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561|回覆: 10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小陶 -【汗君劫情(天下姻親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6-6-25 00:04: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小陶 -汗君劫情【天下姻親之二】

孚群王府的恪純格格是個活潑好動的俏佳人!
然而婚姻之於她,卻只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
她的未來夫婿,只能是對大清朝未來發展有益的蒙汗親王,
或許是自己符合他的標準,才會陰錯陽差成為他的未婚妻。
本以為只是利益的結合──但當他的深情擊潰她的防備,
她才發現這男人竟在不知不覺中偷走了她的心……

打從第一眼見到她,圖察爾心裏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
本來對這婚姻興趣缺缺,但自從知道她就是未來嬌妻──
他徹底改變心意,更相信真愛必能克服一切的困境……
可沒想到──這女人竟然使計破壞他人家庭?!
還敢當著他的面勾引其他男人?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6-6-25 00:05: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秋高氣爽,層林盡染一片傃紅,此處山丘綿延、溝壑縱橫,景色雄渾壯美;火紅楓葉、淡綠雲杉,布滿兩側的高山陡坡,遠遠望去,異彩紛呈——

  這裏就是承德北面的木蘭圍場。

  美麗的塞罕壩把木蘭圍場巧妙分為兩個部份——壩下,林木蔥鬱;壩上,漫崗碧坡,草木豐盛,動物野獸萃集,是絕佳的圍射場所。

  亦因為如此,滿清皇家貴族都在皇上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地來到木蘭圍場,舉行每年秋季一次的狩獵活動。

  在承德避暑山莊內,每到這段日子便熱鬧得很。皇上駕臨不在話下,王公貴族及其家屬僕人都賜住於此,即使男人們去圍場狩獵,留下來的女眷就夠教山莊人聲不絕了。

  北苑的小房間內,也正有人在蠢蠢欲動著——

  「格格,我們這樣出來,萬一讓福晉知道就不好了。」

  「不怕,額娘她忙著跟其它王府的女眷聊天,才沒空注意到我。」一身侍婢打扮的美麗姑娘,歡喜地問身旁一直戰戰兢兢的人兒道:「翠翠,怎樣,我這身打扮還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格格您是千金之軀,怎可以裝扮成咱們下人的模樣?」而且格格的嬌容,跟丫鬟衣服根本就完全不相稱啊!

  翠翠的主子恪純,是孚群王府的大格格,有雙活靈活現的大眼,映襯著粉嫩俏麗的臉蛋,天生的柳月眉,嬌弱又有點微翹的雙唇,樣貌美麗得讓京城內許多王公子弟都想向她提親。

  可是心高氣傲的孚群王爺,總希望把恪純格格指婚給紫禁城內的皇子們,攀得更高的門第,就連跟恪純自小青梅竹馬、感情要好的敬謹親王府宣慶,孚群王爺和福晉都不放在眼裏,不喜歡宣慶這個只是貝勒的人當乘龍快婿。

  唉,如果不是王爺和福晉那麼揀擇,她家格格又怎會到了十八歲仍未出嫁?

  「裝扮成這模樣才能順利出去走走呀,我可是第一次跟阿瑪來承德呢,不四處走走豈不可惜?」恪純回頭一笑,心情是數月以來最歡欣的一次。

  她很清楚,阿瑪這次肯破例帶她來參加秋季圍場狩獵活動,無非是希望她跟宮中的阿哥們能有所認識,說不定被哪位皇子看上後,回到京城就馬上被皇上指婚給他。

  可是,她自小跟宣慶哥哥感情要好,這是連皇上都明白的,加上從前她常常陪同宣慶哥哥與宮中的阿哥們遊玩,並非如阿瑪所想的毫不熟識,如果真有哪位阿哥看中她,早就娶她了,又怎會拖到現在?

  唯一還會娶她的宣慶哥哥,又老是被阿瑪推出門外,看都不看一眼,教她這輩子還要不要嫁人啊?

  不過,她也並不是那麼渴望嫁為人妻,她還有好多地方想去看看,例如江南、大理國,或者跟承德相近的蒙古。現在好不容易能夠離開宛若牢籠的王爺府,她當然想四處看看了。

  恪純領著翠翠,順利的走出了山莊,向附近的七彩樹林慢慢走去。

  時值金秋,初入壩上,恪純第一次感覺到天是那麼的藍,空氣是那麼清新,當微風吹拂時,四野飄散著濃鬱的青草和野花香,樹葉亦未見凋零,跟景觀局促的北京城截然不同。

  「真的好漂亮。」恪純站在一處小山丘上,俯望有如山水畫的風光,忍不住讚嘆。「翠翠,你知道嗎?這裏好象就是塞罕壩,蒙古語叫『塞罕達巴罕色欽 ,意思是美麗的高嶺,果真名符其實吧?」

  「格格,你別站那麼出去,很容易掉下去的。」膽小的翠翠才沒有恪純的好興致,一路跟來都心驚膽顫。

  「別擔心,我下來便是了。」恪純苦笑一下,順從地從小山丘走回平地上。

  「格格,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不然碰上壞人的話那就糟了。」翠翠幹脆抓緊恪純的衣袖。

  與其說她膽小,倒不如說她真的害怕嬌貴的主子會有什麼損傷,到時就算要她死十次也不夠賠啊!

  「皇上親率八旗子弟來狩獵,附近應該已布滿很多侍衛巡守,不會有壞人闖入的。」恪純安撫翠翠,看了看風平浪靜的四周,便安心地繼續帶著侍女向前「尋幽探秘」。

  兩個姑娘肩並肩的沿著山丘走,發現盡頭竟隱藏著一片茂密的樹海,還有一條清冽的小溪涓涓而流,河岸邊長滿青蔥的樹木。

  樹林內,悅耳鳥啼競相唱和著,把整個樹林襯得更活潑生氣起來。

  第一次感受到大自然的美與震撼力,恪純歡喜得不禁跟著哼唱,但忽然,她隱約聽見一絲似有若無的……笛聲?

  「翠翠,你有沒有聽到笛聲?」恪純清靈的水眸,疑惑地望向身後的人兒。

  「聽不見啊,我只聽見很吵的鳥叫聲。」

  翠翠是京城出生的人,跟恪純一樣,頭一次到這麼「原始」的地方來,但她明顯與恪純不同的是,無法用心試著感受不同的經歷,只想著如何趕快回山莊去。

  「我真的聽到了……」恪純怔怔地說。

  竟有人在這森幽綠林地帶吹笛?而且還悅耳得能吸引百鳥……對方想必是一位很有雅興的人吧?

  她挺想會會這個奇人,就算是偷望一眼也好。

  想著想著,恪純臉上露出淺笑,便追隨宛轉鳥啼聲和清脆悠揚的笛音,慢慢走了過去。



  陽光普照,一隊十個的慓悍蒙古快騎,跟著他們的領袖,像風一樣穿越過大草原,一路向木蘭圍場前進。

  最前頭的黑色神駒,背上騎坐一個身材高大英武、模樣俊俏豪邁的蒙古男人。他粗獷卻不顯張狂的俊美臉龐,和那深不見底的深邃眼瞳,都在在隱藏著天生的王者英氣,特別是當他坐在馬背上時,一股大漠王者的驚人威勢昭然若揭。

  的確,身為蒙古科爾沁部親王的他——博爾濟吉特氏圖察爾,多年前就以驍勇善戰、以德服眾的作風,於蒙古諸部間建立威望,成為漠南蒙古年輕貴族中的佼佼者。

  今年初,他剛繼承了年老父親傳下的科爾沁部親王頭啣,夏天時也曾來到北京城,接受滿清皇帝的加勳授封。

  每次秋季圍獵,一般要進行二十幾天,圍獵結束以後,會舉行盛大的慶功告別宴會,大家飲酒歌舞、摔角比武,還按各王公臣子軍功大小,授以獎賞。

  沒想到甫登基,他就受到滿清皇帝的邀請,出席滿蒙貴族的圍獵盛事,這對蒙古各部落的王族來說,算是一件光榮大事。

  然而他這次來,不是純粹為了玩樂應酬,還有更緊急的大事需要完成。

  「律——」

  馬隊來到森林附近,圖察爾拉緊韁繩,令馬匹漸漸慢下來,後面的人見狀亦把速度放慢。

  「既然來到塞罕壩附近,大家就先歇一歇腳,放馬兒喝水吃草吧,半炷香時間後再啟程。」圖察爾以一貫低沉磁性的嗓音,向部下們指示。

  「是。」

  圖察爾率先下馬,讓愛馬自由地在小河邊活動,他則獨自走進樹林內。

  在蒙古,蒼翠草原就是他們的大地,但茂密的樹林卻是寥寥可數。他尤其喜歡塞罕壩外這片四季皆有不同景致的樹林,每次他經過此地,都會進來這美麗的地方,讓自己的身心放松一下。

  林梢搖動,陽光閃爍地射入林裏。圖察爾走到蔭涼樹下,高大的身軀輕靠在樹幹上,手隨意摘下一片扁平細長的樹葉,擱在那充滿性感弧度的唇角。

  他稍稍用力吹,清脆獨特的樂聲便自葉間流洩而出,聲音圓潤不尖銳,跟真正的笛聲相比不分伯仲。

  圖察爾率性地吹著,曲子有腔有調有旋律,時而清亮時而沉緩,引得百鳥都紛紛向這麼好聽的笛聲飛來。

  吹葉笛這種小技巧,大漠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十之八九都相當熟練。圖察爾雖然身為王族,但兒時與一般蒙古小孩無異,總是邊跟友人們趕羊群、吹葉笛,好不自在。

  可是他已長大,甚至繼位為部落裏的親王,趕羊群的草場已改為戰場,吹葉笛變為打戰鼓,閒適的生活早就不再。

  現在的他,只能借著吹葉笛,在旋律中重溫孩提時代的無憂無慮。

  「應該在這附近了……」有個聲音由遠至近的傳來。

  圖察爾的耳朵告訴他,有人進入了這片樹林。出於本能的防備,他迅速一躍到大樹上,把自己藏在茂密的綠葉中,等待此人現身。

  不一會工夫,他就見到闖入樹林的人。出乎他意料之外,首先闖入的竟然是個女孩?!

  她細致雪白的肌膚、烏黑油亮的長發、粉撲撲的鵝蛋臉、紅嫩可愛的小嘴兒、兩道彎彎的柳黛眉,眉梢、眼角猶透著一股甜甜的嬌憨味,猶如仙子降臨人間。

  如果他見到的不是幻覺,這個女孩,可能是他這輩子見過最美麗、最教人驚傃的姑娘,真沒想到在這種荒郊野外,也能瞧見此等美人。

  「奇怪,怎麼到這裏就聽不到笛聲了?人走了嗎?」恪純有點失落地環顧四周。

  「我就說根本沒有笛聲嘛!」翠翠滿臉「我說的沒錯吧」的表情,誇張地用手搧風。

  「是嗎?」恪純若有所思地靠在圖察爾剛才倚過的樹幹上,絕美的臉蛋有著淡淡的哀愁。

  這女孩……是跟隨他的葉笛聲而來?

  圖察爾深黝的黑眸閃著奇異光彩,靜靜凝視樹下的女孩。他沒發現自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這恐怕是他第一次看女人看得癡了。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圖察爾就喜歡上她渾身純凈的氣質,一點也不像跟在她後頭的粗野姑娘,兩人味道完全不一樣。

  只是……看她那一身打扮,她是王公貴族家的丫鬟嗎?一個當丫鬟的女孩怎麼走到這種樹林中來?還是趁主子沒注意,偷跑出來玩?

  偷跑出來玩……圖察爾臉上勾起笑意。他又何嘗不是躲在這裏,偷得浮生半日閒?

  「我們還是快走吧,格……啊——」

  「怎麼了?」恪純被翠翠的尖叫聲嚇到,馬上走上前去。

  「有、有東西咬我的腳,好痛……」翠翠摀著腳,褲管上竟滲出血跡。

  恪純細看,發現是蛇咬出的傷口。「是蛇咬的……這裏有蛇。」她驚訝跳起,四處看看還有沒有蛇在附近。

  「嗚,我死定了,我中毒了……」翠翠哭喪著臉,一臉無助地望向同樣慌張的恪純。

  「不用怕,我……我先去趕蛇。」恪純自個兒也很不安,但為了安撫受傷的近身侍女,她只好鼓起勇氣向前走去。

  不久後,圖察爾聽見恪純驚呼,飛揚的眉瞬時皺起,銳利的目光很快就在草地上看到同樣是綠色的小蛇。

  原本他不打算對這種小生物有所行動,但一看到恪純那雙可憐楚楚、彷徨無助的清澈雙眼,他就決定要懲處那可惡的小東西,以免牠會回頭咬傷她。

  他折了身邊的小樹枝,拔光上頭的葉子,然後拿尖的一端瞄準小蛇,用內力一推,樹枝立即把小蛇蛇頭釘在地上,當場斃命。

  恪純回頭,發現被樹枝釘死在地上的小蛇,詫異得赫然抬頭,目光四處梭巡。

  她並不是蠢鈍至極,當然知道有人暗中替她「收拾」了小蛇,可是……他在哪裏?他又是誰?這林子內還有人嗎?

  莫非就是那位吹笛之人?是他在隱蔽的地方幫助了她嗎?

  「謝謝。」恪純漾起微笑,輕聲地對著空氣道謝,無論對方聽不聽得見。

  圖察爾當然聽見了,也看到她的一舉一動,一顆心不知為何因她而鼓動起來。

  「翠翠,蛇已經死了,我馬上去找人,你待在這裏不要動,我很快就回來。」恪純回頭向坐在地上的翠翠說著,然後便把握時間向林子口衝去。

  可越是焦急,不熟路的她越是走錯方向。不須半晌,她就知道自己迷路了。

  此時,幾個滿臉絡腮胡的彪形大漢,騎著馬路過此地,見到貌美如花的恪純竟獨自在樹林中徘徊,便紛紛下馬,調笑戲謔地朝她伸出長滿粗黑毛發的手……

  從來沒面對過這種情況的恪純,光看著眼前跟馬賊沒啥兩樣的粗鄙男人,還有那快要將她生吞入腹的饑渴眼神,就嚇得渾身顫抖。

  「走開!不要過來!」她欲轉身離開這裏。

  「這裏走出去就是荒野,你一個大姑娘家走來走去都不怕危險了,還怕我們這些好哥哥嗎?」說話的人是個面目黝黑,樣貌最是醜陋的大漢。

  恪純不停躲開對方的毛毛手,慌亂得根本沒有察覺到,有個人正像鬼魅一樣的跟在身後保護她。

  圖察爾的視線緊緊鎖住恐慌的恪純,突然慶幸自己多管閒事跟上了她。

  他就知道,一個女人如果沒男人陪著,在這種地方遲早會出事的。

  幹凈修長的手突然從恪純身後伸出,一掌打退了那滿臉毛茸茸的粗鄙男子。

  「不準碰她。」

  低沉的男音,將恪純的注意力喚了回來。她緩緩回過頭,找尋聲音的來源——

  這是個擁有濃密眼睫、高挺鼻梁、厚度適中的薄唇,一張極為好看的臉龐。

  第一次,她被一個男人給震懾住了。

  恪純不自覺想起長得同樣好看的宣慶哥哥,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竟為這陌生男子深邃的眸和保護她的舉動而心神蕩漾起來,這是跟宣慶哥哥在一起時從未有過的感覺。

  圖察爾沒有看向倚在他胸前的恪純,只用嚴厲、漠然的眼神,冷冷瞪視著原本想一湧而上的馬賊們。

  「她是汗王的女人,碰不得,若敢輕舉妄動,你們將受到蒙古人最嚴厲的懲罰和制裁。」他用蒙古語警告。

  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分,只好利用恐嚇的方式讓對方知難而退。

  至於故意用蒙古語的原因,一來是令馬賊們相信他的話,二來是試探身前這女孩是否真是外地人,假如她當真不懂蒙古語,就不會被他的說辭嚇到。

  恪純一直在打量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男子——他是蒙古人?雖然她完全不擅長蒙古語,但幾個單字她還是聽得懂的。他跟對方說了什麼「汗王」、「女人」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馬賊們聽到圖察爾搬出汗王名號,亦知道汗王的確被滿清皇帝邀來作客,個個心知不妙,便恭敬地賠不是,馬上離開了樹林。

  他們才不會因為一時色心,而冒犯這位在漠南勢力甚廣的科爾沁部汗王。在蒙古,每個人都知道,一旦惹到這位雖年輕卻不好對付的貴族,說不定會連累整個部落的族人。

  恪純一楞——什麼?就這麼一句話,他把那些壞人都嚇走了?!這男人到底說了什麼,那群人為什麼好象很害怕似的,他又是什麼人呢?

  「他們走了。」圖察爾確定馬賊們都走了,才對發呆怔楞的女孩用漢語說道。

  他俯首注視她,他的眸宛如黑夜星辰般閃亮,磁性動聽的嗓音沉沉地傳進恪純耳中,奇妙的悸動再次溫柔地撞擊她的心。

  「謝謝……」她眼睫輕顫,異樣的感覺不斷劃過她敏感的心湖。

  「你還在怕?還是在擔心你的同伴?」見她仍沒有露出輕松的表情,圖察爾誤以為她仍心有餘悸。

  「對了,我還要找人救翠翠。」這時恪純才記起要事,慌忙地想跑掉,卻被圖察爾拉住。

  「她沒事,那蛇沒毒,我已替她上了藥。」正因為如此,他才會來得有些遲,害她被馬賊糾纏。

  「是你救了她?那……也是你把蛇殺掉的?」

  圖察爾點頭。

  恪純看著他俊美不羈的五官和魁梧身形,內心為了他連番的仗義行為,激動得難以言喻。

  「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恪純猶疑著該不該表露自己是滿清格格的身分,畢竟他們素未謀面,她也怕有人得知她偷溜出來玩卻闖禍的事。

  但她無法把這粗獷卻俊美的男人當作一般人對待,然而當她正想說明時,圖察爾卻開口了——

  「你是不是跟主子來木蘭圍場參加狩獵?」見她點頭,他又問:「你偷跑出來玩是嗎?」

  恪純一臉被猜中的羞愧,不好意思地垂頭赧笑。

  「對了,你救了我們,敢問公子名諱,讓我們日後好好答謝,奉上謝禮。」

  「謝禮?不用了。」

  「不,請告訴我吧!」

  「那你笑給我看看。」

  「什麼?」

  「美麗姑娘的笑容,就是勇士的太陽——我們蒙古人有一首歌是這麼唱的。」

  恪純被圖察爾爽朗的神色打動,她釋然地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

  她的笑是那麼地撼動人心,就像陽光一絲絲地射入他內心深處,挑起了他從未被撩動的心弦。

  圖察爾下意識的強烈渴望,令他眼神中放射出男性原始的光芒。

  出於本能的,他緩緩向她的方向移動,一彎身,霸道的手抬起她下顎,薄唇正中她的小嘴,吻上了她柔軟的唇瓣。

  因為他的動作實在太快了,恪純來不及閃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臉往自己壓來。

  她的心兒急跳、促聲喘息,任由男人霸道地覆蓋她的柔嫩。

  圖察爾的俊臉幾乎貼在她臉上,高而挺立的鼻梁跟她的小鼻碰觸。「這就當作是你給我的謝禮吧!」

  他真喜歡她的反應,羞澀又驚慌,害怕卻又風情萬種。

  「你……你……」恪純一雙明澄大眼瞠得像銅鈴,身體緊繃得宛若雕像,像是擔心下一秒會被他吃掉。

  「或許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是誰,快跟同伴回去吧!」

  留下最後一句話,他放開她,性感薄唇掛著輕笑,從她身邊離去。

  圖察爾豪邁的笑聲,以及挺拔壯碩的高大身材,使恪純久久不能回神。

  從頭到尾,她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等她發覺自己被吻時,他的人已經消失在這片樹林裏了。

  她居然被吻了?她的初吻居然被一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男人奪去?!

  這個事實衝擊著她,也使她整個心都沒辦法再平靜下來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6-6-25 00:06: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乾隆坐在承德避暑山莊的禦書房內,整日喜上龍顏,全因這次狩獵活動非常順利地告一段落。

  不只他每天都捕獲豐厚,蓑其它阿哥、臣子都沒有讓人失望,總算大家沒忘掉老祖宗在馬背上打天下的根基本領;而代表蒙古科爾沁部的圖察爾,在這次狩獵活動中表現得更是出色,不枉是他看中的人才,委以重任應該沒問題。

  「皇上,蒙古科爾沁部親王圖察爾前來覲見。」門外的太監揚聲通報。

  「傳!」

  「喳!」

  身著正式蒙古王族裝束的圖察爾,昂然闊步走進來,不卑不亢地向乾隆請安。

  「圖察爾,朕對你這次出色的表現非常欣賞,也記得上回朕派兵入藏時,你帶領科爾沁部主旗騎兵配合作戰,立下不少汗馬功勞,理當有賞,說——你想朕賜些什麼給你?」

  那一次入藏,乾隆承認自己輕敵大意,兵力和後勤上都準備得不如對手,好好一支軍隊在藏蒙山區困了幾個月,彈盡糧絕,若非圖察爾聞訊而至,相信清兵陣亡的兵馬將不計其數。

  圖察爾知道談正事的時機終於到了,也收起原本輕松的微笑,認真回答:「皇上,金銀珍寶對圖察爾來講並不重要,只有部落和睦共處、族人生活無憂,對圖察爾而言才是最大的冀望。」他語氣雖然輕緩,但實質上是試探,因為滿清皇帝的本意,才是關鍵所在。

  圖察爾了解目前的局勢,他和清帝必須互相利用對方的勢力輔助自己。

  他需要大清皇權支持科爾沁部在漠南的地位,平定蒙古部落間的內憂外患;而邊疆的不安定更是清廷大患,乾隆需要科爾沁部平定和監察邊疆民族部落,從而穩固天朝勢力。

  「那麼,你認為該如何做?」乾隆迫切地想知道圖察爾對大清和藏蒙勢力之間鬥爭的看法。

  「皇上,如果科爾沁部僅僅是中立的話,那漠南、漠北及西套蒙古都不會團結一致,藏區大權還是有可能繼續被厄魯特部的蒙古人控制;但假如跟滿清有姻親關係的科爾沁部控制蒙古大權的話,自然能支持大清,大清亦可以藉此優勢,換取邊疆的安定。」

  「說得對,咱們大清跟你科爾沁部豈只是盟友,還是好姻親。」乾隆頓時龍顏大喜。「圖察爾,聽說你仍未娶正妃,不如朕親自為你在貴族人家中選一位好姑娘,辦一門好親事,好讓你盡快成家立室,然後專心朝野大事,你認為如何?」

  「既然如此,圖察爾就先謝過皇上一番美意了。」

  利用聯婚達到結盟目標,一向是大清皇帝的作風,得到賜婚實乃圖察爾意料中的事。

  他跟所有貴族一樣,早就把男女之情放在一旁,為了在經濟和軍事上尋求大清的支持,他甚至可以把個人的婚姻當成政治籌碼。

  「雖然是朕的指婚,可你有沒有特別中意的人選?咱們朝中的公主格格,全都是人格上等的好姑娘,即使你想娶朕的公主為妻,朕也準許。」

  除了才能出眾,圖察爾也是一位俊男兒,跟任何美女站在一起絕對是佳配。

  此時,圖察爾心頭飄出一抹美麗的倩影,雖然一眨眼過了十多天,她的一顰一笑仍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個在樹林裏巧遇的女孩,是那麼率真甜美又嬌俏動人,善良中帶著對旁人的體貼,他真希望能夠再見到她……

  只因為希望能再次感受,她帶給他那股不可思議的悸動。

  「皇上,這次同行的各王公家眷中,假如有適合的姑娘,不妨賜給我吧!」他衝口而出這個想法。

  他曾經聽到那個被蛇咬傷的女子口裏一直喊著「格格、格格」,相信她們的主子會是跟父兄一起來狩獵的某位滿清千金。

  「咦?莫非你已看中了誰?」乾隆雙目亮了起來,以為自己不用為人選花太多心思。

  「不,我只是認為,假如她們來過木蘭圍場,大概也會知道日後嫁到蒙古的環境如何,先有個心理準備豈不是更好嗎?」這是事實,也是他的私心想法。

  假如上天真讓他再見到那位小丫鬟,說不定她會跟著她的主子,來到他蒙古的大地上,一切就看是否有緣再會了。

  「好,有道理,那朕就替你好好選位妃子吧!對了,這次回京後,朕就下令派軍駐守你的屬地,隨時準備攻打藏兵。」

  「出師無名,不能派大軍,假若大軍在來蒙途中有什麼風吹草動,反會成為敵方無故出兵的絕佳借口。」圖察爾娓娓分析,他對掠奪和屠殺的遊戲沒有太大興趣。

  「那……」這的確是個問題。

  「皇上,若不想大張旗鼓進兵,又不能放著不管,那就以護送未來王妃嫁到科爾沁部的名義派兵。」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代表咱們滿清的蒙古妃子,當然要有人好好護送。」乾隆朗朗大笑,彷佛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似的。

  圖察爾也笑了,為的並不是自己快要辦的婚事,而是未來滿蒙藏的安穩。

  
  在養心殿的偏書房內,乾隆聚集了參加承德狩獵活動的王爺大臣,商談這次滿蒙聯婚的事宜。

  「各位愛卿,朕就是如此跟科爾沁部的親王談了,所以這次的聯姻並不單純,而是對大清未來在邊疆的勢力上,有相當程度的重要性。」

  「皇上,宮內有哪位公主、格格符合聯婚資格的?」內大臣副都統不禁問著。

  「這次朕只帶了兩位公主去承德,可是她們年紀還不滿十歲,至於其它未出閣的公主,不是已被指婚他人,就是不適齡,實在很難有適合的人選……不得不請各位慎重思考啊……」

  堂下大臣們立時竊竊私語,有帶女兒前行的人,心裏更是各懷鬼胎。

  有的決定沉默不語為上策,免得皇上記起自己的女兒,將她遠嫁到蒙古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去,一輩子家人難以再相見;另一些則打了如意算盤,打算犧牲跟女兒相處的機會,畢竟嫁去蒙古當王妃,總算對朝廷有功,對自己而言也會有好處。

  恪純的父親孚群王爺,正是踴躍推薦女兒前去「和親」的其中一人。

  「皇上,臣的女兒恪純正值適婚年齡,也跟臣來到承德,對蒙古那邊的環境多少有些了解,相信會是不錯的人選。」

  孚群王爺一開口,其它人也沒作聲。他們要不是松口氣,要不就是沒膽跟這堂堂王爺搶和親的機會。

  乾隆頓了一下,繼續問道:「你真的想清楚了?這代表你的女兒要遠嫁到蒙古去。」

  他心底自然明白孚群王爺的眼界高,連敬謹親王府的宣慶貝勒都不放在眼裏,一直想把生得美麗出眾的恪純嫁給他的皇子們,沒想到現下卻把念頭轉到蒙古親王身上去了。

  「能夠將女兒嫁到蒙古王公貴族之家,是臣一家的福氣,再說,只要能夠為大清盡心盡忠,臣定當鞠躬盡瘁。」孚群王爺一臉阿諛,極力爭取著。

  能夠與蒙古貴族聯姻,其尊榮可媲美嫁給宮內的皇子們,他可不能白白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

  乾隆望了望身邊的大臣們,他們全都微微點頭,似是認同孚群王爺的請求,而且以恪純的姿色,亦不至於讓他們滿清貴族失了面子;乾隆又想到圖察爾本來就沒有特別的身分要求,一位王爺生的格格同樣夠資格成為圖察爾的妃子……那為了大清社稷,他還有什麼好猶疑的?

  「好吧,那傳朕口諭,朕決定把孚群王府大格格恪純,指婚給蒙古科爾沁部的圖察爾親王。至於正式賜婚的懿旨,就等遲幾日皇太後替一眾八旗子弟配婚時一起下吧!」

  「謝聖上恩典。」孚群王爺聽見乾隆皇允了自己的提議,便心喜的馬上跪地謝恩。

  他的女兒要當蒙古王妃了!他們孚群王府的未來,終於可見更多曙光。


  今朝風和日麗,孚群王府由大門通往內苑的路徑旁,花朵爭相盛放,跟邊走邊哼著歌、容顏俏麗的恪純相互輝映。

  今天,恪純的心情大好,因為她剛才到京城內格格們辦的詩社,跟認識的朋友見見面,順便分享她上次到承德狩獵時的所見所聞以及沿途風光。

  大家都對這話題很感興趣,一直向她問東問西的,畢竟她們少有機會出府,更別說是離京了,自然想聽聽別人的經歷。

  看著其它姑娘益發羨慕的神情,恪純萬分慶幸自己走了這一趟。不過分享歸分享,她沒有對任何人提及當天在樹林內遇見了一個「神秘男子」的事,就算是貼身侍女翠翠,也不知道她曾被馬賊圍困,然後那男子救了她、還親了她的事。

  那是既印象深刻又令人心跳加速的秘密,她不能、也不願意跟第三者傾吐只字詞組。

  如果讓別人知道她曾跟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有過於禮不合的接觸,那她……還有面目見人嗎?而最令她無法啟齒的是,她的心竟一直為了「他」而蕩漾,久久未能平復。

  他吹的笛聲是那麼平和且悅耳動聽,他看上去是那樣英氣逼人,他的為人仗義無懼,是那麼容易令姑娘為他動情……

  她大概真的著魔了吧?

  恪純搖頭,摸了摸發燙的雙頰,提起裙襬小跑步回自己房裏去。

  她「唰」地一聲打開房門,竟看到親娘端坐在小廳,似乎在等著自己。

  「額娘,您怎麼來了?」她微笑迎上去。

  「恪純,你來,我有話要跟你講。」福晉將恪純牽到梳粧臺前坐好。

  「好。」恪純乖巧點頭,嘴角微微一笑,等著娘親開口訓示。

  福晉雙手搭在恪純肩上,看著銅鏡裏那張彷若她年輕時的冰肌玉顏,不禁嘆了口氣。

  已到中年的福晉,面容仍舊美麗、風採依然,但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沒真心笑過,只因有太多不為外人知的苦,都往自己心裏埋。

  現在,就連她唯一的女兒也將跟自己一樣,命運受人擺布,必須嘗到身不由己的痛苦。

  「恪純啊,你阿瑪說要你好好待在家裏,不準到處亂跑。」

  恪純感到有些突然,但仍一如以往地向福晉撒嬌,希望娘親能在阿瑪面前美言幾句。

  「為什麼阿瑪不準我出去?是不是我做錯什麼了?額娘,我只是去詩社,不是去找宣慶哥哥,你們不信的話,阿瑪可以去問問我的車夫。」

  她知道阿瑪不大喜歡宣慶哥哥,說不定是誤會她出府去找宣慶,才會突然罰她禁足吧?

  「你沒有做錯事,但要聽你阿瑪的話,不要亂跑。」福晉在小桌前坐下。「你年紀也不小了,總是要嫁人生子的,若是將你強留在家的話,便是我們做父母的不是了。」

  「額娘,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恪純來到福晉面前,隱約感到母親有話未講,而且似乎不是件小事。

  「恪純,皇上已傳了口諭,要將你嫁去蒙古,給科爾沁部的親王作王妃。」福晉終於說出口了。

  這晴天霹靂的消息,使得正踩著花盆底鞋的恪純一時之間站立不穩,險些扭到腳。

  「什麼?我……要嫁到蒙古去?」她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再過幾天,太後娘娘就會正式下懿旨替你指婚了,接著你就要留在宮中,等待宮內的人替你打點好婚事,直接由皇宮出嫁。」福晉試著和顏悅色地對恪純好言勸說。「這是好比公主出嫁的排場,你該感到榮幸的。」

  「是阿瑪的主意嗎?」恪純全身突地泛起一股涼意。

  「是皇上為出嫁的人選煩心,你阿瑪適時替皇上解憂。」福晉聲音帶點無奈。

  「真沒想到,阿瑪最後是要我嫁到蒙古……」她喃喃地說,眼角有一絲紅,卻流不出淚來。

  內心雖然有股說不出的滋味,但其實她原來早就有這種突然被指婚的心理準備,只是,她真的沒有料到,自己將要嫁的是一名蒙古親王?!

  「兒啊,王命難違,你不能拒絕。」福晉哀傷地提醒女兒。「就算不為你自己的人頭著想,也算是為額娘好嗎?額娘這輩子,還要留在王府,留在你阿瑪身邊侍候著……」

  「額娘,我知道、我知道的。」恪純終於忍不住,流下了無可奈何的淚水。

  她當真拒絕不了,假如她不從,皇上是絕對不會寬容她的家人,甚至連宣慶哥哥也未能幸免吧?

  尤其額娘,雖然是嫡福晉,但只生了她一個女兒,而阿瑪似乎不太喜愛額娘。如果她不肯乖乖接受指婚,阿瑪說不定會責怪額娘,甚至虐打額娘。

  不!她不要讓這些愛她的人被牽連。

  「額娘也捨不得讓你嫁去那麼遠的地方,說不定咱們母女一別之後,也沒法再相見,可是,女人就是這樣身不由己,特別是婚姻大事,有誰真能為自己作主?」

  「額娘放心,我願意嫁給那位蒙古親王,請額娘不要擔心了。」恪純拭去眼角淚珠,露出一抹令人安心的笑意。

  「真的?」福晉驚嘆女兒的乖巧懂事,心疼地輕輕撫著她的手。「恪純,如果感到委屈,千萬別憋在心裏苦了自己,在額娘面前還需要掩飾嗎?」

  「額娘,我真的……沒事。」她仰頭靠在母親身上,精神松懈了不少。

  現下她終於體會額娘常常對她說的話,明白何謂身不由己的苦衷。

  她對很多人都感到不捨,父母、朋友、疼她的宣慶哥哥,還有那個在森林裏的美好回憶……但她已經長大了,縱使有再多情感也要學會藏在心底。



  一切都進行得相當快,當恪純知道自己要嫁去蒙古的第三天,太後娘娘便宣了些八旗子弟進宮,正式宣讀指婚詔書。隨即,她被妃嬪們簇擁著到後宮「小住」,打點出嫁之事。

  與其說是讓她參與打點自己的婚事,倒不如說是將她軟禁在宮內,不準她與外界有任何接觸。

  她不懂她們在顧忌什麼,怕她臨陣退縮,會逃婚嗎?不,為了她所重視的人,她不會如此任性。

  只是,為什麼眾人對這門婚事都顯得特別謹慎?不就是一位滿清格格出嫁去蒙古而已嗎?當今聖上掌朝以來,都不知有多少位公主、格格嫁到蒙古去了,這根本不是什麼稀奇事兒啊?

  後來她去問幾個較好相處的娘娘,才知道自己的出嫁並不只是單純的滿蒙聯姻,而是皇上希望出嫁隊伍順便帶一些大清兵馬,去蒙古幫忙駐守。

  知道了這更深一層的意義後,恪純更加明白,這不單單只是她一個女兒家的人生大事,更是有關大清權威和安穩的國家大事。

  她也很清楚,所謂和親只不過是借口,他們只想跟對方連成一線,讓他們同盟的勢力更強。而她,只不過是個裝飾用的女人。

  蒙古和大清朝間一直有相當微妙的緊密關係,皇上答應許蒙古親王一位大清格格,倘若出爾反爾,兩國間的關係必會緊張,極可能兵戎相見。

  恪純走到床前,看著為了明天出發到蒙古,已經收拾妥當的出嫁行頭和行李,不禁苦笑起來。

  大紅色的新娘喜服上,放著一支皇上禦賜的純金發釵,再看看釵上的那支金鳳凰,栩栩如生、微微展翅;羽翼上更點綴著無數顆寶石,閃閃發亮,教人不禁感嘆它精細無比的雕工,就算不是稀世珍寶,也必定價值連城。

  原來……這就是整個大清王朝對她的「犧牲」大方贈送的無言謝禮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6-6-25 00:07: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在霧藍的天空和火紅的驕陽下,一行綿延數裏、帶著大清旗幟的精良車馬,浩浩蕩蕩地從北京城往西北方向推進。

  隨著恪純格格北行的嫁粧,包括禦賜駿馬百匹、婢女小廝幾十人、陪嫁的粧奩百來箱,還有「護送」的鐵騎將近一千名。

  「唉……」這是旅程中恪純不知第幾次的嘆氣。

  老是想四處遊歷的恪純,這回都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她真的比上次到承德時走得更遠幾百裏,可是除了在驛站或大鎮客棧,她幾乎沒有下車碰過地面。自從開始進入必經的小沙漠後,她更是足足五、六天不得動彈。

  好苦悶啊!

  負責護送出嫁隊伍同時也是駐守兵馬的副將阿薩拉,騎馬來到恪純馬車旁,揚聲向她交代道:「格格,隊伍快到達額爾古納河了,只要一渡過這條科爾沁的母親河,咱們就到達科爾沁部盟了。」

  「嗯!」

  恪純拉高車窗簾子,四周花紅草綠,景色終於變得蓬勃有生氣,可是她望了望遠方那顯得比線還要細的河流,再納悶地看著漸漸熟絡的阿薩拉,心情仍然好不起來;又或者說,這個長得幾乎沒有盡頭的旅途,讓她的知覺感官有些麻木了。

  「還要走一天吧?」再長的旅途,總會有終結的時候吧!

  「回格格,正是。」

  她真的曾經想過,如果隊伍永遠不要到達蒙古就好了。畢竟離開成長的故鄉,到一個只曾耳聞、不曾目睹的陌生地方,還要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

  對她來講,這一切彷佛像一張無形的網緊緊纏住她,掙脫不了,讓她好難受、好痛苦、好想逃離這個地方,躲避任何人加諸在她身上的壓力。

  有一段時間,她甚至想大聲尖叫……

  可是時間越久,越接近蒙古,她就什麼想法都沒了,只想盡快到達目的地,這樣一來不只是她,整個跟隨她而來的人馬,都能結束顛顛簸簸的日子了。

  經過近一個月的長途跋涉,出嫁隊伍終於來到了科爾沁部外疆。

  「格格,請再忍耐一下,不用半天就能到了,一到科爾沁部,就有對方的人馬迎接,到時格格就能好好休息了。」阿薩拉盡其所能地安慰著恪純。

  任誰也捨不得讓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受這種長途旅行之苦。

  「我還好,別擔心,你們呢?」恪純沒有忘記這些兵將的處境,畢竟相處日子久了,對大家都有了感情。

  「等格格毫發無傷的進了宮後,我們就會在附近駐扎行營,正式將大清的人馬安頓在科爾沁部內。」

  「喔,這就好。」她心中為著自己和兵馬即將步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不禁感慨萬千。

  阿薩拉為了盡早到達目的地,便減掉大夥休息的時間,讓隊伍盡快渡過額爾古納河。

  渡河時,恪純掀起簾布,看見跟旅程前半段完全不同的景致。

  「好美。」她忍不住讚嘆。

  許多角羚羊在河邊喝水,更遠處是一片翠綠的草原以及放牧的羊群。

  看見如此生氣勃勃的景色,實在很難想象就在層層山脈另一邊,竟有一段路是黃沙滾滾的浩瀚沙漠。

  「終於到了。」恪純貪婪地吸著這草原的清新味道。

  有些代表王室的蒙古鐵騎已前來接應,他們一群群護衛著馬車,也加快了隊伍前進的速度。

  走在寬闊的道路上,民眾見到是來自大清的隊伍,都盡快讓出路來,熱情地歡呼,有些婦女朝恪純的主馬車灑下無數花朵,似是要歡迎這位期待已久、從遙遠國度而來的王妃。

  他們都高呼著恪純的名字。

  「格格,大家都在歡迎你的到來呢!」被折騰得比主子還要憔悴的翠翠看見這景象,精神立時一振。

  「歡迎我?真的嗎?」恪純抬起臉,愕然注視車外。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多人歡迎她,之前還以為蒙古人都不希望有一個滿清格格當王妃呢!看著民眾真誠的笑臉,恪純感動得快說不出話來。

  「你就是我們汗王未來的妃子嗎?」一群趕羊的孩子,嬉笑地跟在恪純的馬車後頭,大聲高喊。

  將半截身子露出窗外的恪純,看見如此天真無邪的孩子,心情也跟著輕松起來,直覺地回話道:「對,我就是……」

  「王妃,你長得好漂亮啊,汗王一定會喜歡你的。」

  「謝謝、謝謝你們。」

  聽了這話,恪純露出好久沒展現過的笑顏,大概是因為童言童語下的那份誠心與祝福吧?

  堂堂蒙古親王,真的會喜歡她嗎?



  傍晚,他們風塵僕僕地抵達了科爾沁部的部落中心,恪純和陪嫁侍從亦順利進入圖察爾居住的汗王營區。

  營地非常廣闊,大大小小的帳篷起碼搭了一百座以上,從頭走到尾就要花上不少時間。

  「格格,小心梯級。」一行人來到了一個大帳篷前,翠翠扶著恪純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

  恪純站穩後掃視四周,驚嘆地說:「這……是我住的地方?」

  翠翠也驚呼起來。「格格,一定是,錯不了的。這兒真的好大啊,他們果然沒虧待我們呢!」

  「是的,這兒……真的好大。」

  天,她以為蒙古人的帳篷都小小的,絕對比不上他們京城內的房子寬敞,沒想到她錯得徹底。

  這精美堅固的大帳篷,屋頂用扎有雲頭圖案的氈子裝飾,絕對有一座苑樓面積那麼大。

  「是的,請格格暫時住在這裏,待大婚後,格格就會移居親王帳,跟王爺同住了。」一名蒙古僕人恭敬地向恪純解釋。

  聽到不久後便要移居到親王帳,跟那個男人同居一室,恪純心裏一陣慌,隨即轉身拉高飾有精致圖案的門簾,走進帳篷內。

  才進門,許多原本正在忙碌的蒙古姑娘,紛紛轉過來向她行單跪禮請安。

  「奴婢見過格格,格格吉祥。」

  「各位好,不用多禮了,起來吧!」恪純向她們笑了笑。

  「謝格格。」大夥馬上站起來,動作非常一致。

  「她終於來了?」不一會兒,一個清脆的叫喊聲從帳篷的更深處傳出。

  恪純還沒看清楚帳內的陳設,就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向她跑來,差點就撲進她懷裏,幸好她反應快,左腳後撤穩住身子,而來人也適時停住了。

  「就是你啊?」

  恪純呆了下,一時沒想到怎樣回答。

  不待恪純回過神來,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又問:「你就是大清來的恪純格格?」女孩圓滑的小手牽著恪純,興奮地不住叫道:「你真的好漂亮啊!」

  恪純清靈標致的鵝蛋臉、烏黑發亮的鬢發,再配上小巧紅傃的櫻桃嫩唇,令人一見就喜歡得不得了。

  恪純回過神來,看清楚來人後,靦腆地笑說:「姑娘你也很美啊,我早就聽說蒙古的科爾沁部多美女,今日一見,發現果真不假呀!」恪純真心地讚嘆道。

  「是是,我們這裏流傳著一句話。」女孩牽住恪純的手,興奮地說:「科爾沁的女兒是蒙古草原上最美麗的花朵,無論喀爾喀還是察哈爾的女人都望塵莫及,可是原來大清的姑娘也很出色,一個比一個來得漂亮。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很善良,我們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說完她呵呵地笑了起來。

  「謝謝。」恪純很少聽見如此直截了當的讚美,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但也很感激這位新認識的蒙古女孩,對她如此友善。

  「不不,不是朋友,我該說,我很開心你快要成為我的嫂子呢!」

  「嫂子?你是……圖察爾王的妹妹?」恪純見到她一身名貴華美的蒙古裝,和她的說話內容,便猜到這女孩的身分。

  「是啊,我叫仁娜。」身型較為豐滿的仁娜,興奮不已地往帳內走。「來,快來,看看我親自為你布置的帳房。」

  「嗯。」

  仁娜的熱誠,令恪純難以拒絕,便跟著她走進去,正式參觀自己在蒙古第一個歇腳的地方。

  雖然只是暫居於此,但仁娜的親切和熱情令她倍覺溫馨,但願這樣的生活能持續下去。


  恪純本來以為,到達蒙古之後,就會有不一樣的命運等著她,沒想到偏偏碰上其它部落叛亂,圖察爾要帶兵出戰,剛好不在科爾沁中。

  營區裏又沒有人知道圖察爾什麼時候回來,由於時常東徵西討,他總是歸無定期,而蒙古人亦似乎非常習慣這種情況,所以婚禮的事暫時緩下來。

  在營區裏,恪純有自己的帳篷,有一大堆從北京帶來的婢女侍候她,再加上她現在的身分還是滿清格格,所以穿著依舊是旗裝或便於行動的漢服。

  基本上她是自由的,只要不闖出汗王營區外,她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會限制她的行動,比她之前所想的苦悶生活好太多太多了。

  有時候想到北京的親友們,她也會犯思鄉病,心情跟著沉重起來。可是真的很奇怪,蒙古的藍天白雲和河套平原,好象具有醫治心靈的能力,只要她看著寬廣無際的藍天大地,她就能夠恢復平靜。

  除了四周的環境外,蒙古人的率真和熱情也漸漸感染到她,無論是仁娜,還是其它人,他們都以誠相待,使原本鬱鬱寡歡的她,也恢復了開朗的本性,跟著認識新環境,也漸漸喜歡上蒙古這個地方。

  唯一令恪純不安的,就是她來到這兒快一個月了,仍久久未見到圖察爾歸來。

  老實說,她對這個男人是一無所知。就算她從身邊人口中知道,他在草原上是多麼的所向披靡,他有多努力讓自己部落的人民安居樂業,在她腦裏也只不過是一個蒙古親王的概括印象,而不是要成為她丈夫的蒙古男人。

  蒙古男人……她該死的又想到那個在森林裏救過她、奪她初吻的蒙古男人。

  她不應該老想這些的。不!她應該完全不再想這些才是……

  恪純的內心很矛盾,她自己都已經是親王未來的王妃,背負著兩國合作的重責大任,可是在內心深處,她既想見他一面,又怕見了他之後,有更多意想不到的事會發生。

  無形中她的心彷佛被加了一道重鎖,令她無法愉快起來,她覺得總有一天自己會被這感覺給逼死。

  雖然她還沒理清,對森林裏那男人的感覺究竟是什麼,但她絕不容許自己在要當別人妻子的前夕,仍是那麼心神不定。

  她想忘了他,一定要忘了他!

  她伸伸懶腰,決定要出去走走。

  「格格,你要去騎馬嗎?」在房內收拾的翠翠,看見恪純穿了騎馬用衣褲,便出聲問道。

  「是啊,我去溜溜就回來,你不懂騎馬,留在這裏不要亂跑。」恪純揮揮手,就走出了她的大帳篷。

  在蒙古,幾乎所有人都懂得騎馬,也因為地方遼闊,騎馬就成了代步最好的方式,在每個角落,都可以看見人們騎馬,不論男女。

  恪純每次都暗笑著,這自由自在的風氣,在京城內恐怕是絕無可能的吧?

  她雖然是千金小姐,但滿人尚武,在滿人女子當中,不會騎馬的便少之又少了。來到這裏,她才發現會騎馬的小本領並沒有白白浪費掉。

  西邊是馬廄,似乎養了不少馬,遠遠的就能聽到馬嘶聲。她在馬廄內挑了一匹後便上了馬,一邊哼著歌,一邊朝營區口騎去。

  剛好正值守衛換班時間,一個不留意,就讓她順利溜出去了。

  「哇!怎麼沒有人告訴我這兒是這樣的風景?」

  恪純整個人都傻掉了,營區外居然……居然就是一片綠茵如氈、坦蕩無際的草原。

  坐在馬上,她能夠遠眺四周,藍天、白雲與草原彷佛相融相連;綠原上滲出的地下水,自然形成了一個個小湖泊,宛若鑲嵌在綠地裏的明鏡,輝映著雲影天光;遠方間或傳來駿馬的嘶鳴和牧羊人的音哨,這景況令人心曠神怡。

  「出來散心果然是對的。」恪純高興低喃,臉上揚起明亮的笑容。

  本想騎馬去草原的她,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陣喝採聲。回過頭來,才發現到東邊是座有許多靶子的騎射圍場,那裏有許多人聚集,似乎在看什麼熱鬧。

  「那兒有什麼好玩的嗎……」好久沒這麼開心的她,頓時改變主意,興奮地驅馬往騎射圍場走去。

  走近一看,恪純見到圍場內有幾個男人邊騎馬邊射著箭,這就是蒙古人日常生活中的消遣活動吧?

  她充滿興致地觀賞這新奇的比賽,可其中一個男人,很快便成了她難以忽略的焦點,她不禁看得癡了。

  一身騎射裝束的他,更添幾分英武颯爽之氣,騎在那黑色駿馬上,迎風衝向箭靶,不費吹灰之力地拉開巨弓,指間輕扣三支羽翅飛箭,手一松,破風之聲驟響,只見三箭直飛出去,三個箭靶同時中箭,卻因為箭力太強,箭靶倒地,弄得沙土飛揚、眩人眼目。

  剎那間,圍場四野一片寂靜,人人目瞪口呆,像是被定了身般,個個如泥雕木塑一樣既不會動也不會叫喊,只聽得微微抽氣聲,全因這驚人的一幕。

  忽然有人一聲高喝,鼓掌聲如驚雷霍地響起,幾乎震破耳膜。

  突然被掌聲驚醒的恪純,仰頭看著那個男人,心裏快要把持不住。

  這就是豪氣蓋天、橫亙北方大漠的蒙古勇士吧!難怪迷倒這麼多人,連她這個外地人都被他的風採迷住了。

  「馬兒啊,難道你們這裏的人和馬都如此傑出嗎?難怪咱們大清都不得不跟你們兄弟相稱了。」恪純輕輕撫摸馬鬃,又俯身在馬耳邊低聲細語,驚嘆地跟牠說她此刻的感受。

  馬兒也似乎聽懂恪純的讚美,尾巴不停掃動,噴著氣甩了甩頭。

  「是吧,你也認同我的話,對不對?」恪純咯咯的笑,可是突然間,馬兒發出大聲嘶鳴,嚇到了毫無防備的她,忍不住大叫一聲。

  「啊——不要亂動!」

  遠處那人聽見恪純的尖叫,定定朝這邊看,然後策馬而來。

  「不要亂動好不好?你是不是累了,我們回營地去好了。」恪純還在小心安撫身下的馬兒。

  「你沒事吧?」

  渾厚耳熟的聲音傳來,簡單一句話就令恪純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

  她轉過頭,看見眼前那張俊逸卓絕的臉龐,霎時被奪去心神。

  「是你?!」她的心被猛狠地撞了一下。

  剛才在圍場上見到的英雄,原來就是當日在圍場樹林內勾動她心魂的男人。

  不會錯的,就是他,只有他才會這樣狂放不肆地望著她。

  圖察爾挺拔的身軀一震,立即認出眼前的姑娘,就是那個令他情不自禁想保護親近的女孩,隨即驚喜萬分,眼神比剛才贏得比賽時還更為晶亮。

  「真的是你嗎?」他策馬走近她,喜上眉梢的發問。

  她果然是那次狩獵活動中某位王公大臣家的隨身丫鬟,看來皇上真是為他選對了和親之人。

  「我……我不認識你。」心裏蹦蹦跳的恪純,反射性地搖首否認。

  這些日子以來,始終讓她魂牽夢縈的男人,再見到他,她的思緒全飛了,可是她仍沒有忘記,他只是一個藏在心底的甜蜜小秘密。

  以前她身為格格,已經不能讓人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的小插曲;現在她身為親王未來的準王妃,一舉一動都與兩國的邦交緊密牽連,更加不能讓旁人知道她和他的事情。

  所以面對他,一定要否認、極力撇清。

  「你不認得我?」圖察爾的笑容僵住,緊盯著她因緊張而幾乎緊繃的神情,大聲地道:「你說謊。」

  「我沒有,我真的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恪純的臉頰因他的盯視而微微發紅,卻仍大剌剌的說謊。

  圖察爾皺眉,不滿她的說詞。

  他絕不會看錯,他忘不了這精細美麗的五官,也忘不了她的聲音和表情,可是為什麼她要否認兩人認識的事情?

  「我沒有認錯,就是你。」他伸手想觸碰她的臉,以肯定自己並不是在夢中,而是確確實實地遇見她。

  「不、不好意思,我先走了。」恪純慌亂躲開,雙腳猛地夾住馬腹,馬兒便向草原湖泊方向跑去。

  「該死的。」他低咒出聲。

  她竟然逃開他?他有那麼可怕嗎?她知不知道她會跟著主子來到蒙古,全都是因為他?

  正當圖察爾不斷懊惱時,他又聽見她的驚呼了。

  那個丫頭究竟會不會控制馬匹啊?他真懷疑,她剛才是故意策馬逃開他,還是不小心被焦躁的馬匹帶走。

  「王爺,發生什麼事了?」

  從圍場走來的,是自己的得力下屬兼好友巴木克,他發現主子盯著一個女子騎馬而去的背影,便好奇地問。

  那姑娘是誰?他難得看見圖察爾臉上流露出擔憂和在乎的表情。

  事情好象很有趣呢!

  「沒事,我去看看便回來,你不用跟隨了。」揮手說完,圖察爾就騎著黑馬,快速地追了上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6-6-25 00:08: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天然湖泊座落在碧綠如茵的草原上,遠處漫山遍野開滿了小黃花,高聳的峭壁懸崖間落下清泉飛瀑,既有草原特有的蒼茫格調,又有類似江南明媚的風光,這樣的景色甚為壯觀。

  圖察爾策馬直驅,輕而易舉地追上恪純那匹速度不快,卻跑得毫無章法的馬。

  看到圖察爾,恪純恍如看到救星,顧不得那是她剛才想要逃避的人,害怕地求救:「怎麼辦?怎麼辦?」

  「停住,給我停下來。」他揚聲高喊。

  「我有拉住韁繩,可是它就是不肯停下來啊!」恪純對身下的馬兒完全沒有辦法,只有不斷地失控尖叫。

  她以前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情況,可為什麼一來到蒙古,什麼事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要娶她的親王出徵不在家,偏偏遇上這令她心神不定的男人,現在連馬兒都忽然發瘋,不聽她的指示。

  圖察爾見她快要衝到湖邊,再不停下來,她就要連人帶馬掉進湖裏去了,於是他氣急敗壞地更貼近她的馬。

  「別動,我來救你。」

  「你、你想怎樣?」滿臉驚恐的恪純,不解地看著充滿自信的圖察爾。

  圖察爾沒有說話,逕自沉著臉在心底盤算,待奔跑中的兩匹馬貼得最近時,他飛身撲過去,一只健壯的手臂適時攬住恪純的腰,兩人雙雙跌落在草地上。

  「啊——」一切發生得太快,突如其來的衝擊力道使恪純緊開雙眼,只懂得放聲尖叫。

  圖察爾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連滾了好幾個圈,一直到慢慢停下來,他才松一口氣。

  彷佛時間就此停住,兩人摟在一起躺在草地上,誰也沒有反應……

  恪純驚魂未定,腦袋仍反應不過來;圖察爾則需要些許時間,讓心跳稍為平穩下來,同時貪戀著她身上的幽香。

  「照這樣看來,每次見面,我都必須解救你的災難才行。」圖察爾率先開口,淡淡地說道。

  恪純睜大眼睛,這才驚覺自己被他抱在懷裏。

  她全然分不清自己呼吸急促的原因,是因為太害怕還是他摟得太緊,只知道此刻自己吸進的全是男人獨特的氣息。

  不行,她不能被他迷惑!

  「放開我。」恪純臉一紅,推開圖察爾英偉挺拔的身軀,狼狽地爬了起來。

  「你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圖察爾搖頭,深幽的眸中滿是失望。

  對,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再一次的救了自己——

  恪純感到慚愧,好歹人家多次挺身相救,自己卻沒來由的給他臉色看,再怎麼說也是她不該。

  「對不起。」她開口道歉。

  圖察爾起身,揚眉凝視她片刻。「剛才很危險的,你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馬兒會亂衝,之前它明明還很乖的。」

  「馬雖然體型高大,外表上看似溫和,卻是非常膽小,警戒心強且缺乏理解力,必須長時間耐心調教,是不是你用什麼粗暴的態度或行為對待它?」

  蒙古族被外界稱為馬背民族,蒙古人丟了馬,還有什麼作為可言?因此他們待馬也跟待家人一樣了解與珍惜。

  「我沒有,雖然我是第一次騎它,但有不時撫摸或輕拍示好,絕對沒有做粗暴的事。」恪純不服氣地嘟起小嘴,悻悻然道:「說不定它不喜歡我這個『外人 來騎它吧!」

  「什麼外人內人,住在我蒙古土地上的,就是一家人。」圖察爾聽出她的挫敗感,卻不認同她的話。

  這時,兩匹馬也折返主人身邊,恪純的那匹馬顯得非常平靜,好似剛才那樣驚險之事完全沒發生過。

  圖察爾認出那匹馬是養在營區內的馬,不由得失笑。「真巧,你竟選上一匹剛生完小馬的雌馬,難怪它脾氣如此陰晴不定了。你這個從大清來的姑娘,下次沒有人陪伴時,千萬不要擅自騎馬。」

  哪有每次都那麼好運,剛巧有他來營救她的?

  他盯著她,似乎在看她鬧笑話,所以恪純更羞得無地自容,幾乎抬不起頭來。「我知道,不會再有下次了。」

  看來她還是不要這麼愛玩,假如不小心受傷了,翠翠她們肯定會緊張得如臨大敵,親王那邊的侍從也不好交代。

  圖察爾看了她好半晌,也不見她正眼瞧他,再想起她否認見過他的事,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

  「為什麼不好好抬頭看著我?」他不悅地用手扣住地下巴,硬是要她抬起頭,凝視自己的眼睛。「我有那麼不堪入目嗎?」

  「不是這樣的……」

  她隨即發現自己正面對著一雙有生以來見過最深邃幽遠的瞳眸,比寧靜的夜更幽寂、比廣闊的海更沉靜,卻又如獵豹那般炯亮,似隼鷹那樣犀利,彷佛要穿透她的眼直射她心底。

  就是這眼神,讓她一顆心就這樣被他攝走的。

  「唔……你可不可以別這樣看著我?」恪純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注視,只得開口要求他。

  「為什麼?」他偏要看著這個好不容易才被自己抓住的女孩。

  「你的眼睛,好像要把人吸進去一樣。」教她從此再也逃不出他的男性魅力,任他予取予求。

  「這是褒還是貶?」圖察爾臉上沒半點笑意,反而認真地說:「倒是你,你的眼比夜明珠更璀璨,比日月還要奪目,我不會不想看你,更不會叫你別看著我。」

  「你說話非要如此直接嗎?」恪純的兩頓如火燒般又紅又燙,羞惱地瞪他。

  「咱們蒙古漢子可不像你們中原人,說話總是文縐縐又辭不達意。」圖察爾話題一轉,回到她否認認識他的舉動。「你為什麼要裝作不認得我、逃開我?」

  他相當介意她的表現,不只因為他的高貴身分,就算是單純如男人與女人的相處,也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無視他。

  「我們不該認識的。」恪純黯然回話。

  「可我們就是認識。」固察爾的眼神霎時復雜起來。「你討厭我上次跟你要的謝禮?」

  「也不……完全是。」想到初吻被他奪走的那一幕,她的臉頰又熱燙起來。

  「那不就行了?」圖察爾又動情地以吻阻住她的呼吸,倣佛不饜足似的一再掠奪她的芳津。

  恪純的臉頰泛起一陣陣熱燙,心臟猶如小鹿亂撞般跳得好快,全身幾乎沒了力氣,就這樣癱軟在他的懷中。

  他又吻她了,還是這樣的毫無預警,教人措手不及。可是……為什麼她不想拒絕他,只想好好沉淪,這行為簡直就像花癡一樣。

  她來到蒙古,人生地不熟,未來丈夫把她丟在營區自生自滅,她到底該如何自處?在她心底,有多麼的彷徨無助,多需要別人安慰陪伴。而這時候,他出現了,她根本沒法拒絕他。

  終於,圖察爾放開那被他吻腫的菱唇,觀賞她的紅臉蛋,不禁滿意的一笑。

  恪純一獲得解放,立即大口大口的喘氣,可是漸漸的,她眼角泛紅,淚水就這樣浮上了眼眶。

  「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哭了?」他詫異地盯著她的眼。「你其實是討厭我吻你的,是不是?」

  如果知道她不喜歡,他圖察爾一定不會仗著男人的優勢侵犯她,甚至惹她哭。

  「不是,不是……我就是不討厭,可是我明明該逃開你,我不能這樣不守規矩的……」她內疚了。

  「為什麼?難道你怕你家主子知道我們的事,會責怪你是不是?不會的,她不會的。」圖察爾拉著恪純的小手,唇角勾起耐人尋味的笑意。

  他是不知道那位要當他王妃的滿清格格長得是圓是扁、個性是兇是柔,但這裏是他的地盤,沒有他允許,任何人休想輕舉妄動;更何況,他甚至已有意納這位漂亮可人的小姑娘為側室,豈能容旁人傷害她?

  恪純誤以為圖察爾說的主子,是遠在北京的皇上,便煞有其事地點頭嘆氣,道出她心底的不安。

  「就算皇上他不能親眼目睹,身邊也有上百雙眼睛在看著我,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我明白自己的身分,是代表大清前來和親的格格,就在出了皇宮的那一刻,我就該捨棄個人的感受,早晨醒來念著的是滿蒙的安定,晚上入睡前想的也是不能忘了滿蒙的安定,連夢中也只記掛著滿蒙的關係,我不能、也不該再接受其他男人的心意。」

  圖察爾握著她手腕的手勁霍然加重幾分。「你就是來和親的恪純格格?」那個要指婚給他的姑娘?

  「對。」恪純以為他聽見她是他們親王未來的王妃,現下心慌了,才會出現如此緊張的反應。

  「這下子,你該明白我為什麼要裝作我們倆不認識了吧?這樣對你我都好,特別是你。以後,我們不方便再見面了。」說這話的同時,她的心在微微抽痛著。

  圖察爾沉默地注視著恪純,其實心裏在竊笑。

  傻丫頭,她要嫁的親王其實就在眼前,他們還要見上一輩子的面呢!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沒想到當日走進樹林裏遊玩的她,就是一個嬌生慣養的格格,而且在陰錯陽差之下,他竟也討到自個兒心目中的美嬌娘,一切真是圓滿極了。

  「那麼,你是真心願意嫁給他嗎?」他不放棄地問,想了解她的心情。

  「怎麼可能?」恪純含蓄的表達。

  「為什麼?他可是蒙古貴族,是科爾沁部的主子,能夠嫁給這樣位高權重的男人,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跟親王素未謀面,連最基本的感情基礎也沒有就要成婚,這不是太荒唐了嗎?在京城內,即使是官宦之家的男女,平日最少都能見個面,聯絡感情啊!」

  恪純面對他,不自覺地就表露出內心的不甘,這是她在京內完全不敢提的。

  「感情可以在婚後慢慢培養。」這些例子應該比比皆是,他也這麼想,所以才不太計較娶的人是誰。

  「我不要。」以為他是想把她推給那個親王,恪純語氣變得有點激動。但半晌後,她發現自己的立場不對,便收起激憤的神情。「不,你說得對,我會試著接受他的……」

  圖察爾聽見她的話,內心百感交雜。

  奇怪,她所提的兩個男人同樣都是他啊,自己在不悅什麼?

  既然她對「親王」心有芥蒂,那他不打算現在就揭曉自己真正的身分,免得兩人就此有了隔閡,不再似現在這般真心相談。

  他喜歡她,是不爭的事實;她應該也是喜歡上他,才會對指婚的事如此掙扎。既然如此,那慣於事事親手奪得的他,就要用自己身為男人的實力,去打動恪純的芳心,讓她真心願意嫁給自己為妻。

  「那麼,你喜歡我嗎?」頓時,圖察爾的眼眸變得深邃而不可測,如同黑夜的幽亮星子熠熠閃耀。「喜歡我的話,我會不惜一切,奪你回來。」

  他熾熱的眼直望著她,表情再認真不過,就像要把她整個人吞沒一樣。

  兩人相望凝視許久,在他的注視下,恪純又快要喘不過氣來。

  「你瘋了嗎,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對方是親王呢,你爭不過他,況且我甚至還不算認識你。」

  「我是認真的,只要是蒙古男人都知道,凡事要競爭過才知道結果如何。」圖察爾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我的名字叫——阿斯,恪純,記住了嗎?」

  她撫住胸口,撇過頭,言不由衷的說:「我不會接受你的,你還是死心吧!」

  圖察爾哈哈大笑。「你要記著你今天說過的話。」看著驚訝的恪純,圖察爾玩味地補充說道:「不久後,我會讓你心悅誠服地收回今天說的話。」

  這分明就是在對她告白,也是對親王的挑戰。難道蒙古族除了有雄渾的草原大漠外,連男子都這麼激情似火嗎?還是只有他一個人如此?



  她發現,這個叫阿斯的男人是認真的。

  恪純看著眼前偉岸挺拔的背影,心裏已不知是第幾百次的嘀咕了。

  自從上次重遇後,他幾乎每天都來營區找她。她真的很不解,為什麼他能在親王的地盤上自由出入,侍衛見到他帶她外出,竟然也沒有多問,甚至欣然地恭送他們出去。

  「這裏沒有像你們皇宮內苑那麼森嚴,女子自由出入沒多大問題,加上大家也想讓初到蒙古的未來王妃多認識當地風光,那我帶你出去走走也是理所當然,有什麼好奇怪的?」

  這是他每次帶給她的解釋,聽起來的確言之有理,不過他就是沒好好說明過他的來歷,只輕描淡寫地道,他是蒙古勇士,也住在營區附近。

  想來也是,他的功夫和騎射都那麼厲害,絕對是蒙古人敬羨的勇猛武士。

  至於圖察爾,他又何嘗不清楚恪純的疑惑,還有每天與他去玩時掙扎的心情?

  事實上,他早就指示過他的部下,在恪純面前不必對他多禮,所以侍衛都沒有當著恪純的面把圖察爾尊貴的身分揭示出來。

  而帶她出去,真的是為了讓她散散心,不要老悶在帳內閒得發慌,順便也制造兩人相處的機會。

  今天,他們來到市集。不單單是科爾沁部,其他蒙古部落的商人也會來到這裏聚集,進行買賣。

  恪純當然非常開心,東看西看的,圖察爾則跟在她身後保護她,有時候也替她講解一下各式各樣蒙古特有的小玩意兒。

  當圖察爾發現恪純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男人身上時,他沉下臉來,吃味地將她的頭轉回來面向他。

  「你在看什麼?」她竟敢公然當著他的面,大剌剌地看別的男人,這代表他仍得不到她的芳心嗎?

  十來天的相處,她對他雖然偶有故意裝出的冷漠,但已不斷軟化,他還以為她越來越喜歡自己,喜歡到心裏腦裏都只剩他一人了。

  他已決定,一旦肯定她全心全意向著自己時,就會告訴她他根本就是圖察爾本人,她毋須再苦惱什麼心靈背叛的問題了。

  恪純迷惑的注視著圖察爾,滿臉無辜的老實回答:「那男人的衣著好像比平民講究了些,你說他會不會是親王?」

  看阿斯抿著嘴唇,眼睛像快噴火似的,恪純不由得縮起肩,表情有點怯生生。

  奇怪,他在生什麼氣?她沒有惹到他吧?

  圖察爾看了那男人一眼,隨後便轉頭對著她說:「不是,他不是親王,只是富有的人家罷了。恪純,他有什麼好看的,看他還不如看我,還是你一直在留意親王的行蹤?」

  「難道我不該留意嗎?」她現在可是在做「壞事」呢,若被親王看見了那怎麼辦?「哎,還有……我們又沒有什麼,為什麼你要限制我看誰,又要人家只能盯著你?」

  「你的意思是我在自作多情?」他認真無比的臉龐漸漸逼近她。「我們不是已經吻過了嗎?」

  「你——」恪純霎時漲紅了臉,馬上向四周望去,發現沒有人在注意這邊,便急急掩住他的大嘴巴。「這種事別說得那麼大聲啦!」

  「哈哈哈——」圖察爾被她逗得忍不住大笑。

  「哼,你挺喜歡整我的嘛!」她賞他一個白眼,不滿他老是故意嚇她。

  「那是因為你對我疏遠冷淡。」

  「我哪有冷淡……」她只是不敢讓自己的感覺泛濫。「我擔心而已……」

  「不用擔心,凡事有我在。」圖察爾輕笑,無奈地嘆一口氣。

  他能體會得到她的不安,也明白她在刻意掩飾緊張和茫然。唉,她們中原女人就是不愛坦白,明明是又不願表露出來。

  「阿斯,我有點累了,可不可以坐一下再回去?」

  「好。」圖察爾扶恪純到一個商販小帳前的長椅坐下,這時,她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

  「你餓了怎麼不說?」他皺著眉,看她那張害羞輕笑的小臉。「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買點小吃。」

  「謝謝。」她感受到他的體貼,微笑地目送他離去。

  「姑娘,要不要進來看看我賣的珠寶?這些可都是我從吐魯番帶回來的上等貨啊!」身後的帳幕內,傳來老板招呼恪純的聲音。

  「好的。」恪純見自己坐在人家的長椅上,若不賞光參觀一下也不太好,於是便起身走進去。

  她扶著門邊,但由於門檻太高,她的腳也酸痛著,便本能地踩蹬門檻,跨進帳幕內。

  「站住,你這丫頭竟然踩蹬我的帳幕門檻?你是存心要倒我的楣是不是?」沒想到老板見到這一幕,竟吃驚且憤怒地斥喝著。

  恪純不知道老板為什麼那麼生氣,還愕然問著:「對不起,我……」

  「還敢假裝不知道我們忌諱蹬門檻的規矩,不肯道歉是不是?今天我要代替你父母好好教訓你才行。」老板拿起掃把就想向她打去。

  「我真的不知道啊!」恪純嚇得趕緊跑了出去。「對不起。」

  「別想跑。」老板在後面追趕著。

  她心慌意亂地在市集內左閃右衝。「阿斯,阿斯。」她求救地喊著他的名字。

  前方有人正在燒枯葉,火勢不大,卻剛好擋著她的去路,她只好跨過火堆,拚命向前跑。

  「有人跨過火堆,有人犯火忌啊,大家快來啊!」

  恪純一聽,又冒了一頭冷汗。

  天,她又犯了什麼忌?他們蒙古人怎麼那麼多禁忌啊?!

  市集頓時人人哄鬧,幾個人一起捉住了恪純。

  「這女的犯了火忌和蹬門檻忌,我們要好好教訓她。」

  「是。」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恪純愧疚地不斷道歉,內心更不斷祈盼阿斯快點回來救她。「阿斯,你在哪裏?」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6-6-25 00:09: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把她架起來鞭打吧!」

  「不,她哪只腳蹬上門檻、哪只腳跨過火堆,我們就幹脆將它打斷算了。」

  被人用繩索縛住手腳,動彈不得的恪純,坐在地上聽見這些提議,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

  她長這麼大還沒有人對她兇過呢,更何況她不是有意冒犯他們,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們蒙古人有這麼多的禁忌。

  她驚慌地看著四周,發現都看不見阿斯的身影時,大大的漂亮眼睛開始黯淡,心中滿是驚恐,更彌漫著失望。

  阿斯說去買吃的東西,可是都已經過了那麼久,東西也該買完了吧,為什麼就是不見他回來找她?是不是在折返途中知道她出事,就嚇得躲起來,不敢出面幫她了?

  這群人這麼可怕,他不敢出面也是人之常情,可她的心情真是沉到谷底了……

  「恪純!」

  原本頹喪不已的恪純,倏忽抬頭對上了圖察爾的眼眸,鼻子一酸,眼淚就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阿斯……你回來了?」他不是逃走,沒有丟下她一人獨自面對這局面,他終於回來幫助她了。

  「讓開!」圖察爾充滿威嚴的大吼,把周圍的人都給震住了。「馬上給我放開她。」

  他只不過是離開一會兒,怎麼一回來就見她被人綁起,而且還準備「受刑」?

  「這丫頭跨過火堆和踩了門檻,嚴重侵犯了我們,我們要懲罰她。」帶頭的人揚聲如此說道。

  他們蒙古族禁忌很多,例如火忌,由於蒙古族崇拜火,所以不允許在火爐旁烤溼靴子或鞋子,不得跨越爐灶或腳蹬爐灶,不得在爐灶上摔東西、扔臟物,甚至也不能做出用刀子挑火、將刀子插入火中,或用刀子從鍋中取出熟肉等等的舉動。

  至於忌蹬門檻,出入蒙古包時,絕不許踩蹬門檻。如果有人誤踏,嚴重的甚至會立即被處死。

  圖察爾大概明白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不允許讓恪純受到一丁點傷害。

  看到她臉色蒼白,眼睛又哭得紅紅腫腫的委屈模樣,他又怎麼捨得丟下她?

  「放了她,她不是蒙古人,自然不懂得我們的規矩,這次就饒了她吧!」他開口試圖勸服眾人。

  「你是什麼人,竟夠膽擋著我們?憑什麼我們要聽你的話?」雖然他們都震懾於他剛才的氣勢,可這年輕人畢竟什麼都不是,他們為什麼要聽他的?

  圖察爾隱約感覺到額頭上的青筋,正突突地往上冒。

  對了,他們根本不曉得他就是科爾沁部的汗王。就算是一般科爾沁部的平民都未必認得他的模樣,更何況這裏還有漠南蒙古的其他部落,例如巴林部和土默特等部的人,當然更不可能見過他。

  「我是圖察爾,我命令你們立刻放開她。」他毫無掩飾的當眾宣布,再拿出代表汗王身分的刀套,驗明正身。

  他也不想在平民面前隨便動用身分權威,可是事到如今,假若他還不表露自己的身分,事情似乎會沒完沒了,恪純也不會好過的。

  恪純聽了,酸痛的身子瞬時一僵,詫異得小口微張,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他說他……就是圖察爾親王?怎麼可能,他不是叫阿斯嗎?

  可是若將她心中的種種疑問和眼前的情況組合起來,他絕不可能冒名頂替他人身分,那麼……他就是貨真價實的圖察爾親王——她被指婚的丈夫羅!

  可是,他如果是親王,為什麼還要隱瞞她那麼久,害她每次跟他見面時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和愧疚感?

  「是圖察爾汗王,是親王來到我們這裏了啊!」大家都驚慌起來,馬上對他下跪行禮。

  這男人眉宇間英氣顯現,分明一副天生的王者姿態,而且又能拿出信物,這證明他的確就是名震四方的圖察爾親王,其他平民小輩,又怎敢再無禮?

  「王爺,恕小民大膽多問,這女人是您的什麼人?」先前追趕恪純的珠寶商人大膽發問,旁人的目光更偷偷地在恪純身上打轉。

  仍處於震驚中的恪純,聽見這句問話,不禁倒抽一口氣,心裏既期待又不安。

  他會如何介紹她?滿清格格?蒙古王妃?還是——

  「她是我喜歡的女人。」圖察爾沒有多猶疑,便直接道出這樣的回答,還故意回頭向呆呆發楞的恪純掃視一眼。

  眾人一聽,議論聲立時四起。

  任誰都知道圖察爾即將迎娶滿清皇帝賜來的格格,現在他竟然說有另一個喜歡的姑娘?

  其實以圖察爾汗王的身分,三妻四妾,甚至有更多侍妾服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可畢竟對方是滿清格格,又還沒過門,如果他這麼招搖的聲明自己傾心其他女子的話,未免太不給滿清格格面子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私語和討論,讓恪純躲也躲不得,惱也惱不成,當下只能羞死人。

  這個阿斯,不、圖察爾,竟在那麼多人面前說喜歡她?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他會不會太過火了?

  她從沒想過一個大男人,會這樣隨隨便便地在大庭廣眾下說「喜歡」兩字,至少這十八年來她所見過的男性當中,沒有一個會願意這麼做。

  「恪純,沒事了,不要怕。」圖察爾沒讓其他人代勞,親自解開恪純手腳的繩索,扶她起來。

  恪純別過臉,緊緊地咬著下唇,默默不發一語。

  一旁眾人沒有置喙的餘地,只能眼睜睜瞧著威武的圖察爾和美麗的恪純離去的背影。

  在所有人的圍觀下,兩人上了馬車,直往營區而去。

  車上一片沉寂,圖察爾和恪純兩人部不說話,她靜默地看著車窗外的景物,就這樣一句話都不說的呆坐著。

  圖察爾心底明白,她很介意他隱瞞自己的真正身分。

  可是,如果她真的喜歡他,那他的身分權位對她來說,更該是錦上添花的事。既然知道了,就應該幹脆接受,而不是一直給他臉色看。

  「你剛才說的話,全都是真的嗎?」恪純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出心底的疑惑。

  「你是說哪一方面?」圖察爾神色凜然地注視她。

  她楊起美眸直現著他。「沒事了。」她不再多言,又回頭望向窗外。

  「恪純,我們好好談談……」他仔細看著她的臉,神色更為深沉。「你的臉怎麼了?」竟出現一道小小的紅痕?!

  「不礙事的,可能是我剛剛跌倒時不小心被沙石弄到的吧?」恪純躲開他伸出的手,客氣地道謝說:「謝謝你幫我解圍,圖察爾親王。」

  不知道為什麼,她似乎無法再把他當作普通男人看待。他們之間的關係,只要加入了身分和立場,就變得不再是男女間單純的互相吸引和追逐。

  而且他騙了她,連最基本的互相坦誠他也辦不到,她還能把真心完全交付嗎?

  「我們非要這樣說話不可嗎?」恪純的疏離令圖察爾壓抑不了怒氣,一手將她的下巴托起,讓她的臉龐更靠近自己。

  「你還想要我用什麼態度?既然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我自然要以禮相待,難道不對嗎?」一向溫順的恪純,此刻因為他的刻意隱瞞而感到氣憤。

  「對、對極了,不過你好像忘掉一件事:我將會是你的丈夫,是你一輩子都要守著的男人,疏離我難道就是對的嗎?」圖察爾略帶調侃的話在她耳邊驀然響起。

  「是你騙我在先。」她怨懟地瞥他一眼。

  「你這女人。」根本不懂他的苦心。「你所喜歡的男人跟要嫁的丈夫是同一個人,難道你不該高興嗎?」

  「你、你強辭奪理。」在他不知是忿然還是激切的目光凝望下,她的思緒開始淩亂,腦海裏一片渾沌迷茫。「你……你想做什麼?趕快放開我。」

  由於緊張,她先前都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直至此刻,她才發現他們的姿勢有多曖昧,她幾乎是躺在他懷裏,甚至連他的唇瓣都熱呼呼地貼在她鬢邊。

  「你問我在大夥面前說的話是不是真的,那我告訴你,沒半句虛假。」他用著快讓人揪起心來的嗓音說道:「除了我的名字已變,我對你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全都是真心真意的。」

  恪純的心跳漏了好幾拍——她能相信他嗎?

  圖察爾突然吻上她的紅唇,吻得那樣深,彷佛要將她揉入他體內。

  她推拒抱著自己的男人,但力氣不如他,不得不慢慢放棄。

  「恪純,當我的妻子,用女人喜歡男人的心來嫁給我。」

  這就是他在重遇她的那一刻重新燃起的企圖。無論他是以蒙古親王的身分,還是純粹男人的身分,他生平第一次對女人的獵捕行動,也必須成功。



  皎潔月光輕輕的灑到草原上,帶著些朦朧的夢幻,也有夜晚的淒涼。

  恪純悠悠地看著天上的一輪皓月,忽然間感到無比空虛,不禁輕嘆了口氣。

  明知道圖察爾就在附近,卻整整兩天沒有見到他的身影,那種煎熬勝過一切。

  莫非她上次對他的指責,使他這大男人生氣了,已經不想理會她了?可是他不是說喜歡她嗎,還狠狠地在馬車上吻了她,難道這全都是他玩玩而已?

  表面上,她埋怨他欺騙了自己的「信任和感情」,實則在心裏,她更害怕自己不受控制地想起他,想他的每一次關懷、想他的每一次親吻——那讓她變得不像自己了。

  「格格,你在嘆什麼氣?」走進帳篷的翠翠,見主子望著天窗嘆氣,和外面的熱鬧氣氛形成強烈對比。「外面有蒙古的那達慕晚會,格格之前不是想去看看嗎?為什麼要留在帳篷內悶著嘆氣?」

  「那達慕」是蒙古傳統的節日,內容有摔角、賽馬、射箭、舞蹈表演等等,是蒙古人民喜愛的盛會。翠翠原本對蒙古的生活也不太熱絡的,可看見外面的歡樂和熱鬧情景,她也蠢蠢欲動了。

  「又沒人邀我出席,我去不太好。」說完,恪純又低頭喟嘆一聲。

  其實是她心情憂鬱,哪裏都不想去,又怕不小心碰見圖察爾,徒增尷尬。

  「誰說沒有?親王就是人啊!」翠翠向恪純展示手上的精美袍子,羨慕地說:「看,親王體貼地差人送來一套蒙古衣裳和飾物,說是要讓你穿著出席今晚的晚會呢!」

  自從那天,她看見親王從馬車上憐惜地抱格格下車的一幕,連她這個當丫鬟的都知道,出徵回來的親王已經和格格相識,而且被格格深深吸引了。讓她不明就裏的是,為什麼格格回來後就變得鬱鬱寡歡,親王又不再來探視,他們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不過今天那位從親王帳篷過來的婢女,說奉親王之命,要把這件精美的蒙古袍子送給格格,好參加今日的那達慕晚會,這不就說明了親王對格格的重視嗎?

  「是他……送給我的?」恪純臉上滿是詫異和喜悅,輕輕撫著袍子領口的綢緞花邊,和蒙古靴上做工精細考究的精美圖紋,這全都是她在市集上看到且愛不釋手的樣式啊!

  這麼具有蒙古特色的打扮,她早就想試試看了,而圖察爾竟幫她一一準備好,還清楚記得她的喜好?

  「當然啊,不然這裏還有誰能吩咐下人準備這麼上等的衣服?」翠翠兀自叨叨絮絮地念著。「格格,我得好好幫你打扮一番,否即趕不及參加晚會,辜負了親王的一番美意,恐怕他會很失望呢!」

  「我、我只是想穿去湊湊熱鬧,才不是要穿給他看呢!」恪純口是心非地搖著頭,但眉尾高高挑起,唇角也向上彎成愉快的弧度。

  她很快就能見到圖察爾了吧?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不快能否消除呢?



  蒙古族的舞蹈節奏歡快,動作剛勁有力,充分表現出蒙古族人民熱情奔放的豪爽氣魄。

  恪純吸著草原新鮮的空氣,看著遠處的孩童嬉笑,還有一堆能歌善舞的年輕男女在火前跳起蒙古舞蹈,原本感到無比新奇和興奮,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開始覺得無聊起來。

  由於身分有別,翠翠不便陪她同坐;娜仁身為公主,似乎已「與民同樂」,幾乎忘了她的存在,至於圖察爾,更是連人影都沒見著。

  蒙古族的飲食非常講究,品種多樣——炒米、奶茶以及奶油、奶皮、乳酪和酸奶子等都是頗具特色的食物,當然還有各式羊牛菜式和味道醇香的馬奶酒。

  可是恪純沒有任何食欲,自顧自撥弄著盤中食物。

  唉,她一個人坐在遠遠的這端,而四周女人的目光都帶著敵意,仇視她這個來自大清的女子,她又如何能開懷下咽?

  「我看王爺會娶那個滿清女人,只是想透過聯姻關係把科爾沁部的名望更為提升吧?」席間,忽然有女人帶起有關圖察爾的話題。

  「王爺是多少蒙古兒女心目中的典範啊,能夠被挑選成為他的妃子,這位滿清格格想必也有過人之處。」

  幾雙眼睛又飄到恪純身上,她只能裝作沒留意她們的對話。

  圖察爾是蒙古女人心目中的英雄、是驍勇善戰的將才、是英俊體貼的漢子,這些她完全了解;不單單是蒙古女人,相信他也能讓全天下的女人為之瘋狂,包括她在內,她也明白。但因為妒忌她而說這些話給她聽……拜托,她也是有耳有眼有感覺的好嗎?

  這時,晚會開始進入最高潮,有些長老出面用古老的蒙語朗誦了一段祝辭,恪純聽不進耳內,正想乘機溜走時,一陣拍手和歡呼聲便如雷般的響起。

  恪純定神一看,原來是自己整夜都在人群裏搜尋的圖察爾。

  他穿著繡金線的蒙古白袍,帽子和腰帶都鑲了代表權威的寶石,俊美的臉孔泛著淡淡微笑,恍若天神來臨,輕易就成為全場的焦點所在。

  恪純怔怔地看著久違的圖察爾,心底的那股悸動,比起她和他初相識時更為強烈。

  圖察爾昂首挺胸,氣派尊貴,所到之處,眾人都連忙向兩側爬開,彷佛他分水而行。他走到正中間,用汗王的身分跟長老朗誦了幾句辭之後,琴鼓便開始奏起曲來。

  他斜睨與眾家女眷坐在不遠處的恪純,與她四目相接時,更讓他驚傃不已。

  蒙古袍比較緊身,以顯示女子身材的曲線和健美,她一身由他準備的鮮亮蒙古服飾,看來真的非常適合她,也把她襯托得更為可人甜美,別具一番風情,讓人不禁想入非非。

  再看她那雙嫩白有如青蔥的玉手,不點而朱的櫻唇、細膩雪白的肌膚,活脫脫的一個美人胚子,令男人心猿意馬、女人自愧不如。

  這就是他渴慕已久的妃子,一個伴他一輩子的女人。

  恪純不知道圖察爾在想些什麼,正疑惑著他會不會走過來時,他竟加入琴鼓手的行列,拿起琴桿上雕有馬頭的蒙古馬頭琴,跟隨輕快的曲子彈出低沉而又悠揚的旋律。

  接著,他厚醇的嗓子,悠揚嘹亮地唱起短調歌謠來——

  藍藍的天空上飄著白雲,白雲的下面蓋著雪白的羊群;帶著線草的芳香,帶著清泉的歡笑,乳香飄飄;雄鷹飛過海洋,越過高山,無論飛到哪裏,總忘不了那故鄉草原。

  鹿花背的白馬,你輕輕地嘶叫我就知道了,我心上的人兒,你輕輕地一笑我就知道了;青翠的松樹是那太陽的光揮,性情溫柔的姑娘喲,是哥郎兒心中的光彩;美麗的蘆葦蕩搖招引歸雁的心,遠方的情人,你奪走了我的心……

  恪純對會唱歌、會彈琴,在所有人當中最是意氣風發的圖察爾,內心不禁一陣怦然,喜悅中摻雜著羞澀之情。

  「王爺他有多少年沒親自在晚會彈琴高歌了?」

  「這是什麼意思啊?他在對誰唱這首求愛之歌?」

  在場的女性們聽見圖察爾的歌聲,大為震驚,隨即以充滿了強烈的嫉妒或羨慕眼神,紛紛望向恪純。

  雖然她們早就用眼神「教訓」了她,但此刻的恪純對外界全然沒有感覺,眼中只有圖察爾一人。

  還以為圖察爾一直對地上次的不馴而生氣,沒想到他居然注視著地唱歌,尤其歌謠都是求愛的內容。只要他的目光一停留在她身上,她的心便無法扼止地為他震撼,總覺得他是想藉著歌聲,表達些最原始的情感……

  這一刻,她真想讓時間就這樣停留。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6-6-25 00:10:2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圖察爾唱完一曲後,一些男女又開始隨著輕快的旋律跳起舞來,整個晚會到了最熱鬧高潮的時候。

  當眾人的注意力被拉開,圖察爾來到格純跟前,凝視著她,神情復雜。

  「恪純。」他慵懶而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際響起。

  「參見親王。」身邊的人恭敬地行禮。

  「不必多禮,你們自便吧!」圖察爾一揮手,示意她們回避。

  女眷們紛紛怒瞪恪純一眼後,隨即轉過身離開,留下一對面面相覷的男女。

  「你來找我,有事?」恪純坐得端正,模樣有點不自然。

  他直接坐到她身邊。「來看看你,吃過東西了嗎?」

  「我今天有點不適,羊奶和乳制品的食物我也不能碰,所以只吃了幾口。」她苦惱地掃視一下擺在面前的盛大羊宴。

  「怎麼?只吃了幾口?」他擔心她會餓壞。「那你想吃什麼,我叫廚子替你做些合口味的晚餐。」

  「不用,真的不用,我胃口小,已經飽了。」恪純頓了頓,唇瓣微啟,喃喃地繼續說:「我還以為,我們以後都會相見如『冰 了。」

  圖察爾英氣勃勃的臉龐變得僵硬起來。聰明如他,自然明白她在指上回兩人不歡而散的事。

  「我不容許有那樣的事發生。」他眉心微蹙。

  「假如你一開始就對我表明你真正的身分,那我們或許可以避免嫌隙發生。」她迎著他的目光,咬了咬牙,幽然嘆道。

  「親王這個頭啣,在我們相識時己不存在,我不想讓它成為我們相處的阻礙。我只在乎你對我的真正想法和感受。」

  他也不想讓恪純對他有所厭惡。當天他的真實身分被她發現後,她對他的冷淡和指責,對他來說有多沉重。

  送她回帳後,他拚命地馳騁駿馬,讓急速的風吹拂在臉上,讓速度的快感充塞在心底,暫時忘卻惱人的問題。

  他真的想過要放棄這場追逐。這場政治聯姻,蒙古和大清站在相等的立場,他並不需要哈腰討好代表大清的人,亦根本可以不用涉及感情,只求兩人象徵式的結合,那就成了美事。

  他刻意忽略恪純,曾以為不見面就能停止內心狂野的渴望,也曾試圖藉其他女子的撫慰,甩開對她惱人的牽掛,可他每天在辦完公事後,她的身影便會再次浮現在他腦海裏。

  她的美麗模樣、她的善良率真,依然熾熱地燃燒在他的心底,無法散去。

  直到現在,他甚至宛如中了邪,當眾對她唱起蒙古情歌,只想讓她明白他的心意,讓他再度樓她入懷。

  不行,他絕不能放手。

  「你在乎我?」恪純的眼中間著異樣的光彩。

  「當然。」不然他做那麼多討好之事是為了什麼?

  望進那雙固執的清澈雙瞳中,看到這樣的眼神,恪純之前對他的不滿均隨風而逝了。

  她連自己為何要介意他對她隱瞞身分,也感到很莫名其妙。好吧,就讓之前兩人的不快煙消雲散吧,眼前他對她的好,才是她要緊緊把握住的。

  「圖察爾,謝謝你送給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半晌後,圖察爾才深吸一口氣,漆黑的眼瞳中盡是溫柔。

  「你好美,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姑娘,這衣服讓我深深感覺到,你真的快要屬於蒙古、屬於我了。」

  「你、你又在亂說了。」她的小臉漲得通紅。

  聽他這麼說,害她覺得身上的衣服似乎有了生命,變成為一股代替他侵佔她身心的力量。

  「蒙古雖然臣服於大清國,但事實上蒙古並不屬於大清管轄,兩國向來平等共處、井水不犯河水。即使你貴為大清格格,今日遠嫁到蒙古,對於蒙古人來說,你只是一名異族女子,他們並不認為你是皇朝的貴族。」

  「我知道,可那跟現在有什麼關係?」

  「在蒙古大漢,漂亮的女人都很危險,尤其是沒有男人庇護的女人。」圖察爾充滿磁性的嗓音呢喃著,誘惑似地對她說:「所以,我非要盡快娶你不可,否則怕以後你被其他男人奪走,或受他人欺負。」

  「什麼?」

  他沒有給她多餘的思考餘地,驟然捧起她的小臉,直接將唇瓣疊上她驚訝微啟的小嘴。

  「嫁給我。」他在她的唇上留戀片刻,微喘的氣息洩露出他也處於同樣的情潮中。

  「我是皇上指婚給你的王妃,自然要嫁。」

  「恪純,我要你說真心願意嫁給我,不是因為聖旨。」

  恪純在他懷裏抬頭,凝視著圖察爾有如星辰般的眼,一瞬間,她肯定了自己的心。

  「圖察爾,我願意嫁給你。」她的聲音因感動而沙嗄起來,低聲說著自己的心意。

  這終究不是被逼成就的婚姻,她不是犧牲品。

  額娘、宣慶哥哥,她……也能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幸福嗎?


  恪純來到蒙古已好長一段時間,一直以為沒有人好好的籌備婚禮,但原來圖察爾早就命人準備了,所以只要一決定婚期,就能馬上舉行盛大的滿蒙婚宴。

  婚禮當天傍晚,恪純在一眾丫鬟和嬤嬤的打點下,換上一身簇新的大紅蒙古嫁衣,腰扎寬闊的綠綢帶,腳上的繡鞋也除去,改蹬長筒馬靴,活脫脫是一個蒙古新娘的打扮。

  面若芙蓉、膚如凝脂、眸似秋水,今晚新嫁娘俏麗的模樣更是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恪純坐在大帳內,捏緊了帕子,緊張得滿手冷汗,身子僵硬得無法動彈。

  雖然因為在蒙古境內,婚裏少了繁復的迎娶禮俗,但她畢竟是第一次經歷蒙古式的婚禮,又沒有爹娘、朋友陪在身邊,她總覺得緊張不安。

  「格格……不,王妃,不要緊張,王爺馬上就到了,我們會照應你的。」

  「我不用蓋紅頭巾嗎?」她能這樣望著四周看嗎?

  「蒙古的婚俗跟中原不同,新娘是不用蓋紅頭巾的。」嬤嬤靠了過來。「王妃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沒有了。」她還能吩咐什麼,現在整個腦子都亂哄哄的,老是擔心自己會不會在婚禮上出醜。

  蒙古族的婚禮向來熱鬧非凡,現在是親王的婚禮,自然有更多人圍觀。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陣哄笑聲,嬤嬤知道,是新郎官到了。

  「來了來了。」姑娘們都無比興奮的道。

  「那快點帶王妃出去啊!」陪嫁過來的丫鬟都比恪純更急著出去迎接新郎。

  她們大夥千山萬水,跟著格格來到蒙古,等的就是這一刻的來臨,假如婚禮一切順利,那她們這些下人也總算是盡忠職守了。

  「還不行,要等新郎來求新娘讓他進門才行。」一班經驗豐富的蒙古嬤嬤笑著阻止坐不住的小姑娘,然後向外揚聲問:「成吉思汗傳下來的婚禮,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候。新郎啊,你可知道迎娶你最神聖美麗的新娘子,要如何向我們在遼闊的草原和青空宣示嗎?」

  過沒多久,圖察爾便以他那獨特的嗓音,在門口高聲唱了起來——

  感謝上天把美麗的姑娘許給了我;親愛的姑娘喲,請體察我內心的隱情,與我騎上雪白的駿馬並肩馳騁,踐守前約同返我家吧,願我們同甘共苦永遠和睦;親愛的姑娘喲,請接受我熾烈的愛情,踐守前約同返我家吧,願我們白頭到老永不分離——

  他的歌聲嘹亮,帳內的恪純則咬著唇,感動得眼泛淚光。

  「哎喲,王妃,不能哭,不能哭啊!結婚是多麼高興的事,怎能哭喪著臉去迎接親王呢?」嬤嬤吃驚地提醒恪純,身邊的丫鬟亦趕快去整理她的粧容。

  「我不是傷心,我是……太感動。」她破涕而笑,要婦人們不要替她擔心。

  全天下最珍重她的人,將會是她的丈夫吧?她比多少女人來得更幸運啊!

  待圖察爾唱完後,便往氈包門口走近一步說:「我要接回我的新娘子了,請開門。」

  一聽到他的話,大家便下意識的往前走去,蒙古嬤嬤笑嘻嘻地挽住了恪純的胳膊,將她帶到門口。兩名丫鬟將氈包的門簾高高撩起,一道紅色健碩的高大人影朗笑著跨門而入。

  圖察爾紅緞結冠、身著長袍,頭戴圓頂紅纓帽,腰扎黃金寬帶,垂掛一柄金色彎刀,腳蹬高筒皮靴,腰間松垮垮地係了一根象徵幸運聖潔的白色哈達。

  「王爺,恭喜您大婚,祝您與王妃百年好合,永結同心。」嬤嬤把恪純的手交到圖察爾的手上。

  圖察爾面露喜色,眼瞳炯炯有神,目不轉睛地看著嬌美無比的恪純,緊緊握住她的小手。

  「恪純,我終於娶到你了。」身為男人的自豪感使他更加志氣昂揚。「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不會讓你後悔的。」

  恪純嘴角微勾,肌膚染上淡淡的紅暈,還來不及點頭回應圖察爾,就被眾人簇擁外出,繼續進行婚禮的儀式。

  帳外等待的人群,見到他們一起出來時,一陣狂呼聲忽而響起。

  他們從兩堆旺火之間雙雙穿過,接受火的洗禮,然後拜佛祭灶,再拜見圖察爾族中的長輩。

  蒙古的婚禮可說是熱鬧得很,往往要延續個兩、三天。

  草原的婚宴上,大堆的旺火、狂歡的人群,小夥子們高舉銀杯開懷暢飲;姑娘們手彈馬頭琴放聲歌唱跳舞。

  婚宴擺設全羊席招待親朋好友,各種奶食品、糖果應有盡有。圖察爾提銀壺,恪純捧銀碗,向來賓逐一獻哈達、敬喜酒,好不忙碌。

  恪純現在才知道,新娘子不是只能坐在新房裏,獨自默默等待新郎進房來,而是能共同進退,一起分享喜慶的歡樂。

  圖察爾喝酒如喝水,好幾壇烈酒都灌了下去,恪純雖然喝得不多,但酒量淺的她,假如再喝下去就必醉無疑。然而席間的人都不滿足,一直敬酒、騷動。

  「王爺,快讓我們看看你親吻王妃吧!」巴木克走近一對新人,帶頭起哄著。

  就只有今晚,平日嚴守軍紀和規矩的漢子們,才能夠名正言順地逗著他們的主子玩。

  「這、這不太好吧?」恪純紅著臉,結結巴巴的回話。

  「有何不可?」圖察爾朗聲笑著,在將領們面前快速低頭吻了他的新娘。「怎樣,你們滿意了嗎?不許你們再鬧我們了。」

  歡呼聲再起,大家也不再鬧新人了,接下來很多人開始圍著火堆跳舞,繼續狂歡。

  圖察爾低笑著,目光灼熱地望著害羞垂頭的恪純,然後抱起她,邁進了他的親王大帳。

  恪純還是第一次踏進他的大帳篷,果然比她的還要大上幾倍,要不是看不見任何瓦片梁木,她應該不會相信這是一個帳篷吧?

  帳篷裏,地面上鋪著色彩鮮傃的毯子,一對大紅喜燭燃燒正旺,幾張羊毛坐墊置於爐火遠處,內外帳室用繪在羊皮上的龍騰壁畫作分隔,耀眼奪目的夜明珠則取代燭火照亮四處。

  圖察爾沒有馬上放下恪純,而是直接邁向內帳正中、那鋪著精美羊毛織毯的軟褥子,讓她舒適地坐在柔軟的褥子上。

  「幸好我趕快在他們面前親你,不然我們無法順利回來度過洞房花燭夜。」圖察爾的胸脯微微顫動,笑聲在她耳邊回蕩。

  恪純的粉臉頓時泛成桃紅色,不自覺地沉淪在他醉人的氣息中。

  「圖察爾,跟我成親,你開心嗎?」她望進他深邃的眸中,那烏黑的眸子裏有些朦朧,也有些魅惑,放射出異樣的光芒。

  「我沒想到我的新娘子會問這個笨問題。」他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將她拉進懷裏順勢再倒向床鋪。他張開有力的雙臂圈住她肩膀,讓她動彈不得。

  恪純眼睛往上一瞧,剛好對到他含笑的眼眸,以及微微上揚的嘴角。

  「全蒙古的人都明白我的喜悅,怎麼你還在胡思亂想,對我有所懷疑?恪純,我懷疑你有心病。」

  「你在說什麼無聊東西?」臉上噴拂著圖察爾呼出的灼熱氣息,恪純全身掠過一陣痙攣。

  他也不是急著想知道答案,只覺得眼神含媚的她,愈看愈覺得秀色可餐。

  「你自始至終都不相信我的心,是不是?是不是有哪個滿清男人傷過你的心,害你不敢放開心胸,相信自己有令人愉快的能力?」

  當他溫暖的指順著她的發,輕輕滑入她頸背的瞬間,她的手忽然如籐蔓般纏上他寬闊的肩,將頭埋在他起伏的胸膛。

  「我阿瑪、皇上,其他把娶妾不當作一回事的公卿,都令我沒料到自己的丈夫會待我至此。」她瞠大了眼,眸底卻不再有往日淡淡的認命和無奈迷茫,餘下的全是不可思議的喜悅。

  她的父親、她的國君,都只視她為獲得利益的工具。而且即使她和宣慶哥哥成了親,他也不一定會用像圖察爾這般的熱情,去待她這個猶如妹子的妻子吧?

  他頓了一下,隨即低頭攫取她抖顫的櫻唇。

  「嫁給我,絕不會委屈你。你的人、你的心,就放心地交托給我,我會使你的心病好起來。」他突然如此說道。

  「你不會是喝醉了才這麼說吧?」他不容置疑的口吻、幽邃深沉的瞳眸,一瞬間竟使她有片刻的恍惚。「還是我醉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加深唇舌的掠奪。

  他們的身體是如此契合,兩人之間一點距離也沒有,她猶如為他而生。

  纖巧如她,比一般蒙古女子更為柔弱,他必須把自己的沉穩和堅強的意志借給她才行。

  「醉不醉都好,我只想讓你知道,以後你的生命裏都有我存在。」

  剎那間,因為他的話,恪純心裏升起一股暖暖的、酸酸的情懷,情感在這一刻竟像是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眼淚奪眶而出,她環抱住他的肩背。

  「還有,今晚是我倆的洞房花燭夜,不準你哭泣,或想其他人的事情。」

  「圖察爾……」她醉眼迷蒙的對著他笑。「我愛你。」

  他突然笑了,用一種異常低柔的語氣在她耳邊說:「從今以後,你是我唯一的妻……」

  不再壓抑激狂的渴望,她的心跳和他的喘息,逐漸模糊成一片迷亂的激越;他點燃的火焰,狂野得可以燒盡所有——身體、靈魂以及一切一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6-6-25 00:11:2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大婚後,恪純正式搬進圖察爾的親王帳內,過著被科爾沁部人民稱之為「天作之合」的婚姻生活。

  接下來的日子,恪純才體驗到遠嫁蒙古,是怎麼一回事。

  大清自開國以來,實在有數不清的格格公主嫁給蒙古貴族,她們的身分高貴,嫁的也是有權位的大人物,生活理該舒適無憂、奴僕成群,但其實京城裏的人家,並沒有多少人真心願意把養得好好的閨女嫁到蒙古去。

  除了不捨之情,恪純終於明白個中原因——

  在蒙古族的家庭裏,一般都由婦女當家,而勤勞質樸更是蒙古族婦女的高尚美德。要當個稱職的妻子,一般要早起晚睡、終日操勞,更要對公婆孝順、對丈夫賢慧、對兒女慈愛。

  這些道理,她都從每天對自己「循循善誘」、督促她成為優秀王妃的蒙古嬤嬤們口中聽得一清二楚,也記在心裏。

  「王妃不是本族人,或許不知道蒙古婦女日常的生活,從遷徙時將帳幕裝車和卸車、擠牛奶、煉制奶油、縫制皮毛、鞋、短襪和長袍等全都是自己親手做的,其他婦人也都是一樣。」

  「可王妃不是普通女子,她是身分嬌貴的格格,現在是尊貴的王妃啊!」身為恪純的貼身婢女,翠翠自然要維護主子。

  假如主子被人故意貶低、欺負,那她們做下人的也會跟著受罪啊!

  「我們當然知道王妃的身分高貴,可是她既然嫁給我們王爺,就該入鄉隨俗。那種粗活當然不能讓王妃碰,但王妃最少要明白我們的精神啊!」

  「嬤嬤,請放心,我會努力學習的。」恪純適時發言,誠心表達自己的意願。

  有事忙忙也好,否則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跟從前她在京城時差不多的話,實在會悶得發瘋。

  「王妃,別怪嬤嬤多嘴,我們可說是看著王爺長大的,雖然女人們對王爺很迷戀,卻從未有任何一個女子讓他放在心上,但他卻如此喜愛你,可見他對你真的是特別有情,你可要好好把握。」

  任誰也看得出王爺對王妃的寵愛,成親以後他們更恩愛得羨煞旁人,所有蒙古女子也在嫉妒王妃的幸運,假如王妃不好好努力令自己更優秀,怎對得起王爺、怎麼令其他人心悅誠服,承認她是個配得起王爺的女人?

  「為了能融入圖察爾的生活,我不怕吃苦,不怕學習新事物,以後還請你們多多指點呢!」聽見別人提起圖察爾對她的好,恪純心中暗喜,笑著沏茶。

  身為女人,誰不希望被心愛的男人呵護備至,享受被寵愛和重視的感覺?正因為她愛圖察爾,因此她希望用不同的方式去得到他更多注意,回應他對自己的好。

  「誰讓我的王妃吃苦了?」

  有人從後面一把將恪純納入懷中,嚇得她尖叫了一聲,待她看清楚,才發現是圖察爾。

  他總是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出現,笑著用力的抱住她,如同抱著最寵愛的小貓。

  「王爺福安,我們先告退了。」帳內的僕人們見此情景,在行禮後馬上退出帳去,留下他們兩人獨處。

  「圖察爾,今天這麼早就回來啊!」恪純笑咪咪地迎視他。

  婚後她便發現,圖察爾其實很忙,有時他要帶著騎兵巡視,有時進到書房裏半天也不出來,也不讓她去打擾,不知在忙些什麼。

  之前他還常常陪她去玩,那豈不是花了他很多心力?每次想到這點,恪純就無法埋怨他時常不陪在她身邊了。

  「只要沒什麼特別的事,我便回來多陪你。」圖察爾神採飛揚的道,面容也益發俊美。

  成婚近兩個多月,抱得美人歸後,他更專心於公事上,今天還是巴木克提醒,他才發現自己冷落了嬌妻,以後得多注意一些才是。

  他坐在大廳裏休息,她則端上熱姜茶,一杯下肚喝得他渾身暖洋洋,說不出的舒爽。

  看著丈夫品嘗自己送上的茶、那樣一臉滿足的表情,恪純就覺得一切辛勤都是值得的,難怪這裏的婦女們都甘心情願地為家庭做牛做馬。

  「你還習慣蒙古的生活嗎?」他開始跟她閒話家常起來。

  「還好吧!」她偏著頭沉思。「到底不是生長的地方,難免有些不適應,但是大家對我挺好的。」

  圖察爾看恪純露出淺淺笑容,眼角微微上彎成新月般的形狀,僅僅這樣的笑容已足夠教人感到驚傃。

  她美麗嫵媚,又帶著點開朗與頑皮,讓人恨不能將之綁在身邊,但又不得不放她自由來去,任由她做喜歡的事,永遠保有此刻的微笑,不會因為規矩而受局限。

  「恪純,中原的茶清香淡雅,蒙古的茶濃鬱醇厚,各有優點,我都喜歡。你不一定要完全跟從蒙古的生活,保持你原來的習慣也挺好的。」圖察爾淡淡地對她說道。

  「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恪純怔住,但仍笑著說:「其實嬤嬤們說得對,我已經不是養在深閨的格格,理該學著如何服侍你。」

  「我娶你回來當妻子,又不是要你當丫鬟。」他輕輕皺眉,終於了解到她這幾個月來到底在忙些什麼,身子都沒有豐盈起來。

  「不行,你是汗王,身為科爾沁部的旗主,有多少人的眼睛在盯著你啊,我才不要讓你丟臉。」她緊緊摟住他,要他安心。「我會量力而為,不會讓自己吃苦頭的,你放心。」

  這究竟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她說不清楚,可是正如每個被他緊擁而眠的夜,呼吸著他的氣息時,她心底就會發出一絲絲幸福甜蜜,為了他,什麼都甘願。

  「不如……你做別的事情,讓我有面子一下,好不好?」圖察爾擁著她,腦裏動起這個念頭。

  雖然他的笑意染滿雙眸,但表情看起來卻是無比認真、嚴肅。

  「什麼事?」她興奮地跳起來望著他。「你是指近日舉行的騎馬競賽嗎?我告訴你,我的騎術有進步哦,參加的話說不定能勝出呢,到時一定能讓你很風光。」

  「不,我是指……你快點為我生個小娃兒吧!」他笑吟吟地撫上她小腹。「新婚第一年就有喜,是名符其實的雙喜臨門,我們一定會很有面子,才不用讓你去學什麼辛勤持家的粗活兒。」

  「圖察爾,你好壞哦!」恪純沒料到他有這個念頭,霎時羞得滿臉通紅,但心念一轉,她眉角半勾,瞄著他疑惑地問道:「那麼快替你生小娃兒……真的會讓你有面子?」

  「哈哈哈,恪純,你真的是我的寶!」她的反應惹得他開懷大笑,馬上樓著她進內房去。「來,我們快去生娃娃……」



  長期生活在較原始、不穩定和動蕩的生活環境中,蒙古人民鍛煉出彪悍、勇猛的民族風氣。騎馬、射箭、摔角成為他們平常的愛好與生活項目之一,因此草原上其實並不荒涼,反而人氣鼎沸。

  當大家都在競技場上湊熱鬧時,感到有點疲累的恪純,先自行回帳裏去躺著休息。

  她邊走邊頹然地想——真是的,才在烈陽下站那麼一點點時間,她就體力不濟了,那麼弱的身子,如何能趕快替圖察爾懷個小孩?

  甫來到親王帳篷外,恪純便看見一個身懷六甲的陌生婦人,正站在門口四處張望,好像在找誰。

  「請問你是……」恪純趨前好奇地問道。

  「我是巴木克的妻子,名叫塔真。你就是王爺新娶進門的王妃?」孕婦看著恪純,眼神不斷起伏波動。

  「是,我叫恪純。」恪純微笑點頭。「我來蒙古快半年了,卻從沒見過你,剛才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見諒。你老是站著也不行,不如快跟我進去坐一下吧!」

  恪純對眼前的孕婦真誠相待,更親手扶她進入帳內。巴木克是圖察爾的得力手下,他的妻子自然也該是她和圖察爾的朋友。

  「我原本是王爺的侍婢,半年前和巴木克成親後,便隨著他回我原籍的厄魯特部省親兩個月,後來我懷孕了,巴木克便讓我留在厄魯特部安胎,等狀況好一點後才讓我回來這裏。」塔真淡淡地說道。

  昨天她一回來,便聽見圖察爾已跟滿清格格成親的消息,著實大吃一驚。今天趁著騎馬競賽、大夥兒都在忙碌的時候,便忍不住來會會這個新王妃。

  「那你可要好好休息才行,別四處亂走了。」恪純關心地扶塔真坐下,目光不經意地望著塔真那已懷了四個月身孕的肚子。

  塔真亦細細地打量恪純,她越覺得恪純國色天香,心裏就越是妒忌憤恨。

  之前圖察爾還不是親王時,就已經有不少因政治關係而納進府的女人,只是他很少去「光顧」而已。她見過幾個,外貌實在不怎麼樣,他也沒有特別喜愛誰,實在讓人嫉妒不起來。

  可是聽巴木克說,圖察爾對恪純呵護備至,疼愛非常;她這一見,更覺得美麗大方的恪純很礙眼。

  為何是這個女人得到圖察爾的關愛,而不是她?

  她心愛的圖察爾大人啊,為什麼要三番兩次的傷她的心?先是將明知對他有傾幕之心的她賜給巴木克為妻,再來就是趁她不在科爾沁部的日子,娶了一個異族女子為妃。

  從小,她的目光就跟著圖察爾打轉,雖然她是其他部族的人,但為了他,她甘心留在科爾沁部當他的婢女。

  從來沒有被女人打動過的圖察爾,她多麼希望長期留在他身邊的自己會是個例外,最後能成為他的女人。

  可是,為什麼他最後卻把她許給巴木克?為什麼要在她回來前娶這個女人?教她怎能不恨啊?

  「為什麼你一直看著我的肚子?」塔真忽然這麼說,嚇得恪純抬起頭。

  「對不起,我只是……」恪純不好意思地滿臉通紅。「我在想什麼時候才能跟你一樣,替夫君懷個小娃兒。」

  塔真聽了臉色一沉——這女人想替圖察爾生小孩?

  不!她不允許,她沒得到手的男人,沒有其他女人能奪走他,更不能幫他生小孩。

  「我想,這大概比較難吧!」確認決心後,塔真立刻進行捍衛行動。「看你們大清女人都長得這麼瘦弱,說不定生不出孩子吧?」說完,她故意挺起自己的大肚子,好似要示威一樣。

  恪純臉色一變,安慰自己似的說:「不會的,只要我多吃東西,身體好一點,一定能夠生孩子的。」

  蒙古女人平均來講是比較健美,她只是嬌弱一點而已,但她一向身體健康,應該不會像塔真說的這樣吧?

  「天真的王妃啊,要生孩子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的事,而且王爺娶你回來,只因為是受到你家皇帝的指婚,是政治婚姻,對你好亦只是因為兩國的友好關係。我出嫁之前是王爺的近身侍婢,王爺的想法就屬我最了解了,說不定王爺還不想跟你生孩子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受到挑釁的恪純忍著即將爆發的怒氣。「我和圖察爾是真心相愛的。」

  「是嗎?我不相信。王妃,我只是實話實說,如果冒犯了你,請念在我們蒙古人向來有話直說,你們中原人入不了耳的份上,別跟我生氣。」塔真一臉無辜,聲音也故意放大,好讓附近其他人都注意到她們。

  「這是有話直說嗎?這根本就是蓄意詆毀。」恪純明白這女人來者不善後,也顧不得其他人正在觀望她們,大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幫我帶她離開這裏。」

  「王妃,請別對我動粗,我可是個有身孕的人啊,求你別傷害我和胎兒啊!」

  塔真大叫著,淚水也掉了下來,看得周遭的人都深感同情和憐憫,還誤會恪純心胸狹小,仗著自己身為王妃欺負失言的懷孕婦女。

  「王妃,請饒了她吧!」

  「對啊,她是巴木克的妻子,又有身孕了,別這樣為難她吧!」

  「我沒有要罰她。」這事本就與其他人無關,她也並沒有做任何舉動,幹嘛每個人都當她故意刁難人似的?

  四周的人都紛紛向恪純求情,這反而令她有口難辯。為什麼大家都幫著這個塔真,明明就是對方先來污蔑她的啊……

  看著尷尬又無辜的恪純,塔真臉上露出陰冷的笑意。

  就算不擇手段,她也要狠狠地扳倒這個礙眼的女人。

  恪純立時倒抽了口氣,看得出來塔真是故意陷害她的,但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一道男聲突然響起。

  「爺,是我。」塔真見到圖察爾,馬上臉色一變,殷切地走到他身邊。「我回來了,正想前來向你請安,但王妃似乎對我有所誤會。」

  「圖察爾,不是這樣的,她……」恪純急著解釋。

  「塔真,你昨天才剛回來,又有孕在身.趕快回去休息吧!」從競技場回來的圖察爾,見到她們鬧得不愉快,雖感到奇怪,仍是輕松地道:「恪純,我們也回去吧!」

  「是,王爺,塔真有空再跟巴木克前來正式覲見您。」

  塔真見圖察爾在眾人面前平息這場吵鬧,明顯維護恪純之意可說是昭然若揭,便不再糾纏下去,收起了敵視目光,做回她柔順的角色,「聽話」地離開了。

  恪純忿忿不平地跟圖察爾回到親王帳內,便滔滔不絕地把剛才跟塔真的對話全都告訴他,可圖察爾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令她更是不快。

  「圖察爾,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有,但我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一個孕婦計較了。」他逕自除去外衣,倒了杯茶潤口。「塔真向來有話直說,不認識她的人都會覺得她難相處。」

  「你是不相信我的感覺了?」

  「是你多心了,而且你也還沒習慣與別人相處。」他平穩的口氣,像是在述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塔真不失為一個能幹忠心的婢女,現在又是巴木克的妻子,你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別讓我們男人為難。」

  正遞給他幹凈衣服的恪純,聽聞此言,雙手不禁微顫,心裏感到酸酸的,連忙吸了吸鼻子。

  「你認為這全都是我一個人在鬧脾氣、端架子?因為她是蒙古人,是你從前的婢女、你兄弟的妻子,就做什麼都是對的?」

  圖察爾幽黑的眼眸啾著恪純,走近她,那張英挺俊美的臉孔在她眼前放大,然後他驀地吻上她溫軟的唇。

  「不是的,我知道你沒有錯就行了,你根本不需要花力氣去在意一個小小的塔真,她沒這麼重要。」

  他大致明白這兩個女人是為了他而鬧得不愉快,但一個是他心愛的妻子,一個是他間接推給別人的舊待婢。

  「她還說我生不出孩子呢……」那個塔真為何偏要在她最在意的事情上挑釁?難道她真的給人這樣嬌弱的感覺嗎?

  「最近有人從中原帶回點東西,都是一些女人喜歡的綾羅綢緞、珍珠瑪瑙,你要不要看看?」他知曉她尚在氣頭上,說再多也沒用,便幹脆轉移話題。

  「我在跟你說別的事情。」她不喜歡他這樣躲避話題。

  「別氣了,你先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東西,不喜歡或嫌不夠的,我再命人去替你打點。」

  恪純不再說話,明白他是不希望她再提及此事,所以想用財寶打發她。

  她開始感到有點傷心,覺得他有所偏袒,顧念兄弟情面多過於妻子的感受。

  難道她在他心裏真的那麼微不足道?難道別人說他不是真心愛她,只是為了兩國關係才對她好,他也不想向她澄清,以安她的心嗎?

  莫非是真有其事?他的內心究竟是怎麼想她的?



  夜裏,親王帳內,恪純身上輕覆著一條絲質薄被,像只慵懶的小貓咪偎在圖察爾胸前。

  「恪純,我有話要跟你說。」圖察爾把玩著她的一縷頭發,像是在逗弄貓兒一樣。

  「什麼事?」感覺他的大手不斷地在她背後遊移撫弄,恪純渾身緊繃,連問話的聲音都有些僵硬。

  「我三天後會出門幾天。」

  「你要出門?路程是近還是遠?」她驚訝抬頭,心裏湧上失落。「為什麼這麼突然?」

  「現在蒙古部落間的形勢不好,再加上近來漠北幹旱特別嚴重,很多部落到處遷移都找不到水,就算我們一直有接濟他們,他們也不見得滿足,直想侵佔我們的領地。」

  「所以你要去打仗?」恪純神色一黯,索性躺下來,仰望天窗外的明月銀光和滿天星鬥。「你們不都是蒙古人嗎,怎麼會互相攻伐?」

  「這個問題,自我小時候就一直搞不懂了。」他輕聲微嘆,想不到連他的娘子也會有同樣的感慨。

  漠西蒙古的親藏勢力,向來視他們這些歸順清廷的漠南貴族為眼中釘,這也是他為何必須得到大清勢力來輔助自己的原因之一。但現在最令他擔憂的,是漠北地區狀況搖擺不定,隨時會被親藏勢力拉攏,假如他們連成一線,對抗漠南各部落,那蒙古必定大亂。

  「所以你要把各地部落都徵服,然後統一蒙古,這樣就不會再有互相攻伐的事了。」以她丈夫的能力,恪純相信這並不是沒有可能。

  「噓——」固察爾趕緊制止她說話。「以後千萬不要再說出這種話了,要是讓旁人聽到了,恐怕又要引起不必要的騷動。我們世世代代都是以部族為家的基本,各族皆有其長久的歷史和習俗,假如不是做得太過分,萬萬不能破壞彼此共存的默契。」

  恪純黯然地低下頭、別開眼,不敢再看他眼裏的責備,怕下一刻徘徊在眼中的晶瑩會洩了底。

  想到在鼓聲隆隆的戰場上,鐵騎的奔騰有如狂濤般湧起,部落大軍在草原大漠上廝殺,其中一人還是她心愛的男人時,她的心就非常痛楚。

  更何況,經過上次塔真挑釁的事情後,她還弄不懂他內心到底是怎樣想她的,他怎能就這樣上戰場?

  見嬌妻仍是垮著臉,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樣子,圖察爾不禁憐惜地擁緊她。「怎麼了?這麼快就開始掛念我了?我很快就回來,不會讓自己有任何損傷,你不要擔心。」

  恪純心裏一酸,不禁流下清淚。「真的嗎?」他不是在安慰她吧?

  「最讓我不放心的,是你。」他意味深長地交代。「我不在的日子裏,你就是代表我的王妃,一切都要小心注意,無論是自身安全還是旁人口舌,塔真也好、其他人也罷,你都不要在意他們,只要相信我會保護你,一切有我就行了。凡事以和為貴,懂嗎?」

  「別擔心,就算我真的有什麼事,阿薩拉也會幫我的。」阿薩拉是負責護送她出嫁,同時也是駐守兵馬的大清副將,假如真有什麼事,他一定會站在她這邊的。

  「不需要他來守護你。」圖察爾內心一沉,但沒有把酸意表現在臉上。

  「我不準其他男人代替我的位置守護你,只要你乖乖待在營區內,我的部下就會幫助你,用不著外人。」

  「好,其他人我都不理,我只要你平安回來。」恪純點頭。「圖察爾,你真是愛我的話,就為我保重。」

  「一定!」醇厚有力的男聲保證著,內心的千言萬語一時沒辦法說出口,只好埋在心裏,也把妻子的心意珍藏在心中。



  恪純,幫我——

  深夜,恪純從惡夢中驚醒,她夢見了圖察爾!

  她習慣性地摸向身邊的位置,原本熟悉的溫暖變得冰冷空虛,恪純想起身邊的男人早就離去多時。

  她承認自己最近幾天都有點神經兮兮,特別是今天下午,她遠遠聽見塔真向其他兵衛家眷提到此次討伐的嚴重性時,更是感到不安,再加上剛才的惡夢,圖察爾對她的呼喚,讓她沒辦法再平靜下去。

  恪純起床梳洗後,決定去找現在唯一能幫她的阿薩拉,請他天一亮就部署協助圖察爾。

  她現在並不是要阿薩拉來守護她一個人,既然她帶著清軍來到科爾沁部,就該在適當時候,讓這群士兵發揮作用,為邊疆部落間的穩定性出一分力。

  她想要天下太平,也想讓她的夫君安全歸來。

  「那是不是王妃啊?」幾個守夜的士兵,遠遠的就看到一個纖小女人的身影,不禁疑惑問道。

  「這麼晚了,王妃也該睡下了,不會是她的。」一個大呵欠隨即而來,倦困的士兵拍拍同伴如此說道。

  「我還是跟去看一下吧!」士兵仍然放心不下,深怕疏於職守,便自動上馬跟上已走遠的身影。

  他並沒有驚動前面頭蓋披風的女人,只是遠遠地跟著她,來到了附近清兵的行營。

  「真的是王妃?」當他認清卸下披風的臉正是恪純時,著實詫異極了。「這麼晚了,她來到清兵行營幹嘛?」

  不久後,便見一個男人從行營中步出,將恪純迎進營帳內。士兵也認得那個男人,他就是大清副將阿薩拉。

  夜闌人靜,一對男女私會……這還不是天大的醜事嗎?士兵腦中浮現這個想法後,嚇得搗住自己的嘴巴。

  不行,他一定要稟告王爺才行。雖然他們大漠男兒生性不拘小節,但並不包括任由自己的女人背夫偷漢。



  「真沒想到,大清軍隊竟一起集結在邊境。我見到的時候簡直快傻了。」

  巴木克在晚飯席間,滔滔不絕地描述今早他和圖察爾等人回來時,親身遇到的「趣事」。

  坐在圖察爾身邊的恪純,一整晚都沒有作聲,只是默默地望著身前的飯菜,幾乎快吃不下。

  她是巴木克口中那件「趣事」的始作俑者,又怎敢作聲?加上今早圖察爾回來後,幾乎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只是幹瞪著她,怕是在生她的氣吧?

  她又怎麼會知道,他根本不是去打仗,只是去談判?當天她誤會時,他又沒有糾正她,而且她真的是天天心神不寧啊,他又怎能怪她去找軍隊幫忙呢?

  聽了巴木克的話後,圖察爾眸光閃爍,一臉高深莫測地瞄了身側的恪純一眼。

  「巴木克,王妃對軍情不太了解,會鬧笑話也就算了,怎麼連你也在這種事上大作文章?」圖察爾淡淡地說道:「還是你聽到王妃的其他閒言閒語了?」

  恪純一聽,心裏不由得一驚,筷子也掉到桌子上。看來,圖察爾是真的很介意她在民眾面前鬧了大笑話的事?

  圖察爾看見她的失常模樣,臉色也變得更為陰沉。今早守夜士兵對他所稟告的「醜事」,更是不斷纏擾他的思緒。

  恪純竟然在深夜偷會阿薩拉?天一亮阿薩拉還殷勤地讓軍隊集結在邊境,看來這全是恪純的「功勞」啊!

  他明明交代過她不要出營,也不要隨便跟其他男人有交集,但她竟罔顧他說的話,做出這種背叛他的行為?!

  現在的她,面對他這個丈夫,究竟有沒有半點羞愧之心?她知不知道他的心有多痛?

  「可是王妃這麼指揮清軍,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真要起兵,民眾一亂,其他部落又誤會我們要攻打他們,利用輿論誣賴我們,到時該怎麼辦?」

  圖察爾看了巴木克一眼,口氣冷冷地道:「是的話也沒法子,我們不會坐以待斃的,大不了便叫王妃再讓清軍幫忙啊!」說完後他不再開腔,只是又淡淡地掃了恪純一眼,繼續吃飯。

  恪純聽了不禁一楞,表情瞬間僵硬。

  她知道自己錯了,鬧出大笑話了,但他們這樣的對話,圖察爾那冷淡又充滿深意的責備眼神,讓她覺得自己是傻子、是罪人。

  枉費她為這件事心驚膽顫的,出了這麼多力,沾沾自喜的以為自己幫了他們,原來人家早有計畫,根本就用不著她多此一舉。現在正怪她壞了他的好事,嫌她多事。

  對,她就是笨、太愛多管閒事,誰教她不是蒙古人,老搞不清他們的規矩和心思:誰教她不是服侍他多年的女人,搞不清他每句話的背後是什麼意思。

  「巴木克,你出去一下,我有話跟王妃說。」圖察爾支開巴木克,決定要跟恪純說清楚。

  「你要罵的話就罵吧,我寧願你直接罵我,也總比把話埋在心底,卻處處針對我來得好。」他可知她的心有多難受啊?

  「你去找過阿薩拉?」圖察爾首先發問。

  她怔了一下,接著坦蕩地回答:「是,清軍是由他率領,我當然要找他……」

  「有必要在深夜嗎?」

  「我怕你們出事,我待不到天亮才去講啊!」

  「真是只為了擔心我嗎?不為其他的事?」他沉沉問道。

  說著說著,恪純這才發現圖察爾原來在懷疑什麼。「你……誤會我和阿薩拉有私情?」

  「那是誤會嗎?」他幾乎是在低吼了。「有人見到你們深夜私會。你是王妃,竟如此不顧禮義廉恥,做出這種事,教我如何自處?」

  「我做出什麼事了,我只是去找人幫忙而已。圖察爾,反正你就是不相信我沒有背叛你,對不對?你們蒙古人真是太——」恪純將碗筷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鐵青著臉。「算了,我吃飽了,你繼續吃,王爺,恕我先告退了。」

  圖察爾也氣憤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她連辯駁也懶了?她的心……是分給了兩個人,還是從來只在別人身上?

  手上的酒杯被圖察爾捏碎,再重重地摔在地上。

  「爺,發生什麼事了?」守在外面的巴木克見王妃一離開,帳內便傳來破碎的聲響,嚇得連忙進來查看。

  「沒事。」圖察爾步出帳外,跨上馬匹馳騁而去。「你不用跟了,讓我自己靜一靜。」

  這是恪純在婚後第一次喚圖察爾為「王爺」;這也是圖察爾第一次沒有回親王帳的長夜。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6-6-25 00:12:2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接下來的幾天,恪純依舊同圖察爾僵持不下,誰也不肯先低頭,他也沒有與她共宿一帳,不知到哪裏去了。

  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麼冷戰,但那緊繃的氣氛使所有人做事時都更小心翼翼,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午夜夢回,恪純看著窗外明亮的月光,被圖察爾刻意忽視和誤會的委屈苦楚,都像潮水般地湧上心頭,無力感貫穿她全身,孤獨與寒冷從她的脊背泛至全身。

  這就是這段婚姻該有的結局嗎?從京城來蒙古時,她已經對這段政治婚姻抱著灰心態度,想過數十種與陌生夫君會發生的不同關係,而現在,只不過是其中一種她想象過的際遇罷了。

  但為什麼她的心會如此酸楚?一開始她就掉落了一顆心,她愛自己的丈夫,而他也曾經百般討好,表示他也愛她,使她對這段婚姻充滿信心與憧憬。

  現在她才發現,他們的心原來無法緊密相貼在一起。她不了解他內心的每個考量,他也沒有對她這個做妻子的敞開心扉,沒有關懷她的感受,把她的忿然當成是小孩子鬧脾氣,更把她的擔憂當做是婦道人家不諳世事的笑話。

  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他竟誤會她紅杏出墻。他知道這個罪名對女人來說有多嚴重嗎?尤其當她是這麼愛他、一心一意地向著他時,他卻沒有感受到,反而單憑外人幾句話,就認定她背叛,否定這段時日以來兩人的甜蜜。

  假如她在處事決策上有錯誤,她一定虛心承認;有不足,她一定努力學習,但現在已經不是單純的誤會了,他在懷疑她的忠誠,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直接把她打入冷宮,把她當成一個再也沒有地位的棄婦。

  現在全科爾沁部的人,都知道他們的汗王已厭膩了王妃,幾夜沒回親王帳了。相信再過些日子,他就要另娶小妾,到時她被休離送回京的小道消息,就會傳遍大街小巷。

  「王妃,我們出去走走吧,你不是最愛看熱鬧、看新奇事物嗎?聽說市集有咱們中原來的人開的茗茶攤子,咱們快去逛逛嘛!」

  面對主子的一臉落寞,翠翠看不過眼,就硬拉著恪純,要帶她出去透透氣。

  「好啦,我們出去就是了,我也不忍心讓你陪我因在這裏,走吧。」恪純沒好氣地瞥翠翠一眼,無奈笑道。

  對啊,她還有翠翠陪伴,應該多振作,設法令自己打起精神來,否則一堆跟隨她離鄉背井,來到蒙古的陪嫁僕婢,在這裏又如何能開心地生活下去?

  出了大門便是清新自由的空氣,主僕兩人沒有坐馬車,選擇步行,走沒多遠,便漸漸聽到人聲,見到熱鬧的人群。

  市集今日聚集了不少從中原來的商旅小販,攤位顯然比以前多了許多。

  恪純和翠翠找到了自京城來這兒設攤的茗茶鋪,便坐下來,叫了茶和幾個小點心。

  老板知道恪純就是前陣子嫁來蒙古的格格,驚喜之餘也萬分殷勤,恭敬熱心的態度令恪純心頭一陣溫熱。果然……還是同鄉人比較能在異地互相照顧吧?

  他們聊著最近在京城內發生的大小話題,她知道宣慶哥哥娶了一位漢人姑娘為福晉,也聽到了最近有關科舉的佳話,直到有其他客人來光顧,老板才離開前去招呼。

  恪純的目光瞄向碧綠色的龍井,這種龍井清茶,蒙古人可能覺得索然無味,但對她來說卻是能一慰鄉愁的最佳選擇。

  想到遠方熟悉的人事物,再加上如今的不堪景況,思鄉之情變得更為濃烈。

  唉,皇上交給她的重任,她還是覺得很沉重。那些情情愛愛,她幾乎不敢再奢求,現在她想的,只是如何能在蒙古安度餘生。

  恪純揉了揉太陽穴,閉起眼睛坐了一會兒,忽然聽見翠翠拔尖的嗓音。「請你離開,我們王妃不方便見你。」

  她睜開眼,竟見到精神比從前更佳的塔真,而她的肚子也似乎更大了。

  「你找我有事?」見到那隆起的肚子,恪純就更不忍心把一個孕婦當作敵人看待,她想,之前的不快就由它煙消雲散吧!

  「王妃你好。真巧,沒想到你就在這裏,還能悠閒地喝茶,好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不知王爺見了王妃的一派悠閒,心底會作何感想呢?是更生氣,還是完全沒有任何感覺?」塔真詭異一笑。

  她從巴木克口中得知,因察爾和恪純夫妻不和,原本以為只是上次清軍鬧的笑話所致,但經她再打探之下,發現原來是圖察爾得知恪純深夜偷人的事,才會這麼生氣。

  真是天助她也,要徹底鏟除這個霸佔了王妃位置的滿清女人,還有什麼時機比此時更好?

  塔真限裏射出的無情目光和話中的挑釁,在在讓恪純有股極不祥的預感。

  「王妃,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何會來找你吧?其實是王爺命我傳話給你。」

  塔真受到在厄魯特部當參謀長的兄長遊說,再加上對恪純的妒忌心,她一心要使恪純和圖察爾不和,讓恪純趕快下堂去,圖察爾因為失去所愛而無心戰事。

  王爺,別怪我這樣做,是你先把我嫁給我不喜歡的男人,是你糟蹋我的真心。我報復你和你所愛的女人,只是以牙還牙。

  「圖察爾?為什麼他不自個兒來找我?」恪純屏住呼吸,略帶緊張地問。

  他明知道她和塔真的關係不好,還叫她來傳話,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就因為你上次亂指揮清兵,王爺才為了要安撫其他部族而四處奔波,你這個滿清來的王妃,真是給我們蒙古帶來不少麻煩。」

  「放肆,不許你對王妃無禮。」翠翠氣憤地指責塔真。

  「臭丫頭,別說我現在已是副將夫人的身分,就算我還是王爺的婢女,身分也跟你平起平坐,你憑什麼對我大呼小叫?」塔真囂張地瞪了她們一眼,又拿起身邊的水喝了一口。

  她早就把打胎藥磨成粉末塞在牙縫裏,只要一灌茶水,藥粉下肚,不多時她就會小產。

  她根本就不愛巴木克,也不想懷這個她不愛的孩子,現在就算是要犧牲腹中骨肉,她也無所謂。

  只要能嫁禍給這個討厭的女人,讓她受全族人的唾棄,把她趕出蒙古,甚至從這世上消失,如此一來,王爺就再也不會愛上其他女人。

  塔真目光中露出一絲得意,但很快就消失,讓人察覺不到她心中打的主意。

  一旁的翠翠擋在恪純面前,滿腹氣憤委屈也無處發作,只能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調和自己激蕩的情緒。

  恪純站起來,輕推開翠翠,保持她身為王妃的尊嚴。

  「好,我待會兒就去找圖察爾。如果我真的帶給他麻煩,我自會承擔,讓各部落明白一切只是我衝動下的失誤,與其他人無關。至於你,就先下去吧,這裏沒你的事了。」

  原來圖察爾那麼多天沒來看她,不是故意要冷落她,而是有正事在身。恪純心裏正巧有點釋懷時,心懷鬼胎的塔真又道:「我看,王妃還是不要去了,我真怕王爺不小心說了心裏的話,害你傷心,那我又怎麼承擔得起呢?」

  「他心裏的話……是什麼?」恪純怔住了。

  「王爺後悔娶了你吧?娶妻求賢淑,樣子再美又有何用,遲早會被看厭。」

  娶妻求賢淑,樣子再美又有何用——這番話等於是把她內心的傷口血淋淋地扒出來。

  「你說謊,圖察爾不會這麼說的。你這個外人憑什麼那麼肯定?你說話別太過分。」塔真的話讓恪純反射性地大嚷起來,全身因盛怒和懷疑而激烈顫抖著。

  「我過分?王爺說你背夫偷漢,那你不是更過分嗎?」塔真小聲地恐嚇著她。

  「我沒有、我沒有,你亂講!」此刻的恪純,想到的是如何維護自己的尊嚴。還有……他怎麼可以如此污蔑她?

  「王妃,我只是說事實啊,如果你不信,那我就帶你去見王爺,讓他親自告訴你他的決定,好證明我沒有說謊。」

  「你說那什麼話啊,我跟王妃是不會相信你的胡言亂語的。王妃,我們走吧,不要聽這瘋婆子說話。」塔真的每句話,讓翠翠聽得很不舒服,轉身就想把恪純帶開。

  「王妃,請別為難我了,求你跟我回去見王爺吧,否則我也不知該怎麼辦。」塔真感覺到下身似乎有什麼開始要從體內流出來了,馬上作勢地上前拉住恪純,又向地下跪。

  塔真的動作使路人留意起她們。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向人下跪,那是多麼令人不忍的畫面啊,那個站著受禮的人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委屈的淚水在恪純眼中打轉,卻強忍著不讓它傾流而下。她不想再聽塔真傷人的話,便直覺地想揮開塔真用力拉住她的手。

  可是她的手才剛碰到塔真的衣角,塔真就突然狠狠撞向身後的桌椅,然後彈到地上去。

  「啊,有女人打人了。」路過的眾人嚇得高聲叫嚷,紛紛圍靠過來。

  恪純傻住了,駭然地看著躺在地上、臉色越來越白的塔真,還有血從她裙腿間慢慢流了出來。

  她望著自己發抖的雙手。不對,她、她只是碰到塔真,一點力都沒使出來,塔真怎麼會摔成這個樣子?

  頓時,恪純感覺到周圍投射而來的眼神,眼光中皆充滿了憤怒和不齒,就像一把把銳利的刀,巴不得把她宰了圖個痛快。

  「你這個沒人性的女人,連有身孕的人都不放過?」

  「好狠毒的女人啊,我們族裏怎麼會有這種可怕的女人?」

  「王妃,我……我跟你無怨無仇,你……你為何要這樣害我,為何要傷害我跟胎兒?」塔真哭著指責一直呆站著的恪純。

  「就算王爺如此寵愛從大清國來的你,你做事也要對得起天地良心,你……怎能如此對我?」

  她的計畫,就是要激起群眾對大清格格的不滿,就是要假借他人之手讓恪純無容身之地。否則單憑自己一人,陰謀又怎能輕易得逞?

  看到眾人情緒都因自己的煽動而變得激憤高昂,塔真在心中陰冷的笑。

  「她果真是那個滿清來的王妃?!」

  「哼!早就說異族人不會真心待我們,現在她還傷害我們蒙古的女子,簡直是無法無天。」

  「她被王爺厭棄了丟在一旁,就拿其他的人出氣,一定是這樣。這麼殘暴的女人怎能當我們的王妃?」

  「這麼可怕的女人,如果我是王爺也會討厭她。」

  「之前她已冒犯過我們的忌諱,假如不是王爺三番兩次的包庇她,她早就受到教訓了,哪能容她這樣傷害人命?」

  眾人的談論,嚇得恪純連連往後退,整個人六神無主,沒了平時的機靈。只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全身都發熱起來,緊張得連指甲都掐進肉裏去。

  「不是我,不是我推她,我沒有。」她無助地嚷道。

  「對,不是王妃,是那個女人自己假裝的。」翠翠亦拚命解釋,但她們兩個弱女子,又怎麼抵得過眾人的攸攸之口?

  「塔真,你怎麼了?天,你流血了,我們的孩子有沒有事?」來找妻子的巴木克見到這個情況,嚇得趕緊抱住妻子。

  「是王妃她……她推我……」塔真氣若遊絲地指控道。

  「王妃?」巴木克的眼神陰騖起來,頓時戾氣大起,他用殺人般的目光掃視恪純。「你這個想害我妻兒的兇手,你這麼做究竟居心何在?」

  「巴木克,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推她。」恪純緊攢著衣角,一步步往後退,最後因為受不住民眾的聲討,腳一軟便坐了下去。

  她緊緊抱著膝蓋,頭靠在雙膝間,眼淚無聲無息地奔流。

  「我沒有,我沒有……」她不住地哭泣,喃喃重復著這句話。

  「塔真,不要怕,我先送你回家,你不會有事的。」巴木克想抱起妻子,但塔真卻推拒著他。

  「不,我要你先替我討回公道……我不甘心,我不要就這樣受委屈……」

  「好,我會請王爺替我們作主的,那我先叫人送你回去診治。」巴木克說完,便粗魯地拽起恪純,毫不客地氣往營區走去。「隨我去見王爺。」

  巴木克就這樣一路拉著她,恪純掙不開,手腕被攥得生疼,但她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淒楚地任由眼淚流下,聽著翠翠在後面聲聲叫喚,一顆心都碎了。

  這次,沒有人能幫她了吧?連圖察爾……也不會再理她了吧?


  營區的後方有一片小空地,專門用來對罪人拷問和用刑。巴木克把恪純安置在這裏後,便去找圖察爾回來親自審問。

  他們對手無縛雞之力的恪純很放心,因此沒有捆綁她,任由她坐在草地上,遠遠的只有幾個士兵在門口看守著,誰也沒有理會她。

  老實說,恪純也沒有力氣逃了,就算能逃走,她又能去哪裏,這裏可是蒙古大漠啊!

  況且她是冤枉的,她何須逃跑?只要他們問清楚,就會知道這一切都是誤會,她沒有推塔真,讓塔真和肚中胎兒受傷害。她最後的期望,就是希望圖察爾能夠相信她,並調解這次的事故。

  只有圖察爾明白她不會如此狠毒,也能夠查清楚她是被陷害的,他定會還她一個清白。

  當恪純閉上眼睛,誠懇地祈求上天時,耳邊急匆匆的響起一陣馬蹄聲,她倏然睜眼,恰好瞅見下馬走來的圖察爾。

  圖察爾在地面前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即大口喝光。

  他臉上少見的冷然嚴肅,令恪純也不敢開口,只能坐在草地上,沉默地與他對望。

  「才幾天沒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好半晌後,他開口便吐出這句話。

  恪純的心猛地跳漏一拍,一句未經深思熟慮的話就此脫口而出。「你也知道我們幾天沒見了?」

  「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故意做出這樣令人失望的事,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吧?」圖察爾面色大變,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這些天以來,他多希望她能親自去找他,向他解釋她沒有和其他男人有私情,就算是騙他,他也想聽她再說一次愛他,讓自己不再那麼心痛。

  可是現在,他卻是因為塔真出事,才再見到成為眾矢之的的妻子。如果一切真是她刻意的安排,那他只會對她更失望而已。

  恪純大大一怔,吃驚他竟會有這種想法?

  「難道你以為……我只是無聊,想乘機引起你的注意?」她的聲音支離破碎。

  看到她神色黯然,圖察爾心一擰,氣憤漸漸平息,在座位上重新坐下。

  「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我倒想知道巴木克是如何把事情告訴你的。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無論我怎麼說,你都會相信我的為人,會幫我解圍。」

  圖察爾將茶杯狠狠擲到地上,摔成粉碎。他衝到她面前,怒道:「你教我如何再幫你解圍?這次跟之前不同,這攸關人命,而且是兩條人命。我是他們的汗王,我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心,而無數次地縱容犯罪的你,為了你讓我在民眾面前失去所有威信。」

  「你這麼說,也就等於是判了我死罪,連你都認為我是存心傷害塔真,你不相信我是無辜的,對嗎?」他剛才的話,已擰碎了恪純的心。

  「我只想聽你親口說有沒有做過。市集的人都說見到你和塔真吵架,還有你們之前就有過衝突,你會一氣之下推開塔真,這點我能理解,但你可知道,塔真她小產了。」

  嫉妒心和喜怒哀樂誰沒有?他不怪她生氣動手,但她應該要勇於承認,才不枉是他深愛的女人。

  「什麼?小產了?」恪純驚愕不已,她無法相信小孩流掉了?

  她真的迷茫了。莫非這一切真是她造成的嗎?原來胎兒生命這麼的脆弱,光是一碰就會傷害到他嗎?

  「你只是一時動怒,不是故意的,對不對?恪純,你老實告訴我,只要你誠心悔改,我最少還能免你的死罪。」圖察爾壞著最後的打算,要她對他坦白。

  此時此刻,他介懷的已不是她私會男人的事,而是她的生死,只要能保住她的性命,不管什麼方式他都會嘗試。

  看著圖察爾緊張的神情,恪純忽然了解,夫妻一體,並不是永遠的好事。她惹的麻煩和罪孽,不應該由別人去承受,特別是圖察爾。他是親王,假如要他為了她又做出許多受人白眼的事,她又於心何忍?

  「是,我是故意推她的。」淚水從恪純因心痛而發紅的眼眶流了下來。「我恨她,我恨她懷了小孩,我恨那些總是想欺負我們滿人的蒙古人。」

  「該死,你竟承認是故意的?」圖察爾粗魯地扣緊她纖細的臂膀,全然不理會她小臉上痛苦的表情。「你心裏真是這麼想的?莫非你連我都恨?」

  「一人做事一人當……」她咽了口口水,怔怔地瞪著他。「如果塔真真是因為我而小產,那是不是故意又有何分別?」

  「我沒想到你是這麼可怕的女人。」他冷冷的撇嘴,語氣已經不再激動,卻多了教她心悸的冷寒。

  「我就是。」恪純強迫自己點頭,但她仍傷心的垂下頭,再也受不住他淩厲的責備目光。

  她現在就要他對她感到失望,最好不要再管她的事。

  「好、很好。」圖察爾面孔扭曲,其實內心為了她而滴血。

  假如她極力否認,他一定會相信她,傾力幫助她洗刷冤屈,可是她為什麼要承認,讓他如此失望。

  自從第一眼見到恪純,他的心便再也沒辦法平靜下來,甚至無法自拔地愛上了這個可人兒。只想守護最愛的女人的願望,為何卻也無法實現?

  「我願意受任何懲罰。」就讓她為那個沒辦法出生的小孩贖罪吧!

  「懲罰?蒙古人對這樣的事一向重視,他們都會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你以為懲罰是遊戲嗎?」

  「一命賠一命?好啊。」心灰意冷的恪純,反而瀟酒地回應。「只是我有一事相求,求你把我的死訊傳回京城時,說我得急病死了就好,我不想讓我額娘添上恥辱。還有,對不起,你或許又要向皇上另討媳婦了,真是辛苦你了。」

  事到如今,她竟還若無其事地對他說這種話?!

  「你——」圖察爾恨恨的拂袖離去。

  恪純看著他的背影,淚水不由自主地洶湧而上。

  這樣的結局是好還是不好?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蒙古部族間的動亂又無可避免地開戰了,這回不是談判、不是假裝,圖察爾切切實實要動身率兵去打仗了。

  因為圖察爾要出徵,因此便沒有人在科爾沁部內主事,巴木克也跟著去打仗,沒辦法再繼續追究下去。

  塔真回到了厄魯特部休養身體,於是懲罰恪純的事,也只能暫時擱置一旁,一切等圖察爾回來後再作打算。

  恪純畢竟是滿清格格、更是蒙古王妃,所以仍未被公開定罪的她,得以住回營區內的帳篷,而且還是她出嫁前暫居的帳篷。

  恪純坐在梳粧鏡臺前,楞楞地看著鏡中自己血色不佳的臉蛋。

  這些日子以來,她吃不下也睡不好,終日憂心仲仲,整個人早已失去昔日的耀眼光採。

  「格格,你臉色好差,要不要我找人來看看?」翠翠捧著飯菜走進來,擔心地開口問道。

  自從恪純搬回這個帳幕後,翠翠早就不再喚她王妃,改為喚她格格。

  她才不承認那個連一點情分都不顧的圖察爾親王是格格的夫婿,而這個什麼蒙古王妃,不當也罷。

  「不用了。」恪純看了看食物,無精打採地回頭。「我沒胃口,拿出去吧!」

  她不是存心要跟身體過不去,而是真的全無食欲。

  「這又何苦呢?您還是吃點東西,別把自己餓壞了。」翠翠知道勸不了主子,只好先放棄。「格格,如果能從頭再來,你……會不會後悔嫁給了王爺?」

  恪純心一顫,抬頭看向翠翠,掩飾不住那眸子裏微微流露出的幾分茫然。

  後悔?為什麼之前她從未想過這個字眼?如果她會後悔,又是為了什麼而後悔呢?

  後悔當初在木蘭圍場亂跑,被笛聲吸引了去?後悔讓圖察爾奪走自己的初吻?後悔順著父母的意思遠嫁蒙古?還是後悔自己以為能夠跟圖察爾一起過幸福的婚姻生活?

  「我不後悔。」恪純的眼睛發酸。「翠翠,聽到了嗎?我說我不後悔……」說著說著,恪純突然從椅子上摔了下來,瘦弱的身子跌撞在地上,就這樣不醒人事。

  「格格,格格!」翠翠大吃一驚,緊緊抱住地上的恪純,向外頭大叫:「來人啊,王妃暈倒了,快找大夫來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6-6-25 00:13:1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是恪純來到蒙古後,第一次生病。

  躺在床上的她,只覺得每日昏昏沉沉,意識模糊,怎麼也醒不來。在夢中,她倣佛回到了額娘身邊,聽她說話,一時之間又似是看到皇上和皇太後,都在微笑地看著她,甚至夢到宣慶哥哥帶她出去玩的歡樂情境。

  唯獨沒有的,就是圖察爾的影子。

  她明明在思念他,但為什麼沒有他入夢來?難道是上天要暗示她,她跟圖察爾本來就是錯配?

  昏睡了五天後,恪純終於清醒過來。

  「我……怎麼了?」

  她瘦了一圈,整個人也病懨懨的,耳邊聽見一些人在低泣,也看到丫鬟們哀傷的神情,但就是沒有人對她說什麼。

  丫鬢們互相拉扯衣角,最後終於推舉了與恪純親近的翠翠為最佳人選,向恪純說明情況。

  「格格,你高燒不退,冷汗淋漓,粥吃不下,藥也吃不多,這五天以來幾乎都不醒人事,我們說話也聽不見,真快把我們急死了。」翠翠娓娓道來。

  「是嗎?」難怪她覺得渾身虛弱得快要沒有力氣,身體倣佛被支解,好似有部分東西離她而去了。

  「翠翠,你怎麼可以隱瞞王妃呢,這是何等大事啊!」蒙古嬤嬤看不下去,坐到床邊,拉著恪純的手,沉痛地告知實情。「王妃,你腹中的胎兒流掉了。」

  「胎……兒?」恪純怔楞地重復這個各詞。「你說我懷了孩子?卻流掉了?」

  「是,才兩個多月而已,多可惜。王妃,難道你之前都沒發現、沒感覺嗎?那是王族多麼重要的子嗣啊!」

  「沒有……」她黯然地摸向肚子,聲音控制不住的哽咽著,淚珠大顆大顆的滑落。

  如果她知道腹內有胎兒的話,一定會好好珍惜他,養好自己的身體,不會使胎兒受到一丁點傷害。

  「我們格格流掉了小孩,而且還生了大病,可你們關心的卻只有子嗣。如果不是王爺這樣誤解我家格格,她就不會是在生氣和傷心的心情下流掉了小孩,這一切都是你們不好。」翠翠也替恪純委屈得哭了。

  「翠翠,算了吧,算了……」恪純越說越傷心,幹脆擁著唯一知心的翠翠哭泣起來。

  她不能怪別人,也不敢怪他們。她是有身孕的人,責任最大,她卻沒有好好守護自己的骨肉,她最該死……

  「王妃醒了嗎?」帳外有幾個蒼老聲音飄了進來。

  「長老大人。」蒙古嬤嬤向來人施禮。「王妃已經醒來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三位部落裏德高望重的長老們來到恪純面前。「你們閒雜人等先退下。」

  長老一說完,在場的下人們都一起身便離開了,連翠翠都被嬤嬤帶走,恪純連拽都沒能拽住她。

  雙唇失去血色的她半坐起身,望著這班平時沒什麼交集的老人家,心裏的不安恐懼益發擴大。

  長老們雖然沒有政治實權,平日也鮮少過問他們的事,但在部落裏仍有一定地位,他們提的意見在民眾當中相當有影響力。

  其中一個面容徉和的老人,望了面如灰土的恪純一眼後,便嘆氣地說道:「王妃,節哀吧,天意難違,這胎兒注定是來替你贖罪的,一命換一命啊!」

  恪純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市集發生的事情,不禁全身瑟瑟發抖。一命換一命,這是蒙古人對仇敵所下的詛咒嗎?

  可她寧願以自己的生命作交換,而不是那可憐得連母親都不如道其存在就消失了的小生命啊!

  「圖察爾他……知道我流掉孩子的事嗎?」她雙手絞在一起,咬著下唇幽幽地開口問道。

  另一個老是臭著張臉的長老冷哼一聲,輕藐地瞪規著她。

  「王爺他知不知道都沒有分別,事實就是你這個女人,竟然連懷孕了仍一點自覺都沒有,因為你的罪過,害我們王爺重要的子嗣白白送命。這樣的女人,如何能當我們的王妃?如何能孕育我們未來的王,使他健康成長?」

  除了面容祥和的長老外,其他兩人著實看這位大清來的王妃不順眼。

  她突然嫁來科爾沁部,還得到圖察爾的全心愛護,實是他們意料之外的事,她的存在,也打亂了他們私下的部署。

  科爾沁部雖然強大,漠南地區在科爾沁部的統合帶領下也興盛起來,但斷不能跟未來可能會連成一線的漠西、漠北勢力相比。

  圖察爾需要的,是跟漠西、漠北的王族聯姻,撫平蒙古族不同地區間的角力與衝突,而不是和這個滿清格格談兒女私情。

  兩位長老知道,愛慕圖察爾的塔真相當嫉妒恪純,連她那位在厄魯特部擔任參謀的兄長塔駜,也願意協助解決恪純這個阻礙物,一起化解部族間的對立關係。

  如今恪純連王族子嗣這張護身符也失去了,現在可是下手的大好機會,他們還在猶疑什麼?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沒想到自己有了孩子……」恪純愧疚萬分地向長老們道歉。

  「我有一個建議。」先前全沒開口說話的長老,佯作認真地提議道:「現在王妃的身體真的很虛弱,王爺又出徵不在部裏,沒人保護你,就怕會有人因為上次的事情而來騷擾你,不如我們先差人護送王妃回京養病,等身子養好了再回來,這樣你意下如何?」

  「你們要把我送走?」恪純心底一驚。「我想你們沒權這樣做,除非是圖察爾要我離開。」說是送她回去養病,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只是借口。

  不,她不能就這麼走。圖察爾還沒有回來,她要等他,要對他解釋一切,要對他說對不起。就算他對她已失望透項,但她相信他對她還是有夫妻情分在,不會那麼殘忍地用這個方式棄她而去。

  「這樣好嗎?我們擅自將王妃送回京……」一臉祥和的長老沒料到其他兩人竟有此打算,一時之間也楞住了。

  王妃說得對,他們雖然是部落裏的長老,但對王妃的去留的確沒有決定權,除非是因察爾同意。

  「我不信。」恪純堅持地道:「他一定是因為不知道我小產的事,他知道的話一定會趕回來做定奪的。」

  「也不知道王爺要過多久才會回來,萬一耽誤到你的身體,那我們豈不是罪該萬死、對不起你們的滿清皇帝了?放心,我們會將此事通知王爺的。」

  「我……我要親自寫信告訴他。」恪純才不相信這些一心想送她走的人,會對圖察爾說什麼好話。

  「王爺不會理你的。他把你交給我們後就這樣走了,想必是希望我們代他處理你的事,省得他煩心。」

  「不,我求你們,讓我寫信給他,我求求你們……」只要他有回復她,不管內

  容如何,她都會心甘情願的接受。

  其中那位慈藹的老者耐不住恪純苦苦相求,便答應讓她親筆寫信,寄給遠方的圖察爾。

  在這之後,恪純又等了好幾天,才終於等到軍隊定時傳回部落的音訊和信函,士兵們寄的家書全已交到他們家人手中,偏偏就是她這個當王妃的沒收到信件,教她不由得益發失望。

  她拖著依舊虛弱的病體,來到長老的帳篷。她想知道是不是長老扣住她的信。

  「王妃,王爺的確回信了。」慈祥的長老面有難色,表情有些無可奈何。

  另外兩位長老把信函拿了出來,要她自行解讀她的「未來」。

  恪純驚喜地搶去他們手中的信函,打開細細閱讀。然而不久後她猛然抬起頭,淚水在她的雙頰邊滑落。

  那是無法言喻的難過,還有一種對命運的無奈——

  長老之話,所言甚是,王妃理當依其話而行。

  恪純顫著手,信也掉在地上。

  圖察爾要她走,他要趕她走?!他為何變得如此絕情,難道就因為她沒有好好保護他的骨肉?還是他已認定她是心狠手辣的壞女人,對她全無一點關愛之情?

  想到這裏,恪純的淚水又不禁汩汩而出,這樣的痛苦與折磨她到底要承受到何時?不、她不想再承受了,一切到此為止。

  原本熱燙的心已徹底死絕,恪純空蕩蕩的眼瞳中沒有怨懟,只充滿著濃濃的哀傷。

  離開吧,這片蒙古土地上再也沒有依戀她的人,她何必再強留於此,受盡白眼呢?



  越接近大清國土,天空就更顯得月黯星稀,和蒙古的天空不太一樣。

  唉,為什麼還要想著蒙古的事情,那裏的人都不歡迎她了;為什麼還要留戀那個絕情的男人,他都已經不愛她了。

  她現在該好好想想,回到京城後要如何面對皇上和父母。他們一定會視她這個被「退」回來的女人為恥吧?

  在邊關客棧落腳休息的恪純,越想越難過,於是在床上輾轉反復,久久未眠,只看著走廊窗紙上蒙蒙透出一層光亮。

  忽然,她瞥見窗外光影一閃,好似有東西經過。

  「誰?」她從床上一躍而起,連聲呼喊道:「是翠翠嗎?」

  外頭一片靜默。

  「到底是誰在外面?」恪純連叫了好幾遍,卻沒見半個熟悉的丫鬟進來,頓感不尋常,忙不迭地穿衣下床,走到門口。

  將門拉開一條縫,突然門板由外向裏被人大力推開。她摔不及防的被撞倒在地上,還沒爬起來,忽然感到頭部一陣痛,原來她被人強硬壓倒在地,頭重重地撞了地板一下,撞得她眼冒金星,來人也乘機將她捆了個結結實實。

  「來人啊,救——」恪純正要開口,卻被搗住嘴巴,她只能嗚嗚的發出哀鳴。

  那人用大口布袋牢牢套住她,就這樣把她扛出了門。走了好一段路之後,她忽然聽到有個刺耳難聽的聲音問道:「得手了?」

  扛著恪純的匪徒沒作聲,只是點點頭。

  接著,剛才的尖銳聲音嘿嘿笑了兩聲,陰冷地道:「竟夠膽帶清兵來幫助圖察爾,還搶去我妹妹最心愛的男人。什麼回京養病,我要她養到連命也丟了,有命來沒命回去。」

  由圖察爾所領導的漠南蒙古勢力,一直是藏蒙聯合勢力之間的最大阻礙。他們厄魯持部一向與西藏友好,憑其在藏區的大權,就足以使厄魯特部雄霸蒙古大漠一方。

  假如讓固察爾的勢力繼續壯大,他們就不能徵服及吞並其他部族,擴大自己的版圖;假如圖察爾要聯同滿清清算他們勾結藏人、發動邊疆多場戰爭的罪行的話,說不定他們的部落會被殲滅、流放。

  不,他不會讓圖察爾得逞的,他們厄魯特部才是蒙古的首領。可是固察爾偏偏是個麻煩的人物,難以對付,那他只好先對付他身邊的女人,讓他無力招架。

  隔著布袋,強壓下內心恐懼的恪純,馬上聯想到抓她的人是哪一路人馬——這男人是塔真的兄長?!

  塔真果真是恨她至此,就連來到大清邊境,也要派人來殺她滅口嗎?塔真的兄長也是圖察爾的敵人嗎?

  「好,給我解決她,棄屍到兩百裏外的破廟旁,事成之後自然有賞。」

  棄屍?當恪純確知自己被扔進一輛馬車後,後頸處被人一打,頓時就失去了知覺……


  縱目眺望,展現於軍隊面前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大草原,是科爾沁部的土地。

  時近晌午,由圖察爾率領的軍隊返抵營區,全部落的民眾皆熱烈的歡迎他們,大大小小的慶祝舞會已等著舉行。

  風塵僕僕趕回來的圖察爾沒在駐軍地多做停留,安頓好事情後立即騎馬回到他的營區去。

  他瘋狂地想見恪純。

  離開她的這些日子以來,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掛念她、在乎她,心裏對她的牽掛天天使他不得安眠。

  她的哀傷和眼淚,像毒藥般日日啃蝕他堅定的心志,他知道,一旦失去她,只會換來更多的空虛。

  他不想失去她,就算她真的有錯,但他仍想包容她、原諒她,只要她願真心改過,真心愛他,他不想再計較了。

  「王妃呢?」圖察爾甫下馬,就向下人詢問她的去向。

  「王妃她回京城了。」下人誠實地答。

  他一震,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王妃回京了?誰下的決定?這段期間發生了何事?」

  下人沒敢吭聲。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咄咄逼人的追問。「你竟膽敢隱瞞親王?有沒有搞清楚這裏誰是主子?」

  下人見到圖察爾兩道劍眉皺得死緊,怒氣騰騰,馬上嚇得跪下來,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了一遍。

  「王爺,王妃……她小產了,身體很差,是長老大人們安排讓王妃回娘家安心休養的。」

  圖察爾聽了,頓時只覺得心重重一擰,整個人幾乎要崩潰了。

  小產?恪純她竟懷孕了?他夜夜與她同枕共眠都沒留意,還誤會她是妒忌塔真有孕,加上言語衝突才出手推塔真?!

  該死,他真的該死,實在枉為親王、枉為她的夫君。他怎能糊塗至此,誤會了她?

  他們那沒出生的娃兒,肯定是因為她情緒不穩,身子不壯而流掉的,都是他間接害了她。他想,恪純一定恨死他了。

  圖察爾眼波一轉,突然想起擅自安排恪純離去的長老們,不由得火冒三丈。

  他鐵青著臉,下令道:「來人啊,叫長老來,我有話要問他們。」

  當長老們來到親王帳內,看到居高臨下的圖察爾,一臉難得的肅穆和沉重。

  他們都了解,圖察爾此刻的慍色都是為了已被送走的恪純。看來,他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在乎恪純,完全不是他出徵前對她的嚴苛模樣。

  「我記得我臨走前說過,王妃的事等我回來後再作定奪,為何你們卻擅作主張把她送回京?」他一反往常對長老們的禮遇態度,直接就質問起來。

  「王妃她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令我族未來的王室子孫不能出生,之前又陷害我族婦女,理當有罪……」

  「長老德高望重,我一向尊敬你們,但那不代表你們可以越權幹涉該由我所決定的事。」圖察爾打斷長老的話,眸光冷冷地掃視他們。「還是我這個當汗王的,原來是這麼不值得信賴,凡事要由他人左右?」

  「爺,不是這樣的。」個性較為祥和的長老雖然不認同送恪純回京的建議,但仍極力安撫發怒中的圖察爾。「大家都只是關心王妃的身子,希望她在娘家安心休養。她身體一好,我們就會派人去接她回來的,是不是?」他轉頭去要另外兩個長老應和。

  其他兩名長老則言不由衷地點頭,內心卻懷著鬼胎。

  恪純不會再回科爾沁部,她已經死在塔真的哥哥塔駜手中了。幸好他們趕快解決掉恪純的事,否則讓圖察爾幹涉的話,事情一定會變得很麻煩。

  「最好是這樣,否則長老們,請恕我無法容忍你們膽敢欺瞞親王之罪。」假如這群人以為他不敢對長輩不敬,而試圖挑戰他的權威的話,那他必須說,他們的想法大錯特錯。

  一整個下午,下人們都能從親王帳內聽見圖察爾的怒吼,還有長老們的安撫聲音,眾人皆嚇得不敢再接近親王帳幕,以免受到怒火波及。

  到最後,被「恐嚇」的長老們都垂頭喪氣地走出親王帳。

  到了晚上,圖察爾根本沒心情吃飯。

  「把飯菜放下,你們都下去。」

  支走了所有下人,親王帳內霎時變得清冷無比。空蕩蕩的帳內,靜得只能聽到他自己的呼吸聲,恪純的倩影,不時在他心底浮現,扯得心口陣陣發疼。

  他拿起酒壺,隨著胸口的起伏,拚命往口裏灌。

  莫名的惆悵和哀傷在他心湖翻湧著,侵襲每一寸筋骨,淹沒了每一縷思緒,心裏滿滿的盡是她的笑、她的好,她水靈靈的美麗雙眸,還有她依偎在他懷裏撒嬌的模樣……

  雖然長老們向他保證,已派了很多人手護送恪純回京,也發誓之前的事都會告一段落,日後不再追究,待她養好身子回來蒙古,便誠心接納她坐穩王妃寶座,可是……她畢竟已不在他身邊了。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願意這樣任憑旁人安排離開,而不等他回來再作決定?莫非她真的對他死心,不想再留在他的身旁?

  現下他沒有心思去探討這個問題,首先要做的,就是盡快派人聯絡上她。至少他要肯定她安全無恙,還要知道她的行蹤。

  等他見到她,定會好好的追問她緣由。

  

  傍晚時分,一頂轎子被抬進了一間破廟內,某個得意洋洋的聲音自轎中傳出。

  「事情都辦好了嗎?」

  「是,那位格格已被我們殺了。」嬌柔的女聲如此回應著轎中之人。「剩下的酬金呢?」

  「拿去。」轎中人丟出一袋銀子,嬌弱聲音的主人穩穩地接住了。「你們辦事也挺俐落的。」

  「僅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再度傳出,轎子的紗簾被拉開,出現的赫然是漢裝打扮的塔真。

  為了親眼證實她痛恨的恪純已經身亡,她不惜裝作傷心和體弱,對丈夫訛稱要回厄魯特部休養,實際卻是秘密地跟兄長和族人們來到中原。

  「你就是殺手?」塔真看向站在面前的女人,她是一個身著雪白衣衫、長發黑亮的女子,全身上下根本嗅不出有任何的殺氣。

  「不然呢?」女殺手用劍往地上的屍身重重地刺了幾下。「還是你壓根不信我的能力?」

  「不,我相信。」塔真眼神閃躲,忽然不敢迎視女殺手投射而來的冷厲目光。

  「恭喜夫人,夭折的小主人總算沒有白費生命,您的眼中釘也被除掉了。」轎旁的婢女阿諛附和道。

  這個主子也真是狠心,為了令她所痛恨的女人陷入千夫所指的困境,竟不惜服下打胎藥,冒著生命危險,制造被推跌倒而小產的假象。

  服侍這麼一個連自己骨肉都能殘害的人,她這個貼身丫頭,以後辦事得要更小心翼翼才行。

  「去,看看是不是那個女人。」她吩咐婢女道。

  婢女跑到了草堆前,仔細的看了屍身一眼,然後說道:「夫人,是王妃沒錯,她已經斷氣了。」

  「恪純,這回看你還要怎麼跟我鬥?」塔真得意地自轎內走出,望了依舊年輕貌美的恪純屍體一眼,陰毒地笑起來,還忙不迭踹了屍體一腳。「假如讓你繼續留在固察爾身邊,我定會讓你們兩人都沒好日子過。」

  「夫人,我們還是快回去稟告塔駜大人吧!」婢女向塔真提醒道。

  「也對,哥哥應該也急著想知道,圖察爾他心愛的女人已經死了的消息,呵呵呵呵……」

  塔真走回轎內,接著轎子被慢慢的抬出了廟宇。

  她們走了好一會兒之後,白衫長發的女殺手這才輕聲地道:「格格,事情都解決了,你可以出來了。」

  這時,弄得一副灰頭士臉的恪純,這才從神像後緩緩走出來。

  為了避開追殺,她不得不把自己弄成這副德性,換上破布舊衣。有誰相信一向嬌貴的大清格格、蒙古王妃,竟會打扮成這種模樣?

  「椿姑娘,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恪純實在無以為報。」看到地上被易容和換上她衣服的女屍,恪純便心有餘悸起來。

  假如不是這位椿姑娘心地仁慈、不忍殺她,反而出手相助,憑她一個弱女子又如何能在厄魯特部這等姦人手中逃出生天?

  「格格不用多禮,我也只是看不過眼,不忍心傷害手無寸鐵的女子,才會出手救你,將計就計罷了。」椿姑娘淡淡地瞄了地上女屍一眼。「這女屍早就被跟我同門的殺手棄屍於此了,既然她跟你身材相當,我亦正巧懂一點易容之術,助你逃過一劫實在不算什麼。」

  恪純感懷地望著她道:「雖然椿姑娘身為殺手,但跟真正心腸狠毒、用盡心機害人的人比較起來,你仍是一名善良的好人。」

  「謝謝。」椿姑娘嫣然一笑後,裨色凝重地說:「格格,你聽好,既然那些蒙古人以為你已經死了,那你就要維持已死的身分,直至回到熟悉的京城、找到庇護之所為止,否則你一路上都不會安全的。」

  「我明白了。」恪純受教地點頭,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轉。「幾經波折我仍能大難不死,我會更珍惜生命的。」

  椿姑娘把預先備好的馬,牽到恪純身旁。

  恪純心驚膽顫的翻身上馬,依然畏懼眼前未知的變化,她怯懦得不敢邁步。

  「格格,你不必驚慌,一直向前走就是了。」

  聽到這句諸,恪純忽然想到圖察爾,他也曾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唉,她為什麼又想起了他?

  這一刻,她的心裏只該盤旋著一個念頭——快跑。

  她絕對不能被塔真的人抓回去,要不就算不被折磨至死,也會被惱羞成怒的塔真活活扒下一層皮來。

  正打算縱馬狂奔時,她想到一件事,於是勒轉馬首,從襟內掏出一塊玉佩。

  「椿姑娘,我們是生死之交,假如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必定相助。這是我的玉佩,給你留做紀念吧,如果在京城遇上困難的話,別忘了上恪王府去請求幫忙。」恪純露齒微笑,堅持要對方收下。

  椿姑娘知道此時若再推來推去,必會耽誤時間,於是便收下來,回給恪純一個感謝的笑容,然後大力拍打馬兒的臀部。

  馬兒吃痛受驚,嘶叫一聲後高高揚起前蹄騰了兩下,便載著恪純疾馳奔去。

  「格格,一路小心保重啊!」


  恪純騎馬趕了幾天的路,長途跋涉不說,碰上較顛簸的山路或涉水之處,也不得不下馬步行。

  那夜她遭到綁架,根本沒有任何的行裝準備,腳上甚至只穿著在室內用的小繡花鞋,弄得她現在一雙腳很快就磨出了水泡,痛楚難當,也間接拖慢了她回北京的路程。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這會兒在深山野林之處,她更認不出方向,不知哪邊是小徑,哪邊是山崖。盡管如此,她還是拖著腳步蹣跚地繼續向前走去。

  不知道又過了多長時間,她終於走不動了,靠在路邊的一裸榕樹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面對這樣的困境,恪純感到孤獨和茫然,有種被扔掉的感覺。她一臉盡是奔流的淚水,狠狠放聲大哭。

  圖察爾!圖察爾!我其實很掛念你的,你知道嗎?如果你肯相信我,重新接受我,我真想回到你有力的懷抱裏,讓你寵愛一輩子——

  正當她如此想著,突然間,不遠處竟傳來馬蹄聲。

  「格格?是恪純格格嗎?」

  她詫異地抬起頭,才驚覺來者竟是她認得的人——四龍堡三當家尉遲滕。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12 15:29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