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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玥]紅顏傾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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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51: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子玥-紅顏傾君

喂!他就要成親哪,
那天皇老子半路竟殺出亂點鴛鴦譜,
硬把驕蠻任性的公主塞給他,
讓准元配淪為可憐小妾,
他可是堂堂縱橫沙場的平西將軍,
怎能如此任人宰割?
就讓這金枝玉葉夜夜獨守空閨,
看看誰厲害?
沒想到她居然跟弟弟傳出不倫之戀,
甚至連總管也不放過!
揮不去綠雲罩頂,
她又企圖謀害懷有身孕的妾,
哼!看來後宮使壞的伎倆她全學著了,
他絕不可能讓她得到丈夫的愛,
可她竟帶著婢女投河自盡,
望著滾滾河水,不知怎地,
他心中湧起莫名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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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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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51:3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堂皇莊嚴的金鑾殿上,文武朝臣依著官階高低分列兩側,當今聖上高坐龍椅之上。

    今天的朝議已經告一段落,皇帝的眼光落在一位武將身上。那個武將雖生得並不特別高壯,且眉目俊秀有文臣之風,但一雙虎眸卻炯炯有神,精華盡蘊於內,使他散發出一股英氣,襯得他益發英姿過人、舉止不凡,在一干王公貴族中雖不致令人一眼鎖定,可卻是一名悍將,驍勇善戰、殺敵無數。

    皇帝嘴角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意。

    “衛卿,朕聽聞你現在還未曾定親,是否有意成家?”

    衛如豪遲疑了一下,揣測皇帝此問用意。

    但皇帝卻只意在為接下去的話作個開頭,並不真正在乎他的回答,於是不等他回話便接下去說道:“朕有意將永甯公主許配予你,衛卿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只是個客氣話,皇帝打的主意哪容得臣下說一個“不”字?衛如豪心下暗忖。

    殿上的眾臣聞言立即堆起笑臉向衛如豪道賀,恭喜聲此起彼落。

    哪知別人眼中天大的恩典卻令他皺眉不悅,只見他下跪,“啟奏皇上,末將已有意中人,近日將迎娶進門,恕末將無此福氣與公主結成連理。”

    皇帝聞言,臉色一沉。

    群臣見狀噤口不語,只在心中暗想,傻子!永甯公主可是皇上唯一的嫡親妹子,同母所生的情誼使得永甯公主成為後宮最受疼寵的公主,娶得她跟其他公主的意義完全不同,等於得到一面免死金牌啊!

    衛將軍卻將這天大的運氣往門外推,更甚者,萬一惹得皇上發怒,丟官事小,就怕累及家族永無翻身之日。

    說實話,朝中不乏王公貴族,比衛將軍適合的駙馬人選多如過江之鯽,皇上挑上他已經是他前八輩子敲穿七、八十個木魚的福氣了,他還如此不知好歹、不知惜福?

    金鑾殿上陷入一股緊張的氣氛,戰戰兢兢地等著龍顏未展的皇帝開口。

    半晌,皇帝緩了瞼色。

    “衛卿不因榮華富貴捨棄舊情,這一點令朕愈發欣賞。這麼吧,朕允你納該名女子為側室,你當擇日迎娶永甯公主!”

    群臣暗地抽氣,准駙馬納側室?

    未及娶妻便允納側,皇帝真這麼堅持將永甯公主嫁給一個不知珍惜好運氣的將軍?

    衛如豪似仍有話要說,可皇帝卻先他一步開口,“朕已做了極大讓步,衛卿應該再無異議了吧?”

    皇帝微笑地輕聲說道,看似無害實則蘊含無限警告。

    聞言,衛如豪心下一緊,如果他是孤家寡人,大可抗旨據理力爭,但他雙親仍在,這叫他如何說出一個“不”字?

    “末將謝皇上恩典!”最後他牙關一咬,磕頭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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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51: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場眾所矚目的皇室婚禮,觀禮人大多是朝中大臣,主婚人是當今聖上。

    平西將軍府冠蓋雲集,一時權貴全湧入了府中。

    屬於婚禮的熱鬧之後,賓客漸漸離去,留給新郎倌一方私密,識相的沒去鬧洞房。

    所以他們不知道,今晚的洞房花燭夜竟是新娘一人獨守空閨,花燭垂淚至天明。

    衛如豪一點都不想要“委屈下嫁”的公主,連新房都沒踏進一步便悄然離開平西將軍府。

    他今生只想要有一個相知相守的伴侶,而他已經找到那個人。

    他與蘇虹月結識五年,她總是安靜地陪伴著他,讓他的心有個休息的地方。

    她是那麼柔弱需要人保護,多妻多妾的悲劇他不願讓虹月遭遇,所以他立下誓願,今生的妻子唯虹月一人,未料永甯公主就這麼出現,打亂了他的人生,也讓虹月受了委屈。

    記憶深處妻淩妾的畫面仍如此鮮明,令衛如豪不自覺握緊雙拳,生怕畫面中的妾換成虹月;皇家公主一向驕縱,他不敢想像到時虹月會被欺淩得何等慘狀。

    他要鞏固虹月在平西將軍府的地位,告訴所有人,虹月才是他衛如豪心中真正的妻,而永甯公主什麼都不是。

    “如豪,你不回去……真的好嗎?”雖然很高興他的到來,但蘇虹月也不由得擔心永甯公主的反應。

    摟緊了身旁的她,衛如豪低聲安慰,“沒事的,你等著進我衛家門吧!”

    蘇虹月嬌嬌弱弱地笑了,模樣惹人愛憐至極,衛如豪見了忍不住覆上她的唇,輕憐蜜愛一番,疼惜地在她耳邊輕吟愛語,蘇虹月也嬌羞得曲意承歡,掀起另一波雲雨。

    ***

    一對大紅喜燭只剩堆堆燭淚于龍鳳燭臺,初升之日嘲笑般地代其大放光明。

    永甯公主李歡一夜未眠,卻不願示弱地強撐起精神。

    如果他想用這種方法來羞辱她,他辦到了,但她絕不會讓他看到她心裏的傷痕。

    宮女夏天一邊幫主子穿衣、裝扮,一邊不平地叨念。

    瞧她的公主是一個多麼美麗清絕的美人兒,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黛,臉若銀盆,眼如水杏,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削肩細腰,肌骨瑩潤。

    不惡作劇時,舉止皆是嫻雅而嫋娜纖巧。

    這樣的妻子,那個將軍有何不滿?

    昨晚的洞房花燭夜擺明就是給公主難堪,存心而為!

    “奴婢一定要稟告皇上,讓皇上為公主出氣!”夏天放下木梳說道。

    李歡卻沒表示什麼,只是說該去面見公婆了。她的平靜反而被夏天視為反常,服侍公主十年有餘,對公主的脾氣即使沒有摸透十分,也有九分,今日公主的舉動實在太過安靜了,竟然沒有反擊的念頭?

    實在不像是一向倔強的公主。

    踏出房門,門外一干陪嫁的宮女早已候著。

    環顧門外的靜謐,李歡抿抿唇。

    出嫁前母后就說過,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是她的選擇所帶來的後果,她只能堅持走下去,她已經為人妻、為人媳,不能以公主的身份去行動。

    “走吧!”

    平西將軍府正廳中,衛家兩老正忐忑地等著公主媳婦的到來。

    兒子迎娶永甯公主,他們心中卻沒有一絲的欣喜,只有無盡的憂愁。

    聽多了公主們的驕縱無禮、蠻橫任性,再看看兒子的百般不願、怒氣衝衝,不難想見這會是一場災難,絕對不是天降鴻福。

    誰能比他們更瞭解自己兒子的個性?凡是他認定的事幾乎沒有轉圜餘地,從他昨晚婚禮一完便溜去蘇虹月住處一事可見,完全沒有顧慮到此舉會帶來多大的風波;輕則公主發一頓脾氣,重則交付皇上責處……

    兩老正憂慮不知該如何面對公主時,一陣環玎可響,李歡已經出現。

    出乎兩老意料之外,李歡居然低身向他們行面見之禮。

    “爹、娘,媳婦來向您老請安。”

    兩老一呆,最後是見多識廣的衛憲文先回過神來,趕緊起身扶起公主,“草民不敢當,公主快請起,草民擔當不起,應當是草民參見公主才是……”

    “錯了,”李歡正色說道,“世間哪有父母向兒女行禮的事?本……我既是衛家的媳婦,自該奉媳婦之禮。爹、娘,除非你們不將我看做媳婦,否則請別再說這種話了。”

    兩老又是一呆,夫妻倆對看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驚愕及讚賞。

    這是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嗎?如此有禮溫雅,惹人喜歡。

    “是爹娘的錯,不該讓你為難。”衛憲文咧嘴笑道,回到位子上。

    見衛家兩老似乎不再當她是外人,李歡這才放心一笑,頰邊兩個可愛的酒窩若隱若現,逗人極了,讓她的笑容好似有傳染性,感染著廳上所有人。

    裝著一張嚴肅的臉很累人的,她向來就不擅長,時間一長就破功。

    “那公主……”

    “爹娘叫本……我歡兒好了,母后及皇兄都這麼叫我的。”

    兩老感到受寵若驚,轉眼間卻又想到兒子的荒唐,不由得黯下神情。

    洞房花燭夜未歸的事若傳到皇上耳中該如何是好?

    看到兩老的臉色,聰慧的李歡立刻猜到是為了何故,神色跟著一黯,隨即又故做歡樂地轉移兩老的注意力,“爹、娘,媳婦初來乍到,府裏許多地方不清楚,爹娘能帶媳婦逛一逛府內嗎?如果不方便請總管帶路就行了……”

    “不不不!”兩老連忙說,“走吧、走吧!爹娘帶你認識家裏。”

    衛憲文知道她的用意,心裏直覺她真的跟傳聞中的公主不一樣,他似乎可以明白為何永甯公主會是宮中最受寵愛的公主了。

    跟在公主身後,夏天忍不住犯嘀咕,公主不說,這兩個當人家爹娘的就當作昨晚的事沒發生呀?要是今天站在這裏的是其他公主,他們還能在這裏說說笑笑的嗎?平西將軍府恐怕早已天翻地覆了,哪能這麼和樂安詳。

    這下可好,教公主以後在府裏下人面前怎麼抬得起頭來呀?

    唉!

    ***

    “冬天,掌嘴!”

    夏天吐了吐舌,看來她是白擔心了,就算公主不被當成將軍夫人看待,她也是堂堂永甯公主呀!怎麼可能讓下人欺負?

    比夏天豐腴些的冬天上前便劈哩啪啦直打,打沒幾下,兩名婢女的兩頰便腫起。

    看此狀況的夏天,心裏絲毫不替她們感到可憐。

    稍早之前,公主經過回廊欲回房午憩,誰知便遇上這兩個不開眼的下人,不帶絲毫尊敬地草率行禮,本來公主也不計較,在宮裏多少人是口蜜腹劍,只要維持基本的禮節雙方面上都好看,但錯就錯在兩個下人得了便宜還賣乖,還沒走遠便嘻嘻哈哈地嘲笑——

    “端什麼架子,誰不知道將軍根本沒踏進她房裏一步。”

    這句話別說她夏天聽了憤慨,一干姊妹們也蠢蠢欲動了起來,正想代公主教訓這兩個沒長腦子的賤民時,公主已經先開口了。

    李歡冷冷地看著冬天打人,微微蒼白的臉色洩露了一點心事。

    成親已經半個月了,衛如豪卻連一步都未曾踏進她居住的院落,若非爹娘嚴禁下人到外面嚼舌根,皇帝哥哥早已經派人宣她入宮,平西將軍府哪還能安然屹立?

    母后說,嫁出去的公主便不能以公主自居,要恭敬侍奉公婆、持理家務,不能動不動便跑回宮裏訴苦,也不能在夫家耍公主威風,必須以身為夫君的妻子為傲,而非以身為公主為傲。這些話她都謹記在心,但是為何還是討不了丈夫的歡心?

    皇姊們不必像她放低身段,可是她們卻都比她生活得有尊嚴……

    正當李歡想得出神時,一道身影突然閃出來推開冬天。

    “唉唷!”冬天唉叫一聲,跌坐在地,可是她不敢回以顏色,因為……

    “參見駙馬!”

    “她們犯了什麼大錯,公主為何要下這種毒手?”衛如豪怒瞪著李歡。

    雖然他不曾見過她,但他肯定眼前的陌生女子便是他未曾謀面的新婚妻子。

    乍見他出現,李歡一怔,再聽見他的質問,心中忍不住一陣委屈。

    “駙馬終於知道回府了,這些天想必很逍遙快活吧?”她出言譏誚。

    衛如豪眉頭微攢,“這些不關你的事,你只要告訴我,她們犯了什麼滔天大錯?”

    “放……”夏天忍不住便要回嘴,但是李歡手一揮阻止了她。

    “沒什麼,”無視於他難看的臉色,她故意甜甜一笑,“只不過我看她們不順眼罷了。駙馬應該知道,公主一天不欺負人就不叫公主了。”

    “公……”夏天不知道公主為什麼要這麼說,明明是那兩個下人不對呀!

    衛如豪憤怒地截斷夏天的話,“果然是驕縱蠻橫!”

    “隨便你怎麼說。”李歡掩飾心痛,一臉毫不在意地笑道:“不知駙馬現在回府是有什麼要緊事要靠本宮庇護,還是倦鳥知返,終於想起家裏還有兩名年邁雙親,等待你的奉養?”

    “哼!”衛如豪厭惡地看她一眼,“我衛如豪根本不需要你!”

    若非聖旨難違,現在成為他妻子的應是虹月,而非眼前這個驕蠻無禮的公主!

    “彼此、彼此,我永甯公主也不見得需要你。”

    挺起胸膛,李歡硬撐著自己僅剩的自尊,不讓人看出她的脆弱。

    “你……哼,我今天回來是要通知爹娘,五天後要迎娶蘇虹月入門。”說到蘇虹月,衛如豪冷峻的神情有一絲溫柔,隨即又譏嘲地說:“公主不會反對吧?畢竟這是皇上親口允許的。”

    “當然不會反對嘍!”出乎眾人意料的,李歡笑面如花,“本宮迫不及待想看看這個狐狸精長什麼樣子,而且也迫不及待地想嘗一嘗欺負小妾的滋味,老欺負一些大臣王爺也實在膩了,換換口味一定很新鮮。”

    青筋在衛如豪額邊若隱若現,“你敢!”

    “你試試看呀!”李歡不甘示弱,柳眉一揚,“看看本宮怎麼整得你平西將軍府天翻地覆、雞犬不寧!或許駙馬該先去看看爹娘是否已經被本宮這個驕縱蠻橫的公主整得半死不活,而非在這裏跟本宮爭執誰敢不敢的問題。”

    怒瞪她一眼,衛如豪這才想到這些天自己未曾出現,爹娘恐怕早成了這個驕蠻公主的出氣筒了,一時也顧不得爭口舌之利,趕緊縱身施展輕功,一會兒便消失在李歡的視界中。

    一等衛如豪消失在眼前,強撐的堅強如泄了氣的皮球般消失無蹤,李歡垮下雙肩。

    “公主,您為什麼要惹駙馬誤會?”夏天問出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李歡望了一眼跪坐在地上,不安、滿臉淚痕的婢女,嚇得兩人瑟縮抱做一團,她輕歎一口氣,“我已經懲罰過她們了,何必再讓她們受衛如豪責備?反正扮黑臉不差這一次。”

    一番話說得兩個婢女瞪大雙眼,面有慚色。

    “可是公主……”夏天無法認同地開口。

    “你們可以走了,再讓我發現你們背後說我壞話,我就割掉你們的舌頭!”李歡對著兩個婢女恐嚇道,看著她們落荒而逃。

    她移動腳步走至欄邊,看著鬱鬱蔥蔥的庭樹、花草,及飛舞其上的蜂蝶,希望藉此讓自己的心情好一些,別繞著衛如豪打轉,但效果不彰,大概是這裏的花園沒有御花園來得漂亮吧?她忍不住心忖。

    夏天和冬天面面相覷,她們從沒看過公主這麼不快樂過,她們知道問題出在駙馬身上,但是她們卻沒有能力為公主做些什麼。

    “回房吧!”半晌後,李歡轉身笑道,好似把一切丟到了腦後。

    夏天皺眉看了冬天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擔心。

    “公主……您真的要看著駙馬納妾嗎?”夏天問。

    “是呀!尤其公主您成親還未滿一個月呢!”冬天接著說。

    走在她們面前的李歡腳步未停,沒有回答她們的問題。

    “下去吧!”到了房前,她下令道:“沒有我的命令,不要進來。”

    雖然擔憂,夏天她們還是守在門外沒有進去,未久便聽到房內傳來低聲啜泣的聲響。

    “公主好可憐……”一名宮女哭了出來,眾人的情緒立即被她影響。

    夏天握緊拳頭,“你們想讓公主更傷心呀?閉嘴。”

    驕傲的公主不會希望自己成為被可憐的對象的,那只會讓公主更屈辱!

    “可是……駙馬太過分了。”

    “對呀!公主她是這麼好的一個人……”

    夏天忍不住咬起指頭,煩躁地跺腳,“我知道。”

    說來說去都怪那些先嫁的公主們,幹啥那麼任性、臭名遠播,累得她們公主跟著背黑鍋、受人唾棄。

    “看公主不再惡作劇,我心裏好難過。”

    冬天皺眉說:“公主已經嫁了,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惡作劇時的公主比較有活力呀!現在的公主讓我們看了好難過喔!”

    “以前的公主多快樂呀!”一個宮女附和。

    “我們去求皇上讓公主回宮吧!”另一名宮女異想天開地道。

    “笨呀!怎麼可能?”夏天瞪著說笨話的宮女,“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這個駙馬是公主自己選的,公主喜歡他。”

    眾人又安靜了下來,對呀!重點就是公主喜歡駙馬,不惜共事一夫。

    駙馬可能不知道,他每次入官晉見皇上時,公主都會躲起來偷偷地看他,那時的公主多惹人憐愛呀!也是因為公主喜歡他,所以朝中那麼多王公大臣之中才會選中他這個小小平西將軍。

    沒想到駙馬卻不知珍惜,反而這麼傷害公主。

    “現在我們只能讓公主儘量快樂,畢竟這是公主自己選的路,再辛苦也要走下去,無法回頭了上夏天深吸一口氣,她一定要保護公主,不讓公主受到更多的傷害!

    ***

    平西將軍府正廳

    “你說什麼?!”衛憲文驚愕地翻倒手中上好的茶水。

    “孩兒打算五天之後迎娶虹月。”衛如豪重複道。

    衛母蹙著居看一眼顯然正在醞釀怒氣的丈夫,“不好吧?”

    衛如豪直視雙親,堅決的語氣不容轉圜,“孩兒已經作好準備。”

    衛憲文“砰”地一聲,一掌打上茶几,“那你還問我們做什麼?乾脆不用回來算了!”

    “孩兒知道之前委屈爹娘了,之後會好好管教公主,不讓她再對爹娘無禮,而且虹月會好好侍奉爹娘的。”

    “無禮的是你!歡兒侍奉我們比你這親生兒子還周到,你拿什麼去教訓人家?!讓歡兒教訓你什麼是孝道才是真的!”衛憲文氣道。

    雖然歡兒入門不過半個月,但感覺卻像是他們多了一個女兒一般,不僅絲毫沒有架子,而且為怕他們兩老不自在,將自己說話的習慣改掉,不再自稱“本宮”,還會陪他們說笑話解悶,比長年在外征戰又寡言的親生兒子,與他們更像一家人。

    歡兒的好讓他們清楚的知道,自己兒子真的配不上她。

    衛母皺眉打量衛如豪,他究竟什麼地方值得讓歡兒芳心暗許?

    女兒家的心事她明白,歡兒一定早見過豪兒,否則怎會在提到他時雙眼閃閃發亮、雙頰泛紅,分明就是提到意中人的樣子。

    “豪兒,你是不是誤會歡兒什麼了?”衛母忍不住問。

    “歡兒?”衛如豪皺眉重複這個陌生的名字。

    衛母跟著攢眉,“你連自己妻子的閨名都不知道?”

    現在她終於知道他荒唐到什麼地步,竟然這麼忽視歡兒。

    “公主的閨名不是可以隨便提的。”衛如豪自有開脫的理由。

    “哼!”衛憲文重重哼出一口氣。

    “如果爹娘沒有異議,婚禮就定在五天後了。”

    衛母問:“那歡兒呢?”

    “這樁婚事是皇上親允,”衛如豪口氣變得冰冷。

    “是嗎?”衛憲文一哼,“來人,去請少夫人過來。”

    衛如豪聞言眉微蹙,沒說什麼。

    衛母無法不注意到兒子提到李歡時的厭惡口氣,兩人又不是有深仇大恨,為何兒子要這麼仇視歡兒?何況歡兒真是個好女孩。

    “豪兒,你不喜歡歡兒嗎?成親後你惡意遺棄,可是歡兒什麼也沒說,苦全往自己肚子裏吞,你要懂得珍惜,別等到事情無法挽回後才來後悔。”衛母語重心長地說。

    “苦?”衛如豪不以為然地揚起眉,冷笑道:“她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哪!誰敢讓她吃一絲苦?她從未為別人設身處地想過,以致與孩兒相識在先的虹月只能委屈為妾,若非因為聖旨,孩兒豈會答應迎娶公主?孩兒此生只想有一個真心喜愛的女子為妻,從此一心一意恩愛一生,就像您和爹兩人白首至老,不願享齊人之福,而虹月就是那個女子!

    “至少公主是正室不是嗎?只因為她是金枝玉葉,所以她是正室,但是沒有更多了,孩兒心目中唯一的妻子只有虹月,永甯公主?哼,她什麼都不是!”

    絕情的話語一出口,只見兩老目瞪口呆,萬萬沒料到兒子是這麼想的。

    “但歡兒是你的妻子啊!”衛母為媳婦感到難過。

    “她不是。”

    爹娘是怎麼了?才半個月不見便完全偏向公主,是讓公主的淫威給嚇傻了嗎?

    “豪兒,你這麼說不公平,歡兒她……”

    “本宮怎麼了?”

    李歡只恨自己走這麼快,不該聽的全聽到了。原來在他心中,她的評價這麼低下,只是個破壞他幸福的劊子手。

    好吧!那她就遂他所願,當個徹底的壞女人好了。

    “歡兒……”衛母心疼地看出她的紅眼眶,“過來,只要你不點頭,娘不會答應豪兒娶二房的。皇上只說允許他娶,沒要他一定得娶呀。”她握住媳婦的手,給予溫暖的支持。

    “娘!”衛如豪不敢相信母親會這麼說。

    “爹也一樣。”衛憲文拉住李歡的手,慈祥地看著她,“爹站在你這邊。”

    李歡有一絲感動,她的付出並不完全是白費的。

    對公婆感激的一笑,她面對衛如豪時卻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令兩老看傻了眼。

    “本宮那麼多個皇姊夫,可沒一個有你這種好膽量敢在新婚之夜丟下本宮,甚至得寸進尺地在一個月之內迎娶侍妾,看來皇兄會挑上駙馬將本宮下嫁不是沒道理的,至少駙馬的色膽就比那些皇姊夫大。

    “呵!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希望駙馬下次出征時留神些,本宮可不想成了寡婦。啊,不過話又說回來,皇兒是不會忍心看本宮孤寡一生,勢必會再挑個足以匹配本宮的王公大臣,倒是駙馬那位嬌滴滴的小妾,可能沒本宮這麼好運氣,怕只有年過五旬找填房或納第十、十一小妾的男人才會挑上她吧!”

    一番話說得衛如豪青筋畢露,一雙拳頭握得老緊才沒揍上李歡的臉。

    兩老也是聽得一愣一愣的,為什麼媳婦要這麼說?

    “你敢再污辱虹月一句,我就……”

    “就如何?”她移步走到他面前,一張妍媚的笑臉上滿是輕蔑。

    衛如豪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咬牙吐出話來,“別以為我不打女人。”

    “你敢動本宮一下,看遭殃的會是誰?”她威脅道。

    “你——”

    李歡看他的臉色其實是有些害怕的,可是一想到他的狠心,她便揚起下巴。

    “你什麼?”她旋身至椅上坐下,慢條斯理地把玩著茶几上的古玩。“本宮又沒說不讓駙馬納妾。”

    “你到底想怎樣?”衛如豪忍無可忍,他的口氣陰惻惻,壓抑著衝動,一臉隨時都可能爆發的憤慨,眼中蟄伏著比暴怒更叫人膽戰的陰寒。

    “不怎麼樣。”李歡佩服自己到這種地步還能在老虎嘴上拔毛,“本官說過,迫不及待想看看小妾長什麼樣子,反正她入門還得跟本宮磕三個響頭,屆時就看看是本宮命長讓她一輩子當小妾,還是她命好,有生之年能嘗嘗當將軍夫人的滋味。”

    “哼,在衛某心中,虹月才是這將軍府的少夫人,你,什麼也不是!”他憤怒拋下令人心傷的話語,拂袖離去。

    偽裝的堅強無理一瞬間全垮了,李歡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她當一個蠻橫任性的公主是否比當一個溫柔賢淑的將軍夫人稱職?

    “歡兒,你……又何必如此呢?”衛母喟歎。

    她再呆也知道,歡兒是故意氣豪兒的,只是這樣一來,豪兒的心會愈離愈遠。

    李歡咬著下唇,“我……沒學過低聲下氣,太傅也沒教過何為辯解……”

    辯解?公主及皇子們是不需要這門課程的,因為他們永遠不會犯到需要辯解的大錯,他們是統治這個天下的皇室家族,少有辯解的時候。

    他要誤會就隨他誤會吧!如果他是這種不依靠自己雙眼只依據外界言論的俗夫,不懂用他的雙眼發現真正的她,就當作她看走眼了吧!

    這註定不幸福的婚姻,那就是她對自己的懲罰。

    “你這種個性,吃虧的是你啊!”衛憲文也說。

    李歡輕歎一聲,她何嘗不知呢?如果她今天嫁的是其他王公大臣,或許會比較快樂吧?偏偏她就是死心眼地看上了衛如豪,即使得知他有情投意合的情人之後也不死心,硬是讓他單純的情路上變成三人行,讓自己痛苦也造成別人的痛苦。

    “爹、娘,你們不會怪歡兒的態度惡劣吧?”她擔憂的望著兩老。

    “豪兒也有錯啊!只是歡兒,你的個性太過剛強了,如果你能像對待爹娘一樣的態度對待豪兒,豪兒也不是心瞎眼盲的愚夫,總有一天會接受你的。”

    如果歡兒能為了豪兒接受小妾,為何不能稍稍後退一步?

    李歡苦笑著點頭,“歡兒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她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呀!

    如果皇帝哥哥知道她嫁來會是這種情形,當初就是請出母后也沒用了。

    下嫁當時她已經覺悟將來會與另一個女人共事一夫,也知道丈夫可能會偏愛另一個妻子多一些,可是她絕沒有料到他會這麼不給面子,完全無視她的存在。

    如果他的愛只能給一個女人,她多希望那個女人就是自己。

    皇帝哥哥絕不會知道,他最鍾愛的妹妹下半生都將如被打入冷宮的妃嬪一般,永遠得不到丈夫的憐愛垂青……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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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52: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偶遇在前廳轉後院的回廊上,一時間兩人只有無語相對。

    李歡努力克制著自己的雙眼,不讓它流露出貪婪的眼神,將心情洩露;今天,是他“娶妻”的大喜日子,而她,“什麼都不是”。

    衛如豪則是一臉的不耐,絲毫不顧這是大庭廣眾之下。

    “恭喜,駙馬。”她昂起下巴,冷傲地說道。

    一干前來祝賀的王公大臣尷尬地佇著,也有一絲看戲的味道。眾人都知道,衛如豪和永甯公主的婚事只是皇上一頭熱,衛如豪不是心甘情願地娶這個宮中最受寵的公主,他心中的妻子是今天的新娘子,光看這排場就知道了,不比迎娶公主時草率。

    “多謝公主。”衛如豪淡漠地說,平板的聲音未摻雜半絲感情。

    李歡心裏苦悶,眼珠子轉向衛如豪身後的朝臣,很意外竟還有人敢來赴宴?

    眾臣子們眼睛是雪亮的,當下感覺背脊竄上一股惡寒,不比常年不在京中的衛如豪,對於這位永甯公主一肚子的古靈精怪,他們可是知之甚詳、受害甚深呀!開始後悔不該來這一趟了。

    “呵呵!”李歡視線一斂,嘴角上揚,“呵呵”兩聲便成功地引得群臣寒毛豎立。

    “永甯公主……”危機感強烈地告訴他們聰明的快溜!可是這也太不給平西將軍面子了。

    “歡迎諸位大人今天‘特意’前來參加本宮駙馬的婚禮……”李歡溫婉一笑,笑得人人心裏發毛,偏偏話尾卻懸而未決,不肯乾脆地說完。

    衛如豪見狀心裏對她的厭惡更添一分,“公主不妨有話直說。”

    將他的想法看進眼內,李歡嘴上冷笑,心底卻是苦的。

    “只是想提醒左大人、石大人、余元帥、戚將軍……”隨著她每點出一個人名,大夥兒的臉色愈形難看,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永甯公主記性這麼好。“諸位大人,生於憂患,死于安樂呀!”

    “永甯公主……”無奈地喚了一聲,群臣盯著她故作溫婉的笑容歎氣。

    他們自然知道永甯公主心中不好受,但這只能說是命中註定呀!

    “夠了。公主,你雖是公主,卻還輪不到你干涉朝中大臣行事。”衛如豪口氣嚴峻地開口,語氣中多所責備。

    一方面是因為這些大臣都是他所請來的賓客,二來是她的態度著實令他反感。

    “哦?駙馬的意思是,即使發現臣子有作上犯亂之嫌、魚肉鄉里之實,依舊不能加以干涉嘍?那麼,駙馬,你很快便可以換一個主子了,也不必顧忌本宮的皇兄是當今皇上,早早把本宮休了吧!說不定駙馬下一個主子的女兒或妹子會是你所喜愛的類型。”

    回廊上眾人的臉全青了!

    衛如豪額邊的青筋隱隱跳動著,下顎因咬緊牙關而微微抖動,一群大人幾乎以為他要出手教訓李歡。戚將軍一把拉住他的手,左大人則眼帶責怪地看向滿不在乎的李歡。

    “放手。”衛如豪輕聲從牙縫裏擠出話來。

    戚將軍不放心地搖搖頭,石大人則不贊同地說道:“永甯公主,你這話也說得太過了。”

    “太過了嗎?”李歡挑釁地看向衛如豪。

    衛如豪怒目瞪視,“恕微臣告退!”他一甩手,甩開拉住他的戚將軍,丟下一干前來為他祝賀的大臣,快速離開李歡的視線。

    他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失手宰了這個目中無人的驕橫公主。

    因為憤怒,使他沒有注意到大臣們其實並不怕李歡,反而像個長輩般殷殷告誡。

    他們心中皆想,皇上雖下旨准許平西將軍迎娶侍妾,但是也沒說要這麼趕呀。顧慮著永甯公主及皇上的面子,大多數受邀的賓客都是禮到人不到,意思到就好,而今天敢來赴宴的,大多是兩朝元老,看著永甯公主長大,知道她的脾性,才會放心前來。

    永甯公主人並不壞,不會因為這麼點小事就記在心坎裏的。

    “何必呢?”余元帥歎了一口氣,這個倔強的丫頭。

    衛如豪走了,李歡就像泄了氣的皮球,掛在唇邊示威似的笑意也卸下了。

    “他看人的眼神很讓人傷心。”

    “剛強易折,柔能克剛。水甯公主,這不必老臣提點吧?”石大人說。

    永寧閉了閉眼,她知道呀!但是知道歸知道,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別說這事了。”李歡疲憊地一抹臉,“諸位大人還是快到前廳吧,免得新娘子來了太冷清,不好看。”

    對此,眾位老臣唯有相對一歎。

    ***

    月上樹梢頭,美麗的夜晚。

    月夜怒放的櫻花迎風飛舞飄零,帶著料峭寒意舞上了月下獨立的美人心。

    李歡暗自垂下雙眸,這滿天的落英是在慶祝什麼,又或是在悲歎什麼?

    前院傳來絲竹嬉鬧,隨風斷斷續續紮上她的心,落英有情,該是為她舞出心中愁吧?

    銀色的月光輕輕淡淡灑落她滿身銀輝,使得她臉上的悲傷如此真切,更顯得她的蒼白脆弱是如此惹人憐愛,想擁她入懷細語安慰。

    衛如傑做了,他出其不意地輕擁她入懷。

    “誰捨得惹你傷心呢?”他輕歎。

    李歡一愣,接著用力一推,“放肆!”

    櫻花的顏色好像被偷到她臉頰上了,她羞怒地瞪視來人。

    衛如傑一呆,不僅為她的一句“放肆”洩露了她的身份,也為她更加動人的丰姿。

    “唰”地玉扇一開,衛如傑很快地收回了不該有的情意,趁一切未深之時。

    “你想必就是我那位公主嫂嫂了,草民是平西將軍的唯一兄弟,衛如傑。”他抱扇一揖,微笑道。李歡抿唇一笑,也不將他的無禮放在心上了。

    她知道衛如豪有一名兄弟,只不過成親時他恰巧到外地談生意去了。

    “小叔你好,我是你那有名無實的大嫂,李歡。”她欠身一福,淺笑著。

    “大嫂喚我如傑吧!”這公主還真樂觀。

    衛如傑大概知道她臉上的悲傷為何而來,只不過如今已經被她隱藏住了。

    “大嫂跟我所聽到的公主的形象有些出入……不,有很大出入,不,簡直是天差地別,可為你丈夫唯一的兄弟釋疑嗎?”衛如傑嘻嘻笑道。

    “我就把它當作讚美好了。”李歡笑眯了眼,很高興有人替她轉移注意力。

    衛如傑揚眉,“這絕對是讚美,美麗的大嫂。”

    她不以為他是輕薄,笑著收下讚美。“你說說看,公主應該怎麼樣?”

    “這嘛……”衛如傑眼珠一轉,“貌似鹽嫫心似夜叉……”

    “那是我三皇姊,皇帝哥哥為了懲罰三皇姊夫才頒旨賜婚。”

    “蠻橫驕縱、仗勢欺人……”

    “那是我十一皇妹,讓太皇妃寵壞了。”

    “心高氣傲、不敬公婆……”

    “這是六皇姊,但是已經讓皇帝哥哥教訓過了。”

    “蕙質蘭心、嬌俏可人?”衛如傑莞爾一笑。

    “你說的是我嘛!”李歡一點也不客氣地往自己身上攬。

    他縱聲大笑,“這是說你五皇姊。”

    “嘻嘻!跟我又有何差別?”她漾著甜美笑意的臉龐奪去了月櫻的風采,連月娘都看癡了。

    夏天循聲而來,驚訝的見到李歡和一個陌生男子有說有笑。

    自從嫁入平西將軍府之後,公主便不曾再這麼開懷暢笑了,這讓她不禁對那名陌生男子多打量兩眼,也多了一絲警戒,說難聽些,公主現在是怨婦,很容易讓人乘虛而入的。

    “公主。”夏天出聲。

    “夏天,他是衛如傑,駙馬的弟弟。”李歡介紹道。

    “二公子好。”夏天行禮,同時不著痕跡的打量他。

    衛如傑穿著一身月牙白長衫,腰間系一玉*,手持一玉扇更顯他翩翩風度,面若美玉、目似明星,儒雅俊逸不比駙馬差,兩兄弟是截然不同的典型。危險,萬一公主糊裏糊塗的移情別戀……而且他腰上的玉*頗像公主隨身攜著的那一個,壞兆頭。

    “你叫夏天?”衛如傑又笑了,“有沒有春天、秋天跟冬天?”

    “冬天是有的,”夏天不太高興地回答,“春天及秋天則沒有。”

    “為什麼?”他倒有幾分好奇。

    “這要請問公主了,是公主為奴婢所取名。”

    “沒有春天進來的宮女嘛!”李歡見衛如傑疑問的目光轉向她,於是說道,“而秋天太蕭索,我不喜歡。”

    “冬天就不蕭索嗎?”

    “可是冬天過去馬上就是春天了呀,萬物又是一片欣欣向榮。”

    “哦?有趣的想法。”衛如傑敲敲手中的玉扇,轉眼看見夏天蹙眉瞪著自己,不禁升起想逗逗她的念頭。

    瞧她的眼神,好似將他當成了毒蛇猛獸,大大傷了他的自尊心。

    雖不敢自稱貌比潘安,不過他也是京城閨女們心中的乘龍快婿,花街名妓們望眼欲穿的情郎,哪個姑娘家面對他不是心醉神迷的表情,這小宮女卻像看見臭蟲蟑螂,一副巴不得他快快離去的神情,真是氣人。

    也好,轉移失戀的注意力好了。

    “大嫂,你這個小宮女好似很伶俐。”他笑裏藏刀。

    “是呀!夏天很聰明。”李歡不疑有他。

    “我院落裏一群奴婢就沒有夏天這麼賞心悅目又實用的婢女,真是羡慕。”

    “賞心悅目又實用”?這瘟生把她當什麼啦?夏天生氣地想。

    李歡倒沒有多想,笑得很驕傲。

    “不知大嫂可否割愛,將夏天賞給小叔我?”

    “不行!”夏天幾乎尖叫出聲,接著向李歡跪下,“公主,夏天不要離開公主身邊,夏天要一輩子伺候公主,求公主不要趕夏天走……”

    她幾乎紅了眼眶,打從七歲入宮,她就在公主身邊服侍,從沒想過有離開公主的一天啊!

    “我沒有要你走呀!”李歡嚇了一跳,連忙扶起夏天。

    別說她嚇了一跳,連衛如傑也是,沒想到小宮女的反應會這麼激烈。

    “我說笑的。”不等李歡開口,衛如傑先說了。

    夏天聞言,又暗暗瞪了他一眼,討厭的男人!

    “夏天很認真。”李歡說。

    “我現在知道了。”衛如傑哈哈大笑,小宮女真的很認真。“很多事情若看得太認真,受傷的只會是自己。”他意有所指。

    知道他所指為何,愁容重回嬌顏,李歡默然。

    “比浪蕩不羈好吧?”夏天忍不住為主子出頭。

    這男人一看就知道是浪蕩子,很可能無視禮教對公主做出無禮的事,她得小心一些防患未然。“哦?”衛如傑不以為忤地扇了幾扇,“至少過得快樂。”

    “也要注意別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你在說我大哥嗎?”衛如傑故作恍然。

    “奴婢不敢說駙馬的不是。”

    可那眼神分明就說“是”!衛如傑瞅著她直笑,很好奇怎樣的環境會養出這樣的宮女,活潑又忠心,他還以為皇宮是個死氣沈沈的地方呢。

    此時前院傳來的絲竹之聲停止了,喧嘩也漸漸遠去,喜宴結束了。

    李歡吐出一口氣,“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歌管樓臺聲細細,秋千院落夜沉沉……小叔為何不在前院參加喜宴,反而到這寥落寂靜的後院呢?”

    “如果待在無聊的宴會上,如何能看到月下美人舞飛櫻的美景呢?”

    衛如傑似真似假的輕薄話讓夏天聽得很不順耳,又瞪他一眼。

    今天的喜宴比起公主下嫁的喜宴是不夠熱鬧,許多王公貴族礙于公主的面子未來赴宴——其中許多都是曾遭公主捉弄過的,大概怕被公主記下仇來,擇日回報。

    “小叔的嘴像沾了蜜似地,一定讓不少姑娘心碎過。”

    “大嫂叫我如傑就可以了,聽來才像一家人。”

    夏天又是一瞪,立下將衛如傑從危險人物拔擢成拒絕往來戶。

    “公主,夜深了,請回房吧!”

    “夜深了……”李歡抬頭望向已罩上一層輕紗的月空,心痛地想起衛如豪如今正在另一個女人的房中,那是他真心喜愛的妻子,而她永甯公主什麼都不是……

    不忍見她顰眉,衛如傑不禁懷疑他那運氣好得令人嫉妒的大哥,是否真有好好端詳過公主大嫂,還是避她如蛇蠍,一眼都未曾仔細看過?

    夏天又紅了眼,她哪能不知公主現在想些什麼呢?

    “如傑你也回房歇息吧!”李歡垂下眼,現在想什麼都是多餘,只是折磨自己。

    收起扇子,衛如傑安慰,“大哥會發現你的好的。”

    只要大哥不刻意錯過,他會發現自己多麼幸運。

    “但願……”月光下的笑顏是那麼悽楚動人,讓人也感染她的心傷。

    待李歡離去後,衛如傑站在月下,夜櫻落了他滿身,露水也沾濕他鬢髮,唯慨歎相見太晚!

    ***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妝台前,一張妍麗的容顏回眸對丈夫一笑,笑出她滿心的幸福與滿足。

    衛如豪回她一笑,整理自己衣著。

    曾經以為兩人沒有將來,但丈夫的情深意重卻叫她感動,有這麼一個深愛自己的丈夫是多少閨女一生最大的夢,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她沒有愛錯人,丈夫的懷抱是她此生的依歸。

    當一對新人出現在正廳時,那如此明顯的濃情蜜意刺痛李歡的心。

    “爹、娘。”蘇虹月遲疑一下,“大姊。”

    “本宮不記得父皇何時又生了一個小皇妹。”何況她年紀還比蘇虹月小上兩歲呢!

    廳中頓時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

    “虹月,坐下吧!”衛如豪看也不看李歡一眼,拉著新婦入座。

    衛如傑笑著搖搖扇子,狀似漫不經心,“爹、娘都還沒說話呢!”

    “如傑!”衛如豪皺眉看了弟弟一眼,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跟自己作對。

    兩老立即打圓場,“你坐。”

    蘇虹月這才惴惴不安地坐在丈夫身旁,嬌弱的神情很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

    一旁伺候的奴僕個個都張大了眼,想看看李歡作何反應,但李歡卻沒有後續動作,只是自顧自的用膳,餐桌上靜得可怕。

    衛如豪貼心地為蘇虹月夾了一碗的菜,他是用行動來表示的男人。

    蘇虹月嬌媚的笑了,也為丈夫布菜,遲疑一下,也夾了一塊肉給李歡,但李歡直覺想夾出它,可最後還是將它吞進肚子。

    “公主。”夏天從廳口進來,“宮裏派了鸞轎請公主進宮。”

    每個人的目光都看向李歡,蘇虹月尤其惶恐,身子不覺往丈夫懷中偎了去,衛如豪察覺出她的顫抖,伸手摟了摟她。

    兩人的舉動沒有遺落的看進李歡的眼裏,她咬了咬下唇。

    “大嫂,夏天在等你呢,”衛如傑順著她的目光,急忙轉移她的注意力。

    誰不知皇上的用意呢?此時派轎子名為招公主進宮一敘,實則給平西將軍府一個下馬威,別忘了永甯公主才是將軍夫人。

    “公主?”夏天也贊成讓李歡進宮散散心,免得被駙馬氣出病來。

    李歡放下碗筷,“我不太舒服,今天不進宮。夏天,扶我回房。”

    這一變數讓人不解,只有李歡自己瞭解。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衛如傑目光轉回兄長身上,真不知大哥眼睛長在哪里。他承認蘇虹月也很美,令男人想捧在手心呵護,但是大哥既然娶了公主為妻,不管是否心甘情願,公主還是他拜過堂的、名正言順的妻子,就必須善盡丈夫的職責,保護她不受委屈。

    爹娘以為公主很堅強,其實她只是硬撐著,她驕傲的心不願示弱。

    雖然大哥對公主不好,但公主還是一心想保護他,是以才沒回宮與皇上敘情,因為她知道,她沒有把握掩飾自己不快樂的事實,她怕皇上會因此降罪。

    為何沒有人懂得公主的用心良苦?

    蘇虹月呼出一口氣,李歡的離去讓她心中的一塊大石放下,壓力減輕不少。

    “如傑,怎沒見你多吃呢?”她朝衛如傑笑道。

    衛如傑瞄她一眼,臉上掛著平和的笑容,“直呼我的名字不好吧?會讓大哥誤會,還是請嫂子自重。”

    蘇虹月碰了一釘子,臉色一白。

    “如傑,虹月是你大嫂,說話分寸些。”衛如豪皺眉開口。

    這是怎麼一回事?家中一早便陰陽怪氣的。

    如傑以前和虹月見面時還稱讚過她,今天卻是說話帶刺。

    衛憲文沒說話,低頭吃飯。他不是討厭二媳婦,只是一想到歡兒,態度怎麼也自然不起來,怕弄擰了氣氛,還是不開口為妙。

    “呃……虹月,如果有什麼不習慣儘管跟總管說,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了。”衛母微笑道,但是言語間顯然還是生疏。

    “是,謝謝娘。”蘇虹月即使不自在也掩飾得很好,對衛母一笑。

    衛如傑有些氣悶,“娘,大嫂剛說她不舒服,是否要請大夫?”

    “對……不,娘去看看好了。”衛母這才想起,急忙放下碗筷。

    “娘,不急於一時。”衛如豪看不下去的開口。

    他明白,李歡縱使不是故意冷落虹月也相去不遠,這叫虹月情何以堪?

    “是唷。”衛如傑哼笑一聲,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玉扇,“等大嫂病入膏肓、等皇上派人興師問罪,到時候再急,或許還來得及。”

    一番話說得兩老緊張起來,衛憲文也放下吃了一半的飯菜。

    “她根本沒病。”衛如豪冷哼說道。“如傑,你別危言聳聽。”

    衛如傑皮笑肉不笑,“原來大哥也知道,想必連公主裝病的原因都知道了?”

    “哪有原因,愚人自危。”衛如豪不在乎地說。

    “你以為公主只是好玩嚇人?”

    衛如豪不答,但神情就是如此。

    “哼!原來大哥也跟外面的凡夫俗子一般見識!”衛如傑憤而將玉扇敲上桌面。

    可恨,大哥並不愚昧,只是囿於成見看不清事實。

    “是虹月的錯,不該妄想入平西將軍府……”蘇虹月突然出聲,一雙大眼帶著瑩瑩淚光令人不舍多加責備,“若是沒有虹月,這一切困擾都不會發生。”

    “錯的不是你。”衛如豪摟住了她,“不是你……”

    衛如傑哼地一聲拂袖而去,誰都沒錯,錯的是捉弄人的月老!

    無法否認,乍見那個月下美人,他心中一陣激蕩,但是一知她是自己大嫂,他再怎麼風流浪蕩也不至於如此不知羞恥,何況外貌的吸引並不會永久,他不是說公主空有外表,只是說這種愛戀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只是為公主不值,大哥完全不瞭解她的付出,一味將那些刻版印象往公主身上套,一點也不想瞭解她。

    唉,大哥的死腦筋還真傷腦筋。

    衛如傑打開扇子扇了幾下涼風,還是冷卻不了體內火山般滾沸的情緒,腳尖一轉,決定去李歡居住的飛雙園安慰嫂子,順便逗逗夏天。

    ***

    蘇虹月這二夫人的受寵是有目共睹的,李歡這大夫人的備受冷落也是有目共睹的,不多久,紙包不住火,京城耳語已經到處都是。

    李歡和衛如豪這一對夫妻,平日就如陌路人,見面僅是點頭打招呼,恐怕再也沒一對夫妻比他們更加相敬如“冰”。

    期間皇帝派人來催了不少次要李歡回宮一敘,但都讓她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幾次下來,皇帝也知道這個妹子有意避他,再一推論,不難知道肯定是駙馬虧待她,才使她不敢回宮見他,怕他一個怪罪下來,平西將軍府沒人好過。

    “嘻嘻,我說我們在二夫人這兒做事真是幸運。”一名婢女跟同伴說。

    “是呀!”一邊洗著衣服,一邊跟同伴扯些是非,往往是這些婢女最自在的時候。“我瞧這平西將軍府將來一定是二夫人當家作主。”

    “為什麼?”一名新進婢女不解地問。

    “笨喔!因為將軍從來不跟公主同房。”

    “這跟當家作主有關係嗎?公主還是公主呀!”

    “說你笨還不承認,不同房怎麼生娃娃?”

    一群女人嘻嘻哈哈鬧成一團,完全沒注意夏天站在後面聽了不少。

    夏天憤而將衣服往這群女人身上丟去。

    “哎唷!誰呀!”婢女們尖叫。

    “衣服太少了是吧?還嚼舌根?”夏天叉腰瞪著她們,“就算公主沒有娃娃,身份還是公主,還是比一個將軍偉大!”

    可惡!夏天生氣地重重踏著步子走回飛雙園。

    “公主,您還有心情跟下人說笑?”看到公主在飄香亭上跟一個婢女說話,夏天嗓門大了起來。飄香亭建築在荷池之上,此間正值櫻花剛謝之時,池中尚可見稀落的殘梗,有些淒涼,但池邊小小的角落卻已經長出嫩嫩的新芽,準備迎接下一個花季,屆時飄香亭上當不負此名,沁人心脾的濃郁清香連飛雙園都能聞到。

    李歡見是夏天,微微一笑朝她招招手。

    “公主,您可知那些……”

    “夏天,我們來玩個遊戲。”李歡帶點興奮、期待的神情,夏天很熟悉,她警覺地眯起眼,不想自己成為公主的目標。“什麼遊戲?”

    李歡好似恢復成宮中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水亮的大眼間閃著惡作劇的狡猾光芒,帶些無辜地眨眨眼。

    “月老遊戲。”

    “月老?”夏天瞥了一眼臉帶羞澀的婢女,“她的?”

    “嗯!”

    看到公主許久不見的歡顏,夏天到嘴的拒絕就是出不了口,好吧!看在公主快樂的份上,她就勉為其難陪著公主胡鬧。

    這平西將軍府裏能令公主快樂的事物真是少之又少,難得公主有興致,她不掃興了。

    不一會兒,李歡和夏天移駕到下人居住的下院外,而婢女則是滿臉淚痕地跪在地上——老姜的戰果。

    “他來了沒呀?”李歡問著探頭探腦的夏天。

    夏天藏在牆角後,看著逐漸接近的一名長工,“是不是高高大大、斯斯文文,頸子上掛了一塊木頭佩飾的男人?”她問。

    跪在地上的婢女點點頭,李歡立刻提高音量,劈哩啪啦地罵起人來,婢女則不斷地磕頭求饒。

    “該死的賤婢!”眼角瞄到長工畏畏縮縮地躊躇不前,李歡聲色嚴厲地加強火力,“竟敢弄髒本宮的衣服!”

    夏天跟著敲邊鼓,這種狐假虎威、助紂為虐的戲碼,她配合多次,熟練得很。

    長工咬咬牙,顯然是下了決心,撲上前來跪下正要開口,另一道聲音比他更快出現。

    “公主。”蘇虹月輕輕柔柔的嗓音響起,人跟著跪在公主面前。

    玩得正高興的李歡一見她便皺起眉來,不作反應。

    “公主,不過是一件衣服,何必發這麼大的脾氣呢?”她軟軟的語調加上柔柔的笑容,讓人很難對著她板起臉來,“小妹這裏有許多衣裳,雖比不上公主的華麗,但織工卻也不差,如果公主喜歡,就算小妹代替這位婢女賠罪吧?”

    對這突來的意外,婢女顯得一愣,不知該如何是好。

    夏天繃著一張臉,暗恨公主枉做小人,便宜了蘇虹月。

    “嗯,看你的面子上就算了。”李歡面無表情地說,“不過賠罪就免了,你的衣服本宮穿不習慣。”語畢,李歡轉身離開下院,反正這一場戲目的在測驗那名長工是否值得託付終生,既然他已經挺身而出,目的也達到了,下戲的方式也不是那麼重要。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自此之後她“驕蠻任性”的名聲更是渲染得人盡皆知。

    ***

    陪嫁的宮女們都發現,李歡沉默的時間愈來愈長了。

    “公主整天待在飛雙園會悶壞的。

    這天,宮女們無聊著聚在一起閒聊,話題總不脫她們親愛的公主。

    “有什麼方法?出去難免聽到一些閒言閒語,傷身啊!”

    “公主為什麼會喜歡平西將軍呢?如果喜歡的是二公子,今天公主會比較快樂吧?”

    夏天瞪了說話的宮女一眼,“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雖然她討厭衛二公子,不過宮女說的也沒錯,她無法否認。

    “不如勸公主出門散心,此刻風景正好呢!”一人提議。

    “還是差人送信請*王爺、建安公主們過府一敘?”

    *王爺、建安公主是跟李歡比較談得來的異母兄姐。

    夏天想了想,“冬天,你說呢?”

    冬天笑了笑,“出遊的事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我看不如先請*王爺、建安公主們過府陪陪公主解悶,另一方面安排出遊的相關事宜,這叫雙管齊下。”

    “冬天最聰明了!”夏天笑著抱住她。

    “呵,你只是衝動了些。”冬天點點她的鼻子。

    夏天也不否認,忽然想到一件事,“再加請十一公主好了。”

    “十一公主?她跟公主一見面就鬥嘴哪!”

    “這樣才好,公主也比較有活力嘛!”夏天笑笑,“再說,也好讓十一公主教訓那些不長眼的人,更能襯托出咱們公主的好。”

    眾宮女想到十一公主趾高氣昂的模樣,及她來到平西將軍府可能發生的情況,不禁大笑,一致稱好,“夏天最鬼靈精了。”

    排行十一的榮安公主和公主的相處稱不上交惡,但兩人一見面就鬥嘴,想來也是一種感情好的表示,而且榮安公主最重視禮儀排場,她的到來一定是平西將軍府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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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52: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什麼時候奴婢也有婢女伺候了?”榮安公主李蘋冷冷地看著跪地的蘇虹月。

    “啟稟榮安公主,她是二夫人。”出來迎接的夏天說。

    “你說的是駙馬的二夫人?”

    “是。”

    李蘋冷哼一聲,原來就是那個狐狸精。

    “本宮還沒聽過駙馬可以有二夫人的,不過是一個奴婢侍妾的地位罷了。哼,八皇姊也真是丟臉,竟然讓個狐狸精這麼囂張,要是本宮,早將她砍了四肢學漢高祖呂後做人彘!”李蘋冷冷地道,陰狠的目光說明她說得出,做得到。

    夫人?這個女人憑什麼被稱做夫人?做個妾就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蘇虹月聞言身子不住抖動,緊咬著下唇,身後的婢女一臉不平,皆在心中暗想,公主就能這麼欺負人嗎?

    一大票人就跪在正廳轉偏院的雁字廊,群群跪地聽李蘋一行人冷嘲熱諷。

    “皇妹,別胡鬧,你八皇姊正等你呢!”五公主建安輕聲說道。

    “五皇姊,本宮是替八皇姊出氣。”李蘋昂頭說道,“八皇姊也真窩囊,堂堂一個公主落得這等地步,京城的風風雨雨本宮就不信五皇姊你沒聽到,罪魁禍首就是這不知好歹的賤民!”說到此,她冷瞪一眼垂著頭的蘇虹月,對這種風吹就倒的女人最反感,“萬一咱們駙馬有樣學樣怎麼辦?不如今天就把她拉出去砍了乾淨!”

    蘇虹月一聽,身子一軟地伏在地上。

    “二夫人!”一群奴婢尖叫著欲起身扶起她。

    “放肆!”李蘋斥喝一聲,“本宮有叫你們起身嗎?來人,掌嘴!”

    冷眼看著自己人給起身的婢女一人四個巴掌,李蘋不為所動。

    “夠了。”*王爺開口。

    他可不是好心救人,而是為了李歡好做人。

    “別讓你八皇姊太難做人。”建安公主也說道。

    李蘋冷冷一哼,流有皇室血統的冷豔面孔一偏,“就看在八皇姊面子上了。”

    平西將軍府的下人今天才真正見識到何謂皇室的氣焰,那種尊貴殘忍的氣勢嚇得他們一動也不敢動,就怕下一個遭殃的是自己。

    前些天被告知今天府裏將有一位王爺、兩位公主蒞臨,他們本也沒放在心上!因為府裏便有一位公主了,沒想到一早便陸續有先發儀杖到,氣勢華麗讓他們一愣,而正主兒都還沒出現呢!不一會兒,三轎齊到,那場面才叫浩大!

    就是這下馬威讓平西將軍府的人連氣都不敢喘一下,戰戰兢兢地跪地迎接。

    “今天才知道本宮面子真大。”見兄姊們遲遲未到飛雙園,李歡這才由冬天攙扶著出來一探究竟,一看就知道十一皇妹的老毛病又犯了。

    還好爹、娘到杭州訪友,而衛如豪進宮未回,否則又是一場亂。

    “都嫁人了脾氣還是沒變。”李歡巧笑倩兮地緩緩走來,但是華麗的衣飾、鮮豔的胭脂還是掩蓋不了她消瘦不少的事實。

    見到向來愛同她鬥嘴的八皇姊這副模樣,李蘋皺眉嚷道:“本宮還是將這女人拖出去斬算了!”建安公主心疼地搶前一步,撫著李歡讓胭脂遮蓋的消瘦面頰,“怎麼這樣呢……”

    *王爺悶不吭聲,沒有出言阻止李蘋。

    握住五皇姊的手,李歡眼睛卻是看向李蘋,銀鈴般的笑聲逸出唇邊。

    “你們別在這兒礙眼,還不將二夫人扶下去?四皇兄,你也來了?”前兩句話她是對著下人說的,後面卻是轉向*王爺說話。

    *王爺雙手背在身後,狀似無意地說:“你這平西將軍府的下人真好規矩。”

    一句話讓正慶倖逃過一劫的下人們又膽戰心驚起來。

    “我沒注意。”李歡微笑道。

    四皇兄整人的功力不比她低,且他一向是正經著一張臉,叫人弄不清他是說笑抑或是說真的。“那不就是妾夫人的錯了?平西將軍府怎會有這種夫人?”他瞄向讓婢女支撐著的蘇虹月,似乎語多不滿。

    “四皇兄,賤民就是賤民,別期望太高。”李蘋哼的一聲。

    怕他們一搭一唱嚇壞這群沒調教過的下人,李歡笑歎一口氣,連忙將這些作威作福慣了的公主、王爺們拉回自己院落,免得衛如豪回來興師問罪。

    平西將軍府總管衛英上前拉住冬天,“*王爺的意思是……”

    冬天看他一眼,“就話中的意思。”

    平西將軍府並不苛待下人,且由於衛如豪長年在外,府邸少有貴胄來訪,平常時候多是衛如傑生意往來的商賈登門,是故府中沒有過迎接皇親的經驗,上回李歡下嫁是頭一遭。

    衛英皺眉,“我一切從禮啊!”他認為*王爺是無理取鬧。

    冷笑一聲,冬天以氣死人的語氣說:“坐井觀天,夜郎自大。”

    衛英怒紅了一張臉,“我自認無錯!”

    歎口氣,冬天決定點點他這不知變通的石頭腦袋。

    “今天算一切從簡,若真要依全禮節,你十顆腦袋都不夠砍。首先,像二夫人那種身份根本不能代替將軍領人迎接公主、王爺們,就算將軍在,公主若是堅持,二夫人也不能列在女眷的行列,所以榮安公主才會那麼生氣。你實在應該自己領著將軍府的下人們拜見公主、王爺們。再來……”

    “那二夫人不是太可憐了嗎?”衛英說。

    這句話犯了冬天的大忌,她一反溫婉的面貌冷睇著衛英。

    “可憐?我們公主才叫可憐!放眼古今哪個公主像我們公主這麼委屈?活似她才是那個見不得人的妾,整天關在飛雙園,而那個賤民卻大搖大擺昭示她才是將軍府的女主人!

    “你看到榮安公主的氣焰了沒?如果今天奉旨下嫁的是榮安公主,你們今天的日子才叫好看。公主是為了將軍府的和氣才沒擺出公主的派頭,你們以為天下的公主都是像我們公主這麼好商量的啊?一個個狗眼看人低。”

    冬天咄咄逼人的氣勢讓衛英不由得一步一步退後,滿臉通紅。

    “二夫人可憐?她得到將軍的愛了不是嗎?我們公主呢?”吐出一口氣,冬天緩緩說道,“不跟你多說,我該回去伺候公主了,你們全沒有一個想瞭解公主……”

    衛英愣愣地看著冬天翩翩離去的倩影,細細咀嚼她的話。

    他從沒想過公主可憐……一直認為二夫人才是可憐人,但是冬天剛剛說了“瞭解”……他似乎從頭到尾都只是透過外面的傳言看公主這個人,公主嫁過來這麼久,他這個總管卻還是不知道公主平時喜歡些什麼,甚至還是喚她公主,似乎把公主當成來作客的客人,而非這個將軍府的將軍夫人。

    或許他該有所改變吧?

    ***

    “嘻嘻!”李歡開心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兩條帕子,上好的絹絲織成,角落以精妙的女紅繡上兩株幽蘭,栩栩如生。

    “公主繡得真好。”夏天稱讚道。

    “要送給將軍嗎?”冬天接著問。

    “不是,是爹、娘。他們會喜歡嗎?”李歡有些擔心地問。

    “當然。”冬天和夏天相視一笑。

    請*王爺、建安公主來果然做對了,公主現在開朗多了。或許是還沒與將軍圓房,沒有身為人婦的自覺,舉動有時猶帶些孩子氣,除了那一雙眼眸時而在深夜人靜自以為沒人看到時,才會閃出一縷不適合她的幽怨。

    “公主,總管送來兩匹夏布,說是今夏新染的花色。”宮女在外說道。

    李歡看一眼冬天,總管最近跑得勤,她可不認為是自己的魅力收服了總管。

    “出去吧!順便去看看爹、娘。”

    花廳上,衛英得不到回應,站著等候。

    “總管?”衛如傑走進來,驚見不該會出現的人站在這兒,雙眉揚起,有絲好奇。

    “如傑,你回來啦?”李歡走進花廳,喜見可以談天解悶的對象回來了。

    “大嫂,許久不見,你美豔依舊。”衛如傑揚唇上前。

    “二少爺?”衛英被嚇得不小,難道……

    “收起你腦子裏齷齪的想法。”冬天上前警告。

    李歡甜甜的酒窩動人地轉向衛英,“謝謝你的布,很漂亮。”

    衛英呆呆地應道:“沒……”

    “別理衛英,呆得無趣。”衛如傑貶損一下從小一起長大的衛英,“大嫂,今天可有節目?由小叔我陪你上街一遊如何?”

    “不行,我要陪爹娘呢!”李歡笑著拒絕他動人的提議,“你這不肖子,剛回來也不知跟爹娘問安就要往外跑,難怪爹一提到你就搖腦袋。”

    “唉!大嫂只知其一,娘可說我貼心得很呢!”衛如傑瀟灑地搖搖玉扇。

    “風流公子連自個兒娘都不放過。”夏天皺皺小鼻子。

    衛如傑笑眯了眼,不以為忤,“夏天小宮女,至少我就放過你啦。”

    夏天嘟起嘴,他這什麼意思?笑她不是女人嗎?

    “好了,如傑,你就陪我去跟爹娘請個安吧,”

    李歡一聲令下,這趟由飛雙園到正廳的路可熱鬧了,就聽見衛如傑的諂媚穿插著與夏天的鬥嘴,還有李歡銀鈴般的笑聲,聲聲清脆入耳,惹人側目。

    進了堂,李歡便偎上前親親密密地和衛母咬耳朵,讓衛如傑這親生兒子看了吃味。

    “娘,說話就光明正大,別跟大嫂偷偷摸摸。”

    衛母一笑,拿出李歡繡贈的手絹,“你就沒這麼貼心。”

    “唉!”衛憲文搖頭歎氣,“兒子還不如一個媳婦。”

    衛如傑不禁喊冤,“那是女兒家玩意,您又沒請師傅教孩兒刺繡。”

    “你這孩子……”衛母笑著搖頭,“你還是早早娶個媳婦進門實在。”

    “是啊,如豪都娶了,你也該準備中意哪家姑娘去提親。”衛憲文點頭道。

    衛如傑聞言拼命扇扇子,乾笑著使眼色給李歡望她伸出援手。

    李歡一笑,“娘,明天歡兒要啟程去翠微離宮遊玩,您和爹要注意身子,歡兒會很快回來的。”

    衛母搖頭撫著她發際,“不必擔心,自個兒開心就好。”

    真是苦了歡兒,嫁來平西將軍府活似守活寡,與豪兒只有三餐在餐桌上見面,其餘時間不知該如何打發。她真的快活嗎?看她胭脂都遮不去的黑眼眶就知道了。

    她該想個法子讓豪兒有機會瞭解歡兒,不該讓歡兒就此鬱鬱寡歡、終老一生。

    疼惜地摸摸李歡的發,衛母暗下決定。

    於是這天晚餐時,衛母開口的提議讓人目瞪口呆。

    “這……”看一眼衛如豪的神色,李歡強捺下心酸搖頭,“不必了。”

    “你一個人到那麼遠去,娘不放心。豪兒是你丈夫,有什麼不好?”衛母堅持。

    “是呀!”衛如傑幫腔,“二嫂子不會反對吧?”

    蘇虹月咬咬下唇,即使心裏不願能說嗎?“不……”

    “娘,不必了。”李歡說道。

    衛母著急地看她,這孩子真傻!自己是在幫她啊。

    “歡兒,還是讓如豪陪你上路吧!”衛憲文也說。

    “他還要上朝……”

    “皇上不會反對的。”衛母開口,說不定還很開心呢!“自家人有什麼不好說?”

    “可是……”

    “大嫂,你這麼討厭我大哥啊?”衛如傑看不過去衛如豪一臉沒事人似地只顧著吃飯,於是故意這麼說。

    “沒有。”李歡瞪了討厭的小叔一眼。

    “那就好啦。”衛如傑笑著夾起一隻雞腿,“反正你們是夫妻嘛!”

    夫妻……李歡苦笑一下,他們這樣算夫妻嗎?

    未曾開口的衛如豪突然說:“虹月一起去。”

    聞言,衛如傑真恨不得揪起他大打一架!

    他咬牙假笑,“真不巧,大嫂,我記得皇家別苑只有皇室人能入內吧?”

    李歡安靜地點頭,空洞的眼神不知在看什麼。

    “虹月就陪娘在家聊天解悶。”衛母也說。

    “夫君,我看我還是留下和娘作伴吧!你去保護公主,好讓爹娘安心。”蘇虹月輕聲說道,“我最近身體不舒服!怕會拖累你們的行程。”

    “翠微離宮附近有溫泉,可以治病療養。”衛如豪柔聲說。

    虹月最近身子不太安康,去泡個溫泉對身體比較好,他也安心。

    “如豪……”衛憲文還想說些什麼,李歡已經點頭說好。

    “將軍想怎麼著就隨你了,本宮沒有異議。”

    衛如傑聽到她冷冰冰的口氣,真的很想痛毆大哥一頓。

    大嫂從來只有在大哥面前自稱“本宮”,以前至少還會叫一聲“駙馬”,現在竟然乾脆直呼“將軍”,關係真是降到冰點以下了。

    “對了,別怪本宮沒提醒你,皇室以外的人進入離宮只有死路一條,駐守離宮的將士不歸將軍管轄,請將軍注意些,別讓將軍嬌滴滴的小妾成了斷頭鬼。”

    她這話一點也沒有誇大,蘇虹月在皇室家族眼中根本什麼也不是,如果皇帝哥哥知道她也要跟去,勢必會派人為難且不留痕跡,因為在皇帝哥哥眼中,蘇虹月只是一個破壞自己妹妹幸福的賤民。

    “我自會注意,不勞公主費心。”衛如豪冷淡回道。

    衛如傑真希望公主能和大哥大吵一架也好,至少別這麼一副陌生路人的模樣。

    “大哥,你真是……”他咕噥著含糊不清。

    膳後,衛如豪攙著蘇虹月回月轉樓。

    “都是我的錯……看你這樣我好難過。”讓衛如豪抱在懷裏坐在榻上,蘇虹月細聲說。

    看他為了自己幾乎和家人鬧僵,她很感動,可也不安,怕公主一個不悅……

    “我很好。”衛如豪不多說些什麼,只是更加摟緊她。

    蘇虹月輕歎一聲,將自己嬌軟的身子更偎入他懷中,緊抱住屬於她的丈夫。

    她好愛他,為什麼公主要來破壞?貴為公主,要什麼尊貴的王公為夫婿沒有,為何偏偏要來破壞她唯一擁有的呢?這一生只有如豪對她好,給了她一個安身的家,她夢寐以求安定溫暖的家,為什麼公主偏要跟她搶呢?

    如豪跟其他攀權附勢的人不同,他信守兩人之間的誓言,有夫如此夫複何求?

    但是她心中有一點不安在擴散,她知道,那是因為公主的存在。

    “如豪,你愛我嗎?永遠愛我嗎?”此時她需要一點保證。

    衛如豪低頭微微一笑,“怎麼了?”

    “我好怕你會丟下我……”她捉緊他胸前衣襟。

    “傻瓜。”衛如豪親吻她的額,漸漸往下覆上她的唇,“我愛你。”

    蘇虹月輕喘著承受丈夫愈來愈激越的吻,沉醉在幸福裏的她心頭卻仍有揮之不去的陰影……

    ***

    李歡並不愛招搖過市,移往離宮也是採取輕車簡從的方式,即使她很想來個大張旗鼓、人盡皆知,故意氣氣衛如豪,讓他去麻煩,但最後還是算了,因為那不知是在懲罰他,還是自己?

    翠微離宮傍山而建,雖是當朝規模較小的一處離宮,但也有五殿、三樓、兩園,且因其處有溫泉水湧出,另辟建有三個溫泉水池供沐浴之用,並引進河水造成離宮中大大小小水池,池上建有曲廊水亭供遊玩之用,夏日一至便滿亭荷香,此時已有田田荷葉抽出水面,煞是嫩嫩可愛。

    地上鋪的是花磚,欄杆用的是青石欄、石*頭、蓬花石頂,一件件細緻的雕刻品就這麼點綴在離宮建築上,偶一留神便可發現匠心獨具的作品。

    本朝並不特別在乎這些離宮遊樂,現有的離宮大都是前朝所留再加以修整。

    這裏是她專屬的離宮,因為自她出生後便只有她來過這裏遊玩避暑,皇帝便半開玩笑地將翠微離宮賞給唯一的嫡親妹妹。

    當車駕到了離宮外時,李歡便和衛如豪分道揚鑣,她入宮,他則攜著愛妾往平西將軍府在附近的別苑而去。

    過了幾天平和快樂的日子,李歡在將軍府瘦下的肉都補回來,讓夏天一干宮女很是欣慰,真希望永遠別回將軍府。公主還是在宮裏頭快活,這種地方才是屬於她的世界。

    這一晚,李歡很難得的失眠了,走著走著忽然驚覺自己快走至宮門,正想回頭時卻聽到右腋門傳來爭執,她有些害怕卻又想去一探究竟,但是自己這一身衣冠不整無法出面,於是想了想轉身奔回寢殿叫醒夏天幫她著裝。

    “公主,這麼晚了……”夏天嘀咕著,卻還是很快地為她換上簡便的衣裝。

    “頭髮隨便紮一束就是了。”李歡很沒耐心地不等夏天綰發便跑了。

    就算本有睡意也讓她怪異的舉動嚇跑,夏天連忙追上去。

    月光下就見兩女一前一後地在黑夜中奔逐,李歡長長的發絲迎風飛揚。

    “等等!不能擅闖!”

    李歡停下腳步,聽到士兵的聲音向這裏而來。

    “似乎有人闖進來了?”夏天上氣不接下氣地挨在主子身旁,害怕地說:“公主,這裏太危險了,回寢殿去吧!萬一公主受傷了,叫奴婢怎麼跟皇上交代?”

    “你怕就回去。”她不理她,逕自露面擋在回廊上。“是誰?”

    一個黑影身上顯然背負著另一個人,後面跟了一長串士兵,不過沒人敢真正的出手傷害他,只是喝阻地圍往他。

    “公主!”駐軍裨將單膝跪地,“駙馬硬要闖進離宮,末將阻擋不住。”

    夏天探出頭來,就著月光試圖看清來人面貌。“衛將軍?”

    既然衛如豪不當自己是駙馬,夏天她們也不當他是駙馬。

    李歡緩緩吸進一口氣,“她沒有身份入宮。”

    衛如豪背上背的是昏迷的蘇虹月。

    “別苑被一把火燒掉,虹月需要地方靜養,她有孕在身。”衛如豪焦急的音調透過清冷的夜風傳上臺階,李歡身子一晃。

    “公主!”夏天一驚,對著衛如豪怒道:“你別欺人太甚!這是皇家的離宮,你竟然隨便帶那種女人進來,你眼中還有我們公主嗎?”

    衛如豪俊臉一沉,“不許你污辱虹月!”

    “哼!”夏天扶著李歡,下令道:“陳將軍,把衛將軍轟出離宮。”

    “是。”駐軍裨將起身,“駙馬,請別為難未將。”

    雖好奇夏天為何不稱衛如豪為駙馬,駐軍裨將還是秉持只做不問的官場原則,不敢多嘴。

    衛如豪不放棄,離開這離宮還得走上兩個時辰才有住家啊!“虹月肚子裏有我的孩子,是平西將軍府的骨肉,你是平西將軍府的媳婦,怎可如此狠心!”

    他發紅的眼中只有蘇虹月的生命,其他人是其他不相干的人。

    夏天聞言氣得牙癢癢的,“你還有臉說公主是平西將軍府的媳婦?你……”

    “陳將軍,放衛將軍進來。”李歡推開夏天擔憂護主的呵護,昂然站出屬於她的軒潔傲骨。

    她不願流淚,她是堂堂永甯公主。

    “公主……”夏天不敢相信,“隨意放平民入宮是犯了『十惡』中的大不敬罪啊!”

    駐軍裨將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自己聽錯了。

    李歡沉聲,“你們敢質疑本宮的命令?將衛將軍帶到瑤光樓安置。”

    衛如豪看了她一眼,這昏昏渺渺的一眼,卻是他第一次正視這個名為他妻子的女人。“謝公主。”

    駐軍裨將古怪地望瞭望李歡,差手下帶路。

    “公主!”夏天氣急敗壞地還要挽回,“五刑之中,十惡尤切。犯十惡者為常赦所不原,即使是貴族王公亦不准適用議、請、減、贖之優遇!為了一個根本沒替公主的立場著想的人,值得嗎?”

    “不值得。”李歡知道不值得呀!

    可是她卻放他進來,自願扛起一切,因為……因為她懷疑那場火是皇兄搞的鬼。

    她無法否認,在皇族眼中,一、兩條人命是不算什麼的,尤其當那個人威脅到統治皇權至高無上的權威之時,更是與螻蟻無異。蘇虹月犯了威脅皇族權威的大忌,何況受到威脅的是皇上最寵愛的妹妹,皇上會怎麼做?

    當然不會光明正大地找碴,只會搞些狠毒的小奸小計。

    宮廷是最尊貴華麗的所在,卻也是最陰暗惡毒的淵藪。

    被喻為明君的皇兄也是在這種地方成長,況且政治不講求光明正大。

    “公主知道不值得,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呢?”夏天幾乎要哭了。

    在她眼中,這叫盲目!

    “公主,和離吧!皇上那麼疼您,一定會准許的。去找尋您的幸福,月老一定有準備屬於您的泥娃娃,別執著屬於別人的泥娃娃了,這樣下去痛苦的是公主您呀!”夏天緊緊地抱住她,努力將自己的話敲進她的腦子裏,希望她能放手。

    “我的泥娃娃嗎?”李歡抿唇笑了,笑得悲愴、笑得苦澀。

    “是的,只屬於公主的泥娃娃!”夏天用力的回答。

    抬頭望著皎潔的月,李歡將淚水吞回,緩而深地吐了一口氣,“來不及,我將我的紅線系上了別人的泥娃娃,而且打了死結,除非有人剪斷,否則這一生都要望著屬於別人的娃娃歎氣了。”

    “公主……能剪斷的,只要您願意……”

    李歡戚然一笑,剪斷之後呢?留下的一截紅線也因為太短再也系不上別的娃娃了。

    夏天咬著唇,無法瞭解她的死腦筋,拜了堂就是一生一世嗎?那麼律法訂立“和離”婚法何用?不就是讓錯誤的夫婦有重來的機會嗎?

    呆呆地、失神地,李歡望著漸漸西斜的銀盤,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她是公主呵,尊貴無比的永甯公主,為何要執著一尊不屬於她的泥娃娃?

    “公主,現在還來得及的,讓陳將軍轟他們出去吧!”夏天猶不死心。

    “不,蘇虹月腹中有了孩子,爹娘一直很盼望有個孫子,現在趕她出去,孩子一定保不住,爹娘會傷心的。”回神後,李歡再次拒絕了夏天。

    而且,他也會傷心吧?

    夏天放開公主,氣憤地跺腳,爹娘傷心?那公主自己呢?

    “公主,您有沒有想過您自己?”

    “我?”她垂眼一笑,“我很好。”

    騙人!夏天幾乎想高聲尖叫了,但還是忍了下來。

    “夜深露重,公主別著涼了,回寢宮吧!”夏天最後說。

    李歡感激地一笑,“謝謝,夏天。”

    夏天撇撇嘴,只要公主明天別帶著紅腫的眼睛起床就好了。

    唉!看來她明天還是去冰窖取一點冰塊備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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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注視著床上昏迷的妻子,衛如豪平淡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他們是在到了別苑的隔天才知道已經有一個小生命在她的腹中生長著,那是他第一個孩子,他們當然欣喜若狂,未料隔沒幾天便發生這種事。

    衛如豪一直覺得這一場火來得並不尋常,卻又捉不著什麼頭緒。

    他是一個武將,縱有敵人也是在戰場上,自認沒有在朝中得罪過誰,除非是永甯公主……說來可笑,這一場不情願的婚姻卻使得許多人羡慕他的好運道,嫉羨交加,可是若說那些人有動機又太過牽強。

    永甯公主……他一直認為她是驕橫的,本不抱希望她會讓虹月進入離宮療養,沒想到她不僅擔下一切責任,更派了大夫為虹月診斷,和她平素的形象實有差別,究竟哪一個是真正的她呢?

    現在他反而希望永甯公主是個驕橫的公主,至少他不會覺得誤了一個好女人。

    看過官宦人家妻妾成群的悲劇,他少年時便立下誓願,今生今世只願得一相知相惜的有心人,就此白首至老,原本是能做到的,如果永甯公主沒有介入的話。

    虹月是個聰慧的女子,有著豐富的情感、靈慧的心思及細膩的感覺,從初識之時便默默地守候著他的身影,不是束縛的,卻總令他在每次征戰之後,不自覺地回到她的懷抱之中,讓她撫慰他備受戰爭折磨的身體及心靈。

    她不是那個最美的女人,卻是他需要的女人。

    他為她贖了身,為她除了賤籍,即使是雙親也不知她原本是個舞伎。

    這種感情是否為情愛,他不知道,也不想探究。

    虹月是個好女人,值得他相守一生,他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緊握住她冰冷的手,衛如豪發現她似乎清醒了。

    “虹月?”他輕喚。

    蘇虹月渾沌的腦子很困難地將空氣的振動組合成有意義的詞句,待她想起那是自己的名字時,已經過了許久。

    “如豪?”她眨了眨眼,看清四周的景象,眼中出現了疑惑。

    “這裏是翠微離宮,你別多想,安心療養。”拍拍她的手,衛如豪說。

    她細密而卷翹的睫毛輕輕一顫,“離宮?那不是……”

    “別多想,放心住下。”

    蘇虹月對上丈夫不願多談的眼,順從地再次閉上眼睛,將自己投入睡眠。

    望著她,衛如豪心緒紛亂,他命令自己別再多想,卻無法制止腦中混亂的思緒。

    銀月下,永甯公主的姿態似是冷香飛立的梅,冰雪中鍛煉出的端凝梅姿深刻地鑄入他毫無防備的心版,一瞬之間的顫動令他升起了無由的罪惡感。

    罪惡感,他甚至不知為何而來,只因那匆匆模糊的一瞥嗎?

    她傲然昂首,以著皇室的凜然尊貴面對他,他卻能感覺她的脆弱及顫抖。

    是他的錯覺嗎?該死的讓他覺得自己的殘忍。

    甩甩頭,他命令自己別再多想,虹月和腹中的孩子才是他該關心的人。

    望著窗外的殘月,衛如豪不知的是,他剛剛的迷惘都落入蘇虹月微睜的眼瞳,在她清澈的水眸中投下了陰影。

    ***

    “公主,您還不回京城嗎?”夏天問。

    “等蘇虹月身體穩定了吧?”李歡回答。

    夏天知道她是顧慮她一走,蘇虹月立刻會被趕出離宮。

    三天來,她們絕口不提擅闖的不速之客,就怕勾起公主的傷心事,但她們也沒笨到以為不去提起,傷口就不存在,只是漸漸的發膿罷了!

    在李歡聽不到的角落,夏天總不住的發著牢騷,就像現在去冰窖的路上。

    “衛將軍也太過分了,都三天了,自己也該識相一點快滾吧!”

    “夏天,說話別那麼粗魯。”冬天掩著嘴說。

    “哼。”夏天扁扁嘴,不再開口。

    冬天歎了一口氣,“我比較擔心的是萬一皇上知道這邊的事,依照律法,公主勢必無法免罪,到時……”

    “不關公主的事,反正全推給衛將軍就是了。”

    本來就是衛如豪的錯,最好連那個賤民一道治罪,兩人做個同命鴛鴦。

    兩人轉入沁心廊,不碰巧地遇到衛如豪,心裏大呼倒黴。

    “參見將軍。”禮不可廢,夏天心有不甘地行禮。

    衛如豪點個頭,走遠了,也沒多加注意。

    夏天眼尖地看見衛如豪拿了一塊冰雪,不悅地鼓起雙頰。

    “冰?那女人哪值得用冰伺候呀?浪費!”冰是王公豪富才有的奢侈品,古時更是卿大夫之家才有資格使用,一般人根本無緣在這種時節享受冰製品。

    冬天笑一笑由她去了,滿腔激情總是需要適度的發洩才不會悶積過深。

    從冰窖拿回冰塊之後,夏天窩在膳房弄點心給李歡去火,冬天則緩緩走回公主居住的飛鳳殿,不意在長成殿前又遇到了衛如豪。

    “將軍。”冬天矮身一福,卻不打算就這麼過去,“奴婢斗膽請問將軍何時離開翠微離宮?”

    衛如豪停下匆匆的腳步,回身看著這名大膽的宮女,覺得有些眼熟。

    “你確實很大膽。”他打量冷靜淡然的冬天,說道。

    冬天微微一笑,“事關公主,奴婢只有冒犯。”

    衛如豪默然,他知道留在這裏,靠的是永甯公主冒險一力承擔,也知道十惡無法以議、請、減、贖優遇,但虹月身子過弱,實在無法承受長途跋涉。

    “將軍,您重視蘇姑娘,奴婢同樣重視公主。”冬天見他不回話,又說。

    他一歎,“等虹月身子稍好……”

    冬天毫不客氣地截斷,“將軍,蘇姑娘算是主犯,您該知道她的刑罰將比公主重,皇上不會對公主怎樣,但是對蘇姑娘,皇上可毫無禁忌,只怕流放三千里還是較輕的。”

    衛如豪知道,煩心地攢眉無語。

    這三天他腦中總是浮現那個銀月下朦朧的影子,好容易壓下想一訪飛鳳殿的念頭,讓自己將心思全放在虹月母子身上,如今卻讓這名宮女勾起對那個朦朧身影的記憶,更擔心她會因此受罰。

    “將軍……”

    “永甯公主真值得你對她如此忠心?”衛如豪忍不住問。

    一個無德的主子是得不到人心的,他所遇見的宮女卻都因為永甯公主而對他抱有敵意,今他好奇她究竟是怎樣一個公主?

    冬天微怔,隨即笑道:“這一點該將軍自己判斷,每個人認定的價值不一樣呀!

    就像他明明可以左擁右抱,卻硬要獨鍾蘇虹月而冷落公主一樣。

    “你……不像一個普通宮女。”

    “奴婢有幸,得為公主伴讀。”冬天微笑。

    事實上,公主准許所有服侍她的宮女陪她一起上課,先皇也默許了。

    伴讀?衛如豪揚眉看她,訝異永甯公主竟會挑一個宮女做她的伴讀?

    “希望將軍能為公主多想想,公主的心和我們平常人一樣是肉做的,請別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公主。奴婢言盡于此,告退了。”冬天優雅地退下。

    從衛如豪的言語之中,冬天嗅到了一絲希望,或許將軍對公主不是那麼無動於衷。

    如果將軍能和公主平和相處,一定會發覺公主並不比蘇虹月差。

    被留在長成殿前的衛如豪猶豫徘徊,心中有一股衝動催促他去看看那個名為他妻子的女人,隱隱卻又感到不安,那股不安令他壓抑下衝動,一切就這麼保持原狀吧!瞭解永甯公主又如何?結果可能會擾亂他目前的生活,可能……

    與其說是不安,不如說是預感,預感他可能不再對虹月一心一意。

    ***

    女人是很敏感的,在衛如豪還不清楚自己的情感時,蘇虹月卻從他細微的反應中窺知一二。

    她還有機會的,別讓他把自己的心意明朗化,她還是能獨享他的愛,不必與其他女人分享他的人、他的心。

    以前她名分未定,不敢祈求他的全心對待,只願他能多想自己一點;但是現在不同了,她是衛夫人呀!永甯公主只是掛名的將軍夫人,如豪根本碰也不碰她一下,只有她蘇虹月才是名正言順的衛夫人!

    誰會希望和別的女人分享一個丈夫?

    “如豪,我們早點離開離宮吧!別為難了公主。”佔有性地圈著丈夫,蘇虹月說道。

    雖然衛如豪一如往常,靜靜地坐在她身邊陪伴她,她卻感覺他的心不在她身上,眼神也不再停佇,若有所思地追隨窗外紛飛的草屑落花。

    衛如豪回神,“你的身子……”

    “好多了。”她柔柔笑著,“我知道我留在離宮會給公主帶來麻煩,公主畢竟是你的另一個妻子,我們已經對不起她了,怎麼還能害她?”

    感動地握緊她圈住自己的手,衛如豪不禁歎息,“你真善良……”

    倚著他,蘇虹月垂下了眼。

    每次見面,公主總是以高傲、冰冷的一面對他,但是同樣身為女人的她卻能從一些細微的動作中知道公主真正的心意——

    永甯公主愛著她的丈夫!

    她也知道,如豪只是囿于對公主的成見,看不清楚真正的公主。

    在將軍府,雖然她在下人間的評價高於公主,但是很明顯地,公婆、小叔全部傾向公主,她唯一擁有的只有丈夫的疼愛了,如果連丈夫專一的愛都失去,她還擁有什麼?

    沒有!她又會恢復到那個一無所有的蘇虹月!

    她愛著丈夫,絕不會把丈夫的愛跟那個嬌生慣養、沒吃過苦的公主分享。

    “如豪,再說一次,你愛我嗎?”

    察覺她話語中的惶然不安,衛如豪奇怪地低頭望她,“你在擔心什麼?”

    蘇虹月闔上眼,偎緊他,“別問,只要告訴我,你會永遠愛我。”

    衛如豪頓了一下,“我永遠愛你。”

    “別忘了你的誓言,如豪……”

    他的愛,她會永遠擁有,絕不與他人分享!

    ***

    晚衛如豪三個月回到京城的永甯公主,在回到平西將軍府後,似乎完全不在意蘇虹月的事,整天只是跟著宮女玩耍,不然就是跟衛如傑說笑談天,有時則消失幾個時辰不知蹤影,再出現時卻一臉紅撲撲的。

    有人說,她是真的不在意;有人說,她是強顏歡笑。

    堂堂一個公主真忍得下這種羞辱嗎?太多人懷疑了。

    於是各種繪聲繪影的傳聞甚囂塵上,成為京城市井小民們茶餘飯後的消遣。

    有人說,別苑那一場大火是永甯公主不堪冷落受辱所下的手。

    有人說,永甯公主有了地下情人,所以不在意駙馬冷落。

    有人說,是刺激過大讓永甯公主變成癡子,什麼都不知道了,自然不在乎。

    聽到這些似真似假的傳言,衛如傑只能以啼笑皆非四個字來形容。

    不過更荒謬的還在後頭,府裏的下人竟然說他和公主有染?

    衛如傑可笑不出來了,決定好好整頓一下府裏的下人,以免他們亂嚼舌根傳到爹娘耳朵裏,到時他可吃不完兜著走。

    誰知等他回將軍府後一打聽,謠言的版本已經換了,最新男主角已經換成衛英?

    證言一:廚房的小虹送膳時看到永甯公主和總管調笑。

    證言二:掃院子的阿源早晨看到總管給了永甯公主一條手絹。

    證言三:園丁老王見永甯公王和總管摟抱在一起。

    證言四……算了,夠多了。

    衛如傑真不敢相信!公主究竟在搞什麼鬼?

    衝動的衛如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最後想出一個結論——報復。

    沒錯,大嫂絕對是在報復大哥,故意找衛英當她的面首。

    天啊!公主你可別傷心糊塗了。

    “大嫂!”衛如傑沖進李歡居住的飛雙園大呼小叫,半晌只有留守的夏天出來怪他擾人好夢。

    “公主和冬天出去散散心了。”夏天打著呵欠回答。“拜託,你不午憩,不代表別人不需要睡眠,下次來挑一個時間好嗎?”

    “我問你,”衛如傑嚴肅地端正面容,感染了睡意已清的夏天,跟著緊張,“你知不知道公主和總管的事?”

    “什麼事?”夏天疑惑地皺著眉,不清楚他的意思。

    衛如傑緊張地搖了搖扇子,冷卻一下。“下人傳說,總管是公主的情人。”

    夏天眨了眨眼,晃晃小腦袋,“麻煩二公子再說一遍。”

    “總管和公主有染?”

    深吸一口氣,夏天揚起笑容,驀然大吼,“是誰說的!”

    衛如傑嚇退一步,小宮女個頭小小,聲音可不小。

    “你說,是誰這麼污蔑公主?我找他拼命去!”夏天雙手叉腰,滿面怒容。

    安撫地替她搖了幾下扇子扇去怒火,衛如傑小心地問:“那是謠言?”

    夏天怒瞪他一眼,“你也懷疑公主?”大有他說“是”就找他拼命的傾向。

    “我相信大嫂,不過……”

    “哼,就算真有情人,我家公主眼光也不會那麼低。”

    “說的也是。”衛如傑點點頭。

    “不過……”夏天突然附了但書,“最近公主和總管確實走得挺近的。”

    一番話讓衛如傑的心又高高提了起來。

    “但是公主不會這麼作踐自己,你放心好了。”夏天笑了笑又說。

    話也一次說完好不好?害他差點嚇死。

    “可無風不起浪……”

    “錯。”夏天糾正他,“無風猶起三尺浪,這些謠言是不准的,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公主,宮裏這種是非最多,肯定有人想陷害我家公主,可是會是誰呢?”

    嬪妃之間的爭寵鬥爭看多了,夏天對這種事嗅覺靈敏。

    “只是下人之間無聊穿鑿附會吧?”證實那只是謠言後,衛如傑輕鬆地說。

    “你真天真。”夏天白了他一眼,不瞭解他比她虛長八歲是假的啊?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怎能在商場上立足?依她看再不久就該倒了。

    “天真?”衛如傑表情古怪地重複,第一次有人給他這種評語,還是個小他八歲的宮女,這感覺真……新鮮。

    夏天不理他的反應,逕自推論,“我覺得不是將軍就是蘇虹月。”

    “為什麼?”衛如傑好奇地問,“說是蘇虹月還有道理,為什麼是我大哥?”

    “你反應真遲鈍那!”夏天又白他一眼。

    “遲鈍?”衛如傑一臉受辱地瞪著她,他不吭聲,這小宮女就得寸進尺了?

    “將軍當然是為了蘇虹月啦!你想想,如果公主不貞,皇上就沒辦法一面倒向公主,將軍也更有理由獨寵蘇虹月。哼,想得美!”

    太太太可惡了!傷公主的心不夠,還硬要破壞公主的貞節。夏天忿忿地想。

    “大哥不太可能做這種事……”衛如傑小聲地為自己親大哥辯解。

    “誰說不可能?”夏天一口否決。

    在夏天的眼中,衛如豪三個字已經和大壞蛋連上了線,翻不了身。

    衛如傑自己也有一點不肯定,“請公主暫時別跟衛英見面,這才是杜絕謠言的方法。”

    “不,最根本還是找出散播謠言的人。”夏天咬著手指說道。

    衛如傑敲了敲她腦袋,“說不定根本沒這個人。”

    “是嗎?”夏天古怪地笑了笑,篤定地拋給他一個眼神。

    以她在宮裏十年的經驗,絕對有!

    ***

    衛如豪剛剛從宮裏出來,免不了才從皇帝關愛的詢問中脫身。

    這些日子以來,連宮中同僚都忍不住對他忠告幾句,包括那些駙馬。

    將軍府裏的風風雨雨他不是完全不知,只是下意識地不願去想、去管。

    是該死的大男人心態吧!雖不喜愛公主,卻又不願她和別的男人傳出什麼不堪。

    衛如豪知道自己其實是沒什麼立場責怪公主的,如果她真有心上人,那麼……

    心轉意念間,走在京城大街上的他看見一抹有些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暫時拋下心中的事,踏步向那抹湖綠色身影走近。突然之間,變故驟起,一群衣飾華麗的地痞包圍住那身穿湖綠色衣服的女子,衛如豪想也不想地加快腳步,卻聽到一聲刻意造做的聲音躍進戰圈。

    乍見他飛落面前,身穿湖綠色衣裝的女子大吃一驚往寶藍衣袍男子身後掩藏身影。

    身穿寶藍色衣袍的男子有些眼熟,但是衛如豪沒有時間確認,只見地痞頭子大喝,“誰敢管本公子的閒事?”

    仗著人多勢眾、老子有錢有權,這群人在京城中無往不利,專門欺負老弱婦孺,對付底子沒他硬的弱勢族群。

    衛如豪打量這一群約五個人,“你們是……”

    一群人先狂笑一陣才睥睨地說:“你是外地來的吧!竟然不知道本公子?”

    衛如豪皺著眉,他長年在外征戰,直到西疆較為平定後才有較長時間待在京城,又不似弟弟常在外閑晃,自然沒有機會“認識”這群紈*子弟。

    “別妄想充英雄,你們將那女人交出來就饒你驚擾本公子遊興之罪。”

    對他的“大方”,衛如豪沒有反應。

    五個富家子弟見衛如豪沒有意思讓開,手一揮,一群家丁湧出。

    “不想受傷就快滾!”

    圍觀的民眾也勸衛如豪別妄想雞蛋碰石頭,到時候受傷就糟了。

    “天子腳下就沒有王法了嗎?”衛如豪沉聲問,想不到京中治安敗壞至此。

    “哈哈,本公子的老子就是王法!”一人哈哈大笑,得意地說。

    “你知道這位公子是誰嗎?”身邊一個同伴說,“他爹就是刑部尚書。”

    衛如豪挑挑眉,敢情這些人都是有來頭的?

    “哼!”一直躲在寶藍色衣袍男子身後的女子突然出聲,“你們就是王法?難不成你們想造反?小心你那一顆肮髒的腦袋!”

    那種語調令衛如豪更加熟悉,那種命令的語調……

    “說得好!”突來的男音加入戰局,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女子身旁,笑盈盈地瞅著她,眼底滿是溫柔,“你呀,這一張快嘴何時才會改?”

    五人和他們的嘍羅大吃一驚,這男人何時出現的,他們怎麼一點也沒發覺?

    “你……”女子杏眼圓睜,似是認識那個突然出現的男子。

    “待會兒再說。”男子說,轉向一行五人加上家丁的痞子,“現在滾,我就好心一些饒你們一條狗命,也不跟你們父親計較這教子不嚴的罪行。”

    “哈哈,你們聽到了嗎?”刑部尚書之子轉頭奚落地大笑,笑眼前男子的不自量力,竟敢跟他們挑戰。“沒想到又來一個不怕死的。你們上,打死這兩隻狗,叫他們知道惹上我們的下場!”

    他一聲令下,一群家丁立即湧上,群眾紛紛走避,生怕拳腳無眼。

    女子擔心地注視著場中飛舞的兩道人影,心裏擔憂他們的安危。

    “公主,您先離開吧!萬一傷到了您……”寶藍色衣衫的男子正是喬裝過的冬天。

    “不……你不認得他了嗎?”那突然出現,穿著深藍色粗布勁裝的男子令李歡熱淚盈眶,暫時將丈夫拋到腦後,全心地注視著那個男子。

    不用一盞茶的工夫,兩個男人即將一群功夫粗淺的家丁給解決了,失去依靠的貴公子們猶仗著父親的威風,耍兩句狠話。

    “唉……怎麼有人蠢到這種地步呢?”男子不住搖頭歎息。

    “你竟敢出言污辱本公子?”五人忿忿地大叫。

    衛如豪也對這陌生人的身份頗感興趣,尤其他似乎認識永甯公主。剛剛他就認出來了,那個令他面熟的寶藍色衣衫男子就是公主身邊宮女冬天,而她身邊著湖綠色衣裝,躲躲藏藏的女子一定就是永甯公主了。

    “說你們蠢還不承認?”李歡一時忘了要躲衛如豪,大聲譏笑,“他都說不跟你們父親算帳了,你們還聽不出來他的來頭比你們爹大?尤其是你,你當刑部尚書的爹一定很後悔沒在你生下來時就把你掐死,也好過你現在丟人現眼、敗壞門風!”

    她罵得痛快淋漓,圍觀的膽小鬼撫掌大笑。

    “你……你……”貴公子惱羞成怒地指指李歡,又指指粗布勁裝男子南邊,似乎無法決定哪一個比較可恨,“哼!你能有什麼來頭?難道你爹是皇上不成?”

    男子獎勵地拍幾個掌,含笑道:“聰明,不過你只猜對一半,她爹才是皇上。”他指向李歡。

    所有在場的人都是一愕,接著哈哈大笑。

    “皇上即位三年,宮中根本沒傳出喜訊,你這謊也扯得太荒誕了……”

    不止五人捧腹大笑,圍觀人也笑了,不過衛如豪沒笑,他笑不出來。

    李歡瞪了粗布勁裝男子一眼,但馬上又被笑臉所取代,這一幕看得衛如豪心裏有異。

    粗布勁裝男子對李歡俏皮一笑,朗聲說道:“對不住,我說錯了,她的爹曾經是皇上,只不過現在皇上換成她大哥當,她是永甯公主。”

    又是一愕,還沒來得及爆出更大的笑聲時,守護京城的兵土接獲有人鬧市的消息趕來,一見是朝中重臣的子弟,立刻行禮參見。

    “來得正好,這兩人毆打本府的家丁……”貴公子還沒告完,便有人“嗯哼”地打斷他的話,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到她身上。

    此刻李歡不再躲在冬天的身後,凜然站在眾人面前。

    “王歌,什麼時候京官也要對沒有功名在身的百姓唯唯諾諾啦?”她淺笑道。

    貴公子立即大叫,“好大膽,竟敢直呼王大人的名……”

    “參見永甯公主殿下千歲!”王歌顫巍巍地跪下,一瞬之間形成數十名士兵伏地的壯觀場面,其他老百姓見狀也跟著跪下口呼千歲,此時猶站立著的只有衛如豪、插手的男子和五名為這突來變故嚇傻了的官家惡子弟。

    李歡沒有立刻讓他們起來,笑嘻嘻地走到不久前還調戲她的五人面前,把他們由上看到下,再由下看到上,看得他們面色發白、渾身顫抖,這才笑著調開目光。

    “是誰說……他爹就是王法呀?本宮可不記得還有這麼一個不成才的兄弟。”

    “公……公主饒命!”嚇傻的人這才如夢初醒地跪下拼命磕頭求饒。

    冬天拉了拉還想玩玩的主子,制止她過分氾濫的玩心,李歡這才撇撇嘴,意猶未盡地走至王歌面前。“這五個人渣方才調戲本宮,還想仗勢欺人,你知道該怎麼做,如果半年內讓本宮發現他們任何一個人出現在街道上,別怪本宮不替他們的爹留下血脈繼承香火。”

    當一切落幕,衛如豪正想上前帶回李歡時,卻不料她竟然歡喜地投進那陌生男子的懷中,不顧現場未散的百姓,不顧他——她的丈夫還在現場!

    衛如豪唯一能聽到的話只有——

    “你回來了……”

    那是李歡帶著細碎哽咽的歡喜……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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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53: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一切額外附加的見面之禮清掉之後,李歡無法遏止迅速發紅的眼眶,及奔泄而下的淚水。她真的好想他,自從上次見面之後已經兩年了,她不再是宮中淘氣愛玩的小公主,他也不再是那副瘦弱的少年身軀,這兩年來他一定受了不少磨練。

    自從她嫁到將軍府之後,除了上次來訪的兄長姐妹,再也沒見過一個親人,無法傾吐心中的愁苦,叫她快瘋了。

    如今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乍見親人,心中的狂喜自然無法言喻。

    還算冬天剩下一點理智,記得衛如豪就站在旁邊死盯著這一幕——

    曖昧到洗不白的一幕。

    不管這個陌生人是誰,都已經對公主的名節造成損傷。

    陌生人摸摸她埋在胸前的頭顱,笑著說:“都嫁人了,還這麼愛哭?”

    話才脫口,男子立即感到一股掌風襲來,不慌不忙地抱著李歡跳離掌風的範圍,猶有餘力看向偷襲他的男人。

    衛如豪再有定力,也無法忍受這一幕。

    “放開她!”

    男子看看懷中不明所以的李歡,“兄台是……”

    “衛將軍你誤會了,他是……”冬天憶起了這個快被遺忘的男人,趕緊解釋。

    “是你家公主的情人?”衛如豪的口氣跟他的臉色相得益彰,一樣的難看。

    李歡眉一蹙,推開男子,“衛如豪,你別血口噴人!”

    男子挑挑眉,對這一幕有趣極了,摸摸下巴,發問道:“他是衛如豪,你的駙馬?”

    “現在的駙馬。”李歡抬起光滑圓潤的小下巴,倨傲宣佈。

    “現在?”他又笑笑,無視衛如豪發青的臉色和冬天的眼色,“這麼說……你的未來還有另一個駙馬嘍?”

    冬天快昏倒了,她多希望公主能跟她一起昏倒,好逃避這一切。

    “或許吧……”如果她能愛上另一個人。

    沒有忽視她話語中忽現的落寞心酸,男子又多加打量她幾眼,發現她的小臉蛋剩不到巴掌大,唇色只有胭脂的顏色,而一雙眼因著她的消瘦顯得更加晶圓,這一切濃縮成一個最簡便的詞——憔悴!

    憔悴,他從未想過這一個詞會在她身上出現!

    “你不快樂?”他以為皇上為她挑的駙馬一定是最好的。

    李歡不回答,衛如豪則是冷冷譏刺,“情人不在身邊,怎麼快樂得起來?”

    “你!”男子一拳揮去,衛如豪側身一閃,彎膝曲肘夾住他揮至的拳,一手毫不留情地往他門戶洞開的後頸劈下,千鈞一髮之際,李歡撲出護住他,逼得衛如豪不得不收勢掃向別處。

    “不准你傷他!”她堅決地注視他。

    衛如豪心緒翻騰,無法厘清現在的感受為何,他對她該沒有任何感覺才是,為何會覺得……憤怒?他不是才想和她和離嗎?

    不,他的情緒是身為一個男人該有的正常反應,無關乎他愛不愛這名為妻子的女人。

    “歡兒,走開!”男子一雙眼陰驚地瞪視著衛如豪,將李歡推至一旁。

    “可是……”她看一眼面無表情實則很生氣的衛如豪,回眸說:“可是你真的打不過他嘛,等一下受傷了找誰療傷去?”

    對她不給面子的拆臺,男子的緊張感一下子全給驅散了。

    “跟我回去。”看見他們的親密,衛如豪心下陡地一股無名火冒出。

    李歡遲疑地看看男子,他們才剛見面呢……

    “先回去吧!”男子拍拍她的頭,似乎也察覺他的舉動給她帶來不小的麻煩,他總不可能逢人便說明他和公主之間的關係,“這次我會待久一點。”這麼說時,他看了一眼冷冷地睞著自己的衛如豪,似乎是說,待久一點是為了衛如豪。

    “多久?”她可沒忘他上次也是這麼說,卻是兩天便閃人了。

    “一個月好不好?”他笑咪咪地道。

    李歡這才走向衛如豪,“將軍,勞煩你護送本宮回府。”

    男子聽得詫異,他隱約猜測到歡兒的婚姻不太平順,卻不知已生疏到這等田地,歡兒的口氣好似在命令一個與她不相干的朝中大臣,而看衛如豪的反應……

    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他一定大呼有趣,但是發生在自己妹子身上,這就……

    自己還是先進宮找老大算帳,看看他選的好駙馬!

    ***

    回平西將軍府的路上,兩人之間彌漫的沉默使氣氛更加嚇人。

    李歡縱是不知說些什麼,衛如豪更不願開口。

    回到府中,衛如豪喚來一個下人,要他陪公主回飛雙園。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對他的無言,李歡真覺得厭煩透了。

    他就這麼不在乎她,隨便她和一個男人摟摟抱抱,一句話都不問?

    衛如豪看她一眼,“是誤會嗎?”

    她袒護著那個來歷不明的男人,和那個男人依依不捨,這些,是他誤會?

    李歡咬住下唇,“你是什麼意思?”

    眼見兩人之間對峙的情況,被衛如豪叫住的下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遂只能忐忑地站著。

    “真要我點明?”

    小小的拳頭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李歡知道她是一定要解釋清楚的。別人怎麼想她不在意,她只在乎衛如豪的想法,她受夠兩人之間只有點頭、官腔的日子,他是她的丈夫,卻從不曾想瞭解她,她要這麼認命的放任嗎?

    不!她不!

    “他是我皇兄,父皇最小的皇子,李風揚。”

    衛如豪眉一挑,“公主當末將是傻子?”

    “真的。”李歡急急說道,“小哥十五歲時便出宮求藝,久久才回宮一次,京中極少人見過他。”

    父皇也知道依他閑雲野鶴的性子在宮中是待不往的,倒不如放他出去遊山玩水、拜師學藝,或能有成以佐太子,誰知他這一去就是八年,連父皇的大喪都未能趕上,只待了短短兩天又消失無蹤,直至現在才又出現。

    衛如豪仍是不信,因為他從未聽說過還有一位皇子。

    或許是永甯公主編造故事以取信他,遮掩自己出牆之事。

    “將軍,公主說的全是實話,您為何要懷疑呢?”冬天一眼看出他的懷疑。

    衛如豪僅是睇她一眼,“公主,如果你有意中人大可直說,只要皇上允許,末將會簽下和離書,還公主自由,與他雙宿雙飛。”

    他是不信,雖然他不當公主是妻子,但是也不代表他能忍受她背著他在外與人勾搭,讓他成為京城的笑柄。

    “你說什麼?”

    “也請公主收斂行為,別讓府中下人傳聞公主有苟且之事。”

    他聽聞許久,只是……擱在心裏任它發酵,直至現在滿溢而出。

    “是你們造的謠?”李歡轉向從剛剛開始便無辜地立在一旁的下人,目光兇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公主該檢討的是自己,而非質問下人洩露你的姦情!”衛如豪神色轉厲。是她自己要撕破臉,剛巧讓他找到發脾氣的藉口。

    聞言,李歡緊抿雙唇,心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刷白的臉色使她看來搖搖欲墜。

    衛如豪故意不看她,克制自己不該有的情感。她是個不體恤下人的嬌嬌女,現在還是個不貞的女人!

    他怎麼可以為了這種女人而忘了虹月的深情?

    閉上眼,李歡覺得好累,她從來不想跟他惡言相向,也不想造成他的痛苦,但顯然的,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他的痛苦。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原來,我在你的眼中永遠只有壞的一面,現在大概還加上不守婦道吧?”她慘笑一聲,揮開冬天關懷的雙手,“我成全你和蘇虹月,你自由了!”

    她轉身奔回飛雙園,不再回頭。

    冬天追了幾步,猛然回頭神色嚴厲地瞪視著衛如豪,走至他身前。

    “奴婢不知道將軍在害怕些什麼,刻意地不去瞭解公主。公主以公主之尊容許將軍納妾是為了什麼,您不知道嗎?公主不在乎您給的是不完整的愛,只希望您待她像一個妻子般,瞭解她、接受她,公主的要求不多,將軍您卻不願去瞭解她,只會一再逃避。皇上是對的,你根本配不上公主!”

    冬天那對犀利的眸子似乎要刺進他的心,逼得他無所遁形。他是害怕,害怕背叛虹月的情、辜負了她,抱著對公主的成見建起一道牆,但是離宮的那一夜卻使這道牆出現了一道裂縫,漸漸崩塌。

    他想親近她,卻又必須遠離她。

    現在呢?他愈是想補起那道牆,崩塌的範圍便愈大。

    衛如豪憤而一掌擊向樑柱,轉身離開。

    那個無辜的下人一動也不敢動的嚇傻在當場,直到有其他人過來問他事情的始末,他才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似地比手畫腳,述說剛剛的情況。

    未久,將軍和公主正式決裂的消息已經傳遍將軍府上下。

    晚膳時的飯廳籠罩著令人恐懼的低氣壓,陰陰沈沈的氣氛讓人食不知味。

    李歡並沒有出現,而是由夏天端去房裏用膳。

    夏天無法諒解衛如豪對公主說的話,連帶把上門慰問的衛如傑一腳踢出去,衛家兩老來探視都不見了,何況他?但是一個意外的人物卻使得公主收拾滿心疲累,順著來人的要求出房談談。

    那人不是別人,而是將成為唯一的將軍夫人的蘇虹月。

    夏天本想仿效衛如傑的遭遇,讓她吃個閉門羹,但公主卻說要見她。

    蘇虹月帶了小婢翠芹,李歡則帶夏天跟她一道出去。

    飄香亭所在的湖是將軍府的中心,除了湖邊和亭所在的周圍較淺之外,其餘湖面深不見底,兩人散步至那湖邊。

    “有話快說。”夏天不甚客氣,心底當蘇虹月是害她家公主至此的罪魁禍首。

    蘇虹月身後的婢女聞言不滿,立即道:“你也不過是個奴婢,憑什麼這樣跟二夫人說話?”

    “翠芹,住口。”蘇虹月先斥喝自己的婢女,後向李歡一欠身,“望公主不要怪罪。”

    李歡細細打量她,她的柔媚溫順是自己所學不來的,如果當初能放下一點傲氣、多一點柔順,事情是否會有所不同?

    “有事就快說吧!”轉頭望向湖面,李歡望著滿湖的荷葉,高高低低,風一吹便有專屬於荷葉獨特的清香襲過鼻端。

    “聽公主欲跟夫君和離,小妹特來關切。”

    “是看笑話吧!”夏天又說,假好心的傢伙。

    蘇虹月靠近,“小妹不敢有這種意思,只是,”她微微一笑,“這樣對公主也好,依小妹觀察,公主和如傑在一起比較快樂,或許如傑比夫君適合公主吧?”

    “你胡說什麼?”夏天皺起眉,有一種奇怪的預感。

    “小妹的意思是,與其私下暗暗來往,不如光明正大,也比較不會招人非議。”

    李歡倏然回頭,“你這是什麼意思?”即使要走,她也不許名節被玷污。

    “敢做還怕人說?”翠芹嗤哼,“你私下和二少爺勾勾搭搭,背著將軍做那苟且之事!”

    “放肆!”夏天護主心切,上前便是一巴掌。

    翠芹挨了一巴掌,含恨地瞪著出手的夏天,更加大聲嚷嚷,“你能堵住每張嘴嗎?全京城都知道公主勾搭二少爺還不夠,連衛英總管也不放過,今天又在大街上與男人摟抱,淫蕩!”

    “你——”夏天突然了悟,看向蘇虹月那一張細緻的臉,“原來是你散佈謠言!”

    蘇虹月笑了,“是,都是我。”她更靠近了。

    之前覺得柔順、嬌媚的容顏如今看來卻成陰柔,嘴角、眉梢多了一股陰邪。

    夏天氣炸了,“為什麼?”公主都沒對付她了,她為何要害公主?

    “是她的錯。”蘇虹月指向李歡,“她給我們帶來了痛苦!如果你不是公主,如豪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你的存在根本是一個錯誤,只因為你是公主嗎?只因為你是公主我們就必須容忍你的存在?如豪不愛你,他愛的是我,卻因為你是公主我是平民就必須將丈夫分你一半,你可知道如豪因為你而痛苦?”

    蘇虹月的指控讓李歡心中一慟,看著她在月下含淚指控的素淨臉龐,李歡找不到半句話回答她。

    “公主都沒計較你的存在了,你憑什麼怪罪公主?”夏天握緊拳頭。

    “但是我計較!”蘇虹月嘶啞低喊,“我要一個完整的丈夫!如果沒有公主,我會擁有一個完整屬於我的丈夫,你為什麼要來搶奪原本只屬於我一人的愛?”

    她錯了嗎?李歡退了一步,她不該只考慮自己而強行的介入,造成現在三個人的痛苦?

    夏天兇狠地瞪著蘇虹月,克制自己痛摑她一頓的欲望。

    傷害公主的人,就是她的敵人;惹公主傷心的人,就是她的仇人!

    “你知道嗎?”蘇虹月看著李歡的臉,聲量壓到只有她們三人能聽到的地步,篤定自己後方的翠芹聽不到。“別苑是我放火燒的。我知道,公主一定會讓我進去,而且如豪也不會有事,因為公主愛著如豪吧?但是如豪愛的是我,不是你!”

    “你……你……”夏天氣極,尤其想到她多為公主擔心會受到責罰,而一切卻都是眼前的女人所設計,她實在無法忍受!

    夏天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推了蘇虹月一把,蘇虹月踉蹌了下,不偏不倚地掉進了湖中,一聲尖叫立即劃破夜空,引來守衛及下人們的腳步聲,匆匆地,兩、三人跳下湖去搜救蘇虹月,而李歡和夏天則被聞聲而來的守衛拖住腳步。

    夜晚,即使湖邊水並不深,蘇虹月還是折騰了好一會兒才被救上岸,即刻送往最近的客房,請大夫診斷。

    “是公主!是公主推二夫人下水的!”

    隨著翠芹的證詞,眾人的目光射至餘悸猶存的李歡身上。

    翠芹哭叫地說李歡和蘇虹月一言不合,蓄意將蘇虹月推下水。

    “奴婢還聽見公主說……說她留不成,也要叫二夫人不好過……”

    “胡說!”夏天的聲音還顫抖著,卻忙不迭為自己主子喊冤,“人是我推的!”

    翠芹猶哭哭啼啼,“不是,今晚有月光呢!奴婢親眼見公主出手的……”趕來的衛家兩老、衛如傑及冬天等雖都不信,但是他們不在場,不能反駁。

    衛如豪瞪著一語不發的李歡,雙眼熾烈似要噴出火來。他的孩子!

    夏天拼命替主子辯解,卻是人單勢孤,而李歡又不開口。

    衛如豪舉起手,現場的喧鬧暫時靜止,大家看向他,看看他要如何處理妻妾之間的爭執,甚至到差點鬧出人命的地步。

    他陰鷙的瞳眸只看得到黑暗,看她平靜無波的臉龐只覺心一揪,她竟然會如此狠心在這種黑夜推虹月下水?虹月腹中還有他的孩子啊!

    蛇蠍美人,他今日見識到了,代價卻是如此……

    “你怎麼說?”他問。

    “不是公主,是我!”夏天喊著,強自振作。

    “不是問你。”他注視著李歡,堅持要聽她親口說出。

    “大哥,不會是公主。”衛如傑擔憂地望著李歡,她太過平靜的表現讓他升起不好的預感。“公主不會做出這種事。”

    李歡卻是幽幽一歎,抬起清澈似水的明眸問他,“如果是本宮呢?”

    翠芹哭道:“王子犯法與庶人同罪!將軍,您要想想二夫人啊!”

    衛如豪並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的唇,等她說話。

    他寧願她趾高氣昂地告訴他——不是本宮!而非如此平靜地瞅著他。

    公主心中一歎,她帶來的痛苦,由她結束吧!

    “是我,是我推她下水。”

    “公主?”

    “大嫂!”衛如傑不信地叫,“不是你做的,為什麼要承認?”

    “本宮早看她不順眼。”李歡冰冷的眼神撇向一邊,藏在長袖裏的手卻隱隱顫抖。

    衛如豪閉了閉眼,以不帶感情的聲音下令,“押到柴房,天明送官!”

    ***

    豈有此理,混帳!

    李風揚將手中的杯子重重放下,杯子立即嵌入桌中寸餘,帶來酒館一時的寧靜。

    半晌,酒館又恢復了喧嘩,好像沒發生什麼事。

    “難怪人家說皇宮裏是最淫亂的地方,看看永甯公主就知道了……”

    “閉嘴!”李風揚隨手射出一隻筷子釘住說話人的桌子,嚇得酒館中又是一陣寂靜。

    他本在山中練功,待他練到個段落從山林中解脫後聽聞唯一的同母妹妹大婚,已經是婚禮後五個月的事了,他立刻快馬加鞭趕回京城祝賀,不料一進城便遇上那種陣仗,老實說,要不是發現那個遭調戲的女子是自個兒妹子,他才不會趟渾水。

    下午分手後,他沒有馬上進宮,而是找個客棧住下,好好睡個大覺,補回旅途勞頓耗費的力氣,要不是過累,他怎會失手敗給那個現任駙馬?

    等他睡飽,打算吃個飯菜進宮找老大晦氣,未料竟然從這些市井小民口中聽到這麼多不堪的話,氣得他怒發沖天。

    丟下幾個銅錢,李風揚趁夜潛進皇宮,憑著記憶找到禦書房。

    “誰?刺客!”禦書房前的禁衛車見是陌生人,立即揚槍上前。

    “哼!”李風揚心情正差,連口都懶得開,一腳踹飛趕著送死的先鋒,打算今晚用這群無用的傢伙先消消火,以免等會兒把老大打死,自己找黴倒。

    可惜天不從人願,皇帝不乖乖地發著抖躲在龍椅下,反而跑到前線來打亂他的興致。

    “住手!”

    “聖上,這裏危險……啊!”忠心耿耿的禁衛軍被一槍劃過胸膛,沒了下文。

    皇帝歎息的看著自己火爆又帶邪氣的兄弟,顯而易見他渾身帶火,這時阻擋他似乎不是明智之舉。

    他是明君,是明君就要寶貝自己的性命,留著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見李風揚快把他的禁衛軍清理光,而他的氣也該消得差不多了,皇帝這才朗聲說:“住手,他不是刺客,是七王爺!你們退下。”

    一干傷兵倒黴的成了出氣筒,還得叩頭請求恕罪。

    “風揚,怎麼……喂!”皇帝接住他不由分說的一拳,“毆打當今皇上,你該當何罪?”

    “罰我為民除害,把你這昏君踹下龍椅好了!”

    “來來來,有什麼話進書房談。”皇帝好臉色地說。“見過母后了嗎?”

    唉!家醜不可外揚。

    李風揚一等皇帝摒退左右太監,關上禦書房的門,立刻切入重點,“我問你,你有沒有聽到歡兒的傳言?”

    一聽,皇帝就知道李風揚為何會氣衝衝地來找他碴了,也只有歡兒會讓他們兄弟倆失去理智。慢條斯理地喝一盅茶,皇帝才說:“稍有耳聞。”

    “才稍有耳聞?”李風揚又想活動筋骨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歡兒偏就不找朕這皇帝為她出氣,朕總不能為了一點未加證實的雞毛蒜皮小事去跟臣下興師問罪,豈不貽笑大方?”皇帝的理由很充分,偏偏李風揚就是聽不順耳。

    “都怪你,給歡兒找那什麼爛駙馬!東挑西挑挑中那種王八羔子委屈歡兒;你是不是忘了,母后交代我們要好好照顧歡兒的?”他重重坐下。

    皇帝不以為忤,只是笑得有些狡猾。

    “風弟是不是忘了,母后是交代‘你’跟朕,而你一離宮就是好幾年,還敢跟朕提起母后的交代?”

    “不要叫我風弟!”李風揚瞪著自己這陰險狡詐的兄長,不得不佩服父皇選太子真是選得妙,也只有他才能治得一票狼虎豹服服帖帖。“你是皇上,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受苦?知不知道現在京城中說得多難聽?我看你整天坐在這張爛椅子上也沒空去城裏酒樓飯館打聽,我說給你聽好了。”

    於是李風揚將他所聽所聞的一五一十轉述,順便加上一些調味料。

    皇帝愈聽,臉色愈沉,難怪他派出的探子說得語焉不詳。

    “可惡!”皇帝難得發脾氣,一拳敲穿上好檜木桌。

    李風揚歎了一口氣,“你最近有沒有看過歡兒?”

    “沒有。朕宣歡兒入宮,歡兒總以‘身體不適’打發。”

    “身體不適?哼!”李風揚哼笑一聲,“這句話倒有八分真,歡兒瘦了許多,一點都不像成親未滿一年的新婦,活脫脫像個怨婦!真弄不懂你怎麼選的駙馬。”

    “駙馬是歡兒自己挑的。”皇帝爆出內幕,任兄弟在那哇哇大叫。

    身為一個兄長,又是一個皇帝,他以為自己能給妹子一切最好的,而他確實做到了,除了那個駙馬。

    歡兒說,有感情的婚姻才能幸福,她要平西將軍衛如豪當她的駙馬,即使知道他已經有個論及婚嫁的意中人,她願意與他人分享一個丈夫。

    本想當作不知衛如豪有意中人,直接將歡兒許配給他,他卻不願娶公主寧願娶平民,萬不得已只能照歡兒所說,允他納妾。

    如果早知會是這樣的情形,他寧可讓歡兒恨他,也不會將她許給衛如豪。

    少女的迷戀只是一時,相處卻是一輩子,當初他該拒絕歡兒!

    “歡兒怎會這麼糊塗?”李風揚皺眉,“現在想想該怎麼辦吧!”

    “朕要讓他們和離,即使歡兒不願意,架也要把她架回宮來。”皇帝墨深的瞳中射出一股決心。“好!皇上就該這樣……”

    “啟稟皇上,有急事稟告。”太監總管跪在禦書房外說道,聲音帶了一絲顫抖。

    兄弟倆對看一眼,“你在外面稟告吧!”皇帝說。

    “是。”太監總管吞了口唾液,不敢保證自己報告後是否還有小命在。“平西將軍府傳來惡耗,永甯公主投河自盡,已遭滅頂!”

    聞言李風揚猛抽一口氣,沖出禦書房揪起太監總管,激動地搖晃著他,“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青天霹靂的消息震住了他,李風揚告訴自己,是他聽錯了!

    “永……永甯公主……公主,投河自盡!”

    “不可能!”李風揚一把將太監總管丟開,回身朝走至禦書房門口的大哥大吼,“告訴我,是我聽錯了,你沒有聽到!告訴我啊,老大!”

    皇帝陰寒著一張高貴俊逸的瞼,肅殺之氣逼人。

    “你沒有聽錯,歡兒自盡了。”

    愛笑的歡兒、淘氣的歡兒!

    他不信!

    李風揚瞪大雙眼,心痛如絞,是誰逼得她自盡?他一定要把那人千刀萬剮以消心頭之恨!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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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53: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黑濁奔濤如龍的鄴水滔滔而去,並不因為眾人的尋找而減緩它逝去的腳步。

    月已西沉,東陽漸升,星夜的打撈工作延續到晨曦初現,然而成果不變。

    “找到人沒?”奉命前來的禦史再一次問著替換上來的士兵,得到的是不知已經重複幾次的回答,跟隨同來的李風揚凍著一張臉。

    李風揚已換上錦衣華服,尊貴之氣勢自然而然散發出來,不再是市集上那個粗衣俠客。

    他凝視著水面已經兩個多時辰,一動也不動?像要看穿鄴水找出妹子。

    第一眼看到鄴水的洶急,李風揚就知道,決心尋死的歡兒生還的機會渺茫,但是死也要見屍!他不要以後回京只能憑弔妹子的衣冠塚——

    “王爺,是否到附近農家用膳?”禦史恭恭敬敬一揖。

    “不必——發現公主落水的是?”李風揚突然想起詢問第一目擊者。

    “住水邊的老農。”禦史不敢稍緩,“公主深夜來奔,老農心中害怕,並不讓公主兩人入內,而後公主拿出銅錢要老農轉交信箋到平西將軍府自有後款,老農滿口答應,誰知走出屋子不到幾步路便聽到落水聲,他探頭一看,岸邊只剩一人獨立,不等老農呼救也跳了下去。下官研判,宮女夏天是殉死。”

    “平西將軍呢?”

    “駙馬只是指派人手參與工作,並未出現。”

    那混帳!李風揚恨不得立刻擰下衛如豪的腦袋祭水!

    “公主留下的信箋呢?”他嚴厲的問。

    “這……在駙馬手中。”

    “他不再是駙馬!”衛如豪糟蹋了歡兒的情意,不配當駙馬!

    在宮中,歡兒是受人驕寵的公主,卻願意下嫁,衛如豪還有什麼不滿?別的官宦人家三妻四妾他管不著也不想管,但是歡兒是公主!

    他是不講理,那又怎地?他就是不講理!

    看到這突然蹦出的七王爺冷鷙的眸光,禦史趕忙低頭唯諾應是。

    “去拿來!”他妹子的絕筆怎可落在那懦夫手中?

    “是……下官已經請駙……衛將軍交出作為證物,但衛將軍不肯出面。”

    “是嗎,不肯出面?”李風揚瞳中醞釀駭人的風暴,讓禦史不由得吞吞唾液。

    好,不肯出面?

    李風揚陡地抽出配劍,只見銀光閃耀劍回鞘,身旁一株碗口粗的樹已然一刀兩斷。

    ***

    永甯公主自盡、夏天殉主——

    這消息一傳入猶留在將軍府的冬天等宮女耳中,哭得幾欲昏厥。

    當時東方的天空已露出曙光,金燦的天際雲彩恍若招魂幡,冬天等宮女決定不願苟生,願追隨永甯公主于黃泉,竟在房中上吊自盡——

    還好總管衛英發現得快,除了一、兩個人喉嚨受傷較深之外,其餘無恙。

    此時冬天等人皆已視將軍府的人如敵讎,對衛英更是沒好臉色,為防她們再次尋短,衛英只有命人看守她們。

    “冷靜下來了嗎?”衛英送來早膳,問了守門人幾句話便踏進房內。

    沒人回話是意料中之事,衛英讓送膳的婢女放下膳食出去。

    “將軍呢?”冬天在他出門前用沙啞的聲音問了一句。

    肯開口說話是好事,但是這件事就……

    “不要騙我。”一眼看出他在思索答案,有作弊之嫌,冬天又說。

    衛英緩緩歎了口氣,“將軍……在二夫人身邊。”

    他擔心地看看冬天的反應,發現她冷靜得駭人。

    “那是因為二夫人落水後身子虛弱,胎兒差點不保,所以將軍才……”

    “不用說了。”冬天回眸望著跟她同樣表情的姐妹,落下憤恨的淚水。“我們知道,都知道……”“將軍他……”衛英還想為自己主子辯駁幾句,一名侍女已經奔了進來。

    “總管,一個自稱七王爺的人上府來說要找將軍,見人就砍呢!”

    “七王爺?”衛英攢眉思量,沒聽說什麼七王爺呀!

    “總管,請你快去處理吧!”侍女又催。

    衛英想還是先出去照面再說,腳尖一旋便奔了出去。

    通報的侍女原也要跟出去,卻又忽然回身朝冬天等笑說:“算你們公主還有一點羞恥心,知道自己活著也只是多丟臉,自個兒先跳水,省得今天公堂上丟人現眼。”

    “你——”宮女們還未來得及反應,侍女已經出門了,徒留憤恨在她們心中。

    宮女們又掉了淚,“冬天,我們只能這麼見公主留下洗不清的臭名,卻一點都無法使力嗎?”

    “你們相信公主嗎?”冬天反問。

    “信!”眾女異口同聲。

    永甯公主生長在宮中,難免沾些驕縱之習,但是她絕不會做出傷人性命之事,何況她是真心想和離回宮,何必多此一舉對付蘇虹月?即使要對付她,依公主的聰慧也可以想出更好的方法。

    冬天見眾人一心,感動一笑,“我會為公主報仇。”

    “報仇?”

    冬天笑笑,不再解釋,走至房門回跟守衛說:“我認得七王爺,你們快帶我去正廳,免得總管誤傷真正的七王爺,闖下大禍。”

    守衛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相信。

    “快,去遲了只能為總管送牢飯了。”冬天催促。

    守衛衡量了下,才推派一人送她至大廳。

    大廳上只見狼藉一片,傢具倒的倒、損的損,下人遠遠躲開,廳中橫七豎八躺了許多將軍府守衛,唯一站著的除了搖搖欲墜、傷痕累累的衛英,就是殺得興起的李風揚。

    痛快、痛快!他非要毀了這座爛府邸不可。

    冬天越過人群,踩過殘片,來到衛英和李風揚之中,面向李風揚盈盈下拜。

    “奴婢參見王爺。”

    這一著變棋讓人傻了眼,這個殺進府中大鬧的匪徒是個王爺?

    李風揚回劍身前,“你是歡兒的侍女?”

    “是。奴婢該死,竟無法保護公主……”

    真是王爺?滿身傷痕的衛英腦中混混沌沌,眼前一黑砰然倒地,但沒人敢進來善後。

    李風揚看也不看他一眼,“衛如豪呢?”

    “在二房蘇姑娘房中。”冬天垂眼以答,料定王爺必跳腳大怒。

    果然,李風揚一聽瞼色更黑,“你說,衛如豪不去鄴水畔尋找歡兒,卻窩在溫柔鄉中享受軟玉溫香?”

    “是。”

    “我要殺了他!”李風揚一轉身,看熱鬧的下人們駭然逃開。

    “稍等,王爺。”冬天抬頭阻止他,“讓下人去請將軍出來吧,奴婢好將事情始末稟告王爺。”

    李風揚停住腳步,回頭。“什麼事?”

    “公主出走投水之前發生的事。”

    抓回丟開的理智,李風揚接受冬天的提議,讓她派了一個下人去月轉樓請衛如豪過來。冬天順便叫躲在外邊的下人把這一場混亂清理掉,換上新傢具,將受傷的人抬下去敷藥治療。

    看她指揮若定,李風揚稍稍分心稱讚道:“你很伶俐。”

    “謝王爺誇獎。”冬天冷冷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喜悅,只是公式化地答道。“這一切要從那些流傳在京城的謠言說起……”

    隨著冬天的訴說,李風揚的情緒起伏不定,聽到最後,手一揚,又將新換上的傢具一掌劈碎。

    “該死!”

    “敢問王爺說的是誰?”衛如豪沈鬱的聲音由廳口傳來。

    李風揚一輩子都忘不掉這個聲音,冷冽眸光往他身上掃去。

    “你。”

    早知如此,他兩年前就不該再度離京,若他留在京城,或許歡兒就不會遇見衛如豪,也不會遭此下場。

    兩個男人一坐一立,分毫不肯相讓地對峙,誰也移不開眸光。

    久久,冬天說:“將軍請坐下談吧!”

    李風揚冷哼一聲,“把歡兒的絕筆拿來!”

    冬天一顫;公主有留下遺書?

    衛如豪垂眸在下座坐下。“此書……是公主留給末將。”

    “胡扯!”李風揚想拍掌才發現茶几适才已經讓他劈碎,他滿面殺氣騰騰的怒道:“從你欲將歡兒送官那時起,你就喪失了看這封信的資格。是你逼死她!”

    笨蛋歡兒!死了還擁有什麼呢?

    衛如豪仍是面無表情,“人證俱全,有人指認。若是公主清白,官府自會還她公道。”

    “如果那賤民的婢女是人證,歡兒的婢女為何不是人證?你根本一味袒護那賤民,難怪歡兒心灰意冷。”李風揚一聽冬天敍述就知道歡兒認罪是因為她傷心透頂。

    哀莫大於心死,心都死了,天下還有什麼可畏可懼?

    “虹月無此必要誣陷公主,況且虹月有孕在身,不會拿她和孩子的生命去陷害一個將要離開將軍府的人。”衛如豪緩緩答道。

    “將要?”李風揚不明其意。

    “公主在昨日回府之後已和駙馬達成協議,和離。”冬天補充道。

    只覺一股酸痛的情緒從胸口傳出,李風揚的手不自覺地撫上胸口,眼睛有些酸澀,但卻沒有流淚,只是難受不已。“看破得太晚了……”

    傻子。竟然決定要走,大可回宮,依照議、請、減、贖之優法,誰能定堂堂一個公主的罪?歡兒不會不懂。

    懂,卻仍尋死,只是為了眼前的男人吧!

    “不值得……”李風揚情緒激亢,雙眼佈滿血絲,恨不得立刻親手宰了衛如豪。“拿出來,你這個男人不配擁有它;如果你堅持不交出,你看本王如何整治你的小妾!說來她也算是逼死歡兒的元兇,本王不會心軟。”一字一句說得極緩,暗示著衛如豪,他絕對會做到。

    他甚少自稱本王,也很少以王爺的權勢施加壓力,但今天他真是氣瘋了。

    衛如豪收緊拳,又一松,半眯著眼伸手入懷拿出他都未曾細看的信箋,因為,适才月轉樓中虹月在旁,他不忍她受刺激。

    李風揚立即竄至他身前奪去信箋,攤開一看,上面只寥寥數語,卻令他血脈僨張,一道淩厲目光射向衛如豪,該死!

    念頭甫出,李風揚已經一掌揮出,但衛如豪卻任那威力狂猛的一掌將他震離椅子,接連撞倒幾張椅子後停在廳門。

    衛如豪起身拭去嘴邊的血漬,雙眼瞬也不瞬地望著李風揚。

    “你以為這就夠了嗎?”李風揚喘著氣,瞪著站立不動的衛如豪,信箋讓他緊握在拳,已經皺了。一掌無以消他滿腔憤恨,但能如何?歡兒不會再回來了,卻留下這種遺言,知道最疼她的兄長不會讓她生前最後一個願望化成鄴水泡影……

    閉上眼,李風揚丟下信箋,信箋飄然落地。

    “皇兄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他回頭,問著靜靜流淚的冬天,“要走要留?”

    “奴婢要留下收拾公主遺物,不願一絲一毫留下。”雙眸滿是水氣,冬天顫聲答。

    李風揚縱身躍過衛如豪身側竄出門,打算再回鄴水畔等待。

    府中守衛、下人等皆松了一口氣,瘟神總算走了。

    衛如豪趨前拾起滿是皺痕的箋紙,胸口隱隱作痛,他咬牙忍住將箋紙撫平——

    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

    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

    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

    只怨妹強系姻緣,但留將軍一命。

    妹永甯絕筆

    身子一個搖晃,衛如豪單膝跪地,信箋飄落,一雙素手輕輕拾起。

    冬天含恨的眸子望著跪地的他,“公主知道她一死,皇上一定不會饒過你,所以公主才留下這一張信箋好救你,而你卻認為這樣的公主會害人性命……”

    “哐唧”!清脆的一聲,一支匕首從冬天袖中跌落,衛如豪卻只是緩滯地抬頭往上望。

    冬天並不想隱瞞,帶著滿臉淚痕冷冷地說:“這是要殺你的匕首。”

    至於她為什麼不殺,他也知道,因為那一張信箋——

    “哎呀——她要刺殺將軍!”翠芹恰好要進來請衛如豪至月轉樓,看到冬天冷厲帶恨的神色,又看到那落地的匕首,不作他想立刻放聲尖叫,一下引來好幾名家丁、衛兵湧進。

    “下去。”衛如豪冷冷下令。

    “但是將軍,她企圖……”翠芹不服氣地猶有話說。

    “住口!我說下去。”他的神色讓翠芹不敢再說,家丁及衛兵也退下了。

    “我不會謝你。”冬天臉上寒霜依舊未褪。

    衛如豪歎氣,“這是我欠的……”

    他欠的太多,不是這樣就還得清的……

    ***

    他欠的何只是公主的情?還有虹月的意呀!

    與公主爭夫是多大的罪名,恐將不會有上流階層的官夫人願意與她交往,她的活動範圍將局限在將軍府中,她雖知道,卻還是毫無怨尤。

    輕握才剛清醒的虹月的手,猶帶些冰涼,衛如豪暗斥自己在這種時候還想著那個沒真正相處過的永甯公主,他太對不起虹月了。

    “如豪,放了公主吧?”蘇虹月微弱地說。

    衛如豪沒有跟她說公主已經自己逃出柴房,並且自盡的消息。因為她受了太大驚嚇致使身體虛弱再也受不了刺激,他才禁止下人們談論。

    他的沉默讓蘇虹月的不安更甚,“公主怎麼了嗎?”

    “沒事。”衛如豪輕哄著,撫慰地觸著她帶著病態的水頰,“暫時不將公主送官,等你身子好了再說。好好養病,別忘了我們的孩子正在你體內成長,要好好照顧自己。”

    “孩子……”蘇虹月的目光從他身上挪開。

    察覺她的異狀,衛如豪問:“怎麼了?”

    “沒有……只是想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蘇虹月對他微笑道。

    即使知道她沒說實話,衛如豪還是假裝不知道。

    “只要是你的孩子,都好。”他勾起嘴角,給她一抹笑。

    聽到回答,她心底的歎息只有自己知道。

    他總是這樣,不冷不熱的跟所有人保持距離,即使躺在同一張床上,她還是不甚瞭解他究竟是不是愛她,還是只愛他的孩子?如果這就是體貼,她寧願他跟自己大吵一架,寧願看到他的喜怒哀樂、他的所有,而不是只有溫柔的他。

    或許衛如豪沒有真正愛過她,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否愛著她?

    認識他以來,或許只有他為她拒絕聖上賜婚卻又不得不娶的那一次,她才真正看到面具之下的他,也感覺到他是愛她的;只有那一次。

    如果公主不要愛上他,一切都不會改變,如豪依舊是她一個人的。

    但是一次偶然的機會,她看見了他斥責公主冰冷的一面,那讓她害怕,他對她的溫柔似乎變得虛假縹緲,恐懼深植在心,埋下了不安的種子。

    她需要一個孩子,連系她和他的心。

    然而孩子有了,不安及恐懼卻愈發茁大,緊緊攫住了她。

    說來好笑,他對公主的冰冷,卻比他對她的溫柔更加令她感到真實。

    “如豪,如果沒有孩子,你還會愛我嗎?”她渴望地望著他。

    衛如豪卻躲避了她的目光,只說:“不要問這些假設性的問題。”

    “你不回答嗎?”她反抓住他握著她的手。

    “以往你沒有孩子,我對你是一樣的。”衛如豪只能草草回答。

    蘇虹月不是想得到這個答案。

    她眼中的失望看在衛如豪眼裏卻只有更加煩躁。他沒有理由這麼坐立不安,甚至不想再在月轉樓多待一刻,煩躁令他想立刻逃跑,逃離這個現在令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可笑,他征戰多年,不管遇上多頑強的敵人都不曾想過“逃”這個字,如今卻只因心裏莫名的異樣沉甸甸感受而想逃,逃離這個為他所愛的女人——

    愛?他真的愛過虹月嗎?

    這個念頭甫出,衛如豪便被自己嚇了一大跳。

    他當然愛著虹月!不愛她又怎會拒絕賜婚、冷落永甯公主?

    那一瞬間的震驚透過相握的手傳到蘇虹月心中,她奇怪地看他神思遊移的目光。

    “你想到什麼,這麼……”

    “沒有。”衛如豪不讓她有問下去的機會,“你再睡一會,大夫說你要好好休養,孩子才會健康地生下。睡吧,我在這邊陪你。”

    她沉默了一會兒,“如豪,我希望你有什麼事都要告訴我,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嗎?不要把我排除在你的心之外。”

    衛如豪依舊逃避著她似怨似訴的目光,只能說:“你不必知道這麼多。快睡吧!”

    還是不行嗎?蘇虹月在心中歎息。

    但是沒有關係,她有時間、有把握,如豪會讓她一步步走入他的心的,因為永甯公主已經不再是個阻礙,永遠不會是了。

    ***

    陪伴蘇虹月直到夜晚,等她睡熟後才離開月轉樓,衛如豪下意識的走向無主的飛雙園。

    如今的飛雙園處處掛滿了白燈籠哀悼它逝去的主人,使得飛雙園看來蕭瑟詭奇。

    他知道自己是不受歡迎的,是故也沒有踏進主居,只是任冷風吹拂過他,凝視著這一座他從未踏進的院落,屬於他另一個妻子的院落。

    那種異樣的感覺是愧疚嗎?

    他是為了永甯公主的死而愧疚,以致無法在虹月的身旁多待一刻嗎?

    衛如豪不知道,他第一次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了不確定感。

    “大哥。”衛如傑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身旁,很訝異他竟然毫無知覺。

    衛如豪為自己的失神感到訝異,但他將情緒藏在心中,表現得完全沒有反應。

    “你來做什麼?”他沒有轉頭,仍是凝望著一盞盞的白燈籠。

    “罵你。”衛如傑說,也看著那隨風擺蕩的白色鬼火。

    他和爹娘皆不想理睬這個眼盲心瞎的兄長,即使早上知道有人大鬧將軍府,也不想出面,待在房裏祈禱菩薩讓公主平安歸來。

    然這個願望菩薩沒有聽到,爹娘已經準備辦後事,隆重的送公主一程。

    衛如傑也知道兄長沒有去鄴水畔尋找公主,只是待在月轉樓,他真是氣炸了,為公主、夏天,也為自己。

    早知他當初就該使那個謠言成真,讓公主成為他的人,或許今日公主還活著。這個長他三歲的兄長可知他是費了多大精神催眠自己不愛公主,而將她當作嫂子看待?

    他是為了大哥而退讓,而大哥卻——

    公主是寂寞的,即使有他和爹娘關心她、愛她,她還是寂寞而不快樂,因為她嫁的不是他和爹娘,而是眼前的兄長。

    不過能在飛雙園外遇見大哥,他已經不想開口了。

    衛如豪知道弟弟心裏怪他;似乎衛家人都跟公主處得很好,除了他自己。

    “爹娘呢?”

    “也想罵你,不過沒力氣了。”

    又是一陣沉默,遠處的荷葉清香隨著夜風吹過兩人鼻端。

    “她……她是個怎樣的女子?”衛如豪還是問了。

    衛如傑看他一眼,“愧疚嗎?”

    或許是錯覺,也或許是說中了大哥的心情,衛如傑看見他不自在地動了下。

    一聲低歎,歎息聲縹緲地逸入風中,隨風而逝。“現在知道何用呢?”

    “我想知道。”衛如豪執拗地說。

    “如傑不想增加大哥的心理負擔。”多知道只是多痛苦,大哥的個性他瞭解。

    “是否負擔,由我決定。”

    衛如傑勾起一抹淡笑,“好,我告訴你。她是我所見過最特別的女子,或許有些驕蠻、有些任性,公主所有的缺點她都有一些,但絕不是不分青紅皂白、仗勢欺人的人。還有,她絕對不會推蘇虹月下水,絕對不會!”

    “那她為何承認?”

    衛如傑悲哀地黯下瞳眸,“因為……”

    “因為公主心已死。”一身白衣素服的冬天不知何時出現,代替衛如傑接下未完的話。

    她仍恨這個男人帶走了公主的生命,而且是在那種情況下。

    “請將軍莫要出現在奴婢眼前,雖有公主吩咐,奴婢仍是控制不了自己悲傷的心、想復仇的手。”冬天有禮卻又無禮地說。

    衛如豪沒有答話;或許永甯公主也不希望見到他吧?他待在這兒,只怕一縷芳魂也不願進飛雙園。

    衛如傑看到冬天眼中深沉的恨,那麼赤裸裸而不加掩飾。

    “公主求情不只為了我大哥,只怕也是為了你們這些隨她良久的宮女吧?”衛如傑若有所感地說。“公主知道你的脾氣,知道你會為了她而刺殺大哥,為了防止你犯下殺頭大罪,這才阻止你。公主不希望你們這些宮女就這麼死去吧!”

    聞言冬天征愣了下,淚水無聲落頰;公主到最後還是這麼善良……

    一陣強風刮起,刮過三個人的心頭,刮出不同的心情。

    衛如豪只覺心頭那份沉重愈來愈令他難受,壓得他幾乎窒息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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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53:4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距離永甯公主落水已經四個月,皇宮卻遲遲不發喪,在還沒尋獲屍體前,皇帝不願相信永甯公主已死。在情薄的宮闈之中有如此之深的兄妹情誼固然感人,但是這麼拖下去卻也不是辦法。

    鄴水上的漁夫日復一日地看著士兵尋找屍體,都搖頭歎息,認為永甯公主的遺體已經讓魚兒噬去,屍骨不存。直到官府下了重賞——尋獲永甯公主者,不論死活皆賞黃金千兩!一下子鄴水上多了十數倍于士兵的百姓加入打撈作業,志願只在那千兩黃金,即使是一片裙子、一件首飾都好。

    死活不論只是避諱皇帝的心情,誰也不認為真能找到一個活生生的永甯公主。

    至於那個被皇帝公認為罪魁禍首的平西將軍衛如豪,則是留職停俸、閉門思過。直到永甯公主尋獲那一天才准官復原職,否則——自個兒還是學乖一點,早早辭官歸隱也別想在朝廷混下去了。

    誰都知道,皇帝不殺衛如豪,只因永甯公主在最後的信箋中懇求。

    不過這四個月來,京城裏沒人好過,只因皇帝龍心不悅,不管婚喪喜慶一律不許鋪張,弄得小老百姓哀聲載道,因為他們不比王公達貴可以在自己家裏找樂子,平日只能看哪家娶媳嫁女去湊湊熱鬧,或是辦個小慶典輕鬆輕鬆,然現在全沒了。

    而唯一稱得上喜事的,只有那“罪魁禍首”的平西將軍府添了個小壯丁。

    這孩子還沒出生就逼死一個公主,害得全城百姓跟著倒楣,將來肯定有名堂。

    日子就在平靜但無趣中度過,直到一匹快馬帶來一個不大不小的詭異消息——

    “你沒有弄錯?”衛如豪坐在正廳,問著底下的一名瘦小漢子,那是他派去鄴水沿岸打聽消息的探子頭。

    “屬下不敢確定,但贖了玉*帶回。”瘦小漢子呈上一塊色澤溫潤的玉*。

    那塊玉*乍看之下沒什麼了不起,特殊之處也不過且一形為鳳鳥,但是其雕功卻精臻細膩到一根羽毛都不馬虎,使得這塊玉*像是隨時都會復活翔空一般。

    “沒錯。”拿在手中細看之後,衛如豪點頭,“這是鳳珮。”

    龍鳳雙珮只傳與衛家長子,在婚後鳳珮便歸長媳。當年年幼的衛如傑見了雙珮吵著也要一個,於是龍*歸幼、鳳珮歸長,待衛如豪有了意中人便用鳳珮將人套住,衛如傑再將龍*歸還。

    只不過還未成婚前,衛如豪便糊裏糊塗,不知將鳳珮丟在何處了。

    為何遲至今日才出現呢?“在哪里發現的,又是誰將它拿去典當?”

    “鄴水旁一個縣城,名叫白縣;據當鋪掌櫃說,是一個未曾見過的生面孔,年約十八的女子,氣質不錯但性子稍急,當票上的名字是孟巧。”瘦小漢子詳細以答,說出自己探知的一切。

    這件事雖跟永甯公主無關,但畢竟是丟失已久的傳家鳳珮,他還是回報。

    見主子沉默,瘦小漢子於是說:“需要屬下將此女找出嗎?”

    “不……”衛如豪驟然下了一個連自己都吃驚的決定,“我自己去找,你繼續負責尋永甯公主。”摒退有些驚愕的屬下,衛如豪簡單交代過代替衛英工作的許伯便獨自出門。

    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親自出馬的原因。

    兩老只有在報告搜尋永甯公主的進度時才會願意聽他說話,這情況已經持續了四個月,而衛如傑又出門做生意,家裏竟沒個可以把酒談心的知心人——

    虹月自生下孩子之後便愈加束縛著他,似乎不再如以往一般知心解語,對孩子也不甚關心,反而是爹娘較常去看孩子;而衛英為了躲避虹月的侍女,竟寧願代替許伯出外收租,過著勞頓生活,月餘才會回府。

    家,已經變了許多。

    待在將軍府中讓他備覺束縛、疲憊、鬱悶及一點的落寞,他發覺自己無法以相同的態度對待虹月,他們之間似乎出了一些問題,但是他卻不知道是什麼不同了;是他,還是她?或許是他們兩人都變了。

    虹月變得要求更多,而他——給不起。

    聖上將永甯公主的死怪罪於他,他也無法坦白說自己無錯,那種感覺是愧疚。

    他不該當著下人的面讓公主難堪,也不該聽信一面之詞……

    衛如豪騎馬出城,問清方向之後便策馬狂奔,似要將這四個月來堆積胸口的所有負面情緒傾泄風中,讓風帶走所有一切。

    馬鞭一鞭鞭揮下,胯下駿馬愈奔愈急,幾乎要與風合為一體了,人們只看到一陣褐色的旋風吹過,什麼也不留下了……

    衛如豪眯起眼只看得到一條縫,在他的視線中只看得到遠處一望無際的黃土大地,那麼的廣闊、那麼的具有生命力,而自己是多麼渺小,他想暫時忘掉一切使他疲憊、束縛、鬱悶的人事物,只有眼前這一刻。

    這遼闊的大地只剩下自己——

    ***

    鄴水上游,距白縣十哩的一個貧困村落——

    村尾有一座搖搖欲墜的破爛茅屋,若非屋外曬有衣物,誰也不相信裏頭有住人。

    一名四十出圓滾滾的大嬸急急地跑來猛敲門,那一片暫時充當門戶的木板就這麼壽終正寢,胖大嬸見門倒了,乾脆直接登堂入室,拉開嗓門叫道:“阿巧!阿巧你在哪里啊?事情不好了。”

    隔開廳堂與內室的破布掀開,一名衣衫上滿是補丁的美貌女子走出,嘴巴還不高興地嘟著。

    “九嬸,我家小姐還病著,你小聲一點。”

    被稱做九嬸的胖婦人才不管她,粗臂一拉將她拉到身前,“縣城裏那個歪嘴少爺今天派了轎子來搶親啦!我家那口子幹活回來看見趕緊抄了近路回來通知,你們快躲起來,萬一真給他搶去就糟蹋了。”

    阿巧聞言慌亂地眨眼睛,“我家小姐生病了走不了啊!怎麼辦?”

    九嬸跟著皺眉,這村裏的地全是那個歪嘴少爺家的,大家暗幫還行,要明幫就要餓肚子了,沒人真敢跟那個歪嘴少爺作對。

    阿巧跟她的主子歡姑娘是三個月前搬來落腳的,據阿巧說歡姑娘原本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夫人,但丈夫一過世,小妾就聯合外人欲謀害她奪得家產,幸得忠仆示警,兩人才得死裏逃生,遠離京城來此落腳。

    主仆兩人皆生得美貌,在村人瞧來就如天仙下凡,沒人敢逾矩。

    但是好景不常,一次歡姑娘出去洗衣被偶來收租的歪嘴少爺看上,硬要搶回去做小妾,眾目睽睽之下,歡姑娘抵死反抗,歪嘴少爺也不敢太明目張膽。雖然逃過那一次,卻時時心驚膽跳怕歪嘴少爺又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種壓力及經濟上的困苦,還有天氣的驟寒,歡姑娘終於病倒了,而且病勢兇猛。

    現在歪嘴少爺也不知從哪里聽到消息,竟挑這個時候來。

    “唉!女人家還是有個男人靠好。”九嬸歎道。

    “要男人也不能挑那只癩蝦蟆呀!”阿巧氣道,“歪嘴雞還想吃好米。”

    歪嘴雞?哈!九嬸猛地笑出聲,惱得阿巧想砸了她的頭。

    忽聞外頭傳來鑼鼓聲響,外號歪嘴少爺的何鵬程穿著一襲可笑的大紅喜服大搖大擺地闖進來。

    “我心愛的小妾呢?”他嘴裏問著,眼睛還色迷迷地盯著阿巧瞧。

    呵呵,娶了美麗的小老婆,連這個阿巧也可以……哈!何鵬程一臉色相。

    阿巧瞪著他,“這裏沒你說的人!”

    “就是我心愛的歡歡呀!”說著,何鵬程便要進去裏面,“別害羞了,小歡歡。”

    “等等!”阿巧跑到他面前阻止他的去路,“我家小姐不嫁你!”

    “吃醋嗎?”何鵬程一雙手往阿巧滑膩的臉上摸去,“別急,本少爺一樣會好好疼愛你的。把她押好,可要小心別傷了她那身細皮嫩肉。”他向家了下令。

    阿巧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何鵬程進入內室將昏睡中的小姐抱出來,卻無能為力。

    “放開我家小姐!她……她真病了,不能這麼折騰的!”

    溫香軟玉在懷,何鵬程色欲薰心早分不清東西南北。

    緊閉眼瞼的女子雖然兩頰削瘦,嘴唇也失了紅潤的光澤,但那副纖弱卻襯得她益發嬌美可人,讓男人一碰就不想放手,病中輕喘嬌吟之聲更讓何鵬程迫不及待想立刻佔有這麼一個美人兒。

    “何少爺……”九嬸良心過不去,細聲開口,“歡姑娘真的不舒服,您還是改天再……再來迎娶吧!”

    “不舒服?”何鵬程咭咭淫笑,“今晚她就會很舒服了……”

    “不!”阿巧急得掉眼淚,只能看著他將小姐抱入花轎,“求求你放了我家小姐,我……我可以代替我家小姐,求你放了小姐!”

    何鵬程上了馬,不屑地笑道:“你們兩個都是我的人,安分一點。”

    他才不可能將到嘴的兩塊肥肉放掉,就算京城裏也很難見到這麼美的姑娘,他一下子就找到兩個,可見是上天賞給他的啊!不接受就太對不起老天爺了。

    就在全村人的注視下,何鵬程搶了病中的歡姑娘,並把阿巧押在花轎旁隨他回白縣。依他計算,日落前便可以回到何府。

    阿巧一邊走一邊掉眼淚,迷蒙的眼還得注意著轎中搖搖晃晃的小姐,生怕她受不住這一段路的搖晃,使得病勢加重。

    早知就另外找個更偏僻的地方落腳,也要先打聽有沒有這麼惡霸的地主。

    原以為村裏民風純樸,不料大老虎不住村裏……

    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處了,即使會犧牲自己也無妨,她一定要讓小姐獲救!

    一路上阿巧拼命動腦筋,眼看著白縣就在眼前,她卻苦思無方。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拉回阿巧有些混沌的腦袋,轎內的小姐似乎醒了。

    “巧兒……這是……”她睜眼便見到一片大紅,恍惚間好似回到了出嫁的那一日。

    阿巧掙扎著靠近花轎,靠著窗口愧疚地說:“對不起,讓小姐被那只歪嘴雞搶了。”

    昏茫的腦袋瓜還未來得及恢復運作,花轎已經進入白縣,吹吹打打的喜樂聲讓她的腦袋更加痛了,隱約只聽得轎外的人在談論些什麼,吵雜及歎息交錯著。

    縣民們交耳討論,這已經是何家少爺第七房小妾了,每個都不是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娶到,其中三個在洞房隔天上吊或割腕,都自盡了。縣民管歪嘴少爺娶妾叫“造孽”,害了一個又一個好人家女孩。

    奇怪的是,歪嘴少爺即使娶了這麼多個妻妾,還是連個孩子也沒,何老爺為了香火也一次又一次默許歪嘴少爺這種傷天害理的行為。

    縣民看了轎外被押著的阿巧,猜想轎裏的新娘一定更美了,卻不知是個病美人。

    “小姐。”阿巧著急地說道:“您快逃吧!能逃就別管奴婢了。”

    “我……”她苦笑了下,“我不行……你逃吧!”說著,她又咳了。

    眼見何府已在眼前,阿巧知道一旦進入何府想逃就困難了,於是她趁小姐被扶出轎外時猛然一撞!頓時何鵬程被撞倒在地,穿著素衣卻戴喜帕的新娘也頓失依靠軟倒伏地,人們這才知道新娘竟是個病人。

    被家丁扶起的何鵬程氣衝衝地往阿巧一踹。

    “賤婢!打!”他可沒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情,竟害他出了這麼大一個糗!

    家丁一陣亂踢,看喜事的百姓們不忍地別過頭,卻沒人敢出面制止。

    阿巧眼淚和血流,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最重要的主子這麼被糟蹋——

    “誰來救救我家小姐,她是被逼的呀——求——求求你們!”阿巧嘶聲哭叫著,就盼一個人伸出援手,無奈卻無人能夠幫忙……

    陰沈的天空在此時飄下鵝毛般的雪花,一片、一片飄落。

    就在昏沉的新娘將踏進何家門之時,誰都認為這個新娘成為何家人是定數了,連阿巧也絕望了,不料卻突生變數。

    ***

    馳馬進了白縣,衛如豪便發覺這裏似乎有喜事,遠遠傳來鑼鼓聲。

    “老伯。”他下馬欄住一個路人,“請問……”

    “唉!”老伯竟然朝著他搖頭歎氣,“今天又有一個好姑娘被糟蹋,根本不算是喜事而是喪事呀!真是造孽喔……你是外地來的吧?等會兒不管看到什麼都別插手,那不是你管得起的,小哥,千萬別逞英雄呀!”老伯語重心長的交代一番,才問:“你想問什麼是吧?”

    衛如豪沒有不耐的神色,問道:“請問錢記當鋪往哪個方向?”

    “喔……”老伯上下打量他一番,“小哥不像是需要典當過活的人哪!”

    “尋人。”他簡略交代。

    老伯點點頭,“老朽住這裏一輩子,小哥想找誰?或許我可以幫上忙。”

    “孟巧。”雖不認為這個老人知道,衛如豪還是回答。

    “哦,長怎樣呀?”

    “年紀十八的姑娘,不是這鎮上的人,氣質不錯。”

    老伯皺起眉,“嘿嘿,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長得很漂亮的姑娘?”

    “不知道。”屬下並沒有說,他也不清楚。

    “那……小哥就碰碰運氣。”老伯摸摸自己那一把引以為傲的長鬍子,“剛剛何府花轎旁跟了一個姑娘像是小哥描述的,往人多的地方去就是何府了。要快呀!等花轎進了何府就來不及了。”

    衛如豪謝過老人後舍馬步行,輕功一展,人已在幾丈之外。

    來到何府前,他絕對沒有想到自己看到的會是這種畫面!一群男人對一個姑娘施暴?

    旁觀百姓的見死不救讓衛如豪心裏一陣怒氣上揚。

    “住手!”他排開人群站出。

    家丁一愣,已經很久沒人敢用這種口氣跟他們說話了,多久以前呢?大約是那個白面書生被打得瘸了腿之後吧?

    這面生的小子真是找死!

    在家丁撲上之前,衛如豪已經手法敏捷地點住了他們的穴道,瞬間到了阿巧身前,不忍地查看她身體各處的傷。

    人們只見他如風一般地到了倒地的姑娘身前,也沒見他動手,一群家丁就這麼動也不動地定在當場,皆佩服又驚詫地看著他。

    在衛如豪以為阿巧暈死過去之時,她一雙傷痕累累的手卻抓緊他衣角,破皮流血的嘴動了下,聲音雖細不可聞,但對衛如豪這武功深厚的人而言卻如在耳邊般清晰

    “……救……小……小……姐!”

    衛如豪輕輕放下她,“請大夫!”他沉聲道。

    該死的!小小一個地霸竟然橫行至此——

    當衛如豪闖進喜堂時,司儀正高唱“二拜高堂”,眾人對他的闖入皆是一陣錯愣。

    他無視於眾人的目光,如入無人之境般將新娘子搶到手。

    “你是誰!”何鵬程面對比他高大、俊俏,而且有一身武藝的闖入者,舌頭幾乎要打結,但是適時出現的府內家丁卻填補了他不足的勇氣。

    “朋友,將新娘放下,你可以平安回去。”何府唯一的護院看出闖入者非泛泛之輩,是故客氣說話。

    “什麼?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何鵬程大聲嚷嚷,“打斷他的手!”

    家丁一擁而上,但是衛如豪即使一手抱著累贅還是綽綽有餘,更取巧的利用賓客當作擋箭牌,使家丁們出手有所顧忌。

    一陣兵荒馬亂下來,除了新娘子的喜帕在混亂之中掉了之外,衛如豪周身可說是毫無損傷。

    被這麼一陣亂晃,本就不舒服的新娘空空的肚子一陣酸氣往上冒。

    “這位壯士。”何老爺畢竟見多識廣,很快就發現闖入者只是在耍著他的家丁跟護院玩玩,“如果缺少盤纏請儘管開口,只要將老夫的媳婦放回。”

    衛如豪淩厲深沉的目光朝四周一掃,原本便躲著他的賓客躲得更遠了。

    “我不要錢。”衛如豪將手中的新娘放下,小心地放至地上,抓起她手腕欲替她把脈,她卻一陣掙扎,讓他非常不悅。

    “那壯士……”何老爺雖未見過這媳婦的面,卻聽說她生得明豔非常,難道……

    “把脈。”衛如豪低聲一喝,她的身子顫了一下。

    她勉強睜開眼睛,卻讓頭髮遮住視線,狹小的視線中只見他專心的眉眼及……

    “小心!”她驟然低呼,見那驚險的一刻他用了一招四兩撥千金,將力道全數撥回給那卑鄙的偷襲者。

    何鵬程偷襲不成,反而跌個四腳朝天、內傷頗深。

    “不自量力。”衛如豪頭也不回地低哼,回眸替她撥開臉上的發絲,卻赫然發現

    “公主?”他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

    大批官差在此時湧入,接管整個場面,團團圍住錯愕不已的“匪徒”。

    何老爺松了一口氣,上前對捕頭說:“就是他大鬧喜宴、打傷小兒並且強奪老朽未過門的兒媳婦。”

    平常跟府衙打好關係,為的就是這種時候,不然他兒子早死了不知幾次。

    何鵬程在家丁的扶持下站起,捂著胸口痛苦地指著還半跪在地上的闖入者,對他的忽視相當不高興。“就是他打傷本少爺!”

    不必更多證詞,捕頭大手一揮,下令道:“把他帶走。”

    衛如豪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手中的女子赫然是被認為自盡身亡的永甯公主?

    天,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麼回事,而且公主為什麼會淪落到被地霸搶婚的地步?

    腦海中千頭萬緒理不清的衛如豪輕輕扶起半昏迷的她,絲毫不理會四周拿刀對著他的官差,拭去她額際的冷汗。

    當官差欲上前押起他之時,他打橫抱起這個跟永甯公主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這個舉動讓已上前的人止住腳步,戒慎地盯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你已經沒有機會逃走,還是乖乖束手就擒,放下人質。”捕頭說道。

    這個何員外口中的匪徒氣勢不凡,捕頭實在無法忽視他,何況他衣飾雖不華麗,卻都是上等織巾所裁,不可與泛泛之輩相論。

    衛如豪朝捕頭踏近一步,周圍的刀劍也朝他逼近一步,乍看之下衙門差役是占上風的,但卻讓人有股錯覺,覺得勢單力孤的衛如豪才是握有優勢的人。

    那是氣勢的差別,捕頭明白,眼前人像是擁有千軍萬馬的將軍,毫不畏懼。

    再看一眼懷中的女子,衛如豪雙眸緊盯著捕頭,緩慢開口,“我要見縣令。”

    於是衛如豪在一千衙門官差的“護送”之下向縣衙而去,捕頭不顧何家父子的抗議沒有下令把他捆起,也沒有令他將何家新娘交還何家,因為這男人不是乖乖就範的人,而且就算整個白縣的官兵一起上可能都還不是他的對手,為免自取其辱,捕頭下了睿智的決定。

    衛如豪在步出何府之時,也差人將被打成重傷的阿巧送去就診,以免傷重死亡。

    到了縣衙,何家父子立即爭先恐後地將衛如豪的罪行渲染成十倍的罪大惡極。

    衛如豪並沒有說話,只是隨時注意著懷中人的情況。

    “堂下被告何人?為何見了本縣不跪?”好不容易何家父子訴完罪狀,縣令才有機會做身家調查,並且打量這個不卑不亢的被告。

    在這個小縣裏很少有大人物,最偉大的除了他這個擁有法治權的縣令之外,就是控制白縣經濟的何家了,其他人到了縣衙不是雙腳發軟,就是牙齒打顫,很少有人如這次被告敢宣視他的雙眼,並且透露出不懼不畏的氣勢。

    衛如豪抬眼,深沉的目光讓縣令一愕。

    “你可知道永甯公主?”

    他突來的問話使縣令愣了愣,“這跟案情無關。”

    衛如豪掃了一眼身旁的何家父子,“我懷疑他們私扣永甯公主,知情不報、別有居心。”

    何家父子一怔,哈哈大笑,“誰不知道永甯公主已經死在鄴水激流之中,你在作夢嗎?難不成你認為永甯公主就是那個女人?哈哈——”

    縣令卻不敢把它當笑話,“你有何證據?”

    “她的臉、我的話就是證據。”

    何家父子聞言再度放聲大笑,“你以為你是誰?皇帝老子嗎?”

    縣令聽了厭煩,驚堂木一拍,“公堂之上不許喧嘩!”

    對縣令第一次公然給他們難看,何家父子一下不知所措。

    “你說這名女子的臉是證據,難不成你見過永甯公主?你又是誰,為何說你的話就是證據?”縣令懷疑的問。

    “我是見過永甯公主,因為我就是她的駙馬。”

    “你是駙馬,本少爺就是皇帝了!”何鵬程忍痛嘲笑,以報一掌之仇。

    縣令不理睬他,逕自問道:“你有何證據證明?”

    “這——”衛如豪劍眉微攢;他哪來的證物?

    “我有證據……”

    虛弱的女嗓響自公堂外觀審的民眾,眾人一看,一個渾身是傷的女子在兩個人的攙扶之下走進公堂。她看來很慘,可見之處的肌膚無一處完整。

    她是阿巧,也是夏天。

    她先看了一眼讓衛如豪抱在懷中的主子,而後跪下。

    “你又是誰?”縣令有預感,或許他這小小白縣已經擠進了兩尊大菩薩。

    何鵬程想開口,但讓何老爺一瞪閉上嘴;他也感覺到事有蹊蹺。

    “奴婢……永甯公主的侍女,夏天……”夏天勉力支持著。

    雖然她曾想過永不洩露身份,但是如今的狀況卻由不得她了。

    “你說你有證據?呈上來。”

    夏天在眾人注視之下,緩緩拿出一面王牌,“將軍……”她懇求地望著衛如豪。

    衛如豪認得那面王牌,他接過並不將它交給衙役,一雙冷厲的眸子先是掃了一眼感到大難臨頭的何家父子,而後牢牢鎖住縣令的視線,緩緩舉高玉牌——

    “這就是證物,永甯公主的公主令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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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6 11:54:0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歪嘴少爺迎娶的第七房小妾終於讓何家得到報應,父子兩人均被打入大牢,擇日候審,真是大快人心,白縣縣民們莫不津津樂道。

    至於為什麼要擇日候審,是因為重要證人永甯公主及其侍女需要時間養病、養傷。

    目前衛如豪、李歡及夏天都安置在縣衙裏,報馬也已經向京城疾馳而去。

    “公主只是積勞成疾又染上風寒,善加休息調養便可恢復;另一位姑娘傷勢比較嚴重,除了外傷之外還有輕微內傷。”大夫診斷結束,開了幾帖藥方之後離去。

    伸手撫過李歡額際,衛如豪滿心的疑惑還是沒有得到解答。

    公主既然沒死,為何不回京城,而要住在這種地方?

    看到原本嫩似春蔥的十指如今卻是紅腫破皮,想必她這四個月吃了不少苦,才會積勞成疾的病倒。

    “積勞成疾”這種診斷結果竟然會出現在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身上,愧疚感再次啃上衛如豪心頭。

    她原本該是錦衣玉食、無憂無愁的公主呀!究竟是為了什麼甘心忍受困頓屈居民間貧苦?如果是為了虹月落水那件事,甭說她是無罪,就算她真做了那事,依照律法她依舊不必擔心,因為她是貴族中的貴族,而虹月只是一個平凡老百姓罷了。

    一整個晚上,衛如豪就這麼坐在床邊細細端詳著與他成親近一年的妻子。

    說來可笑,他們雖成親近一年,正眼瞧過對方的次數卻寥寥可數,如果有人在此時問起公主的身材、模樣,他恐怕一句也答不上。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公主只到他肩窩處,以往每次對峙,她卻有著與身量不相當的氣勢,常常使他忘記,她也只是一個女人;剝去公主這件金黃色光芒的外衣,她就只是個普通的女人。

    衛如豪輕輕起身,怕弄出聲響驚醒仍昏睡未醒的永甯公主,但卻有人辜負了他這番好心,一大清早便殺氣騰騰抬腳踹開房門,存心讓全縣衙都知道他來找碴了。

    “姓衛的,歡兒在哪里?”

    昨兒半夜接到消息,李風揚驚喜交加,立刻馬不停蹄地趕來。

    他就說歡兒不是命薄之人,怎可能就這麼死了?既然歡兒沒死,那張信箋上的字都可以丟到腦後,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痛宰這姓衛的渾球!

    連老大都說他不必客氣,這回他可是奉旨揍人。

    衛如豪轉身看向房門口,逆光線使他看不清來人的面貌,不過他知道是誰。

    “王爺。”他謹守官禮地恭聲喚道。

    李風揚踏步入內,眯起眼瞧他,愈瞧愈不順眼。

    “你可以回京城去了,歡兒打四個月前就與你衛家毫無關聯。”看到床上一團身影,雖不清楚,但李風揚下意識認為她就是歡兒。

    衛如豪一怔,眉毛往上挑起。“她是我的妻子。”

    他不想就這麼留下遺憾,雖然還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面對她,但是他不想離開。

    “妻子?”他不提還好,一提就令李風揚心火上揚,“你有將歡兒當一個妻子看待過嗎?如果當衛家的妻子是這種下場,那不如當小妾。”

    這是事實,衛如豪啞口無言,無法反駁。

    “王爺,末將……”

    瞧他那張臉就生氣,李風揚不讓他多說,打斷他的話說道:“出來。”

    衛如豪遲疑了下,回頭看了眼睡得很沉的李歡;出去也好,免得公主讓王爺吵醒了。

    出了房門就是縣衙小巧的花園,李風揚不由分說雙掌齊出,衛如豪堪堪閃過。

    李風揚不讓他有說話的機會,一掌接著一掌,手不夠用了連腳也加入,但他卻沒有還手的意思,只是消極地防守、閃避。

    “你看不起我啊!還手。”李風揚被他的舉動惹惱了,攻勢更加淩厲快速。

    不過癮,真不過癮!這渾球幹麼不還手?這種架打起來無趣極了。

    不知是李風揚太厲害,還是衛如豪心存愧疚,總之他手臂上被手刀劃出一道血痕,鮮血緩緩沾濕了衣袖。見狀,李風揚停下攻擊,衛如豪也慢下閃躲的腳步。

    “你為什麼不還手?”李風揚雙手反剪,清晨的北風吹襲過汗濕的身軀,涼快但卻不痛快。

    衛如豪無言,黝黑的瞳眸像是一潭幽深湖水,波紋不動,令人捉摸不定意向。

    李風揚見狀搖頭輕歎,打一個不還手的人實在沒勁。

    “何必呢?歡兒沒死又不回宮就是不想與你有所瓜葛,你何必現在還來擾亂她的心呢?”李風揚的眼神忽趨銳利,“還是——你想利用歡兒為你逃脫老大可能的罪責?”

    衛如豪輕歎,“如豪不至於如此無恥。”

    “那你想幹麼?耍著歡兒玩哪?讓她對你抱一線希望,卻又不知道你的心?”

    目光飄忽地望向天際,衛如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意欲何為。

    “誰又能真正知道自己的心呢?”就像他曾以為自己知道虹月的心,但如今卻又覺得她變得陌生,就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留在永甯公主身邊。

    他曾立誓今生只有一個妻子,現下卻在想著公主和虹月和平相處的可能——

    人心是會變的,變化之迅速令人瞬眼不及。

    李風揚不想聽他說廢話,“你只要說你究竟想拿歡兒怎麼辦?如果你只想要你那個妾,歡兒就跟我回宮,從此跟你衛家再無牽扯;反之,你就得善加對待歡兒,把她當作你衛如豪的妻子,而非一個不相干的公主。”

    簡單的二選一,李風揚等著他的答案。

    若非歡兒是他同母所生的親妹子,他才懶得管這檔閒事。

    衛如豪聞言為難地拉直了眉線,他無法忽略虹月的感受……

    “嘖,你是我見過最軟弱的男人。”李風揚不耐地搔搔頭發,“你在顧慮些什麼?歡兒都允許你納妾了,只要你好好對待她,她不會跟你計較那女人的事,畢竟她自小在宮裏長大,這一點度量是有的。還是……你顧慮的是那女人?”

    說著,他哼笑一聲,“普通小富人家三妻四妾是平常,何況朝中重臣?如果那女人奢望你獨她一人,這對於一個歡場出身的女人來說,不是過於天真就是野心太大。”

    “王爺知道虹月……”這事他從未提過,王爺竟然……

    “威脅到我妹子的人,我怎麼可能毫不注意?”看一眼他的神色,李風揚又說:“我沒那種閒工夫管那勞什子‘良賤不通婚’的說法,何況萬一愈幫愈忙,歡兒怕不怨死我了。不過你倒要注意一下你那女人,別讓她把歡兒給害死,否則……”

    李風揚的話尾隱沒在他陰狠的笑意裏,未盡的話語任人想像。

    如果蘇虹月那女人安分守己當她的妾,他不在意駙馬娶妾,這是歡兒的選擇,他不想多加置喙,徒惹來一身腥,但若她妄想獨佔衛如豪而意欲除掉歡兒,就別怪他無法憐香惜玉了!

    對李風揚的警告,衛如豪則是不予置評;嬌弱的虹月怎可能傷害公主?

    “你的決定?”抬眉瞧他,李風揚非常不耐煩。

    真不曉得歡兒眼睛長在哪里,竟會選上這種男人當駙馬,八成是宮中住太久,觸目所及都是太監,偶爾看到一個真正的男人就糊裏糊塗賠上了一顆心。

    “我願意盡己所能補償公主。”衛如豪終於說,他無法忘記公主那原本柔嫩光滑的十指是為了誰而變得慘不忍睹。

    “好!”解決一樁麻煩事,李風揚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豪爽的大笑。

    陽光燦燦,晨風微涼,一片安和樂利,适才的惡戰好似從未發生。

    兩個男人都忘了詢問李歡的意見,逕自達成協議。

    ***

    何鵬程父子被判流放三千里,家產全數充公。至於曾包庇他們的白縣縣令則不加追究,理由一,他上任未久;理由二,李風揚覺得他還不算太笨,是塊可以雕的木頭,所以放他一馬。

    反正自古以來官場皆黑暗,沒了這種懂得互利的貪官,官府做事也會受影響。

    聽來像是歪理,不過卻也是事實。

    在白縣休養了半個多月,生病受傷的李歡和夏天都好得差不多了,於是一行人便浩浩蕩蕩離開了白縣,只留下一樁傳奇,為這小地方添加一點觀光資源。

    衛如豪既然答應李風揚會補償公主,那麼他們夫妻的感情理應一日千里才是,畢竟一個本就有情、一個心懷愧疚,不好也難,不過在李風揚眼中,這對夫妻卻是原地踏步,毫無進步。

    然問題中心不再是衛如豪,而是李歡。

    李風揚這才想到一個大問題,那就是——歡兒妹子對衛如豪還有情嗎?

    嘿!看來他之前想得太簡單了。

    “歡兒,告訴風揚哥哥,你真的對衛如豪死心了?”車隊行進回京途中,李風揚偷了個空,策馬至鑾轎旁細聲問道。

    這半個月,歡兒都是冷冷淡淡,半點也看不出她有軟化的跡象。

    李歡靠到窗邊,小手遮著雪光,“皇兄,強撮的姻緣不諧。”

    如果時光能夠倒回,重新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會選擇同樣的路嗎?不,她自己也不肯定。

    在衛家,她的不快樂全來自他;反之亦然吧?

    她太過天真,以為自己能和他們相處和諧,卻一手造成三個人的痛苦。

    愛情是不能分享的,蘇虹月原本可以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完整的丈夫,是她的任性毀了原本很圓滿的一個家,難怪衛如豪會視她如蛇蠍,一點也不願親近她。

    在衛家度過的那些個孤獨的夜晚,她常會想,自己為何要忍受這一切呢?是否她在宮裏讓人奉承慣了、寵壞了,所以以為只要自己願意,他們也該高興地接受?

    知道衛如豪另有意中人時,她的感覺是什麼?心痛,還是不甘?

    愛他,就不該造成他的困擾,何必等到兩人彼此憎恨才知道捨得的道理?

    舍他,才能得到她和他各自的幸福,才能保留這種喜歡的感情,把最美的記憶藏在心中,供自己回味那種幸福,不讓它醞釀成憎恨。

    她太驕傲,雖然想在他面前表現自己和順乖巧的一面,卻每每讓他看到自己最不好的地方;聽到他淡然漠視的言語就控制不了自己,不該在當時表現的傲氣全數化成言語送回給他。

    每當夜深人靜,她躲在被窩裏想著衛如豪此時應在月轉樓時,她多希望自己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那麼,也許她就能拋掉一點自尊、多一些柔順,就像一個平凡普通的民間女子般三從四德、以夫為天,將委屈往心裏藏。

    偏偏她是一個公主,皇室中培養的自尊將她跟衛如豪愈隔愈遠。

    她不想說出那些看不起人的話,嘴巴卻自己動了。

    直到看見蘇虹月的眼淚,她才知道自己做了多殘忍的事,但已經遲了。

    趁夜逃離柴房、投水詐死,這些都是她結束這一切的手段。

    和離回宮,皇帝哥哥又要逼著她找駙馬,但她卻不想嫁人,怕萬一皇帝哥哥惱了將她送去和番,到時可就欲哭無淚了;別看皇帝哥哥疼她得緊,一生起氣來無人可擋。她又不想繼續留在將軍府,成天讓人指指點點,詐死是她簡單的腦袋唯一想得到的方法。或許,也有報復的念頭在裏面吧?

    她可以和公婆和睦相處,也可以與小叔談笑風生,但她卻無法使自己的丈夫敞開心房。

    或許是她累了、退縮了、想逃了,反正她就是離開了。

    李風揚沒有多考慮妹子的曲折心思,只是詫異地瞧著轎子裏她平靜的臉蛋。

    歡兒該不會看破萬丈紅塵,想出家吧?畢竟眼前平淡說出這麼懂事的話的人實在不像他所熟悉的歡兒。

    “歡兒,你病還沒好吧?”

    對哥哥正經的語氣,李歡哭笑不得。“我很好,病早好了。”

    “不妥,我看還是讓御醫來看看你,這樣比較安心。”李風揚似自言自語地道。

    奇怪,太奇怪了,當初不惜共事一夫的歡兒竟然想退讓?

    “皇兄,我已經對衛如豪死心,讓他和蘇虹月能夠相守至老吧。”李歡淺笑地說,放下小手;原本紅腫不堪的手指在衛如豪特別吩咐大夫調養之下已經恢復原有的美麗。

    “歡兒,你的笑容有些呆滯。”李風揚不客氣地戳破她真正的心情。

    他不懂,歡兒為何到這種時候又要打退堂鼓?

    李歡聞言,縮回轎子裏,不再探頭出來。

    “歡兒,我沒有逼著他對你好。”李風揚說;女人心真麻煩。

    “騙人。”李歡悶悶的聲音從轎內傳出,“我不想再造成他的痛苦。”

    “你風揚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小丫頭真彆扭。

    “有,十年前跟兩年前,你都騙過我。”李歡又伸出漂亮的小腦袋,水瀲雙眸瞪著他,“十年前你明明說要帶我一起走,兩年前你也說要留久一些,可是你都食言了。”

    李風揚尷尬地搔搔耳朵,“還記得呀?”

    “哼。”李歡又將頭縮回去。

    “可是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好歹給衛如豪,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吧?”他不死心地繼續說道,“你認為就這麼回宮與衛如豪一刀兩斷,他就會快樂嗎?當初你沒有多加考慮他的心情便讓老大下旨賜婚,跟你現在罔顧他的心意執意回宮有何不同?”

    說得自己都口渴了,歡兒還是不露面、不說話,李風揚摸摸鼻子縱馬向前,直接奔向車隊最前面。

    誰叫衛如豪當初不懂珍惜,算他欠了歡兒吧!懶得管了。

    ***

    車隊一回到京城,皇帝立刻召永甯公主入宮,一入宮就是一旬過去。

    雖然衛如豪跟永甯公主沒有正式和離,但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京城中謠傳皇帝不打算讓永甯公主回將軍府了。

    衛如豪天天入宮求見公主,卻總是被守衛的禁衛軍擋在永甯宮外,不得其門而入;皇帝雖然解除他在家思過的禁令,讓他恢復上朝,但每次都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讓他提起永甯公主的事。

    而他回到家中,除了父母的殷殷期盼,還有虹月幽怨的目光如影隨形。

    這日,衛如豪披上朝服欲上朝議事,蘇虹月怨懟的嗓音幽幽響起,惹得他不耐的挑起眉,但仍是按住厭煩的歎息,轉身看向掀起的羅帳內。

    “公主究竟是我的妻子。”

    “你變了。”蘇虹月咬住下唇,瑩瑩秋水中似是指控他的變心,“你說過只愛我一個人,如今卻……”

    望著柔弱的她,衛如豪心中突生不忍,畢竟她伴了他近六年的時光。

    但是一念及另一個女人,他無法就這麼任她走出生命,假裝絲毫不知她的付出。

    “虹月,公主也是我的妻。”

    “你忘了她曾經推我下水……我怕她……”怕她搶走了你。蘇虹月在心中說。

    “她不會做這種事。”不知何時,他相信了所有人的話,相信他們所說,永甯公主不會做出這種事;他寧願相信那個為了他而甘居貧苦的小人。

    蘇虹月心內一痛,明白她最害伯的事已然發生,而她卻無能阻止。

    為公主說話的他,看來是如此陌生,在他的身上她已經看不到那個眼裏只有她的男人,他的一顆心已經分給兩個人!

    “夫君的意思是翠芹說謊了?”

    她知道不該用這種質問的口氣,但是心中的恐懼太深,讓她亂了方寸。

    衛如豪眉一皺,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早朝要遲了。”

    “夫君!”蘇虹月伸出了手,只抓著一把難堪,“公主不想回來,你何苦相逼呢……”

    最後的低語只有自己知曉,她任淚滴滴落入衣襟。

    就這麼結束了嗎?她付出這麼多,最終還是必須拱手讓出丈夫嗎?

    上天多麼不公!

    恨呀!

    恨她的出身、恨他的無情、恨公主的奪愛——

    難道她就無法擁有一樣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嗎?

    哀哀低泣關在闔起的門扇後,衛如豪沒有聽到那低回的控訴。

    不知過了多久,翠芹綠色的身影出現在蘇虹月紅腫的眼底。“夫人。”

    “翠芹……”蘇虹月拭幹淚漬,不願讓人看了笑話。

    翠芹坐至床沿,輕拍主子瘦弱的背,“夫人就這麼放棄嗎?”

    抬首望見婢女悲憐的眼神,蘇虹月心中一陣怨氣竄出。

    “當然不!”

    “奴婢會幫助夫人的,將軍只是一時的迷惑,終會回到二夫人身旁。”

    翠芹眼中閃著一抹難辨的精光,蘇虹月雖沉浸在自己的悲憐之中,卻也沒忽略那一抹異常的眸光。

    “這麼幫我,你有什麼好處?”蘇虹月狐疑的問。

    “奴婢……”翠芹欲言又止,頰上浮現兩抹嫣紅,“希望夫人能將奴婢許給總管衛英為妻,奴婢會一輩子感激夫人的。”

    蘇虹月笑睇翠芹雙眸含春的模樣,原來她對衛英有意,這倒是好利用。

    “如果將軍一心對我,衛英的婚事就由我做主。”

    現在,她們有了一致的利害關係,翠芹也明白,如果公主回來了,家務是萬萬輪不到二夫人做主,而公主又與她有仇,不會同意這樁婚事的,最安全的做法便是由二夫人當家做主,這麼一來,她成為總管夫人的日子就不遠了。

    ***

    知道禁衛軍再次趕走了來求見的衛如豪,李歡坐在窗邊想著這是第幾次了?

    沒有了她從中作梗,他和蘇虹月該是甜蜜恩愛吧?為何還來找她?

    遣退一干隨侍的宮女,李歡出神地坐在窗邊的榻上望著飄雪,無法自抑的又想到了被擋于宮外的他。

    相思,兩相思念才叫做相思吧?而她……

    呵!“舍”,多麼簡單的一個字,做起來卻是如此困難。

    摸著腰上失而復得的鳳珮,仿佛又回到初見他的那一天,他是如此卓爾不凡、氣質斐然,襯著一身銀甲的是不同于文官的威武氣勢,未至標梅之齡的她只能躲在草叢裏,怔怔地望著他走過眼前。然後,她發現了這塊鳳珮,確定這件鳳珮是他走過後才出現的,於是她拾起了它占為己有,只為想擁有一個他的東西。

    漸漸地,她知道了更多他的事,期待著他少得可憐的晉見。

    或許真如皇帝哥哥所言,那只是少女的迷戀,等她遇上了真正喜愛的人便會淡了、忘了,甚至覺得自己的迷戀來得太可笑、太沒道理。

    可是還要多久呢?

    看著窗外晶麗的雪景,李歡不覺脫口吟道:“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賤妾當何依……”

    當日會寫下這首詩,大半是因為心中的怨懟,這不就是他們之間的寫照?

    咬住下唇,李歡垂眸起身,“夏天……”她正欲呼喚宮女,眼角余光卻發現一抹黑影從大開的窗口竄入,帶來一襲帶雪的涼風-瞬間便移至她身旁,她驚駭得欲尖叫。

    “公主。”來人一手捂上她嘴,渾厚的嗓音鑽入她耳中是如此的熟悉。

    她不會錯認,這聲音分明是他!

    衛如豪確定她不會讓禁衛軍進來趕他,鬆開了手,略退一步。

    李歡隨即轉身,眼眸中映出他卓爾的身影,心下一顫。

    “衛將軍為何擅闖本宮寢殿,趁還沒人發現,你快走吧!”退開一步,李歡說道,雙眼卻不敢再看向他。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欺前一步執起她嫩白無瑕的纖纖素手。

    “將軍?”她吃了一驚,慌忙欲抽回手。

    “你的手完全好了。”他任她抽回手藏在身後。

    那一雙不堪的手時時在他腦中出沒,牽動他心一處角落牽掛。

    低下頭,李歡不知他所言何意,暗暗猜想他的來意。

    同時衛如豪也在猜想公主的心意,她是否已經不再掛意他?否則為何不再見他?

    如果她當真不願原諒他的愚莽,他無話可說,這是他咎由自取,永甯公主對他已經仁至義盡;若非她,他衛家一門早已滿門抄斬,他如今焉能站在這裏?

    但是他卻要親口聽她說,說她已經不需要他的補償、不願再見他——

    聽不到他的聲音,李歡奇怪地稍稍抬眸,卻和他的目光碰個正著,面上一紅又退了一步。

    “公主為何避不見面?”

    看到她的反應,衛如豪悄悄勾起唇角,看來公主對他並非完全無動於衷。

    她聞言,心臟忽然不受控制地狂奔起來;他是什麼意思?她可以抱著希望嗎?

    “公主?”他上前一步,意料之中地見到她又退了一步。

    他今天有些不一樣……李歡抬起頭將他從頭打量到腳,卻看不出有哪里不同。

    以往的他是不會這麼同她說話的,這種好像看穿了什麼的口氣……

    “公主,你還沒回答我。”他不再進逼,只是站在原地,甚至露出一個微笑。

    對了,他甚至連自稱“末將”都改掉了!

    “你……”她眉頭微皺,“放肆!誰准你自稱‘我’?”

    話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在說什麼呀!

    然衛如豪只是微一挑眉,“我是你的駙馬。”

    “駙馬”兩字一入耳,李歡先是怔愣,而後無奈地扯動嘴角。

    “駙馬?衛將軍曾經這麼承認過嗎?”

    蘇虹月怨恨的面容在眼前纏繞,李歡無法忘記她的指控,是自己一手破壞原本可能完美至老的姻緣——

    那些話一再提醒她是一個多麼自私的任性公主,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她一點都不想奪愛啊!只想要求他一點點的注意、瞭解,卻不知道這就是蘇虹月痛苦的來源。

    是呵!誰願意與別的女人分享一份愛情呢?

    現在只證明她的想法太過天真。

    她不怪蘇虹月,換做是自己,也無法容忍。

    看著她的眼眶漸漸泛紅,衛如豪握緊身側的拳。

    李歡眨去眼中逐漸聚積的淚水,昂頭說道:“你走吧!本宮就當你沒來過。”

    “你當真要我走?”他炯炯的眼神盯視著故作堅強的她。

    “是。”

    “即使我是來接你回將軍府?”

    “回去?”她苦笑一聲,“這裏就是我的家,我要回哪里去呢?”

    “從你嫁給我開始,有我在的衛家才是你的家。”

    身側的拳握得更緊了,他開始懂得何為苦澀。

    怪不得她,是他沒給她家的感覺。

    李歡沒有反駁,僅是拋給他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澀笑。

    “你——”想為自己解釋,想與她道個不是、想擁她入懷輕訴安慰,但他什麼都還來不及做,一群禁衛軍已經擠入永甯公主的寢殿,將衛如豪圍個水泄不通。

    李歡和衛如豪都因這突發的狀況一怔,還是衛如豪先回過神來,臉色一沉。

    “你們做什麼?”

    “朕還想問你在這做什麼,衛卿?”

    一人排開層層禁衛軍出現在衛如豪面前,赫然就是當今聖上。

    “陛下!”

    “皇帝哥哥——”

    皇帝先是寵溺地瞪了一眼杏眸微睜的妹妹,而後威嚴地瞪視眼前恭敬下跪拜見的衛如豪——他的得力愛將,也是他的妹夫。

    “衛卿,可否解釋一下你會出現在永甯公主寢宮的理由?”

    皇帝冷冷的語調讓人一聞即知大事不妙,李歡擔憂地望向兩人。

    沒有皇帝的命令,衛如豪不敢起身,低頭答道:“末將前來探視公主。”

    “探視?”皇帝冷冷一哼,尊貴俊美的臉龐上淨是不以為然,“衛卿是以什麼身份前來探視?區區一個將軍豈可擅進公主的寢宮,你置公主的名節于何地?”

    他擺明刁難,耳聰人一聽便知。

    李歡秀眉微蹙,卻沒有開口為衛如豪解圍;就這麼結束吧!

    “末將以為,丈夫探視妻子是天經地義。”衛如豪不卑不亢地說。

    皇帝眉毛一挑,“朕以為將軍府已經有另一位‘實質上’的將軍夫人,而朕不願委屈歡兒。”

    哼!該死的衛如豪,他絕不會再讓他靠近歡兒一步。

    衛如豪聞言面容僵硬,硬挺挺地直在當場,不發一語。

    皇帝從七皇弟的敍述中推知衛如豪一定會潛進飛鳳宮,只是衛如豪比他想像中有耐性多了,他監視多日,幾乎要放棄才等到獵物落網。

    別說他陰險,一個皇帝不陰險豈不等於別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呵,他今天非要歡兒和衛如豪之間作一個了斷。

    “衛卿,你有何話要說?”

    微咬下唇,李歡差點要質問皇帝哥哥是何居心了,就算要教訓他也不該是一副非要陷他入罪的口氣神情,讓她不禁懷疑皇帝哥哥真要將他撤官查辦。

    深知皇上今天不會善了,衛如豪僵聲道:“公主是末將唯一的妻室……”

    “是嗎?”皇帝輕聲一哼,“怎麼朕聽到的卻不是這樣?”

    衛如豪本就不是能言善道之人,何況皇帝不是無的放矢,他一時之間竟想不出一個反駁之詞,再者他也不習于違抗皇帝,更叫他如啞巴吃黃連。

    “沒話說?”皇帝輕輕一笑,眸中的冷光卻叫李歡心底一驚。“私闖公主的寢宮,即使衛卿是朕手下愛將,這罪也不輕……來人,將衛如豪押入天牢候審!”

    看著禁衛軍押起衛如豪,李歡再也無法漠然以對——皇帝哥哥是說真的!

    “住手!”她挺身上前,擋在衛如豪之前。

    皇帝無言地看著妹妹的舉動,以眼神詢問她。

    “皇兄,他……”李歡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是本宮的駙馬,來看本宮是犯了哪一條罪狀?律書上有說不準丈夫探視妻子嗎?”

    衛如豪聞言,雙眼綻出一道光芒,公主願意原諒他了嗎?

    “別說笑,歡兒。”皇帝就像在哄鬧脾氣的小孩般,口氣寵溺而輕柔。“你們應已和離,忘了嗎?哪有夫妻分處而居的道理?”

    被堵住了嘴,李歡有一瞬的怔愕,但是她腦筋也動得很快,馬上反駁,“是……是皇兄召我入宮小住的不是嗎?我現在就要跟駙馬回將軍府了!”

    “哦——”皇帝似笑非笑地拉長音,看得李歡頭皮發麻。

    禁衛軍面無表情地等著主子下指令;衛如豪是死是活跟他們毫無關係,他們只是聽人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既然歡兒都這麼說了……”皇帝一個眼神過去,禁衛軍立刻放開箝制的手。

    “歡兒。”衛如豪還來不及跟李歡說話,皇帝又說道:“是你選擇回將軍府,莫怪皇兄沒給過你機會。”

    言下之意,以後別妄想回來訴苦啦!

    李歡望一眼皇帝眼眸深處的祝福,垂眸謝道:“謝皇兄。”

    隱約明白皇帝是有意相助,衛如豪上前攙住李歡纖腰,回以堅定目光,“末將定會善待公主,不讓公主受委屈。”

    “善待?善待是不夠的。”皇帝勾起唇角,卻不見笑意浮現,他不是存心幫他,只是想幫歡兒快刀斬亂麻,不管是留是走都好過行屍走肉。“阿貓阿狗都能被善待,朕要你用心對歡兒。”

    若讓歡兒再一次傷心,管他是不是國家棟樑,先安個莫須有的罪名再說!

    衛如豪低頭深深地注視李歡低垂的面容,久久才抬首回道:“臣定會用心對待公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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