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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她決定給他一個大驚喜。
自從兩人誤會冰釋後,一直都是他在呵護她,怕與她同居牽絆她的自由,又怕離她太遠她沒安全感,一直是他小心翼翼地重建她崩毀的信心,給予她無限的愛的溫暖。
該是她回報的時候了。
雨桐淺淺地抿著嘴笑,站在公園路燈下,耐著性子等待溫徹的到來。
六點三十分。天光已經暗下了,一朵朵圓滾滾飽滿的雲染著淡淡的粉紅色,飄過斑駁著大塊大塊藍色的天。
雨桐感動地望著美麗到近乎神秘的天空,偶爾低下頭,嗅嗅懷裏那一束玫瑰含蓄的清芬。
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老婆反過來送花給自己老公的?如果沒有,她就要做第一個。
她收到花時的強烈喜悅,也想讓他有機會品嘗。
六點四十分。他已經遲到了。雨桐有些傷腦筋地歎息。
離開公司以前,她探聽過溫徹下午出去跟客戶開會還未回來,她想,也許是會議時間臨時拖久了,他來不及趕回來。
六點五十分。她找出手機,試著撥他的電話,耳畔傳來手機未開機的訊息。
他把手機關了?開會中嗎?可是他若是遲到,應該會先打電話來給她啊!這些日子他們倆約會,他從不曾讓她等過。
不會是出事了吧?雨桐神智一凜,只一會兒,立刻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徹身體很健康,開車時也不像一般男人愛橫衝直撞,炫耀速度,他脾氣溫和,絕不會跟人結下什麼梁子,他不可能有事!
她想太多了。只要耐心等就好了。
七點。有人從後頭輕拍她肩膀。
雨桐松一口氣,回頭大發嬌嗔。“討厭,你遲到了——”她驀地一頓,瞪著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眼神一冷。
“殷偉豪。”她淡淡地、不帶任何感情地念出這個名字。
“雨桐!”殷偉豪像沒察覺她的冷漠,逕自熱情地招呼。“沒想到這麼巧碰到你!你站在這兒幹麼?等人嗎?”他垂下視線,發現她捧在懷裏的玫瑰花,臉色一沉。“該不會在等你老公吧?”
“沒錯。”
“你們今天有約?”
“不幹你的事。”雨桐轉過身,懶得跟他多說。
他繞到她前面來。“怎麼每次我碰到你,都發現你在等你老公?他可真大牌啊,老是讓你等。”
她不理他。
“怎麼?你等很久了嗎?”
她瞪他。“殷總經理應該很忙吧?請便,再見!”很乾脆地下逐客令。
他神情掠過一絲狼狽。“你放心吧,我不是來糾纏你的,好歹我們多年前也曾經有過一段情,就算不能當朋友,也不必把我當敵人看吧?”
“我沒把你當敵人。”她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
“既然這樣,你何必躲著我?”殷偉豪冷哼。“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最近常來我們辦公大樓吧?我好幾次遠遠地看到你,你都假裝沒看見我。”
她不是常去那棟辦公大樓,而是根本就在裏面工作,但沒有必要告訴他這點。
雨桐冷冷撇唇。“如果我傷了你的男性尊嚴,我道歉,我是真的沒看到你。”
“是嗎?”他顯然不相信。
她深吸一口氣,索性攤牌說清楚。“殷偉豪,如果你以為我還在介意之前你背叛我的事,那我告訴你,我已經不在乎了。”
他皺眉。
“我承認,我曾經有一段時間很受傷,那次到台中找你,你給我的打擊我一直忘不了,甚至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痊癒。但現在,我已經不在意了。”
“你真的不在意嗎?”殷偉豪不是滋味地問,雖說沒有一個男人會希望女人恨自己,但更受不了她表現出一副完全不介懷的態度。
那表示,自己在她心中真的是無足輕重了。哪個男人願意被—個女人棄之如敝屣?
“你真的一點也不恨我了嗎?”
她搖頭。
“我不相信!”他激動地握住她的肩。“你不可能不在乎。我曾經那樣傷害過你啊!你怎麼可能不介意?!”
“我說了,我曾經介意過,但我現在已經不在乎了。”她冷靜地拉下他纏人的手。
“為什麼?”他不敢相信。
她微微一笑,清澄的眼直視他。“因為他拯救了我。”
“他?”殷偉豪擰眉。“你是說你老公?”
“嗯。”
“你愛上溫徹了?”
她沒回答,臉上的笑容卻愈發甜美,那是發自內心,連眼睛都因而閃閃發亮的笑。
殷偉豪看著,臉色頓時刷白。
就連他們倆談戀愛的時候,他都不曾見過她這樣笑,她的笑,總是滲著一點寂寞,一點淡淡的不確定。
“你真的愛他?”
“我愛他。”她坦然表白,連自己也被自己嚇了一跳。
原來當情意滿滿的時候,原以為不能再愛的自己,也能如此輕易將愛說出口。
“他讓我明白了,什麼樣的愛才叫真正的愛;他讓我知道,一個真正愛我的人永遠不會丟下我,永遠不會。”雨桐輕輕地說,神態卻堅定。
殷偉豪一震。
她是真的愛上溫徹了,愛上別的男人。他很不服氣,她曾經那麼愛他的!
“你聽著,殷偉豪,不管當初雅菁是基於什麼理由嫁給你的,她既然願意給你這個機會,你就應該好好珍惜,不要辜負她。”
“什麼?你說……什麼?”殷偉豪茫然。她竟為了一個也曾經背叛她的女人說項?
“我言盡於此。”她淡漠地落下最後一句,轉身,走向另一盞路燈,表明了不想再跟他牽扯不清。
殷偉豪瞪著她背影,想追,雙腿卻重得抬不起來。她已經不是以前那朵溫室裏的嬌花了,如今的她,強悍得無法折彎。
他落寞地離去。
相對於他的失落,倚在路燈下的雨桐卻是滿心歡喜。
她很高興自己終於能瀟灑地揮別那一段不堪的過去,曾經的悲傷與後悔,都在方才做了明確的了斷。
她不再悲傷,也不後悔,從今天起,要向前看了。
就從今天起。
她在心底,暗暗地為自己打氣,玫瑰花清淡的香氣在她鼻尖縈繞,她幸福地微笑。
手機鈴響,她愉悅地接起電話。
“喂,是徹嗎?你在哪里?”
“請問是溫太太嗎?”電話那端傳來的,是完全陌生的女聲。
她一怔。“我是。”
“你快來醫院!你老公出車禍了——”
風吹過,一朵濃雲遮去了剛浮上天空的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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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怎麼回事?哥怎麼會出車禍?”
溫璿接到消息趕來醫院時,已經是晚上九點,雨桐正坐在手術房外的白色長椅上,一臉木然。
“他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醫生正在幫他動手術。”雨桐啞聲回答。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哥開車那麼小心的人,怎麼會出車禍呢?是不是有人肇事?撞傷他的人是誰?”溫璿又擔憂又憤慨,一副要找人算帳的模樣。
“你別激動,不是別人撞上他,是他自己失控撞上安全島。”
“哥去撞安全島?怎麼可能?”溫璿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雨桐澀澀低語。“聽說當時開車的是另一個女人。”
“女人?誰?”
“……趙雲安。”
“趙雲安?”溫璿瞪大眼。“你是說哥的前女友?”
“嗯。”
“老天!”溫璿倒落長椅,忽地感覺有些虛脫。這到底怎麼回事?哥怎麼會跟前女友在一起?又怎會那麼倒楣出車禍?
她望向雨桐,後者只是一逕盯著手術門外紅色的指示燈,蒼白的臉看不出什麼特別的表情。
“那個趙雲安,傷勢怎麼樣?”她小心翼翼地探問。
“她傷得比較輕,剛剛動完手術後已經送進一般病房了。”
“這樣啊。”溫璿咬唇,依然遲疑地看著嫂子。為什麼她好像挺冷靜的呢?她在想什麼?該不會懷疑哥跟前女友有什麼吧?
忽地,手術房紅燈滅去,打亮綠燈。
房門打開,戴著口罩的主治醫生走出來,兩個女人倉皇迎上去。
“醫生,我哥怎麼樣了?他還好吧?”溫璿首先焦急地問。
“兩位請放心,手術很成功,他暫時沒生命危險,只是因為頭部受到嚴重撞擊,可能有腦震盪現象,我們會先將他送入加護病房觀察幾天。”
加護病房?溫璿臉色蒼白。她不喜歡這種地方,感覺離死亡太近了。
雨桐同樣蹙起眉,但她沒多說什麼。不一會兒,一群護士將溫徹推出來,將他送進加護病房。
兩個女人默默跟在後頭。
這晚,兩人守了一夜,溫徹一直不醒,過中午,溫璿有個重要採訪不得不暫時離開,雨桐則跟公司請了假,繼續守在床邊。
她粒米未進,光喝白開水,坐在床邊動也不動的,過來巡房的醫生差點以為她要化成一尊石像。
到了傍晚,溫徹終於有蘇醒的跡象。
雨桐停止呼吸,眼看他睫毛輕輕地顫抖,眼角很細微地抽搐著。
他醒來了!他終於醒了!
她狂喜,一直冰封著的容顏直到此刻才顯露了表情,她握著他冰涼的手,聲聲呼喚他。
“徹,快點醒來,徹。”
他抿著嘴,像是很努力想睜開眼。
“加油!徹,只差一點點了,加油。”她溫柔地鼓勵他。
他呼吸細碎,終於,緩緩地揚起眼睫。
她眼眶泛紅,胸臆酸酸的,揪成一團。“你覺得怎樣?還好嗎?”
他不說話,只是張著眼,迷惘地看著她。
“你是不是不舒服?你等等,我幫你叫醫生來。”她起身按下叫喚鈴,然後又坐下,輕輕撫摸他包著繃帶的額頭。“你別擔心,醫生很快就來了,沒事的。”
“你……”他困難地想從毫無血色的唇逼出嗓音。
“什麼?”她靠近他,極力想聽清楚他微弱的聲音。“你想說什麼?”
他喘了口氣。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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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記得她了。
應該說,他的記憶很混亂,呈現片段狀態,他記得妹妹是自己一手帶大,卻不記得父母為何過世;他記得高中時奪下演講比賽第一名,卻忘了如今他身為一家美商公司的副總經理。
他記得大學時曾在她父親的公司打工,卻不記得自己跟她結婚。
他不記得自己愛著她。
醫生替他做了腦部掃描,推測應該是腦中的瘀血壓迫到神經,才造成這樣的記憶障礙。
“根據診斷,病人的理解力跟語言表達能力都OK,智慧正常,工作跟生活應該都能自理,你別太擔心,等他腦中瘀血自然散去後,也許這種記憶混亂的狀態就會慢慢恢復。”醫生安慰她。
可她卻不敢太樂觀。“真的會恢復嗎?大概什麼時候瘀血才會散去,他才能恢復正常?”
“這個很難判定。”醫生面色為難。“時間長短不好說,有時候也需要一些特別的刺激才能使病人恢復記憶。”
“什麼樣的刺激?”
“這個嘛,人的大腦構造是很微妙的——”醫生神情很複雜。
雨桐也約莫懂了,這種事情是case by case,每個案例的情況不一樣,別人可能三、五個月就恢復記憶,溫徹也許不能。
他可能,永遠也不記得她了。
一念及此,雨桐胸口一痛,呼吸沉沉得很難受。
這幾天,午夜夢回之際,她總要不由自主地慌張,害怕他永遠不會恢復記憶,永遠忘了曾經與她共有的一切快樂與感傷。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要自己別多想,耐心等,讓時間來治療他受損的記憶。
可是她有耐心,公司總經理卻很沒耐心,把她叫進辦公室。
“溫太太,到底什麼時候溫副總才能恢復正常?”總經理用英語質問她。
她是溫徹的老婆這件事已經在公司內傳開了,他出車禍,她馬上請長假,要人不聯想也難。
“也許要一、兩個月才能出院吧,他雖然沒有明顯的外傷,但內傷需要多一點時間才能養好。”
“要兩個月?”總經理皺眉。“公司可等不了他那麼久!”
“他這幾年很少請休假,也許公司可以——”
“不可以!”總經理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請求。“公司業務繁忙,不可能有個職位老空在那裏,我必須派人接手溫徹負責的工作。”
“可是……”
“而且我聽說溫徹失去了部分記憶,你能保證他回來後還能對公司的業務上手嗎?他該不會連公司有哪些產品都分不清楚了吧?”
“他只是失去記憶,沒失去工作的技能。”
“這可難說。”總經理冷冷一哂。“總之我身為臺北分公司的負責人,必須防患未然。對溫副總我很抱歉,不過為了公司好,我不得不這麼做。”
這算是軟性的開除嗎?
雨桐無言地瞪著總經理。她老早就聽說這個白人很忌憚溫徹,看來傳言果然不假。
“溫徹很優秀,公司不願等他回來是公司的損失。”她冷淡地撂下話。“至於我這個小小總機,想必公司也不是太在意吧?我今天會遞出辭呈。”
語畢,她轉身就走,懶得和這種小人多加爭論。
她收拾著個人物品時,莉莉等幾個平日跟她要好的女同事圍上來,為她加油打氣。
“你要加油啊!雨桐,別讓總經理給打倒了。”
“放心吧,他傷不了我。”雨桐感謝朋友們的關心。
“真是卑鄙小人,就會乘機落井下石!”莉莉不屑地撇撇嘴。“真不曉得為什麼當初溫副總不肯去東京?要是他肯跟以前的傑瑞總經理一起走,現在老早是遠東區副總裁了。”
“遠東區副總裁?”雨桐一驚,停下手邊的動作。“真的嗎?”
“你不知道嗎?”小柔訝異地望她。“奇怪了,為什麼溫副總不告訴你?他應該早知道會被新來的總經理打壓吧,幹麼不到東京去高就?還可以升官加薪!”
是為了她!雨桐心中頓時雪亮。
為了她,溫徹放棄升職的機會,明知在臺北會受到打壓,還是寧願忍氣吞聲留在這裏。
都是為了她。
他一定是怕把她帶到人生地不熟的東京她會更寂寞,更把自己鎖在害怕孤單的陰影裏,為了幫助她走出來,他不惜犧牲自己的前途。
都是為了她啊!
雨桐驀地鼻酸。他為她做的,實在太多太多了,她無以回報。
她忍著心中濃濃的憂傷,收拾好東西,先回家一趟,為他燉了鍋營養美味的雞湯,才拎著保溫盅趕到醫院。
他不在病床上,坐著輪椅,默默望著窗外夕陽西沉的暮色。
他的背影,看起來很孤寂,蒼白的側臉凜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雨桐站在房門口,靜靜地凝望他。
其實最難受的人,應當是他吧?發生了車禍醒來,體力變得虛弱,全身疼痛,記憶也像散落一地的拼圖。
他不是故意忘了她的,是因為車禍,沒有辦法。
她固然為此感到不安,他又何嘗不為了自己破碎的記憶感到挫折與壓力?
對現在的他而言,她只是個全然陌生的女人,他怎能確定自己到底愛不愛她?
也難怪他心情低落了。而她,又怎能責怪他呢——
“徹。”她輕聲喚他。
他回過頭,一見是她,眼底掠過深沉的影。
她假裝沒注意到,淺淺揚起櫻唇。“我燉了雞湯要給你喝喔!你喜歡的鳳梨苦瓜雞。”
他沈默。
她逕自將保溫盅放上茶几,輕快地打開。“哪,我盛一碗給你喝。”
盛好湯,她拉了張椅子坐到他面前,要親手喂他。
“我自己來吧。”他別過頭,似乎很不適應她體貼的舉動。
她心一沉,唇畔笑意卻不減。“你現在還很虛弱,可能握不住碗,還是我來喂你吧。嗯?”
他垂下眼。
“徹,讓我喂你好嗎?”她柔聲問。
他猶豫了會兒,勉強點了點頭。
她松了口氣,舀了一湯匙,先小心吹涼,才送到他嘴邊。
他一口一口,慢慢地把一碗雞湯咽下去。
“好喝嗎?”她笑問。
他靜靜地看她幾秒,點了點頭。
“要不要再喝一碗?”
他搖頭。
“好吧。”她站起身,收拾好湯碗,捧起插著百合花的花瓶。“花好像有點枯了,我去換水吧。”
“雨……桐?”他遲疑地喊住她。
“嗯?”她回眸。
他定定注視著她,眼色森黯,像在掙扎著什麼。
她有不祥的預感。“怎麼啦?徹,你想說什麼?”
“我們……是不是打算離婚?”
“什麼?!”她胸口一震。“你怎會這麼想?”
“是雲安告訴我的。”他低聲解釋:“她今天來病房看我,她說我是跟她一起出車禍的,當時還是她開的車。”
“你……記得她嗎?”雨桐澀澀地問。
“有一點印象。我只依稀記得好像跟她一起工作過,至於為什麼會坐她開的車,就不知道了。”
“這樣啊……”
所以他也不記得車禍發生的原因了。雨桐黯然。她真的很想知道溫徹為何會忽然跟趙雲安碰面,他們到底聊了些什麼?
“雲安說,我們兩個現在處於分居狀態。”溫徹試探性問她:“是真的嗎?”
她心跳一亂。“我們是沒住在一起,可是那是因為……”
“這麼說我真的打算跟你離婚?”他皺眉。
“不是的,你已經打消那個念頭了!”她焦急地解釋:“那是半年前的事了,我們現在很好,已經沒問題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的婚姻出現過問題。”溫徹沉重地介面。“到底是什麼問題?”
什麼問題?雨桐怔然。
她該怎麼說呢?這一切來龍去脈,太複雜了。
他卻誤會了她的猶疑,輕聲低語:“這麼說,雲安說的沒錯了。”
“她到底跟你說了什麼?”雨桐顫抖著追問。
“她說我……根本沒愛過你。她說我是為了報恩才娶你的,她說我真正愛的女人是她。”
花瓶鏗然落了地,水溢流出,百合花萎靡。
雨桐難以置信地凍在原地。
趙雲安竟把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原封不動照說給他聽,她居然這樣說謊!他會像從前的自己一樣,傻傻地上當嗎?
“她說的不是真的!”她激動地奔到溫徹面前,提高嗓音。“你是愛我的,徹,你愛我啊!”
他蕭索地看著她。“我不記得了。”
涼意從腳趾竄上腦門,她全身發冷。
他不記得了!不記得他愛她,不記得自己到底愛誰。
“你相信趙雲安說的話?”
“我不知道自己該相信誰。”他惆悵。
她頓時心酸。
他不記得她了。她怎能強求他接受一個根本毫無印象的女人?
“如果我愛你,為什麼要跟你離婚呢?”他迷惑地問她。
“因為你以為我不愛你。”她沙啞地回答。
“那你愛我嗎?”
“我愛你啊!”她望著他,眼眶慢慢地泛紅。“我從來沒有像這樣愛過一個人。”
他微微一震,聽出了她話中深刻的哀傷。“既然我們相愛,為什麼不住在一起 ?”
“因為你要我學會相信你。”
“什麼意思?”
“你要我相信,就算你人不在我身邊,心也一定跟我在一起,你永遠、永遠都不會丟下我。”她輕輕地說,淚水,無聲無息地滑過頰畔。
他啞然。
若他真的曾向她說過那樣的話,現在這種因失億而忘了她的情況豈不顯得格外諷刺?
“你是愛我的,徹,請你相信我。”她祈求地低語,祈求地望著他。
他不知所措。
眼前這女人,他一點印象也沒有,她卻說他愛著她。
他真的愛她嗎?一個人,怎麼可能忘了自己心愛的人?如果他真的愛她,為什麼會完全不記得她?
為什麼關於她的記憶,會是一片空白?
“你不相信我嗎?”仿佛看透他腦中的思緒,她幽幽地問,迷蒙的眼掠過一絲悽楚。
他心跳狂亂。
他該相信她嗎?那趙雲安又是怎麼回事?他到底該相信誰?為什麼記憶會如此混亂?他的頭好痛……
“哥,哥,你別這樣逼嫂嫂了!”正當溫徹心神不定時,溫璿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猛然抓住他肩膀,用力搖晃。
“嫂嫂好不容易才走出心裏的陰影,你們好不容易和好的,好不容易得到幸福,你為什麼要懷疑她?”她激動地慘白著臉,顯是全聽見他們倆方才的對話了。“可惡!為什麼老天要這樣整你們?為什麼要這樣欺負嫂嫂?可惡!真是太可惡了啦!”
“璿璿?”
“哥,我跟你保證,你是愛嫂嫂的,你真的很愛她!你自己跟我說的,我是你親妹妹、難道還會騙你嗎?你相信我啊!別因為失去記憶就這樣對嫂嫂,不要這麼殘忍——”
說著,她忽然跪倒在地,掩住臉,難過地啜泣著。
他震撼地盯著妹妹。她竟為了這個他不記得的女人如此悲傷。
“璿璿,你別這樣,你起來吧。”雨桐柔聲安慰溫璿,試圖拉她起身。
“嫂嫂,哥這樣對你,你不生氣嗎?”溫璿哭著問她。“他太過分了!真的好過分……”
“你別這樣,璿璿,徹也不是故意想這樣的。他出了車禍,腦部受到撞擊,你不要怪他。”
“你幹麼還幫他說話?他自己說過,他會永遠在你身邊的,他明明就愛你的,為什麼要相信那個趙雲安說的話?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們?”
他不是不想相信啊,只是不知道該怎麼相信。溫徹悵然,眼見妹妹哭得傷心,卻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反倒是那個最該呼天搶地的當事人很平靜地扶起溫璿,拍著她背脊,溫柔地勸慰著她。
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她美麗的容顏。
她的眼,迷離地含著淚,粉唇吐出來的言語卻那麼平和,不帶一絲怨懟。
她勸離了溫璿,要她早點回去休息,自己卻留下來,默默地收拾方才掉落在地的花瓶碎片。
他怔然。“你還好吧?”
她動作僵了一下,幾秒後,揚起頭,朝他嫣然一笑。“我沒事,你別擔心。”
這種時候,她怎還能笑得出來?他驚駭。
她繼續收拾碎片,忽地,纖白的手指教一片碎玻璃給割傷,滲出暗紅的血。
她好像一點也不覺得痛,一聲不吭,手指送入嘴裏,靜靜地吸吮著。
他瞪著她過分冷靜的動作,胸口像有根針在刺。
那是痛嗎?或者只是歉意?他分辨不出……
“你幸福嗎?”他突如其來地問,連自己都不曉得為何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她愣了愣。
“跟我在一起,你覺得幸福嗎?”他很認真很認真地問,不知怎地,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她凝睇他,好半晌,緩緩地點頭。
他倒吸口氣,難以言喻的焦躁攀上心頭。“就算我忘了你,根本不記得自己愛不愛你,這樣你還能覺得幸福?”
“嗯。”她毫不猶豫。
“為什麼?”
櫻唇淺淺揚起,看著他的眼底,滿是柔情蜜意——
“因為我愛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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