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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佟月 -【頑石好男人(戀人請喊有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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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00:24:3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佟月-戀人請喊有03-頑石好男人

方順頤長相俊逸、性格溫和,運動也是十項全能,
但他那超認真的工作狂性格,卻讓他被女友拋棄。
他原本以為這小妮子,會站在前女友那邊,對他百般嘲諷,
想不到她只是微笑著,還安慰他,叫他“不要在意”!
她那看似冷淡,卻相當溫柔的笑容,讓他印象深刻,
甚至,讓他興起了想把她占為己有的念頭──
言初桐是個言語犀利、性格獨立的冰山美人,
若不是為了幫任性的好友處理感情問題,
她才不願意三番兩次去和別人的男友見面!
沒想到,這個被拋棄的男人竟轉移目標,向著她而來,
哎,雖然他的確是個好男人,但這樣到底對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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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00:24:5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陰寒的北風,在那扇沉重的大門被開啟的那一刹那,悄悄地閃進了屋裏。

    開門的他,同等在外頭的她,對望著。

    她沒待他的詢問,便率先打破沉默,禮貌地道──“我來拿依巧的東西。”

    張依巧,她的多年好友;他的女朋友。

    因此,他們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卻不是第一次聽聞對方的事情。

    她聽說過他的努力上進,他曾耳聞她的精明能幹。

    她知道他會是個戴著眼鏡、頗斯文、有著不凡氣息的男子。但他,比她想像中來得溫和好看。

    他知道她會是個沒有太多親切笑容、言語中透著犀利的女強人。但她,比他想像中來得細緻漂亮。

    初次見面,意外地多了些難以言喻的……訝異。

    這是兩人都始料未及的,卻隱隱地壓下。

    “請進。”他退了一步,收回抵在門框上的手,側身讓她進來。

    她從他面前走過,留下一股淡淡的、有些生疏的卻讓人想要深入探究的氣息。

    他暗怔了半秒,背對著她,關上門。

    “房間在那裏,她的衣櫥是左邊那個。”他對著正在打量屋裏擺設的她說道。

    他的態度很平淡,沒有過度的生疏也沒有假意的殷勤。

    “好。”她輕聲應道,進入房間,打開衣櫥。

    他半倚著門框,靜靜地看她拿了幾件依巧平常愛穿的衣服。

    他以為她會出言教訓他,或者至少給他幾個白眼瞧瞧。畢竟他是把她的朋友惹哭的“爛男人”,不是嗎?

    女孩子不常都是這樣最會為姊妹出頭、對朋友的男朋友不假辭色的嗎?

    依巧的那幫嬌貴的千金小姐朋友們都是這樣的。

    但她不一樣,她的態度如同他對待她一般,很自在、很平淡……

    他看著她將東西收拾好,送她到門口。

    她穿好鞋,轉身對他淺淺一笑,像是考慮什麼地頓了幾秒,開口:“我只是個旁人,對你們之間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依巧的性子本來就比較孩子氣,讓她鬧個幾天、哄哄她應該就沒什麼事了。”

    “我知道。”他勾了下唇。

    “對不起,我多事了。”

    “不。”他趕忙道。“謝謝你,依巧常提起你,說你對她很照顧。”

    她沒再說什麼,只是又笑了笑,轉身離開。

    而他,多望了她的背影一眼,收起臉上的最後一絲笑意,闔上門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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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00:25: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天的序章,在大雨中展開。

    這樣灰藍黯淡的天,無可避免地讓人的心情鋪上一層淡淡的憂鬱,但也因為在這炎炎夏日難得有陰涼的時候,也使人平靜了些。

    柔美磁性的法式歌曲,似有若無地回蕩在格局不大、卻極為典雅的診所裏。襯著診所外那毫無減緩跡象的大雨聲,為不甚忙碌星期二早晨伴奏。

    一名身穿藍白格紋襯衫的男子快步地閃進了診所門前的騎樓內,有些狼狽地拍著褲子上的水滴,甩了甩手上那把黑色的大傘。

    “唷,你遲到了。”

    男子尚在整理,沒有抬頭,診所內、櫃檯前便已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是個不輸給雨聲的大嗓門。

    男子將黑傘輕放入門外的傘架中,用力地踩了踩門口的地氈,這才步入診所。

    “抱歉。”

    他撥了撥微濕的頭髮,溫和地嘴角輕輕上勾,往左方、他的同事那頭遞出一個歉意的笑容。

    一個……隱藏著深深無奈的笑容。

    “算了算了,方大醫師會遲到也真算是奇觀了。”

    小周懶散地以單手撐著腮幫子,一邊上上下下地打量眼前這個即使淋濕了,卻仍是不減斯文的帥氣男子,不禁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老天也真是不公平,就有這種品德高尚、從小到大成績極為優秀、長得帥、體育神經又好的小子。

    十項全能也就算了,更可恨的是還讓他撈到一個可愛甜美、家裏又有錢的千金小姐當女朋友!

    拜託,有個錢多的老丈人,能夠少奮鬥三十年,多好啊。

    方順頤背對著同事,將臉上的笑容吋吋收起,掛上了符合他心境的表情──無奈與不耐的表情。

    這種天,即使情緒化、多愁善感或許是可以被諒解的,但一個小時前,他著實沒有料到一個還算清靜地早晨竟然會如此快速地被破壞──

    “你下下星期四要去臺北?星期四是我們交往的第五周年耶!我都已經訂好餐廳了。”

    一大早,聽到他要去臺北參加研習會的女友,張依巧馬上大聲嚷嚷著。

    “這是一個從美國來的醫師,植牙技術非常好,也有不少他個人的經驗和技術分享,非常難得,而且很久以前就訂好了……要不你跟我上臺北,我們一樣可以去吃個飯,慶祝一下……”

    即使他一向對那些“有紀念價值”的日子沒有特別的興趣,但也知道在她的認知裏面,他是那個破壞她“完美計畫”的罪魁禍首,所以他好聲好氣地解釋,希望她能夠諒解。

    “我不要你的替代方案!你每次都這樣!以前就永遠都是學業比我重要!好不容易等到你畢業了、比較有自己的時間了,結果呢,換成把事業擺在我前面。所有我用心安排的節目,去年不行,今年也不行,你如果嫌煩,就直接跟我說嘛,不要找這種藉口。”

    “依巧……”他輕歎了一聲,自認理虧,也因為不想和她爭吵,他始終採取低姿態。“你怎麼會認為我把你放在次要位置呢?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這幾年打拼是為了什麼……”

    “可我不需要!你為什麼要讓自己那麼辛苦?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你這麼固執?接受我的提議會如何?大傷你的男性尊嚴?”她尖聲地嚷了起來。

    他頓住了喝咖啡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麼心底突然湧起了一股“我受夠了”的感覺,他放下馬克杯,過度用力地抓起一旁的車鑰匙、刷地一聲站起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當下,他覺得他沒有辦法再同她講理下去了,那離開讓彼此都冷靜一下,應該是比較好的吧?

    以往,都是她耍性子地轉身離去,這次的角色易動,還真是難得。

    是她那幾近歇斯底里的態度讓他湧起不耐煩?還是長期的意見不合讓他覺得好累了?

    面對她的任性,他哄過勸過解釋過,一再的妥協、一再的讓步,他甚至曾覺得他是以委屈來成全這段感情。

    何必這樣?若連他的努力他的用心她沒有辦法體會、沒有辦法認同,那……最近的他越來越質疑:他們之間,還有哪些事情是可以達到共識的?

    “外頭雨真大。”方順頤快步地走到樓梯旁的小房間換上醫師服、也換上他那個面對外人的客氣笑容,一邊道。

    “是啊。”小周一邊懶洋洋地翻看著約診簿,一邊回答:“光看你撐那麼一大把傘,全身還濕淋淋地就知道雨勢真的不小。”

    方順頤掛著淺笑,手插在醫師服的口袋裏,踏回櫃檯前,問道:“今天約診的患者多嗎?”

    “都是一些小case,有兩個矯正的患者今天早上要來裝下排的矯正器。唉,蘇醫師不在,不會有多少人約診的啦,我們也只是來幫忙。”

    “嗯。”方順頤一手支在櫃檯前面的玻璃臺上,像是若有所思地望著門外銀白色的雨絲,冷淡地輕聲應著。

    “蘇醫師也真落得清閒,跟老婆跑去瑞士玩,診所也不乾脆休診,還要我們來幫忙,要不是看在他給的薪水也頗多,我才不要來咧。”小周繼續嘮叨著,完全是一副撿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然後看向一臉平靜的方順頤。“你說是不是啊?”

    “嗯?”方順頤緩緩回頭看向他,似乎沒有聽到他剛剛說的話。

    “喂,方順頤你發呆啊?”覺得不被受重視的小周嚷了起來。

    “恍神了一下。”方順頤重新戴上笑容。

    “心情不好啊?跟女朋友吵架了?一定是你欺負巧巧對不對?”小週一臉賊樣地看向他。

    “沒有。”方順頤笑著搖頭,用簡單的兩個字將對方的猜想全部否認掉,而無可避免地自心底泛起的那陣酸與疲憊,逼出了他的冷笑。

    小周努努嘴,不再開口。

    方順頤這人啊,他也認識很多年了,只知道他是個還頗好相處的人物,卻從沒有真正瞭解過他。

    別看他老是笑笑的,其實他個性頗為冷淡,也不太願意談太多自己的事情,像是藏了很多秘密似的。

    方順頤在後診室坐了下來,眼睛始終看著前方猛然而下的雨勢,手指探入口袋的最底處,無預期地摸到了一個小小圓圓略硬的物體……

    他稍愣了下,將它掏出口袋,攤掌看著。

    是顆銀色的鈕扣……

    是幾個星期前,“她”掉下的,落在他屋裏的角落,被他拾到,不知什麼時候擱進了口袋中……

    他眼神有些複雜地盯著那個閃著光的金屬紐扣。

    這個小小的物件,就有如那名女子從記憶深處闖入他的思緒中一般,一樣地無預期,一樣地勾起了陣陣無法言喻的心慌……

    她是個令人眼睛一亮的美人,但對他而言,她所吸引他的,在於她那沉靜的氣質、以及那似乎洞悉一切的水靈明目。

    這樣的氣質,是所有華貴的外表無法比得上的。

    這樣沉著自矜的她,讓他每次遇著了,都不禁想著:她會不會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會不會因為誰而失去了冷靜的態度,當她開心爽朗大笑的時候,會是多美的景像……

    方順頤笑了,難得地掃除了臉上的淡愁,鋪上了絲絲溫柔。

    她,明明就是個不熟悉的人啊,卻點出了他這麼多的疑問和好奇……多麼怪的一件事情。

    九點五十分,預約十點的老先生步上了臺階,自動門開啟。

    “您稍作一下。”方順頤步回櫃檯後方,拿過老先生遞上的健保卡,往讀卡機一送,瞄了下電腦螢幕顯示出的畫面,便這樣微笑著說道。

    再度將那張秀麗的臉蛋細細地在腦海中描繪一次,然後,將沉溺於回憶中的自己完全抽離,決定在下班前,不留一絲地迷惘和感慨……

    ***

    “我不去。”

    奔馳的小黃後座,一個堅定冷淡的清脆聲音,輕輕地、以不容商討的語調回應那個由手機傳出大得連前座運將都聽得到的哇哇大叫。

    “唉唷唉唷,只是去拿個東西嘛,我最喜歡的那件小洋裝在阿順那邊……不要這樣無情啦,桐桐你最好了!”

    “少跟我來這套。”毫不領情地潑了桶冷水過去。

    “桐桐……你生氣啦?”那頭有些無辜的問道。

    “我哪有生氣,你跟方順頤吵架我也沒有什麼損失。”端麗的女子否認著,態度稍稍和緩了下,兩彎柳眉也不如方才那樣深深皺著。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幫我?你以前都不會拒絕的。”

    言初桐輕吐了口氣,將所有的情緒隱掩在長長的睫毛後頭。

    不耐地闔上眼睛,這樣的請托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遇上了,照理說,去一趟朋友的男朋友那邊拿幾件衣物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而依巧這樣孩子氣的任性舉動,初桐也習慣寵著、慣著她──就如同所有依巧的親朋好友那般。

    因為疼她,所以再怎樣任性的要求,只要在她能力許可範圍之內的,初桐都會答應。

    唯一的例外,就是不願意再以任何理由踏進她男朋友的家。

    她去過三次,當然都是在他們倆打冷戰……喔不,應該說在依巧為了一些小事鬧情緒的時候去的,去拿依巧的東西。

    來開門的方順頤對她一直都很客氣,掛著淡笑。她也沒同他說上什麼話,可她卻一次比一次覺得難堪。

    她也不解為何自己會有這樣怪異的感覺──

    鬧不愉快的明明就是張依巧和方順頤,她實在不懂為什麼她每次看到方順頤就有一股莫名的愧疚。

    就算她知道八成是依巧錯在先、就算她也覺得方順頤有點可憐,可該愧疚的也不是她這個毫不相干的人啊。

    她為什麼要在意方順頤的感受?

    他跟她,可是一點交情也沒有啊。

    只是……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很不想要面對那張沒有一絲表情、卻又好像暗藏著淡鬱的臉,她開始覺得尷尬……

    心頭沒來由地抽痛了下,言初桐用力地抿了下唇,不想要讓朋友覺得她在發莫名火,將語調放輕一點:“我最近比較忙,你找別人還不是一樣嗎?”

    “她們都說阿順的臉色很難看,好凶,回來一個個跟我抱怨。”張依巧那頭的聲音很哀怨。“可你從來沒說過什麼。”

    初桐翻了下白眼,在心裏嘀咕著──

    那是因為你的那些朋友們去的時候很沒有禮貌吧?

    “桐桐,你覺得阿順他人怎麼樣啊?”依巧突然問道。

    “沒有特別的感覺。”修長白皙的手翻著待會要上課的講義,初桐僅是平淡地回答。

    “喔,桐桐你就是太酷了,對男人老是用這種冷冷的態度,才會沒有人敢追你啦,不然以你這種大美人,追求者一定很多。”

    “是嗎?你這種可愛的類型比我這種老成的類型吃香。反正我對於愛情也沒有太大的憧憬,沒有追求者反而比較清靜。”她淡笑著回應。

    “唉,桐桐你越來越成熟、越來越像大人了,真不好玩……以前你也很喜歡跟著我們一起鬧的說,現在都不陪我出去瘋了。”

    初桐無奈地扯了下嘴角。“或許等我哪天厭倦了這種負責任的生活,就又會回到以前那種夜夜笙歌的日子了吧。”

    “我一直不懂為什麼你要去當老師,你家那麼有錢。你可是‘那個言家’的三小姐耶,根本就不需要在外頭抛頭露面。”

    那個言家的人耶,在政商界一直佔有無法被超越的重要地位的言家耶。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言家,就像是古代巫術之族一般──神秘、握有強大權力且令人畏懼。

    幾乎所有的大集團都巴望著能夠跟那個言家攀上關係。一打一打的公子哥兒們更是想盡辦法要接近初桐這位美貌才華兼具的言家三小姐。

    因為希望能夠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困擾,加上不希望子女只是成為庸祿、目空一切的二世祖,言家的長輩從很久以前便不讓子女太早進入社交圈。

    因此言家人在二十五歲以前,是不會被外界知道自己身為“那個言家”人的事實的。

    令人扼腕的,言家那個溫和帥氣的長子和美豔的次女在二十五前,就很不幸地被人“訂”走了。

    因此,當芳齡二十五、且活會中的言初桐小姐以翩翩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那些夢想著能夠像無尾熊抱油加利樹一樣攀上言家的人們可以說是幾乎瘋狂了。

    但這位言家三小姐可酷了,面對那些猛獻殷勤的男士們完全不給好臉色,很公平地全用白眼對待。

    “我會出去跑補習班不單單是為了錢。”初桐仍是淺笑著。

    “那難道是因為好玩嗎?”依巧的聲音聽起來很驚恐。

    “你管我這麼多做什麼啊?”初桐僅是這樣道。“好了,我待會要上課了,改天再聊吧。”

    “那我的衣服……”電話另一頭哀了起來。

    “我真的沒辦法。”她好生好氣地安撫著,又任依巧鬧性子地發幾句牢騷,這才結束通話。

    依巧真的是被慣壞了。初桐不禁這樣歎道。

    她已經太過習慣於所有的事情都如她所願。

    在家裏有所有的長輩哄著,出門在外因為她的單純可愛,同學朋友們也都讓著她、順著她,連方順頤對她也鮮少有指責意味的話語出現。

    言初桐將厚厚的一疊講義放入袋中,望向窗外灰蒙的天。

    她方才說了謊──對於方順頤,她可不是真的“沒有特別的感覺”。

    方順頤是第一個輕易地烙上她心田的男子,她說不上是不是非常在意他,只知道她記住了這麼一個人,會在獨自一人的時候,不自禁地想起他。

    或許……是因為他有種說不出來的獨特氣質吧。

    他長得很好看、很斯文,舉止很有紳士風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便覺得他讓人感到……很安心。

    他看起來很溫和,但從那雙透著溫柔的眼睛後頭,卻是炯炯有神,可以看出他頗有個性,並不是會隨意妥協的角色。

    除此之外……以他一再地容忍依巧的無理取鬧的舉止看來,他應該是個很專情的人吧?

    初桐突然扯了下嘴角。

    真好笑,她和方順頤可沒有說過幾句話,她對他的那些瞭解也僅止於依巧的敍述和她自己的猜想,竟然還擺出一副很明白他的模樣。

    她是怎麼了?

    不過,自從看過他以後,她深深覺得──依巧並不是非常瞭解他。

    尤其是最近依巧的抱怨越來越多,她更堅定這樣的想法。

    有的時候,她甚至懷疑:在依巧的認知裏面,方順頤的價值,是在於“一個寵她的男朋友”,還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你是來拿依巧的東西的吧?”

    她第二次去他們倆同居的地方時,方順頤在開門的時候,輕聲地道,聽起來像是在詢問,卻又像是一種無奈的歎息。

    那般無力地淡嘲讓她微微一愣,也就是那時候,她湧起了對他的深深抱歉。但她一向很不喜歡介入別人的感情問題之中。

    要知道,在人家情侶吵翻天的時候去勸架是最笨的,搞得自己裏外不是人嘛。

    跟朋友說:“哎呀,算了,別跟他計較。”對方會覺得:“你為什麼不站在我這邊?”

    若是說:“對啊,這種男人最差勁了,分手啦。”偏偏情侶倆愛得死去活來,合好以後反咬自己一口,多不值!

    因此,面對依巧對方順頤的抱怨,她都很識相地只當個好聽眾,即使常常會覺得很不以為然,卻從來沒有說過什麼。

    她這樣錯了嗎?她應該要勸依巧多為方順頤想想嗎?她應該要做出這種行為以表示自己是個“益友”嗎?

    當她看到方順頤那勾在唇角後方、一抹不以為然的笑時,她突然興起這樣的念頭與想法。

    那笑,像是沖著她這個“依巧的朋友”而來的。

    但……她對依巧的“道德勸說”卻總是來到口邊又咽了下去。

    她當和事佬要做什麼呢?

    看他們倆……恩恩愛愛的?

    初桐用力地抿了下唇。她不應該有這種情緒的,但她卻不知道為什麼,心底兀自泛起一陣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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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00:25: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姊夫,我牙齒痛。”

    下午五點半,偌大涼爽的客廳裏,一個盤著腿坐在沙發邊可愛到不行的小女孩捂著臉頰,可憐兮兮地抬頭對著一名約三十初頭、正冷著一張臉看電視的英俊男子說道。

    沒人回應。

    “姊夫!”被忽略地小女孩不滿地嚷道。

    “幹嘛?”男子有些鄙夷地睨了她一眼,像是不願多作理睬。

    “牙齒痛啦……”

    “哦?怎麼這樣?”

    男子眼中突然閃過什麼似的,滑出一個不軌的笑容,傾向前、伸出手,像是願意做深度瞭解,好聲好氣地問道:

    “右邊的牙齒痛?”

    “嗯。”小女孩不疑有他,皺著眉點頭,還湊上前給他瞧瞧。

    誰知,那只伸出的手卻突然弓起兩指,二話不說地往小女孩那柔嫩嫩、軟綿綿的左臉頰彈去!

    “啊!”理所當然地,可憐的小不點叫了好大一聲,跳起來繞著客廳打轉,一邊嚷著:“我要跟姊姊說!姊夫你這個壞蛋!壞蛋!”

    崔燁昕露出邪惡的笑容,對自己的惡作劇成功極為滿意,還邀功似地問道:

    “現在痛左邊,右邊覺得比較不痛了吧?”

    “哪有人這樣的啦!”小不點捂著雙頰,站得遠遠的,不甘心地怒視著一派悠閒的大惡魔。“我哭給你看喔!”

    “哭吧,我不理你。”完全不怕的跩樣。

    “姊夫,你又欺負甯兒了?”一個帶著笑意的歎息從門口傳來。“她雖然才小一,可至少是你小姨子耶。”

    “我什麼時候欺負她了?”崔燁昕冷哼一聲。

    “你不能因為她常常當電燈泡就起了報復的念頭嘛。”初桐走進客廳,看著一臉得逞笑容的崔燁昕,笑著規勸道。

    初桐星期二下午的課,就在二姊家附近的重考補習班,因此每個星期二的,二姊總是會在中午子寧放學的時候,先把她接到這裏玩。

    等五點初桐下課了,再來接子寧回去。

    “哼,還小姨子呢。”一聲冷笑。

    “我姊呢?”初桐不理睬他,望了下四周。

    “洗澡。”

    “那我趕快把甯兒帶走,讓你可以去跟她一起洗。”初桐扯著嘴笑著,一面看向小嘴嘟得超高的小不點。“甯兒,回家囉。”

    “三姊……甯兒牙齒痛。”看到救星來了,小不點馬上黏上去,再度哀怨地訴苦。

    初桐皺了下眉。“嗯?什麼時候開始痛的?”

    小不點踮起腳尖、張大了嘴巴,指著下排牙齒。“今天。你看──”

    初桐有些哭笑不得。“你張嘴給我看也沒用啊,我又不是牙醫。”

    “那我們去找牙醫。”

    小不點拉著初桐的手,興致勃勃地就要往外走。

    “我還沒有看過要去看牙醫還像你這樣興奮的。”初桐無奈地搖搖頭,將順路買回來的甜甜圈往桌上一擱,轉頭問崔燁昕:

    “姊夫,這附近有牙醫診所嗎?”

    “喔……對街那間蘇牙科聽說很不錯,我有幾個客戶是那邊的患者。”崔燁昕推了推眼鏡,懶洋洋地回答道,手指向小不點──

    “趕快把她帶走吧。”

    “好啦。”初桐瞪了這個沒良心的傢伙一眼,牽起小不點。一邊往外走,一邊嘀咕:“你以為我那麼喜歡把她丟來這裏啊?家裏又不是沒大人,還不是因為二姊堅持要把甯兒帶來這裏玩。”

    她知道姊夫只是嘴上逞能啦,其實他對甯兒還是挺好的,要不是對她好,就不會任她玩、任她鬧了。

    只是這個永遠愛扮酷的男人實在頗礙眼的,她不頂幾句實在不行。

    “姊夫掰掰。”

    天真的小不點即使這般被嫌棄了,還是親和力極高地轉頭對著始終死著一張臉的崔燁昕揮手。

    不知人性險惡的小娃兒真是令人羡慕。

    初桐不禁無奈地湧起這樣的想法。

    ***

    “這間診所好漂亮喔。”

    一個刻意壓低的娃娃音傳入了正在車臨時假牙的方順頤耳裏,不禁讓他揚起一抹淡笑。

    聽這個甜甜的聲音,應該是個很討喜的小女孩吧?他這樣猜想著。

    或許就像……以前的依巧一般。

    那個像不曾被污染似的她,讓他在初遇的那瞬間,就被她的天真爛漫以及甜美可人的外表所吸引。

    但……他已經多久沒有望著她的笑容而心生喜悅了?

    他們之間,到底是誰錯了?

    她不該保有她的天真無邪?還是他不應該早她幾步踏入社會、接受那些所謂的現實?

    “請稍坐一下。”

    另一頭在印模的小周轉頭對進來的患者說道。

    “好。”娃娃音乖巧地應道。

    真可愛。

    方順頤維持著嘴上那個微彎的弧度站起身,抬手抹了下汗,順勢往後診室那頭望去,原本持續向前的身型瞬間頓住。

    是她?

    言……初桐?

    這幾天不知為何斷斷續續憶起的人物,在無預警的情況下出現,讓他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有個好奇怪的感覺從心底溢起,像陣低沉細碎的鼓聲敲打著他的心房。

    這樣的感覺,是……驚喜嗎?

    “姊,那邊有人在看你耶。”小不點一手捂著臉頰,一手拉了拉正在翻閱著雜誌的言初桐。

    她知道美美的三姊總是會招來很多男人的目光啦,可是那個大哥哥好像認識三姊耶。

    “嗯?”初桐抬起頭,順著小不點的手指方向望過去,正巧同站在原地的方順頤四目相對,也不禁愣了下。

    無預期地相遇,讓她覺得有些……難以招架。

    記憶和現實突地重疊,像道電光石火直劈而下……

    “怎麼……是你?”初桐率先說了話,穩住自己慌亂地心,然後笑了,像她平時那樣的大方優雅。“我還以為這裏的醫師應該姓蘇。”

    “蘇醫師出去度假了,我是來幫忙的。”方順頤在她說話以後,也開始有了動作,一邊處理手邊的工作一邊回答著。

    而視線每每望向她,眼光都不禁駐留在她揚起的那抹好看的笑容上頭。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閒適的一面,以往的她,僅會用那禮貌卻略嫌冷淡的態度面對他。

    她那優雅親切的笑容讓他移不開眼睛,她今天的態度很和善,用像看到有些認識的朋友般地態度同他說話,讓他寬慰許多……

    寬慰?他是在緊張嗎?否則哪兒來的寬心、哪兒來的詭異反應?

    “原來是這樣。”她輕聲應著。

    “是誰要看牙齒?”方順頤問著,將手套取下。

    “這個。”初桐指了指睜大著圓滾滾的眼睛、朝方順頤猛瞧的小妹。

    “你的親戚?”

    這兩人的年紀相差太多,或許是她的侄女之類的吧?

    “我最小的妹妹,言子寧。”她回答著,已經很習慣別人聽到這個答案後的不可思議的表情。

    但若是她告知對方:“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大家應該就會明白了吧?

    唉,不知道為什麼,她仍是收不回嘴邊的那點笑意,她不禁擔心原本表示善意的笑容快要僵掉了。

    她可能是在緊張吧……

    真丟臉,她之前都是以那種鎮定、帶有點冷冷氣息的態度面對他,今天居然沒有辦法維持那樣的冷淡……

    只能怪他們之間的相遇太突然了吧?

    “初診先填個資料吧。”方順頤走到櫃檯前,將空白的病例表遞給她。

    “姊,他是誰啊?”小不點遇上難得一見的奇觀,牙痛都忘了,趁著兩人的對話有了空隙,很好奇地拉著初桐的褲管問。

    她鮮少看到姊姊對哪個大哥哥有好臉色的耶。

    “呃,他是依巧姊姊的男朋友。”初桐一邊寫著,一邊微笑著對她解釋道。

    “啊?”小不點看向帥帥的大哥哥,面露無止盡的失望。“你死會了喔?我姊姊很棒耶,你不考慮換一下女朋友嗎?”

    “甯兒……”初桐歎了口氣,低頭,有些無言地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你實在想太多了,人家恩恩愛愛的,你拆散人家做什麼?”

    語畢還白了她好幾眼,以掩飾自己原本就有些緊張、如今又因為那段介紹而增添一些低落的情緒。

    “可是……可是人家想要一個溫和的姊夫。”小不點好哀怨地模樣,再度轉向方順頤:“你真的不考慮看看嗎?”

    “過來吧。”方順頤只是笑著,對小不點招了招手,要她坐上診療椅。

    “我來了。”小不點爬上診療椅,乖乖地坐好。

    方順頤按下一旁的按鍵讓診療椅向後傾,將小傢伙往上挪了挪。“來,嘴巴張開我看看。”

    “啊……”很乖地照作。

    方順頤看著口鏡映照出的“慘狀”,搖搖頭。“小朋友,你蛀牙了喔。”

    “就叫你巧克力不要猛吃,牙齒要乖乖刷。”言初桐在一旁冷哼。

    “牙齒裏面竟然有蟲蟲。”小不點面露哀戚,很沮喪地咕噥著。“甯兒好憂鬱喔……”

    “還好蛀的都是乳牙,而且蛀得不深。如果是恒齒就比較擔心了。”方順頤溫文地解釋著。“我現在把蟲蟲抓掉,把洞補起來,會有一點痛,你要忍一下喔。”

    “嗚……”

    聽到會痛,小不點馬上抓住初桐擱在旁邊的手。

    “聽話,忍一下。”

    初桐有點於心不忍地看著方順頤手上那支發出尖銳怪聲的機械,在小小的嘴巴裏面動來動去。

    小不點的一張小臉皺得緊緊的,但還是很乖地把嘴巴張得大大的。

    初桐看著小不點可憐的模樣,有些不確定地瞄了方順頤一眼,卻不料被他那專注於工作上的眼神所吸引。

    那是個溫和卻又一絲不苟的認真眼神……

    她輕舐了下唇,將目光再度放回表情已經比較不那麼“猙獰”了的自家小妹上頭,覺得那抹淡淡的失落感又浮了上來。

    “他最過分了啦,連星期六晚上都要上班。”

    依巧曾經這樣抱怨著。

    透過依巧這麼多年來對方順頤的描述,即使依巧老是在抱怨他把她放在次要位置,可初桐卻隱隱約約感覺到:他不是那種會沉浸在自己的工作、課業中而忽略女朋友的人。

    而此時此刻,看著他工作的模樣……初桐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覺得依巧無理取鬧過。

    這麼多年了,依巧不能試著諒解自己的男朋友?不能參予他的生活而只是一味地希望他成為她想要的那種男人。

    他上進、他努力、他有理想目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

    初桐又抿了下唇,打住那突然飆起的衝動。

    算了……他們之間關她什麼事?她為方順頤抱不平也無法改變什麼,只是會突顯自己的好管閒事罷了。

    “來,漱個口。”

    方順頤將抽吸的管子從小不點的嘴中拿出來,讓診療椅的椅背緩緩豎起,習慣性地將前臂擱在診療椅上,將口罩解下一邊,抬眼看向初桐。

    “你今天晚上沒有課?”他知道她是補習班的化學老師。

    “嗯,我星期二四六晚上都沒課。”

    “跟我相反。”方順頤再度將診療椅降下,起身拿需要的東西。“我是一三五沒有排到班。”

    “哦?我以為你每天晚上都有班。”

    他坐了下來,勾出一個笑紋。“本來是的,可最近……也覺得應該要稍稍休息一下。”

    依巧因為這件事情不知道跟他鬧多少遍了,不管他如何跟她解釋,她卻只是一味地認為他把工作看得比她重要……

    她這個從小到大錦衣玉食、從不需為金錢擔心的千金小姐,怎麼能夠瞭解他想要為以後兩人的生活努力的心?

    “那依巧一定很開心。”她的聲音有些浮,輕輕的、硬壓下了那抹口是心非。

    她雖然不是挺確定,但也猜想著──他八成是在依巧長時期的吵鬧不休後,終於屈服了吧?

    “是啊。”方順頤笑笑地應著,將口罩上提,繼續手邊的工作。

    沉默又悄悄蕩開,言初桐一直遏止自己那些胡亂的想法,即使她似乎看到了方順頤那抹笑容牽引著難以言喻,她仍是告訴自己──方順頤和張依巧的事情輪不到她來管。

    何況,有些事情實在不是單就一些線索和細節就能夠全盤瞭解的,她這個局外人實在不應該自以為是地為任何一方抱不平。

    依巧雖然有時候比較孩子氣、有些任性,不過也是她多年的朋友,她不應該以任何理由扯依巧後腿。

    採取沉默吧。

    就像依巧在抱怨感情路不順的時候,她從沒有袒護任何一方那樣,此刻的她,什麼都不用說,說了也是自討沒趣。

    “好了。”方順頤二度將診療椅椅背升起,以輕快的語氣宣佈道。“子寧很勇敢喔。”

    “有獎品嗎?”

    原本還因為疼痛而極度哀傷的小不點,一聽到稱讚,馬上亮著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方順頤。

    “你妹妹真有趣。”方順頤站起身,笑著摸了摸小不點的頭,一邊這樣對初桐說道,並好奇地問:“你有幾個兄弟姊妹?”

    “一個哥哥、一個姊姊、除了甯兒還有一個妹妹。”

    方順頤笑著。“這麼多哥哥姊姊,子甯一定很幸福。”

    “她呀,被寵壞了。”初桐有些寵膩、又有些無奈地看向奔去後診室翻漫畫的小不點。

    “可愛天真的女孩子……大家也比較不忍苛責吧。”

    初桐不是聽不出來他在影射些什麼,但無意道破,只是微笑,掏出小不點的健保卡交給他。

    “要刷健保卡對吧?”

    “對,等我一下。”方順頤坐到電腦前面。

    初桐靜靜地看著他側面的臉部線條,突然一個衝動地開口:“我原本以為你會是個溫和的人。”

    話一出口,她馬上就後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樣的話很不得體哪!好似說他是個人面獸心的惡魔一樣。

    “我怎麼了嗎?”他看向她,有些震驚地。

    難道他做了什麼事,讓她覺得不高興嗎?

    “不,你沒有怎樣。”她被他的直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釋道:“我只是覺得……你頗有個性的,不是我想像中那麼願意輕易妥協。”

    方順頤望著眼前這個一邊解釋一邊微笑的女子,突然意識到她那美麗的笑容似乎是用來掩飾她的不安與忐忑的……

    她有些緊張,卻不笨拙。

    還不認識她的時候,她看起來是這麼不可親,渾身都是千金小姐那種高不可攀的氣息,像一朵帶刺的鮮紅玫瑰。

    可當他開始同她接觸,才發現她那股充滿著自信、卻又帶著點彆扭的模樣是多麼有趣。

    她落落大方的身段很迷人,但心有膽怯的她也同樣讓人心動。

    她的論調、她的笑容、她的敏銳,讓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帶著欣賞的意味。

    “我說錯了嗎?”看他不說話,只是笑,初桐不禁心頭又是砰砰兩下。“難道你是個不與人爭、和平為上的人?”

    “不,我不是。”他以極輕卻又是極為肯定的語調說道。

    他從不同別人談論自己的個性,更不喜歡別人用那種“我很明白你”的那種態度來面對他、剖析他,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承認了。

    他毫不迂回的坦承反而讓初桐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嘖,她管這麼多做什麼?方順頤是個怎樣的人關她什麼事?

    可是他好像不覺得她這樣的問題很無禮,反而覺得她很有趣的樣子耶……怎麼會這樣?

    可能是因為我是依巧的朋友,所以他對我比較容忍吧?

    初桐這樣想著以安撫自己過度雀躍的心。

    “你會在這代班多久?蘇醫師回來以後你就不會在這裏了吧?”她接過他遞上來的健保卡,決定換個話題。

    “蘇醫師他有考慮讓我在這邊繼續做下去……我還不確定,目前好幾個診所在跑。”

    “你想留在這裏吧?”

    “嗯,這裏的薪資比較高,上班時間很完整不會斷斷續續的,又可以學到很多東西。”他的聲音是一貫的平靜輕柔,不見情緒。

    “但是?”她很自然地為他接下去。

    他笑了,想了下才道:“你這麼聰明,應該明白的。”

    地雷!又踩到地雷了!

    初桐臉色微微一變,她最忌諱同他談到依巧的任性、依巧的不諒解、依巧的驕縱……這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同他一起數落依巧的不是?這難道一個朋友應該有的行徑嗎?

    “我不會再繼續說下去,你不要一臉防備的模樣。”方順頤仍是笑著,將雙手交握放在桌上,抬頭看她。

    “我只能說,喜歡什麼,想清楚了,就去把握它。”她低頭將皮包拉鏈拉上,身子轉向門的方向,轉頭看向他。“這是我當初對喜歡上你的依巧說的。”

    心有點酸,就任由他酸吧。

    她雖然心疼他處處忍讓,可那終究是他和依巧之間的問題,他們若打算繼續走下去,便理當去克服去解決。

    這個男人……不會是她感情的依歸。

    “什麼時候再來?”小不點放下漫畫,乖乖跑到她旁邊。

    “等你牙齒又蛀了的時候。”初桐笑笑地說道,然後轉頭對方順頤道了聲謝,便牽著小不點離開。

    “嘩,方醫師,那是個大美人耶,你怎麼桃花運這麼好?”一旁剛忙完的小周一邊擦著手一邊揶揄地說道。

    “那只是個朋友。”方順頤輕聲地回答。

    朋友……

    這兩個字該如何界定?他知道自己欣賞她、被她的聰慧所吸引,那他們之間還能稱得上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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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00:25: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還沒走到教師休息室,言初桐便聽到了一個熟悉的笑聲,似乎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像是銀鈴般清脆地笑著。

    然後,印入眼簾的,是坐在她位置上的張依巧,和一個背對著她的男子,兩人正在談天。

    那男的不知道正在描述些什麼,依巧笑彎了眉毛眼睛,一手捂著唇,一手輕拍了下他的手臂。

    這是什麼?打情罵俏嗎?

    “桐桐!”依巧眼尖地看到了她,揮著舉高了的手,同她打招呼。

    “嗨,言老師。”那男的轉過身,用那個初桐始終不喜歡的笑容對著她。

    沈緯,長得是不錯,但她始終不喜歡他那臉上掛著的輕浮樣。他是重考班的國文老師,據說是專門開黃腔避免學生睡著、以下流低級的口訣幫助學生記憶的那種老師。

    “沈老師。”初桐冷淡客氣地微微頷首,視線並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然後,繞過沈緯,走到依巧旁邊,放下手中的講義,瞄了依巧一眼。“怎麼突然來了?”

    “經過,想說來看看你,反正我也沒什麼事。”依巧背靠在轉椅上,笑得甜甜的。

    初桐扯了下嘴角當作是回應。此時此刻,她覺得依巧那抹笑刺眼極了。

    “我不打擾你們囉。”沈緯拋下一個隨性的笑容,插著口袋走了。

    “欸,桐桐,你跟那個沈緯熟嗎?”沈緯一走,依巧馬上抓著初桐問道。

    初桐從旁邊拉來一張椅子坐下,喝了口茶才回答,以極冷淡的聲音回答:“從來沒有熟過。”

    真是的,要劈腿、要“換個口味”,也找個像樣一點的好嗎?她從不知道依巧是那種會被空有嘴上功夫的男人拐騙去的女人。

    “可是我覺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樣耶。”依巧笑得賊賊的,完全沒有意識到初桐不太高興的情緒。“欸欸,你不考慮看看嗎?我覺得他很有意思耶,說話又很風趣,長得又不錯。”

    “你想太多了吧。”初桐滿腹的火氣直往上沖,卻隱忍了下來。“你難道不知道我對於那種只會耍嘴皮子的男人沒興趣嗎?”

    或許她古板了點、或許她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不過她真的認為:一個已經有男朋友的人,不應該同別的男人這般調笑玩鬧。

    “哎呀,你老是這麼嚴肅做什麼?他只是跟我開玩笑嘛,又不是甜言蜜語或是高談闊論。你也常開玩笑啊,而且我現在啊,常覺得那種一派正經的男人越來越無聊了。”

    “哦?嫌棄方順頤了?”她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拋過去一個白眼,翻開講義逕自看著。

    依巧趴在她桌上,歎了口氣埋怨道:

    “也不是啦,我只是覺得他何必這麼認真呢?他說他想要自己開一間診所,所以要努力一點。說來說去不就是為了錢嗎?我爸又不是不願意幫忙,如果他覺得這是‘施捨’,那就當作是借給他,以後再還就好了嘛,幹嘛那麼計較?”

    “至少他是個有擔當、有責任感的男人,不是嗎?你以前不就是被他這點所吸引的嗎?”初桐手上的紅筆“刷刷”兩大聲在講義上頭畫下重點,語氣不太好地反駁她。

    “欸?桐桐你今天怎麼回事?你以前都只是聽,從來不幫方順頤說話的。”依巧抬起頭,又些稀奇地看著她。“真是的,你第一次開口評論就不站在我這邊。”

    “依巧,你不是小孩子了,為什麼不試著為別人著想呢?”面對依巧毫無自覺的態度,她很無力地歎道,為方順頤感到不值得。

    他一直很努力,不希望讓身為千金小姐的依巧稍受委屈。可為什麼依巧就不能瞭解呢?

    只是一味地鬧著,從以前的偶有小抱怨,到如今的高頻率爭吵。

    “我哪有不為他著想?我也知道他工作很辛苦啊,就是不想看到他這麼辛苦所以才跟他提說從我爸那邊拿錢嘛。只是自從上次我因為這件事情跟他小吵以後,最近都找不到他人,原本他值班的那幾家診所時間也都變動了。”

    初桐原本還想要回什麼的,卻在聽到後頭幾句話後,抿住唇,沒再說什麼。

    她不想告訴依巧方順頤人其實就在這附近的牙科診所。

    她知道她這樣的舉動很自私,但……自私就自私吧,她就是什麼都不想說,這種事情,她一個人知道就好了。

    這樣擁有著一個小小的“秘密”,讓她為方順頤難過的心感到稍稍平衡些了。

    可到底是怎樣的心態,讓她會有這樣的自私?她似乎有些明瞭,卻又不太想面對這個問題。

    或許……是因為她欣賞他的上進吧,也或許在言談之中,有些察覺到他和自己的契合,於是不知不覺中,已經把他當作朋友看待了吧?

    是了,是欣賞,並不是其他原因。

    “桐桐你不高興啊?”依巧看著初桐嚴肅的表情,歪著頭問道。

    “沒有啊。”

    “噯唷。”依巧撒嬌地靠了過去。“好嘛,我以後會減少對方順頤的抱怨啦,你也知道我依賴心很強,老是要人照顧要人哄。”

    “你光說不練有什麼用。”

    “我一定會改進的啦。我也有在阿順的手機裏面留言跟他道歉了嘛,這是我第一次道歉耶。我有告訴他:我不應該因為他要去臺北上課三天就跟他鬧情緒,大不了我也跟著上去就好了嘛,白天不能見面,晚上也可以在一起呀。”

    “你總算有點長進。”初桐的聲音好欣慰。

    這麼一來……小倆口又差不多合好了吧?

    這……是好事啊,但她心口那股悶堵是怎麼回事?

    見不得別人好嗎?

    “啊,現在臺北一定很熱吧,我可以穿那件細肩帶的小洋裝。”依巧笑眯眯地開始計畫她的臺北之旅。

    “是是是,趁機去臺北採購一番吧,反正你也閑閑沒事。”上課鈴響起,初桐闔上講義,瞄了她一眼。“你要繼續待在這裏?”

    “我待會就要走了啦。”依巧再度露出賊兮兮的笑容。“怎樣?你怕我勾搭沈緯啊?”

    “對他有興趣的是你吧,方順頤真可憐,遇上你這種會劈腿的。”她白了依巧一眼,半開玩笑地道。

    “這哪叫劈腿?我只是多認識一些人而已啊,我這麼多年也只有過方順頤一個男朋友,也無從比較起……”

    “比較?為什麼要比較?”初桐頓住原本要離去的腳步,錯愕地看向她。“你不覺得,如果你還想要多方面比較,就表示你根本就不夠重視你跟方順頤之間的感情嗎?”

    他們都已經交往五年了,還在“不確定期”?

    當初倒追方順頤的也是依巧,怎麼反而是她不確定起來了?

    “現在誰不是貨比三家?”依巧一副覺得她莫名其妙的樣子。“很多男孩子在跟女孩子交往的時候也是‘備胎’好幾個,我只是想要‘比較’一下,確定他真的是我所要的,有這麼嚴重嗎?”

    “那你要比到什麼時候才會確定?跟全天下的男人都交往過之後嗎?你們都交往這麼久了,還有什麼好不確定的?”初桐完全沒有辦法認同這樣的論調。

    “我爸在催了,叫我該結婚了,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思索我和方順頤是不是能夠繼續走下去啊。我跟他在一起很開心、我很喜歡他,可是這不代表我們適合在一起一輩子。而且我跟他最近還真常常意見不合。”她咕噥地補上一句。

    初桐望著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不能說依巧完全不對,只是為方順頤感到不平。

    她不喜歡“同情”男人,總覺得那是個愚蠢的舉動。

    她總覺得男人遇上了什麼難事便應自己想辦法解決;而不是同女人訴苦。女人也不應該輕易被激起保護欲,所謂的母性光輝只是讓男人更沒有擔當。

    但此刻她真的同情起方順頤,以一個局外人的客觀角度,深深地為他的付出感到遺憾。

    “你說的沒錯。”初桐又喝了口茶,將上課要用的講義拿起。“終身大事是要審慎思考的。”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

    餓死了。

    初桐一邊嘀咕著,一邊抓緊手中的錢包疾步往前走去。

    她比自己所想的還要生氣。

    她不是沒有因為依巧的孩子氣而不高興過,可從來沒有一次像現這樣覺得依巧是這麼的不可原諒。

    是她太古板了嗎?是她把男女之間的感情看得太過嚴肅嗎?

    但她真的認為──一旦交往了,對彼此就應該有一定的責任感,這是不能兒戲的……

    說起來八股,但感情的培養不是應該來自雙方的付出嗎?

    初桐有些煩躁地吐了口氣,繼續向前走去。

    抬起頭,目光不自禁地捕捉到左前的診所招牌,原本已蘊著滿腹心事的眼睛如今右刷上一層淡鬱。

    知道他就在她上課的地方附近,這讓她每每想起就是一陣難以言喻的躁動與不安。

    她是想見他嗎?期待能夠與他不期而遇嗎?

    她對他,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

    若他只是她欣賞的人,為什麼這幾天每每想起他,胸口就是一陣難受的緊揪、熱燙?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得太入神了,還是這條路政府挖得很勤快卻沒有什麼心思把它好好鋪平,初桐硬生生地踩進了柏油路上的一個凹洞中,腳一拐,身子重心一個不穩,在她連一聲“唉呀”也來不及叫,便摔在地上。

    摔倒了摔倒了摔倒了……

    摔在地上的言初桐錯愕地愣了愣。

    “都幾歲了,走路還會跌倒……”她小聲地挖苦自己。

    她用手背拍著褲子,緩緩站起來,弓著身子,像只戒備的貓兒一樣,瞪著那雙水亮亮的大眼睛小心地看著四周……好險,這裏沒有人經過,沒有人看到她出糗的模樣。

    確定面子沒丟半分以後,她這時候才感覺到身體其他地方的疼痛。

    咬著牙、皺著眉,她將掉在地上的白色七分袖外套用左手的兩隻指頭拎起來,心疼地抖了抖上頭的塵屑。

    唉,她很喜歡這件衣服的說。

    “倒楣死了。”她嘀咕著,一面低頭審視著身上的災情。

    因為穿著長褲,所以還不至於有多嚴重的傷,只是衣服有些髒了。不過那基於反射性而在第一時間支撐身體的手掌,可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連連歎了好幾聲,初桐望著她可用血跡斑斑來形容的手掌,露出了每次二姊看到四妹的物理成績所露出的淒慘無比的眼神……

    這些血沾到衣服就慘了……

    她望瞭望四周,想看看路邊有沒有水龍頭之類的可以衝衝手,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狼狽。

    最後,她的目光停留在前方、方順頤有可能會在的牙科診所的招牌上。

    她不確定此時此刻自己心裏是不是突然湧起一陣喜悅──因為有個好藉口可以進去找他的喜悅。

    她只是確定方才飄過的念頭──

    牙科……應該會有個碘酒、藥水、繃帶什麼的吧?

    ***

    “嘿,方醫師,一起去吃飯?”

    中午十二點半,休息時間,小周伸了伸懶腰,一邊咬著尚未點起的煙,一邊問道。

    “你先去吃吧,我把這裏收一下。”方順頤將用過的漱口杯拿到後頭丟掉,一邊和氣地回答。

    “好吧。”小周拖長了尾音,大搖大擺地走出診所。

    他太瞭解方順頤這個傢伙了,表面上客客氣氣的、凡事不與人爭,但實際上將自己和別人之間的界線劃分得非常清楚──

    他不隨便與人深交的。

    方順頤環顧了一下收拾過的診所,看了一下是否有何處遺漏。

    將電燈都關掉、單純靠外頭日光照明的診所,不知為何予人一種平靜祥和的感覺,或許是因為這是一間由醫師細心規劃、用心經營的診所吧?

    什麼時候他也能擁有一間如此規模的診所?

    他輕歎了聲,轉身走到門邊,準備要將鐵門降下,卻因為眼前的景象而突然頓住了正要往按鈕移動的手指。

    是……是初桐?

    她是朝著這個方向過來嗎?

    他的胸口一陣涼一陣熱,他沒有辦法描述他內心那股湧起的莫名激動,像是他已經想她想很久了、如今終於得能見到她似的狂喜。

    只是……

    方順頤不自禁地皺了皺眉,不確定地眯著眼看著她。

    陽光有些刺眼,看不甚清楚,不過,他依稀感覺到眼前這名一向十分有氣勢的女子,今兒個……好像有些狼狽?

    “嗨,不好意思……”

    他還愣著,她已經在自動門開啟的下一秒走到他的面前,臉上帶著有些窘迫的笑容。

    “怎麼了?要請我吃飯?”

    他很自然地端出微笑,只是沒有察覺自己的語氣中,夾雜了一份微不可查的親切。

    “你也會開這種玩笑啊?”她笑瞪了他一眼。“要請你吃飯是沒問題,只是要請你先幫個忙……”

    說著,便將雙手攤開給他看。

    “這是怎麼回事!”

    方順頤一見眼前的一片驚人的腥紅,下意識地便抓住她的手腕、帶到面前,想要看個仔細。

    那冰涼柔嫩的觸感讓他微微一愣,理智隨即提醒他這是不合宜地,但他僅是稍稍解松了些力道,卻沒有放開她。

    “呃……如你所見,我受傷了。”

    “看起來很嚇人。”他作出評論,將語調放慢,把方才的慌亂收起。

    “是這樣沒錯,但其實都是細小的傷口。你不要緊張啊,你們應該慣於血腥的場面了吧?”初桐淡笑著,很順勢地、輕輕將手抽回。

    方才無預警被掌握住的感覺讓她突地心頭一驚,現下手抽離了,溫暖、被包裹住的感覺沒了,但那陣陣暖意卻仍停留在心中。

    有人關心、有人擔憂的感覺真好……

    “過來擦藥吧。”他指了指最靠近他們的一張診療椅要她過去。

    初桐一拐一拐地走到暗紅色的診療椅前,乖乖地坐下。

    “腳也有傷嗎?”他注意到她的走法不大對勁。

    “應該是沒有,只有淤青吧。”

    “你是怎麼受傷的?”他背對著她問道,從消毒鍋裏面拿出一支鑷子,從一旁的一個不繡鋼罐裏夾了一小塊棉花。“跟學生打架啊?”

    “才不是,我跌倒了。”

    反正她今天已經夠丟臉了,坦承一下也不會怎樣。

    “呃?”他沒有預期到會是這樣的答案,有些驚訝地轉頭看了她一眼。“車禍嗎?”

    “不是,是單純的跌倒。”她很無奈地回應。

    他沒說話,僅是笑著,回到她面前,將棉花沾了些水幫她清理。

    他那噙在嘴邊、很溫文的笑容看在她的眼裏總覺得有點刺眼,哼哼兩聲:“你要嘛就大聲笑我,我不會介意的。”

    他蹲下來幫她上藥,沒有如她所願地乾脆地大笑,只是頓了一下,然後道:“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啊?”她沒料到他竟然會跳脫話題跳得這麼快,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考慮一陣子了,可是不知道這樣的忙會不會對你造成麻煩……”

    “你就直說吧,你這樣我很緊張。”她被他那不輕不重、雲淡風清般的語氣攪得好忐忑,忙笑著接話。

    “我有個今年讀高三的表弟,他想要上你的課,可是和其他的補習時間沖堂,所以想說可不可以跟你拿一些考卷,他跟我說過你自己編寫的考卷很棒,跟指考的走向很接近。”

    她笑出聲,頓時鬆懈下來。“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咧,當然好啊,拿個考卷有什麼問題。”

    “那太好了,我這個表弟很聰明,也挺上進的,功課也一直很好,他的同學似乎都有在你的家教班上課。”

    “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初桐想了下。“我可以幫他上課啊。”

    他抬起頭看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樣。“你是說去當他的家教嗎?”

    “是啊。”

    “這、這樣不好吧,太麻煩你了。”

    “怎麼會,只要時間剛好的話,我跑這一趟沒什麼問題,怕得是學生不夠積極而已。”她很肯定地微微笑著。

    她平常是沒有在兼家教的,但對方是方順頤、她很欣賞的一個朋友,所以她願意幫忙。

    他看起來很驚喜、很感激。“如果能夠這樣,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我欠你一份人情。”

    她被他誠摯的模樣打動了,那對直視她的眼睛讓她有些不好意思。“讓你表弟還就好了,你這個當表哥的這麼盡心盡力還真是難得。”

    “我們像親生兄弟一樣。”

    “哦?”

    他再度低頭,拿了一旁的繃帶在她手上繞了兩圈。“國小六年級,當我爸離開我和我母親以後,我阿姨便把我們接過去住,並負起照顧我的責任,所以我和表弟的感情特別好。”

    “你父親是……生病?”問題一出口,她便後悔了。“對不起,我不應該多問的。”

    “不要緊,我父親他……是外遇。”

    方順頤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根本毫無交情的人透露這麼多私事,家裏的事情他一直都很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

    之前,他一直認為他之所以對初桐特別,是因為她是依巧的朋友。

    但……他並不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

    他漸漸明白,他對初桐的不太一樣,不是因為其他的因素,只因為她是個很令他欣賞的女子、且和他有種說不出來的……契合。

    方順頤的聲音很輕柔,將紗布固定好的動作也是,但聲音夾帶著的那一點點失落還是進入了初桐耳中。

    她沒有接話,對於這般好似“同情”的言語她說不出口。她當然不認為他是在博取同情,但是若她接了話,就會有那種意味了。

    但她疑惑的是,她聽依巧說過很多他的事情,卻從來沒有聽過半點有關於他的家世背景之類的話題。

    除去那些抱怨,依巧也只是會喜滋滋地說方順頤怎樣對她好、怎樣處處順著她容忍她……

    初桐望著這個此刻與她十分靠近的男子,那股混著酸的苦澀又湧了起來。

    他……一定很愛依巧吧?不然以他這樣頗有自己的主張的人,怎麼會願意放低身段?

    她的視線停留在他低下的臉上……是因為此刻只有他們倆嗎?是因為空氣中飄蕩著一鼓難解的因子嗎?

    她總覺得眼前有些濛濛的,有股極度想要觸碰他的衝動……

    “好了。”方順頤輕輕按壓了下紗布,滿意地笑著抬起頭,卻因為對上她的視線而頓住。

    他不確定她的眼神是代表著什麼,但卻確定那樣的眼神用力撥動了他心中的一條弦,蕩出了陣陣波動……

    他沒有意識到他與她之間的距離這麼近,而他們周圍昏黃的色調、靜謐的氣氛像是在催化著什麼……

    “欸?”當他的手上抬擱到她身旁、當他的身體微向前傾的時候,初桐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斷了方才的凝望。“包起來的感覺很嚴重喔。”

    是怎麼回事……

    她剛剛是怎麼了?

    她的手心冒著汗,覺得臉似乎也在發著熱,覺得好緊張。

    噢,別想了,再想下去不知道又會厘出怎樣的情緒……

    方順頤撐著診療椅,順勢站起身,解釋道:“你待會還要上課,避免你的手沾到粉筆灰,所以我固定得比較牢。回到家要記得把紗布取下來,讓傷口透氣。”

    怎麼回事?他方才……竟有些失控了。

    真是胡來,絕對不能再這樣。

    但,他是不是真的被她……吸引了?那種沁入心脾的炙熱該怎麼解釋呢?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她笑著站起來,同他道謝。

    他們,都不太確定對方的感受,只是很清楚──這樣的感覺,不能再產生第二次。

    “哪里。”

    “啊,對了,我把手機號碼留給你,這樣方便你跟我聯絡。”

    “好。”他將手機拿出來,紀錄下她念的號碼,按下通話鍵。

    她有他的號碼了……

    初桐聽著自己的手機響了幾聲,一邊這樣想著。

    是她想太多了嗎?只不過是交換了號碼啊……怎麼,她竟覺得他們之間……不太一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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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00:25: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阿順!”

    走出研習會的大樓,方順頤便聽到一個清亮的聲音喚著他。

    他的視線很準確地捕捉到在長長的樓梯盡頭、用力揮動著手臂的依巧。

    她看起來很開心。

    但他,竟沒有欣喜、沒有愉悅,反而有一絲……戰戰兢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對她的出現已經從歡喜轉為防備?

    張依巧樂呵呵地跑上階梯,緊摟住他的手臂,一副甜蜜小女人的模樣。“我跟你說喔,我今天買了好多的衣服耶。”

    “真的嗎?”方順頤不自然地笑了笑。

    有些熱。

    這樣的接觸讓他覺得太過緊貼,讓他有些想要將手抽離……

    方順頤皺了下眉,有些訝異地發現自己對這樣的碰觸,竟產生了排斥。他不喜歡與人有太近的接觸,可是他向來都是縱容依巧、也從未覺得不適……

    可能是因為一整天下來的講習讓他感到疲倦了吧?

    “我買了那天在雜誌上看到的那件衣服,我真慶倖我這陣子吃得比較少,不然那件洋裝是鐵定穿不下的。”

    等他回過神,依巧正在描述她今天的戰史。

    “這樣很好啊。”他隨口應著,瞄了眼她的上衣。

    “我們晚上吃什麼?日本料理還是潮州菜?”

    “都好,你決定吧。”

    偶爾,讓自己的胃享受一下也挺好的,依巧也會開心,算是兩全其美。他平常很節省,但絕對不是一毛不拔。

    依巧一邊拿出手機要訂位,一邊抱怨道:“我今天逛街,原本很好玩的,可是到最後就覺得一個人好無聊,本來我是想要邀初桐一起上臺北的。”

    “她不是要上課?”他愣了下,這般問著,很小心翼翼地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的過分好奇。

    不知道為何,聽到她的事情,他的精神就來了。

    “這幾天重考班段考,她不用上課。”依巧應道,然後跟電話那頭預約訂位。

    初桐、初桐、初桐……

    和依巧的對話暫時停止,他望著前方喧鬧的街道,心頭一直揮不去這兩個字。

    他不明白,不過是個名字,卻在方才依巧提及以後,一圈一圈地在他心中環繞著,越繞越緊,久久不能停息……

    這樣地想著念著,讓他覺得有些煩躁,卻不知道怎麼將之揮去。

    “訂好了。”依巧結束通話,沖著他微笑。“唉,難得桐桐有空,可是她說她最近接了個家教,所以不能來。她說她最近只要有空,都會過去。”

    方順頤心頭微微一陣,他不知道他僅是將表弟的時間告訴她,她便馬上騰出時間……

    是因為他的關係嗎?

    “真不知道是誰這麼大牌,請得動她。”依巧嘟著嘴說著。

    方順頤又愣了下。“你不知道是誰?”

    “我有問啊,我超好奇的,可是她好像不想說,有點迂回,只說是什麼朋友的弟弟。哼,一定有鬼。”

    “終於有追求者了嗎?”他順著她的話接了下去,心思卻蕩得老遠。

    他很感激她,感激她重視他的請托。

    是因為她將他認定為自己的朋友,才會願意幫他吧?

    她是為了避嫌,所以才不打算告訴依巧的吧?

    他也是的,一方面怕依巧多慮、一方面也因為著不知名的原因,並不打算將這件事情隨意予人知曉……

    “桐桐本來就很多人追啊,她以前只要參加商宴,就一定是全場的焦點。可是她都看不上眼,她眼光很高的。久而久之就沒有太多人敢碰釘子,唉,我有的時候也覺得她太驕傲了,好愛堅持己見。”

    方順頤皺了下眉。“有自己的主張不好嗎?”

    他喜歡她的有主張、有原則……不卑不亢的態度讓人覺得她並不隨意受外界擺佈。

    也因為如此,能夠被她重視,他覺得是件深具意義的事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她年紀越大越喜歡獨自一個人,越來越不喜歡跟大夥去玩、去鬧,很多人都覺得她很自命清高,跟她姊姊很像。”

    “你不是跟她挺好?怎麼這樣形容她?”他輕問著。

    他在不高興,為什麼呢?

    他知道自己並不是單純對依巧這樣不厚道的舉止感到不悅,而是不高興別人這樣詆毀言初桐……

    可是為什麼他會如此在意這些呢?

    是因為她是他認定的“朋友”嗎?

    “是啊,可是其實我有的時候還挺怕她的,尤其她最近好愛教訓人……”抱怨得正起勁,她的手機卻在這時候響起。

    “說不定是初桐。”方順頤忍不住勾起唇,有些冷嘲地道。

    “不是啦。”她嬌歎著,按下通話鍵。“喂……咦,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然後不知道對方同她說了些什麼,她咯咯地笑了起來。

    方順頤瞄了眼依巧。他沒有看她這樣笑過,像是被取悅了一般,甚至帶了些打情罵俏的意味。

    “好啦,我不跟你多說了,我跟我男朋友要去吃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你以為我行情跟你一樣差嗎?”她驕蠻地反問。“哼,你以為我不敢啊?好啦,我要掛電話了,下次再跟你算帳。”

    “誰啊?”她結束通話後,他不禁這樣問。

    但也就只是單純的詢問,連一點吃味的意味都沒有。

    看到她這副模樣,他是不是應該感到不是滋味呢?還是因為他對他們之間非常有信心,所以不會在乎這些?

    “桐桐台中補習班的一個同事,我總覺得他想要追桐桐耶。”

    “你想要幫他追初桐?”

    怪了,真是怪了,他此刻竟又覺得有些悶、覺得有些忌妒難受……

    “如果可以當然好啊,桐桐其實對這種牛皮糖型的男人沒有免疫力,你別看她冷冷淡淡的,其實很不禁纏。所以我很鼓勵他想盡辦法黏上桐桐。”

    “可如果初桐不喜歡他呢?你有問過她嗎?”他對她這樣自願充當紅娘的舉動不是很贊同。

    “怎麼會不喜歡呢?沈緯的條件很不錯啊,又很風趣。我有問過桐桐,她說不喜歡,可依桐桐的個性,就算她不討厭他,嘴上還是會說不喜歡的,所以就試試看嘛。”

    “你這般鬧,不怕她生氣?”

    “唉,她對我很縱容的啦,從以前就是這樣。”

    是了,依巧就是這樣,認為只要賣個笑、厚臉皮地道個歉,朋友們就會不跟她計較了。

    這就是為什麼她越來越任性妄為的原因吧?

    原本吸引他的那份率真、可愛,隨著年紀的增長,似乎已有所改變,變得驕縱、情緒化……

    不經大腦的話說慣了,她那口無遮攔的習慣也越來越嚴重。

    他們之間的對話,也大多環繞在她自己的身上──買了什麼衣服、聽到了什麼八卦、被誰惹著了……

    他不是聽不慣那些瑣事,只是有些時候,他希望能夠得到一份關心。

    就算是一句“你累不累?”“今天忙不忙”之類的例行問句也好,但這些,卻從沒有過……

    方順頤無奈地淺笑了下。這樣的問句他怎麼可能會聽到呢?對於他的認真努力依巧一向是不以為然的……她明白他對自己的期許,但她覺得那是不必要的。

    我不要讓她覺得跟著我是一種委屈。

    當初拼了命準備轉系的他,是一直這樣告訴自己的,也是這樣的意念,支持著他一直往前。

    他希望她一直是無憂無慮的,他希望她開心。

    但當初有這樣念頭的他,又怎麼知道她的快樂、她的無憂已經漸漸轉為一種自私?。

    她是千金大小姐啊,什麼都不虞匱乏的……以前他有自信自己一定有能力給予她所要的一切,但最近的他,卻常常自問,無奈且疲累地自問──

    他到底能給她什麼?

    ***

    一回到台中,方順頤便直接往阿姨家去。

    他去臺北三天,到了第二天晚上,依巧就嚷著無聊便先回去了。

    也好。他是這麼想的。

    以前他會希望能夠將他學習的新知,所獲得的資訊與她分享。但她卻從來沒有興趣,從不會想要試著瞭解……

    這和“能否理解”無關,是在於她是否有心參與他的生活……

    起初他會因為她的漠不關心而有些惆悵,但現在不會了,只是覺得他們這樣的關係有些可笑。

    “啊,順頤,你來啦?”來開門的是姨丈,福態圓潤的臉上堆著笑容。“快進來、快進來。”

    “姨丈。”方順頤笑著打招呼,走進玄關脫鞋,一邊抬高手上的紙盒。“我這幾天去臺北,帶了些點心回來。”

    “你人回來就好了,還帶東西做什麼啊?”阿姨出來迎接,一邊笑駡著。

    “只是些小東西。阿志呢?去補習了嗎?”那小子平常就算正在讀書,聽到他來了也是會馬上跑出來的。

    “在上課。”阿姨微微壓低了聲音。“就是順頤你幫忙找的那個很漂亮的化學家教啊。”

    他愣了下。“今天也上課?”

    “她叫阿志只要有時間、有問題要問就打電話給她,她如果剛好補習班沒課就會過來。”姨丈說著,然後面帶疑惑地問道:“欸,順頤啊,我聽說這個言老師是補習班的王牌老師耶,我們給這麼低廉的學費這樣怎麼好意思?”

    “是啊,她很認真耶,還一直幫阿志補課,而且不收錢的。”

    “她補課沒有收錢?”方順頤皺眉。“這怎麼行。”

    “順頤,她是你的誰啊?怎麼會願意到我們這邊來賺這種小錢?”阿姨說出內心長久以來的疑惑。

    “她是依巧的朋友。”方順頤自行倒了杯水。

    “她們是朋友?她們根本就是兩種不同類型的人啊。”兩個長輩覺得很不可思議。

    “言老師也有活潑的時候,她只是在學生家長面前不好意思表現出來而已。”他淡笑著。“她和依巧從高中開始就是好朋友。”

    “我跟你阿姨都挺欣賞她,她很穩重、很沉著,氣質出眾又禮貌周到。”

    “是啊。”他也是欣賞著這樣的她。

    不懂她的人常會覺得她是個冷漠、高傲的女子,但實際上她比誰都還心軟、比誰都還願意為他人付出。

    所以依巧始終纏著她,因為知道如果發生了什麼事,她是可以依賴的人。

    “今天你錯的那幾題,待會還要再看過,我下次會拿化學鍵和晶體結構的考卷過來,記得要先作準備。”

    一個溫婉的聲音隨著下樓梯的腳步聲傳了下來。

    “啊,下課了嗎?”兩個長輩端著笑容迎上前,順帶端著點心。“老師您辛苦了,吃個點心再走吧?”

    “對啊,我媽做的小蛋糕很好吃耶。”作學生的在一旁附和著。

    “不用了。”初桐客氣地笑笑著輕聲回絕,本想順便白阿志一眼,一抬頭,卻不經意地對上方順頤的眼睛,不禁愣了下。“你……不是在臺北?”

    是因為這樣的情況不在她的預期之內吧?所以她的心突然狂烈地震了一下,眼睛始終停留在那個漾著溫柔的寬和視線裏,抽不離。

    “剛回來。”他放下手上的水杯,沖著她微笑。

    怦怦、怦怦、怦怦……

    如果可以,初桐實在很想嚇阻她那沒出息的心跳。

    他、他笑什麼笑啊?笑得那麼好看、笑得那麼溫文儒雅做什麼啊?她都快不知道眼睛該擺哪好了。

    奇怪,之前都不會這樣的,怎麼這次的不期而遇會讓她反應這麼劇烈?

    “不留下來喝個茶嘛?”他間,也幫著留她。

    他從她的表情中讀出驚訝,她那水靈靈的大眼瞪得圓圓的,讓平常面對他的正經八百的模樣頓時抹去了幾分。

    “真的不用了。”她臉上掛的仍是那個客氣的笑容,擺了擺手婉拒。

    “那……阿志送老師下去。”長輩們命令著。

    “我送吧。”阿志還來不及回答,方順頤便搶了這個差事,上前走到玄關套上鞋子。

    這下初桐完全不知道怎麼回絕,畢竟方順頤的態度非常堅決。只好乖乖地穿上涼鞋,由著他幫她打開門,並按下電梯。

    “謝謝老師。”爹娘壓著兒子跟初桐鞠躬哈腰。

    “呃……再、再見。”初桐有些不好意思地應著,好不容易等到電梯門打開,她才抱著逃跑的心態快步進入。

    電梯門合上,她從右方的鏡子瞄到他的嘴角!!嚇!他在笑她!

    “笑什麼?”她有些不甘示弱地問著,但語氣卻像是個敗寇的無謂掙扎。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落荒而逃的模樣很有趣。”

    她不打算跟他計較,只是低哼。

    他仍是笑著,視線朝她飄去,卻不自禁地將目光停留在她的後頸上……那白皙的曲線讓他一時移不開眼睛……

    她身材勻稱,並不是瘦弱嬌小型,但與他相比便顯得纖細了,他不禁猜想著自己是否能夠輕鬆地環住她,探入她發間的淡香……

    他瞥過頭,緊握了下拳,覺得掌心有些麻癢燥熱。

    初桐沒有意識到身後的他有何異樣,只是無奈地再白了他一眼,在電梯門滑開的時候率先走出去。

    “我的家人很熱情。”他跟在她旁邊,臉上掛著閒適的微笑,一邊說道。

    “我不怕人家熱情,只是怕人家對我很客氣……”她在中庭停下腳步,轉向他淡笑著解釋。

    “哦?”他雙手反插在褲子後面的口袋裏,用那有著些許興味的眼光瞅著她。“那我應該對你客氣些囉?”

    “你希望我疏遠你啊?”她反問,覺得今天的他倆的距離似乎又近了些。“那下次依巧再跟我抱怨你們之間的事情的時候,我就直接建議她跟你分手。”

    之前為了聯絡阿志上課的事宜,他打過電話給她。

    在電話中,或許是因為距離拉遠了、讓彼此很自然地收起部分以往見面時的客套,他們從那時候開始對話變得比較自在,偶爾還會開個玩笑。

    但,當她看到他臉色的細微變化時,心頭微微一驚,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不應該開這樣的玩笑……

    可他不應該是會因為這樣就不高興的人啊。

    才正些微忐忑著,他卻又笑了。“我不是因為你是依巧的朋友才將你視為我的朋友……”

    “我知道你不是想要巴結我才接近我的啦,你當我這麼笨啊?”她笑著。“我也知道就算我在依巧前面道你的不是,你也不會怕的。”

    他的目光駐留在她慧黠的笑容上頭,隱隱露出心中難以傾訴的情緒。

    突然一個衝動開口問道:“我聽依巧說過,你家的產業很大,比她家有錢上許多倍,那為何你還要出來跑補習班呢?就我所知,這也不是很輕鬆的工作。”

    同樣是有錢人家的小姐,為什麼心態差別這麼大?

    “雖然我希望能夠經濟獨立,但出來工作也不完全是為了錢,我只是想要知道我的能力可作哪些事情。我沒有興趣當一個無所事事的米蟲。”

    平常,她不太願意同別人訴說這樣的想法,總覺得別人會覺得她是自命清高、覺得她再怎麼認真,也只是個把工作當作娛樂的千金小姐。

    但她願意讓他知道她的感受、她的想法,因為她知道他能夠瞭解……

    “那……你會覺得依巧這樣的生活方式太墮落了嗎?”

    她又笑了,沒讓他看出她笑得好牽強,她盡力將嘴邊的弧度加深,語調很輕,好似只要這樣輕輕的訴說,那股揉著酸澀的苦楚可以被忽略──

    “我覺得依巧的快樂是理所當然的,她的無慮無憂並不是因為她好逸惡勞,是因為她有個可以全心依賴的人,因為她有你。”

    “謝謝。”她的話讓他動容,緩緩跟上她的腳步,往她停車的地方走去,喃喃地道:“如果……我像你所說的這樣好,就好了。”

    如果……他對依巧的觀點,能夠如同他所說的那麼理性簡單就好了。

    ***

    十點的街頭,街道兩旁的店家尚在營業,來來往往的車輛將市鎮的繁華照得通明。

    車外,是盡情的喧鬧,而車內,卻是沉默的深淵。

    停在斑馬線前頭,初桐前臂輕抵在方向盤上,幽幽地注視著車子前頭來往的行人。

    恐怕是累了吧?她總是一再恍神、一再地……想著他,想著他臉部的每一個線條。

    真奇怪,他們並不是常常見面啊,為什麼她能在腦海中,將他刻劃得那麼詳細呢?

    像是已經早巳將他烙在心版上似的……

    朋友──目前為止,他們好像是這樣的關係。

    但其實她很明白的,若要避嫌、若是不想要讓依巧誤會,就連“朋友”這樣的關係都不知是否恰當。

    在處理男女關係上,她一向是有分寸的。

    也就是因為知道分寸,才會在一舉一動上覺得左支右絀……才會在與他見面以後產生了煎熬……

    她言初桐一向很豁達的,什麼時候成了這種提不起放不下的女人了?

    歎了口氣,將身子往後靠著椅背,瞥了眼車子前頭那一對搶在最後五秒沖過馬路的男女。

    “真危險……”才正喃喃著,卻突地頓住了,幾近瞠目結舌地望著已經到達馬路另一端的那一對。

    那女的停下腳步,搭著男子的肩,一邊喘著,一邊笑得好開心……

    是……張依巧和沈緯?!

    叭叭!

    前頭是綠燈,她的遲疑和困惑讓後方的駕駛入很不耐煩地按了喇叭,她忙回過神,踩下油門。

    車子持續往前,她的腦袋卻是一片空白。

    或許,他們只是單純約出來吃個飯、買點東西……

    不然,可能是她看錯了……

    即使她有著沒看走眼的篤定、即使她認出依巧那件在法國買的紫色花裙,卻還是自欺欺人地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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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00:26: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與其說單純、沒有心機,像張依巧那樣的女孩子……還不如說是自私。

    這幾天,初桐望著常跑補習班、美其名是來找她、實際上卻是來製造和沈緯相處機會的依巧,覺得可笑極了。

    也礙眼極了。

    尤其是看著依巧那宛若沉醉在戀愛當中的甜美笑意,她便益發覺得厭惡。

    若依巧知道方順頤這陣子就在這附近代班,不知道她會不會收斂一點?

    還是在她天真的認知裏面──她和沈緯只是很投緣的“朋友”罷了?

    她真以為,所有的人都是瞎子,看不出她跟沈緯之間的曖昧嗎?就算單純是朋友,能夠這樣毫不避嫌地隨性打鬧嗎?

    多難看啊。

    初桐一方面氣她的舉動,賭氣地巴不得讓方順頤自己看看他交往這麼多年的女友是個怎樣的貨色。

    可一方面,又希望依巧只是一時地愛玩心態,不是對沈緯認真,希望在她醒悟之前,方順頤都不要知道這件事情。

    可惡,這種人最差勁了。自己做錯事情還要累旁邊的人陪著擔心忐忑。

    “桐桐,中午一起吃飯怎樣?”

    沈緯上課去了,張依巧黏了上來,問著。

    “我下午沒課,待會就要回家了。”她沒看她,逕自收著東西。

    “阿順這幾天去南部看他媽了,下星期才會回來。都沒有人陪我。”依巧撐著臉蛋,意興闌珊地道。

    “你找沈緯啊。”初桐冷冷地回應她,壓根沒打算隱藏帶酸挾刺的口氣。

    她還有想到方順頤啊?可真是不簡單。

    依巧還不至於聽不出她的態度是在暗示著什麼,臉色微變,緊抿著唇,然後問道:“初桐,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初桐也不打算收回自己的話,乾脆把事情挑明瞭說:“你最近不是都跟他不錯嗎?”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算不上是理性的,她的情緒正莫名的高漲,恨不得現在將依巧臭駡一頓好消氣。

    可她知道自己仍是好彷徨、好為難的──

    到底……自己這樣的觀感、這樣的論調是對抑或是錯?而她的怒氣,到底是針對“依巧的不忠實”,還是在為方順頤叫屈?

    她是氣依巧,還是心疼方順頤?

    她還在疑惑著,但這樣的情緒一旦發洩出來便很難收回。

    依巧眼睛因氣憤而瞪得老大,提高了音量。“我不能交朋友嗎?不能交男性的朋友嗎?為什麼我跟他說個話你就要用那種譴責的目光看我?”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方順頤在場,看到了會怎樣想?”

    她冷哼一聲。“對,他會生氣,那又怎樣?他根本就是個老古板,跟你一樣不通人情!我又沒有做錯什麼!”

    “重點不在你錯了與否,是在於別人的感受!你為什麼就不能多為別人想想?想想別人如何為了遷就你而讓步,再想想你是怎樣的對待別人!”

    方順頤很努力、很拼命地希望能夠讓你過好日子,不希望你受一點點委屈,他這點心意,連我這個局外人都能感受得出來,為什麼你不能?

    她冷淡的笑意更深了,語氣既尖銳又酸澀。“聽起來你挺同情阿順的嘛,三兩下就偎到他那邊去幫他說話了。”

    初桐沉下臉,那尖銳的聲音讓她覺得很受不了。

    “我們就事論事,你不要亂扯。”

    “誰知道你們之間有沒有怎麼樣!人家說朋友是最常見的第三者,我怎麼知道你不是扮豬吃老虎!”

    “張依巧你不要太過分了!”

    她跟方順頤一直是相敬如賓,即使她心裏對他真有那些不一樣,她還是很知分寸的跟他保持距離。

    哪像眼前這位大小姐?大剌剌地怕是人家不知道她交了“新朋友”似的成天你儂我儂。

    “過分的是你!對,我喜歡沈緯,那又怎樣?他在乎我、關心我、把我擺在第一順位,不會讓我覺得委屈寂寞,我就是喜歡他,你去跟方順頤告狀啊。”

    初桐望著她,覺得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一張臉比眼前的她更可憎了。

    面對這樣的人,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只是擠出一聲冷笑!

    “我憑什麼告狀?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以為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樣無恥。”然後,將東西掃進手提袋,轉身離開。

    我喜歡他又怎樣?我為他說話又怎樣?

    我欣賞他、敬他的上進、重他的氣度,他在我心裏早巳占著很重要的位置。

    所以我忌妒你──這樣只會耍性子,沒有一絲體貼、溫柔的你,為什麼配擁有他?

    而……為什麼有了他還不夠?

    這是她們第一次的爭吵,也是初桐第一次和女孩子爭吵。

    她覺得好無助好疲累……希望能夠將身子的重量歸零,往那個系著她的心的那人而去。

    ***

    “碰”的一聲巨響,將方順頤帶回現實。

    他因為那突如其來的聲響而坐直了身子,看著前頭踢倒紙箱的小孩,意識到自己還在火車上,忙抬手看時間。

    幸好,沒有過站……他只睡了二十幾分鐘而已。

    他鬆懈了下來,肘抵在椅旁的扶手,撐著下巴,靜靜地望著外頭。

    四周圍持續喧鬧著,往下一站去的火車緩緩發動,外頭的景致也跟著奔跑了起來,他的眼睛,因想起了什麼而溢著醉人的溫柔,而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

    像是情不自禁的微笑。

    他方才,在短短的二十幾分鐘內,作夢了。

    夢見了她──言初桐。

    他夢見自己擁著她,如他所猜測地,他輕易便將她環在懷裏,他的鼻尖,正巧能夠輕觸她蘊著淡香的秀髮。

    夢裏的他極度希望……不要醒。

    他不應該因為這樣的夢境而感到快樂,他是一個有女朋友的人,真的不應該多想其他。

    但……或許是因為處在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吧,讓他突然有那股任性放縱自己的思緒往初桐那兒去。

    為什麼作這樣的夢?

    難道真是應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他這幾天忙,老是南部、中部兩邊跑,只能從阿志那邊聽到關於她的瑣事──例如她終於答應留下來喝個茶、偶爾願意吃個便飯……

    阿姨、姨丈一定高興得不得了。

    真令人鬱悶。明明他和她上班的地方這麼近啊,卻老是找不到機會相見……只能任憑著一顆心尋向有她的所在。

    “言老師雖然上課都是不苟言笑、很嚴肅的、即使講笑話自己都不會有笑容,可是這幾天她心情好像特別不好,悶悶的。”

    前天阿志下了課、打電話來找他瞎扯,在說到上課情況的時候,不經意地提起。

    這樣的消息讓他心頭突地一緊,他稍愣了一下,但卻只是以普通的態度很平淡地回答:“你乖乖上課就好了,管老師的情緒做什麼,她又沒有遷怒你。”

    “順頤哥,話不是這麼說的,你們不是朋友嗎?我把她的狀況告訴你,好讓你去關心她,不是挺好?”阿志不太滿意他的漫不經心。

    “還是那句話,認真讀你的書,不是快要學測了嗎?”他笑著。

    他當然關心她,但是他們的關係實在是太難定義,雖然他很想,但總不好打電話給初桐,沒頭沒腦地問她“聽說你心情不好,怎麼了?”吧?!

    “你安啦,我很認真的,我也就只是幫你注意言老師而已。畢竟她老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以前她下課的時候,打開手機總是有好幾封簡訊傳進來,據說都是依巧姊傳的,可是最近都沒有。”

    “是嗎?”他皺了下眉。

    這件事就比較奇怪了,他知道依巧一向黏初桐黏得頗緊,很不甘寂寞的。

    難道……兩人吵架了?為什麼而吵架?

    “哥,如果你早一點認識言老師,那依巧姊和她,你選哪一個?”

    他還在沉思著,阿志又有問題了。

    這個問題更讓他心頭一陣忙亂,很努力地穩下情緒,還略帶指責地輕道:“什麼選哪一個,你不要亂說話,又不是女孩子,哪來這麼多怪異的問題。”

    “我就是好奇嘛,我也不是說依巧姊不好,畢竟那是你喜歡的人,可是我就是想要知道到底言老師對你有沒有吸引力?”

    怎會沒有吸引力?

    當然有!

    就是因為她對他的吸引力太大,所以他才會這樣煎熬、這樣難受、覺得每口吸進的空氣都帶著沉重的因子……

    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很沉穩地、三度將表弟的好奇心壓回去:“阿志,你是讀書壓力太大了是不是?不要老想這些有的沒的,長途電話不便宜,快去讀書吧,順便幫我問候阿姨姨丈。”

    或許……因為他難得的和顏悅色,所以阿姨他們也發覺初桐對他而言,是不太一樣的吧?

    畢竟,他一向沒什麼有深交的朋友,更別提異性的友人了。

    阿姨姨丈的好客也不是針對所有的人,他們對於依巧就似乎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戒心。

    或許是依巧雖然親和力不低,但卻無意間擺出大小姐的架子吧?

    而也或許是依巧向來對別人的事情不是很在意,與人交往的時候,不夠貼心真誠……她太習慣別人疼她、寵她、凡事為她著想了。

    初桐說過他是個可以讓人全心依賴的人,他也很高興自己有能力為心愛的人撐起一片天……

    可當那人不懂得他的努力所為何物的話,這樣的一份情,便只是心傷了吧?

    奇異的,原本他還常因為會和依巧在認知上的差異、理念的不合而感到不悅,但這樣難受的感覺,已經漸漸褪化了。

    他的笑容漸漸收起,鋪上淡淡的一層沉思。

    對於他相依巧之間的情感,他……是否已經沒有挽回的念頭?若是,那他……應該為這樣的心境變化而感到惶恐嗎?

    ***

    “今天先上到這裏。”初桐宣佈道。

    “耶!下課!”

    初桐望了眼正在伸懶腰的阿志,淡笑了一下。這孩子,上課的嚴肅模樣和下了課的吊兒郎當還真是不搭調。

    “明天要模擬考吧?”她問。

    “嗯,這學期的倒數第二次模擬考,采學測的模式。”

    “你今天晚上把高一的部分讀一讀,把該記的都記熟。作過的考卷也要全部都看過。”

    阿志站起身。“嗯嗯,這我知道。”然後話峰一轉,問道:“欸,老師啊,你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喔?”

    “有嗎?”初桐疑惑地抬眼看他。

    因為依巧的事情、還有她自己複雜的情緒,她的確有些低落,但她有將她的心情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明顯到一個毛頭小子也能瞧出來?

    “哎唷,我猜的嘛,老師你悶悶的,又加上最近依巧姊沒有找你,我就想說你們倆是不是吵架了。”初桐還沒來得及回答,阿志就又接下去說了,誇張地歎了好大一口氣道:“老師啊,我覺得依巧姊是你的朋友,和依巧姊是我表哥的女朋友一樣,令人匪夷所思啊。”

    “不就是朋友嗎?有什麼好匪夷所思的?”

    “因為你跟依巧姊,還有我表哥和依巧姊,根本就不是同一種個性的人啊。”

    “誰說一定要個性相似才能在一起?”她笑著。

    是啊,她跟依巧根本就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連喜好都不是那麼相似。但依巧就這麼黏上她、她也不知道要怎麼拒絕,關係就這麼維持下來……

    算是上輩子欠她的吧。

    不過或許也就是因為理念完全不同,所以很容易因為一些小事而鬧決裂。

    “是沒有啦……”

    “你啊,把自己的書念好,少管你表哥感情的事情。他愛誰是他的事情,他高興就好了。”

    就算他愛錯了人,那也實在不關局外人的事。

    她真高興方順頤沒有像她一樣,幾乎天天都看著張依巧和沈緯出雙入對,依巧現在已經一點也不避諱了,大大方方地跟沈緯甜蜜地偎在一起。

    可如果方順頤回來了,她依然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找他。

    張依巧到底在想什麼?她不知道這樣的行徑很可惡嗎?

    若方順頤知道了,一定會倍感心寒吧?

    “可我真的不知道他喜歡張依巧哪一點啊,她是長得不錯,挺可愛的,但我覺得她是個獨善其身的人,別人的事情都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對我表哥好,到底是因為我表哥本身?還是因為我表哥是她的男朋友?”

    “什麼意思啊?”她笑著問。

    不簡單!初桐不是聽不出她的意思,但她實在頗佩服這小孩,竟然心思這麼地細膩,連這一點點的差距都能夠察覺出來。

    “如果喜歡我表哥本身,應該會有愛屋及烏的心態,對他的親戚朋友抱以客氣友善的態度。但若是喜歡‘她的男朋友’,那麼她就只願意待他一人好,因為他是她的所有物。這就是張依巧給我的感覺,她面對我們的時候,笑容是有,但她一丁點也不想要參與我們之間的任何活動。”

    初桐微笑。是的,依巧的確是這種人,將你、我劃分得極為清楚的人……

    當初她倒追方順頤的時候,其實也是因為她認為方順頤是符合當一個男朋友、甚至是當一位丈夫的條件。

    或許沒有像阿志講得這樣嚴重;或許依巧對方順頤也有放不下的依戀,畢竟世上的事情不是隨便能夠劃分清楚……但是……

    唉,她管這麼多做什麼呢?

    依巧愛方順頤也好,不愛也罷。就算她如今背叛了他,目前為止,他們都是一對,不是嗎?

    “你啊,分析得這麼透徹作啥?乖乖讀書啦,你模擬考考爛了小心我打你。”她狀似兇狠地警告著,站起身,宣佈道:“好啦,我要走了。”

    “言老師啊,我常在想,如果你跟我表哥在一起就好了……”阿志跟在她後面嘀咕著。

    “不要亂講話,感情哪有這樣隨便亂譜的?”她一邊下樓,一邊無奈地笑著。

    她又何嘗不希望跟他在一起呢?

    若能夠分享他生活的所有喜樂、所有點滴……該有多好。

    “你不喜歡我表哥啊?他很優耶。”後頭那只九官鳥持續發聲著。

    唉,這孩子八卦起來怎麼跟女孩子一樣?語氣還跟自家小妹差不多。初桐有些哭笑不得。

    “對啊,我很優耶。”

    才踏下最後一階,便有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附和道。

    初桐有些震驚地對上那她思念了幾百個小時的眼睛……然後在下一秒感到十分慶倖她沒有白目到去回答阿志那個喜不喜歡的問題。

    “你不是在台南嗎?”她上前幾步,問道,覺得自己的腳步有些急切。

    像是……想要奔向他……

    “提早回來了。”

    “依巧……知道嗎?”

    方順頤臉色微微一變,但隨即又掛上微笑回答。“我確定她是不知道的。”

    他讓張依巧知道他的行蹤要做什麼?

    初桐微微皺了下眉,雖然此刻的方順頤笑笑的。但她不是沒有注意到,方才他的嘴角有一抹不以為然的冷笑。

    這樣的發現讓她心著實震了一下。

    她知道他是有脾氣的,但她以為提起依巧的時候,他頂多是露出一絲絲無可奈何,並不會有任何帶著貶意的表情出現。

    怎麼了嗎?

    “你是怎麼來的?”他看著她些微的疑惑,只是這樣問著。

    “我……坐公車。”

    今天她的車子送修,所以改搭大眾運輸工具。

    “我載你回去。”他拿起一旁的車鑰匙,不容拒絕地說道。

    “好……”今天的他不太對勁,讓她連稍微遲疑的空間都沒有。

    “阿志,你爸媽出去買個東西,待會就回來。”他轉身對後頭那個也有些愣住的小孩說道。

    然後,便和初桐相偕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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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00:26: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第一次,他讓她感到忐忑。

    不是因他的靠近、因他的聲音在耳邊環繞而引出的心慌和狂烈心跳,而是另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

    她知道他不是像她大哥那樣和平為上的角色,他對她也像平常那般溫和。但她卻覺得今天的他,有些強勢。

    她偷偷瞄了眼開車的他。

    才正因為他那看似平和的表情而稍稍覺得安心了,他卻在下一秒偏頭看她,而且毫不放鬆地牢牢地捕捉住她的視線,與她四目相接,讓她無所遁形。

    “怎麼了?”他微笑。

    “不,沒什麼……”她沒料到他會這樣轉頭看他、還這樣犀利地望著她。只能愣愣地回答,眼睛頓時不知道要擺哪里。

    今天的他,怎麼這樣給人壓迫感?

    這是他的本性之一嗎?

    “天氣轉涼了,你穿這樣不會冷嗎?”他的視線回到前方,一邊這樣問著。

    “還好。”事實上,因為緊張,所以她覺得很熱……唉呀,還是快點找個話題吧──“依巧說,你去南部找你母親?”

    “嗯,她身體不適,我去看她。”他回答她的態度很溫和,還多了點他也說不明白的因子。

    “我本來以為你們住在一起。”

    他搖搖頭。“她改嫁以後,我就一直住在阿姨家。我繼父也不太喜歡我去找我媽。”

    她小心注視著他的表情,怯怯地問:“你……不高興她改嫁?”

    糟糕,她這麼多事做什麼?探人隱私嗎?

    他沉默了一下,不是因為不高興她的詢問,只是單純地思考她的問題。

    “其實……也無所謂高興不高興,畢竟我和我繼父並不熟。或許當時是有些排斥的吧,但現在想想,她的確需要一個人陪伴,如果她能夠從我父親帶給她的傷痛中走出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對不起,我又多問了。”

    他又微笑地看向她,帶著一絲從未見過的縱容。

    “不要緊的,我也希望能夠多瞭解一些你的事情,所以你過問我的事情、想要知道我的事情,我不會介意,反而很高興。”

    是這樣嗎?

    他想要知道她的事情啊?

    還高興被她探一些隱私、問一些八卦?

    他說這樣的話、還有他那樣的表情……是代表著什麼呢?

    初桐覺得有些開心,又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傻傻地帶一點謹慎地問道:“你想要知道什麼呢?”

    “就從你的家人開始好了,我只知道你有幾個兄弟姊妹,還沒聽說過你父親母親的事情。”

    “我父親……其實就跟普通家庭的父親沒有什麼兩樣吧?很關心我們、很疼我們。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我對於有母親是怎樣的感覺一直是很模糊的。”

    “咦,那子寧?”

    “子寧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我父親在外頭有很多情人。子寧的出生算是一個意外,本來大家都不願意接納她,可是看到她這麼可愛,又加上她母親也是難產去世,沒有一個人忍心放她自生自滅。”

    “你家兄弟姊妹這麼多,一定很熱鬧。”

    他幽遠的目光像是在揣摩這樣的情景感受。

    她點頭。“嗯,是很熱鬧沒錯,現在又加上我大嫂和姊夫,每次家庭聚會都很溫馨。”

    “等到你哥哥姊姊都有了小孩,就會更熱鬧了吧?”

    “是啊,我很喜歡小孩子,光想到滿屋子的小不點爬來爬去、跑來跑去,便覺得很開心。”

    “你很喜歡小孩?”他又瞥了她一眼。

    “我們家人都很喜歡小孩。”

    “我也是,而我本來以為依巧也會喜歡。”

    他這樣隨口提起,語氣中已經沒有像是以往那樣含著淡淡的遺憾,僅像是在說一件他人的事情。

    其實……他也是知道的,以依巧凡事以自己為重的個性,不會是一個稱職好母親。

    那生了孩子又有何意義呢?

    “各人喜好不同嘛。”她有注意到他方才的語氣,雖然覺得奇怪,卻不願意多想,只是輕易地將這個話題帶過。

    “真羡慕你有很多家人。”

    “跟愛你的人在一起就很溫馨啦,其實不需要很多人的。”她繼續打著圓場,不想要看到他那複雜的情緒,他的語氣有些慌亂。

    “的確。”他笑了笑,別有深意地笑望了她一眼。

    初桐又是一驚。

    他那眼神,像是在說她就是那個與他一起製造溫馨的人一樣……

    是這樣嗎?還是她誤會了?

    之前的他從來沒有這樣過,他這個人,在情感的表達與態度用詞上,都是十分謹慎不逾矩的,讓人誤會的話也絕不會說。

    唉唉,是你自己“居心不良”,想太多了吧?

    人家不是這個意思的。

    “一起去吃飯。”他突然這樣宣佈著

    “啊?”她看向他,想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才正說他正常呢,他又說出怪異的話。

    “已經六點多了,你肚子不餓嗎?”他用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度回應她,像是覺得現在兩人去吃飯,是再自然不過的了。

    “呃,我來之前有吃甜甜圈。”

    他皺眉。“甜甜圈怎麼夠?你太瘦了,要多吃一點。”

    “我並不瘦,我的肉都在看不到的地方。”她抗議道。

    “每個女孩子都這麼說。”他笑著,不以為然,接著又間道:“你喜歡吃海鮮嗎?”

    “喜歡。”她看她也只能這樣坦白地回應了,今天的他,是不容許別人說一個不字的。

    “那我們去清水吃海鮮,那家店很簡陋,可是海產很新鮮,又很便宜。你會在意在不高級的地方吃飯嗎?”

    “不會。”

    事實上,她不僅一點也不在意,反而很期待……

    ***

    或許是因為他先前把這家店講得太過破爛,所以當他們開了好長一段路到了這裏的時候,初桐覺得這家連招牌都沒有的海產店沒什麼好嫌棄的。

    不過就是像普通的小吃店嘛,她又不是那種非大餐廳不吃的人。

    她站在店門口四處張望著,而方順頤則是在門口跟廚房裏頭的老闆討論今天的菜色。

    “然後再一盤冷筍和炒麵。量不要太多,不要太油、太鹹,不要放味精。”他交代完,轉向她。“來吧。”

    “這家店比我想像申的好。”她笑著說。

    幸好他也不是愛吃重口味的人,她的胃沒有辦法消受太刺激的食物。

    “哦?那心理建設的確是有效果的。”他低笑著,看了眼店裏的人聲鼎沸,轉頭對她說道:“我們上樓去。”

    她跟著他走上狹窄的樓梯,一邊問著:“你常來?”

    “以前常來,這是學長介紹的,我們總是一大夥同學跑來這裏。”他回答著,率先走上二樓的他伸手開了燈。

    她遲一步踏上二樓,看了看那幾扇老式的窗戶,覺得很新鮮,然後也幫著拿餐具擺上。

    他們挑了一張比較小的桌子坐下,初桐又四處看看。“只有我們啊。”

    “那不是挺好的嗎?比較不吵。”他將電風扇打開,拿了兩個杯子,開了一瓶啤酒。“你喝嗎?”

    “一點點。”她遞出杯子,讓他倒了三分之一杯。

    “我第一次帶依巧來的時候,她嚇壞了,一直覺得自己會中毒。”

    她輕笑著。“所以就沒再來過了?”

    “是啊,我一個人來沒意思,也因為忙,就很少再來了。對了,我已經確定會在蘇醫師那邊上班了,經過這幾個月的協調,總算訂下來了。”

    她有些驚喜,然後輕聲問道:“和依巧的協調?”

    “不是,是各個診所上班時間的協調。”

    “喔。”她敏感地覺得事情不太對勁。“你會想要自己開一家診所嗎?”

    “我很想,但錢是一個最大的主因。蘇醫師再不久就要退休了,到時我會考慮將他的診所買下來。”

    “依巧知道嗎?”她一問出口,便發現到他眼中的異樣。於是遲了兩秒後,大膽地猜測道:“我們今天……還是別談她比較好,對不對?”

    如果能,她也是不想要談論到依巧的。

    更不想要看到他對她露出任何一丁點的眷戀。

    她想和他有屬於他們自己的話題……

    他笑了,很欣賞她的聰穎。“對,我們今天不談她。”然後指著端上來的炒麵道:“先吃吧。”

    她一邊夾著,突然覺得四周實在是太靜了。明明樓下挺熱鬧的啊,為什麼那喧嘩聲沒有辦法傳上來呢?

    這樣的靜,讓人有些彷徨和不安,但也有說不出的溫馨。

    就這麼與他相距不遠地坐著,偶爾的閒聊,什麼也不用顧慮,多好……

    ***

    “呵!我醉了!”

    走出海產店,初桐抬起頭,沖著滿天星斗和一彎明月輕聲嚷著,帶著滿滿的歡娛情緒,呵呵地笑著。

    她本來酒量就不是很大,可是海鮮配上啤酒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便忍不住多喝了點。

    或許也是因為和他聊得很開心吧?

    她一直知道她和他是合得來的,可沒想到他們連興趣喜好都很接近。

    話匣子一開,更是高興了。

    “言老師,我不知道你這麼能喝。”他跟在她後頭低笑著,覺得她這樣難得的可愛模樣十分逗趣。“幸好是我開車。”

    “方醫師,你這樣說就不對了,還不是你一直猛灌我這個弱女子。”她轉身,一邊倒著走,一邊甜甜地咧嘴笑著。

    方順頤微微頓了下,沒有料到自己會這般癡迷地望著她。

    她這樣毫無保留的笑容,是多麼地甜、多麼地美、多麼地純粹……讓人情不自禁……

    他疾步上前,輕易地便拽住她的手腕、將她的身子往懷裏帶。

    “順、順頤?”他這樣的舉動,讓她覺得酒醉都要嚇醒了。

    “有車。”他頓了下,聲音低低地解釋,把方才恰巧經過的車當作藉口,但灼熱的眼光卻始終停留在她微啟的豐潤朱唇上頭。

    “喔……”她不敢亂動,只能望著他、只能這麼應著。

    他是為了她的安全才這麼做的嗎?

    那此時此刻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代表什麼?他仍不放開她又代表什麼?

    而她……在期待什麼、盼望什麼?

    他手掌的溫度、他的氣息熱切地環著她,讓她覺得全身散發著暖熱……

    “上車吧,弱女子。”他略移開眼,放開她,這麼說著。而那滿滿的溫柔卻在他開口的瞬間釋放,抵去了那些原本的尷尬。

    啊……好可惜。

    頭腦已經有些昏沉的初桐閃過這樣的想法,乖乖地上了車。

    他剛才……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有吻她的衝動呢?

    不可能的,一定是真的有車。他不可能會有這種把持不住的時候,以他以往的作風,他連想要抓住她的衝動都會強壓下。

    但他……對她的心意,是否跟她對他,是一樣的呢?

    她不敢想,也不願意想。

    但,是怎樣的事情讓他的態度改變了呢?他所有的舉動,都讓她覺得不解。

    方順頤又看看初桐,後者將椅子稍稍往後傾,選了個舒適的姿勢,然後露出愉悅的笑容。

    好險她酒品不錯,他這樣想著,發動了車子。

    “我四妹最近在學車。”她看著他說道。“她好像很緊張,一直學不好。真奇怪,她踩縫紉機一流的,卻不會踩油門。”

    “踩縫紉機的時候,只有車針會跑啊。踩油門,自己也會跟著跑。”

    “好像也是……”她溫順地應著。

    “也不一定要會開車啊,嫁個有錢人,出門就有人接送了。”他打趣著說道。

    “我妹是那種會在家裏相夫教子、打毛衣給小孩穿的賢妻良母。”

    “你結婚以後會待在家裏面嗎?”

    她轉著眼睛想了想。“會吧,沒什麼比家庭更重要的了……在下個路口右轉,謝謝。”

    她半眯著眼睛,伸長了手指示著。

    “你家是往這個方向嗎?”他看她好像醉眼昏花、不太可靠的樣子,於是再度確認道。

    “不是……”她搖頭。

    “啊?”他差點踩下煞車。

    “那是我二姊跟我二姊夫以前小倆口恩愛的地方,現在空著……”她不疾不徐地回答,順便補充:“她那時候隨便挑了間房子搬出去住,因為她不想要有被包養的感覺。”

    無意間知曉人家親密事的方順頤有些尷尬地咳了咳。“你要在那裏過夜嗎?”

    “嗯,我這樣醉醺醺地回去,會給甯兒樹立一個不好的示範。”她逕自笑彎了眉眼兒,平常的嚴肅不可親消失殆盡。

    到時候小不點跟她吵著說也要喝酒就慘了。

    啊……可是這麼一來,就要跟他提早五分鐘分開了耶……哎呀,真令人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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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00:26:3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住幾樓?”

    停下車,方順頤一手擱在排檔上,一邊轉頭看她。

    她伸出手指給他看──八樓。

    “我自己上去就好,謝謝你。”

    即使有些醉了,她該有的禮貌還是都不會少的。

    “沒問題吧?”他實在有點擔心,卻又覺得她這樣有趣得緊。

    “沒問題的。”她半眯著眼睛,握緊拳,非常有把握地說道,然後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謝謝你帶我去那麼棒的海產店。”

    “只可惜沒能請你。”

    這個女人實在不簡單,即使有些醉了,搶帳單的速度比男人還快,三兩下就把錢掏出遞給老闆,差點變成她請他。

    好在最後兩人各退一步,五五分帳。

    “無功不受祿嘛。”她笑著,彎下身從車外半探頭進來,對他伸出手。“握個手吧,好朋友。”

    他溫文地握住她那比他小了一號的柔嫩小手,卻不願意承認“好朋友”這三個字……

    “晚安。”他道,然後看著她上樓。

    ***

    開門、脫鞋、關門,這一連串的動作卻在按下電燈的開關時,斷了流暢。

    “唉呀,停電耶。”初桐有些鬱悶地看著滿屋子的漆黑。

    這樣的黑……讓人倍感寂寞啊……

    如果……如果……他能夠留下來陪她該有多好?如果她有正當的理由讓他為了她留下來,該有多好?

    可她從來就不是他的誰,憑什麼呢?

    即使……她好喜歡他、越來越喜歡他,也只能深藏心底。

    喝酒有助於多愁善感嗎?為什麼她方才還好開心的,現在又低落了起來?

    “浴室裏面好像有香香的蠟燭……”她一邊喃喃地道,一邊拖著腳步往浴室走去,想拿以前姊姊他們小倆口泡鴛鴦浴的“助興用具”。

    才走到一半,外頭突然有人大聲地拍門,不銹鋼門“碰碰碰”地響著。

    她想也沒想地就回頭去開門,幾乎可以說是迫不及待的。

    是他嗎?

    她拉開大門,透過玻璃看著門外的他,覺得方才被他摟著的那股激動又回來了,她直視著他溫和的雙眼,愣愣地問道:“怎麼了?”

    “你的手錶掉在我車上,好像是因為鏈子斷掉了。”他拉過她的手,將手錶放到她手心上。

    “謝謝……你可以打電話給我,我下樓去拿就好啊。”

    “呃,這個方法我倒是忘記了,想也沒想地在大馬路上回轉。”他瞄了下她身後的烏黑。“停電啊?”

    “是啊,好像不是整棟大樓,電梯還會動呢。”她有些無奈地皺眉。

    “不會有事吧?有沒有手電筒什麼的?”

    她點頭。“有蠟燭和打火機。”

    “那就好。”他看起來比較安心了。

    兩人對望著,都抿了下唇、客氣地笑了笑。就在他準備開口說要離開之際,她搶先道:“再留一下好不好?”

    人家說借酒壯膽,她言初桐或許是最佳案例了。

    “什麼?”他壓根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要求。

    他們都是很小心、很知分寸的人,不是嗎?

    “再留一下,陪我說說話,待會再走……”唉,她實在是太大膽了。“還是你有事?有要找其他人?”

    他眼中閃過一絲說服自己留下來的意念。“我……沒事,也沒有人要找。”

    只是陪陪“好朋友”說說話、談談天,又何妨呢?

    他也……捨不得離開啊。

    “那就進來吧。”她將門拉大,讓貴客進入。“你等我一下喔,我去浴室拿蠟燭。”

    “小心不要撞到東西。”他在後頭提醒道。

    “安啦。”她應著,沒有一會就回來了,在客廳的玻璃桌前面盤腿坐了下來,在蠟燭下墊上一張紙。“你對有香味的蠟燭不會過敏吧?”

    “不會。”他也坐了下來。

    她“啪”地一聲點上打火機,將蠟燭點燃,不自禁地望著火光讚歎道:“喔,好漂亮。”

    然後爬上後頭的長沙發,側躺下來,將小椅墊抱在懷裏,看著他。“來吧,說你的事情給我聽。”

    “床邊故事嗎?”他打趣地問。

    “你如果要說小紅帽的故事,我也不會有意見的。”她看著他,燭光照個他的側臉,看起來好英俊、好令人心動……

    又好令人心碎……

    “你這樣突然提起,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不然……就說說你初遇依巧的事情吧。”她挪了挪身子,選了一個舒適的姿勢躺好。“雖然我們說好今天不談她的,可是我想要聽聽你的版本。”

    “她是怎麼說的?”

    “她啊,都只是說個片段片段的,不夠完整。”

    “嗯……大一的時候,她的朋友和我的學長是一對,所以我們因為這層關係而間接認識,然後,她就很熱情地常來找我。”

    “對,我知道她是倒追。那你是為什麼被她吸引呢?”

    “被她的單純吧。”他想了想又繼續說到:“覺得像她這樣可愛沒心機的女孩子很討喜,便不知不覺地被吸引了。我的生活充滿著她,她的笑聲、她的快樂、她的撒嬌和偶爾耍賴……或許我也有些大男人主義吧?覺得被依賴、被需要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變得越來越在意她,因此更努力地充實自己,希望能夠給她好日子。”

    “你人真好。”她低低地說出這句未經過任何一絲修飾的話,說出口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她笑了,卻又好想哭。“我想,她有一天會明白的。”

    睡意陣陣襲來,她半眯起眼睛,覺得眼角有些濕潤。

    明明累了,但心疼和難受的感覺還是這麼的清晰……

    心疼他的一片苦心成了空,難受她只能站在一旁,什麼也不能做。

    為什麼她不是那個可以為他流淚的人呢?為什麼她不能擁抱他、分擔他的難過呢?為什麼她愛他愛得這麼辛苦……

    她心中那股強烈的欲望,總是和她的道德感互相拉扯著,讓她覺得進也不是、退亦不是……

    兩難二字,牽扯出她太多的感慨和遺憾。

    “我也曾經這樣想過,可沒想過這個‘有一天’會這麼久。”

    “是嗎?你後悔過嗎?後悔選了她……”

    她覺得她似乎說了什麼不應該說的話,覺得這樣單憑著意識說話,好像有些危險……

    “我不知道。”他低低地回應,目光轉向她。

    “你騙人。”她合上眼睛,帶著一絲淒苦的笑容指控著。

    她真的困了……

    好像隨時要睡著了……

    “那麼你知道答案?”

    是蠟燭的香味嗎?為什麼她覺得糾結的心緩緩地松了?全身輕飄飄的,安心了也踏實了……

    他的聲音好像近了些……還是遠了些?她分不清了,只是好像依稀牽住了一隻溫暖的手……

    只是好像,有人吹熄了蠟燭……

    只是好像,有人抹去了她眼角的淚水……

    只是好像,有個柔軟帶著溫度的東西,輕觸上她的唇……

    ***

    一個穿著睡衣的小小身影抓著熊寶寶踱進了客廳,看了看那個坐在沙發裏看電視的女子、再看看電視、再看看女子,然後好疑惑地間道:“三姊,你被炒魷魚了嗎?”

    這是她長久以來一直很好奇的事喔。

    “啊?這麼晚了你不去睡覺,在這裏問什麼笨問題。”初桐將電視轉小聲,看向自家小妹。

    “你最近都好閑喔,甯兒看了好不習慣。”說來說去,會問笨問題,都是姊姊的錯。

    “我只是沒課的時候不會亂跑,像個學生一樣準時回家,並不是被開除。”她耐著性子同小不點解釋,深怕她的小腦袋瓜又會胡思亂想。

    “那以前沒課的時候,你都去哪里了?”小臉蛋上頭滿滿的都是問號。

    “去哪里了啊……”初桐有些心虛地想著這個問題。

    以前沒課的時候,她都待在補習班讓學生問問題,順便幻想著能不能很幸運地在出補習班的時候,遇上方順頤……

    可是……自從半個月前那天她在早上醒來,發現自己連衣服都沒換就在沙發上睡著、發現桌上那燃了一半的蠟燭,卻想不起來前一天晚上在睡著前發生什麼事、只想起自己邀他進屋陪她……

    自此以後,她便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方順頤。

    尷尬死了,她竟然大膽地邀請他進來。

    她竟然要他陪她到她睡著為止……厚,這是什麼不要臉兼沒節操的要求?

    就算不提那些道德規範和禮節了,光想到有人看到她睡著的樣子,她就覺得尷尬到不行。

    還有、還有……為什麼她覺得有人吻了她呢?

    為什麼會有這樣詭異的感覺呢?

    “姊……大哥說,遲疑越久,說謊的嫌疑越大喔。”

    “我哪有遲疑,我只是想到其他事情上頭去了,姊姊年紀大了,甯兒你要多體諒我。”

    “三姊那麼年輕貌美,怎麼會老?”甜言蜜語從一臉天真的小娃兒口中出來,特別受用。“說嘛,以前去哪里了?”

    “就待在補習班裏面出考題啦、幫學生解題啦,沒什麼。”

    “不是跟帥帥的牙醫出去約會喔?你有一次沒有回來睡覺覺耶。”好失望喔,三姊,也不跟二姊學學,生活實在一點刺激都沒有。

    初桐扮了個鬼臉。“你想太多了啦。”

    這小不點如果知道自己歪打正著,一定會很樂吧?

    唉,她跟方順頤之間真的不能再這樣了,要確確實實地保持距離!

    畢竟……畢竟跟他交往的人是依巧。

    即使她知道依巧欺騙他的事,但她還是不能趁虛而入,更不能讓他冠上一個“不忠”的罪名,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躲著他。

    躲他很容易,她跟他生活上唯一的交集,只有阿志那邊的家教。

    而因為阿志那邊的課一直沒有固定的時間,她剛好又知道他上班的時間,因此要避開他也不是難事。

    除非……他想盡辦法要找她。

    這沒道理,不是嗎?她又不是他的女朋友……

    而事實證明,他也只是在她決定開始躲他的前幾天,打過電話給她,她沒有回覆。再來也就沒消沒息了。

    “我們去散步好不好?”一旁望著發呆的初桐的小不點突然提議道。

    初桐回過神,白了她一眼。“你是小狗啊,還要人家遛,去睡覺啦。”

    “才九點多,我睡不著。”小不點露出好無奈、好可憐的模樣。

    初桐皺了下眉,瞄了下時間。“好啦,就去附近走一走,一分鐘之內你沒有換好衣服帶上外套,我們就不去。”

    “耶!”小不點好樂,以跑百米的速度狂奔進自己的房間。

    ***

    好冷。早知道就不要一時心軟……

    初桐搓了搓手,蹲下身將甯兒的外套拉緊、連衣帽戴上。“會不會冷?”

    “不會。”小不點好乖巧地搖頭,然後更乖巧地建議道:“可是買個關東煮會更好。”

    “你這小鬼頭實在有夠會敲竹槓的,別想,這麼小就養成吃消夜的習慣不好。小心你以後變成小胖妹。”

    “好冷……”方才說不冷的小不點如今開始哆嗦起來。

    “你少來,你當我很好騙啊?”初桐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冷的話我們就提早回去,免得著涼。”

    “厚!好熱喔!”小不點拉拉領口,像是冒著汗似的。

    “夠了喔。”她捏了捏小不點的臉頰,牽著她繼續在紅磚道上慢慢走著。

    有台車靠著紅磚道旁邊停下,初桐本來不甚在意的,但當看到車主將車窗降下來的時候,便不得不多看兩眼。

    然後……

    “是帥帥的牙醫耶。”旁邊那個小不點適時地作了注解,還好熱情地揮動著小小的手。

    初桐雀躍的心,還是不免冒出了小小的感慨。

    唉,這個城市真的有這麼小嗎?小到她隨便在自家附近的小路走一走,也會遇上他。

    “散步嗎?”他半探出窗外,問道。

    “遛小孩。”小不點搶著回答。

    方順頤笑了起來,熄火下車,目光鎖在初桐身上。“有一陣子沒見了。”

    “是啊。”她穩住狂飆起的心跳和心虛,淺淺一笑,卻是個過度甜美的笑容。

    唉,她能夠裝出一副很正經的模樣,可是她的笑容卻又洩漏她的情緒,真是太糟糕了。

    “你下班經過?”她問道。

    “嗯,待會要去附近辦點事情。”他走近她,也送還一個笑容。然後低頭看著仰望著他的小不點,摸了摸她的頭。“子寧有沒有乖乖刷牙啊?”

    “有啊。”小不點回答得好大聲,實際上好心虛。

    辦點事情……這麼神秘……

    初桐發現自己竟有些怨起他的不坦白起來了。

    她這是怎麼了呢?要跟人家保持距離的也是她,怪人家不輕易將話說明白的人還是她,真是的!

    “你……”方順頤的目光再度回到她身上,沒讓她有太多思考的機會,壓低聲音,帶著笑意間道:“你最近在躲我?”

    初桐嚇了一跳,沒料到他會問這種問題!

    “沒有啊。”她愣愣地回答。

    有!當然有!

    她躲他躲得有夠辛苦。常常車子剛開離阿志家,從照後鏡看到遠遠地、他的車駛進阿志家的車庫的時候,像個偷兒差點被抓似的嚇出一身冷汗……

    “你沒有回我電話。”他的語調慢慢的;笑容有些賊賊的,像是明知故問。

    “咦,你有打電話給我嗎?我的手機最近怪怪的,常常收不到簡訊,有未接電話也沒有紀錄。”

    將所有的錯都推到現代科技上吧,反正這是個科技掛帥的年代,也是個科技莫名其妙故障的年代。

    他這樣的緊迫盯人好不尋常!害她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原來。”他好像相信了,但他那別有深意的笑容,看起來只是不想要戳破她的謊言。

    “不好意思。”她滿臉愧疚地道歉,然後悄悄握緊拳,意志堅定地告訴自己:

    不論他對她有無心意,這個距離一定要保持。

    他們之間,不能再有任何的差錯。

    “怎麼會不好意思呢?”他看起來很寬宏,又和氣地笑了笑,道:“我有事情先走囉,兩位言小姐繼續散步吧。”

    “再見。”初桐抱著矛盾的心態同他道別。

    她一方面希望他多待一會,另一方面又因為尷尬而不希望跟他共處同一個空間太久。

    “掰掰。”小不點依然熱情地揮著手,然後目送著車子駛離,抬頭望著初桐,又有問題。“帥帥牙醫是要去辦什麼事情啊?”

    “我怎麼會知道呢?”

    “說不定是去找女朋友‘辦事情’。”小不點眯起眼睛,像是經驗老道地猜測著。

    初桐大驚,不敢相信一個七歲的娃兒竟然會有這麼“先進”的資訊。“這誰教你的?!”

    “我只是將上次二姊和姊夫的對話套來用而已啊。”仍是好無辜好單純、像是完全不受污染的小天使,然後很有求知欲地問道:“那三個字是什麼意思啊?”

    “等你長大就會知道了。”

    “喔,那就一定是色色的事情。”

    初桐打算不再理會這個頭腦結構複雜的小不點。

    “辦事情”啊……唉,將“欲望”二字和方順頤連接起來,真是好讓人臉紅心跳啊……

    可卻又是好惆悵的事情。

    唉……她最近歎氣的次數好像越來越多了?

    “帥帥的醫生又回來了耶!”小不點突然這樣嚷著。

    初桐愣愣地抬起頭,看著那台原本應該要駛遠的車又折返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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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00:26: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還沒來得及想“為什麼”,方順頤已經再度下車,朝著她走了過來。

    一步、兩步、三步……

    初桐盯著持續向她前進的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興起了要往後退去的念頭。是因為他走的很快嗎?還是因為現在的他,讓人覺得有些……危險?

    她的心敲起這樣的警訊,可是她卻隨即發現她壓根無法動彈,只能直愣愣地看看他離她越來越近,然後,在她面前站定。

    他們的距離好近好近,似乎只要她略往前傾,便能偎進他的懷裏,似乎只要他低首,便能吻住她……

    這樣的念頭讓她輕顫了下,覺得全身的細胞都突然不安了起來,只想逃……

    “我這裏有維也納愛樂的票,是這個星期六的場次,一起去?”他的聲音從她上方傳來,低沉的詢問著。

    是詢問,卻像是在問著一件他已經確定的事情。

    他知道她會答應的──他們同樣喜愛的事物很多,古典音樂便是其中一項。

    “星期六……我有課。”她不太敢看他,卻不知道該如何移開視線,只能這樣輕聲地道。

    “是臺北的課,不是嗎?演奏會也是在臺北啊。”他透著笑意的聲音提醒著。

    “那是七點鐘左右開始吧?我五點多下課,會不會來不及?”她又這樣問。

    唉,她的問題都很實際,可是他會不會覺得她很迂回、很不乾脆?

    “一定來得及。”他手半插在口袋,語氣沒有絲毫的不耐煩。“我可以前一天先訂好餐廳,你一下課我就去接你方案很多,絕不會遲到……”

    一旁的小不點也騷動了起來,跳啊跳的,舉高了手嚷道:“去嘛去嘛,甯兒要吃臺北百貨公司樓下的泡芙!”

    太多的問題和語句同時出現,讓初桐突然覺得不安煩躁起來,一手制止了小不點,吐了口氣,用力地抿了抿唇後,又問道:“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你找不到其他人跟你一起去嗎?”

    方順頤頓了下,笑了,明亮銳利的眼睛牢牢地扣著她的視線,蠱惑般地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那依巧呢?不找她嗎?我們一起……適當嗎?

    初桐望著那似乎透著什麼深意的眼睛,不禁這樣想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

    站在偌大的更衣室的大鏡子前面,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後,初桐不得不承認──對於演奏會的邀約,她是很期待的。

    否則,她怎麼會如此費心打扮?

    他開口約她的那天晚上,她失眠了,一直想著他為什麼會想要約她、為什麼會用那種似乎毫不忌諱的態度約她……

    是因為他認定他們之間是“朋友”嗎?還是其他的原因?

    她不願意去細想,可思緒卻一直在這樣的問題上徘徊不去。

    他們不可能是朋友的!

    她很清楚那只是自欺欺人用的詞語,但即使心裏清楚,每次想到這樣的事實,卻還是讓她覺得很可悲……

    然後,接下來的那幾天,她便這樣一邊期待著、一邊潑自己冷水地迎接星期六的到來。

    初桐覺得她快成為那種自己最不想要成為的人了──那種會因為感情事而時時傷神的人,那種喪失理性的人。

    對方是自己朋友的男朋友啊……她這是在做什麼呢?趁虛而入嗎?

    或許她真是在自欺欺人吧?她裝得好像無法拒絕,其實……她是根本就不想要拒絕。

    ***

    方順頤坐在服飾店裏的沙發中,閒適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緊掩的更衣室門上。

    他才在前往她補習班的路上,她便打電話來告訴他,有些結巴地說她已經吃過晚餐了,現在在某家店裏面換衣服,她說那家店的店長是她的朋友,很擅長編各種不同的髮型……

    他聽完她一連串緊張的話語後,只是平和地跟她說“慢慢來”,實際卻比這樣的語氣開心很多。

    她的裝扮一向是俐落大方的,很高雅好看,但卻不像依巧那樣總花很多時間在小細節上,那她的費心打扮應該是因為很重視他們這次的約會吧?

    待會出現在眼前的會是怎樣的美景呢?他已經期待很久了。

    他期待的事情很多──他期待能夠隨時看著她每一絲情緒的透漏,猜著她每一分心思;他期待能知道更多有關她的事情、更明白她是個怎樣的人;期待能夠隨時和她在一起……

    他不是沒看見她的煎熬、她眼中閃著的問號和困惑,但他不能多解釋什麼,至少現在不行……

    “請喝茶。”一名店員端著笑容,將冒著煙的綠茶放在他肘邊的玻璃桌上。

    “謝謝。”他看了她一眼,禮貌地笑了一下,視線再回到原本注意的地方,然後,有些驚訝地笑了。

    眼前的美人穿了件深藍色的禮服,裙擺和衣領都閃著銀白的光,肩上圍著白色的披肩,看起來既成熟又高貴。而那對原本明亮的雙眸,也因為這些裝扮而變得更加深邃迷人。

    也讓他原本已經不甚安定的心,騷動了起來……

    他微笑著站起身,朝她走去。

    “很奇怪嗎?”初桐有些不自在地提了提裙擺,淺笑著問他。

    她當然不是第一次著這樣正式的衣服,也不是第一次這樣被盯著看,但此刻卻覺得渾身不對勁。

    一旁的店長朋友幫她戴上項煉,一邊說道:“怎麼會奇怪?漂亮極了。”

    “真的很漂亮。”他站在她身旁,低嗄的嗓音輕輕地肯定道。目光在她身上無法移離。

    “謝謝。”她抿了下唇,望了他一眼。“你這樣也很好看……”

    她從他的眼中瞧出了驚豔,也瞧出了一些她不太明白、不太敢深究的情緒。他最近常這樣瞅著她,讓她心跳加速、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我也就只是普通的西裝打扮。”他笑著,輕撥去她肩上的幾根發絲。

    “不是每個人穿西裝都好看。”她接過朋友遞上的小提包、輕聲道了謝,一邊這樣道。

    他的肩膀很寬闊,將西裝撐得挺挺的,看起來很瀟灑帥氣、很有型。

    “走了吧?”他問。

    “嗯。”她點頭,跟上他的腳步。“你吃了嗎?”

    “來的路上吃的。”他給她一個微笑,卻又隨即移開目光,幾不可察地緊握了下拳,才道:“你如果肚子餓的話,我車上還有麵包。”

    “還是不要好了,這件禮服很合身,待會把它撐破了,我就糗大了。你車子停在這附近嗎?”

    “嗯,就在前面。”

    “我也是,可是……我們還是坐計程車去吧?要找停車位恐怕會有點麻煩。”

    “也好。”他簡短地回答,沒有再說話,抬手招了計程車,上前幾步替她將車門打開,待她將裙擺攏進車內後,輕輕地關上車門。

    ***

    他今晚一直很安靜,她意識到這一點。

    從上車以後,他便很少說話,僅是很溫和地回應她的話,眼睛始終直直地望著外頭的路況。

    他們之間從沒有這樣的!他甚至都會主動找話題!為什麼突然這麼冷淡?

    進了音樂廳、坐定了等節目開始,他也沒說什麼。

    她一直覺得這樣並肩排排坐,常會不小心觸碰到手臂,所以很小心地拿捏和他的距離,誰知道他比她更小心,從頭到尾都坐得直挺挺,手臂完全不往扶手上擱。

    她知道他一直很君子,但他這樣不自然的舉動讓她覺得他……有些冷漠。

    初桐抿了下唇。

    她真蠢,他們之間明明就不可能,她還傻裏傻氣地費心打扮,結果他根本就不看她一眼。

    她覺得好窘,前半場的演奏會她還能夠專心、盡興地欣賞,可是到了下半場的後二十分鐘她已經完全被自己的情緒淹沒了。

    現下,兩人坐在計程車後座,也是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偷偷瞥了他一眼,發現他正冷冷地看著窗外。

    他是基於一時衝動、是因為沒人有時間跟他來、白花了票錢可惜,所以才會找她吧?

    “你們是去聽演奏會嗎?”前座的司機問道。

    “嗯。”他們兩人齊聲應道。

    “你們是男女朋友嗎?”再發問。

    這次兩人也是一齊回答──“對。”“不是。”

    初桐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他是怎麼了?竟然說他們是一對。

    何必對外人說謊呢?就算怕對方囉唆什麼,也不應該說這種謊吧?多難堪啊。

    “到底是不是啊?”司機笑著。“啊我知道了,是這個男的想要追你對吧?所以已經認定你是他的女朋友了。”

    “不是,我這個朋友最愛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他知道我交不到男朋友所以故意要取笑我。”初桐直直地看著方順頤,帶酸挾刺地說道。

    而她的直視和酸言酸語卻只引來他的不以為忤。

    他瞥頭望了她一眼,而她卻在這時候被引出了隱忍已久的怒氣,狠狠地、毫不保留地瞪了回去。

    然後,即使還是覺得很生氣,但也感覺心裏踏實多了、舒服多了。

    他最好因為她的態度而感到錯愕!憑什麼她要永遠當忍讓的一方?她已經忍太多的事情了!先是張依巧,現在是他,她怎麼就這麼倒楣?

    “麻煩前面停車。”她冷冷地道。

    瞄了下窗外,雖然她車子停在下一個路口,但她就是想要現在下車,不要再跟他待在同一個地方,尤其是這種太過擁擠的地方!

    她比他快速地掏了鈔票遞給司機,接過零錢後便開門下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想要儘快甩掉他。

    誰知道他沒兩三下就趕上她的腳步,還走得頗為悠閒,像是嘲笑她急迫的模樣似的!

    她咒著腳上那雙可恨的高跟鞋,臉色更難看了,冷冰冰地盯著前方,壓根不看他一眼。

    “你為什麼走這麼快?”他問得好雲淡風清。

    她不理他,連白一眼過去也懶了,當作沒聽見。

    “你怎麼了?”他的問句裏面沒有一點的不耐煩或是困惑,像是單純的好奇,語氣完全是一派地輕柔溫和。

    他不問還好,越問她越氣。始作俑者一點感覺也沒有,卻讓她氣得要命,真是可惡極了。

    她往前方她的車子那兒走去,按下遙控器,就要伸手拉開車門,後方卻有一個更強大的力道將車門抵住。

    然後還是那個輕淡的語調──“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的聲音離她很近,因為他幾乎要貼上她的身子了!他右手擱在門板上,將她鎖在他圍畫出的小小空間內。

    “你到底要做什麼!”初桐抓狂地霍地轉過身,卻差點撞上他,怒火因此又上升不少,她惡狠狠地瞪著他,卻突然輕顫了下。

    占上風的應該是滿腹怒火的她呀,可是當她對上那對雖然噙著笑、卻隱含著許多難解情緒和壓迫感的眼睛時,卻突然覺得有些膽怯。

    他這樣看著她、這樣鎖著她是做什麼呢?她好像能夠明白,可是卻如同她每次面對他有這樣表情的時候一樣──不敢去想。

    “是因為……”他又靠近了些,近到他的影子完全遮蓋住她的嬌弱,一邊用異常低沉的聲音問道:“是因為我這個晚上都不怎麼理睬你嗎?”

    她愣了下,看進他蘊著陰沈危險的雙眸,覺得心都慌了。

    正要開口說點什麼掩飾她的不知所措,他又問了,好慢好沉的問句:“知道我為什麼連眼睛都不敢放在你身上嗎?”

    他說“不敢”?是什麼意思?她知道的……可是……

    他的眼睛突然又閃過什麼,擱在門上的手掌突然往下滑,扣住她小巧的下巴,傾身便是一個毫不保留的吻!

    “唔!”初桐的背倚靠在車門上,什麼都沒辦法反應,所有的思緒全部被他的存在感所強勢取代。

    他的唇、他的手強迫地挑起了她每一絲觸覺,似火卻又若冰地襲擊著她。

    不行……他是依巧的男朋友……

    她的心底有個微不足道的細小聲音這樣提醒著,可是她輕嚷出口的那個柔嫩纏著喘息的聲音卻是說著:“會、會有人……”

    “不會,這裏很暗。”他低嗄的嗓音貼著她的唇回答,半睜著的眼睛對上她蒙著水霧的眸子,心頭又是一緊,再度吻住她。

    他怎麼敢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他對她早有不一樣的感覺,這件禮服又將她美好的曲線勾勒得完全,讓他每瞧一次,便揚起要她的衝動。

    他的口袋裏面有他一位朋友在臺北空屋的鑰匙,而她的車竟不偏不倚地停在那棟公寓的前方,也真不能怪他有這樣的想法了。

    初桐的手抵在他胸前,仰首回應著他。她覺得昏沉、虛軟,他在她腰間遊移、充滿情欲的手讓她不安恐懼、卻又不想要拒絕……

    他的手隨著吻的加深,來到她的身後,準確地摸到了拉鏈的頂端。

    “不行。”她察覺到他的意圖,嚇得想要躲開。

    但他不讓她如願,依舊霸道地摟著她,蠱惑般的低沉嗓音像是央求卻又像是強制的命令。“今晚留下來過夜。”

    “我們不可以這樣……”她閃避著、拒絕著,明知無法逃離卻不得不阻擋,好無助地望著他。

    “相信我……沒事的。”他溫柔地吻住她,企圖化解她的不安。

    怎會沒事?不可能會沒事……

    她明明知道,可是卻寧可相信他、相信他那句“相信我”,任憑所有外界刺激淹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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