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old2009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納蘭真]凝眸深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3C商品達人勳章 流行教主勳章 品味生活區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哥哥你好色 轉吧七彩摩天輪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IQ180解題高手勳章 時尚教主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機遊戲智慧王勳章 動漫達人勳章 手工藝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婚姻專家勳章 幸福家庭勳章 影音達人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校園生活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汽車達人勳章 機車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模型怪怪貓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寵物達人勳章 笑臉討論主勳章 會員榮譽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6-6-24 13:56: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儼  然

    雪嵐突然問再也坐下住了。她上樓去取下自己的傘,直直地走入雨中。泌涼的雨絲如夢如霧,幽幽自她身側飛過。她的心情亦是零亂如雨,在渾沌中有著淒清。散步對於抒解她的心情並沒有什麼幫助,甚且加重了那隱微熱的心痛。她只有長長地歎息,再歎息。

    到了下午,她實在忍不住了。想見伯淵的心渴切得令她心痛,而他一直都還將自己關在房子裡。她踱出了自己房門,正看到女傭佩佩端了個茶盤上樓來。

    「紀小姐。〕佩佩招呼道:「我給少爺端了一些咖啡和點心上來,您要不要也來一些?」

    「不用了,謝謝。」雪嵐對著她微笑,而後腦子裡靈光一閃,她說:「來,托盤給我。我端進去給他。」

    佩佩側了側頭,眼-露出疑惑的神情,但她什麼也沒多說,只是將盤子交給了雪嵐,自己下樓去了。

    雪嵐深深地吸了口氣,舉起手來敲了敲門。伯淵不耐的聲音自門後沉沉地傳出:「進來!」而她在自己有時間反悔之前推了門,跨入房間。

    老天,這是個什麼樣的房間呀!床上地上堆得各式各樣的報告和書籍,桌上攤著一大張地圖,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草稿。字紙簍已經滿出來了,四周還散著一些雜七雜八的紙團。〔你到底在忙什麼呀?〕

    〔寫論文呀!〕他不耐地道:『我要的資料今早才寄到,而我還有一大堆統計資料要做,還得整理一大堆摘要……〕他掠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照目前的進度看來,我至少得在房裡待上一個禮拜!〕

    〔需要我幫忙嗎?〕她的話衝口而出。

    他聳了聳肩,站起身來伸個懶腰,然後接過她手上的盤子,開始四下張望,不曉得要把東西放哪裡去好。他的眼睛轉了半天,結果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

    〔其實沒那麼糟啦,〕他自衛地道:〔起碼我很曉得自己要的東西都擺在哪裡。〕

    雪嵐笑得像一朵春花。〔呵,是呀,我真懷疑你今晚要睡那裡!〕

    他的眼睛裡火光一閃。〔你建議我睡哪裡呢?嗯?〕

    紅雪立時佈滿了雪嵐的臉。她無措地低下頭去,閃避他的眼睛。伯淵盯著她瞧了半晌,然後回過頭去,將盤子放在打字機的蓋子上。〔我要開始工作了,雪嵐,你回去吧。〕他澀澀地道。

    雪嵐遲疑了一下,勇敢地道:〔可是我想幫你。〕

    『真的?』  

    『不然我幹嘛這樣說?』

    這回輪到他遲疑了。〔我工作的時候很不好相處的哦!可別說我沒警告你!〕

    〔不要緊的。〕她溫柔地道:〔我覺得你一向逼自己逼得比誰都凶。〕

    伯淵銳利地看了她一眼,眼睛裡有著震驚。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只問:『你會不會英打?』  

    雪嵐點頭,突然間好高興自己學過這門技術。她大三升大四那年暑假,因為顧慮到就業後,或者是出國留學都用得著,所以努力學了一陣英打,還學得很不錯呢!想不到會在這個峙候派上用場。

    伯淵笑了。〔好,待會兒請老王再給咱們弄張桌子來。你可以幫我把這些草稿打起來,那樣,等我要作修正的時候就會容易很多。等到修好了,再把它們打出來。〕他不大滿意地瞪著那台打字機:〔我早該去買個電腦的。那會省事得多。不過我一年在這裡待不到幾天,〕他聳了聳肩。〔好啦,開始吧!〕

    剛開始的峙候,雪嵐的工作進行得很慢。因為伯淵的筆跡稜稜角角,不是很好認:而且他所用的英文對她而言難了一點。雖說她的本科也是歷史,但裡頭還是有好多專門術語她聽都沒聽過。但她全心全意地努力,漸漸地進入了情況。兩個小時以後,伯淵喊了她兩次,才把她給喊醒:〔吃飯了,雪嵐!〕

    〔先等我把這一句打完……哈,又打完一頁了!〕

    他把這一頁紙張拿起來,很快地瀏覽了一遍。〔打得很好。〕微笑:〔你被僱用了。〕

    雪嵐笑著將額前一輅亂髮撥開,而後皺著鼻子看看自己滿是墨漬的手指:〔我最好回房去洗個手。否則阿姨只怕不肯讓我上桌吃飯了!待會兒見,伯淵。〕

    〔你今晚還能不能和我一塊工作?〕

    〔好啊!我很想盡快把第一章弄完呢!〕

    他沉吟著看她,突然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雪嵐?〕

    〔我喜歡這個工作,它很有挑戰性。〕她老老實實的說。

    〔噢!〕他垂了一下眼睛。雪嵐本能地感到他不滿意這個答案,可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她的眼睛無助地亂轉,而後看到了書架上的相片。〔那是你媽媽,對不對?〕她問;並不是刻意轉移話題,只是對他的好奇心壓過了一切。

    〔嗯。她在我五歲那年死了。〕他沉沉地說。

    〔我知道,王伯伯都和我說了。關於你媽媽的死,還有魏伯伯怎麼待你……〕伯淵皺了皺眉,嘴裡咕嚷了一句『真多嘴』之類的話。雪嵐緊張地舔了舔嘴唇:〔伯淵,我知道這話聽來很傻,但我真的很為你難過——〕

    〔用不著同情我!〕他暴躁地道,然後努力地克制自己:〔你不是要回去洗手嗎?〕

    〔意思是你不想和我討論這件事?〕

    他哼了一聲。雪嵐皺著眉,對著他搖了搖頭:〔你不覺得這種行為很像鴕鳥嗎?為什麼不乾脆把事情談開呢?〕

    〔哦?你建議我做些什麼?像連續劇裡演的那樣,跑去抱著我父親,告訴他說我愛他嗎?〕他吼了出來,眼睛裡滿是怒氣。

    〔但那說不定會有用的啊!〕

    他死死地瞪著她,咬牙切齒地道:〔我十歲那年就試過這個法子了!結果是,第二天一早,他就把我送到高雄的姑婆家,待過了剩下的整個暑假。從那以後我就發誓再也不做這樣事!你滿意了嗎?雪嵐?〕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心口疼得絞成了一團。〔對不起,伯淵,〕她低聲說著,低下頸去看他衣上的紐扣,以免他看到自己的臉色,水氣不受控制地浮移上來,瀰漫了她美麗的眼睛:〔我不應該干涉這些事的。這些……本來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是沒有。〕他柔聲說道,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那你為什麼這樣難過呢?〕

    她當然知道原因何在,她愛著他呵!可是她怎麼說得出口呢?因此她只有無言地、被動地看著他,看著他深沉的眼睛,專注的凝視……她的嘴唇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而伯淵突然同一把將她攬進了懷中。〔天哪,雪嵐,當你這樣看著我的時候,〕他啞聲說道:〔我就想緊緊地抱著你,再也不要放你走了!〕

    雪嵐無言地偎進了他的懷裡,聞到了他身上特有的體味,感覺到難言的歡悅流串了她的全身……

    就在這時候敲門聲響了。〔吃飯了,伯淵少爺!〕佩佩在外頭喊。伯淵心不甘、情不願地放開了她,提高了嗓子應道:〔就來了!〕他低下頭去朝著雪嵐微微一笑,而她的心幾乎要飛了起來。她是那樣地愛著他呵!而他說……他說他再也不想讓她走了!可不可能他——終有一天也會愛上她呢?

    接下來的兩天對雪嵐而言,簡直是一個成真的夢想。她整天都和伯淵在一起工作。而她讀得愈多,瞭解得愈多,就愈受到這論文的吸引。她提出的問題愈來愈多,也愈問愈精確。伯淵似乎對她的發問全然不以焉忤,常常停下來和她討論一個觀點,一個問題。當他們各自埋頭工作的時候,那氣氛是寧靜而和諧的。已經完成的論文在他們之間愈堆愈高,令雪嵐十分有成就感。而她也一日比一日更加明白;她對伯淵的愛已經不止是由於他的性格所吸引,還多了更深刻的東西:心靈的相知,智慧的相契,以及——生命目標的一致。

    那天傍晚,雪嵐剛剛校完了一頁,伯淵走到她身進去看她進行得如何。她指出一處錯誤給他看,而他們兩人一起笑了。對那個無聲無息地打開房門走了進來的男子而言,眼前毫無疑問的,是一幅異常親密的景象:他們的頭靠很近,他的笑聲低沉和悅;伯淵繞過椅背的手臂和彎下的身子,在在暗示了他對雪嵐的佔有慾和保護欲。這名闖入者倒抽了一口冷氣。〔雪嵐,你在這裡做什麼?〕他的聲音尖銳而憤怒。

    他們兩人一起轉過頭來。〔仲傑!〕雪嵐叫了出來:〔你怎麼今天就回來了?〕

    〔抱歉沒早些通知你。〕他陰陰地道:〔否則我就不會在我老哥房裡逮到你了!〕

    雪嵐抿緊了嘴角,慢慢地站直了身子,〔我只不過是在幫伯淵弄他的論文而已,〕她指向那堆論文:〔你自己看看嘛。〕

    〔我看到的可多了!〕仲傑咆哮:〔老哥,你可是愈來愈不長進了!居然論文都成了你引誘女人的借口,也未免太沒有創意了吧?〕

    『仲傑,你嘴巴最好放乾浮些!〕伯淵沉聲地道。

    〔嘴巴放乾淨些!去你媽的!〕他吼:〔我出差了一個星期回來,卻發現我的未婚妻和我自己的哥哥孤男寡女的關在一個房同裡,你們以為我會怎麼想?〕

    〔你心思放乾淨一點!在伯父伯母眼下,我們能做出什麼事來?〕雪嵐的脾氣也來了:〔而且我不是你的未婚妻!〕

    他鶩得倒退了兩步。〔雪嵐,我走以前那個晚上你才答應說要嫁給我的,怎麼忘了?〕

    雪嵐氣得臉都青了。這個混蛋,他的戲可真的演得像呀!〔我只告訴你說我需要更多的時間,如是而已!我從沒答應過要嫁給你!〕

    仲傑的眼睛裡充滿了受傷的神色:〔雪嵐,別跟我開這種玩笑好嗎?我連你要的那種戒指都買回來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珠寶盒子,急切地打開來:〔你看,白金鑲的方鑽,正適合你的氣質!你還喜歡嗎?〕

    雪嵐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伯淵正用著一封銳利的眸子看著他們。她幾乎可以看出他是怎麼想的,因為仲傑的表演實在是無懈可擊。這個念頭使她害怕,然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是重複她已經說過了好幾遍的話:〔我沒跟你要那個戒指:我沒答願嫁給你,我們的婚的早在一年以前就解除了!而且——〕

    〔算了吧,雪嵐,〕仲傑插了進來:〔如果你沒答應我的求婚,我幹嘛對我的老闆撒這種謊?〕

    雪嵐心口一窒,一時間想不出話來反駁他。仲傑這句話太有說服力了:因為誰都知道他一向是野心勃勃的。而商場上的人際關係極為重要,誰也不會相信:他會在自己上司面前搞自己這種飛機。她的遲疑立即給了仲傑可乘之機。上前一步,執了她的雙手:〔好了,雪嵐,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是因為我這幾天來冷落了你。我會好好向你道歉的,但你不會想在我老哥面前和我吵架吧?咱們到圖書室去談,好不好?在那裡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他對著她深情地微笑:〔我不想有任何誤會橫在你我之間。〕

    雪嵐咬緊了牙關。仲傑的手緊緊扣在她的手上,而她可以清楚看出:他表面的微笑底下,是一對精明且審視的眼睛。她該怎麼辦呢?雪嵐遲疑了一下,而後聽到伯淵冷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做好你的決定,雪嵐。你可以留下來和我一起工作,也可以和仲傑去談情說愛。但是記住:你只能有一個選擇。〕

    她回過頭去看他。他的眼神深不可測,他的嘴唇抿得像條直線。她實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你要我怎麼辦呢?〕她低語,求助地看著他。

    〔我不能替你決定,雪嵐。〕他冷淡地說。

    雪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然後握緊了拳頭。這個三角關係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很快地作了決定:必需先和仲傑攤牌,來個一了百了,然後才能向伯淵解釋清楚這一切。但是在目前這個狀況之下,她只能再一次的向伯淵說:〔相信我,伯淵,我真的沒有和仲傑訂婚!〕

    伯淵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雪嵐挫敗地垂下了肩膀。天,他為什麼一點反應、一點暗示都不給她呢?也許是她根本是太自作多情了?也許她對他而言,其實一點意義也沒有?但是眼前的情況已經不容許再拖了。她昂起了下巴,簡單地說:〔走吧,我們必須好好談一談。〕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圖書室裡果然空無人跡。雪嵐一關上門就回過頭來瞪著仲傑。她的眼睛裡冒著怒火:〔魏仲傑,你給我說個明白!你究竟在玩什麼花樣?你明明知道根本沒答應嫁給你!〕

    仲捷慢條斯理的取出煙來點上。〔是沒有。〕他說。

    他的回答使得她怒不可遏。〔那你撒這種謊是什麼意思?〕

    他淡淡地橫了她一眼。〔很簡單,〕他無謂地道:〔如果我得不到你,那麼他也別想得到你!〕

    〔你瘋了,〕雪嵐倒抽了一口冷氣。伯淵對她的感覺是另一回事,可是仲傑只為了一點子虛烏有的懷疑便做出這種事來使她震驚已極:〔你為什麼恨他恨到這個地步?〕

    仲傑抬起眼來瞪視著她。自他們相識以來,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取下了面具。他的眼睛裡不再有深情,不再有溫柔,只剩下無盡的冷酷,以及憎恨。〔從我懂事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老哥在我父親心中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當然我知道父親很疼我,但我從來不曾,你聽清楚:從來不曾,像魏伯淵那樣地觸動過他。他對我的感情只是表面的,好像我只是一隻小狗或是寵物;但魏伯淵卻在他心裡生了根!無論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我永遠沒有辦法像他那樣的觸動我父親!這是我此生唯一的、也是最慘痛的失敗!我恨他!我當然恨他,我告訴你,我從來不曾恨一個人像恨他那樣!〕

    雪嵐震驚得全身都僵直了。她不可置信地搖頭,再搖頭。〔你真的瘋了,〕她低語:〔伯淵有一個那麼悲慘的童年,而你竟然還嫉妒他……〕

    仲傑微笑了一笑,方才激動的情緒在這一剎那間又已讓他收拾得妥妥貼貼:〔很可惜,雪嵐,你這樣美麗,這樣天真,我們在一起會是很好的一對。可惜你不會嫁給我。不遇,〕他的嘴角愉悅地彎起:〔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你也不會嫁給我老哥。〕

    〔是麼?〕雪嵐氣過了頭,反而整個人平靜了下來:〔如果伯淵真的打算娶我,你有什麼能力去阻止?〕她有些好笑地說。

    仲傑深沉地笑了一笑,聳了聳肩。〔我該走了。媽媽說今晚家裡又有客人,我最好去把衣服換下。〕

    雪嵐翻了翻眼睛。天哪,又有應酬,他們難道不累嗎?看到仲傑向門口走去,一縷不祥的惡兆突然掠過她的心頭。雪嵐趕上兩步,警告道:〔不許再提訂婚這件事!〕

    仲傑回過頭來笑了一笑。〔好,不提。〕他說著出門自去了。這個回答雖然來得過份容易,卻好歹讓雪嵐安心了一些。她沒有心思再去考慮仲傑,急忙上樓而去,來到伯淵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沒有人應門。她再試了一次,仍然如此。雪嵐咬了咬下唇,伸手去轉門把,一轉就開了。門沒有鎖……可是房裡也並沒有人。伯淵不知上哪兒去了。雪嵐失望地歎了口氣。她多麼想早些告訴他仲傑的用心,多麼想早些把這些誤會解釋明白呵!她看著桌上一落一落的白紙,考慮著要給他留張紙條;可是這想法很快又被她自己給推翻了。一張紙條說得了多少話?更何況,馬上就要吃晚飯了,她可以在餐桌上看到伯淵,原也用不著如此費事。雪嵐默默地回到自己房裡,想到待會見到伯淵,她在衣櫥前徘徊猶疑,不曉得要挑那件衣服好: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她的門。是伯淵來找她了麼?雪嵐驚跳了一下。老王的話聲立刻打破了她的幻想:〔紀小姐?您的電話,令堂打來的。〕

    〔噢,謝謝你。〕雪嵐急忙下樓去接電話。這些日子以來,她們母子的感情有了許多的發展和轉變,使得雪嵐非常歡喜。〔媽?〕她滿懷高興地和母親招呼。

    紀太太問了問她最近的健康情形,又談了些瑣瑣碎碎的事,然後電話那一頭一陣靜默。

    〔雪嵐,〕紀太太艱難地開了口,卻是欲言又止。〔媽?〕雪嵐困惑地道:〔怎麼了?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嗎?〕

    〔呃,我——〕她嚅麋,然後很快地接了下去;舊有的那種強硬和清脆又回到了她的聲音裡來;但是雪嵐已經知道,這只是她自衛的一種手段:〔昨天晚上你金伯伯向我求婚,我已經答應了。〕

    〔真的?媽,恭喜你。〕雪嵐叫了出來。金伯伯是一名退役的空軍軍官,有著軍人的正直和嚴厲,卻也有著相當的耐性和體貼。他在她們家出入、和媽媽偶而打打麻將已經很多年了,彼此很知道彼此的性子,應當是很合適的一對。〔金伯伯人很好,你們在一起會很幸福的,可是媽,你昨晚就應該和我說了啊!〕

    〔只……只是老來作伴而已啊!〕紀太太有些害羞:〔而且我怕你不同意……〕

    〔胡說八道!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啊?〕

    她們又絮絮談了一陣。而後紀太太問道:〔你和仲傑怎麼樣了?破鏡重圓了沒?〕

    〔沒有的事情。〕

    〔你好像很確定啊?〕

    〔媽,〕雪嵐遲疑了一下,然後鼓足勇氣問道:〔仲傑告訴我說,他和我解除婚約的原因是——是因為你要他這麼做的,是真的嗎?〕

    〔沒有啊?〕紀太太吃了一驚:〔是他自己先打電話告訴我說你們要解除婚約的——我是沒阻止他,可是也沒慫恿他啊!〕

    〔原來如此。〕雪嵐慢慢地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媽,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那個魏仲傑的!〕

    〔是不是因為那個魏伯淵對你比較有吸引力啊?〕紀太太壞壞的笑著。雪嵐窘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這一點上遲疑,已足夠證實紀太太的猜測了。〔老實告訴你,雪嵐,我當初會答應你和魏仲傑訂婚,是因為我覺得他比較容易控制,所以我還是可以將你留在我身邊。唉,孩子大了總是要飛的,只是我那時一直看不透這一點——〕她聲音裡有一種傷感,但在雪嵐還未來得及開口之前,她已接著說了下去:〔這也就是我那時討厭魏伯淵的理由。他太強硬,太獨立,正和魏仲傑完全相反。但是他其實比他弟弟出色多了。〕雪嵐在電話這頭微笑,歡喜母親對伯淵的認可。

    掛了電話以後,雪嵐站在原地,沉沉地想著她和母親之間新發展出來的感情,以及暖意。如果她不曾離家,母親也許永遠也不會承認她的成長及獨立之必要,或許也根本不會有餘裕和金伯伯作進一步的交往……但是這樣的轉折有多麼美好!她微笑著想,恨不得早一點見到伯淵,好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悅。

    然而伯淵晚餐時沒有出現,使得雪嵐異常失望。擁擠嘈雜的客人使她頭疼。她努力地應對進退,強自支持。偏偏今晚的客人特別多,等人都走光了的時候,都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

    而伯淵一直沒有出現。

    雪襤筋疲力竭地回到自己房裡,癱在自己床上。很明顯的,伯淵是在躲避她——或者他只是不想再理她了而已?各種各樣的疑問在她胸中翻來攪去,她的情緒一樣磨人。不管怎麼說,他總不能躲她一輩子吧?明天她總會找到一個機會和他說話,找到一個機會把仲傑的事說個清楚……他的反映會是什麼樣子呢?雪嵐昏昏沉沉地想。然後一整個晚上的疲累攫住了她。她在紊亂的思緒裡睡著了。

    她沒聽見那輕如貓足的腳步聲穿過走廊,也沒有看見那隻手無聲地打開了自己房門,將之拉開,直到外頭的人可以清楚看見室內的一切景象為止。有個人進來看了看她,而後又退了出去,拉了張椅於在窗口坐了下來,往下俯看著車道,等著……一直等了將近兩個小時。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3C商品達人勳章 流行教主勳章 品味生活區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哥哥你好色 轉吧七彩摩天輪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IQ180解題高手勳章 時尚教主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機遊戲智慧王勳章 動漫達人勳章 手工藝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婚姻專家勳章 幸福家庭勳章 影音達人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校園生活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汽車達人勳章 機車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模型怪怪貓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寵物達人勳章 笑臉討論主勳章 會員榮譽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6-6-24 13:57: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驚  夢

    那是夢吧?一定是。否則她耳畔怎會有伯淵那樣溫柔的低語,而她身邊會有著男子沉實的身軀?屬於男性的手輕輕畫過她柔潤的肩膀,使得她因愉悅而輕顫。雪嵐本能地反應著他,伸出手來找他。觸手處肌膚平滑而溫暖。這麼說,他是真的了?雪嵐作夢般地微笑,柔聲呼喚他:〔你在這裡!〕她幸福地歎息,充滿了睡意的聲音在子夜時分聽起來清楚而響亮:〔我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找你!〕

    走廊上一個暴烈的聲音猛然傳來,刀子一般地切入了她的意識:〔賤人,原來你自始自終都在騙我!〕

    雪嵐驚得立刻瞪大了眼,一轉首就看到了在她身旁那個男人的臉——仲傑的臉:〔你在這裡做什麼?〕她驚喘,直挺挺地坐了起來。仲傑微笑著,慢條斯理地說:〔你自己邀我來的呀!〕

    〔什麼?〕雪嵐不明所以的張大了眼睛,她的神智還不曾完全清醒過來。而後方才她聽到的句子貫穿了她。她猛抬起眼來,看向了門口——

    伯淵就站在那裡!

    天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雪嵐狂亂地想,求助地朝他伸出了手:〔伯淵,我沒有——〕

    〔省省吧,雪嵐!〕他咬牙切齒地道:〔你的戲一直都演得很不錯,嗯?我還真差點被你騙了!結果你和我老弟只不過是一丘之貉!下一次,拜托你們,要親熱的時候,記得把門給關好!〕他鄙視地說著,轉過身子,刻意將門輕輕拉上。

    〔伯淵!〕她叫,掀開被子跳下床來。但仲傑在她身後懶懶地開了口:〔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去追他。〕他慢條斯理的說:〔當我老哥發這麼大脾氣的時候,他的行為是——不可預測的。〕

    雪嵐霍然回過身來。仲傑已經坐了起來——除了一條內褲之外,他身上什麼都沒穿!雪嵐倒抽了一口冷氣,一種嶄新的了悟突然間進入了她的腦海。〔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不是?〕她一字一字地道:〔你一直等到他回來了才溜進我房裡來,好讓他看到方才發生的那一幕!〕

    仲傑冷冷地笑了。〔我說過,如果我得不到你,他也別想得到你!〕

    〔你的詭計不會得逞的!〕她氣得不知所雲。

    〔你以為他會聽你的解釋嗎?〕仲傑懶懶地笑道:〔他雖然在美國待了十幾年,骨子裡還是很傳統的。他絕不會穿別人穿過的破鞋,這點我可以向你擔保。〕

    如果手上有一把刀,雪嵐相信她會毫不猶豫地刺下去。〔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伯淵比你好上千倍萬倍!你連給他提鞋都不配!〕她咬牙切齒地道:〔滾出我的房間,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仲傑無謂地爬下床來。〔反正我想做的已經做完了,還待著干嘛?〕他無賴地說,雙眼慢慢瀏覽過她玲瓏的身軀:〔我還是感到很可惜,沒能把你娶到手。〕

    『滾——出——去!』

    他笑著走到門口,然後又回過頭來。〔我走了以後,你最好還是待在房間裡,別再試著去找我老哥解釋什麼。就如我方才所說,他在暴怒的時候會做出什麼事來,誰也說不准。〕

    雪嵐全身僵直地坐在床上,一直等到她確定仲傑已經遠去才站起身來。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直直地走到伯淵的門口。仲傑的警告也許沒錯,因為她也知道伯淵生起氣來是什麼樣子,但是在內心處,她實在無法忍受自己深愛的人如此誤會她。她非試不可!

    她沒有敲門,直接打開門就走了進去。 

    伯淵站在床邊,正扣著睡衣上的最後一個扣子。一眼看到了她,他的手凍在自己的扣子上。〔出去!〕他咬牙切齒地道。

    雪嵐無力地倒在門板上。過度的緊張和恐懼使得她全身無力。但她不能不戰而退,她必需試一試!她必需!〔伯淵。〕她試著開口。

    〔我說出去!〕

    〔不,〕她聚集了所有的勇氣,抬起眼來直視著他:〔我們必需談一談,我——〕

    〔最後一次警告你:出去!否則的話,我不為我自己的行為負責!〕

    〔伯淵,請你聽我說……〕

    伯淵的嘴抿成一條直線。他慢慢地朝她走了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推到床邊,壓著她坐了下來。〔你又在玩什麼花樣?〕他的聲音是從喉嚨深處冒出來的,他的眼睛裡冒著怒火:〔是不是仲傑滿足不了你,所以你剛下他的床,就又迫不及待的跳上我的?〕

    〔不是那樣的!〕她受傷地叫了出來。天哪,他說得她好象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不,她不能哭,現在不能!他有理由生氣,而她必須把誤會解釋開來!〔仲傑今天下午自己跟我承認了,這一切都是他搞的把戲,今晚的事只是另一個例子。我睡著了,而他一直等到你回來才跑到我房裡來,好讓你看到我——和他在一起,〕她痙攣地吞了一口唾沫,大眼睛懇求地看著他。然而他的眼神冰冷依舊,而她的聲音愈說愈小;這樣膽怯的聲音聽來實在不怎麼具有說服力,偏偏下面這句話又太難出口了:〔等我醒來的時候,我——我以為他是……你。〕

    憤怒的紅潮湧上了他的臉。他狂怒地將她摔在床上,雙手將她牢牢釘著:〔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鬼話嗎?〕他咆哮:〔你和仲傑曾經是愛侶,是未婚夫妻,而你居然分不出我和他來?你省省吧你!〕

    〔我那時剛睡醒呀,你們的聲音又那麼像!〕

    〔少惡心了!〕  

    老天哪,這個人頑固得跟驢子一樣,怎麼說都說不通!在他那鄙視的眸光之下,雪嵐的脾氣也來了。〔我沒有做錯什麼,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她喊:〔我說的話你從來沒相信過?為什麼,魏伯淵?只因為你的母親離開了你,你就不相信所有的女人,就恨所有的女人,是不是?〕

    〔別把我媽給扯進來!〕

    〔我說對了,是不是?〕她喊,眼睛裡冒著騰騰的怒氣:〔放開我!我不背這種黑鍋!〕

    她開始死命和他掙扎,試著使自己重獲自由。但她所有的努力都不過是蜻蜓撼柱,只徒然將自己的衣衫掙得一片零亂。她的扣子掙開了雨個,領口滑下了半個肩膀:她似雪的肌膚露了出來,在他眼前呈現出了婉然僨起的胸線。她在掙扎中驚駭地看出了他眼神的改變。血色自他臉上全然退走。她本能地往後縮,絕望希望自己能就此消失到地表之下。〔伯淵,不要——〕

    〔為什麼不要?〕他低語,降下身子來將她釘在床上,他的嘴唇吻過她纖細的頸子:〔你自己到我房裡來的!〕

    〔不是為了這個!〕她掙扎道,感覺到一種異常的麻軟因他的碰觸而泛濫開來。天,不能這樣,不能在他恨著她、誤會著她的時候!

    〔我已經警告過你了!〕他喘息,灼熱的呼吸熨燙著她的肌膚。

    〔我只是想向你解釋,〕她的話還沒來得說完,他的唇已經覆蓋了下來,吞沒了她所有的言語。情潮從她的體內泛濫開來,威脅著要將她淹沒。雪嵐試著掙扎,但他的探索無處不在,他的愛撫無處不在……她的抵抗就像是艷陽下的雪花一樣地融化了。有生以來,雪嵐不曾經歷過這樣激烈的欲望,這樣強烈的渴求,也正因為這個緣故,她對這個陌生的欲情全然沒有抵抗的力量。伯淵在激情中不再將她困在床上,然而雪嵐已然無法用她得回的自由去反抗他。相反地,她開始碰觸他的身體,回應他的親吻……或只因為她愛他愛得如此深切,以致於全然沒有力量去拒艷他的呼喚?他愛怎麼辦都隨他吧!他要我就拿去吧,她昏昏沉沉地想:只要他取得了我,自然便會知道,仲傑從來沒有碰過我:從來沒有一個男人碰過我……她急切地回應著他,迫切想到給予,迫切地想要索取……然而她還不能。在他的誤會底下不能。她不願意他以為她把自己給了他的原因是出於欲望,出於引誘,或出於強迫。在激情中雪嵐竭盡全力地逼使自己開口,輕柔的聲音透過她干燥的喉唬聽起來有一種異樣的沙啞:『我愛你,伯淵。』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慢慢地用手肘支著自己抬起身來。有那麼一霎那間,他的眼神因為痛苦而變暗了。而後憤怒的火焰又重在他眼中點起。〔一小時以前,你也和仲傑說過這樣的話嗎?〕他的聲音冷得像冰一樣。

    尖銳的痛苦貫穿了她的心髒。有那麼一秒鍾,雪嵐只能茫然的盯著他看,完全失去了反應的力量。在那一剎那間,他的眼睛裡閃過了困惑的神色:〔雪嵐?〕他不確定地喊,握住了她的雙臂。

    她全身僵直地坐了起來,拉攏了自己衣襟。她的指節緊得發白。她賭了,而且輸了,她把自己最珍視的東西交付給他,卻被他當面摔了回來。這樣的痛苦奪去了她所有再戰的力量,而她知道自己若再不走就要哭了。是誰說過愛情和尊嚴是不能並存的東西?如果得不到愛情,那麼一個人至少應該為自己留下一點尊嚴……她抬起頭來看著伯淵,用一種意冷心灰的平靜說道:〔放開我,伯淵,我要回房去了。〕

    他眼裡的困惑消失了,眼神又變得既冷且硬。〔隨便。〕他淡淡地說:〔你早就該這樣做了。〕

    沒有再看他一眼,雪嵐昂起了下巴,直直地走了出去。淚花已經在她眼中亂轉,但她死也不會讓他知道。眼淚應該留給自己的枕頭,痛苦應該留給無聲的夜色……她游魂一樣地飄回房裡,崩跌在自己的床上。

    這一夜來得好長。她的夢來得好黑。雪嵐睡睡醒醒,在床上輾轉反側,然後怎麼也沒法子讓自己睡得更安穩一些。最後她終於放棄了,在床上坐了起來。牆上的鍾指著凌晨六點。但是天還好黑,開始一陣一陣地飄著雨。她模模糊糊地想起昨天的氣象預報:強烈台風艾瑪正逐漸接近本省,北部地區將有豪雨,預計明晚八時自花蓮海面登陸……她悲慘地歎了口氣,自覺這天氣正適合她的心情。

    她爬起身來,走到浴室裡去略事梳洗。樁鏡裡映出她慘白無色的容顏,以及哭得發腫的眼睛。她整個人都覺得筋疲力竭,連一絲一毫的力氣都提不起來了。她上一回經歷到這樣愁慘的心情是在什麼時候?當她還是個瞎子的時候。那時的她沒有一點生命力,沒有一點為自己奮斗的憋望,只曉得日復一日地坐在房裡自傷自憐……至少,伯淵是這樣批評她的。

    雪嵐陡然間挺直了背脊。是伯淵教會了她自立、教會了她的奮斗,教會了她:如何去爭取生命中有價值的東西。而今她面對的是自己一生的情愛,是自己靈魂的歸依,難道她——竟然連試都不試就打算放棄了嗎?她怎麼對得起伯淵?又怎麼對得起自己?

    雪嵐深深地吸了口氣,很快地將自己整理干淨,換上了牛仔褲和棉衫,向伯淵的房間走去。她昨晚去向他解釋事情的時間,只怕是最不對的時間了:但今天是另外一天,全新的一天。經過了一整夜的時間,他該冷靜下來了吧?也許他今天會比較理性一些,能夠聽進她的解釋,能和她把誤會化解開來……

    雖然心髒狂跳,喉嚨發干,雪嵐卻沒有退縮。她敲了敲門,然後等待:但門後全然無有回應。她再敲了一次門,但仍然沒有反應。他在睡啊?雪崴對自己搖了搖頭,輕輕地將門推開。

    但這房間已經整個兒空了。書不見了,報告不見了,地圖不見了,打字機不見了……床鋪收拾得整整齊齊,半掩的衣櫥裡空空蕩蕩。當然,更加的沒有伯淵的蹤影。

    他走了!不回來了!雪嵐狂亂地想,發瘋似地開了浴室的門。伯淵當然不可能在裡面,但毛巾還是濕的,顯然他今早還用過浴室。這麼說來,他不是昨夜走的了?她轉過身子,風一般地卷下樓去,直直地沖到廚房裡去找老王。

    〔你看到伯淵嗎?王伯伯?〕她喘息著問。

    〔他一個小時以前走了。〕

    雪嵐緊緊地閉了一下子眼睛,掙扎著找回說話的力量:〔你知道他去了哪裡嗎?〕

    〔不知道哩,小姐。〕看見雪嵐變得死白的臉,老人微微地頓了一下。〔先生正在吃早餐,你何不去和他談談呢?〕

    希望跳進了雪嵐的眼中。〔呵,對,我居然忘了,謝謝你,王伯伯!〕她直直地沖到了餐廳。

    〔魏伯伯,〕她喊,完全忘了寒喧招呼那一套:〔您知道伯淵去了哪裡嗎?〕

    魏天弘拿起餐巾來擦了擦嘴,不怎麼會意地對著她了皺眉頭:〔不知道啊。〕

    〔可——可是他要出門前都沒和您說一聲嗎?〕

    〔我沒問。〕他簡單地說:〔我很早以前就不去過問伯淵的行蹤了。〕

    〔噢!〕雪嵐挫敗地叫了出來。這些時日以來,她在這棟大房子裡的所感覺到的、每一人對伯淵的冷淡,從老王那裡聽來的、伯淵童年的遭遇,以及現在找不著伯淵的焦慮……都在這一剎那間湧向她,使得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突然間爆炸了:〔你沒問?算是什麼父親?他是你的兒子呀!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對他不聞不問,對他漠不關心,好像他沒有心,沒有感情,沒有形象……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對你而言確實是不存的,不是嗎?〕她吼:〔事實上是,自從他的母親死了以後,你就不再希望他存在了!〕

    魏天弘站起身來,眼睛裡冒著怒火:〔住嘴!〕他咆哮:〔你馮什麼這樣跟我說話?〕

    〔你就馮你一點都不關心伯淵!〕她吼了回去:〔自從伯母死了以後,你就全然忽略了,不,更糟,你根本把他視若仇敵!而你現在仍然恨著他,不是嗎?當他在加拿大北部,為了救人而受了重傷的時候,你甚至連問都不問一聲!〕看著魏天弘眼中閃現的鶩色,雪嵐的火氣更大了:〔你甚至不知道他發生過這種事,是不是?你對他真的一點感情也沒有——〕

    是魏天弘慘白的面色阻止了她繼續往下說。在方才的怒氣消失之後,他的眼色剩下一片空茫,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你錯了,〕他低語,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你不知道那個孩子對我的意義……〕

    〔我不相信你,〕雪嵐戒備地看著他:〔我看過你如何挑剔他的工作,如何和他說話……你對待他就像對待一個陌生人一樣。〕

    〔我知道。〕他慢慢地說,眼神仍然遙遠:〔他對我而言,的確是一個陌人。我一點也不了解他。而我也知道,會變成今天這種局面其實都是我的錯。但別說我不愛他……也許,我們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就是因為我曾經愛得太深了。〕

    〔真的嗎?〕她仍然半信半疑。

    〔真的。〕他苦笑:〔只不過,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已經不知道要如何來表達我自己。而且……我想他也已經不再需要我了。〕

    雪嵐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握住了他的雙手。〔他需要你的。沒有人能忍受失去親情的痛苦,何況伯淵那樣的愛你!〕她莊重地道:〔只不過他和你一樣,沒有勇氣將自己的感情表現出來。而且,他害怕再次遭到你的拒艷。〕  

    魏天弘身子微微一顫。很明顯的,他知道雪嵐所說的是什麼典故,也依然清楚記得自己的所做所為。〔伯淵他媽媽死了以後,一大部份的我也跟著死了。〕他緩緩地說,沉入了回憶裡;長久沉埋的痛苦一旦開始宣洩,就沒有法子去阻止它了:〔剛開始那幾年裡,我無法忍受伯淵的存在,因為他不斷地提醒我自己曾擁有過的美好歲月……而我當時最想做的,就是將遇去的事全然忘記。所以我才會那麼快就又結了婚,而——一次又一次地將伯淵從我身邊推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終於使得將他推開成為一個根深蒂固的習慣……〕他中止了敘述,抬起夠來看著雪嵐:〔你怎麼知道他仍然在意著我?〕

    雪嵐凝視著他,突然明白他有多麼需要她的保證。她深深吸了口氣,斬釘截鐵地道:〔他自己告訴我的。〕

    魏天弘臉上閃過如釋重負的神情,而後深思地看著她。〔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一定很重,他才會和你說這些話。我們一直還以為,你和仲傑打算結婚呢。〕

    〔沒有的事,只是仲傑一相情願而已!〕

    魏天弘了然於胸地點了點頭。〔你愛的是伯淵。〕

    淚水湧上了雪嵐的眼睛。〔是的。〕她低聲說道:〔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看我的。他說不定……〕她的聲音哽住了。

    魏天弘又點了點頭。〔所以你這麼急著要找他?你們之間發生什麼誤會了,是不是?〕雪嵐沒有回答,只因她的臉色說明了一切;而她也知道,魏天弘必然也把這一切都看在眼中。

    〔那好,〕他說:〔我待會兒打電話耛調查局,看看他是不是又出境了。如果是,我再和哥侖比亞大學聯絡,看他考古的地點在什麼地方。待會兒你不妨上樓去問問你魏伯母,看她有沒有什麼概念。你知道,她和伯淵反而來得比我親。如果這幾條線都斷了,那我們再透過電台和警局全省通緝他。〕說到這裡,雪嵐忍不住微微一笑。魏天弘笑道:〔這該放心了吧?別擔心,我們一定找得到他的。〕

    〔但是——透過警局和電台〔通緝〕他啊?伯淵捨生氣的。〕她不安地說。

    〔胡說!也該把事情都攤開來談了!〕魏天弘笑道:〔像你早先對我做的事一樣!〕

    雪嵐紅了臉。〔我——很抱歉對您吼叫,〕她低聲說:〔我那時是急瘋了。不過實在不是理由,〕  〔我倒覺得很好。〕他拍拍她的手:〔我所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不把事情早些攤開來說。所以我還得謝謝你呢。來,先吃點東西吧。沒有體力的話,什麼事也辦不成的。〕

    老王就在這個時候端著食物進來了,仿佛他一直在外頭等著這句暗示似的,雪嵐發覺自己居然真的餓了。等她吃過早飯,不過是早上八點半。她知道孫玉瑤一向要在床上待到近午時分,但她實在等下下去了。到中午還有三個多小時,這種等待會把她給殺了!她側轉身子,往魏天弘夫婦所住的地方跑了過去。

    她輕輕敲了門,驚喜地發現裡頭有了回應。推門而入之後,她發現孫玉瑤其實已經醒了,只是懶懶地靠在床上而已。看見雪嵐,她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雪嵐?你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

    〔阿姨,我——〕

    〔出了什麼事嗎?〕她問:〔和仲傑吵架了?還是為了訂婚的事?〕自從那天晚上,黃智源當眾宣布仲傑和雪嵐〔打算結婚〕的消息以來,雪嵐本來打算向兩老解釋一下:但魏天弘夫婦似乎對他們的婚事並不特別注意,連問都不問一聲。也許是因為他們曾經解除過一次婚約吧,仲傑的爸媽不想再弄個〔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所以仿佛只是一直在旁靜觀其變而已。兩老的態度如此,雪嵐自己的事又太多,終於是什麼也沒向他們說。

    〔不,不是的,阿姨,我來這兒是想問您,您知不知道伯淵去了什麼地方?〕

    〔伯淵去了什麼地方?〕

    〔伯淵去了什麼地方?〕孫玉瑤困惑地搖了搖頭:〔你在問什麼呀?我怎麼會知道伯淵去了什麼地方了呢?〕

    〔阿姨,他走了,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了!〕

    孫玉瑤還是不明所以:〔他也許是去了什麼地方開會了,遇幾天就會回來的。不要擔心。〕

    〔不,您不明白,阿姨,〕雪嵐絞緊了雙手:〔我昨晚和他大吵了一架,今天天不亮他就走了,我根本不知道要上哪兒去找他,我——〕

    〔吵架?你為什麼和他吵架?〕

    〔因為仲傑。〕

    〔為了仲傑和他吵架?〕她皺起了修長的雙眉:〔這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是又和仲傑訂婚了嗎?〕

    雪嵐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但她實在沒有選擇了,不是麼?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破釜沉舟地道:〔沒有。我從沒想過要和仲傑結婚,我——阿姨,我愛的人是伯淵。〕

    孫玉瑤直直地坐了起來,眼睛驚愕地大睜。〔原來如此。〕她深思地道:〔嗯,很有趣。你和伯淵……〕她抬起眼來直視著雪嵐:〔那又為什麼會為了仲傑和他吵架呢?〕

    雪嵐歎了口氣。天,這事要想解釋清楚可真不容易:偏偏她現在最沒心情做的事,就是解釋這一團糟。〔伯淵以為我愛的人是仲傑。〕她盡可能簡單的說。

    〔噢!〕孫玉瑤翻翻眼睛,無可奈何地擺了擺手。〔算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設法補救。你說伯淵已經走了?〕

    雪嵐愁慘地點頭,〔他可能去了任何地方——〕

    〔不,不,沒事的。讓我想想看……〕她的手指不耐地在床單上兜著圈子:〔對了,他一定在那裡!〕

    〔哪裡?〕雪嵐的心髒快要跳出來了。

    孫玉瑤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伯淵愛你不愛?〕

    雪嵐瑟縮了一下。〔我不知道。〕她愁慘地說:〔我那麼急著去找他,也就是為了想找出一個答案而已。伯淵離開我以前很生我的氣,他以為我和仲傑……勾勾搭搭,然後又去招惹他。〕

    〔什麼笨腦袋嘛!〕孫玉瑤又好氣、又好笑:〔瞎子都看得出來你不是那種女孩子呀!不過聽來很像是伯淵在吃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倒是個好兆頭。〕

    雪嵐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這話說得這等荒謬,可又好像不是全無道理?她想說些什麼,可是孫玉瑤的心思已經轉開了。她從床頭櫃裡拿出了一份紙筆,開始畫起地圖來。〔哪,〕她一面畫一面說:〔伯淵在南澳鄉下有間小屋。到了南澳再往下走,有個小村叫高崛,沿那村子溯南澳溪往上走大約四公裡,他的小屋就在林子裡,旁邊還有一個小湖。〕孫玉瑤把地圖畫得很詳細,走法說得很仔細:〔他一定在那裡的。那地方是他的避風港。每回他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就回到那兒去待幾天。〕她把地圖交耛了雪嵐:〔你魏伯伯下午四點左右會回來,那時你就可以讓小楊載你去了。〕

    〔阿姨,謝謝。〕雪嵐感激地將地圖接了過來:〔我真不知要如何表達我的謝意才好!〕

    孫玉瑤微微地笑了一笑,慢慢地道:〔我勸你一句話,雪嵐。伯淵不是一個很容易了解的人。他的事情不能從表面來判斷。他的遭遇你多少知道一點了吧?〕看見雪嵐點頭,她沉穩地接了下去:〔那就是了。表面上看,他是很堅強的,很自信的,但是骨子裡他很怕去愛一個人。他一直逃避親密的人際關系,尤其不敢接近他可能會愛上的人。這主要是他曾經愛過的人都離開了他——他的母親,還有你魏伯伯。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雪嵐?他不敢付出情感,就是因為他太深情了。但是一個人是不可能永遠逃避他自己的天性,而他遲早會遇到比他的恐懼還要強烈的情感——〕她深思地看著雪嵐:〔我並不十分贊成你和仲傑在一起,那是因為我看得出你和他有多大的不同,而你們的婚姻免不了會變成一個悲劇:但是如果你能將伯淵從他的禁鲴中釋放出來的括,你們會是非常合適的一對。〕看見雪嵐眼中一閃而逝的驚色,孫玉瑤微微笑了:〔我知道我對仲傑有些溺愛,但那並不表示我不了解他,也並不表示我對伯淵全不在意,明白嗎?〕

    〔阿姨,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雪嵐感激地道:〔我知道您一向多麼努力地去對待伯淵,我真不知要如何感激您才好?〕

    〔別又說感激了。〕孫玉瑤笑道:〔去吧,我還要再躺一會兒。〕

    雪嵐回到了自己房裡,手心裡緊緊地握著那張珍貴的地圖。她坐立難安地在房裡走來走去,眼見著外面的風雨愈來愈急。強烈台風艾瑪來襲,今晚八點將在花蓮海面登陸……如果等到小楊回來,她還有辦法到南澳去嗎?現在的時間是早上九點半……如果她的運氣夠好,午後一點已經到了伯淵的小屋了。但是風雨這麼大,或者她干脆等到台風過境了再說?雪嵐心不在焉地檢查自己的錢包。裡頭還有兩萬多塊錢現款,有一張聯合簽帳卡,還有她自己的國民身份證。這些東西,不管怎麼說,也該夠她到南澳去吧?不管她用的是什麼法子……

    雪嵐下決心地站起身來,開始快手快腳地收拾自己的行李,然後在客廳的桌子上留了一張紙條。她穿上了自己的雨衣,還撐起一把雨傘,然後頭也不回地沖入了風雨之中。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3C商品達人勳章 流行教主勳章 品味生活區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哥哥你好色 轉吧七彩摩天輪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IQ180解題高手勳章 時尚教主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機遊戲智慧王勳章 動漫達人勳章 手工藝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婚姻專家勳章 幸福家庭勳章 影音達人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校園生活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汽車達人勳章 機車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模型怪怪貓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寵物達人勳章 笑臉討論主勳章 會員榮譽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6-6-24 13:57: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許  諾

    她跳上公車,直直地來到車站,然後給自己包了一輛計程車,直奔南澳。

    路好長。比她所能記得的路都來得長。急雨下個不休,山路彎曲而泥濘。計程牽司機試著和她聊天,可是雪嵐的心情沉重得全然沒有說話的興致。如果伯淵不在那兒呢?如果他根本不想見她呢?如果還是不肯相信她呢?雪嵐緊閉了自己的眼睛。不,她現在不能去想!

    車子終於到了高崛。

    車子在加油站前停了下來。那個滿嘴金牙的司機回過頭來問她:〔小姐,接下來要怎麼走?〕

    雪嵐將地圖交給了他。司機看看地圖,然後搖下了窗子,一面往前慢慢地開,一面打算找個人來問路:就在此時雪嵐看見了路邊的景象——

    一輛灰藍色的飛羚轎車,撞毀在左邊前面不遠的電線桿前!

    雪嵐赫得心跳都快停止了。灰藍色的飛羚:伯淵的車就是一輛灰藍色的飛羚呀!該不會……該不會……她本能地叫了出來:〔停車!停一停!〕

    司機趕緊剎了車。雪嵐將車窗搖了下來,探出頭去。雨仍然下個不休,但是那輛車的旁邊仍然有兩個交通警察守在那裡。滿地都是玻璃碎屑。又看不出什麼血來。當然,這種雨天裡,如果有血也早被沖走了。雪嵐緊張得手腳冰冷,因為那輛車愈看愈眼熟。『對不起,請問一下,這裡發生了什麼事?車——車主是誰?〕

    兩個警察同時回過頭來看他。其中一個比較年輕的,很樸實的年輕人,在看到雪襤的時候,兩眼不覺微微一亮,急忙走了過來。〔這個啊,不是很明顯嗎?車禍嘛!半個小時以前發生的啦!〕他很熱心地說:〔真可惜,好好的一輛車給撞得七零八落。不過倒也不能怪那個開車的人。那卡車司機也不知發了什麼瘋,在這種天氣裡還把車開得那麼快,還闖紅燈,結果煞車不住,直直地朝那輛飛羚衝過去,這人也真奇怪,我聽加油站的人說,他差不多兩個小時以前才到村子裡來的,怎麼又急急忙忙地想要離開了?這些都市人,真搞他們不懂!〕

    雪嵐的心沉到了谷底。〔這車主——這車主——是不是姓魏?〕她的聲音愈問愈小。

    年輕的警察翻了一下手上的記錄。〔是啊。小姐你認識他啊?〕

    雪嵐的臉變得像紙一樣白了。如果不是因為她正坐在車子裡的話,她想自己一定要跌在地上了。那警察的臉顯現出了擔憂的神色:〔嘿,小姐,你沒事吧?〕

    〔他——那個魏先生,他怎麼樣了?〕她的喉嚨緊得發疼。

    〔噢,沒事沒事。外傷是不少啦,也流了很多血,看起來挺赫人的,但是沒有多大關係。他已經送到醫院裡去了。說起來他起算是運氣好的咧,這樣雨天,這種路況,他那時候剎得住車實在是奇跡。〕

    雪嵐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長氣。他沒事,只是受傷了……但是究竟傷成什麼樣子呢?而後一個想法使她皺了皺眉。〔你說他正要離開?是不是搞錯了?〕

    〔怎麼會搞錯?你看車子的行駛方向就曉得了。〕

    雪嵐困惑地搖了搖頭,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離開。他才剛到,不是嗎?她將這思維推出了腦海。問道:〔請問醫院在什麼地方?〕

    那警察詳細地告訴了她醫院的方向和走法,那個金牙的司機仔仔細細地聽著。他不傻,當然知道坐在自己車子裡的這個漂亮小姐現在要到什麼地方去。一等雪嵐謝過了警察,他就將車子往醫院開。

    雪嵐在車子裡絞緊了雙手。她現在已經離伯淵很近了,而這個思緒使她緊張得全身發僵。

    那警察說他傷得不重……他真的傷得不重嗎?車禍似乎和伯淵一直牽扯不清,她憂心地想;一場牽禍奪走了伯淵的母親,一場車禍奪去了她自己的視力,這第三場車禍又會在他身上造成什麼影響呢?

    終於,那家醫院映入了眼廉。

    那醫院不大,牆壁也已經老舊了。入口處寫著〔博愛醫院〕的牌子也已經十分破舊。雪嵐深深吸了口氣,把車錢算給司機。下車以前,她想了一想,又回過頭來說:〔你願意在這裡等我一下嗎?說不定待會兒我還需要你幫忙?〕

    〔沒問題,小姐,〕司機很江湖氣地說:〔反正我也要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暫時不會走的啦!〕

    雪嵐點了點頭,朝他感激地笑了一笑,下車進了醫院,直直地走向掛號處。

    〔請問,有一位魏伯淵先生是不是在這裡?〕

    〔魏伯淵?〕那小姐冷漠地道:〔我看看……有,在急診室。你順著這走廊走下去,盡頭右轉,左進第三個門就是。〕

    雪嵐謝過了她,匆匆依著指示往下走,很快地找到了急診室。小小的辦公室裡坐著不苟言笑的護士,裡頭的診療室裡,酒精和藥水的味道撲鼻而來。雪嵐緊張地上前一步,那名護士抬起頭來。〔有事嗎?〕她問。

    〔是的。請問——有一位魏伯淵先生是不是在這裡?〕

    那護士翻了一下桌上的檔案。〔有。有這麼個人。〕

    雪嵐吞了一口唾沫。〔我可以看看他嗎?〕

    那護士銳利地看了她一眼,眼睛裡露出了一點好奇之色。〔跟我來。〕她說,站起身來,直直地往裡走去。

    雪嵐急忙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走進診療室裡,又推開了一扇門,朝裡面喊了一聲:〔魏伯淵先生,有人來看你!〕然後她回過身來朝雪嵐點一下頭,逕直走了。

    雪嵐全身發僵地站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做些什麼。她已經這樣接近她的目的地了,反而突然害怕起來。一直到現在,她才突然警覺到自己的樣子有多麼狼狽,打今天早上從台北衝出來開始,她的身上就沒幹過。這樣大的雨不是區區雨具所能完全阻擋得住的,再經過方才傘也不撐地衝到醫院裡來,她的身上幾乎已經完全濕了,雨水沿著她的髮梢流了下來。她突然間覺得好冷,五指緊緊地抓著自己的小行李箱。

    她首先看到的東西是伯淵的衣衫,破布一樣地扔在椅子上,衣上滿是腥紅的斑點。雪嵐艱難地抬起眼來,順著椅子往上看,一直看到那張病床上。

    伯淵就坐在床上。他的上半身是赤膊著的,身上有不少刮傷和淤青。前額撞青了一大塊,臉頰上也有一道割傷,但他的神智顯然極為清楚。一對凝視著她的眼睛,清得就像太平洋的水面。

    他還活著,雪嵐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突然間全身的力氣都消失無蹤了。不管警察和護士都和她說了什麼,一直到了她親眼見到他平安無事,她一直憋著的心才放了下來。突來的鬆弛使得她再也立足不住,她全身無力地往下滑……

    〔雪嵐!〕他的聲音透過了她的意識,他有力的雙手抓緊了她,不由分說地將她放在椅子上,將她的頭放低到兩膝之同。好一陣子那樣暈眩感才逐漸離她遠去。她看見自己的牛仔褲上滿是泥巴,而伯淵和她是如此的接近……

    〔好些了沒?〕

    雪嵐慢慢地抬起頭來,看進了他滿是關切的眸子。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撫上了他赤裸的肩膀,彷彿要再一次確定他的存在:〔我真高興你平安無事,〕她低語,聲音裡有著不可抑遏的震顫:〔我赫死了!他們說你流了好多血……〕

    〔他們?〕

    〔警察!車禍現場——〕

    〔噢,我知道了。〕他苦笑一下:〔撞得一團糟,是不是?〕

    『是啊,所以我嚇壞了嘛。〕

    〔其實沒有什麼,真的。〕他安慰道,覆住了她的手:〔我捐一次血都比在這場車禍裡流的多。醫生唯一的顧忌是怕我有腦震盪。可是他們已經詳細檢查過了,說是沒有危險,隨峙可以離開。想來我的頭蓋骨一定比我想像的還要堅硬。倒是你,你沒事吧?〕

    〔只要你沒事,〕她輕輕地說:在幾乎失去了他的驚嚇之後,她已不再有任何的矜持和顧忌了:〔我就不會有事。〕

    伯淵覆在她手上的手緊了一緊。〔我們必須談一談。〕他說:〔但不能在這裡。我們回我那小屋去吧。〕

    〔我搭來的計程車應該還在醫院外面。〕

    〔好極了。〕他對她微微一笑。〔但是在回去以前,我有一句話要告訴你。雪嵐,當我看到你出現在急診室門口的時候,我這一生中,從來不曾那樣高興過。〕

    紅霞溫暖地爬上了她的臉。她又驚又喜地看著他,希望他所說的話正是她所想望的意思,卻又不敢去期待。再怎麼說,他的轉變都未免來得太快了?〔噢。〕她說。乍信乍疑地回他以一笑。

    他皺著眉朝她笑了一笑,卻沒再說什麼,只是拿起他那件狼狽萬狀的衣衫。看了半天,他歎了口氣把它穿上。那個表情逗得雪嵐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外頭的風雨全然沒有減小的趨勢。走出了醫院的大門以後,雪嵐如釋重魚地發現:那輛計程車仍然停在醫院附近。伯淵看了那輛計程車一眼,問:〔是不是這一輛?〕

    那個金牙的司機一看到雪嵐走出醫院,早已二話不說地將車給開了過來。〔找到你要找的人了是不是?小姐?〕他笑嘻嘻地問:〔你們現在要去哪裡?〕

    這位寶貝司機已經一廂情願地認定了:他漂亮的乘客正在主演某種浪漫的故事,所以一路不停地開著他們的玩笑。雪嵐羞得滿臉通紅,不知該如何應付他才好。反而是伯淵十分清松,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他的話。還好這一段路並不長,否則雪嵐真想跳車算了。

    山路開起來來很是辛苦,所以當他們到了木屋的時候,伯淵給了司機好多小費。金牙司機很高興,覺得這一趟跑得很值得。

    下車以後,他們兩人很快地衝進屋子裡。伯淵接過她手上的小行李箱。〔你帶了換洗的衣物吧?〕他問,看見雪嵐點了點頭,他接著說:〔那你先去洗個澡。濕成這樣會感冒的。我來弄點吃的東西。〕

    她真的已經快要打噴嚏了,所以立即鑽進浴室裡。浴室乾淨而整齊,有著最現代化的設備。想來伯淵買了這房子以後,動了不少心思去改造它,使它適合他自己的需要吧?從紗窗看了出去,她可以看到屋外就是小湖。風雨之中,所有的顏色都是一片昏濛濛地,林木沙沙地響個不停。這地方是如此地遠離市囂,如此地自然天成……難怪伯淵會把它當成自己的避風港。她也會愛上這裡的,她知道。

    洗完澡出來,伯淵也已經換好衣服了。他還弄了一頓簡單的午餐擺在餐廳裡,而雪嵐發現自己真的餓了。他們在沉默中吃完這一頓飯後,很有默契地把該說的話留到飯後。等到收完餐桌之後,他們轉移陣地,來到客廳。伯淵泡了一壺茶以後,小心翼翼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身上很疼是不是?〕雪嵐不忍地道。

    〔呃,還好啦。骨頭沒斷已經萬幸了。〕

    雪嵐點了點頭,一時不知要說些什麼,只好垂下眼睛去看自己的茶杯。就在這時候伯淵伸手過來,將杯子從她手上取走。

    〔看著我,雪嵐。〕他溫柔地道,而她不情不願地依了他。他嘴角漾開了一個微笑。〔車禍發生時我正在往回開。我是說,我已經到了,可是——〕

    〔我知道。〕她輕輕地說:〔他們告訴我了。〕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你想過了嗎?〕

    她無言地搖了搖頭,而他微微笑了。〔那是因為我想到村裡來找個電話。我想和你聯絡。〕

    她的眼睛驚訝地大睜,而他的微笑加深了。〔我離家愈遠,就愈覺得自己是個笨蛋,居然去相信仲傑而不相信你。你知道,〕他困惑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我在家裡沒有法子冷靜,也沒有法子思考。那屋子裡有太多不快的回憶在擾亂我,包括仲傑的敵視,還有父親對我的拒絕……〕

    她再也無法保持緘默了。〔魏伯伯非常愛你的,伯淵。〕看見他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她輕柔地加了一句:〔今天早上,他親口對我說的。〕

    〔什麼?怎麼會呢?〕

    雪嵐深深吸了口氣,開始把早上發生的事告訴他。〔……等我發現沒有人知道你的去向的時候,我……我想我是氣得失去理智了,所以我對你的父親大吼大叫,說他根本不關心你,甚至恨你!〕她咬了咬下唇。想到自己今天早上居然對魏天弘這樣無禮,她仍然忍不住要臉紅:〔可是他告訴我他其實非常在乎你,只是他已經將你排斥在他的生活之外太久了,久得不知道要如何再和你溝通,如何去表達他自己的感情。他——他怕你會笑他,會拒絕他。伯淵,他真的愛你,我看得出來的。〕

    伯淵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這對我而言實在是難以相信,〕他低語:〔經過了這麼多年……但這不可能是假的,對不歲?雪嵐,因為你不會騙我。〕

    〔我當然不會騙你。〕她保證地說,對著他微笑。她的眼睛因為他全然的信任而潮濕了。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這好難,〕他說,困惑地微笑:〔經過了這麼多年……我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把過去的時光耛補回來,能不能把這些年來的鴻溝耛填平……〕

    〔不會有問題的,伯淵。〕她向他保證。

    他睜開眼來,深深地凝視著她。〔如果我們父子能得有那麼一天,雪嵐,那都是因為你的緣故。〕

    她不由自主地紅了臉。〔別說傻話了,我又沒有做什麼。〕她說,因他的讚美而有些彆扭。

    他愛憐地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髮。〔只怕我爸爸不會這麼想。〕他微笑道:〔告訴我,雪嵐,你為什麼要對他大發脾氣呢?〕

    『因為我……〕她的聲音愈來愈小:〔我那時心情好壞……〕

    『因為我走掉了?』

    『嗯。』

    他慢慢地點了點頭。〔昨晚你告訴我說你愛我,但我那時嫉妒得發瘋了,根本沒把你的話聽進去。』他沉沉地問:〔你說的是真心話嗎?雪嵐?〕

    雪嵐羞得耳根子都紅了,一對眼睛不知道要看什麼地方才好。但她已經沒有退路。現在已經不是顧及自尊的時候了。『是的。〕勇敢地說,然後想到她方才聽到的話:『你——嫉妒?』

    『是的。』他簡單地說:『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希望你是我的,可是仲傑的影子無處不在。先是他說你們又訂婚了,然後是昨晚看到你們……』他深深吸了口氣:〔我那時真氣昏了。我想傷害你,如同我自己所受的傷害一樣……我那時真的很不可理喻,是不是?我真不知道要怎麼向你道歉才好。』他苦笑:『昨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願意告訴我嗎?』

    她把仲傑的詭計告訴了他。想到那些醜惡的言詞,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就是這樣。他還說……如果他得不到我,你也別想得到我。』

    『聽來很像我那寶貝弟弟的作風。』他嫌惡地說:『而我這個大傻瓜就一頭栽進陷阱裡了。』

    『這不能怪你,』她溫柔地道:〔那場景實在太真了,不是嗎?』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眼神變得溫柔似水。〔善良的姑娘,〕他輕輕地說:〔再告訴我一遍說你愛我。〕

    雪嵐遲疑了。她已經和他說了兩次,但他的反應仍然有所保留……至少至少,他還沒聽到她想聽的話。『為什麼?』

    〔因為我每多聽一次,我就多相信一點。』

    〔有那麼難相信嗎?〕她困惑了。

    一抹痛楚的神情掠過了他的臉。『對我而言,是的。』他的聲音黯啞。

    雪嵐突然明白了。『因為你所愛的人都離開了你,是不是?』她憐惜地問。

    他慢慢地點了點頭。『是的。』他說:〔如果你也離開了我,那我一定會受不了的。』

    這句話使她驚跳。她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憐惜,還有著向他保證一切的衝動;但伯淵已經自顧自地接了下去,而她只有生生地按捺下已到喉頭的言語。『我從來不曾戀愛過,』他緩緩地說:『也許是半生都在和自己的生涯奮鬥,也許是身在異國,遇到的人都不能貼心?總而言之,我從來不曾有過戀愛的感覺。我一直以為那種感情是小說家、詩人筆下過份誇張的想像,要不然的話,就是我自己的人格有著某方面的缺陷了。可是我遇到了你……』他深情地凝視著她,溫柔地摩挲著她纖細的手:〔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我長久以來的追尋結束了;我心中的空虛在那一剎那間填滿了,我曾在詩裡讀過的感情浪潮般地衝過我全身……我那時就已知道,我終於找到自己想要終生相守的伴侶。』

    淚水湧上了雪嵐的眼睛。即使是聽到他親口承認了他的感情,她仍然覺得這一切十分不可思議。『我……我還以為你那時非常討厭我。』她無力地說。

    〔差遠了。但那時並非我表白自己感情的時刻。因為我並不希望你因為無助或需要而來到我的身邊,而是出於愛與選擇。』

    〔所以你把我的視力帶回來給我。』她感動地說。

    〔是的,結果好像也把仲傑帶回了給你。』他悶悶地說。

    雪嵐不覺笑了。他好像還有一點吃醋?『才沒有呢。』她向他保證:〔我沒法子不拿你和仲傑比較,結果他愈比愈差。〕

    他握緊了她的手。〔我知道。〕他歎息著說:〔你記得我在醫院時和你說的話嗎?我說我看到你出現在急診室門口的時候,從來不曾這樣高興過?你說你愛我,並且證明得如此徹底——你在風雨中追著我跑了幾百里路,到了這個荒僻的村落裡來,只因為你想見我……〕他低下頭來,額頭靠上了她的:〔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待我?雪嵐,在我這一生中,從沒有人這般愛惜過我,看重過我……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我明白。〕她說,聲音已經哽咽:〔伯淵,我會隨你到天涯海角。〕

    〔我也一樣,雪嵐,我也一樣。〕他低語:『因為我是如此的愛你,』低下頭來,他深深地吻了她。

    雪嵐帶著蘿幻般的微笑迎著他,全然且歡然,再也沒有一點保留。但是伯淵突然瑟縮了一下,抬起頭來往後退開了一些。〔這些該死的傷!〕他咕嚷道:〔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我居然連抱都沒法子抱你一下!〕

    他的樣子好像一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雪嵐忍不住笑了,而後伯淵自己也笑了。〔好吧。〕他嘀咕道:〔反正我本來就打算等到洞房花燭夜的。你說怎麼樣,雪嵐?我的傷要不了幾天就會好的,所以我們一回台北就結婚好不好?〕

    她含笑看他,眼神柔得要滴出水來。〔你說什麼時候都好,伯淵,〕她溫柔地道:〔反正我是你的人了。今生今世……〕

    〔不,不是今生今世,〕他低下頭來,再一次地吻了她:〔而是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多麼美的誓言:雪嵐微笑著,再一次融化在他醉得死人的溫柔裡。外頭雨狂風急,但這小屋裡好暖……一如他深情似酒的眼睛。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3C商品達人勳章 流行教主勳章 品味生活區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哥哥你好色 轉吧七彩摩天輪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IQ180解題高手勳章 時尚教主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機遊戲智慧王勳章 動漫達人勳章 手工藝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婚姻專家勳章 幸福家庭勳章 影音達人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校園生活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汽車達人勳章 機車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模型怪怪貓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寵物達人勳章 笑臉討論主勳章 會員榮譽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6-6-24 13:58:54 |只看該作者
周成入院記

我,周成,今年……嗯,快31歲了,還真是光陰催人老。從念大學到工作來算,我在S市也呆了已經快十二年,現在是安愛醫院普外科的主治醫師。

    照說我這樣有這遠大志向(混日子?)、健康愛好(打牌?)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新世紀好青年,應該會擁有向著燦燦陽光前進的光輝人生。

    但,正所謂人不能太完美,太太太過完美如我這般的,最後就是淪落到被眾神遺棄墮入萬劫不復之境地的下場。

    其實呢,原來我也是擁有很正常的人生,家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工作兢兢業業恪盡職守,至於戀愛,我也曾在學校男女生二比一的境況下,經過艱苦奮鬥脫穎而出贏得「過」佳人芳心。

    不過我人生的完美傳奇,在四年前以非自願的方式打上了句號。

    沒錯,是句號,你沒看錯。因為我確定絕對沒機會是頓號、逗號、冒號或者是省略號了……原因無他,就算我答應了,那個死人也絕對是一百個不答應。

    好了,該介紹下我家那口子……啊,不對,是與我處於同居狀態的某死人或者某豬頭,具體稱呼方式通常依我當日心情而定。

    說穿了,這個姓趙名挺的死人或豬頭,就是直接導致我陷入眼下不幸境地的幕後黑手兼終極BOSS。簡單的概括就是,在工作上他利用上司職權壓迫奴役我這廉價勞動力,生活上他勾引我偏離正道與男性同居、東窗事發後害我被老爹從族譜上勾去了名字一個大腳踢出了周家。

    總之這一路行來,我已經被這大惡人徹底控制,落得個心甘情願任其摧殘的可憐境地。

    說到這裡,似乎該拿出些具體事例來佐證我的說辭,不然就顯得我在污蔑某人似的。就比如現在:

    「趙挺趙挺趙挺快來救命啊!」

    「哦……」

    足足等了十分鐘,我才見有條人影磨蹭過來,依他這種救命速度,急診科直接改成太平間比較方便。

    「快!這段話什麼意思?幫我翻!」不客氣的將手中的資料遞到他面前,這可是我畢業論文至關重要的材料。

    「喏,慢慢看。」

    他扔下的厚厚磚頭砸在寫字檯上,震起一層塵土飛揚,嗯,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一禮拜沒擦過桌子了……啊不對,重點是他扔下的東西!等我看清後,就差七竅齊齊噴火。

    「這是什麼!」

    「專業詞彙的英漢字典啊。」他一臉理所當然的回答。

    「我是說你給我這東西幹嘛!」

    「因為有些專業詞彙文曲星差不到,只能手查了。」他繼續著他的理所當然。

    「你……你……」我不由氣結:「難得請你幫點小忙,居然這副死腔調,下下禮拜我就要答辯了,現在論文還沒著落,我、我……」

    「哦,你的小忙還真不是普通人幫得了的,我也還第一次因為幫人小忙,已經被逼著翻了300多頁資料。」他以手當扇的向門口而去,邊念叨著:「這天怎麼突然躥這樣熱?看來要找人來修空調了……」

    「你……」我氣得渾身發抖,你那也叫幫忙啊!每次「幫忙」,總是藉機打擊一通我的破爛英語以及智商,根本是「幫忙」幫得很有樂趣好不好?

    好你個死趙挺,我要是完成不了論文,答辯通不過,那就一拍兩散各走各的陽關道吧!

    於是在某人幸福閒適的沉浸在最新款DVD與高級音箱製造的家庭影院效果的背景畫面下,我不得不汗流浹背繼續著與英語痛苦搏鬥的旅程……

    畢業的壓力以及對趙挺的深仇大恨,直接激發了我的所有的潛能——燃燒吧,小宇宙!

    答辯前一周我終於完成了論文,在校得到導師認可後於答辯前三天交付印刷。呃,這裡也不能抹殺趙挺的小小小小功勞,多虧他幫我疏通關係於答辯前18小時拿到了印成品,然後逐一送給各答辯委員提前過目……

    「我胃疼……」答辯前夜,因為緊張和長期疲勞害得我腹部一陣陣的抽痛。

    「喝點牛奶吧。」

    「嗯……」鼓咚咚喝完,我病懨懨靠在他身上。因為疲勞和胃疼,實在找不到力氣繼續和他慪氣。

    「你說要是明天我給斃掉了怎麼辦?」想起今天見過的幾個答辯委員,一個個或威嚴或凌厲的模樣,我沒來由的心虛。像我這等濫竽充數的東郭先生,等到單獨接受檢驗時,還不原形畢露?想到這,我也想來出棄答逃亡的戲碼……

    「你急什麼,人家是不看僧面看佛面,陳老師的面子誰敢不買?而且碩士程度的話,要挑多少錯都挑得出來。再說就你那點水平,哪怕再高個一百倍也入不了他們的法眼,你就算要急,現在也晚了。」

    「哦……」我哭笑不得——趙挺啊,你究竟是在安慰我,還是打擊我?……無語問蒼天。

    幸好,周氏招牌粗神經這時發揮了作用,在牛奶的撫慰下,我很快去見了本家那位公……

    黑甜的夢鄉裡,只記得胃疼的餘波不時略過痛覺神經末梢。

    「啊!啊!啊!」

    天可憐見的,真不是我願意製造這高分貝的噪音,畢竟一大清早的擾人清夢,實在不怎麼人道。

    可問題是:「快,只有半小時了!這個死鬧鐘、破鬧鐘!我的領帶呢?啊,襪子、襪子穿反了。」

    趙挺一言不發的默默整裝,居然還比我早一分鐘收拾乾淨。匆匆出門上路時,我的心情只能用火燒火燎來形容。

    「沒事,遲點也無所謂的,會把你調後面答的,這麼多人,肯定要拖到下午去,你急什麼。」

    路上,趙挺不在乎的勸慰,可在我來說當然輕鬆不起來,這早答晚答雖然沒差別,可一開始就遲到了給人印象總歸不好。

    好像知道我心思似的,他接著說:「而且晚些才好,答辯委員都累了,提的問題上會放些水,能快些結束。你還容易過關些呢。」

    「咦?真的?」這話可吊精神了,連自己都能感覺到,此刻我一定正雙眼忽閃忽閃的向趙挺求證。

    「唔哈哈……你這什麼臉啊。」他笑得打跌。

    「什麼這什麼臉啊,當然是英俊無匹瀟灑無邊玉樹臨風……」邊吐露真心感言,我伸手摸上了臉頰……天!走得匆忙忘了刮臉,摸上去是一臉扎手的青茬。

    這……我這樣子還能見人嗎?不確定之下我回頭,「趙挺,問你件事,我就求你這輩子說這一次實話,拜託拜託——那個,我現在像山上下來的嗎?」

    他仔細端詳了半天,終於帶著一臉的感慨開了金口:「不……一點都不像,我說的是實話,但——」

    我一個粗心,漏了最後那「但」字,剛放心的吁出口氣,就聽到了下文:「也就流竄犯那程度罷了。」

    「你……」不用說,我目露凶光的樣子,一定又為「流竄犯」的新形象,添了註腳。

    一路急飆,等我們到答辯會場時還是遲了。從後門悄悄摸進去,正好我導師陳江坐鎮在最後一排,觀看弟子們的臨場發揮。見我們進來,他丟了個眼色過來,我們趕緊找位子坐定下來。

    「胃不疼了?」 

    「嗯,疼是還有些疼,不過好些了,唉……給你一提,又開始疼了。」

    我頗為幽怨的含恨瞪了一眼趙挺,也許我幽怨的新形象太具感染力了,趙挺猛的打了一個寒顫,伸手揮掉一身的雞皮。

    我排第三個上場,第一個人下台時我就開始了心神不寧。一會摸摸口袋,檢查裝著幻燈片的U盤在不在;又過了一會,撩起長褲檢查早晨究竟穿錯了襪子沒。

    其實我之所以小動作個不停,除了臨場緊張,還有其他原因。趙挺多嘴了那一句後,我的胃就始終在隱隱作疼。越是想分散注意力,越發感覺疼痛的面積開始擴散,漸漸向下波及……

    突然腹部一片溫暖,我一時愣住了,隨後放鬆了繃緊的肌肉。沒有低頭,只是仍由微笑爬上了唇角。

    痙攣的胃部,在趙挺手掌溫度的撫慰下漸漸鬆緩……

    第二個人講完,終於輪到我。剛放鬆的神經,一瞬間又處於高度敏感狀態。

    我站起來時差點撞翻椅子,幸而趙挺及時出手扶住。不過,隨後在向講台進發的途中,我一腳絆在椅腳差點來個五體投地,還是成功的吸引了整個會議室的視線。

    事實上,我的災難這時候才剛開始。

    在家試得好好的U盤,插到這裡的電腦突然沒了動靜。檢查後確認不是沒裝驅動,根本是這電腦對我的盤毫無反應。當時,我腦中七個大字反覆晃動——「出師未捷身先死」。之所以只有這七個字,是因為我的國學水準也只夠記得這上半句,下半句死活蹦不出來了。

    就在傻眼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時,趙挺再度身背金色光環從天而降。他奇跡般的居然在出門那片兵荒馬亂中,把筆記本背了出來!一見我符合慣常風格的又在出洋相,他立刻去車裡取了來。

    此時他的身影前所未有的高大起來,一瞬間,我感覺下輩子為他作牛作馬也甘心。請注意,一瞬間,就是一瞬間而已……

    折騰掉了半個小時,我終於能抖著聲音結結巴巴的講解起自己所謂的研究成果。說實話,事後我根本不記得自己在這一個多小時裡說過些什麼話,回答了些什麼問題。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委員席上某個我喊不出名字的教授,一邊翻著我的論文,一邊皺眉搖頭歎息:「這麼多錯別字啊,都還給你小學語文老師了。」

    全場大笑,我大窘。

    面紅耳赤中,遠遠看見趙挺靠在最後一排,掛著滿臉「我不認識這傢伙」 的神情扭頭看向外面。這混蛋……

    終於,酷刑結束了。我這才感覺到,因為緊張腋下的襯衫布料已經一片潮濕。

    突然放鬆了情緒,讓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肉體的感覺上。突然,痛!

    鋪天蓋地的痛覺洶湧而來,我彷彿是在滔天巨浪中求存的一葉扁舟,毫不留情的被擊碎在海底。

    如果忽略這一連串通感修辭用一句話來總結的話,那就是——我在剛準備下台時因為肚子疼一膝蓋跪地上去了。

    旁邊就是趙挺,他上來幫忙收拾電腦,正巧眼疾手快扶住了我肘彎,破壞了我整個人回歸大地的美麗姿態。

    「周成!你怎麼了!」不用看,就瞭解他大驚失色到什麼地步。

    病痛的折磨會讓人發瘋,或者是做出些異於常人的舉動,再或者是犯下些事後懊悔到死的錯誤。

    說真的,我實在不理解自己,怎麼會在滿頭冷汗捂著肚子縮成只蝦米的下一秒,猛得彈直身體、含著熱淚抓握住趙挺的手,嚴肅正經的來了句:「萬一我不行了,麻煩你照顧我爹娘。」

    「啥?」

    疼得神智不清中,依稀聽到前排一片噴茶咳嗽聲,以及趙挺哭笑不得的打電話喊人來幫忙……

    哦,對了,由於答辯就在本院學術報告廳舉行,所以連打120的工夫都省了——就地入院!

    ***

    「哇哈哈哈哈!周成啊周成,你他媽的也忒經典了吧!」小錢拍著我的病床,笑得眼淚都出來,就差在地上滾兩圈。

    「你……給我輕點。」雖然掛上點滴緩解了疼痛,可床給小錢一震,還是生生震得我腹部一陣陣的抽。

    當時我在報告廳「不行了」後,趙挺立刻找人把我給弄回了科室。一查——急性闌尾炎。

    急診手術單剛剛遞上去,趙挺丟下句「多等一會死不了」就吃中飯去了,我只能半死不活在這熬著。於是,在這短小的間隙,小錢之流的傢伙紛紛前來參觀。

    他總算笑得文雅點了,開始給我描述他聽到的版本內容。據說,周成我,為了畢業答辯廢寢忘食把身體都搞垮了,但我的偉大情操支撐我戰鬥到最後一刻,直到答辯結束我終於英勇的倒下了。此時,我眼含熱淚,向趙挺托孤,生生感動了在場所有人……眾人好像在硝煙紛飛的戰壕中,看見革命的好同志,在生命的最後一秒交完黨費,然後將自己的父母家人交託給了黨、祖國、人民……

    「周、周成啊……」小錢說到這裡,作勢擦淚,「你知道嗎,我這輩子還沒這麼感動過呢。你,實在是我人生的楷模!上次為抓小偷自撞汽車,這次為畢業答辯倒在當場,下次……天那,我根本想像不出還有什麼新創舉,能夠超越你這兩次的高度。」

    小錢在那感慨個沒完,我這廂是兩眼一合不作聲息。當然這決不是因為我的定力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而是已經被氣悶過去了。

    「誒誒,你真不行了啊?怎麼聲音都沒了?」

    我一個眼神飛刀丟過去,他還算識相,立刻摸著鼻子乖乖退場:「那、那你慢慢休息……我吃飯去了啊。」

    跟著就不見了人影。

    胸中一口氣好容易平下來,剛想養會神,又聽見了開門聲。煩躁的抬眼看去,再有人敢來騷擾大爺我,真要不客氣的下逐客令了。

    不過眼前的情形可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來形容,張麗鳴推著小推車進了門,車上放著白盤子,問題是她滿臉的怪異笑容……

    「你、你來幹嘛?」我整個後背的汗毛一根根的起立跳舞。

    「嘿嘿,我能幹嘛?當然是術前準備啊。」

    「……你能不能換個表情?」

    「啊?」她停了一秒,然後笑得更加詭異,「我表情很親切嘛,真是,說得我好像女色魔似的。」

    大姐啊,我根本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好不好?你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當然這話,我也只敢腹誹,萬一真刺激了她做出什麼過激舉動,那可是虧大了。

    「來來來,姐姐我會親切的幫你備皮的。」

    「備、備、備、備皮?」我實在是給刺激到了一個高度,大腦處於短路狀態。

    就見眼前某魔女、巫婆、女王之流的人物,一手持閃著寒光的備皮刀,邊露出森森白牙的「親切」解釋:「就是把可能影響到手術的某些毛髮剃乾淨些嘛。」

    「這個……鳴姐姐,我們打個商量吧……」

    「沒得商量,快脫褲子!」

    ……

    半晌過後,我咬著被角,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嗚咽道:「被看光了,嗚嗚嗚,讓我以後怎麼嫁人,不管,你要對人家負責啦!」

    終於,我成功的看見張麗鳴額角掛下的三條黑線!喲呵,好不容易噁心到她,也算是小小的報復回來了。

    哪曉得下一刻她又換上了詭異的笑容:「小成啊,就算我答應負責了……」說著她色瞇瞇驗貨般的掃視了我全身上下:「你家趙大主任也不會答應吧。」

    話完,她邪惡的拋了個變味的媚眼過來,推車子走出了房間,留下石化當場的我……在風中……在風中……

    ***

    在被推入手術室的當口,我是憂慮重重。倒不是擔心手術的事,而是張麗鳴最後那句話,好似活生生丟了顆炸彈,將我炸得魂飛魄散。

    難道說她已經知道了些什麼?不可能啊,平時的保密工夫都做得很到家,就算我和趙挺走得很近,一般而言只要是正常思維的人,都不會往那方面猜想吧。可要是她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句?

    我本來就不是心思聰敏的族類,這種時候只剩下腦筋打結的份。直到被推進手術室,還是沒想出個大概。

    然後,我的身體再度彎成蝦米狀,這次不是因為疼痛,而是打麻醉。正在呲牙裂嘴的時候,聽見身後手術室門滑動的聲音,來人轉到我面對的那側,才發現是整裝待發的趙挺。

    等躺平了我才有餘力開口:「你會開闌尾嗎?」

    請不要誤會,我這話絕對沒有挑釁侮辱趙挺的意思。再說我敢挑釁一個快要在我身上下刀的人嗎,更別提此人一貫的陰險狡詐報復心重……

    問題是,這裡通常都不收闌尾炎病人的,而且某人還有過開錯刀的前科。我見了趙挺主刀的第一反應是——報應啊報應!

    趙挺靜靜看了我一會,回頭直接問麻醉師:「你給他打什麼藥了,怎麼在胡言亂語腦子不清楚了?」

    我胸中波瀾起伏……最後歸於平靜。還是那句話,得罪誰都好,千萬表得罪馬上要在自己身上下刀的傢伙。

    一房間低低的笑聲,門口還有幾個探頭張望的,依稀在說什麼,這就是昏倒在會議室的那個啊。

    胡說……誰說我昏倒了!怒得我想跳起來反駁,卻連張口的力氣都沒什麼。

    腦子裡渾渾的,雖然有意識,卻飄忽的無法掌握。糊里糊塗的看見趙挺拿了碘伏紗布在我肚子上做消毒狀,怕是要開始了吧。抓住最後的力氣我問了句:「是不是用腹腔鏡……」

    「你還沒那麼嬌貴,不就挨一刀麼而已麼。」

    什麼叫「挨一刀而已」啊,這是拿刀的傢伙該說的話嗎?拜託,你拿的又不是菜刀!

    漸漸,我在一片惆悵中,終於聽不見、看不見,也說不了話……連同許多千奇百怪的思緒一同帶進了夢鄉。

    再醒來時,我發現自己仍身在手術台上。

    其實我睡著了也沒多久,現在剛到縫外皮的階段。雖然沒痛覺,但還是能感覺到手術部位在被人翻動。這種奇異的體驗實在很不爽。

    終於結束了,趙挺簽過單子就帶著實習生下去了,留下我被手術室那些粗暴的護士護工翻來滾去。

    那個……誰來幫我拉一把褲子啊?

    雖然蓋在棉被下面,可就這麼光溜溜的一路回到病房,實在尷尬得要命。其實後來想想也沒什麼,我上了兩次手術台後,差不多被半個醫院的人看光過了,真和繞病房大樓裸奔一周沒啥大區別……

    被送回病房剛安頓下來沒多久,又擠了一屋子的人。可憐我有心無力,想趕人卻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

    就在幾隻蠢蠢欲動的爪子,作勢想掀被子欣賞我傷口的關鍵時刻,一道福音自天而降:「好了、好了,都跑這裡來幹嘛?打哪來的回哪去!」

    嗚嗚,趙挺啊……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很愛你?比如說現在這種時候。幸好這話放在肚子裡沒說出口,因為下一秒我就後悔了。

    只見趙挺把閒雜人等清理乾淨後,一副怕煩的表情在那自言自語的抱怨:「要是他們把這傢伙玩垮了,不又給我添麻煩麼,真是!」

    ……

    「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行,就是傷口開始有些痛了。」我拚命體會著傳說中的「柔弱」二字開了口,妄想勾起趙某人幾分同情憐惜。

    「哦,一會會更疼。」他語氣簡單的像在菜場裡討論今天的豬肉多少錢一斤似的,「既然沒問題,那我先回去了。唉……一大早就開始鬧騰到現在。」

    在我沒反應過來前,某個負心薄情的人,果真甩了門而去。

    不會吧,虧你真做得出這等慘絕人寰的事!就把這麼個重傷號,孤零零扔在這自生自滅?

    自怨自艾了沒個五分鐘,門又開了。

    一看,是張麗鳴。我心裡「咯登」一下,回想起她臨走那句話,頓時渾身不舒坦起來。

    「鳴姐姐……請問您又有何貴幹?」別的不說,想起兩小時前那幕慘劇,我立刻十指緊緊扣住了被單。

    張麗鳴忽的柔柔一笑,驚我一身冷汗。她款款而來,啪的拉過椅子在床邊坐定。

    咦?就醬?

    我正驚魂未定,就聽她微笑著拿起水杯問:「口渴嗎?要不要喝點水?」

    「嗯……嗯……好,謝謝了。」給她一提,的確覺得嗓子有幾份干癢。

    她不知從哪翻出根管子,讓我就著吸了個痛快。

    「好了,別喝太多老想上廁所。一會拔了導尿管還要用便壺,你不煩我都嫌煩。」

    我實在不想和她就如廁問題多做討論,在禮貌的道過謝後,再度就她的來意做出了置疑。

    「做什麼?嫌我?」見我拚命搖頭否認後,她才不冷不熱的說下去:「是你家趙挺托我看著你一會,他回家拿衣服,晚上要給你陪夜。」

    「哦……」疑惑解開。嗯嗯,看來趙挺這傢伙還不算完全滅絕人性嘛。

    等、等等,為什麼我會從張麗鳴口中聽到這些話?

    我猛回頭瞪向她不善的笑容,一個激動牽動傷口太厲害,疼得那個鑽心啊!

    「輕點,雖然你要表達自己感激的心情我很明白,不過還是注意身體先。」她玉指在我肩頭一按,把我推回床上。

    「你、你、你知道些什麼了?」

    「啊?我應該知道什麼嗎?」

    「那你剛才說……」

    「啊?啊?我剛才到底說了什麼要緊要慢的話?」

    「就是那個啊!」

    「那個是哪個啊?」

    「你!」只見她笑得一臉春風得意,這才明白她是故意在拿我消遣。怒目瞪視了一會,我悶悶的轉頭不理。

    「喂喂,你這人怎麼這樣開不起玩笑的啊。」感覺她那手指在戳我肩頭,決定還是不理。

    那曉得她動作越發的大,順手一拍帶到我傷口,害我疼得五臟六腑差點移位。老天,你是不是故意要來謀殺我的啊!

    「誒誒,你沒事吧?」見我痛苦的樣子,她也慌了。

    等疼痛過去,我繼續閉目養神,就是不理她。

    「好了,算我投降行不?」

    「不敢當。」

    「別這樣小氣嘛。不就是你和趙挺的事麼,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大驚小怪個什麼啊。」

    「啥?!啊——」我驚得想坐起,不經意再度牽痛傷口。

    慘叫連連後,我開始懷疑自己能否活著支撐到趙挺回來。

    北風那個吹啊……雪花那個飄……

    我一臉呆滯的望著眼前笑吟吟的某人,只覺週身如墜冰窟似的冷。我對不起祖國對不起黨,在聽聞了這等小事後,竟還是忍不住大驚小怪了一把。

    「你……究竟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估計是見我出氣多入氣少的樣子,張麗鳴不敢再刺激我,換上了正經些的表情:「是三年前你出車禍的時候。」

    「啊?那麼早?」都三年了啊。

    「嗯啊,」她點點頭,「知道你出事,趙挺跑過來一副快瘋掉的樣子,其他人倒也沒多想。不過我之前就知道他為了保你和李院長翻臉的事,所以就多留了個心眼。你手術完給送回病房還沒醒那會,我去給你換藥水,正好看見了一幕好戲,呵呵,想想還真是天意啊。」

    她抿著嘴自顧自笑得舒暢了,才接下去說:「哎,當時那幕景象真的就像是小說上描繪的那樣,英俊的王子,深情而堅定的悄悄俯首,印上了睡美人的手背,時間在那一秒徹底凝固……啊,除了你這個帶著氧氣罩、綁滿繃帶的『睡美人』比較破壞畫面美感外,其他部分真的都很惑人!」

    「哦……那真是抱歉了。」

    她大度的揮揮手,「沒關係沒關係。其實我那時也是震驚多於感動,雖然心裡有些預感,但這麼活生生放我眼前,多少有些吃驚。」

    她換上一副沉思的表情,我眨眼看著,一時想不出接茬的話。

    過了一會,張麗鳴終於回神,「還是趙挺先發現了我,你知道麼,他什麼尷尬驚慌的一點都沒有,只不過大大方方來了句『要是他死了,我也真不想活了』。到那地步,我就算有什麼不明白,也都明白了。」

    她語氣平平淡淡,聽到我心裡卻是翻江倒海。趙挺從來不肯細說我出事時的事情,那些旁敲側擊得來的消息,到了耳朵裡總會失了幾分滋味。直到現在……酸酸澀澀的感覺湧上心頭。

    「唉唉,你哭什麼啊!我、我可不是誠心招你哭來著的!」張麗鳴慌了手腳。

    我惱羞成怒的往臉上抹了一把:「誰說我哭了?這不是傷口太疼,給逼出的眼部分泌物!」

    「哦……」她滿臉的不屑,「事情就是這樣了。你家趙挺不拿我當外人,有事也不瞞我。不過我好歹也明白,你們這事傳開了,對誰都不好。我還等著趙挺以後當上了院長,能狐假虎威一把呢,現在當然要把嘴巴封封緊。今天是你自己要和我抬槓,不然我也懶得嚇你。你看看,連眼淚都給嚇出來了,搞的我好像很不厚道似的。」

    平靜的看著她一臉無辜的表情,基本上,我已經沒言語了。

    ***

    和張麗鳴的閒聊,實在太傷精神,沒一會我就睡過去了。

    等再醒來,身邊的人已經換成趙挺,屋裡沒點燈,外面天色看著大約是七點鐘模樣。

    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發現了我的動靜,「醒了?」

    邊說著,開了燈。

    「嗯……」突然而來的光線,讓我一下子瞇起了眼睛,好半天才適應過來,「你剛才黑燈瞎火的在幹嘛?」

    「沒幹嘛,不就是怕吵了某個把闌尾炎當胃病的笨蛋麼。」

    這種情況,我就是感謝他體貼呢,還是對他侮辱性的稱呼投以白眼?最後決定,無視最高。

    「餓不餓?」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雖然腹中空空,但掛了葡萄糖水倒也沒飢餓感。

    「渴不渴?」

    同樣是掛了太多水的緣故,我再度搖頭。

    「困不困?」

    拜託,我才剛睡醒,又不是豬!憤怒的搖頭。

    「痛不痛?」

    啊……終於點到我死穴了,要知道現在麻藥退了,我的感官體驗可正精彩著呢。狠狠的點頭。

    問完這一串,趙挺展開報紙,靠著椅背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等了一會還是不見他有其他動作,我漸漸氣悶於胸:「喂,你問了這麼多,就沒下文了?」

    「啊?」趙挺疑惑的看過來:「你不餓不渴不睏,那就不需要什麼服務了麼。會痛的話,說明你感覺正常,挺好啊。」

    ……這麼說,好像也蠻有道理。問題是我聽著總不是個滋味。

    「那……那你就陪我說說話麼,無聊死了。」

    我看見他撇了下嘴角,最後還是無奈的歎口氣,把報紙折在一邊,正眼看了過來。

    「陳老師那邊打過招呼了,反正你答辯已經通過,接下來畢業的事我去幫你處理,也沒什麼大問題。」他伸手將我劉海撥開,試試我額頭溫度。

    「哦,那我們科裡……」剛想問少了我會不會忙不過來,但想到這傢伙絕對會回答,你以為你是誰啊,少了你一個難道連天都要塌了不成——因此我毫不猶豫把下半句吃了回去。

    不過——「科裡?你以為你誰啊,難道少了你一個就真不行了?」

    我究竟是該哭還是該笑啊?無論如何,至少說明我對趙挺的瞭解,已上升到某個高度了,唉……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他的手還在我額頭上沒收回去,溫溫暖暖的貼著。突然間滿室安靜,兩個人都沒了話。

    望著熟悉的面容,想起了下午張麗鳴那聽來的事。不知不覺的,我冒出句:「能活著見到你,真好。」

    但顯然,我們之間存在著某些溝通障礙。

    對於不瞭解我被張麗鳴虐待了一下午痛苦的趙鋌而言,聽見我的表白,他的第一反應非但不是感動,而是丟個鄙視的眼神過來,譏諷的回答:「少來,你動的是闌尾手術,不是心臟手術好不好?」

    我用哀怨的眼神深深望了他一眼,只是可憐了我千年難得一回的真情告白。

    不過,我倒想起了一個人。

    「譚一鳴他們最近怎麼樣了?」

    「應該挺好的吧,我最近也沒怎麼看見他。」他的手終於抽了回去,「好好養你的病,別人的事給我少操心。」

    「誒,我就問問麼。」

    拉住他剛要抽回去的手,交握了起來。這是我最喜歡的動作,不必靠太近,但又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十指交纏,纏住的是更多更多……

    「周成啊,等你這次病好了,再回去見見你爸媽吧。」

    意料之外的話語,讓我猛得咬緊了下唇,心痛不可遏止的抽過。

    感覺交握的手掌一緊,我不得不抬起視線,不甘心的回答:「何必自取其辱呢。」

    「笨蛋,說什麼話呢。」趙挺低低的笑著,「他們再氣,也總有原諒的一天。再說了,至少你現在還有我,他們卻少了個好不容易養大的兒子。」

    「還有我哥呢。」

    「別硬撐了,你不是答辯完倒下去的那一刻,還拜託我照顧你爹娘的嗎?」

    啊……又給我提這樁糗事,過分哪……

    他微笑著安撫我,「你快點想通吧,反正連我都不怕被打出來呢。」

    我望著他,想起了上次我爸媽一見他,差點撲上來掐死這膽敢勾引他們兒子的混蛋。真想告訴這個沒自覺的傢伙,不是你怕不怕的問題,而是你要有膽子出現在他們面前,絕對是被打出來的命。

    可是,算了……

    「再說吧。」我仰首笑笑。

    趙挺看看我,也沒轍,「隨你!」

    我終於笑得開懷,然後一個不小心第N次扯到了傷口……

    ***

    聽趙挺說這次我得的是化膿性闌尾炎,感染的幾率比較高,所以手術時還放了引流皮片。幸好我還算年輕力壯,平時又是幹慣體力活的,傷口恢復情況比預期得好。手術第二天我就能下地,到第五天拆了線一切正常。

    按我的意思是立刻出院,在這裡呆下去,沒病也要憋出病來了。但趙挺主張再觀察個兩三天比較穩妥。本來要是他不同意,我叫得再響也沒用。

    正巧這時老天幫忙,我開後門免費入住的那間特級病房,要來病人了,普通病房也已客滿。留給我的選擇是,要麼睡過道裡的加床,要麼打包回家。

    結果我還沒吱聲,趙挺已經一聲不響把出院手續全給辦好了。當天晚上,我們就舒舒服服躺在了自家臥室大床上。

    「我請幾天假陪你吧。」

    「唔……嗯……啊?」我正沉迷在小說中,整整花了五秒,才消化了傳達至我耳膜的聲音所代表的意思。

    一想我這場病一生,這個月的收入已遭重創,加上幾場人不到紅包到的喜宴,估計出現負實數是鐵板釘釘的事。這種危難時刻,怎麼能再損失趙挺那份呢?想到這,我用力的搖頭:「不用不用,你看傷口都長這麼好了,我一個人就行!」

    「沒問題?」

    「沒問題。」

    「真沒問題?」

    「真沒問題。」

    「你確定沒問題?」

    「……」沉默的結果有兩種,我選擇了前一種:「我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你怎麼比我媽還要囉嗦啊你!」

    話音剛落,頭上就挨了個毛栗,「造反了你!」

    「哎……」我摸著頭,憤怒的瞪視使用暴力鎮壓的某人,偏偏敢怒不敢言。不是我沒膽氣,實在這麼多年鬥爭下來,不得不承認,我周家的東風實在壓不過他趙家的西風。與其以後被他使陰的報復,還不如現在退一步海闊天空。

    我轉過身不理,繼續埋頭看書。

    「別看了。」他說著就抽掉了我手裡的書,「看得我最近手氣狂背。」

    一時沒料他會說出這種話,我哭笑不得的看著他,伸手想奪回書來:「還我,無聊死了,不看書還能幹什麼?」

    「不看書,那就看我啊。」

    「你?看你幹什麼?你臉上又不會長朵花出來給我看看。」

    他居然沒惱,帶著笑意把額頭抵上我的額頭,緩緩開口:「可我喜歡你看著我的樣子。」

    這、這傢伙……我的臉騰的一下熱了起來,不、是渾身都熱了起來……

    努力嚥了下口水,我澀澀的開口:「趙挺,你確定要在這種時候勾引我?」

    「我有勾引你嗎?」

    「……當然有。」

    「你確定?」

    「我……」

    他的唇已經覆下,再離開的時候,雙方氣息都已不穩。

    「糟糕,本來是想開個玩笑的,現在……」他苦笑著在我耳邊輕語,然後下一秒連我也發覺了他的性致……很不錯的樣子,「看來是玩火焚身了。」

    「怎麼辦?」我再咽嚥口水,先絕了他某條通路,「你別指望我,我還不想再去縫趟傷口。」

    「嗯,是不敢指望。」與他言辭不符的是,他的手指已經探進了我上衣。下一秒,他在我耳旁吐著氣,激得我陣陣戰慄:「幫我。」

    何謂天人交戰,我終於有機會充分的親身體驗。理智告訴我,應該一腳把身邊這人踹下床,讓他去浴室澆冷水。可是身體深處叫囂的慾望卻全然不是這麼回事,因為忙答辯和之後手術,幾個禮拜沒有紓解的慾望,隨時會淹沒理智。我都這樣了,更不用提趙挺眼下的困境。

    「輕一點。」他俯身在我胸口,膜拜著我每一寸的肌膚。

    「好……」

    裸露的肌膚,接觸到空氣只覺得絲絲涼意。被愛撫而過的地方,猶如火焰燙過。不由自主的按上眼前令我著迷的軀體,這種時候我居然還有餘裕在想:嗯,這傢伙還真是會保養,都37的老頭子了,身材居然還這麼有看頭。

    掌下撫過的結實下腹,沒有一點贅肉,換作這年紀的其他人,早就大腹便便了。哼,難怪到現在還會時不時的勾到小姑娘。忍不住酸酸的想起來。

    「看來你也快了麼。」他抬起身體衝我壞壞的低笑。

    我不甘示弱,「那又怎麼樣?」說著一口咬上他脖子,決心製造個讓他明天為出門而犯愁的痕跡。

    在我身上引燃火苗的雙手還是沒有停止的跡象,不過對於正享受著的我而言,倒也不是件壞事。

    睡褲早被踢到床底,他的手遲遲不來到重點。氣惱之下,我決定主動出擊,剛碰到就被他按住了雙手。

    「忍不住了?」他笑語,「讓我先來。」

    「那你……快一點!」我恨死。

    「好好,遵命。」

    說著,他的手終於來到我底褲,然後下一秒……「哇哈哈!這、這……」

    看著笑得如篩糠的他,我摸不著頭腦。等低頭一看,才反應過來他大笑的緣由……

    咳咳,該怎麼交代呢?其實那個、這個……就是手術前備皮……我某個部位慘遭張麗鳴荼毒……然後、然後……森林變沙漠……

    其實我也很無辜啊,於是抬起頭認真問趙挺:「你確定還想繼續下去?」

    於是,他也開始認真的考慮……考慮……再考慮……

    (THE END)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3C商品達人勳章 流行教主勳章 品味生活區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哥哥你好色 轉吧七彩摩天輪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IQ180解題高手勳章 時尚教主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機遊戲智慧王勳章 動漫達人勳章 手工藝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婚姻專家勳章 幸福家庭勳章 影音達人勳章 正妹貼圖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校園生活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汽車達人勳章 機車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方寸之美勳章 模型怪怪貓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寵物達人勳章 笑臉討論主勳章 會員榮譽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6-6-24 14:00:08 |只看該作者
凝眸深處 外遇及出軌的理論可能性與實地考察之誤差討

《外遇及出軌的理論可能性與實地考察之誤差討論案例》

    「誒誒,消化科的李秀瑩你認不認識?」

    「哦……是不是個子高高,人很文氣,上個月弄了個空氣靈感燙的那個?」

    「對啊,她頭髮弄挺好看的是吧?啊……不是說這個!聽說她要離婚了!」

    「啊?!不會吧?她老公不也是我們院的嗎?」

    「是真的,她自己都對人這麼說了,要是沒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誰會把家醜拿出來宣揚。她都開始製造輿論導向了,還能錯得了?這次李秀瑩估計是鐵了心要分,唉,她和她老公好像還是大學同學呢,女兒都快念小學了,居然還鬧這樣……」

    「哦……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她老公的事聽說過,那傢伙好像和趙挺蠻要好的,也是人長得挺帥的,胸外那個。也是啊,你想想,外科這票本來接觸女性機會就多,票子、身份都有了,再長得有點樣子,倒貼的都多的是!能乾淨到哪裡去?」

    喂……喂喂……喂喂喂……

    實在聽不下去了,我乖乖的撤離護理台。

    雖然我對趙某人的信任堅如磐石,可給人這麼一說,心裡終究不是滋味。

    出軌……離婚……算了算了!這關我什麼事啊?說到底,我和趙挺還停留在非法同居的份上呢,想這麼多簡直自虐。

    而事後證明,該動腦筋的時候就該動,而且應該要狠狠動。不然的話,以後就要千倍萬倍的補回來……唉……

    啊,忘了先自我介紹,勿怪勿怪。

    我,周成,今年31歲,目前定居在S市,述職於本市的安愛醫院普外科。

    原來我應該擁有一個普通平淡的人生,而且這也正是我一直以來努力的目標,可惜自從五年前我和頂頭上司趙挺之間,那段孽緣開始生根發芽,我的人生就陷入了史無前例的黑暗之中。

    其中的艱辛血淚我也就不一一細述了,大家只要記得,概括起來就是趙挺打擊、欺負、虐待、刺激、順帶勾引我的歷史就夠了。

    目前,我正處於被老爹一腳踢出周家大門,淪落到和趙挺同居的可憐境地。想來就恨,都是我哥出的餿主意,說什麼告訴兩老後,過上一段時間他們自然會原諒我,結果這一等就是3年……總之,就此事我已經嚴肅認真的和趙挺交談過:「趙挺啊,現在我連父子關係都斷絕了,你要是以後敢對不起我,哼哼哼,是上刀山還是下油鍋,你自己看著挑一個吧。」

    「哦……」他陷入沉思。

    我立刻橫眉豎目拿出全副氣勢,「你有意見?」

    「不是……」帶著滿臉的困惑,趙挺同樣嚴肅認真的開口:「我只是想請你解釋下何謂『對不起』你。」

    厚?居然敢跟我裝傻?門都沒有!那我就給你講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你怎麼繼續裝。

    「就是說你只能和我一個人上床!敢爬牆,立刻廢了你!」請注意,這番話是我一腳踏在椅面上、一手揪起趙挺衣領的情況下說的。反正就兩個人在,直白點沒關係。

    「哦——」趙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著轉為滿臉淫笑:「來來來,你就不是想和我上床麼,那我現在就成全你吧。」

    話沒落地,我揪著他衣領的手就被覆蓋住了。

    「喂、等等……我不是這意思……你手摸哪!?你、你……唔……」

    卡!卡!

    此後的場景少兒不宜,還是回到原來話題吧。

    其實呢,我雖然嘴上是毫不客氣的警告了趙挺,暗中我對他一直都很放心。倒不是說我對他的節操有多大的信任度,實在是因為我們每天同進同出同吃同睡,他就算身上少了根汗毛,我想不知道都難。

    有時我遇見了以前的女朋友劉羽月,都會客氣的以朋友身份的送她一程啊,或者一起吃頓飯。我絲毫沒意識到這有什麼不對勁,不過在數次接收到趙某人旁敲側擊的探問後,才稍稍聞到一絲酸味。由於我對「世道險惡」這詞的認識理解不深,一發現趙挺吃醋,就會毫不留情的嘲笑打擊他,順便在心中小小的得意。

    然後報應就來了。

    趙挺在人前向來一副大眾情人的形象,平日間我對雌性生物向他放射的電波早就徹底絕緣。真要一個個在意過來,還不累死啊。

    可是,我顯然沒認清所面對問題的複雜性。直到某天,我第N次看見他和普外有名的小帥哥、也是我們原來六區的同事小羅一起躲進值班室,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原來!我能對他身邊的女同胞放下了心並非萬事大吉,還有那千千萬萬山山海海的男同胞,都是他發展出非友誼關係的可能對象。

    死,也要死得瞑目!

    這是我枯坐一下午苦思對策未果後,得出的結論。於是,我拋棄所有的策略、計劃、陰謀、手段,在他們第N+1次閉門後五分鐘的時候(我估計如果真要幹什麼壞事,五分鐘也能進入狀況了),跑去猛敲門順便趴在門板上聽動靜。我都打算承受兩人衣衫不整面紅耳赤來開門的殘酷現實,哪曉得沒三秒鐘就大門洞開,跌進去時我正好揪住趙挺的白大褂平衡身體,尷尬的抬頭就接觸到他們倆驚異的視線。

    在訕訕的找借口解釋過去後,小羅毫無懷疑的滿意離去,事後據說他是因為戀愛受阻,來找趙挺商量對策的,我也算放下老大一顆心。

    只可惜,當時在場剩下的那個趙挺就沒這麼好唬弄了……

    唉……總之,我都說過是報應不爽了,究竟怎麼個報應法,連我自個都不想回憶。所以,忽略忽略!

    那件事唯一的好處呢,就是我從此對趙挺身邊的一切危險因素都放下了心來。

    但所謂,變化是生活的一切源泉,我的既定認知再一次的被迫發生了變化。

    談到這所謂的變化,就不得不牽扯出一個人——一個我避如毒蠍的女人!

    不用說,此人捨張麗鳴其誰?

    兩個月前我得了急性闌尾炎住院開刀,意外的發現她居然知道我和趙挺的事情,而且是早就知道了。自那以後,我就落了個把柄在她手上。想想張麗鳴這種人,怎麼會捨得放棄每一個捉弄、打擊、調戲我的機會?我沒個氣得傷口崩裂已經算幸運,總之舒心日子一去不復返是肯定的。

    星期五下午,也就是週末前最後的勤勞時光,一想到接下來兩天,難得我和趙挺兩人都沒有值班,只要輪流來查次房就行,頓時心裡美滋滋得不像話。那時,我絲毫沒想到邪惡的陰影正向我靠近。

    做完最後台手術,衝過涼下樓的時候電梯裡只有我和趙挺兩個,我就順口問起了週末的安排。

    「我媽來過電話,明天中午去我家吃飯。對了,吃過飯我有事,你先回去。我可能要過了晚飯再回來。」

    「哦……」我頓時心情指數下跌30點。

    「呵,怎麼了?」趙挺趁我走神,惡劣的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我鼻子不放:「是不是因為又要見我爸了,所以在想找什麼借口能不去?」

    我邊努力奪回鼻子,邊拚命否認:「當、當然不是!」

    話一出口,自己都得承認,我實在沒撒謊做戲的天分。

    「你這話我記下了,下來再出現任何突發狀況和理由,我都一概不接受。」趙挺一臉「你活該」的欠扁模樣。

    不過這時候,我實在沒精力去計劃什麼打擊報復,光是想到24小時內就要面對他爸那張嚴肅得足以令我魂飛魄散的臉就——蔫了……

    可憐我難得的好心情啊。我一下子就像背了厚厚殼的烏龜,步履蹣跚!偏偏我還沒法學烏龜,把頭縮進去無視。

    我實在屬於不會隱藏自己心情的善良種群,才對著鋼筆筆尖愣了5分鐘的神,就被張麗鳴揪著耳朵硬是招回了魂。

    見了瘟神的臉,我給嚇得脫口而出:「我什麼心事都沒有!趙挺沒說什麼!」

    ……割了我的舌頭吧。

    張麗鳴曖昧的遞給我一肘子,「嘿嘿,我跟你誰和誰啊?」 

    「咦?你居然有和我相同的困惑?」我撫掌大悅。

    「少來!」

    接收到一個白眼後,我不解的看著她探頭四望,確認方圓十米內有沒有隔牆的耳朵。究竟要、要幹嘛?看了這架勢我不禁心下大寒。

    「喂,趙挺是不是說明天有事啊?難怪你一臉的便秘相。」

    先姑且不論我這到底是不是便秘相,你這前後兩句話有因果聯繫嗎?一邊腹誹,我一邊堅守著沉默是金的原則,畢竟「言多必失」這四字箴言已經在我身上應驗了太多次。

    「喲,還給我擺譜,」見我不理不睬,張麗鳴開始冷笑:「周成你可得當心了,等你男人被人搶走了可別來找我哭鼻子!」

    噴!沒有茶水,我勉為其難噴出些口水,「你、你說什麼!」

    「現在著急了?」她得意的笑了笑,然後轉為少有的嚴肅表情,「你知道趙挺明天要去見誰嗎?」

    「誰?」

    她再度確認四周安全度,然後招手讓我把耳朵湊過去——「一、個、女、人。」

    「女人?你、你是說她和趙挺……」見她心領神會的點頭,我趕緊追問:「是誰?」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就我所知這個女人和他肯定關係匪淺!」

    等……等下!我都差點被她一臉確定無疑的表情給騙了,哼,又想蒙我!「哦——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趙挺親口對你說的?」

    我自信滿滿的等她辭窮。編這種一戳就破的話來捉弄人,就算是豬,上了一次當也學乖了!

    「你以為我又騙你?」

    「你也知道加個『又』字啊。」

    「哼,周成啊周成,我該說你單純好,還是單蠢好呢?」張麗鳴歎息著搖頭,「你先想想明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努力思索未果後,我耐下性子討教。

    「情人節。」

    「啊哈哈!你真以為我原始社會來的啊?」我立刻鄙視回去,「好歹我以前也省下三天飯錢、二月十四那天給女朋友送過玫瑰的!」

    「七月初七,牛郎會織女,中國情人節。」

    「這也算?」我瞠目,這一年年的花樣是越來越多,幸好我交往的不是女性,不然成天就等著為商家簡單但無敵的騙錢計劃做貢獻吧。當然,這也並非什麼值得慶幸的事就是了,唉……

    「你知道麼,剛才我說的那個女人,好幾次趙挺上台,手機在櫃子裡沒信號,她都會直接打醫院分機找你家趙挺。問她什麼事,又老是說沒事,以後再找他。」

    「你少來!找他的病人多得是,這又有什麼?」我跳起來就差直接罵她無聊。雖然我不想正視,但事實上對趙挺有些小意思或者大企圖的女性,實在不是普通的多。長相討人喜歡,說話又是有意思,知道他未婚後,有些想法的確不算過分。

    但,心底多少有些異樣……有些明知道不該,卻忍不住滋生而出的東西……

    「我一開始也以為是病人啊,可昨天她又來電話,趙挺正好在。我就不小心在邊上聽到兩句,你家趙挺和她約什麼星期六下午……」

    「你少來!我絕對不上你當了。」我猛的打斷,也不知是打斷她,還是打斷自己心底的念頭。

    張麗鳴一臉著急的樣子:「我騙你幹嘛啊!」

    「這就要要問你了,我怎麼知道你騙我幹嘛?」上個月小羅的事,也是經她提醒我才會注意的。可惡的是,我事後才知道她明明知道小羅來找趙挺的真正原委,偏偏一句都沒跟我提。這種誤導,完全能歸為變相的欺騙。哼!今天我就來告訴你什麼叫做「狼來了」的最後結局!

    張麗鳴仰天長歎:「罷了罷了,做人做到這地步,被人如此置疑我的人格,實在是可悲可憐。」

    「你有所謂的人格嗎?」

    「周成,你我相識一場,我就言盡於此了,信不信是你的事。」

    「我、不、信!」

    「最後就只忠告你一句,昨天我的的確確親耳聽到。趙挺與她約在星期六下午兩點紫籐茶吧見面。你想想,明天是什麼日子。唉……算了算了,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我還來不及發表議論,張麗鳴就傷心的掩面而去,一時間讓我良心微微受到譴責。

    星期六下午兩點紫籐茶吧?

    肯定又是鬼話!她等著我乖乖的跑過去,然後嘲笑我一頓。我要是沒去,她又會說,你既然沒去又怎麼知道是假的?沒錯沒錯,我再上當真該找塊豆腐撞死去了!

    可萬一……她沒騙我呢……

    不行不行,這次決不再上當了!

    可、可是……

    啊——!我捧著快爆炸的頭,仰天長嘯。第二天要和趙挺他爹見面的鬱悶,一下子被丟到九霄雲外。

    ***

    我呢,是很想直接開口向趙挺開口詢問,但一想到要是敢開口提這種問題,將會遭受到的待遇,立刻沒了氣。

    其實我真的很難把趙挺和「外遇」聯繫起來,以他過去風流的光輝歷史而言,真要想爬牆,早就爬塌無數面了。所以如果有人要我用「外遇」造個句子,我比較可能回答:我在門外遇到一堆錢。

    但、但、但是,只要是人都會有些惡劣的小好奇心,對於未知的事物有著不正常的求知慾,實在不能說是罪大惡極。

    所以當天晚上我實在憋不住了,極度小心的在扯了十幾個其他的話題後,終於將談話引到了最關心的點上。

    「哦,沒事,我反正下午有可能被喊出去打牌。對了,你是去哪?」問了!我極力控制面部肌肉的位置,展示出最不在乎、最無意的隨口問話口氣與表情。

    趙挺依舊對著電腦,頭都沒回的開口:「有個老朋友從國外回來,約了見面。」

    「男的女的?」繼續緊張、緊張。

    「當然是女的。」

    ……什麼叫當然是女的?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反而叫我無從責問。

    我還在苦思對策時,他已經帶著譏笑的表情轉過身來:「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不用了。啊……那個,我有點累,先洗澡去了。」在他銳利的視線下,我趕在露餡前,狼狽的滾下沙發逃離他殺傷力的範圍。

    似乎,在離去時背後傳來數聲冷笑……

    於是,這第N之N次方的小戰役,如以往一般,以我方的失敗而告終。

    浴室裡,清涼的水滑過面部、身體……還有傷疤。

    從相識到相戀、到現在的相守,有太多解不開的牽絆,也有太多抹不去的印記。

    雖然平時對有關愛情的言論不太在意,卻還是記得在哪裡聽過這麼一句話:每一個人出生,就是為了遇見另一個人。

    我倒不覺得自己出生就是為了遇見趙挺。如果沒認識他,我這輩子應該也會過得平順愉快,說不定還少了許多的煩惱磨難。

    話雖如此,事實上我在心底無數次的慶幸過,今生遇見的人是他。毫無理由,就是慶幸不已。

    可是,他呢?

    雖然他的表白很少,可單就那麼幾句話、甚至幾個字足以讓我明白,任何對他真心的疑問都是種傷害。我沒任何不相信他的理由,真的沒有。

    只是,每個人一生都要遇見很多人,為什麼偏偏佔滿視野的只有那一個人?

    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呢……

    ***

    「小成,嘗嘗這個,是買了現成的生雞塊回來,我自己炸的,是不是和肯德雞的雞米花味道差不多?」

    「謝謝阿姨,啊……夠了,我慢慢吃。」我尷尬的笑著,手忙腳亂的阻止堆得小山似的飯菜崩塌。

    「哦哦,那多吃點。」

    唔……看趙家媽媽笑得那個和藹勁……應該能放心了,看來是不太會在菜裡下藥的。

    我無往而不勝的好胃口,再次發揮了其強大的勁力。沒一會,平時吃慣外賣的可憐人,就被一桌子的好飯好菜給徹底征服。甚至連趙近鴻(也就是趙挺他爹,相當於我的岳父&公公)的鐵板臉都不能影響我的食慾。

    以前在我和趙挺還沒開始這段不正當關係的時候,我也和趙近鴻同桌吃過飯。當時他雖然頗有威儀,但絕對不像現在這樣迫人。記得趙挺第一次把我帶回他家時,趙近鴻簡直活生生要用視線把我給解剖了似的。我在心中高呼解剖活人是不道德的同時,盡量縮起尾巴做人,此後在醫院也是拚命避開碰面的機會。饒是這樣,趙挺他爹依舊是我心頭移不去的千斤大石。

    與之成對比的,是趙挺他媽媽。怎麼形容呢?實在是很有媽媽的感覺。或許是真的愛著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會在數度傷心後,見自己孩子好容易安定下來,就立刻生出欣慰滿足的心情,進而對我的態度也是最大程度的接納。

    想著想著,就難免想到自己家。至今還在憤怒中的父親,以及悄悄給我打過幾次電話的母親。已經快要兩年沒見過了,想到就抑制不住的難過起來。

    「趙挺,你爸是不是討厭我?」一告辭出門,我就開口問趙挺,雖然答案我自己也知道。

    「哦?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無奈的看了眼他:「雖然我平時的確有點遲鈍,但這麼明顯的事,除非瞎子才會看不出來。」

    趙挺笑了笑,開口:「第一,你不是有點遲鈍,是非常非常遲鈍;第二,我爸要是討厭你,就不會默許我帶你回家。」

    暫時忽略前半句,我關心重點為先:「他要是不討厭我,怎麼會老瞪我。」

    「他是在跟我賭氣,和你沒關係。當年我貿然決定要結婚,他就氣得要命,後來好容易氣剛平,我又離婚了。等他辛苦的花兩年接受了事實,沒多久我就帶你回家了。現在他不過是還不太能接受事實而已,過段時間就沒事了。」

    唔……估計換作哪家的父母,要接受這樣的事實,的確都不是很簡單的事。有那麼一瞬間,我還真同情起了趙近鴻:「唉,你爸也真可憐,正好輪到你這麼個禍害投胎當他兒子。」

    「哼,有我這麼帥的禍害麼?」

    「不管加什麼修飾定語,禍害的本質是不變的。」

    「那麼你是承認我很帥了,你就直接說好了,還這麼婉轉的表達,太生疏了吧。」

    不行了,比臉皮厚度我實在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周成,對了還有件事,我姐下個月帶女兒回來住一禮拜,到時候我們一起請她們吃頓飯吧。」

    「你姐?哦,好……」

    趙挺排行第二,上面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他弟弟的浪蕩個性不輸於趙挺,直到半年前剛結婚安定下來,他們老爹的血壓才算低些下來。

    他姐姐則和兩個弟弟恰好相反,但也把趙近鴻氣得不輕。她同樣秉承父業念了醫,但畢業後放棄了家裡為她準備的錦繡前途,毅然跟隨大學時認識的男友去了外地。直到三年後懷了孩子,才算和娘家和解。

    「嗯……我挺想見見你姐的。」

    一提起他姐,趙挺又是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時間真是快啊,一晃都快二十年過去了。她啊,從小就是我們兄弟的偶像,神經強韌得不像人的傢伙。到現在我都記得她臨走前對我說的話,『人這一輩子,能遇到一個你喜歡並且也喜歡你的人,還真是不容易的事。如果有幸遇見了,又有什麼天大的理由能阻止我們在一起?至少,我想不出放棄的理由,所以我要爭取到底。』真是虧得她,好幾次我才能挺下來。」

    趙挺停下腳步,回頭衝我一笑,整個人籠罩在夏日的陽光下:「能遇見你,還真是大不幸中的萬幸。」

    「So does I。」

    ……

    半晌沉默。然後——

    「哇哈哈!就你這破爛英語還敢拿出來秀!什麼時候用第三人稱單數先搞搞清吧!」

    = =+

    時好時壞的心情,消減不去酷熱的氣溫。才幾步路,汗就滴了下來。

    抬手擦汗間,被強烈的日光迷了眼睛。

    突然想問:為什麼是我?

    又突然很想微笑——這就是屬於我的盛夏。

    「到這裡分手吧。」

    「哈?分手?」怎麼一下子跳到如此恐怖的字眼?

    猛回頭,正好接受到趙挺丟過來的白眼,「你神遊到哪去了?我下午有事,這裡開始分開行動。」

    「好。」我滿滿的回答。

    ……嗯?等等……有事?

    「哦,你自己路上當心。我先走了。」

    都沒給我回神的時間,趙挺已經揮手道別離去。

    到底是去見什麼人,要你這麼急?我惡狠狠的在心中詛咒他半路葳了腳,那才叫一個最好!

    心中悶悶的,一邊用力踩著馬路,恨不能踩出幾個姓周的腳印來。

    在路邊轉了幾圈,在被曬昏前一秒,不得不乖乖攔了計程車,報上自家地址。

    但,實在不甘心!非常絕對的不甘心!尤其想到昨天向姓趙的打聽時,他那惡劣到氣活死人的態度。

    五分鐘後——「師傅,我要去別的地方,麻煩到紫籐茶吧附近停!」

    等再度腳踏實地時,我又生出了無限迷惘。望著眼前「紫籐茶吧」的招牌,只感覺一陣陣的不知所措。

    雖然張麗鳴在我耳邊那陣風吹得是有鼻子有臉,但我真聽了她的話跑來鬧這一出捉姦記,可以斷定最後倒霉丟臉的絕對是我。

    趙挺什麼人,他會留把柄來給我抓?就算真有把柄,也一定早就塗了幾層黃油,滑溜得根本不是我有本事抓得住的。

    可、可、可就是他媽的不甘心啊!憑什麼他在外面風光無限,我就要提心吊膽的坐困愁城?說到底,就是憑什麼我得為了他心神不寧?

    不平衡啊不平衡……

    抬腕一看時間,一點剛過,離張麗鳴說的兩點還早。

    想了想,監視門口是最一勞永逸的辦法。

    望望頭頂驕陽似火,歎口氣,我認命的在茶館對面找了個有遮蔽的地方,開始了蹲點。

    蹲點實行期間我也在想,如果趙挺沒出現,那自然沒什麼,我回去就只當沒幹過這樁矬事,張麗鳴問起來我也一樣來個死不承認。

    可要是趙挺真出現了呢?

    唔……如果與他同行的是七歲以下或者七十以上守備範圍以外的男女,那麼我照樣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立刻落跑。

    萬、萬一以上這些理想狀況都沒發生,出現在趙挺身邊的是一個神態親密的妙齡女子或男子呢?

    ……

    我還在冥思苦想的當口,肩頭被人重重一拍。回頭,我大驚,死了死了!

    張麗鳴!居然一上來就遇到這麼個女魔頭,真是天要亡我。

    果不其然,她一手搭著我肩,笑得亂沒形象一把的,「周成同學啊,你怎麼能可愛到這個地步?我還想著看看你是不是長進些了,居然一點沒讓我失望,這麼早就豎在這地方,啊哈哈!」

    氣……氣煞我了!我就差作仰天噴火狀。「張麗鳴你不要太過分,當心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好好好,你就是那乖乖聽話的小白兔,我是萬惡不赦的大灰狼好了吧?」

    不爽,繼續萬分的不爽!我怒得話都說不出,把她的手揮開,轉頭就走。

    這次我真的——生、氣、了!

    「哎哎,別這樣嘛。」她追了上來,拖住我胳膊不肯鬆手。

    「撒手!」我怒目瞪她,「我警告你啊,現在我火頭上,你別再惹我!」

    「你也太小氣了吧。好好好,是我不對,正好我約了小姐妹喝茶打牌。我們都是初學者,只會打八十分啦,還三缺一,你就一起來吧,算我請你好不好?」說著,她就硬是把我朝茶座方向拖去。原來我是被拉來湊人數,順道被她消遣的?

    「喂,你要道歉那也太沒誠意了吧,就這麼順便請我喝口水?起碼專門請頓飯吧。」我不滿的抗議。不過一想到,能和眾多MM們一起喝茶聊天打牌,胸中的怒氣就漸漸消平。

    半推半就的被張麗鳴拖進了茶吧大門,我隨意的打量起四周。這地方我應該是來過,就是想不起什麼時候來的。嗯,總之怪眼熟的樣子,就連那邊的人也怪眼熟的……

    等等!那邊的人……趙挺!

    我驚得沒了話語,當視線飄到他身邊那位三十歲開外成熟艷麗氣質絕佳的女子身上時,我所有的語言及交流功能全部暫停。

    石化三秒後,我終於能扭頭平靜的望向張麗鳴。可惜她也是一副呆滯的樣子,直到我伸手推了推她,才算回過神來。

    「原來你沒騙我啊,對不起,我錯怪你了。」我冷靜的向她道歉。

    「不……這、不是……周成,我、我也不知道……」

    要是平時能見識到張麗鳴這等驚慌到連話都不會說的樣子,我早樂飛上天了。只可惜,現在是一點心情也沒有。

    我們在這石化的時間,足夠對面那兩人發現我們。準確的說,是趙挺眼尖的看見我們,小小的吃驚後,就大大方方走了過來:「周成你怎麼會在這?剛才你不是要先回家嗎?」

    我以平常的模樣,把張麗鳴往前一推:「我剛上車,就被這傢伙喊了出來。沒想到這麼巧。」

    「哦,是這樣啊。」趙挺意味深長的打量起張麗鳴。

    我回頭,就看見張麗鳴訕笑著,順便大滴大滴的汗珠延著後頸滾進了背後的上衣領內。哈哈,活該!

    「對了,周成,我來介紹下,這位是……」

    我搶在前面打斷了趙挺的下文,「啊——我們兩個搞錯了店名,其他人還在別的地方等。來不及了,我們先走了,晚上再聊!」

    只見趙挺挑了挑眉,沒什麼表示。

    乘這空隙,我趕緊抓起張麗鳴,迅速的從紫籐撤退。

    ***

    太陽照在我身上,在地上形成一團黑影。我埋頭走路,但始終趕不上前方黑影移動的速度,於是越走越快。

    「周……周……周成……你……等等我……」張麗鳴快斷氣的聲音從後傳來。

    不理,我繼續飛步而行。

    「周成,我求求你了,先歇會好嗎?我鞋跟快斷了!」

    聽她話音中帶上了幾分哭腔,暗自歎口氣,我還是收住了腳步,冷冷回身看向她。

    「你、你走得……太快了……」張麗鳴一手撐著膝蓋,一手死死扒著我肩,像是防備我再度逃走似的,「真、真看不出,你體力這麼好啊。」

    哼,我好歹初中、高中時都從田徑隊磨練出來的,當年還差點去吃體育飯,這點體力根本是小意思。

    繼續努力體會著所謂冷冷的感覺,我以冷冷的眼神望著她,然後冷冷的開口,吐出冷冷的話語:「這就是你要的結局?」

    「你少給我翹尾巴了!」冷不防,下一秒張麗鳴就地復活,揪著我耳朵大吼道:「你以為我想遇到這場面啊!剛才趙挺明明要給你們介紹認識,你逃什麼逃!看見人家是美女,你就怕了啊?」

    我捂著耳朵,氣勢立馬打了三折:「我、我哪裡有怕……」

    「你還沒怕?剛才逃命一樣拎著我出來的人是誰?」張麗鳴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這算什麼意思麼,你和趙挺是什麼關係,憑什麼非得你落荒而逃?真是!那女人長再漂亮又怎麼樣,說不定根本是她一相情願,趙挺對她一點意思也沒!」

    「趙挺肯定對她沒什麼,或者說現在沒什麼。」我朝天翻翻白眼,然後才無奈的接了下文——「因為那是他前妻。」

    ……

    望望天,今天真是好日子啊,難得能在半小時內連續兩次看見張大姑娘目瞪口呆的表情。

    「前妻?」

    「嗯,是啊。」我配合的點點頭,順便好心的提醒某人,當心嘴巴再不合起來就要口水洗大街了。

    「你怎麼知道的?」

    「趙挺給我看過照片,肯定沒認錯。」

    張麗鳴一陣亂搖頭,似乎要擺脫一頭亂麻似的:「你是說,趙挺和他前妻見面,然後遇到你了,他還要為你們介紹認識,結果你落荒而逃。結果的結果我們兩個現在好好的茶館沒法待,只能在這曬太陽?」

    「唔……大致總體基本上陳如你所述。」

    「……」

    沉默適時的駕臨,讓我倆能有充分的時間來體驗這一刻的靜謐……「你有毛病啊!」可惜某個不解風情之輩,又開始揪著我耳朵大吼。

    我忍不住皺起眉頭:「我就算有毛病也不關你什麼事吧?」

    「你、你……」張麗鳴哭笑不得望著我:「那你究竟逃什麼呢?這不好好的見著了就見著了麼。」

    不想開口,我用腳尖撥弄著人行道上的小石子。剛才一瞬間作出的反應,放到現在硬要來剖析一番,卻成了一團死結。

    為什麼會突然產生那麼強烈的逃避衝動?這其中的心思我自己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或者該說,是不想去明白。

    「唉……」反倒是張麗鳴先開口歎氣,她含悲帶怨的忿忿然看向我:「你們這都什麼事啊!搞得我都跟著頭疼了!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啊!慘了,趙挺要是知道我跟你說了什麼,一定會報復我!周成,你一定要救我,拜託千萬不要跟趙挺提今天的事。拜託拜託!」

    她一臉「糟糕」的表情,雙手合十求我保密。

    「五頓。」

    「啊?」

    「封口費。」

    「啊??」

    「封口費,五頓飯。」

    「……啊!你也太狠了吧。」

    「哦,那就算了,反正我回去了總歸要挨趙挺整,拖你一起下水我也沒損失。」我一臉的無所謂,欣賞著張麗鳴悲慘的模樣,內地裡暗爽到暴。

    「好、好吧……不過先說好,是盒飯哦。」她可憐兮兮的被迫接受不平等條約,淒慘得讓我想仰天大笑三聲。

    農奴終於翻身當地主啦!解放區的天空果然藍那!心情大好,我讓她把兩個小姐妹一起叫出來,然後四個人開開心心打了一下午牌,除了愁眉苦臉偶爾幽怨望我一眼的張麗鳴。

    想到她從今往後落了把柄在我手中,不會再欺負我了,心情就好得飛上天。

    只不過,剛才在紫籐的那一幕,仍不時閃過我心頭。而想問「為什麼」的心情愈發的強烈……

    ***

    徘徊……再徘徊……繼續徘徊……

    雖然太陽已經下山,但八月份的夜間八點,依然熱浪一陣陣熏得人靈魂出竅。投降,我實在沒法再徘徊下去了,認命的走進公寓樓。

    在樓下時我已經伸長脖子確認過,窗玻璃上映著燈光說明趙挺已經到家。換句話說,就是我連先到家以裝睡的伎倆來矇混過關的機會也喪失了。

    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我淒淒慘慘的縮著脖子,踏進了家門。

    換好鞋進了客廳發現沒人,還沒來得及生出些「難道是出門時(請注意,是白天)忘了關燈?」之類的僥倖心理,趙挺已經一身背心短褲打扮的從書房飄了出來。

    「吃過飯了沒?」

    「啊?哦!吃過了。」

    「那快去沖個澡吧,看你一身汗的樣子。」

    「哦,好、好。」

    滾進浴室,我繼續發了三秒的傻,然後才壓低聲音,得意的笑了出來。

    哇哈哈,看來白天的事趙挺根本沒起疑心,太好了,真乃天助我也!真是,我還白白提心吊膽了半天。

    心中一得意,邊衝著澡,邊哼起了小曲。殊不知,這乃是我再一次低估趙挺陰險狡猾本質的最佳例證。

    洗完澡,邊擦著濕濕的頭髮,在冰箱找到了本人最愛的碳酸飲料。呼,給煎熬了一天,現在的感覺只能用「神清氣爽」來形容。

    趙挺把我按在沙發上坐定,幫我擦起了頭髮。嗯……真舒服,我最喜歡這種感覺了,他手上力道適中,就像在頭部按摩一樣。

    「今天挺熱的是吧。」

    「唔……是啊。」

    「明天我們喊外賣吧,省得出門了。」

    「好啊。」

    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閒聊著,偶爾的肌膚接觸,讓我的神經全然放鬆下來。

    然後——

    「今天你怎麼會去紫籐的?」

    「聽說你在那搞外遇嘛。」

    ……

    ……

    ……

    我還來不及叫慘,已經被鉗住雙臂猛的轉過去,被迫心虛的看著趙挺凌厲的眼。

    這、這……這不會是要出人命了吧……

    事實證明,當陷入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境地時,請不用懷疑,神是真的把你忘了,所以不必再心存僥倖。

    「你說誰搞外遇?又是聽誰說的?」

    「這個、那個……我、我……」

    「快說!是不是張麗鳴?」

    「我忘了聽誰說的,耳朵裡隨便拐到那麼一句而已,所以就找張麗鳴陪我一起去看看。」張麗鳴,記得膜拜我吧,這等生死關頭我居然沒把你給賣了!

    「哼哼,本事還真不小麼,居然來捉我的奸了。那麼敢問周少爺,您捉的成效如何啊?」

    「……連只母蚊子也沒捉到。」我慚愧的低頭認罪。

    趙挺不客氣的送我一記毛栗,「還給我油!」

    我抱頭認罪,低低的抱怨:「再油也油不過你啊,滑溜的一點把柄都沒有,真沒意思!」

    「你……」趙挺一副要吐血的樣子,害得無辜的我萬分內疚。

    算了算了,這人真經不起玩笑,看來還是安慰下得了。我無奈的揮揮手:「誰讓你節操這麼好啊,要今天是我遇到美女投懷送抱,保不準就把持不住了。所以我想看看你究竟是怎麼經過考驗的啊。事實證明,趙挺同志你果然沒有辜負人民群眾的深切希望!」

    「什麼叫做『要今天是我遇到美女投懷送抱,保不準就把持不住了』?你究竟對誰把持不住了?」

    唉唉,趙挺啊……你怎麼聽話總會聽到非重點上去?

    我繼續著我的無奈,解釋道:「我這不是犧牲自我形象,就為反襯您的高尚品德嘛。」

    「你個臭小子!」他終於板不住面孔,笑出了聲。

    「哪裡臭了?剛洗過澡,不是挺香的嘛。」我來個左鉤拳,又來了個右鉤拳——註釋:請嚴重注意,傳說中的鉤拳姿勢與低頭聞腋下的姿勢有著不一般的雷同,所以……餘下部分請自行理解。

    趙挺一臉的無奈,估計他也氣不起來了,「好了,這筆帳記著以後一起算吧,今天先放你一馬。」

    嘿嘿,警報安全解除。

    「不過還有件事得問你。」趙挺的表情再度嚴肅起來。

    「啊?」還有?

    「你既然知道那是誰,還逃什麼?我都以為你誤會什麼了,真是的。」

    唔,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做此一問呢?唉……人生還是保留點秘密比較精彩啊。

    但很可惜,趙某人並不做如是想,他一臉「要是不交代清楚,就絕對讓你好看」的表情。

    「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最後的垂死掙扎。

    「不可以。」果然……

    其實,連我自己都不太明白為什麼要逃,只是心中有這麼一點感覺,我笨拙的開口試著解釋自己的感覺:「我只是覺得她,就是你以前老婆——很漂亮。嗯嗯,就是……和你很配的感覺。」

    趙挺眼神複雜的看過來,一言不發。

    我讀不懂他眼神的意味,其中好像有幾絲心疼的意味。胸中有東西,突然開始在奔湧,酸酸的,無法克制。一下子,我似乎找回了舌頭。

    「和你在一起太幸福了一點,日子平靜得讓我不安。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不安什麼,直到下午看見你們時,我才明白。」我伸臂擁住趙挺,努力感受著他的味道……好安心。

    「我突然發現,站在你身邊的人如果是她那樣耀眼的人,是多麼自然的事。沒有任何疑問般的,彷彿天生就應該如此。而不是像我……」

    「成……」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擔心為了和我在一起,委屈了你。」努力將臉在他頸窩處埋得更深,感受他的體溫與脈搏,「可就算這樣,我也絕對要和你在一起。」

    因為,環在我手臂中的,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能放棄的人。如果他為了我的緣故而煩惱,那我要努力讓他笑起來。如果他受到責難,那我會張開手臂保護他。就因為我想看到這個人真心快樂的樣子。

    突然良久以來的疑問,變得容易出口了——「趙挺,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而不是其他人?如今的幸福,讓我不安,拚命想要找些讓自己安心的理由。

    沒有誰能夠無緣無故、毫不努力就獲得幸福,包括我。

    感覺他的手爬慢慢爬上我的腰,下一秒——

    「哇哈哈哈哈——你、你幹嘛!」腰眼敏感部位突然受襲,我狂笑著滾落沙發,直奔大地。

    好容易止住笑,我來不及擦掉眼角笑出來的水花,氣憤得瞪著某個無良打斷我告白的人。

    「這是小小的懲罰:一、你竟然想用這麼蹩腳的理由來逃避我的問題;二、白天你沒形象的逃走害我在那死女人面前丟盡了臉;三、也是最重要的——居然敢不相信我!」趙挺一把將我從地上拽了起來,一隻手又放在我腰眼,嚇得我一動不敢動,只能乖乖的聽他訓:「我要是受得了那種女人,當年還幹嘛離婚,你以為我吃飽了撐那!給我聽清楚,這輩子就認定你周成了,你想找借口逃的話,哼,別說門了,窗都沒一扇!」

    說完,他就狠狠得咬了下來。

    唔唔……被迫跟著起舞的我,半晌才奪回好好呼吸的權利。

    「什麼為什麼是你……這種事情有什麼理由的啊!」趙挺伏在我耳邊慢慢的說,語氣中有絲無奈。

    咦?嗯……哦……啊——

    「嘿嘿、嘿嘿、嘿嘿……」想通原委,我憋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笑?」趙挺臭著張臉來問罪。

    「嘿嘿……真、真的沒什麼……」

    「你還笑!」

    「沒……嘿嘿……哎喲!」

    因為是你,所以不需要什麼理由,趙挺,是這樣的吧? 

    在默默心中補充。一瞬間,感覺充實無比。

    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問題: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需要,不需要,需要,不需要,需要……我想,我稍微有些明白了。

    (THE END)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12 07:2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