起,冷旭民微彎腰,低垂臉龐靠在售票口買了兩張學生票;然後和何昭穎一起走入電影放映廳,經過燈光敞亮的長廊,牆上貼了各式各樣電影宣傳海報,每走幾步就會看見宣傳用的立體人形看板。
  
  「等一下。」冷旭民忽輕拽住她手臂。
  
  何昭穎停下腳步,疑惑回眸;他從背包拿出同學預備好的手機,將她拉近,瞬間手機閃光燈亮了一下。
  
  「你干嘛?」美眸輕眨,不客氣狠瞪他一眼。
  
  「當證據。」都事先講好的,不然怎麼向同學換賭注?
  
  「是喔,那再拍一張,剛那張很醜吧?」什麼都沒準備,她一臉吃驚模樣,才不要給同學看到那麼醜的照片。
  
  其實也不醜,只是她剛才瞪他的表情很兇,又美又兇,很野蠻的模樣。冷旭民嫌麻煩,何昭穎卻一臉堅持,遲遲不願走進放映廳;他不耐地嘖了一聲,再度拿出手機,招手要她靠近。
  
  於是,兩人並肩靠向彼此,頭都快互碰到了,自拍剎那,何昭穎刻意綻放招牌美少女甜美微笑,「YA!」
  
  冷旭民對著鏡頭倒是很酷,沒表情。
  
  早先聽聞學長請她看電影是為了賭注,換飲料、便當和五千元的現金;何昭穎不以為意,只要他同意教她凌厲的右勾拳,她就滿意了。
  
  兩人徐緩走入即將開演的放映廳,他們要看的這部英國片是何昭穎選的,劇情有關一名血癌少女決定停止化療,希望在臨終前了無遺憾做幾件一直以來想做的事。
  
  沒什麼離經叛道的劇情,不外乎教人活在當下、追求真愛。這類面臨死亡、依舊勵志的青春電影,何昭穎可是深受感動,相當著迷。
  
  然而,當電影演到最令人感動的地方,冷旭民卻睡著了。
  
  身旁忽傳來低沉且深長的呼吸聲,側過臉凝睇對方,原本有點氣惱的,何昭穎卻不知為何禁不住笑了起來。
  
  劇情高潮點來了,女主角奄奄一息,即將死去,何昭穎淚光閃閃,主題曲「我知道你在乎」的歌聲分外催淚。
  
  冷旭民卻是愈睡愈熟,頭顱微歪,向旁輕點,徐緩靠向她纖瘦肩際。
  
  她的肩頭變得沉甸甸,少男沉重鼻息有如一根搔癢羽毛,輕柔噴在她柔美頸項,白皙肌膚很敏感,一顆顆細胞宛如海中氣泡怪異輕顫。
  
  這就是所謂不思議的感覺?
  
  冷旭民足足睡了二十分鐘,直到背景音樂響起、工作人員名字一行一行跑完,室內燈光倏忽敞亮,電影散場,人都要走光了,他才徐緩睜開惺忪睡眼,還差點被刺目的光線弄得眼皮睜不開。
  
  「睡飽嘍?」涼涼奚落的語音在耳畔響起,換來他唇角微扯,不好意思的笑。
  
  都怪劇情裡那要死不活的女主角;他人生裡的麻煩已夠多了,無暇再去欣賞瀕臨死亡的人怎樣訴說該如何活在當下,拚命在那作垂死掙扎。
  
  既然要請學妹看電影,總得選她喜歡的,誰知她竟喜歡這種要死不活的電影。唉,動作片俐落多了,劇情高潮迭起,絕無冷場,她偏不選。
  
  何昭穎站起身,他只好跟著站起來,還慵懶伸直腰;她白眼瞟掠他,信步走出放映廳,兩人一路走出電影院,皆無語。
  
  戶外,細雨緩慢,柏油路溼黑發亮,街角一隅的天際,黑色電線懸掛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雨滴,不久,因重力而滴落地面。
  
  來的時候,兩人相約在電影街附近的麥當勞前;冷旭民搭公車來的,何昭穎則是坐私家轎車,由司機接送,反正他早就知道她家是有錢人。這時,他側過臉,問:
  
  「妳怎麼回去?」
  
  她垂眼看了看手錶,才剛過五點,揚睫睨著他。
  
  「司機五點半會來接我。」
  
  「喔。」摸著口袋,下顎努著對面的便利商店,他問:「要不要喝飲料?」
  
  「好呀。」
  
  兩人雖然有傘,還是冒雨衝到對面去;他喝可樂,她喝冰奶茶,並肩坐在便利商店的高腳椅上,凝視玻璃窗溼漉一條條的雨痕,這毛毛雨有一搭沒一搭,卻始終下不停。
  
  何昭穎的手機響了,她的來電答鈴很可愛,是小七open將的歌。接聽之後,韓婷玉打來問她電影好不好看。
  
  「很好看呀,我可以再跟妳去看一次,我覺得女主角很酷……」
  
  「欸,別把劇情講出來啦,我還沒看耶。」
  
  「好吧,不講就不講。總之,我覺得很好看就對了。」
  
  「那學長呢?」
  
  「他--」輕瞄冷旭民一眼。「他睡著了。」
  
  結果,兩個女生在電話裡一起噗哧笑出聲。講沒多久,何昭穎掛斷電話,望見家裡BMW加長型轎車出現,冷旭民也看到了,側臉朝她輕揮手。
  
  「掰。」
  
  「別忘了你要教我拳擊。」握拳猛然朝他臉擊去。
  
  他很凌厲地反握住她的拳頭,濃眉微挑,左邊嘴角慣性一扯,嘲弄說:
  
  「妳也幫幫忙,多吃一點飯再來練拳擊吧,這麼點力道。」握住就不放,只想給她一點顏色。
  
  她那張美少女臉龐僵了僵,起初感到尷尬,然而他緊握不放,想抽回都不行,只感覺他厚實有力的手掌溫暖包圍著她。
  
  她的尷尬變成羞靦,漂亮顴骨立刻染上淺櫻色紅暈,黑濃的美眸著魔似,定定注視著他。
  
  眸光相觸,當下忽感到一陣曖昧,氣氛變好怪,他立刻放手。
  
  何昭穎沒吭聲,輕鬆跳下高腳椅,若無其事走出超商,坐上轎車前,她回首對著玻璃窗內的冷旭民揮了揮手。
  
  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還是少男少女的他們,這次,電影之約經歷奇妙,有些不言可喻,內心激起不少衝擊,但他們回去之後誰都沒說,假裝根本沒發生什麼事。
      ※         ※         ※
  
  黃昏,下課之後,冷旭民在站牌旁等公車回家。
  
  路過的同學,每一個都側過臉來偷覷他,然後再和身旁的同學竊竊私語。冷旭民在高校並非風雲人物,雖是跆拳道社社長,但連續兩年對外比賽輸給了他校,連復賽八強的資格都沒擠進去。
  
  他跆拳道黑帶,在同年齡的選手中不算特別強,他認識真正很強的他校選手,全國跆拳道高中組前三名,可以直接保送上警大。
  
  同學之所以對他另眼相看,是因為有謠言說他和何昭穎在交往。根本就沒這回事,他只是想贏得賭注,對校花學妹不感興趣,她不是他的菜好不好。
  
  只是看場電影就傳成這樣,冷旭民不斷澄清,結果愈澄清謠言傳得愈離譜,搞到最後,他連講都不想講了。
  
  回到家中,發現他大哥冷旭才又沒去麥當勞打工,他放下書包,覷著正攤在沙發上瘋狂玩PSP棒球游戲的冷旭才。
  
  還沒開口問就知道他大哥又翹班。繼他母親之後,他大哥是家中另一個麻煩人物。國中輟學,工作一個換過一個,有偷竊的前科,還積欠地下錢莊幾十萬,三不五時就會有人上門討債。
  
  「晚餐吃什麼?」冷旭民問。
  
  「隔壁阿姨剛端來一鍋雞肉咖哩,你去洗米煮飯,晚餐就吃咖哩飯。」連眼都沒抬,手仍忙著打電動。
  
  「喔。」冷旭民瞄他大哥一眼。「小弟呢?怎麼還沒下課?」
  
  「教務主任剛打電話過來,說小弟在做智力測驗,有可能這學期要讓他跳級念高二。」
  
  他小弟冷旭得智商高得嚇人,天生擁有資訊方面的才能,高中考進高校的資優班,念不到半年學校就想測他智商,有意讓他直接跳級念高二。
  
  說來冷家三兄弟,他大哥和小弟都算怪胎,他算是比較正常的。
  
  「聽說你新交的女友是有錢人?」正要去煮飯,聽見大哥冷旭才問起,他沒回應,逕自走進廚房。
  
  冷旭才放下PSP,跑到廚房,劈頭就說:
  
  「你干嘛每次都要交有錢人?國中那段還學不到教訓?」
  
  「少管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你愈來愈行了,國中校長的女兒哈你哈得要死,結果被他爸媽送去新加坡念書;高中立法委員的女兒也哈你,這次,要是被她爸媽發現,不知道會把她送到哪裡?」
  
  奚落完,冷旭才拉開冰箱,找到一罐可樂,打開瓶蓋,猛灌進嘴裡。
  
  冷旭民沒理會他哥,舀出米桶的米放進鍋中,旋開水龍頭,洗了兩遍,才倒入量剛好的水,放進電鍋裡,插電煮飯。
  
  然後,他走進客廳,拿起書包,沉默走回自己的臥房。
  
  踢掉腳下的Nike球鞋,他跳上床鋪,以手肘枕著頭,躺臥其上;天花板是U2樂團的海報,他沒有特別迷他們,是那個國中校長的女兒任潔心去新加坡之前送給他作紀念的禮物。
  
  他和任潔心稱不上男女朋友,連青梅竹馬都不算,只不過是國中同班,她先暗戀他,告白之後,他只同意當她是朋友。
  
  有一陣子,兩人太常出雙入對;大部分都是放學後逗留在市區的速食店聊天、聽音樂,只有這樣而已。
  
  然而,她父母反對他們來往;國二都還沒念完,就把她送到新加坡寄宿學校念書。他和她對這樣的安排都很難過,她哭得特別傷心,去新加坡之後,第一個學期經常寫信給他,後來寫信的頻率逐漸減少下來,起初兩天一封,變一星期一封,再變一個月一封,最後變成一學期一、兩封。
  
  他們都升上高三了,目前真的是一學期難得在聖誕假期收到她寄來的賀卡,內文不外乎Merry Christmas兼詢問他近來可好的問候。
  
  至於他有沒有喜歡任潔心?其實,是有那麼一點,但不是很多。在國中那個年紀,他根本不懂什麼是男女感情。
  
  就算在他這個年紀,他一樣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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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5 07:01: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他沒回頭,還故作輕松地將雙手悠哉放進高校黑西裝褲口袋內,神情傲慢不羈,白襯衫胸前鈕扣幾顆沒扣,走到補習班門口,等何昭穎下課。

  七點,英文課結束,何昭穎和韓婷玉徐緩步出補習班的英文教室,和一群同學魚貫走向門外,有說有笑,忽聽見有人出聲叫喚:「學妹。」

  幾乎所有女同學都停下腳步,安靜凝視出聲的少年,對方又高又帥,下顎微抬,模樣不馴,漆黑雙眸微眯起,眼芒倨傲。

  「學妹,我有話跟你說。」眸光直接掃向何昭穎。

  她身邊的韓婷玉推起鼻梁厚重眼鏡,眉心淺褶,手指指向自己,困惑茫然。

  「不是你,是她。」修長手指指向何昭穎。

  何昭穎那雙水眸漆黑深邃,蕩漾璀璨光芒,又美又凶,桀驁不馴地睨看他,接著,橫掃他制服上的名牌,才知他是三年級的學生。

  「學長,有事?」

  「想請你去看電影,這個星期六下午有空嗎?」

  「我為什麼要跟你去看電影?」目光別開,誘人雙唇輕扯,若隱若現,一抹輕蔑微笑。

  「就看電影,還需要問為什麼?」怎麼這麼白目?

  「跟你去看電影有什麼好處?」背著白色書包,清麗絕美的容顏分外冷淡,黑睫輕抬,快速瞟掠他一眼,別開目光。

  「有免費的電影可以看,你到底是跟我在羅嗦什麼?」很酷地嗆回去。

  四周補習班的同學們正研究觀察著他們;一男一女,長得過分好看,像極森林兩只有角的花鹿偶遇,誰也不讓誰,相互對峙。

  何昭穎唇角驀地漾開一朵可愛的笑容,揚睫靜靜凝視他。

  那張絕美臉龐此刻看來異常溫馴,但冷旭民覺得有股不祥感,那朵笑容可能只是假像,專門欺騙男生用的,讓他們暈頭轉向,被打槍了還撩腮傻笑。

  何昭穎忽然從書包裡拿出便條紙和原子筆,咬著筆蓋,隨手寫下手機號碼,跨兩步拿給冷旭民,踮起腳尖,在他耳畔呢喃低語:

  「我陪你去看電影,你教我怎麼打架,就這樣一言為定。」

  他手心緊捏她給的紙條,她柔美的聲音輕輕在耳畔響起,他不大相信她真的答應,漆黑雙眸緊盯她,只見她柔美肩膀聳了一下,唇角美少女花朵般的微笑仍未消失,他內心感受異樣,濃眉淺蹙,頑強裝作不那麼在乎。

  沉默轉身,冷旭民手心握緊紙條往回走,一路上都在想,這少女年紀比他小,卻足以把他們這群少男的心情弄得浮浮躁躁、七上八下。

  他只為了賭注,但這是好還是不好?

  冷旭民沒有回首,不想回頭看何昭穎那張清麗絕美的臉龐,是不是正得意洋洋地嘲笑他們,他直接走回那群同學裡才停下腳步。

  「怎麼樣?學妹怎麼說?」同學圍住他好奇追問。

  「她同意了,還給我電話。」冷旭民一臉淡然。

  「怎麼可能?!」

  「太酷了!」

  同學此起彼落地驚嘆,還有人重拍他肩頭,原本應該覺得志得意滿、很有面子才對,冷旭民神情卻一片冷淡;他和同年齡的少男不同,此時的他並不想談戀愛,對像如果是她,就更不想。

  向晚暮色裡,藍黑色天際正從街角深處滲入。

  一群少男杵在人行道旁異常興奮,討論著星期六冷旭民該帶何昭穎去看什麼電影,沒人詢問冷旭民在想什麼,沒有人理會他的心情。

  秋末近初冬,細雨緩慢降落,電影院前的瀝青柏油被濃重潮氣的雨淋得濕黑閃亮。

  兩人撐著一把傘徐緩走進電影院內。將雨傘收起,冷旭民微彎腰,低垂臉龐靠在售票口買了兩張學生票;然後和何昭穎一起走入電影放映廳,經過燈光敞亮的長廊,牆上貼了各式各樣電影宣傳海報,每走幾步就會看見宣傳用的立體人形看板。

  「等一下。」冷旭民忽輕拽住她手臂。

  何昭穎停下腳步,疑惑回眸;他從背包拿出同學預備好的手機,將她拉近,瞬間手機閃光燈亮了一下。

  「你干嘛?」美眸輕眨,不客氣狠瞪他一眼。

  「當證據。」都事先講好的,不然怎麼向同學換賭注?

  「是喔,那再拍一張,剛那張很醜吧?」什麼都沒准備,她一臉吃驚模樣,才不要給同學看到那麼醜的照片。

  其實也不醜,只是她剛才瞪他的表情很凶,又美又凶,很野蠻的模樣。冷旭民嫌麻煩,何昭穎卻一臉堅持,遲遲不願走進放映廳;他不耐地嘖了一聲,再度拿出手機,招手要她靠近。

  於是,兩人並肩靠向彼此,頭都快互碰到了,自拍剎那,何昭穎刻意綻放招牌美少女甜美微笑,「YA!」

  冷旭民對著鏡頭倒是很酷,沒表情。

  早先聽聞學長請她看電影是為了賭注,換飲料、便當和五千元的現金;何昭穎不以為意,只要他同意教她凌厲的右勾拳,她就滿意了。

  兩人徐緩走入即將開演的放映廳,他們要看的這部英國片是何昭穎選的,劇情有關一名血癌少女決定停止化療,希望在臨終前了無遺憾做幾件一直以來想做的事。

  沒什麼離經叛道的劇情,不外乎教人活在當下、追求真愛。這類面臨死亡、依舊勵志的青春電影,何昭穎可是深受感動,相當著迷。

  然而,當電影演到最令人感動的地方,冷旭民卻睡著了。

  身旁忽傳來低沉且深長的呼吸聲,側過臉凝睇對方,原本有點氣惱的,何昭穎卻不知為何禁不住笑了起來。

  劇情高潮點來了,女主角奄奄一息,即將死去,何昭穎淚光閃閃,主題曲「我知道你在乎」的歌聲分外催淚。

  冷旭民卻是愈睡愈熟,頭顱微歪,向旁輕點,徐緩靠向她纖瘦肩際。

  她的肩頭變得沉甸甸,少男沉重鼻息有如一根搔癢羽毛,輕柔噴在她柔美頸項,白皙肌膚很敏感,一顆顆細胞宛如海中氣泡怪異輕顫。

  這就是所謂不思議的感覺?

  冷旭民足足睡了二十分鐘,直到背景音樂響起、工作人員名字一行一行跑完,室內燈光倏忽敞亮,電影散場,人都要走光了,他才徐緩睜開惺忪睡眼,還差點被刺目的光線弄得眼皮睜不開。

  「睡飽嘍?」涼涼奚落的語音在耳畔響起,換來他唇角微扯,不好意思的笑。

  都怪劇情裡那要死不活的女主角;他人生裡的麻煩已夠多了,無暇再去欣賞瀕臨死亡的人怎樣訴說該如何活在當下,拚命在那作垂死掙扎。

  既然要請學妹看電影,總得選她喜歡的,誰知她竟喜歡這種要死不活的電影。唉,動作片俐落多了,劇情高潮迭起,絕無冷場,她偏不選。

  何昭穎站起身,他只好跟著站起來,還慵懶伸直腰;她白眼瞟掠他,信步走出放映廳,兩人一路走出電影院,皆無語。

  戶外,細雨緩慢,柏油路濕黑發亮,街角一隅的天際,黑色電線懸掛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雨滴,不久,因重力而滴落地面。

  來的時候,兩人相約在電影街附近的麥當勞前;冷旭民搭公車來的,何昭穎則是坐私家轎車,由司機接送,反正他早就知道她家是有錢人。這時,他側過臉,問:

  「你怎麼回去?」

  她垂眼看了看手表,才剛過五點,揚睫睨著他。

  「司機五點半會來接我。」

  「喔。」摸著口袋,下顎努著對面的便利商店,他問:「要不要喝飲料?」

  「好呀。」

  兩人雖然有傘,還是冒雨衝到對面去;他喝可樂,她喝冰奶茶,並肩坐在便利商店的高腳椅上,凝視玻璃窗濕漉一條條的雨痕,這毛毛雨有一搭沒一搭,卻始終下不停。

  何昭穎的手機響了,她的來電答鈴很可愛,是小七open將的歌。接聽之後,韓婷玉打來問她電影好不好看。

  「很好看呀,我可以再跟你去看一次,我覺得女主角很酷……」

  「欸,別把劇情講出來啦,我還沒看耶。」

  「好吧,不講就不講。總之,我覺得很好看就對了。」

  「那學長呢?」

  「他--」輕瞄冷旭民一眼。「他睡著了。」

  結果,兩個女生在電話裡一起噗哧笑出聲。講沒多久,何昭穎掛斷電話,望見家裡BMW加長型轎車出現,冷旭民也看到了,側臉朝她輕揮手。

  「掰。」

  「別忘了你要教我拳擊。」握拳猛然朝他臉擊去。

  他很凌厲地反握住她的拳頭,濃眉微挑,左邊嘴角慣性一扯,嘲弄說:

  「你也幫幫忙,多吃一點飯再來練拳擊吧,這麼點力道。」握住就不放,只想給她一點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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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那張美少女臉龐僵了僵,起初感到尷尬,然而他緊握不放,想抽回都不行,只感覺他厚實有力的手掌溫暖包圍著她。

  她的尷尬變成羞靦,漂亮顴骨立刻染上淺櫻色紅暈,黑濃的美眸著魔似,定定注視著他。

  眸光相觸,當下忽感到一陣曖昧,氣氛變好怪,他立刻放手。

  何昭穎沒吭聲,輕松跳下高腳椅,若無其事走出超商,坐上轎車前,她回首對著玻璃窗內的冷旭民揮了揮手。

  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還是少男少女的他們,這次,電影之約經歷奇妙,有些不言可喻,內心激起不少衝擊,但他們回去之後誰都沒說,假裝根本沒發生什麼事。

  黃昏,下課之後,冷旭民在站牌旁等公車回家。

  路過的同學,每一個都側過臉來偷覷他,然後再和身旁的同學竊竊私語。冷旭民在高校並非風雲人物,雖是跆拳道社社長,但連續兩年對外比賽輸給了他校,連復賽八強的資格都沒擠進去。

  他跆拳道黑帶,在同年齡的選手中不算特別強,他認識真正很強的他校選手,全國跆拳道高中組前三名,可以直接保送上警大。

  同學之所以對他另眼相看,是因為有謠言說他和何昭穎在交往。根本就沒這回事,他只是想贏得賭注,對校花學妹不感興趣,她不是他的菜好不好。

  只是看場電影就傳成這樣,冷旭民不斷澄清,結果愈澄清謠言傳得愈離譜,搞到最後,他連講都不想講了。

  回到家中,發現他大哥冷旭才又沒去麥當勞打工,他放下書包,覷著正攤在沙發上瘋狂玩PSP棒球游戲的冷旭才。

  還沒開口問就知道他大哥又翹班。繼他母親之後,他大哥是家中另一個麻煩人物。國中輟學,工作一個換過一個,有偷竊的前科,還積欠地下錢莊幾十萬,三不五時就會有人上門討債。

  「晚餐吃什麼?」冷旭民問。

  「隔壁阿姨剛端來一鍋雞肉咖哩,你去洗米煮飯,晚餐就吃咖哩飯。」連眼都沒抬,手仍忙著打電動。

  「喔。」冷旭民瞄他大哥一眼。「小弟呢?怎麼還沒下課?」

  「教務主任剛打電話過來,說小弟在做智力測驗,有可能這學期要讓他跳級念高二。」

  他小弟冷旭得智商高得嚇人,天生擁有資訊方面的才能,高中考進高校的資優班,念不到半年學校就想測他智商,有意讓他直接跳級念高二。

  說來冷家三兄弟,他大哥和小弟都算怪胎,他算是比較正常的。

  「聽說你新交的女友是有錢人?」正要去煮飯,聽見大哥冷旭才問起,他沒回應,逕自走進廚房。

  冷旭才放下PSP,跑到廚房,劈頭就說:

  「你干嘛每次都要交有錢人?國中那段還學不到教訓?」

  「少管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你愈來愈行了,國中校長的女兒哈你哈得要死,結果被他爸媽送去新加坡念書;高中立法委員的女兒也哈你,這次,要是被她爸媽發現,不知道會把她送到哪裡?」

  奚落完,冷旭才拉開冰箱,找到一罐可樂,打開瓶蓋,猛灌進嘴裡。

  冷旭民沒理會他哥,舀出米桶的米放進鍋中,旋開水龍頭,洗了兩遍,才倒入量剛好的水,放進電鍋裡,插電煮飯。

  然後,他走進客廳,拿起書包,沉默走回自己的臥房。

  踢掉腳下的Nike球鞋,他跳上床鋪,以手肘枕著頭,躺臥其上;天花板是U2樂團的海報,他沒有特別迷他們,是那個國中校長的女兒任潔心去新加坡之前送給他作紀念的禮物。

  他和任潔心稱不上男女朋友,連青梅竹馬都不算,只不過是國中同班,她先暗戀他,告白之後,他只同意當她是朋友。

  有一陣子,兩人太常出雙入對;大部分都是放學後逗留在市區的速食店聊天、聽音樂,只有這樣而已。

  然而,她父母反對他們來往;國二都還沒念完,就把她送到新加坡寄宿學校念書。他和她對這樣的安排都很難過,她哭得特別傷心,去新加坡之後,第一個學期經常寫信給他,後來寫信的頻率逐漸減少下來,起初兩天一封,變一星期一封,再變一個月一封,最後變成一學期一、兩封。

  他們都升上高三了,目前真的是一學期難得在聖誕假期收到她寄來的賀卡,內文不外乎Merry Christmas兼詢問他近來可好的問候。

  至於他有沒有喜歡任潔心?其實,是有那麼一點,但不是很多。在國中那個年紀,他根本不懂什麼是男女感情。

  就算在他這個年紀,他一樣似懂非懂。

  【第二章】

  何昭穎的臥室大概比冷旭民的家還大吧。

  中部近郊豪宅挑高四層樓,獨立電梯。四樓一整層都是她的臥房;除了臥房,還包含書房、衛浴,和專門收藏黑膠唱片的音樂房。

  外界都以為她只有兩個哥哥,其實她有三個。最小的哥哥何昭傑十七歲那年血癌病逝;她和他只差一歲半,曾經形影不離。

  她三哥去世之後,家中氣氛陡然丕變,沒有人再提起他,好像他從來不曾存在過。她母親的個性也變了,原本只是拘謹婉約,後來變成不苟言笑、小心翼翼,有時半夜還會進臥房來查看她有沒有呼吸,每天都逼她吃一堆健康食品,隨時擔心她有一天會像三哥一樣突然血流不止,發現得了癌症。

  「為什麼你不擔心大哥或二哥?」她問。

  「因為你和他長得最像,我經常把你們想像成雙胞胎。」

  這是真的;她三哥長相分外清秀,沒做化療之前,頭發留得很長,身材細瘦,他們形影不離,很多人會分不清楚她和他。

  她三哥去世之後,她一度爆瘦到只剩37公斤,差點得了厭食症。後來轉學上了新高中,脫離和三哥原來那所高中,轉到新的學校;換新環境、結交新朋友之後,她的情況才漸漸轉好。

  她參加學校的樂音社,迷上搖滾樂,買了很多黑膠唱片當收藏,有些限量珍品是她爸爸到國外買給她的。

  她很愛看冷旭民口中說的主角「要死不活」、得了絕症的勵志片,因為這樣她可以回憶她的三哥,借著劇情抒發對他的情感,找到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她喜歡狗,也喜歡貓。

  她從小就想養毛絨絨的寵物,但她母親有嚴重的潔癖,對動物會過敏,不准他們在家裡養寵物,除了院子的鯉魚和大廳魚缸裡的水母例外。

  她母親實在盯得太緊,不管功課還是生活,何昭穎有時都快喘不過氣。

  黃昏下課後沒有補習,她回到安靜巨大的豪宅,屋內除了她,一個人也沒有。她站在四樓的玻璃窗前向下望,院內有棵高大的龍眼樹,秋季柔煦的陽光穿透葉縫,如絲絲金縷,光芒耀眼,卻依舊撫平不了她內心的落寞。

  很莫名的。

  何昭穎戴上厚重耳機,任由喧囂、嘶吼的音樂,伴隨美麗殘響宛如乘風破波,一波波朝她襲來。

  高三,冷旭民卸下跆拳道社長職位,不再積極參與社團活動,下課後就去圖書館K書,社團大約一個月去一次。

  十一月的黃昏,就這麼一次,剛好被何昭穎撞見,她在社團門口堵他。

  冷旭民沒料到何昭穎會突然出現,率性走入社辦,冷不防書包背帶被人從後一把扯住,回首,撞見美少女冷凝冰霜的美眸。

  「說好的約定呢?」

  校園椰林樹旁有盞路燈,散發柔煦鵝黃的光線,樹林不斷傳來沙沙的風聲,另一角籃球場正傳來球鞋摩擦PU地板和運球的聲音。

  兩人靜靜對峙,誰也沒先開口。冷旭民忽冷哼一聲,高傲瞄一眼她和緊捉不放的小手,她這才放開,但仍不讓他進入社辦。

  「學長,你是不是想反悔?」瞟掠他濃眉壓低、透著不耐的俊秀面容,她凶狠瞪看他。

  「不是。你說想學拳擊,我們學校又沒有拳擊設備;還是你想學跆拳道?

  你可以加入社團,我們的教練很專業,什麼都能教。」跆拳道社有女社員,這並不罕見。

  「我才不想學跆拳道。」猛搖頭,何昭穎輕瞄一眼社團內部,裡面角落明明有個拳擊台。「那個是干嘛用的?」

  「休息用的。拳擊社好幾年前就招不到團員,已經廢團了。」

  擰眉靜靜思索,意緒在腦海來回盤旋,她睫羽忽揚起,凝睇他。

  「學長,我明天帶全套的拳擊裝備來,我來成立新的拳擊社,我是社長,你是副社長,就這樣說定喔。」快速旋身,黑發飄揚,清麗的身影快樂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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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急拉住她手臂,冷旭民不讓她走。「喂!有沒有搞錯,我高三了,早就淡出社團了。」

  「難道你想毀約?」美眸瞳孔深黑,銳利光芒直直射向他,櫻唇旁有抹狡黠微笑,既野蠻又美麗。

  是很想。怎麼這麼麻煩!開始考慮干脆把賭注還回去,他可以不要飲料、便當;不過,退錢的話就有困難,五千已經花了兩千多買新球鞋,就穿在他腳上。

  「呃,我沒有想毀約。明天,你帶裝備來再說。」他一臉懊惱,換來她嗤之以鼻的冷哼。

  隔天黃昏,何昭穎如約帶齊裝備,冷旭民見狀罵了一聲靠!手套、護具、護胸、懸吊沙包,連纏在手上的繃帶都有,又新又齊全,是怎樣?想去奧運比賽?

  他橫眉豎目,嘖嘖稱奇,有錢人出手就是不一樣。

  小時候,他住的那條街有個老伯姓劉,在一個廢棄的修車廠開辟拳擊場,專門收留一些中輟生;起初是他哥帶他去,他哥還發豪語說要效法拳王阿裡,結果去了兩次就沒興趣,反倒是他留下來練到國中畢業。

  那裡的器材和裝備都是二手的,破爛老舊,足堪使用就行。

  不像何昭穎帶來的,簡直就是放在運動用品店櫥窗的舶來品,發出嶄新閃亮的光輝。

  放下書包,冷旭民教她把裝備一一戴上,主要是護胸、頭盔還有拳擊手套。先教她揮擊懸吊的沙包——

  「注意,攻擊時眼睛要直視對手,永遠不要放松警戒。下盤要穩,膝蓋微彎,利用身體的力量帶動雙腳、腰,直到手部出擊。」

  冷旭民先示範給她看,對沙包連擊好幾下;然後站在一旁指導她的動作,不時發出冷哼,偶爾不耐煩怒瞪,甚至翻白眼。嘖嘖,真要不得,整體情況可以說:她,公主打沙包,讓人不敢恭維。

  「好吧,你就這樣每天練一小時,練滿一百天,我再教你新的。」過去撿起書包,拍掉上面的灰塵,單肩背起,准備落跑先。

  「喂,學長!」停下動作,急著叫住冷旭民。

  「還有事?」不耐看了看手表。他不是這麼閑,他還要趕回家煮飯。

  「這樣光是打沙包有點無聊。學長,你不可以走,要陪我對擊。」指了指拳擊擂台的方向。

  「你有沒有搞錯?」還對擊哩,小姐,你是欠揍是不是?

  冷旭民橫眉怒視何昭穎,她細眉一挑,不甘示弱瞪回去。

  「學長,你是不是想毀約,說話不算話哦?」冷言警告。

  黃昏的光線從天花板棉瓦裂隙照射而下,一束束的光芒裡,灰塵在其間上上下下飄浮,冷旭民咬牙抱怨幾句,不外乎自己怎麼這麼倒霉,他還要准備考試,怎會淪落到陪公主練拳擊這種地步之類的。

  「我不會手下留情的。」拉起韁繩,何昭穎俐落爬進擂台。

  「最好是啦。」不知死活。

  再度放下書包,冷旭民沒戴頭盔,只戴上拳擊手套,拉開韁繩,翻身躍進擂台。

  兩人怒目對峙,敬禮之後開打,冷旭民赫然發現何昭穎居然練過一些散打拳擊,根本不是生手。她動作靈活,出拳迅速,招招往他臉上攻擊,要不是他反應快,頻頻阻擋,一不小心就會被擊中。

  「出拳呀!你為什麼不回擊?」冷旭民只守不攻,存心讓她,她可不願意這樣。

  連續幾輪猛攻,她都往他臉上打,招式是不錯,只可惜她力道就是不行。

  他猛退了幾步,背部已經壓到韁繩,然後,終於出拳,一拳就打在她下頷,雖沒用力揮擊,她已被打倒在地。

  「呃!」痛死了。

  糟糕!冷旭民忘了叫她戴拳擊專用牙套,用來保護嘴和牙齒。追上前,他蹲在地上,黑眸擔憂,來回察看她是否受傷。

  「還好吧?牙齒有沒有流血?」

  何昭穎跌在地上,猛擰眉,氣惱一拳打在他臉上。

  「呃!」很痛,他臉都歪了。「竟敢偷襲我。」報復心有夠重,你媽可好。他咬牙低聲問候她媽媽。

  「是你說永遠都不要放松警戒。」摘掉頭盔,何昭穎展露招牌甜笑,美眸燦爛,迎上他狂暴的橫瞪。

  聽到學校鐘聲響起,抬看手表,冷旭民沒好氣說:

  「不陪你玩了,我有事要回家。」起身,翻過韁繩,他拿起書包就往外走。

  「學長,下個禮拜同一時間來這裡報到。」見他不回頭,連應都沒應,她忍不住起身,對他背影叫道:「學長!你聽到了沒?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冷旭民沒回首,壓低濃眉,面色深沉地離開。

  星期二,放學後的下午四點半,變成拳撃社社團的練習時間。

  當然,團員只有何昭穎和冷旭民。

  高三逐漸淡出社團活動,冷旭民被迫得陪公主練拳擊,不論晴雨,准時報到。後來,這學期期中考結束,學校舉行一系列社團招生活動,冷旭民靈機一動,提出建議:

  「我們招收新團員怎麼樣?」憑學妹校花的頭銜,想進社團的人一定會爆增,搞不好最後還得抽簽,大家擠破頭搶成一團哩。

  只要有人頂替他,他就能卸下陪公主練拳擊這無聊差事。

  「學長,你該不會是想有新團員進來,你就可以溜了,對不對?」美眸微眯,冷冷瞟掠他,早已看穿他的計謀。

  「我下學期有重要的考試,你是不是想害我考不上?」冷旭民脫掉拳擊手套,顧左右而言它。

  「不會吧,你功課有那麼差嗎?」美眸清澈,來回研究他。

  當然沒她成績好。今早升旗典禮,教務主任頒獎,這美少女和他弟都上台了,兩人全學年前十名。

  「我聽說你弟是數理資優天才,你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去吧?」

  「那你有聽說我和我弟的爸爸是不同個嗎?」單肩背起書包,語氣惡劣,濃眉壓低。

  「喔,這我倒沒聽說。」收回目光,她脫掉手套,拔開身上護具、頭盔,扯開馬尾橡皮筋,輕輕甩頭。

  黃昏的光束下,柔細黑發左右晃動,瞬間披散而下;畢竟她是美少女,而他是個少男,不得不承認有幾秒鐘他完全看呆。

  她安靜瞟看他,流轉過來的眸光蠻橫、不客氣,他移開視線,下顎抬起,也擺出一張不在乎的嘴臉。

  「學妹,你好心一點,不要害我考不上,趕快招募新社員。」這麼說的同時,他朝這棟老舊體育館門外走去,想去林蔭轉角處投自動販賣機。

  硬幣還在手上沒投進去,後面已經有人塞入一堆硬幣,聲音清脆干淨,她先說:

  「學長,你要喝什麼,我請你。」

  最近,他們倆在玩誰先投販賣機的游戲,起因是誰也不想被對方請,有時他搶快,有時她捷足先登,反正先投先贏,他們性格裡彼此愛爭強鬥勝,連這點小事也要搶先、也要爭輸贏。

  按下兩次運動飲料的按鍵,他彎腰取飲料,將其中一個鋁箔包拿給她。正要再提招募新社員話題,眼角余光忽瞄見有人靠近,兩名男同學你推我拉,害羞靦腆,沒要理會他的意思,目標鎖定在美少女身上,其中一名鼓起好大勇氣對何昭穎說:

  「何同、同學,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嗎?」拿出一封印著小花的信和一盒小禮物,兩手必恭必敬要遞給何昭穎。

  何昭穎剛抽出吸管,俐落插進飲料孔內,低頭用力吸一口,下一秒,那張美麗臉龐忽揚起,大方注視他們,綻出聰慧燦爛的微笑,聲音清脆,很可愛地說:「對不起,我媽媽不希望我在高中結交異性朋友。」

  「呃,那、那……還是請你收下。」低頭雙手平舉,說什麼也要把信和禮物送給她。

  何昭穎輕柔搖頭,面容很是遺憾,微笑苦惱,安靜望著他們。

  「何、何同學,拜托你!」另一個也鼓起勇氣大聲說。

  「對不起,我真的不能收你們的東西。」頗傷腦筋,可愛笑著,好人卡一連發兩張。

  兩個男同學被美少女一再拒絕,臉色早羞脹成豬肝紅,扭扭捏捏中,只見何昭穎喝完飲料,將鋁箔包丟進旁邊回收桶,裝作沒事,慢步離開。

  長發飄逸、雙腿修長、長相清麗,惹得少男心起了維特般的煩惱,心頭發癢難耐,他們一陣悵然若失,默默張望著,見她蹤影消失才頹喪著步伐回家去。

  旁觀者一派悠閑懶散,深吸幾口運動飲料,將喝完的包裝丟入回收桶,步伐瀟灑離去。

  最近,高校正如火如荼在籌備校慶活動,除了連續三天運動會,周六、日還有熱鬧繽紛的園游會。

  這五天校慶活動正好是校內社團宣傳、招生的最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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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5 07:02: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黃昏時下了課,跆拳道社員沒有任何練習活動,有些人忙著准備校慶表演,有些人半趴在體育館的地板上畫招生海報。

  至於何昭穎,正坐在擂台上整理拳擊裝備;冷旭民忽拉開繩索翻身上來,斜覷她一眼,打開書包拿出一迭社團報名表。

  「學妹,畫幾張海報,我們也來擺攤招生?」

  「不是說了我沒興趣?怎麼又提?」冷瞟一眼,何昭穎不疾不徐套上拳擊裝備。

  「可是有很多人搶著想報名。」他揚了揚手上的紙張。「你自己看。」全是她的仰慕者,厚厚一迭。

  「學長,你累不累?」冷言淡膘,也不管冷旭民有多懊惱,她徑自跳下擂台,走到一旁練習擊沙包。

  後來,到了六點,體育館零零星星還留著埋頭畫海報的學生,何昭穎收好裝備,背起書包和冷旭民並肩離開。

  秋末的六點,校園響起孤單的鐘聲,回蕩在空曠的場地。兩人徐緩繞過椰林小徑,轉入側門,沿途種了許多低矮的桂花叢,這時節正飄散淡淡清香。

  通常私家轎車會開到側門等何昭穎,她都在這裡上車。快接近冬季,天際暗得早,天色幾許暈昧,路徑兩旁路燈散發鵝黃色燈光,每次拳擊練習結束,冷旭民都會陪何昭穎去搭車,然後再獨自到校門口等公車。

  今天,一路上兩人沉默得厲害,仿佛深陷各自年少憂郁的心思,誰也沒先開口講話,安靜無語直走到側門口。

  「學長。」

  「嗄?」

  何昭穎站著等私家轎車,忽從書包拿出一張園游會的邀請卡,裡面夾了一張免費的門票。「我們班要設鬼屋,學長,你有空來參觀一下,我要扮女鬼喔。」櫻唇冒現一抹詭譎的笑。

  微扯唇角,冷旭民默然收下邀請卡。

  由於何家轎車遲遲沒來,他們兩人就站在圍牆邊聊起天。忽想起什麼,冷旭民斜睨她纏著白色繃帶的雙手,問:

  「你手怎麼樣,到現在還沒好?」上禮拜,何昭穎不知哪根筋不對,趁他不在場,竟沒戴手套就徒手擊沙包,兩只手背打到全是瘀青。

  「還好,不礙事。」停頓一下,目光越過他寬闊肩際,凝睇他帥氣側臉,安靜好久,柔弱說「其實,我媽一直反對我練拳擊,不知誰告密,我媽發現了,所以,學長,下個禮拜,我不能來了。」

  「喔。」隔了好久,才終於弄懂她的意思。

  「你應該松了一口氣吧。」黯然淺笑,何昭穎垂下眼皮,盯著腳上白色運動鞋,若有所思。「學長,這幾個禮拜,謝謝你了,以後不會再麻煩你了。」

  「喔。」好像真的該松口氣,畢竟陪公主練拳很無聊,然而隱約感覺到了她的脆弱與惆悵,他疑惑問:「你為何要練拳擊?你的體型根本不適合這樣的運動,肌耐力不夠呀。」

  「因為我三哥喜歡,我想做些他喜歡的事。」

  「我怎麼聽說你只有兩個哥哥?」

  「因為他死了,我家人不再談論他。」

  「噢。」轉過臉,他蝕刻般深邃黑眸直盯她,忽問:「他怎麼死的?」

  「國一的時候,被籃球擊中鼻子,血流不止,流了滿身衣服的血,送到醫院檢查發現是血癌,後來化療也沒有用。去年,他本來要升高二,但他死了。」

  語音輕軟平淡,美麗瞳眸映照出側門那盞鵝黃的光線,閃熠爍亮,隱含水潤的光波。

  才瞄她一眼,冷旭民就希望自己剛才什麼都沒問,他對要哭不哭的女生招架不住。忐忑不安中,他別開目光,裝作若無其事,雙手放入制服西褲的口袋。

  「我很想念他。有時,作夢會夢到他;有時,真希望能再見他一面。」略感鼻酸,她怔怔凝視空無一人的前方小徑,黃昏的光線將四周景色暈染,顯出朦朧迷霧的光影。

  隔了一會兒,何昭穎揚睫偷瞄冷旭民,他微顯憂郁,面色沉重,望見私家豪華轎車從遠方小徑那頭徐緩開來,忽然松了一口氣。

  何昭穎大感失望,明知道他可能不會懂,畢竟連看經典文藝片都能呼呼大睡、粗枝大葉、青澀年紀的他又怎能體會她少女敏感纖細的心?

  「學長,再見。」留下這句話,何昭穎朝轎車走去,一路都沒回頭。

  見何昭穎靜悄悄上車,冷旭民收回目光,縮起脖子,豎直制服衣領,頂著秋末乍冷的晚風,徐緩踱步去搭公車。

  校慶期間,冷旭民只參加一項跳高比賽,初賽時間在今天下午三點,難得好天氣,他可以睡到中午,不用早起到學校。

  昨晚,坐在書桌前,何昭穎給的鬼屋門票從書中掉了出來,他百無聊賴看了一眼,又夾回書中。他沒意願,真懶得去;後來,他小弟冷旭得回來,他就隨手把門票給小弟了。

  這學期,冷旭得順利通過智力測驗,不費吹灰之力就直接跳級念上高二,最近忙著做科學實驗,准備下學期去校外參加比賽,如果得名,也許可以順利拿到一筆不少的獎學金,靠甄試上大學。

  下午,冷旭民如期參加跳高比賽,順利晉級到復賽,後來取得第三名。過程還算輕松,不費吹灰之力,如果他再賣力一點,或許能取得前兩名,然而他這人對比賽名次沒那麼在乎,也不想什麼事情都要爭第一。

  隔天六、日學校園游會,冷旭民也懶得去參加,睡到中午才起床,隨便吃點東西果腹,下午去學校只為了打籃球,三對三和同學鬥牛,直到晚餐時間才回家。

  高中最後一年,校慶活動就這樣圓滿平順閉幕。

  大約隔一個月,冬季降臨,學校安排高三同學晚自習;吃過晚餐,冷旭民就留在學校溫習功課。

  這天,搭公車回家已九點,剛拿鑰匙開門進屋,小弟房間隱約傳來女生清脆笑聲,冷旭民納悶,竟看見美少女和冷旭得一起從房間走出,有說有笑。

  「哥,這我同學何昭穎。」手搔著腦後短發,冷旭得羞靦望著他二哥。

  「你好。」美少女朝他揚起兩邊唇角,甜美微笑。

  這笑容冷旭民實在太熟了,她那招牌笑容專門敷衍蠢男,不知為何,他怎覺得她美麗雙眸隱約浮現一抹挑釁?

  冷旭民眸光冷酷,來回打量他們,問:「你們同班?」

  「不是啦,我們不同組。」他弟搖頭否認。「他們班請我幫他們設計網頁,架網站。」

  「那什麼聲音?」忽聽見輕輕嗚咽聲從冷旭得房間傳來。

  「喔,小狗,叫小米漿。」對上他哥銳利的眸光,怯聲說:「我們下午在學校附近撿到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狗,她家不能養狗,所以我把它暫時帶回來養。」

  「暫時?!」左邊嘴角勾起,輕蔑笑了,冷旭民眸光疏冷,來回掃掠他弟。

  「有沒有搞錯,我們連自己都養不活。我沒同意——」

  「謝謝你們的招待,冷同學我先回家了!」眼看有場家庭紛爭,何昭穎機警發話,轉身先溜。

  何昭穎旋風般離開,冷旭民壞脾氣立刻爆發,他弟急著安撫他的情緒。

  「哥,別生氣,何同學說她會負責所有養狗的費用。我只是暫時照顧,等到找到更適合的主人,小狗就不會住我們家了。」

  「那誰幫他清理大便?誰幫他洗澡、除蟲?」

  「我呀。」

  「你確定?」很可疑地瞪著冷旭得,只見後者一臉篤定。

  有沒有搞錯?他是這個家唯一會打掃煮飯的人,他弟電腦宅男,整天粘在電腦前,像棵植物種在那裡,這種人竟然想養狗,聲稱會照顧它的日常起居。

  冷旭得還在那邊「我絕對會好好照顧它」,他哥不耐低吼:「我警告你,你明天就把它處理掉!」

  「哥,別這樣,何同學說她每天都會來家裡幫忙。」他弟著急安撫。「我發誓我們不會讓它隨地大小便。」

  冷旭得心急如焚,一再保證,好像非養這只狗不可,明明他就不是那麼喜歡小動物的人,怎麼變這樣?一定都是她。

  冷旭民氣得咬牙,俊臉繃緊,橫眉怒目瞪著他弟,質問:

  「不會吧,你該不會喜歡何昭穎吧?」走上前,彎曲食指冷冷敲了敲他弟的額頭。「你腦袋裝什麼你還數理天才,像她這種女生只會利用你,不會看上你的。」

  「我知道啦。」一把揮開他哥的手,明知自己沒他二哥那麼帥,可是,對方是何昭穎耶,他二哥不會懂他的心情。

  「她把你當工具人,你還被她牽著鼻子走。」只會被她耍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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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冷旭得竟然靦腆笑了,很害羞地說:「她一主動來跟我聊天,後來很多的女生也會跟著想認識我哩。」

  冷旭得在學校社交很單純,算來算去,只有兩、三位同學算好朋友,最近卻在學校變得超受女生歡迎。

  白痴!她一笑,你就願意幫她清狗大便。冷旭民嗤之以鼻,冷酷說:

  「隨便你啦,你自己看著辦,狗只能養在你自己的房間,給我弄干淨一點,被我發現狗屎,你就慘了。」

  半年後,那只小米漿還養在冷旭得的房間裡。

  三不五時,何昭穎就會跑來冷家,偶爾伴隨兩、三位女同學一起,她們逗得冷旭得少年宅男心花朵朵開。

  原本那只小黃狗又小又瘦,她們幾個女生輪流喂養,不出半年就變成一只臃腫的柴犬;偶爾趴在客廳電視機前慵懶昏睡,他大哥開玩笑,半戲謔、半威脅要把它煮來吃。

  「小黃、小黃。」

  「它不叫小黃,叫小米漿。」

  「一黑、二黃、三花、四白,聽說韓國人很喜歡吃狗肉,街上到處都是賣狗肉的小吃攤。」

  「大哥,你這麼說就太過分了。」

  冷旭民經常聽到他哥和他弟上演類似對話,這只狗被何昭穎養得很干淨,沒有妨礙他的生活,他後來就不再反對冷旭得把狗養在家裡。

  寒假結束,二月警大的招生考試也結束了,考試結果要到五月放榜才知。

  高三最後這段生活無所事事,冷旭民在手搖茶飲店找到打工的機會,時間大約在下課後四點半到九點。

  春日正濃,冷旭民九點回家,發現自己忘了帶鑰匙;他家公寓沒有電梯,屋齡老舊,他在生鏽大門前徘徊,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樓對講機早壞掉,按了也不會發出聲響,只好等人進出,才能跟著進去。

  冷旭民背著書包斜靠紅磚牆,一臉浮躁。隔了一會兒,忽望見何昭穎和那個戴厚重眼鏡女同學走來,兩人有說有笑,手上拎著好幾包零食和香噴噴的炸雞排。

  然後,何昭穎竟掏出鑰匙開門,冷旭民濃眉挑起,斜瞪她,很訝異。

  「你弟給我的。」她倒是態度坦然,和他目光交接,美眸燦亮,甜笑問:「學長,你忘了帶鑰匙嗎?幸虧我們來了,要不然你不是要等很久。」

  「我弟呢?」跟著她們進入公寓,爬樓梯上三樓,他問。

  「他在網咖玩電玩,等一下就回來了。」開門進入冷家,超級熟門熟路,和韓婷玉往裡面走,直接進到他弟弟的臥房。

  接著聽到女生們傳來開心笑聲,狗一陣興奮吠叫。冷旭民沉默走入自己的臥房,洗完澡出來,結果又聽見他弟臥房傳來刺耳搖滾樂,冷旭得已經回來了,正和兩位少女在聊天。

  整晚,冷旭民都沒理會他們,躺在床上看連載漫畫;剛過午夜十二點,他才奇怪少女們為什麼還沒回家,雖然隔天是假日,但也太晚了吧。他弟跑來他房間說:「哥,我今天要睡這裡。」

  「什麼?」從床上跳起來,挑眉質疑,指了指隔壁。「她們要過夜?」

  「對啦,剛考完試,她們說從沒和小米漿一起過夜,想嘗試看看是什麼感覺。」他弟很順手地打開衣櫃,從深處拿出深藍色睡袋,攤開後鋪平在木頭地板上,然後再拿出一張薄毯。

  冷旭民極愛干淨,房間向來一塵不染。他弟弟盤起雙腿坐在睡袋上,只見冷旭民跳下床,一瞼嚴肅。

  「她們爸媽知道嗎?」

  「怎麼可能!當然是騙他們在女同學家過夜吧。」冷家無大人,結果被兩個女生當作絕佳過夜的場所。

  「你確定這樣不會有事?你最近要申請大學了,不要給我惹事。」

  冷旭民對何昭穎小心翼翼、莫名提防,畢竟和她交手過,知道她絕不是頭腦簡單的美少女,她心思復雜、令人猜不透。

  冷旭得笑了笑,平躺睡下。「哥,你不要過度擔心,不會有事。」翻了一個身。「我先睡了,由你關燈。」

  後來,臥房燈光暗了,隔壁搖滾樂也停歇,整座老公寓闐靜無聲。剛要入睡,忽聽見他弟說:「不知道何昭穎睡覺會不會流口水?」

  「……」

  「哥,你覺得何昭穎會不會喜歡我?」

  「……」

  「如果告訴同學,同學一定不相信,真想看一眼她穿怎樣的睡衣。」

  「夠了喔。」黑暗中,冷旭民在單人床上翻身,面對躺在地上思春的小弟。「不要再胡思亂想,你給我睡覺。」

  一陣安靜,沒多久,漸漸傳來兄弟倆沉穩的鼻息。

  【第三章】

  五月底,警大招生考試放榜了。

  冷旭民在電腦室查到榜單上出現自己的名字,確認考上,他欣喜若狂,正想找同學大肆慶祝,忽聽見校園廣播,訓導處主任有事找他。

  什麼事?冷旭民離開電腦室,要去隔壁棟訓導處,途中遇到幾個班上同學,他們見到他,紛紛說:「你弟出事了。」

  「什麼事?」濃眉挑起,狐疑審看他們。

  「你去訓導處就知道,主任到處在找你。」

  冷旭民低咒幾句髒話,用跑的衝去訓導處,到辦公室門口才緩下腳步,喊了報告,慢慢走進去,立刻看見主任正在對他弟訓話;冷旭得沉默罰站,頭顱低垂,懊惱沮喪。

  「主任?」

  主任輕瞄冷旭民,徐緩說:「你弟被學校停課三天,這三天在家中好好反省,學校開會之後會討論如何對他懲處。」

  主任清楚冷家現況,平常會特別關注他們兄弟;一直以來,冷旭民和冷旭得在校表現都不錯,後者成績特別優異,沒料到竟會惹出這麼大的風波。

  「主任,我弟做了什麼?」冷旭民怒瞪他弟一眼,再看向主任。

  「你還沒聽說嗎?」主任先將辦公椅轉過去,態度嚴肅面對冷旭民。「昨天學校網頁被駭客入侵,高三模擬考公布的數學分數變成一堆亂碼,學校首頁還被置換成校長殉職的假訃文,網頁裡公布學校准備治喪的假新聞,上面還有一些烏龍消息,宣布學校停課一天。我們從IP查到網咖,發現主謀,有人看到你弟在那間網咖對學校網頁動了手腳。」

  冷旭民心髒快停了,屏住呼吸,怒瞪冷旭得,只見他面色慚愧,怎樣都不吭聲。

  「後續的懲處,學校還要開會討論,你先把你弟帶回家,好好看著他,不要再惹是生非。」

  「主任,這會影響他申請大學的獎學金嗎?」

  「不知道。如果他被記過,多少會受影響。」冷眼瞟看冷旭得,只見他薄唇緊抿,不言不語,主任輕嘆氣。「聰明也要用對地方,這樣亂搞,只會害人害己。」

  「主任,那他會被退學嗎?」

  「應該不會。最壞的狀況就是記大過,可能被迫轉學,但相關懲處還要開會討論,我也沒辦法給你保證。你先把你弟帶回去,讓他在家裡好好反省。」

  停頓一下,主任才說:「這裡沒事了,你們可以走了。」

  冷旭民一把箝住他弟弟的手臂,把他拽出訓導處。到室外走廊,冷旭民忍不住發火:「你搞什麼!你活得不耐煩了!」

  「我不知道事情會這麼嚴重。」一臉愧疚,默然被他哥哥拉著離開。

  冷旭民耐不住壞脾氣,一路上,把他弟弟狠狠教訓了一頓。可是,又不能完全不管他,放任他自己回去。後來,冷旭民去向導師請下午的假,到教室收拾書包,要離開的時候,正好聽到同學在討論他弟闖出來的大禍。

  這才發現這件事並非冷旭得一人干的,何昭穎也在現場。但看見的同學不敢指認她,只敢指認他弟,後果就讓他弟一個人扛了。

  冷旭得個性單純,向來不擅社交,幾乎像個封閉宅男,在學校從不會惡作劇,他怎麼會動腦筋惡搞學校網頁,寫校長突然暴斃的假訃文?

  回到家中,冷旭民氣急敗壞質問他弟:「為什麼要惡搞學校的網頁?」

  「只是……好玩。」吞吞吐吐,冷旭得端坐沙發,頭顱低垂,怯懦愧疚。

  「好玩?」厲眸狠瞪,冷旭民一把揪住他制服衣領,把他整個人半拎起來,直視他雙眸。「哪裡好玩?!被記過好玩,還是被迫轉學好玩?」

  冷旭得怕挨揍,面色蒼白,縮著肩膀不敢吭聲。冷旭民忽放開他,他跌坐回去,他哥忍不住怒吼:「是誰叫你這麼做的?!」

  倒抽一口氣,冷旭得輕微搖頭,壓低聲音,硬生生說:「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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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5 07:0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哀、哀!校長在浴缸裡洗嗓突然喝屁,全校哀慟。吻吼!放大假一天。

  昨天學校網頁上首頁就大刺刺出現這幾行黑字,背景音樂還是奇怪的地下絲絨樂團的搖滾樂,全校同學都樂翻了,這根本就不是他弟冷旭得會想出來的鬼點子。

  何昭穎絕對和這件事脫不了關系,冷旭民面色冷硬,質問他弟:

  「有人看到你和何昭穎在網咖作怪,是她叫你弄的?」

  冷旭得低垂著臉,怎樣也不吭聲,搞得他二哥更火大,口不擇言譏諷:「現在,她叫你去吃屎,你也去嗎?!」

  冷旭得猛抬頭怒瞪他二哥,怒火上揚,血氣方剛衝進臥房,忽回頭,撂話說:「你又不是我爸,我的事不用你管!」

  黃昏,何昭穎剛下課,直接搭公車到冷家。如果晚上沒補習,她通常會負責喂小米漿晚餐,然後再帶它到附近的公園遛一遛,大約六點半才會打電話叫家中司機來接她回家。

  何昭穎進到冷家客廳,還沒察覺有何異樣,剛要去敲冷旭得房門,忽被他哥哥叫住,回眸只見冷旭民臉罩冷冽寒霜,厲眸冷索看著她。

  「學長。」輕扯櫻唇,微笑招呼。然而,下一秒,她笑容整個僵住,因為冷旭民直接把她拽出客廳,拉開大門,扯出門外。

  差點要跌倒,好不容易站穩,何昭穎驚慌失措瞪著他,指了指被他關上的大門,苦惱說:「學長,我只是來喂小米漿,你怎麼了?」

  「怎麼了?」冷哼出聲,口氣很差,粗暴質問:「學校網頁被惡搞,是不是你叫我弟弄的?」

  「我……」睫羽輕眨,何昭穎揚起雙眸,靜靜地、很無辜地望著他,雙眸被慧黠笑意點燃,明亮璀璨。「你也看到了嗎?覺不覺得很好笑、很好玩?」

  「哪裡好玩?」俊臉罩了一層冰霜,他面色像冰河底部快爆發的火山岩漿。「你覺得日子無聊,想惡作劇,何必拖我弟下水?」

  「學長,放輕松一點,有那麼嚴重嗎?干嘛那麼嚴肅?你會不會太古板,好像你已經活了兩百歲。」何昭穎仍不覺得事態嚴重,漂亮五官、臉龐綻放甜笑,雙眸稚嫩,幽柔瞟掠他。

  冷旭民忽然單手用力推她肩際,將她整個人推到樓梯間牆角,仗著身高優勢,神情冷漠,居高臨下逼視她。

  「何昭穎,你給我搞清楚狀況,我不吃你假意甜笑那套。」橫眉豎目,冷旭民手掌緊掐她肩頭,只見她嚇得笑意冷凝,驚呆慌亂,他這才放開她,咬牙切齒說:「我問你,你喜歡我弟嗎?你們兩個有在交往嗎?」

  「沒、沒這回事,我看是你誤會了,我們、我們只是一般同學。」嚇到差點說不出話,好不容易找到聲音,櫻唇忍不住輕顫,怯弱柔聲回應。

  講完後,何昭穎頓時一陣委屈,眼眶泛淚,眉心微擰,黑眸依舊清澈呆望著他,只見他一臉凶惡,她一再強調:「我們真的沒交往。」

  好像真的要嚇她,冷旭民單手忽撐在水泥牆上,壓低身軀靠近她,惡狠狠盯著她看。

  「如果你是我弟女友,他幫你背黑鍋,我不會多說什麼。偏偏不是,你只是想把他耍得團團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把戲。」唇角揚起輕蔑冷笑,眸光分外銳利,來回梭巡那張美少女面容。「聽著,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算了,我不會這麼容易就放過你。」

  「你在講什麼?背什麼黑鍋?」困惑輕問。

  「看來你還不知道事情嚴重性。我弟因為網頁惡搞被學校停課三天,等學校懲處下來,不是被記過就是要轉學。你呢,你這始作俑者倒是一點也沒事。你怎樣?千金大小姐就了不起,家裡有錢有勢就了不起,做壞事有人幫你扛,干嘛拖我弟下水?犯錯你自己一個人擔呀!」

  聽他不斷怒吼,何昭穎縮在牆角,嚇得回不了話,面色一陣慘白,安靜沒吭聲。

  「你有公主病,你就哭一哭回家找你爸媽幫忙,我保證他們一定馬上去學校幫你擦屁股。拖我弟下水做什麼?你不知道他被記過沒有獎學金就上不了大學?!」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垂下雙眸,黯然輕聲呢喃。

  「哼,你最好什麼都不知道。」伸出手掌,冷旭民冷漠說:「我家鑰匙拿來,以後這裡不歡迎你;你這公主,我們平民高攀不上。」

  眼眶淚光打轉,忽然豆大淚滴簌簌滑落,何昭穎深吸鼻子,低頭從書包拿出一串鑰匙,鑰匙上掛了會發亮的趴趴熊,紅光在幽暗的樓梯間不停閃爍,她將他家鑰匙從環扣拆下來。

  冷旭民在一旁等著,面龐依舊冷硬,十足不耐煩。

  小心拆下來,將鑰匙還給他,這時,她美眸清澈中泛著水光,她很快抹去頰上的眼淚。

  拿回鑰匙,冷旭民沒有退開,余怒未消,厲眸梭巡她那張過分漂亮、過分精致的五官,表情一副要哭你滾回家哭的拽樣,絲毫沒有半點同情。

  「你要嘛就老實告訴我弟你不喜歡他,不要讓他什麼都幫你做盡了,到頭來卻發現他只是你高中無聊生活中的點綴。」他抬起手,故意以指腹碰觸她臉頰側邊。「像你這種女生,漂亮是漂亮,但我根本不屑,惹人厭煩。」

  何昭穎雙眸忽迸射怒火,憤怒打掉他的手,死命推他的胸膛,卻怎樣也動不了他,還換來他促狹卻敵意十足的笑,那表情讓她更火大,最後是他自動退開,讓她過去。

  越過他,她不小心用力撞了他肩膀一下,他薄唇緊抿,怒瞪她一眼,她立刻頭也不回衝下樓梯。

  六月,剛用完午餐的休息時間。

  冷旭得特地從二年級自然組教室走到社會組教室找何昭穎,站在教室外請同學傳話給她,叫她出來,但她就是怎樣也不肯出來見他。

  等了好久,休息時間都快結束了,反而是她同學韓婷玉走出來見他。

  「冷同學,昭穎不想見你,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我們教室了。」推著厚重鏡片,凶巴巴一口氣很快說完。

  「那你可以幫我把這封信給她,我想跟她道歉。」拿出一封信要給韓婷玉。

  韓婷玉面色猶豫,又推起鼻梁上的厚重眼鏡,沉重搖頭,卻見他長相斯文、一臉誠懇,最終才勉強收了下來。

  「冷同學,我會幫你轉交,但不保證她會看,這裡不歡迎你,請你下次不要再來了。」

  冷旭得默默頷首。午睡的鐘聲響起,他黯然轉身,韓婷玉忽出聲叫住:「冷同學!」見他旋身,接著才說:「昨天昭穎把這個月小狗的飼料錢和上寵物店的費用放進你家信箱,你有收到嗎?」

  「有。」

  「記得帶它去寵物店洗澡,順便除蟲。」

  「我知道啦,跟她說不用擔心,我會把小米漿照顧好。」停頓片刻,才說:「可以請她有空來看它一下嗎?」

  「她不會去的,你哥罵她罵得太過分,說她有公主病什麼的。以後你也不要再來我們教室,我們這裡不歡迎你。」說到這,她內心一陣怒氣。

  冷旭得沒再多說什麼,惆悵望著她;她抿緊雙唇,話畢後就進入教室,走廊上學生早就回教室了,此刻空無一人,僅剩他了,他只能黯然離開。

  上次網頁被惡搞,學校本來只想罰冷旭得一人;然而那天下課,冷旭民痛罵何昭穎之後,隔天她就主動到學校自首,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還說冷旭得是被迫受她指使,結果兩人雖受到學校的處罰,但情節都不算嚴重,各被學校記了一個申誡,回家反省三天,寫一篇五百字悔過書,就沒事了。

  本來學校有意重懲,但何昭穎的媽媽和校長私交不錯,一再帶著何昭穎向校長道歉,校長只好原諒他們;加上何母是學校家長會的常任會長,每年對學校都有捐獻款項,學校才會從輕發落,對他們各自記了申誡,並沒有記他們大過。

  而且,這處罰不會影響他們申請大學甄試,冷旭得還是可以申請獎學金上大學。

  然而,這件事爆發之後,何昭穎被她母親禁足整整一個月,下課後除了補習班,哪裡都不能去。

  她的心情變低落,不再開朗自信;在學校上課,她總是郁郁不樂。起初,大家以為她被學校處罰,難免心情不佳,然而事過境遷,她還是憂郁寡歡,要好的同學一再追問,才知道原來是高三冷旭民私下把她罵得很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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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5 07:02:4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幾個女同學互相傳話,不要再理冷家兩個男同學。冷旭得被他哥哥牽連,本來在學校他和女同學一直相處很融洽,只要她們有電腦的問題都會跑來詢問他,請他幫忙;然而風聲傳開,所有女生看到他就像見到鬼,避之不及,連招呼都不願打。

  冷旭得才會寫信向何昭穎道歉;但,效果不大。

  人家還是不願意理他。而且,還托女同學傳話給他,說從頭到尾都沒喜歡他,只是把他當一般同學,不知道會引來他哥哥誤會,她根本沒想過要利用他,或是把他耍得團團轉。

  冷旭得在學校碰了一鼻子灰,對女生這方面完全吃癟。愈想愈生氣,這全都怪他二哥,回家立刻找他理論。

  「你到底是把何昭穎罵得多難聽?」

  罵人事件早就過了好幾天,他當時氣壞了,罵了什麼,後來忘得一干二淨,這時,他弟不斷逼問下,他臭臉不耐。

  「你還不感謝我?如果不是我出面,她也不會良心發現到學校自首。」

  「哥,你太過分!你從來沒有考慮我的想法就亂罵人。你不知道我喜歡她嗎?」

  「我知道你喜歡她,但她喜歡你嗎?」

  「關你什麼事!以後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反正過了暑假我也不管你了,你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以後,我上警大要住校,不住家裡,你以為我喜歡管你?」

  穿上球鞋,冷旭民晚上約了同學打籃球,還沒步出家門,就被他弟一把拉住。

  「哥,你應該去跟昭穎道歉!她不是你講的那樣。」

  「哪樣?」

  「公主病。你是不是說她有公主病?」冷旭得拉住他手臂不放,堵在門口不讓他走,兩人僵持不下,最後還是冷旭得態度放軟。

  「哥,你去跟她道歉,她沒有你說的那麼壞。現在事情都傳開了,學校同年級的女生都不願意跟我講話。」

  冷旭民俊臉冷漠,淡然瞟掠他弟,拗不過他弟一再懇求的眼神,不耐煩說:「好啦,你先放手。」

  冷旭得這才滿意,放開他哥,讓他出門和同學見面。

  下午四點,上完今天最後一堂課,高二的學生都還有社團活動,教室裡面只剩零星幾個。

  原本參加樂音社和電影社,自從被禁足,何昭穎只能乖乖等司機開車到校接她回家。

  徐緩收拾所有書本、文具和雜物,一一放進書包,徐緩拎起它,剛起身,望見冷旭民進入教室,直接朝她座位走來。

  何昭穎的表情像撞見瘟神,迅速轉身,拔腿就想跑。

  「學妹,我有話要跟你說。」手掌握住她肩頭,硬是不讓她跑掉。

  「有話說就說,不要動手動腳的!」不客氣揮開,回眸神色冷然,靜靜瞪看他。

  「那個——」對上她森冷眸光,冷旭民深吸一口氣,好一陣無語,兩人僵持,他才扯動嘴角,很酷地說:「上次我弟的事,謝謝你了。」

  睫羽輕眨,神色不安睇看他,眸底忐忑,不確定他話裡的意思。是真心想謝謝她嗎?她遲疑沒有回話,忽然聽見手機響了,她無精打采從書包掏出手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

  「如果你要說的只有這個,沒別的事,我要回去了。」她媽媽坐司機的車來了,已經在側門等她下去。

  何昭穎背起書包,旋身離開。冷旭民跟著她,一前一後走下這棟大樓,剛轉向側門,經過熟悉的椰林小徑,兩旁種滿翠綠緬植,他們前後走出側門。

  這一路上,何昭穎感覺冷旭民亦步亦趨緊跟在後,惱怒不知他想干嘛,忽回首,只見黃昏幾縷細絲光線從樹影筆直穿透,站徑丄逆光的他,雙手隨意放在制服西褲口袋,地上影子高大修長,面孔一片模糊。

  清風拂面,兩人相視對看都沒吭聲。她對他充滿戒心,隔了一會兒,他忽上前,她像被嚇到似迅速轉身,快步跑向等候的轎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只是想道歉,但這少年太驕傲,話都到了嘴邊,卻是怎樣也開不了口。冷旭民自嘲,默然旋身走回校園內。

  這天,午休時間,冷旭民又跑來找她。

  冷旭民不像他弟天然呆,站在門外等人傳話,等到地老天荒,公主躲在城堡內也不會出來,只會冷冷拒絕他。

  何昭穎臉貼手背埋頭假裝午睡,卻睜眼偷看抽屜那本攤開的小說;這是同學們私下互相傳閱的課外書,這天正好傳到她,她不想午睡,想趁午休趕快看完,才會假裝睡覺睜眼偷看。

  忽聽見輕敲桌子的聲音,還以為被導師逮個正著,嚇得她猛抬頭,結果竟是冷旭民,她雙肩垮下,大松口氣。

  指了指教室外面,要她出去說話,何昭穎猛搖頭,兩人在安靜教室一陣比手劃腳。

  「出去講。」壓低嗓音,再度指了指門外。

  「做什麼?」雖已壓低聲音,卻還是招來風紀股長一記冷冷白眼,何昭穎只好站起來,沉默地和冷旭民走出教室。

  站在安靜無人的走廊,怕吵到其他人,兩人不敢開口講話;下樓,剛走進草木扶疏的校園,迎面看見教官正在巡查,兩人立刻快速轉身,往幽僻小徑躲去,直直走向無人的體育館,躲進運動社團辦公室內,才敢開口說話。

  「嗯,拿去。」忽然打開櫃子,他把兩只拳擊手套塞進她懷中。

  「要做什麼?」她納悶,冷淡打量他。

  他拉開拳擊台的韁繩,俐落跳上去,招了招手要她上來。「過來揍我。」

  「學長,你發神經,午睡時間叫我出來揍你,萬一被教官逮到,你想故意害我?」何昭穎漠然把手套拋還給他,決定離開。

  「何昭穎!」連名帶姓叫住她,她雖停下腳步,卻不願意回頭。「對不起。我為我上次口不擇言傷害你道歉,請你原諒我。」

  她怔住不動,一秒後忽然回眸望向他;他忽然跳下拳擊台,走到她面前,捉起她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招呼,口吻戲謔:「你不高興可以揍我呀,我不會還手的。」

  何昭穎沒握拳,也沒有想打他的意思,美眸晶燦,小心翼翼盯著他,不相信他的轉變。

  上回在冷家門外他狠話說盡,還說對她這女生大感厭煩,深深刺傷她的心。

  「學長,你是說真的還假的?」驀然抽回手,她垂睫,面容絕美清麗,始終一片冷然。

  「當然是真的。」他從口袋拿出鑰匙給她,低聲說:「你的狗很想你,記得有空去看牠。」

  她的心略微松動,表面卻強裝鎮定,揚起雙眸,靜謐凝視他,忽頑皮戲謔:「你哪知道小狗在想什麼?難不成學長你也是狗?」

  左邊唇角輕扯一下,冷旭民沒說什麼,把家裡的鑰匙硬塞進她手心,黑眸沉靜,眸光溫柔來回掃掠她。

  「學妹,暑假我要去環島,開學後就去桃園住校,以後我不住在家裡,你討厭我沒關系,反正我也不在家,你就算來看小狗,也不會遇到我了。」

  畢業在即,他語氣像在和她話別,說畢,長睫下的雙眸深深看她一眼,意味深長,步伐瀟灑地走出體育館。

  消失的背影,空無一人的場地,高聳的天花板,六月夏陽,正午耀眼奪目的光線穿過細棉瓦屋頂裂隙,漫舞回旋。

  驀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在她心底蔓延,心好像一只茶包在杯底漸色暈染,說不上是什麼,握著冰涼的冷家鑰匙,這年夏天,何昭穎心想:

  學長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是他說他討厭她的,她又沒說她討厭他。

  整個高三,何昭穎沒有和冷旭民見過面。

  小米漿還是養在冷家,下課後,她會在固定時間去照顧它;而冷旭民大約一個月回家一趟,每次都在假日,兩人一年來從未相遇。

  高中畢業,這個暑假結束,何昭穎要離開台中,即將去北部上大學,不禁煩惱小米漿該留給誰照顧,正好遇到冷母假釋出獄,搬回家中居住。

  有幾次,和冷母聊過天,何昭穎覺得冷家的媽媽酷斃了。

  首先,她四十五歲,一頭飄逸黑發,長相清秀,風韻猶存。

  穿著打扮和時下年輕人沒什麼兩樣,小腿有刺青,T恤外加破牛仔短褲,雙腿修長,完全沒長輩架子,講話無釐頭,讓人不知該不該相信她說的話。

  她說冷家三兄弟有三個不同的父親。

  老大的爸爸是個一無是處的廢材,偷拐搶騙樣樣都會,其余的什麼都不會;老二的爸爸又酷又帥,卻相當花心,一張嘴騙了一堆女人;老三的爸爸很聰明,可能就是太聰明,知法犯法,害她受騙,頂替他的罪刑去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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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5 07:03:0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永遠不要相信男人那張嘴。」坐在沙發上,搽著艷紅蔻丹的腳緩慢撫揉狗狗的肚皮。

  何昭穎對這樣的母親相當佩服,嘖嘖稱奇。不像自己的母親,外表看似優雅,內心卻是個控制狂。

  冷母對小孩完全放任,根本不管他們做什麼、需要什麼、人在哪裡、念什麼學校、分數多少、交什麼朋友、門禁時間這些瑣碎問題。

  世界上有這麼自由放任的媽媽,何昭穎大嘆不可思議。

  暑假快結束,何昭穎和冷旭得准備去北部上大學。一年級生,兩人都住學生宿舍,不能養寵物,她很擔心小米漿在中部沒人照顧,哪知冷母一句:「放心,有我。」就把養狗責任擔了下來。

  可是,何昭穎始終不放心,只要有空就會趕回中部,幾次下來,發現冷母對狗很有愛心,小米漿也很喜歡她。後來,有段時間忙著准備期中考,何昭穎連續三周沒回台中,考試一結束,她火速趕回來,沒有直接回家,反而先去冷家看小米漿。

  剛上三樓,拿出冷家鑰匙,看見大門敞開,何昭穎徑自進入,撲鼻一陣臭得要命的尿騷味,立刻掩鼻,還沒走進客廳,聽見冷旭民不知在跟誰道歉。

  「抱歉,我剛回來,不知道會變這樣。真的抱歉,給你們添麻煩。」

  「你們家那只狗這幾天一直亂吠,半夜發出哭號的叫聲,按你家電鈴又沒人回應,我們差點要報警。」隔壁鄰居媽媽不斷抱怨。「養狗又不照顧,這樣真的很沒良心,簡直是虐待動物。」

  「抱歉,我們下次會注意。」冷旭民不斷道歉。

  「髒死了,這樣不顧衛生也會影響居住品質。」屋裡滿地都是狗的排泄物,鄰居環顧四周,頻頻搖頭,不以為然。

  「抱歉,我立刻打掃。」

  送鄰居出去,才看見何昭穎來了,冷旭民面色陰沉,濃眉緊蹙,完全不發一語。等鄰居離開,他立刻去找報紙,拿出掃把、拖把清理客廳狗狗的排泄物。

  冷旭民面無表情,不吭半聲,低頭專心打掃;何昭穎怕他生氣,不敢開口,沉默幫忙,倒了清潔劑猛刷地板,好不容易弄干淨,逮到空檔,才怯生生問:「學長,你媽呢?」

  「不知道。」

  「你哥呢?也不在家嗎?」

  「看樣子他們兩個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淡然瞟掠何昭穎,語氣指責:「你不住台中,怎麼不把狗帶到北部照顧,放我家根本行不通,隨地大小便,又沒人喂它,它已經餓了好幾天,鄰居一直投訴說它叫得很凄慘。」

  「牠呢?」

  「在我弟的房間,我把它關在裡面,剛已經喂它吃過東西。」

  何昭穎趕緊去察看,發現小米漿蜷縮著身子,趴在電腦桌下懶洋洋睡覺,這才走出來,對冷旭民說:

  「我本來想托我二哥照顧的,可是你媽說放心有她在,而且她說她很寂寞想要狗狗陪她,我才會留給她照顧。」

  「你相信我媽說的話?」剛拖完地,冷旭民累癱在沙發上,邊搖頭,唇角冒出嗤之以鼻的冷笑。

  何昭穎兩手一攤,頗感無奈。「我怎知道她會人間蒸發?」

  「她是我媽,不是你媽,她的保證能相信,豬都會飛了。」搖頭笑她傻。

  她怎麼知道會變這樣!臉龐清麗,美眸如水晶瑩亮澄澈,有抹無辜。

  「前幾次我回來,你媽把小米槳照顧得很好,真的。」

  「她心血來潮忙起別的事,就會把該負的責任忘得一干二淨。」而且,所謂「別的事」,通常都和愛情有關。

  「呃,這次我會把小米漿送到我二哥那裡。」話說完,臥房傳來狗狗嗚咽聲,何昭穎隨即放下抹布,趕緊走進冷旭得臥房,放聲驚叫:「學長!」

  冷旭民從沙發上跳起來,急忙跑過去,一看就知不妙,狗躺在地上不會動,嘴邊還有一堆嘔吐物。慘了,明顯出問題,可能生病了。

  何昭穎憂心忡忡。「我要帶它去看獸醫,學長,你可以幫我叫計程車嗎?」

  這兩年,小米漿被幾個高中女生輪流照顧,體積早已從瘦不拉嘰的小狗變成肥胖大狗,看模樣根本不是小米而是肉團,何昭穎一把想將它整個抱起來都很困難,那只狗病懨懨、毫無生氣,一動也不動,情況不太妙,冷旭民快步過去,越過她,將它整個抱起。

  「學妹,還是你先下去攔計程車,快點!」

  何昭穎慌亂點頭,急忙衝出臥房,跑出公寓,三步兩步跳下樓梯,衝到大街上攔計程車。

  冷旭民跟在她身後,緊抱著狗站在公寓一樓門前等計程車過來,遠遠看到車開進巷子,他抱著狗和她匆忙坐上計程車。

  【第四章】

  把狗養在他家,起初就說不靠譜,這群人怎麼都不聽他的話?

  現在好了吧。

  冷旭民坐在動物醫院休息椅上,雙手交叉環抱胸前,安靜聽醫生和何昭穎的對談。

  原本以為小米漿只是吃壞肚子,畢竟這麼多天沒有人照顧,一旦亂吃,腸胃很容易出問題;結果醫生幫它照超音波,這家伙竟不知死活吞下五顆彈珠,奇怪的是,冷旭民不記得他家哪來這麼多彈珠。

  「怎麼辦?」何昭穎憂心忡忡詢問獸醫。

  「我會開瀉藥給它吃,這兩天先住醫院,觀察一下能不能順利把彈珠排泄出來。它的腸胃也有一些發炎的現像,我會一起開藥,靜待這兩天看看,如果狀況沒有改善,才會考慮開刀把彈珠取出來。」醫生不疾不徐地解釋。

  何昭穎默默頷首,雙眸愧疚,神情有些疲倦。

  「我可以看一下它嗎?」

  「這邊請。」醫生帶她過去。「它剛吃過藥,已經睡著了。」

  何昭穎對小米漿感到抱歉,手扶著它臉頰,在它額頭印了一個吻。

  「小米,對不起。我明天再來看你,一定把你醫好,到時我再接你一起住……」細語呢喃,那雙黑眼珠亮如水晶,眸底光芒溫柔。

  隔著診所玻璃窗,冷旭民安靜望著在狗狗病房的何昭穎,她還是和高中時一樣美麗,清秀瓜子臉,眉宇聰慧,五官很搶眼,講起話來聰明可愛,對狗比對人還有耐心,舉止溫柔得要命。

  冷旭民內心莫名被打動,冷峻五官變柔和,直勾勾盯著她。這時,他手機忽響,是他高中同學藍正新打來的。

  「靠!等你很久了,你人現在在哪裡,是回來了沒?」周遭環境吵雜,有人拿麥克風唱歌,他同學一群人已在KTV替顏同學慶生。

  「抱歉,我忘了。」冷旭民猛想起,才記起和同學有約。

  「你忘了?!」藍正新一陣大驚小怪。「那你有記得買小蜜的生日禮物嗎?」

  「呃!」

  「也忘了?」瞄一眼KTV桌上那個草莓大蛋糕,藍正新小聲說:「人到底回台中了沒?小蜜還在等你過來,你沒到,她不肯切蛋糕。」

  顏愷蜜、藍正新都是冷旭民高三同班同學,他們班上一群人曾在暑假一起環島;上大學之後,顏愷蜜常和冷旭民通電話,兩人放假偶爾會一起出游,兩人關系有點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我回台中了,可是我家狗生病,我送它過來看醫生,現在一時走不開,你幫我跟小蜜說一聲抱歉。」冷旭民解釋趕不過去的原因。

  「你自己跟她說。」手機丟給小蜜,請她跟冷旭民通話。

  「喂,人家等你很久,你怎麼不來?」顏愷蜜聲音甜美,撒嬌問道。

  「抱歉,我現在真的走不開,我家狗生病了。」把剛才說的話再對顏愷蜜說一遍。

  「沒關系啦,你不來唱歌可以,但生日禮物一定要送喔,晚一點這裡結束,我去你家找你,順便留一塊蛋糕給你。」

  正要說他忘了買禮物,對方已結束通話。瞄一下手表,已經八點了,他和何昭穎卻連晚餐都還沒吃,後來,兩人走出動物醫院,他問:「你怎麼回去?等司機來接嗎?」

  「我行李還放在你家,明天一早要趕來醫院一趟——」瞅冷旭民一眼,小心翼翼問:「學長,我今晚可以住你家嗎?我怕回去之後,我媽明天不讓我出門。」

  思考一下,冷旭民聳聳肩,淡然說:「可以是可以,但我等一下要去買個禮物送同學。」

  「一起去吧,這裡離一中街很近,順便去吃點東西。」何昭穎漾開微笑,指了指熱鬧的街區,邀他同行。

  白日艷陽高照,雖已是秋天,入夜後卻沒有一絲涼爽,街道彌漫燠熱暑氣,久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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