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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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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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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4 01:44:48
第二百九十九章:謠言

    “前些日子在弘潤的肅王府?”

    五月末,待等沈淑妃從肅王府返回皇宮時,魏天子聞訊而來,暫別了近十日光景的夫妻一同在宮內用飯。

    期間,魏天子問起了此事。

    “嗯,妾身弘潤的王府暫住了幾日,替他張羅一些瑣碎事。”

    魏天子淡淡一笑,並不驚訝。

    畢竟有內侍監作為他的眼線,這宮內宮外,很少有能瞞得過他的,有些事只不過是這位天子不想參合罷了。

    此時,沈淑妃又幽幽歎了口氣,喃喃說道:“潤兒自幼養尊處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如今他獨居在宮外,妾身著實不放心……”

    魏天子夾了一筷子菜到愛妃碗中,笑著寬慰道:“哪個出閣的皇子不是這麼走過來的?……如今他已出閣,若還要其母替他操勞,何來資格出閣辟府?”

    “話是這麼說……”沈淑妃的臉上仍顯得有些猶豫:“如今肅王府上,唯沈彧他們十名宗衛,兩名庖廚還是禦膳房裡借的,除此以外,府邸上下一名可使喚的人也無……”

    魏天子笑而不語。

    誠然,皇子出閣辟府後,其王府內的下人,無論是皇宮還是宗府,那是不會撥給的,以至於那些府內的傭人、侍女、護院等等,皆要靠那名皇子自己張羅。

    在此基礎上,皇室與朝廷也允許皇子王府設置私曲兵甲,用於守衛整座王府,至於兵甲數量,則在三屯左右,即一百五十人。

    不過似幕僚、門客,倒是沒什麼限制。

    說白了,所謂的辟府,並不單單指某位皇子搬離皇宮居住在城內的王府,更意味著這位皇子殿下有資格建立一支忠於他的班底。

    就好比雍王弘譽、襄王弘璟,他們身邊除了各自十位宗衛外,另有一支衣甲齊備的衛隊,用於守衛王府以及護衛出行。

    毫不誇張地說,辟府對於皇子們而言即是一種權利與榮譽,亦是一個鍛煉的過程,畢竟要維持偌大的王府、養活手底下那一大班人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者,徵募、吸收人才,這也是一個對於眼力的考驗,甚至於之後如何駕馭這些人,這都是皇子們必須逐漸掌握的。

    因此,在這件事上,魏天子是不會給予額外的幫助的,借兩名禦膳房的庖廚過去,已算是優待了。

    不過見沈淑妃滿臉擔憂之色,魏天子笑著寬慰道:“愛妃且安心,弘潤能撐起一個偌大的冶造局,區區肅王府,何足掛齒?”

    只可惜,沈淑妃對於魏天子的寬慰絲毫不以為然,顰眉抱怨道:“陛下可莫小瞧維持家計,朝中那些擅長政務的官老爺們,未見得如婦人那般懂得操持家計呢!……潤兒即便有才華,但他從未肩挑偌大王府,怎知該如何做?……那幾個女兒家亦是,妾身去瞅了瞅,府裡上下亂糟糟的,倒是羋薑與那個叫做羊舌杏的小丫頭倒還擅長家務事,至於其他人……”

    說到這裡,沈淑妃搖了搖頭。

    見此,魏天子暗自苦笑一聲,為防愛妃對此喋喋不休,當即岔開了話題:“聽說愛妃見過那位蘇姑娘了?”

    沈淑妃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斂,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知道了?”

    魏天子感覺有些好笑,心說朕派內侍監的人不時盯著那小子,豈會不知此事?

    想了想,他問道:“愛妃覺得如何?”

    沈淑妃思忖了片刻,如實說道:“蘇姑娘模樣長得漂亮,又知書達理,懂得琴棋書畫,除了年紀稍稍不符妾身期待,其餘妾身倒是滿意。”

    魏天子驚訝地望了眼沈淑妃,旋即皺眉說道:“既然愛妃心中滿意,弘潤又對那位蘇姑娘頗為上心,為何不將此女從那一方水榭接到王府呢?那等煙花柳巷,終歸不是久居之地。……還是說,其中出了什麼岔子?”

    “咦?”沈淑妃詫異地望著魏天子。

    “當初那劣子誇口妄言,要使冶造局成為大魏工藝的標準,朕可是一直派人盯著呢。”說著,魏天子話風一變,皺眉又說道:“不過近幾日,弘潤頻頻出入一方水榭,著實讓朕有些失望。據朕所知,冶造局可是差不多已將那什麼火磚的黏土調試出來了,按理來說,那小子應該緊鑼密鼓籌備熔鐵之事才對。……果然是出了什麼事麼?”

    沈淑妃幾番欲言又止,良久後歎了口氣,搖頭說道:“這樁事,潤兒並未對妾身言道。其實妾身也覺得挺納悶,他與那位蘇姑娘前一日還好端端的,怎麼就……”

    魏天子聽得眉頭微皺,在沉思了良久後,忽然用異常的口吻喃喃說道:“再過半年,弘潤便十六歲了吧?”

    ……

    沈淑妃聽得心中沒來由地一驚,小心翼翼地附和道:“是的,陛下。”

    只見魏天子饒有興致地把玩著酒樽,喃喃說道:“有時候,朕時常將弘潤視作像弘譽、弘璟等人……卻忘了,他尚不足十六。”

    “陛下……”沈淑妃欲言又止,神色頗有些擔驚受怕的意味。

    果不其然,魏天子放下了酒樽,望著沈淑妃微笑說道:“愛妃,如今弘潤已出閣辟府,朕以為,應當給他的肅王府尋一位肅王妃了……愛妃以為呢?”

    一直在擔心的事終於要發生,沈淑妃面色微變,滿臉懇求與擔憂地說道:“過……過早了吧,陛下?潤兒尚不滿十六歲啊。”

    魏天子緩緩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正色說道:“正是由於他年歲尚輕,易陷迷途,朕才有此意。……朕的弘潤,當為我大魏擎天玉柱,朕豈能坐視他被一名姬女牽絆住手腳,延誤大事?”

    陛下他說的是……那位蘇姑娘?

    沈淑妃心中微驚,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見魏天子目色一寒,壓低聲音冷冷說道:“若此女乖乖順從我兒,朕可以不計較她的出身、歲數;可若是此女意圖左右我兒意志,那就別怪朕容不下她!”

    沈淑妃聞言只感覺心跳加快,連忙說道:“陛下,不過是年輕人吵架拌嘴……”

    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魏天子給抬手打斷了。

    “愛妃,你並不知弘潤在冶造局中投入了多少,同樣也不知朕對冶造局又抱持著何等的期待。……年輕人吵架拌嘴是不算什麼,但我兒並無那許多閒工夫去哄一個女人,他是做大事的人,豈能被兒女情長所絆?”

    怎麼這樣?

    沈淑妃眼眸中隱隱泛起幾分憤懣之色:“陛下只考慮要弘潤對我大魏出力,難道就不曾考慮到他也有他想過的日子麼?”

    “這便是身在皇室的宿命!”魏天子斬釘截鐵地說道:“豈只是弘潤?眼下朕的四兒弘疆,正駐守我大魏目前最危險的前線山陽,隨時都有可能遭到韓人的攻打……”

    有了皇四子燕王弘疆作為對比,沈淑妃難以反駁,畢竟眾所周知,如今眾皇子中,日子最苦的便是這位燕王殿下,為了偌大的大魏,牢牢據守著山陽縣。

    “北方……不安穩麼?”沈淑妃試探著問道。

    聽聞此言,魏天子長長吐了口氣,閉著眼睛點了點頭,口中嗟歎道:“據山陽送回來的消息,韓人至今為止已對山陽出動過三回試探……”

    “燕王殿下與韓人交兵了?”

    “暫時還未。”魏天子欣慰地說道:“弘疆並非有勇無謀之輩,他看出韓人是想試探山陽的虛實,因此,並未貿然與韓國的騎兵交兵。同時,他又在城內虛設了許多旌旗,韓人一時間未敢輕舉妄動。”

    沈淑妃聞言松了口氣,畢竟大魏與楚國的戰事才剛剛結束,若是又與北方的韓國開戰,這對於國家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為何會這樣?妾身上回聽沈彧說,潤兒一鼓作氣擊敗了楚國暘城君熊拓的大軍,韓國應該不會對我大魏開戰才對呀。”

    “按理來說是這樣沒錯……”魏天子點了點頭,微笑道:“托弘潤的福,韓人對我大魏也有些投鼠忌器,因此,他們只是在山陽一帶試探我大魏的底線,借此來判斷我大魏經與楚國一役後目前的軍力情況……”

    “若是探明了我大魏的軍力虛實……”

    “那就……”魏天子苦笑了一聲,歎息說道:“但願是朕杞人憂天了吧。”說到這裡,他這才好似意識到了什麼,搖搖頭自嘲道:“朕與愛妃說這些作甚……總之,朕不希望弘潤心有旁騖,他既然誇下了海口,連朕亦暗中默許了他許多事,朕不希望他因為一個女人而辜負了朕,辜負了大魏。”

    “妾身知道了……”

    “對了,回頭朕派人去羅列些畫像名冊,交予愛妃手上……待過幾日,你將弘潤叫來,說說此事。”

    “這……”沈淑妃太瞭解他兒子趙弘潤的性格了,並且,對於他眼下的狀況卻頗為清楚,聞言猶豫勸道:“陛下何必著急呢?”

    仿佛是看穿了沈淑妃的心思,魏天子擺擺手說道:“朕又不是立刻張羅,只是叫他先看一看罷了,若是有瞧得上眼的,那自然最好,否則,再找就是了……”

    魏天子正說著,忽然有一名小太監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附耳對大太監童憲說了幾句,只聽得童憲面露驚色。

    “怎麼了,童憲?”魏天子皺眉問道,畢竟倘若不是什麼大事的話,童憲不至於會露出那樣震驚的表情。

    只見童憲走上前幾步,壓低聲音說道:“陛下,潁水郡或傳開一個謠言,稱,去年在雍丘伏擊楚國使節熊汾一案,乃汾陘塞大將軍徐殷所為……”

    “什麼?”

    魏天子滿臉驚愕,旋即,臉上露出濃濃的驚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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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謠言(二)

    魏天子當然不可能會懷疑汾陘塞大將軍徐殷,畢竟徐殷與浚水軍大將軍百里跋、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皆乃是魏天子曾經的宗衛,魏天子對他們的信任,就如同趙弘潤信任宗衛沈彧、呂牧、衛驕等人,這是皇子與宗衛間一份幾乎不會因為時光而褪色的深厚感情。

    徐殷會做出危害大魏利益的事來?

    嘿!

    魏天子情願相信天真會塌下來!

    他臉上的驚怒之色,那是針對這個謠言的源頭。

    於是乎到了次日,魏天子到了垂拱殿的第一件事,便使召見刑部尚書周焉,請他到垂拱殿問話。

    大約小半個時辰左右,刑部尚書周焉便急匆匆地來到了垂拱殿,叩地行禮,口稱陛下。

    “愛卿平身。”

    魏天子抬手虛扶了周焉一記,旋即沉聲問道:“周愛卿,昨日朕偶然得悉一則謠言……”

    聽聞此言,周焉的面色微微變了變。

    見此,魏天子心中微動,試探問道:“觀周愛卿神色,似乎對此已有所猜測?”

    只見周焉猶豫了一番,拱手說道:“陛下指的,想必是汾陘塞大將軍徐殷一事。”

    汾陘塞大將軍徐殷?

    垂拱殿內三名中書大臣聞言一愣,不約而同地停下筆來,不解地望向刑部尚書周焉。

    周焉果然知道……

    魏天子眯了眯眼睛,冷冷問道:“不錯,正是此事!……周愛卿何時獲悉此事的?”

    “回稟陛下,微臣五日前得悉此事。”

    “五日前?”魏天子臉上泛起幾分驚怒,皺眉斥道:“整整五日,你竟瞞而不報?”

    周焉聞言臉上露出幾許難堪,低頭說道:“當時微臣只想著如何迅速壓下這股謠言……恐這則荒誕的謠言汙了陛下的耳。”

    “……”聽聞此言,魏天子心中的怒氣退下了不少,在徐徐點頭後,問道:“究竟怎麼回事?哪裡是這則謠言的源頭?”

    “這個……”周焉臉上露出幾許尷尬之色,低著頭訕訕說道:“當微臣得悉此事時,新鄭、焦城、安陵、承匡、成陵等地亦傳得沸沸揚揚……臣遣盡刑部內督緝公吏,暫時也未能查到究竟是何人在傳播謠言。”

    “那些地方縣撫在做什麼?!”魏天子一拍龍案,震怒駡道:“朕委他們為一地的縣撫,他們就是這麼替朕分憂的?!”

    “陛下息怒。”殿內包括三名中書大臣、包括大太監童憲,齊聲勸道。

    “事實上……”周焉抬起頭來,替那些地方縣令辯解道:“據微臣所知,當我刑部的督緝公吏趕到新鄭、焦城等地時,當地的縣令早已在干預此事,眾縣令們非但設了宵禁、還增加了白晝裡在縣城內巡邏的衛戎軍,只是,那些因為談論這件事而被那些衛戎軍所抓獲的,皆只是當地的民眾,因此眾縣令訓誡了一番後,便將他們放了……”

    魏天子聞言皺了皺眉,古怪說道:“按照謠言的傳播範圍推斷,這則謠言豈不是已流傳了至少兩三月之久?”

    “不然。”周焉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據微臣刑部的督緝公吏追查,似乎新鄭、焦城等地的謠言皆源于一支販糧的商隊……”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了什麼,拱手說道:“我刑部已發佈通緝,在河南(黃河以南)大肆通緝追查,並令各地方縣府給予協助。”

    “抓到人了麼?”

    “暫時還未曾。”周焉羞愧地低下了頭。

    魏天子聞言心中愈發不悅了,不過在看了幾眼周焉後,他最終還是將心頭的怒火壓制了下來。

    畢竟他也明白,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搜尋那支傳播謠言的商隊,這難度等同於大海撈針。

    長長吐了口氣,魏天子沉聲問道:“周愛卿,依你之見,那些賊子傳播徐殷大將軍的謠言,究竟有何企圖?”

    話音剛落,就聽中書右丞馮玉試探地說道:“陛下,會不會是楚國的陰謀?”

    楚國?

    魏天子皺眉瞧了一眼馮玉,在心中思考著這句話的可能性。

    但是在深思了一番後,他便暗自搖了搖頭,將這個可能性給排除了。

    畢竟在他看來,以往最有可能做這種事的楚國暘城君熊拓,眼下正忙著訓練他意圖將手伸到巴國內的軍隊,應該不至於閑著沒事故意放出這種謠言,因為這對他沒有什麼好處。

    或許朝廷官員並無幾人知曉,但是魏天子卻清楚地很,目前他兒子趙弘潤正在暗中支持暘城君熊拓,前些日子就暗中運了十幾船的糧草到陳縣,待等今年年底左右,他兒子趙弘潤還要運送大量的軍器、軍備給熊拓。

    除非暘城君熊拓腦袋撞上石頭,否則,他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損人不利已的事?

    而就在魏天子正準備搖頭否定中書右丞馮玉的話時,忽然,刑部尚書周焉壓低聲音說道:“恐怕此謠言並非是外人所為,而是我大魏的內賊!”

    內賊……

    魏天子眯了眯眼睛,忽然間想到了某個可能性。

    此時,中書左丞虞子啟歎了口氣,插嘴言道:“莫非是當初謀害那楚國使節熊汾的真正兇手?”

    刑部尚書周焉略有些驚訝地望了一眼虞子啟,點頭說道:“恐怕是吧。”

    殿內頓時陷入了死寂,不過中書右丞馮玉看似有些不能理解,一臉莫名其妙地問道:“這……兩者莫非有何關聯?”

    周焉抬頭望向魏天子,見天子似乎也在等著自己的解釋,遂也不隱瞞,正色說道:“事實上,肅王殿下從楚國返回大樑後,唔,大概是祀天儀式之後,肅王殿下便尋到我刑部本署,與微臣在密室商談了一番。……肅王殿下指出,當初謀害楚國使節熊汾一事,恐怕是我大魏的內賊所為,這個結論,事實上與微臣不謀而合。”

    原來弘潤當初前往刑部本署,是所為此事?

    魏天子恍然大悟,畢竟祀天儀式之後,他為了精確估摸趙弘潤的情緒,遂派內侍監的人盯著他這個兒子的舉動,因此,趙弘潤前往刑部本署的事,魏天子是清楚的。

    只不過,魏天子並不清楚趙弘潤究竟為何前往刑部罷了,因為他當時並沒有怎麼在意。

    直到如今周焉提及此事,魏天子這才得知究竟,在心中對這個劣子的做法十分滿意。

    畢竟在魏天子看來,似趙弘潤這等頑劣的皇子,哪怕是被迫接管了冶造局的爛攤子,卻仍記得提醒周焉謹防大魏國內的某些賊人,這說明此子對大魏那是發自內心的認同,是真心希望大魏愈發強盛。

    “接著說。”

    “是,陛下。”周焉拱了拱手,正色說道:“當時,事實上微臣對徐殷大將軍有所懷疑,畢竟護送楚使熊汾的隊伍有汾陘塞百餘名精銳士卒,要想將其全部殺死,除非取得他們的信任。”

    魏天子皺了皺眉,疑惑地瞅了眼周焉,旋即,他眼中的疑慮逐漸消退:“如今呢?”

    “如今嘛……”周焉搖了搖頭,說道:“如今看來,正如肅王殿下所言,徐殷大將軍多半不會是主謀,而是另外其人。……呵!當初由於現場的種種跡象,使得微臣對徐殷大將軍有所懷疑,然而,那支商隊的賊人,卻仿佛與微臣想到了一處,將種種對徐殷大將軍不利的證據,促使這個謠言愈發真實,這就值得讓人深思了:這些人,究竟從何得知,當時案發地那種種對徐殷大將軍不利的證據呢?”

    “除非這群賊子便是當初殺害楚國使節熊汾的兇手!”中書右丞馮玉恍然大悟地接上了話茬。

    “雖不中,亦不遠矣!”瞧了一眼馮玉,周焉沉聲肯定道:“即便傳播謠言的並非那夥殺害楚國的賊人,亦是其同謀無疑!……國家不幸,恐怕正如肅王殿下所顧慮的,我大魏國內,或許真潛藏著一些狼子野心、欲圖謀不軌的賊人。”

    魏天子皺眉沉思了片刻,沉聲說道:“查!定要查到這則謠言的源頭!”

    “是!”

    毋庸置疑,魏天子已鐵了心要追查這則謠言的來源,畢竟這事關徐殷這位對他忠心耿耿的大將軍的清白。

    然而,刑部的動作似乎仍然慢了一步,沒過兩日,這則謠言便由潁水北軍傳到了大樑。

    一時間,大樑城內百姓驚怒、朝野震動,仿佛人人茶餘飯後皆在私下談論這件事。

    也難怪,畢竟在這種消息傳播不便捷的時代,一旦當真傳出某個爆炸性的謠言,想要制止朝野民眾去議論它,那是極為困難的。

    畢竟是人都有好奇心,更何況是事關汾陘塞大將軍徐殷的謠言。

    儘管說謠言止於智者,但事實上,能清楚看穿謠言的終歸只是少數,天底下絕大多數民眾,皆是抱持著將信將疑的態度來看待這種事。

    但隨著講述這則謠言的人越來越多,以至於越來越多的人相信了這件事,甚至於信誓旦旦地向別人傳播這則謠言。

    這便是所謂的三人成虎,當輕信謠言的人變得越來越多時,謠言便取代了真相。

    國內對此反應最激烈的,便要數召陵、安陵、睢陽等地,畢竟這幾座縣城要麼是受到楚軍侵害最嚴重的城池,要麼就是移居著大量受到楚軍劫害的魏人。

    隨著這則謠言的傳開,這幾座城縣的魏人們逐漸將對喪失親人的痛恨轉嫁到對汾陘塞大將軍徐殷的憎恨上來,以至於那些魏人反大將軍徐殷的情緒越來越高漲。

    甚至於到最後,朝廷為了舒緩國內那些魏人的情緒,竟向垂拱殿上呈了一道奏章:懇請暫罷徐殷汾陘塞大將軍之職,將其召回大樑!

    “簡直荒謬!”

    在看到那份奏章的當日,魏天子在垂拱殿大發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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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朝廷的應對

   “豈有此理!”

    魏天子憤怒地將手中的章折狠狠丟在地上,不得不說,這位開明聖賢的大魏君王陛下,似這般震怒實屬罕見。

    見此,大太監童憲連忙彎腰將被丟在地上的奏章撿了起來,同時眼睛迅速地瞄了眼章折上的注名,只見封面落款寫著兵部李字樣。

    不出差錯的話,這應該是兵部尚書李鬻所呈上的奏章。

    “陛下息怒,兵部多半是想保護徐殷大將軍。”小心翼翼地將奏章放回龍案上,童憲小聲地勸說道。

    他沒有去翻看章折內的內容,畢竟剛才,在他察覺到魏天子在翻閱這份奏章時的的面色有些不對勁時,就已經偷偷瞄過兩眼了,心中已大致有數。

    魏天子伸手揉著眉骨,顧自在那閉目養神。

    事實上童憲所說的他也懂,他當然明白兵部是見那則對徐殷越來越不利的謠言,傳播地越來越廣,為了防止事態進一步糜爛,兵部當插手干預。

    首先暫時停職徐殷他那汾陘塞大將軍的職務,並將其召回大樑。相信只要徐殷坦蕩蕩地回到了大樑,那則謠言即便無法短時間內抹除,至少也不會再擴散,便謠言地更不像話。

    然後,由兵部與禦史台對徐殷以及汾陘塞的某位將軍徹查一番,哪怕只是做做樣子的例行公事,只要朝廷向國內的民眾做出表態,傳出正在調查這位元大將軍的消息,畢竟在那股隱藏的賊子勢力的推動下,召陵、安陵、睢陽一帶的魏民情緒尤其強烈,若不加以安撫,或許真會引發一股反徐反楚的民間暴動。

    到那時候,非但徐殷大將軍無法證明清白,甚至還將引發召陵、安陵、睢陽等地對鄢陵、長平、商水三縣原楚國民眾的敵意,引發兩撥國民的爭執甚至是暴力對抗,致使前一陣子禮部在化解魏人與降魏楚人之間矛盾時所投入的心血與努力。

    因此,在這股風浪爆發前先將徐殷雪藏、保護起來,等待風頭過去,待由朝廷出面,向全國民眾證明這位大將軍的清白,的確是化解這則謠言所產生的惡劣影響的最佳辦法。

    可問題就在於,魏天子何來臉面,向對他忠心耿耿汾陘塞大將軍徐殷提出暫時停職、回京待查的要求?宗衛出身的徐殷,那可是魏天子最信任的人之一啊。

    而最讓魏天子感到不甘心、感到震怒的,還是對於主導這件陰謀的背後主謀的厭惡與憎恨。

    要知道作為大魏的王,魏天子習慣讓一切事物掌握在手中,大到國家大事,小到對於兒子們的規教,要不然,他也不會派人暗中盯著趙弘潤與他的冶造局。

    可這則謠言的出現,卻讓魏天子感到一種事物脫離他掌控的無力感,這是任何一名君王都無法忍受的。

    得虧魏天子是一位英明仁慈的君王,否則若是換做一位暴虐的君王,相信此刻早已發動文字獄,以最嚴厲與殘酷的手段去遏制這股謠言的傳播,以此追查這則謠言的源頭去了。

    過了大概整整半柱香工夫,魏天子總算是平息了心中的怒意,開始冷靜地分析當前的局勢。

    兵部尚書李鬻在奏章中說得沒錯,當這則謠言傳播到這等程度,倘若朝廷仍然對此視若無睹的話,或會讓那些失去理智的民眾對朝廷失卻信任,這不利於日後由朝廷出面來替徐殷大將軍平凡。

    因此,兵部尚書李鬻在章折中做出請示,懇請將徐殷大將軍暫時停職,召回大樑。

    當然了,這件事並不會通過兵部,可以由魏天子以個人的名義將徐殷召回王都,免得落人口實。

    但魏天子仍然有些猶豫,畢竟他很清楚徐殷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可明明如此,還要將徐殷召回大樑,到時候徐殷會是何種心態呢?他可不希望多年深厚的感情因為一則捕風捉影的謠言污蔑,而產生哪怕一絲一毫的裂痕。

    再者,汾陘塞乃是大魏防範南面楚國最重要的關隘,儘管暘城君熊拓目前不大可能再與大魏發生什麼衝突,但疏於防範終歸不好。

    更何況,汾陘塞所要防範的還不僅僅只是暘城君熊拓,還有黔地,黔巴之地的某些部落之人,在魏人眼中不亞於秋收前的蝗潮,可沒想到因為他們本國土地的貧瘠而覬視大魏的土地。

    因此,要召回徐殷,最好是派一位足夠分量的將軍暫時代替徐殷據守汾陘塞,並且,與徐殷的私人關係還得是不錯,不至於引起汾陘塞士卒的敵意。

    想來想去,恐怕也只有浚水軍大將軍百里跋、碭山營大將軍司馬安等寥寥幾位同樣是宗衛出身的大將軍了。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存在著許多問題。

    首先,百里跋與司馬安等人,都有自己需要負責的軍隊,怎麼能夠輕易拋下原有的部下,暫時去接管汾陘塞呢?

    再者,即便于徐殷私人關係密切,亦不保證汾陘塞的士卒便會接受似百里跋、司馬安這樣突然間派過去的大將軍。

    畢竟駐軍六營不同於地方上的衛戎軍,可能地方上的衛戎軍是鐵打營盤流水兵,哪怕突然之間更換了主帥,底下的士卒們也不會覺得如何。

    可駐軍六營不是,那是常駐軍,貿貿然更換主帥只會引起士卒們的不安與抵觸。

    說白了,即便魏天子有心叫百里跋或者司馬安去接管汾陘塞的軍隊,他也沒把握這兩位大將軍能在短時間內將汾陘塞的士卒管地服服帖帖。

    想到這裡,魏天子便將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希望聽一聽殿內三位中書大臣的意見。

    不得不說,正當上儼然是內朝大臣般的中書大臣,藺玉陽、虞子啟、馮玉等人的智慧不可小覷。

    這不,魏天子話音剛落,藺玉陽便試探著建議道:“陛下,要不借著此番兵部更替駐軍六營軍備的便利,命浚水營與汾陘塞軍暫時交換一下駐防?”

    “唔?”魏天子聞言一愣,詫異問道:“此話怎講?”

    只見藺玉陽拱了拱手,正色說道:“微臣的意思是,叫兵部優先更替浚水營的軍備,待等浚水軍的軍備更換完畢,則將浚水營派到汾陘塞,接管汾陘塞的防務,同時,命令汾陘塞的軍隊開往大樑。……朝廷可對外公佈,此舉是為了讓兵鑄局能更好地為汾陘塞的軍士量身定制軍備,應該可以避免引起汾陘塞士卒的猜忌。”

    “這倒是個好辦法。”魏天子聽得眼睛一亮,但是旋即又顧慮道:“不過浚水軍對汾陘塞一帶並不熟悉……”

    聽聞此言,中書左丞虞子啟拱手說道:“臣以為此事無關大礙。……楚國剛與我大魏私下簽署了停戰和約,暘城君熊拓不至於會立馬撕毀和約,再者,即便熊拓背信棄義,南方邊境還有肅王殿下新建的召陵軍、鄢陵軍與商水軍,共計八萬軍隊,即便浚水軍對於汾陘塞一帶並不熟悉,但在這三支軍隊的協助下,要守住邊疆,並不成問題。”

    熊拓?

    一想到熊拓,魏天子曬笑著搖了搖頭,暗暗好笑自己太過於謹慎:眼下暘城君熊拓與他兒子趙弘潤私底下存在著某種親密的交易,怎麼可能會撕毀協議攻打他大魏?

    仔細想想,浚水軍到了汾陘塞後,只要提防黔巴之地那些流竄搶掠的巴人,對於楚國倒是不用這般提防。當然了,只是針對暘城君熊拓。

    “就這麼辦。”

    魏天子點點頭,抬手指著藺玉陽說道:“藺愛卿,你草擬一份詔書,叫兵部對外公佈。”

    “微臣遵旨。”藺玉陽拱了拱手。

    而後,魏天子又將目光投向虞子啟,沉聲說道:“虞愛卿,你替朕盯著刑部所呈上的徹查結果,若是查到什麼,哪怕蛛絲馬跡,亦要即刻報於朕。”

    “遵旨。”虞子啟領命道。

    當對此做完決定後,魏天子這才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臨近黃昏。

    本來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垂拱殿再呆一陣子,等到天色徹底暗下來,才到凝香宮或別的宮妃寢宮用飯,但是今日,魏天子實在沒有繼續處理政務的心思。

    此刻的他,恨不得立馬抓住那些謀害了楚國使節熊汾竟然還將此事污蔑給徐殷的傢伙,將其抽筋扒皮,淩遲處死!

    對我大魏社稷心存不臣的叛逆賊子……

    魏天子皺眉思忖著。

    因為他意識到,無論是當初謀害那支有一百名汾陘塞精銳士卒護送的楚國使節熊汾的隊伍,還是今時今日擴散那則謠言,那皆不是單憑一個人或寥寥幾個人就能辦到的。

    那應該是一股規模不小的隱藏勢力。

    而讓魏天子弄不懂的是對方這樣做的用意。

    畢竟似這種單純給大魏添亂,企圖使大魏陷於動盪的做法,使得魏天子可以排除掉很大一批人,為何?

    因為沒有利益。

    一群欲毀我大魏社稷的……魏人麼?

    魏天子凝重的眼神中有幾分厲色一閃而逝。

    “陛下,可是欲擺駕凝香宮?”

    見魏天子站在垂拱殿前,面色青一陣、白一陣,童憲心中亦有些畏懼,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去凝香宮吧。”

    魏天子吐了口氣,收斂了眼中了狠厲之色,點頭說道。

    話音剛落,忽然他心中微動,問道:“童憲,朕著你收集眾朝臣府上待嫁之女,進展如何了?”

    童憲聞言低頭說道:“老奴已畫制成冊,朝中官員待嫁之女,皆羅列其中。”

    不愧是內侍監……

    魏天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邁步走下了臺階:“帶上吧。”

    “……”

    童憲微微一愣,旋即便意識到了什麼。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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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4 01:45:37
第三百零二章:恍然

  當日傍晚,趙弘潤自打搬離皇宮後,首次來凝香宮用飯。

    說實話,這挺麻煩的。

    畢竟以往住在皇宮裡的時候倒是還好,文昭閣距離後宮的凝香宮倒也不算遠,步行穿過宮內的庭院園林,大概也就是一辰時不到,來來回回步行權當散步健身。

    可如今搬離了皇宮,住到了城內的肅王府,再來凝香宮用飯可就麻煩了,非但要騎馬或者坐轎從正陽街一路抵達皇宮宮門,還得從皇宮的南宮門一路走到後宮,路程何止比當初翻了一番?

    但是母親召見,趙弘潤也沒有辦法,帶著沈彧、種招、穆青三人,駕著馬車從肅王府一路來到了皇宮,隨後步行抵達了他母親沈淑妃的凝香宮。

    邁入凝香宮的大殿后,趙弘潤就感覺有些納悶,因為他今日並沒有瞧見弟弟趙弘宣的身影。

    “娘,小宣呢?”

    待見到沈淑妃後,趙弘潤好奇地問道。

    沈淑妃微微一笑,說道:“宮學近幾日佈置了課題,宣兒有些功課拉下了,這幾日抹黑才能回到他寢閣。”

    “哈。”趙弘潤牽了牽嘴角的肌肉,暗自為弟弟的不幸遭遇感到同情。

    畢竟曾幾何時,他也受到了類似的待遇,被宮學的講師們強行灌輸一大堆所謂的為君之道、為臣之道,甚至於年幼的時候還被戒尺打手心,可謂是淒慘。

    與母親打了聲招呼後,趙弘潤便注意到了魏天子。

    今日的魏天子,臉上欠缺幾分以往的笑容,似乎心情有些凝重。

    見此,趙弘潤好奇問道:“父皇有煩心事?……莫非是因為徐殷大將軍一事?”

    “你聽說了?”魏天子抬起頭來瞧了一眼兒子。

    趙弘潤點了點頭。

    想想也是,有關於汾陘塞大將軍徐殷的謠言這幾日在大樑傳得沸沸揚揚,趙弘潤怎麼可能不知情?

    他之所以沒有深究,一來是他堅信徐殷大將軍不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二來嘛,是他知道朝廷以及他父皇必定會重視此事,發動一切力量制止謠言,同時追查幕後的主謀。

    朝廷的力量可不是他一介肅王的薄弱班底可比的。

    “父皇打算如何應對?”

    聽聞此言,魏天子並沒有隱瞞,如實將中書令藺玉陽的建議說了出來,只聽得趙弘潤頻頻點頭。

    “這個辦法不錯!”

    在對此作出了肯定評價的同時,趙弘潤亦不忘在心中暗暗稱讚藺玉陽一番。

    “對了父皇,刑部在此案中可曾追查出些什麼?”

    “暫時還未曾查到什麼。”魏天子捋了捋鬍鬚,神色莫名地說道:“謀劃此事的人,心思很是縝密……看來不是善於之輩啊!”說罷,正巧沈淑妃遞過一碗盛滿的飯來,他在接過飯碗後,問趙弘潤道:“據刑部尚書周焉言,你對楚國使節熊汾那支隊伍遇襲一事頗為上心……你對此怎麼看?”

    “周大人怎麼說?”趙弘潤皺眉問道。

    魏天子拿起了筷子,強忍著怒意淡淡說道:“周焉言道,污蔑徐殷的人,恐怕就是去年謀害熊汾等人的兇手,否則,無法解釋那些謠言中對當時案發之地的準確描述。”

    “唔。”趙弘潤摸了摸下巴,皺眉說道:“如此看來,那些賊人應該是純粹想使我大魏動盪不安……”

    “朕懷疑過許多人,但是之後逐一排除了……朕實在想不出,那些之所以這麼做,究竟能有什麼好處。”

    趙弘潤愣了愣,旋即猜測道:“要不然……就是不為利益。”

    “不為利益?”

    “唔。”趙弘潤點點頭,皺眉說道:“倘若單純是徐殷大將軍遭人污蔑,或許有可能是因為徐殷大將軍得罪了某些人,但這件事若是與去年楚國使節熊汾的隊伍遭遇襲擊一事掛上鉤,那意義恐怕就不同了……兒臣懷疑,那些人是純粹地為使我大魏動盪不安。”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自嘲道:“明明是魏人,卻欲毀了大魏……莫不是一些對朝廷政策不滿的魏人,以此報復社會?”

    “報復……?”

    魏天子恐怕沒有聽懂社會這個詞的含義,但是報復二字,卻讓他眼神微變。

    要知道一開始,魏天子懷疑是那些國內某些貴族世家,但怎麼想都感覺不太對勁,畢竟似這種毫無利益可言的事,一般人怎麼可能去做?

    大魏倒了,對於那些世家而言能有什麼好處?他們只會成為別國嘴裡的肥肉。

    這就跟當初趙弘潤在楚國收刮那幾個楚國大氏族的財富一樣,那些大氏族失去了暘城君熊拓的軍隊保護,轉眼間就成了趙弘潤收刮錢財的犧牲品。

    事實上魏國內的那些貴族世家們亦是如此,若是大魏無法保護他們,他們勢必會被其他國家的軍隊攻滅,不會有人繼續將他們供著。

    因此,魏天子覺得那些人應該不至於會做出這種損國不利已的事來。

    而被兒子一句話提醒,魏天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猜測方向可能錯了。

    被懷疑的對象不應該是如今勢大的那些貴族世家,相反,更應該是那些因為他魏天子或者朝廷的原因而沒落的貴族或世家。

    比方說,那些曾被株連、曾被抄家的世家的倖存者。

    倒不是魏天子看不起一般的魏民,畢竟按照常理,尋常的民眾應該不至於對大魏抱持那般的恨意,也沒有這個膽子、這個能力去策劃整件事。

    “哼哼!”

    魏天子嘴角一揚,臉上隱隱露出幾分陰冷的笑容。

    顯然,在與兒子一番交談後,他感覺已隱隱摸到了這件事的大致方向,剩下的,就是朝著這個方向去追查,應該能夠查出些什麼來。

    然而他此刻臉上的神色,卻讓沈淑妃與趙弘潤微微一愣。

    尤其是趙弘潤,畢竟在他的印象中,哪怕他父皇當初被他氣地額角青筋直冒,也從未讓他感覺到像此刻這般陰冷迫人的氣勢,就仿佛是一頭終於朝著獵物露出了獠牙的猛獸。

    不過轉念一想,趙弘潤也就是釋然了。

    畢竟他父皇,乃是大魏的君王,即便是一位受萬民敬仰的明君,但不可否認手中亦沾染著無數鮮血,豈能真是善類?

    所謂的明君,指的不過是君王們有德有功于國家、于國民,可不代表懦弱,或者心慈手軟。

    想來,以往魏天子哪怕被趙弘潤激怒,怒不可遏,也從未露出過如此令人戰慄的一面,無非就是趙弘潤體內流淌著他的血,虎毒不食子罷了。

    對於外人,魏天子恐怕就不是那麼寬容了。

    於是,趙弘潤裝作沒看到,自顧自埋頭扒飯。

    而在他身旁,沈淑妃欲言又止地望著魏天子,最終也沒有說什麼,學她兒子一樣視若無睹。

    不過魏天子及時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迅速收斂了臉上的陰狠之色,咳嗽一聲岔開了話題:“對了,弘潤,你的王府,操持地如何了?”

    “呂牧在負責呢。”趙弘潤知道父皇想問什麼,聳聳肩說道:“我拜託了百里跋將軍,將一些已退伍或即將退伍的老卒請到了我府上,就跟猜測的一樣,那些老卒拖家帶口帶來了好些人,所以護院、衛隊、家丁、侍女、老媽子什麼的,一下子就全解決了。”

    魏天子聞言眼角抽搐了幾下,古怪說道:“這可不合規矩啊……”

    “有什麼不合規矩的?”趙弘潤翻了翻說道:“浚水軍士卒年滿四十歲必須退伍,與其讓那些功勳赫赫的軍士回去種地,還不如到我王府上發揮餘熱,好歹還能穿著甲胄呢。”

    魏天子不禁有些悻悻然,畢竟似浚水軍這等駐軍六營的精銳軍隊,為了保障精銳戰鬥力,一般士卒服役到四十歲就要面臨退伍,由其兒子或者兄弟之類的沿襲,這也就是所謂的兵戶,並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被徵募到駐軍六營這等精銳軍中的,得看血統。

    比如說某個浚水軍的士卒,他爺爺、他爹、他兄長都是浚水軍的士卒,這就是典型的浚水軍血統,根正苗紅,在接替了父兄的位置後,會很快地被其餘士卒所接納,不至於被欺負。

    相反若是某個從地方衛戎軍提拔到浚水軍的士卒,哪怕其個人實力再強悍,也會遭受偏見與漠視,直到他為浚水軍立下戰功。而待等該名士卒退伍,他的兒子接替了他的位子,那就不存在什麼偏見了。

    這也正是魏天子沒把握讓百里跋、司馬安等大將軍去接管汾陘塞的原因,畢竟要徹底收復這種似大家族般的軍隊士卒,短期是辦不到的,哪怕是徐殷、百里跋、司馬安,當初亦是花了許多年。

    至於那些退伍的軍卒,說實話大魏並沒有給予他們太過優厚的退伍待遇,除了個別出色的軍卒會被派到衛戎軍中作為骨幹外,更多的軍卒只能放下武器回家種地,甚至有的連種地都不會。

    也難怪,畢竟這些出身精銳軍隊的老卒,他們會的只是在戰場上如何高效地殺死敵人,並使自己倖存下來,為此訓練了十年甚至是更久的日子,種地?他們恐怕連幼苗與雜草都不見得能區分。

    好在兵戶制意味著那些軍卒的家庭幾乎都會有一名或者多名男丁在軍中服役,有較為穩定的軍餉收入,否則,這些老卒退伍之後的生活恐怕不太好過。

    但不管怎麼樣,那些老卒脫下了甲胄後,也就跟一般魏國百姓無異了,因此,魏天子倒是還真不能說什麼。

    一頓飯,在閒聊間過去了。

    待等趙弘潤準備離宮時,沈淑妃卻喊住了他。

    此時,宮女小桃從內屋取出一本畫冊似的東西擺在桌上,隨後將其攤開。

    只見畫冊的首頁紙上,栩栩如生地繪著一位手撐紙傘坐在假石旁的年輕女子,矜持而含蓄地綻放著羞澀的笑容。

    “……”

    趙弘潤僅瞥了一眼,心中便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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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遷怒

   怪不得小宣今晚不在,感情是專門為我所設的鴻門宴啊……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

    而此時,沈淑妃招招手將他叫到了身旁,隨後隨意地翻著那本畫冊,微笑著說道:“潤兒,你來看看這個,看看有沒有哪個中意的。”

    “……”趙弘潤抬頭瞧了沈淑妃片刻,隨後又瞄了一眼自顧自喝茶,仿佛置身事外的魏天子,心中大致已有數了。

    他抬手拿起那本畫冊,漫不經心地翻了翻。

    只見畫冊上所繪的,皆是與他年紀相仿的年輕女子。並且,哪怕是從畫像中,他也能從這些女人的衣著、打扮,還有那充當背景物的假山、水榭判斷,趙弘潤覺得這些女子的家世恐怕絕非等閒。

    尋常百姓人家的女兒,哪有什麼閒工夫撐著紙傘倚著假石在畫師前擺姿勢,早迫於家計忙碌去了。

    哂笑著搖了搖頭,趙弘潤隨手將畫冊給合上了。

    見此,沈淑妃驚訝地問道:“不滿意嗎?潤兒,你還未曾仔細看啊……”

    聽聞此言,趙弘潤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微笑著說道:“娘,孩兒已經記牢了。”

    沈淑妃聞言面露驚訝之色,不過魏天子倒是沒有什麼異樣。

    也難怪,畢竟早在去年端陽日的家宴時,趙弘潤便已當眾向他人演示了什麼叫做博聞強記、走馬觀碑似的記憶力。他只是漫不經心地翻了翻東宮太子弘禮等人所著的書,就將那篇文通篇默寫了下來,非但破壞了東宮太子弘禮的立言大計,同時也驚呆了一大批人。

    因此,魏天子倒也並不懷疑趙弘潤僅僅只是瞥了幾眼,便已將那些畫冊中的女子記在腦海中。

    他望了一眼沈淑妃。

    似乎是注意到了魏天子的目光示意,沈淑妃溫柔地問道:“潤兒,可曾有哪個中意的?”

    “呵!”趙弘潤笑了笑,搖頭說道:“看來娘親今日召孩兒前來,並非只是聚餐那麼簡單吶。”

    說罷。他轉頭望向了他父皇。

    他想地很透徹,畢竟他母親沈淑妃久居在凝香宮,對於外界不甚瞭解,哪有什麼能力替兒子網羅如此多看上去端莊矜持的名門千金。能做到這一點的,唯有此刻在旁自顧自喝茶的他父皇。

    此時,趙弘潤臉上的笑容已逐漸收斂了,眼眸微垂,悶不做聲。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代表著他心裡已不大高興。

    見此,沈淑妃將兒子拉到身邊,輕輕拍著他的手背說道:“潤兒啊,轉過年你就十六歲了,為娘也曉得你是做大事的人,如今你所操持的冶造局,就連你父皇也時而在為娘面前誇獎。只是為娘覺得,潤兒心憂國家大事,這是好事。說明我兒亦是有宏大抱負的男兒,只不過,這肅王府,終歸還需要一位元肅王妃,來替你總籌、安排府裡的事,不至於讓你被家務事牽絆住,不是麼?”

    沈淑妃說得很是誠懇,不過趙弘潤顯然有些聽不進去,聞言淡淡說道:“恐怕不是娘的主意。”

    沈淑妃面色一滯,正要開口。那邊魏天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接過話茬說道:“不錯,是朕的主意。”

    “……”趙弘潤望向為天子的目光上難免沾染了幾分不悅與抵觸。

    平心而論,作為姬趙一族的皇室宗族子弟。趙弘潤從未奢望過他能在婚姻上得到絕對的自由,畢竟比他年長的那些兄弟,沒有一個不是服從了其父皇或宗府的安排,甚至於,大魏歷代皇子們當中,也幾乎沒有能自主決定這件事的。

    哪怕是未登基前的魏天子。

    因此。事實上趙弘潤早已做好了心裡準備,待日後娶一名他並不歡喜、甚至之前從未見過面的女人為正室,為肅王妃。

    但是,這並不表示他已放棄了鬥爭,相反,只要還有一線可能,他就不會允許這件事。

    不過話說回來,趙弘潤還真沒想到這一日竟然來地這麼早,因為按理來說,皇室成員正式成婚一般都在弱冠之齡,也就是在二十歲左右,未滿弱冠便成婚的不是沒有,只是相對非常罕見。

    為何?

    趙弘潤望向魏天子的眼神中,仿佛無聲詢問著此事。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愈加不悅的眼神,沈淑妃正要解釋圓場,卻見魏天子抬手阻止了她的開口,旋即,他直視著趙弘潤正色說道:“你是在琢磨,朕為何偏偏挑在此時提起這樁事,對麼?”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有些驚訝其父皇在把握人心方面依舊如此敏銳。

    “瞧瞧你這幾日都在做什麼?”魏天子皺起了眉頭,不悅地呵斥道:“前一陣子,你還誇誇其談,信誓旦旦地向朕保證,定要將冶造局打造成我大魏工藝的標準。可這幾****在做什麼?整日逗留在那一方水榭,為了一個女人……朕允許你出閣辟府,難道就是為了方便你幹這檔子事麼?!”

    可能是這幾日所發生的謠言一案讓魏天子心中的憤怒無從發洩,他在說話時,語氣未免有些自沖。

    也難怪,畢竟任何一位君王,都希望凡事都掌控在他手中,但遺憾的是,謠言一案,那股在背後詆毀、污蔑汾陘塞大將軍徐殷的反魏勢力,朝廷至今都沒有追查到什麼,這讓魏天子感到十分的難受。

    甚至於,他潛意識中已將這股勢力定義為對他的挑釁,讓他恨不得儘早將其拔除。

    而那位蘇姑娘,從某種角度而言,在魏天子的心中與那股反魏勢力差不多,因為在他看來,那位蘇姑娘正在潛移默化地試圖左右他兒子趙弘潤的意志,這同樣是魏天子都無法容忍的。

    要知道對於趙弘潤這個曾經不受重視但如今卻正著重培養的兒子,魏天子儘管從未表過態,但心底早已替他規劃好了日後所要走的路,哪怕趙弘潤不想做大魏君王這個位置,魏天子也要將其培養成大魏的擎天玉柱,保大魏未來幾十年的安泰和平。

    然而如今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好的苗頭:曾經那個他兒子身邊那個蘇姑娘,如今竟然敢左右他兒子的意志?

    豈有此理!

    可能在沈淑妃看來,趙弘潤與蘇姑娘無非就是小倆口間鬧情緒,吵架拌嘴罷了。

    但是魏天子可不這麼看,他並不在乎兒子娶蘇姑娘為妾,甚至於,哪怕兒子娶了那名楚國的羋薑為妾,魏天子都不在乎。

    但前提是,趙弘潤所娶的女子不允許干涉他的事業。

    而似眼下這般,趙弘潤為了照顧鬧情緒的蘇姑娘,三番五次整日呆在一方水榭,這在魏天子看來,該女無疑是影響了他兒子的事業。

    這是他所不允許的。

    大丈夫何患無妻?

    魏天子顯然是抱持著這般想法。

    因此,他叫大太監童憲去收集朝中官員那些未曾出嫁的女兒或族女,專門挑端莊、賢淑、溫柔可人的,畢竟在魏天子看來,那位蘇姑娘的優點無非也就是這幾項罷了,只要他兒子身邊這類女人多了,那位蘇姑娘在他兒子心中的地位難免就會降低。

    還別說,魏天子的考量倒是沒有什麼錯,只不過他並不清楚,他兒子趙弘潤對於包辦婚姻極其抵觸,可能要比這天底下任何一名貴族子弟都要抵觸。

    “父皇派人跟蹤調查孩兒?”

    趙弘潤的眼中,隱隱露出了幾分怒意。

    說實話,趙弘潤被他父皇派人盯梢,這已經不是一回兩回,當初離宮遊玩的時候,他就不只一次夥同宗衛沈彧等人甩掉身後盯梢的尾巴。

    但讓趙弘潤沒想到的是,今時今日他明明已出閣辟府,擁有了自己的王府,終於有權獲得自由時,他父皇竟然還派人盯著他。

    這讓出不出閣有什麼區別?!

    似乎是注意到了兒子眼中的濃濃不悅,魏天子微微一愣,事實上他只是好奇趙弘潤會如何整頓冶造局,這才派人盯著兒子罷了,豈是專門去盯著趙弘潤出入一方水榭?

    但如今兒子沖著自己怒目而視,則讓魏天子連解釋的心思都沒有了。

    我是你老子!我派人盯著你,防止你走上歧途,有什麼不對?

    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魏天子亦瞪了回去。

    父子二人怒目而視,這讓在一邊靜靜旁觀的沈淑妃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她感覺,這對父子今日的脾氣似乎都不怎麼好,以至於明明剛才還挺和睦的局面,三言兩語之間就演變成眼下這副怒目相向的模樣。

    沈淑妃猜對了。

    的確,魏天子與趙弘潤最近的心情都不怎麼好,亦有些情緒化。

    魏天子是因為謠言一案,那股反魏勢力污蔑、詆毀他曾經信任的宗衛、如今的汾陘塞大將軍徐殷,讓明明清楚徐殷清白的魏天子無法立即替徐殷證明清白,只能採取朝廷的建議,暫時將徐殷召回大樑,避避風頭。

    一個連自己臣子都無法保住的君王,可想而知,魏天子心中是何等的憤怒!

    而趙弘潤,多半是因為蘇姑娘一事而心中焦躁。

    讓蘇姑娘與他母親沈淑妃相見,讓她搬到肅王府,正正經經地當他肅王的女人,這明明好端端的事,也不知怎麼就出了岔子。

    如今蘇姑娘心灰意冷,回到了一方水榭,任憑趙弘潤再勸,也不肯再搬到肅王府裡去,期間小丫環綠兒為了替她家小姐出氣,時而在旁冷嘲熱諷,偏偏趙弘潤還無法還嘴。

    因此,事實上趙弘潤心中亦躁怒地很。

    這下好了,父子二人心中的怒意算是一股腦地宣洩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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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2-14 01:46:10
第三百零四章:爭吵

    “蘇姑娘蘇姑娘,那蘇姑娘有什麼好的,值得你堂堂肅王圍在她其左右?不過是一青樓之妓罷了!”

    ……

    沈淑妃駭然地捂著嘴,不敢相信魏天子竟然會這樣直白地說他們兒子所喜歡的女人。

    這可是要壞事的!

    果不其然,聽聞此言的趙弘潤眼神一冷,冷笑說道:“好與不好,孩兒說了算。……事實上,父皇挑選女人的眼光也不見得有多高明,記得當初,父皇還將陳淑嬡那等刁蠻、庸俗的女人當寶,致使其氣焰囂張。孩兒實在納悶,能看上陳淑嬡那等女人的父皇,有什麼資格來教訓孩兒?又有什麼資格對孩兒的蘇姑娘指手畫腳?”

    ……

    沈淑妃張了張嘴,這才發現她兒子說話也很毒。

    “你!”魏天子果然氣噎了。

    正如趙弘潤所言,魏天子當初對陳淑嬡頗為癡迷,如今想想,其實那也不過只是單純外貌極具姿色的女人罷了,內涵、修養,遠遠不如王皇后、烏貴嬪、以及眼前的沈淑妃,事實上魏天子也很納悶,自己曾經為何會對陳淑嬡那般癡迷縱容。

    但話雖如此,這種事魏天子自己心裡明白就好,被自己兒子提出來,這讓做老子的他顏面何存?

    “至少陳淑嬡不敢對朕推三阻四!”

    “哈哈哈!”趙弘潤誇張地大笑了三聲,冷冷說道:“那並非是父皇的能耐,而是父皇屁股底下所坐的那個位子讓陳淑嬡如此罷了!……倘若父皇只是一介平民,父皇還有把握能叫陳淑嬡那般乖乖聽話麼?!”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嘲諷道:“而孩兒能!即便孩兒並非姬趙一族子弟,也沒有肅王的頭銜,蘇姑娘依然會對孩兒不離不棄……這種感情,父皇恐怕是不能理解的!”

    這混帳東西!

    魏天子聞言大怒,怒不可遏地指著兒子,半響後這才強忍著怒氣正色說道:“弘潤。你是朕的兒子,生來就是要做大事的人,豈能被女人所縛?”

    “說這大話之前,先瞅瞅父皇后宮的妃子人數吧。”趙弘潤冷哼一聲。不屑說道:“兒臣只不過蘇姑娘一位紅顏知己,父皇有多少後妃?王皇后、施貴妃、烏貴嬪、孫貴姬、劉淑儀、陳淑嬡……還要兒臣再數下去麼?”他歪著腦袋瞅著其父皇,臉上滿是嘲諷之色。

    “至少朕未曾為女子所牽絆手腳!”

    “哈哈哈!”趙弘潤誇張地大笑了幾聲,嘲諷道:“不過是那些後妃忙著勾心鬥角,顧不上父皇罷了!”

    “你……”魏天子頓時語塞。畢竟他也不是不清楚王皇后眼下與施貴妃正鬥得跟熱窯似的。

    可能是見這父子二人說話越來越直沖,心驚膽戰的沈淑妃連忙站出來打圓場:“陛下、潤兒,這父子二人,有什麼話好好說嘛……潤兒,向你父皇道一聲罪。”

    沈淑妃不說還好,說到道歉告罪,趙弘潤心中又升起一股氣來,冷冷說道:“娘,憑什麼每回都是孩兒低頭?”

    “因為朕是你老子!”魏天子瞪著眼珠子罵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冷笑說道:“哈!因為如此。是故父皇就能心安理得替孩兒安排日後要走的路?……別想否認!祀天儀式一事,本欲孩兒沒有絲毫關係,是父皇算計了孩兒,將冶造局硬塞給孩兒!”

    聽到這件事,魏天子不覺有些尷尬,畢竟那時的確是他算計了當時毫無防備的兒子,較真起來,算不上是什麼光彩的事。

    可話雖如此,魏天子對此的態度仍舊強硬:“你自己疏於防範怪誰?……再說了,冶造局是你自己選的。朕逼過你麼?”

    “父皇說這話還真是心安理得啊!……不愧是君,嘴上功夫了得!”

    “放肆!”魏天子聞言愈發心怒,不過看在沈淑妃在旁勸說的份上,他總算是稍稍冷靜了下來。望著趙弘潤冷冷說道:“總之,肅王妃的人選,你給我儘早確定下來。”

    此時,趙弘潤亦冷靜了一些,皺眉瞅著他父皇不說話。

    良久,他冷冷說道:“父皇。三番兩次利用自己兒子,恐怕不是明君所為啊!”

    “什麼?”

    “父皇想要裝蒜麼?”趙弘潤輕哼一聲,說道:“父皇於今時今日著孩兒挑選肅王妃的人選,難道不是為了轉移國內百姓的注意力麼?”

    ……

    魏天子眼睛微微一睜,既不承認、也不反駁。

    “看來父皇是默認了。”微微搖了搖頭,趙弘潤嘲諷道:“父皇還真是打地一手好算盤。……此時拋出孩兒成婚的消息,相信國內百姓的注意力皆被會孩兒的婚事所吸引,如此一來,關注徐殷大將軍謠言一事的百姓便會少得多。若議論此事的人數急劇減少,相信那則謠言的影響勢必會大打折扣……”

    這小子……

    魏天子嘴唇微微一動,默不作聲地看著自己兒子。

    他不得不感慨,只要這個兒子別過於衝動,一針見血看待事物的精准,就連他亦忍不住要讚歎。

    但遺憾的是,有件事趙弘潤猜錯了。

    別看魏天子以往所做的那些事往往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可偏偏這回,他只是單純地厭惡那位蘇姑娘影響了他兒子的正事罷了,並不是像趙弘潤所說的,企圖用肅王成婚的爆炸消息去掩蓋那則事關徐殷大將軍的謠言。

    魏天子之所以不開口,只不過是在他仔細琢磨趙弘潤這個“建議”的可行性。

    還別說,他兒子的這個“建議”,讓魏天子頗有種眼睛一亮的感覺。

    畢竟這招,可比中書令藺玉陽所提出的換防建議還要高明,不動聲色便能化解那則謠言所帶來的危害。

    不得不說,要是趙弘潤知道他父皇此刻心中正在想什麼的話,相信他多半會吐血。

    畢竟,因為他的一句話,使得他父皇想讓他找一位肅王妃的念頭變得更加迫切了。

    可惜趙弘潤不清楚此事,甚至於,他還企圖跟他父皇談條件。

    “父皇。像以往一樣,做個交易吧。”

    “說來聽聽。”

    ……

    眼瞅著這兩個仿佛又恢復了正常的父子倆,沈淑妃感覺就連自己也無法理解了。

    至於在旁乖乖佇立著的宮女小桃,此刻早已是看傻了眼。

    畢竟在他們面前這對父子。明明剛才還在爭吵,可轉念間,便看似心平氣和地做什麼交易,堪稱喜怒無常。

    倒是大太監童憲始終面色自若地在旁候著,畢竟對於這對父子。他已看慣了太多的爭吵,早已見怪不怪了。

    而在沈淑妃與宮女小桃古怪的表情中,趙弘潤拉過一把凳子坐在桌旁,壓低聲音對魏天子言道:“孩兒可以默許被父皇利用,用孩兒成婚的消息去掩蓋那則謠言,但前提是,肅王妃的人選,孩兒自己來決定。”

    “本來朕就是讓你自己做主……”

    “父皇知道兒臣不是這個意思。”手指叩擊著桌上的畫冊,趙弘潤目不轉睛地看著其父皇,斬釘截鐵地說道:“兒臣要蘇姑娘……”

    “斷無可能!”可能是早已猜到兒子想說什麼。以至於魏天子還未等趙弘潤說完,便同樣用斬釘截鐵的口吻否決了此事。

    “當真不可能麼?”趙弘潤面無表情地說道:“父皇應該明白,這是擊潰那則謠言的最佳辦法。……可若是沒有兒臣的配合,恐怕辦不到。”

    “你是在威脅朕麼?”魏天子眯了眯雙目,冷笑道:“事實上,朕只要放出肅王選妃的消息,一樣可以達成目的!”

    ……

    趙弘潤面色微變。

    不可否認,他父皇說得沒錯,以他趙弘潤如今在大魏、尤其是大樑內的聲望,倘若他父皇當真放出了替他挑選王妃的消息。相信整個大魏都會轟動。不是趙弘潤自誇,到時候不知會有多少名門世家處心積慮想將其府上千金塞過來給他做王妃。

    到那時候,事關徐殷大將軍的那則謠言,又還能有多少人惦記著?

    “父皇你還真是……睿智啊!”趙弘潤在睿智兩字上加重了輕。嘲諷意味相當濃重。

    只可惜這種程度的諷刺對於魏天子而言根本不算什麼:“終歸朕是你老子!”

    “父皇主意已決?”

    “唔!……明日朕會放出消息。”

    “好好。”趙弘潤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忽然,他臉上露出幾分笑意,說道:“兒臣忽然覺得,肅王成婚恐怕不足以吸引全國百姓的目光。不如改成肅王逃奔如何?”

    魏天子聞言面色頓變,難以置信地看著趙弘潤:為了一介青樓之女,你這混帳竟欲拋棄皇子身份,與其私奔不成?!

    “你敢?!”

    這回,魏天子臉上當真露出了怒容,甚至於面色隱隱已有幾分陰冷。

    “哼!”

    趙弘潤輕哼一聲,拂袖離去。

    他沒敢再放什麼狠話,畢竟他父皇臉上的表情著實讓他有些驚懼。

    他倒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蘇姑娘,畢竟他父皇倘若有意針對蘇姑娘,那蘇姑娘的下場可想而知。

    但即便如此,趙弘潤也沒有在此退讓的意思。

    畢竟他很清楚,蘇姑娘因為前幾日那一聲羋薑,本來心情若不佳,倘若再聽說什麼肅王欲挑選肅王妃,這對蘇姑娘恐怕是個不小的打擊。

    因此,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個時候退縮!

    想到這裡,趙弘潤堅定了心中想法,怒氣衝衝地離開了皇宮。

    待他出皇宮宮門的時候,不遠處有一輛奢華馬車正慢悠悠地停了下來,一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從視窗看到了趙弘潤與其宗衛們的身影。

    “唔?那不是弘潤那小子麼?”

    中年男子似乎是想喊趙弘潤,但是在瞧見趙弘潤臉上那憤怒的表情後,他似乎放棄了呼喊,伸手摸了摸下巴,臉上很是疑惑。

    “怎麼看似怒氣衝衝的……去查查。”

    “是,王爺。”

    馬車夫位置上,一名神色氣勢皆不像是尋常馬夫的男子低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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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六王叔趙元俼

   誠然,蘇姑娘幾乎幫不到趙弘潤什麼忙,但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相信任何一名男子都不會去考慮獲得一名女子的幫助。

    趙弘潤亦是如此。

    對於他而言,蘇姑娘就好比是能讓曾經的他心情焦躁時恢復平靜的心靈港灣,他與她在一起時總能感到內心十分平靜、溫馨,這就足夠了。

    當然了,近段時間蘇姑娘恐怕未能起到撫平趙弘潤焦躁情緒的效用,甚至於,反而讓趙弘潤感覺焦躁,但他並不怪她,畢竟沒有一個女人能忍受愛郎在兩人歡愉時誤念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除非這個女人別有所圖。

    從這個角度來看,蘇姑娘鬧彆扭,說明她對趙弘潤的確是抱持著深厚的感情,這也正是趙弘潤有底氣對他父皇說出即便我只是一介平民蘇姑娘亦會不離不棄的話來。

    平心而論,人一旦地位越高,想要找一名真正知心的女子就愈發肯定。

    誠如魏天子所言,那本畫像冊子中的女子,多半各個都是溫柔賢淑、對他趙弘潤千依百順,可誰能保證,她們那份溫柔與乖巧,究竟是針對趙弘潤本人,還是針對他肅王以及皇子的身份?

    要知道蘇姑娘,那可是趙弘潤曾經隱瞞身份時便相互產生好感,隨後又因為某個誤會陰差陽錯發生了關係的女人,可謂是知根知底。

    除此以外,趙弘潤身邊的女子還有誰有似這般純粹的感情?

    羋薑不能算,因為她與趙弘潤的關係,只不過是因為那只蠱蟲而存在,若沒有那只蠱蟲,恐怕趙弘潤當初要麼就是被她們姐妹殺了,要麼就是被暘城君熊拓所抓獲,這可能會直接影響到整個楚魏戰爭的結局,並且,暘城君熊拓與趙弘潤也不會似眼下這般暗中保持著聯繫。

    羋芮更不能算,這個蠢丫頭對趙弘潤毫無什麼感情可言。之所以留在大魏,無非只是為了陪伴其姐姐罷了。

    當然了,大魏甜美的糕點、梅幹,可能也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至於羊舌杏。那就更不用多說了,這個乖順的小姑娘被他祖父羊舌燾的謊言騙得團團轉,以至於為了使家族不至於被魏人所殺,在趙弘潤面前聽話地不得了,根本不能算是純粹的關係。

    數來數去。就只有蘇姑娘。

    當晚,趙弘潤還是選擇在一方水榭裡蘇姑娘的翠筱軒過夜,儘管小丫環綠兒對他看似恨得咬牙切齒,但終歸這小丫頭的身子板敵不過宗衛沈彧、穆青等人健實的體魄,只能噘著嘴眼睜睜地看著趙弘潤仿佛此地主人似的,自由出入。

    “潤郎幾日心情似乎不大好?”

    在與趙弘潤一同飲酒的時候,蘇姑娘注意到愛郎看似有些悶悶不樂,遂試探著問道。

    事實上,在趙弘潤這段時日隔三差五都來陪伴,說了不少哄她開心的話。她心中的怨氣早就消地差不多了。

    只不過,對於再次搬回肅王府去,她始終還是沒有鬆口。

    這個問題有多方面的原因。

    首先,她前段時日因為生氣固執地搬離了肅王府,如今沒過幾日就又搬回去,面子有些抹不開。

    再者,肅王府還有住著一位情敵般的女人,羋姜。

    儘管趙弘潤口口聲聲表示他與羋薑並沒有什麼關係,並且,羋薑也從未主動與趙弘潤親熱過。但這無法解釋趙弘潤為何會在睡夢中喊羋薑的名字,以那種喊自己女人似的平靜語氣。

    還有一點,那就是沈淑妃的態度。

    女人特有的直覺,讓蘇姑娘隱隱感覺到。儘管愛郎的母親沈淑妃對她並沒有什麼不好的看法,但蘇姑娘總能感覺,沈淑妃對待羋薑要比對待她更熱情些,仿佛恨不得讓羋薑也嫁給她兒子。

    這讓蘇姑娘心生了一種危機感。

    是的,羋薑認得的字沒有她多,也不會琴技書畫什麼的。但人家好歹是楚國暘城君熊拓的堂妹,儘管其父被楚國的貴族們視為熊氏一族叛徒,可那又如何?人家仍然是楚國熊姓羋氏一族的女兒。

    相比之下,她蘇苒根本連自己究竟是哪國女子也無從得知,即便在大魏也不過浮萍一般,身邊能信任的人,除了小丫環綠兒外,恐怕也就只有趙弘潤了。

    而更重要的是,羋薑比她整整年輕三歲!

    三歲!

    天啊,在女人的眼裡,三歲的差距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這才是她不情願再搬到肅王府的真正原因,因為她覺得,羋薑給她帶來的威脅實在太大。

    若不是這幾日趙弘潤說了不少好聽的話哄著她,可能那時心灰意冷地她,恐怕會強迫自己放棄這段感情,畢竟她從一開始就感覺彷徨:她與愛郎的身份地位,差距實在太大了。

    “唔,與我父皇吵了一架。”

    飲了一口酒,趙弘潤悶悶地說道。

    他說得很是輕描淡寫,卻唬地蘇姑娘與在旁“監視”趙弘潤的小丫環綠兒兩人目瞪口呆。

    父皇?那豈不是……當今陛下?

    主僕二人用異樣的目光瞅著趙弘潤,畢竟在這個皇權至高無上的時代,縱使放眼天下,也沒有多少人膽敢忤逆國君。

    更要緊的是,倘若一般人忤逆國君,那叫不忠,而換做趙弘潤的話,還得加上不孝這個罪名,誰叫魏天子正是他老子呢?

    “這……不大妥吧?”蘇姑娘委婉地勸說趙弘潤,勸他趕明回頭向父親道個歉,畢竟大魏講究忠孝,似趙弘潤這般與其父皇吵架的做法,可能很容易就會引來非議的。

    你還替他說話?

    趙弘潤無語地瞧了一眼蘇姑娘,畢竟他父皇對這位蘇姑娘的評價可是惡劣地很。

    見趙弘潤悶不吭聲,熟悉他性格的蘇姑娘也曉得再多權也沒什麼作用,於是旁敲側擊地問道:“究竟因為何事?”

    趙弘潤瞥了一眼蘇姑娘,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他要我挑選王妃!”

    挑選王妃……

    果不其然,這句話對蘇姑娘的打擊可不小,致使她臉上的笑容都僵了僵,半響後才勉強地笑問道:“選肅王妃麼?”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

    話音落下,整個屋內陷入了死寂。

    足足過了小一會,蘇姑娘幽幽吐了口氣。這才微笑著說道:“在所難免呢,終歸潤郎已貴為肅王,有了自己的肅王府,已不再是普通的皇子殿下……”

    “你不生氣麼?”趙弘潤納悶地問道。

    蘇姑娘愣了愣。旋即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奴家知曉輕重。……以奴家的身份,能承蒙潤郎看中,入府為妾,已是心滿意足。豈可再敢奢求其他?”

    她說得很是誠懇。

    也難怪,畢竟對於這件事,蘇姑娘早有心理準備,不像羋薑,那是突然蹦出來的突發事件,她毫無心理準備。

    要知道,她曾經還真相信了羋薑的話,以為她是愛郎的遠房堂姐呢。

    而在旁,儘管綠兒噘著嘴,但也未曾說出什麼來。

    看得出來。這件事她們主僕二人其實早已考慮道。

    這讓趙弘潤有些鬱悶:感情這件事你們無所謂,倒是我一個人在鬧彆扭?

    “你們倒是想得開。……感情希望蘇姑娘成為我府上的王妃,只是本王一廂情願啊。”趙弘潤語氣古怪地說道。

    蘇姑娘聞言吃驚地捂著嘴,驚愕問道:“潤郎,你……你莫不是向陛下……”

    “啊,我提了,只不過父皇拒絕了。”趙弘潤怏怏地說道。

    聽聞此言,蘇姑娘只感覺芳心砰砰直跳。

    她並不在乎魏天子拒絕讓她成為肅王妃的事,因為她也知道,以她的身份那根本不可能。她在意的。是愛郎竟然如此重視她,為了她不惜與其父親、與大魏的君王爭吵。

    這讓她心中萬分感動。

    這不,她輕輕拉住了趙弘潤的手,柔情似水地說道:“有潤郎這份心。奴家亦心滿意足。……奴家不奢求肅王妃的位子,潤郎莫要忤逆令……令尊……”

    不得不說,用令尊稱呼當今大魏天子,蘇姑娘怎麼都感覺彆扭。

    “沒有那麼簡單。”趙弘潤拍了拍蘇姑娘的手背,悶悶地說道:“事實上,就算不關蘇姑娘的事。我也不會輕易妥協。……父皇利用自己兒子利用慣了。”

    提及此事,趙弘潤就感覺挺憋屈的,畢竟他被其父皇利用,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當初羅文忠那件事,趙弘潤本以為是自己使其父皇妥協,沒想到弄到最後,那一切竟然皆是他父皇順水推舟似的產物:他父皇利用他,達成了削弱整個吏部的目的。

    還有前一陣子祀天儀式一事,魏天子也是通過利用雍王弘譽意圖算計東宮太子弘禮一事,坑了趙弘潤,害得趙弘潤只能忍著不滿接管了冶造局。

    似這種事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真當他這個做兒子的沒火氣麼?!

    趙弘潤越想越氣,忍著怒意說道:“若他當真不顧我的意願,於明日放出那則消息,我便帶你私奔,看誰能攔我!”

    私……私奔?

    蘇姑娘與小丫環綠兒整個人都驚呆了,睜大著眼睛一副不可思議之色。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屋門被推開了,方才在皇宮宮門外馬車內的那名中年男子推門走了進來,笑著說道:“我來攔你,如何?”

    ……

    趙弘潤懊惱地扭過頭去,心說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在這個時候來找茬。

    可讓他瞧見來人的模樣時,他臉上的怒色頓時間被震驚與狂喜所取代。

    “六叔?”

    趙弘潤熱情地迎了上去,仿佛先前的不滿與氣憤早已煙消雲散,這讓蘇姑娘暗暗吃驚。

    “我來介紹一下。”

    拉扯著那位一臉無可奈何的中年男子,趙弘潤一臉興奮地對蘇姑娘介紹道:“蘇姑娘,這位,是從小比我父皇還照顧我的六叔,趙元俼,同時也是我大魏最傑出的……紈絝!”

    “臭小子!沒大沒小……”趙元俼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溺愛地揉了揉趙弘潤的頭髮。

    很少有人知道,這位只熱衷於玩樂、至今都還未成婚的六叔,六王爺趙元俼,正是趙弘潤年幼時所憧憬的榜樣。

    唔,是他立志要當一名紈絝王爺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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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叔侄

  趙元俼,是大魏天子趙元偲最年幼的一個弟弟,今年三十七歲,比趙弘潤的父親趙元偲小整整六歲。

    不得不說,在除魏天子以外其餘五位元字輩的王爺中,就屬這位趙弘潤的六叔最沒正行,終日裡醉生夢死、留戀于花蝶叢中,對於玩字很是精通,是一位名副其實的紈絝王爺。

    當然了,紈絝並不代表著這位六王叔就沒有才能,事實上,在趙弘潤看來,這位六王叔懂得的東西可不少,只不過,這位王叔所擅長的,那皆是與玩有關的。

    比如說,趙弘潤年幼的時候,就曾聽這位六叔說過,他在秋冬季節帶著幾名宗衛上山狩獵熊虎等猛獸,對此,這位六叔專門請了兩名經驗豐富的獵戶,在他們的指導下親自在山林中製造陷阱,最終成功獵獲了一頭成年的巨熊。

    而隨後,這一幫人就地取柴生火,將熊皮拔下來,一群人圍著篝火將整只熊烤了分食了。

    似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為了玩,這位六叔可以跋涉到大魏的邊境,在環境極其惡劣的情況下狩獵,甚至於,有時還曾偷偷潛入韓、楚兩國以及當時仍然存在著的宋國。

    若不是年代差距地實在太大,趙弘潤真懷疑這六叔其實就是那位自詡遊遍天下的姬趙一族子弟魏遊子。

    在趙弘潤的印象中,這位六叔儼然就是灑脫的代名詞。他高興時,會喝最烈但價格不上檔次的烈酒;他高興時,會一擲千金玩最美麗的女人。

    仿佛這位王叔,生來就是為了玩,並且,無一刻不在玩。

    按理來說,這樣一位王叔,在趙弘潤的價值觀準則中應該是屬於那種對大魏幾乎沒有什麼貢獻的蛀蟲,但事實上,六王叔趙元俼在趙弘潤的心目中,地位顯然要比魏天子還要高。

    畢竟在當初趙弘潤還未顯山露水的時候,在宮內大部分人將其視為權利邊緣化的皇子時,唯獨趙元俼這位沒正行的皇叔,對他最為照顧。

    趙弘潤還記得,曾經他因為年幼無法與其餘兄長們一同去城外狩獵而感到失望,六叔趙元俼得知此事後,用狼的牙齒串成了一條項鍊,送給了趙弘潤。

    這份禮物可了不得,畢竟據這位六叔說,項鍊上每一顆狼牙,皆是取自頭狼嘴裡最突出的一対獠牙,而整根項鍊上,似這樣一對對的狼牙,總共有十二對!

    趙弘潤還記得,那時六叔得意洋洋地向他講述他在荒漠狩獵狼群的事蹟,甚至於還撩起衣物,將左腹處觸目驚心的疤痕給趙弘潤看,並且沒心沒肺地告訴了趙弘潤,這個傷勢來自於一頭絕地反撲的頭狼,當時若不是一名宗衛及時砍下了那頭狼的首級,恐怕他真要被那畜生咬死了。

    最讓趙弘潤記憶猶新的,還是這位六叔當時故意用滿是誇張驚恐的表情,向他講述那顆被宗衛砍下的狼頭,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腹部,怎麼也掰不開嘴,險些就因為流血過多死在那裡了。

    而當時,趙弘潤也被這位六叔逗地哈哈大笑。

    當然了,除了在人跡罕至的荒漠、山林狩獵探險外,這位六叔的獵豔事蹟亦讓趙弘潤格外熱衷,畢竟據這位六叔得意洋洋地講述,他曾經被派為出使各國的使節,期間睡遍了魏、楚、衛、魯、齊、宋、韓等各國的女子,從雍容華貴的貴婦到豔麗的姬妓,可謂是獵豔無數,讓趙弘潤神往不已。

    當時趙弘潤就立下了目標,他這輩子,就要像這位六王叔一樣,活得灑脫、自由。

    不過在趙弘潤十歲的時候,這位六王叔便離開了大樑,準確地說,是不再來大樑了,據消息稱,這位元六王叔前往了遙遠的隴西,似乎那片魏人曾經居住過的土地不怎麼安穩。

    而今日,突然間再次見到這位闊別已久的六王叔,可想而知趙弘潤心中的興奮。

    這份興奮,讓趙弘潤將與他父皇的不愉快都拋在了腦後,不再想及。

    甚至,讓本來打算留宿在一方水榭的趙弘潤都沒了這個興致,定要邀請六王叔到他府上聚聚。

    面對著侄子的盛情邀請,趙元俼無可奈何,只得點頭。

    見此,趙弘潤向蘇姑娘交代了幾句,便興致勃勃地想將趙元俼邀請到府裡去。

    本來,蘇姑娘還想勸一勸愛郎莫要與其父皇因為選妃一事爭吵,不過當她發現趙元俼這位愛郎的六叔到了之後,她愛郎臉上便再無氣憤之色,心中遂放心了幾分,只是囑咐他們路上小心,畢竟此刻外面天色已晚。

    告別了蘇姑娘,趙弘潤與六叔趙元俼從一方水榭走了出來,他們沒有乘坐馬車,而是漫步在星空下的街道,一邊走一邊閒談著。

    “六王叔何時回到大樑的?”

    “今日,確切地說,大概傍晚時分吧。……事實上,六叔方才在入宮時,在宮門附近便已瞧見了你這小子,只不過你這小子當時氣呼呼的,滿臉慍色,六叔便沒有與你打招呼罷了。”

    “這樣啊……”趙弘潤尷尬地撓了撓頭。

    望著他這幅模樣,趙元俼由衷地歎了口氣,感慨道:“日子過得可真快啊,轉眼間,就連你這個曾在御花園裡掘蚯蚓企圖在觀魚池抓魚的小傢伙,如今也已貴為肅王,擁有了自己的肅王府……”

    趙弘潤訕訕地笑了笑,畢竟這位六叔所說的,正是他們初次結識時的情景。

    那時候,趙弘潤的身邊還未有沈彧等宗衛,因此,閑著沒事想去觀魚池裡抓魚的他,只能自己跑到花園裡,在泥土中翻找蚯蚓作為魚餌。

    當時,趙元俼恰巧從庭院的走廊路過,饒有興致地看著趙弘潤這一介皇子身份,滿身泥土地在花園裡挖蚯蚓,一時起了興致,竟陪著他一同挖掘蚯蚓。

    只可惜,他們選的地方似乎不太走運,沒抓到什麼蚯蚓倒是捉到了一條蛇。

    趙弘潤本想將那條蛇給烤了,不過趙元俼卻告訴他,家(皇宮)內的蛇動不得,那是護家的龍神,於是,趙弘潤只好將其放了。

    而作為補償,沒過幾日,趙元俼偷偷帶著趙弘潤到城外的山林,抓了好幾條山裡的蛇,叔侄二人點了篝火,嘗了嘗蛇肉的滋味。

    這就是趙弘潤喜歡這位六叔的原因,因為他從來不會擺出長輩的架勢來訓斥他,而是會用一種朋友似的方式,與他商議,這讓趙弘潤感覺很好。

    “終歸小侄也已十五歲了啊。”趙弘潤亦感慨道。

    “乳臭未乾的小子,口吻倒是老氣橫秋。”趙元俼好笑地搖了搖頭,旋即望著趙弘潤疑惑說道:“聽說你父皇對你越來越重視了,怎麼回事?六叔不是教過你麼?”

    “要怪就怪六皇兄。”趙弘潤怏怏地撇了撇嘴,沒好氣說道:“我一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詩,他愣說是好,我有什麼辦法?……我本來想著用那首詩激怒父皇,讓他對我徹底失望。”

    “弘昭?”趙元俼摸了摸下巴,皺眉問道:“你那首什麼詩,念來聽聽。”

    於是乎,趙弘潤便將當初在文德殿那首打油詩念了一遍,只聽地趙元俼捧腹大笑,豎著大拇指連聲稱讚。

    “我懷疑當時六皇兄可能撞到腦袋了。”趙弘潤頗有些鬱悶地嘀咕道。

    “呵呵呵。”趙元俼笑了兩聲,望著趙弘潤臉上的表情,他發現,趙弘潤在提及趙弘昭時,臉上並無氣憤之色,倒是有幾分懷念,遂有感而發地說道:“弘昭是一位有才德的君子啊,你眾兄弟中,論德品,無人出其右。”

    “唔。”趙弘潤重重點了點頭:“除了這件事讓我挺鬱悶外,六皇兄是一位很好的兄長。”

    “事實上也沒什麼值得鬱悶的。”拍了拍趙弘潤的肩膀,趙元俼笑著說道:“若不是你六皇兄,陰差陽錯使你受到了你父皇的重視,恐怕那個羅文忠所使的詭計,就能讓你身負臭名……”

    “咦?”趙弘潤轉頭望向趙元俼,驚訝地問道:“六叔怎麼知道此事?”

    “哼!”趙元俼輕哼一聲,瞥了一眼趙弘潤,神秘兮兮地說道:“你以為是誰,平白無故替你養著那位姓蘇的紅顏知己?”

    趙弘潤聞言渾身一震,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趙元俼。

    他這才想起,他這位六叔方才闖入蘇姑娘的翠筱軒時,可沒有任何一方水榭內的人員阻攔。

    “六叔……難不成一方水榭……”

    “啊,那是六叔的家業。”趙元俼笑眯眯地說道。

    “……”趙弘潤頓時目瞪口呆。

    直到此時,他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蘇姑娘委身于他之後,一方水榭立馬停了蘇姑娘的牌子,非但使蘇姑娘不必再接見別的賓客,更是每日好吃好喝地供著,就跟供娘娘似的。

    趙弘潤原以為是一方水榭的後臺金主想巴結他,可他等了很久,也不見對方順著這層關係來攀交情。

    沒想到,這一方水榭背後的金主,竟然就是他這位六叔,趙元俼。

    “怪不得……”趙弘潤喃喃自語道。

    “不用謝六叔。”瞧著趙弘潤目瞪口呆的樣子,趙元俼笑著調侃道:“別說一名女子,就算是整個一方水榭,弘潤若是想要,等日後六叔歸了土,送與你也無妨。……反正六叔也沒子嗣。”

    “真的假的?”趙弘潤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畢竟一方水榭那可是日進鬥金的地方。

    “六叔騙過你麼?”趙元俼“惡狠狠”地揉著趙弘潤的腦袋,旋即,他正色問道:“不過弘潤啊,你是真心喜歡上那位蘇姑娘了?”

    趙弘潤不解地望著趙元俼,半響點了點頭:“侄兒覺得她很好。”

    “是麼。”趙元俼沉吟了一陣,旋即正色說道:“心愛的女人,那可是弱點吶……你鬥不過你父皇了,乖乖去向你父皇低頭認錯吧,倘若你還想保住你這位紅顏知己。”

    “什麼意思?”趙弘潤不解地皺了皺眉。

    只見趙元俼瞥了一眼趙弘潤,淡淡說道:“你父皇明明排在第四,卻為何他能當上我大魏的國君呢?”

    “自然是因為……”

    說到這裡,趙弘潤愣住了。

    說實話,他對他幾位叔伯並不太熟悉,但大致也瞭解一些,比如二伯趙元儼,其才能便並不遜色趙弘潤的父皇多少,將偌大的宗府打理地井井有條。

    “因為他狠!”趙元俼壓低著聲音,神色淡然地仿佛陳述著事實。

    ……

    趙弘潤莫名地望著趙元俼,腦海中暫態間又浮現出魏天子在提到污蔑大將軍徐殷的那幫賊人時,其臉上、其眼神所流露出的那份,讓趙弘潤倍感陌生的狠厲。

    似乎是注意到了趙弘潤的面色,趙元俼哈哈大笑,拍著趙弘潤的後背說道:“怎麼?嚇到了?放心,你是他兒子,他再怎麼也不會對你怎樣。”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語氣莫名地接著說道:“不過對於外人嘛,你父皇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這樣吧,那位蘇姑娘,暫時就留在一方水榭吧,六叔叫徐管事替你照看著。回頭你向你父皇低頭認個錯,順著他點,六叔再替你說幾句好話,這事就過去了。”

    “六叔的意思是,非讓我選一個我所不喜歡,甚至根本就是陌生人的女人當王妃麼?”

    “王妃……”

    趙元俼聞言一愣,望向趙弘潤的眼眸中浮現幾絲追憶之色。

    “你也到了這般年紀麼?”

    在趙弘潤疑惑的目光中,趙元俼喃喃自語著,旋即抬起頭望著天空那一彎新月,似乎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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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遠方的變故

   “其實,六叔也曾有心愛的女人吧?”

    趙弘潤注意到了他六王叔在提到王妃時所流露的片刻失神,偷偷瞄著他問道。

    六王叔趙元俼臉上閃過幾分淡淡的溫柔笑容,但他並沒有細說,只是用手使勁蹂躪著趙弘潤的頭髮。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啊?”趙弘潤不放棄地追問道。

    他那隱隱帶著幾分向父輩撒嬌似的口吻,讓身後的宗衛沈彧、穆青等人滿臉駭然。

    要知道在沈彧等人眼中,他們家殿下人小鬼大,是屬於那種作風相當硬派的人,哪怕是對其生父魏天子,也從未有過類似撒嬌的事。

    也難怪,因為宗衛沈彧等人並不清楚趙弘潤與其六王叔趙元俼的交情,畢竟沈彧等人被宗府派遣到趙弘潤身邊時,趙元俼早已離開了大樑,至今已有五六年未曾歸還。

    “我怎麼感覺,咱們殿下對這位六王爺比對陛下更加親近?”

    在趙弘潤與趙元俼的身後,宗衛穆青小聲地對沈彧言道。

    結果沈彧一聽立馬瞪起了眼珠子,示意這個口無遮攔的傢伙謹慎說話。

    不過說實話,就連沈彧也感覺,他們家殿下與其這位六王叔在一起,其融洽親近的氛圍,似乎還真要比與魏天子在一起時更像父子。

    當然了,似這種話,他們是不敢說的,只能爛在心底。

    事實上,六王叔在趙弘潤心目中的地位,的確要比魏天子更高,僅排在趙弘潤的母親沈淑妃後邊,比他父親魏天子、他弟弟趙弘宣、他敬重的六皇兄趙弘昭還要高。

    倘若父親可以挑選的話,趙弘潤絕對不會選擇他那位連自己兒子都要利用的父親,而傾向於眼前這位真正從小照顧著他的六王叔。

    正是因為這份仿佛比父子更親近的交情,使得趙弘潤對趙元俼有時會沒大沒小,但趙元俼從未因此訓斥過他,而是通過類似朋友的方式。與趙弘潤接觸。

    幽默、溫柔、寬容、又懂得玩,趙弘潤一直以來都認為他六王叔是整個大魏最具人格魅力的男子。

    這樣出色的男人,身邊怎麼可能卻缺少女人?

    事實上,這位六王叔的女人。哪怕是趙弘潤道聼塗説,也讓他暗自咋舌不已。

    畢竟這位六王叔換女人,那可真跟換衣服似的,趙弘潤毫不懷疑,哪怕坐擁後宮佳麗的他父皇魏天子。論其女人來也沒有眼前這位六王叔多。

    但這樣一位“濫情”的六王叔,如今年過三十七歲仍然沒有成婚,沒有子嗣,這就讓趙弘潤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了。

    趙弘潤懷疑,這位六王叔心底藏著一位深愛的女人,但是出於某些原因,他無法與那個女人在一起,以至於其府上的王妃之位空懸至今。

    但遺憾的是,哪怕時隔五年多再次問及,趙元俼依舊沒有袒露心聲的意思。這讓趙弘潤難免覺得有些氣餒。

    “不管六叔承認不承認,反正我心裡早已肯定,六叔心中肯定藏著一位深愛的女人。”

    聽聞此言,趙元俼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道:“時隔五六年,弘潤你還真是讓六叔刮目相看啊。……真的是長大了呢,如此坦蕩地對六叔說出女人二字,六叔還記得你小時候提到此事的時候,扭扭捏捏,害羞地不像話呢!”他摸著下巴上的鬍鬚。調侃道。

    趙弘潤罕見地面色一紅,隱隱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

    “誰會跟一個五六歲的小孩灌輸男女之事啊!”

    “哈哈哈。”趙元俼哈哈一笑,旋即望著趙弘潤點點頭,感慨地說道:“真的長大了呢。弘潤。”

    “……”趙弘潤愣了愣,旋即故意裝出不滿的樣子,說道:“既然六叔知曉侄兒長大了,就莫要再用曾經哄小孩似的方式敷衍我,成麼?”

    “呵呵。”趙元俼微笑著。

    這笑兩聲到底什麼意思啊?究竟是成還是不成啊?

    趙弘潤憤憤地盯著趙元俼。

    見此,趙元俼攤了攤手。無奈地連聲說道:“好好好。……你問罷。”

    趙弘潤聞言大喜,連忙問道:“六叔心中,其實是有深愛的女人吧?”

    趙元俼沉吟了一番,旋即微笑著點了點頭:“是!”

    大八卦啊……

    趙弘潤心中仿佛燃燒起濃濃八卦之焰,連忙又追問道:“是誰?”

    “你猜?”趙元俼眨了眨眼睛。

    “……”趙弘潤氣地說不出來話,但隱隱也明白了幾分:六王叔不想提起“她”的名字。

    想到這裡,他試探著問道:“不問名字總成了吧?……六叔啥時候愛上那個女人的?”

    趙元俼聞言上下打量了趙弘潤幾眼,笑道:“像你這麼大的時候。”

    好傢伙……

    趙弘潤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旋即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她……還在人世麼?”

    “……”趙元俼微微一愣,似乎有些驚訝地望著趙弘潤,旋即微微搖了搖頭。

    那一瞬間,趙弘潤注意到這位六王叔眼眸中的神彩暗淡了幾分。

    果然如此。

    趙弘潤心中暗自歎了口氣,他早就猜到情況就是這樣,如今得到六王叔親口承認,他更加確信了:這位看似“濫情”的六王叔,實際上恐怕是一位極為專情的男人。

    “聊聊別的吧。”趙元俼淡淡說道。

    趙弘潤知道方才這個話題對於六王叔而言恐怕極為沉重,連忙改變了話題:“話說,六叔你這幾年究竟在哪啊?怎麼一走就是五六年啊。”

    見趙弘潤改變了話題,趙元俼臉上的笑容變得多了,他笑呵呵地說道:“去隴西跑了一趟。”

    “隴西……”

    趙弘潤喃喃重複道。

    不得不說,儘管真正的魏人是從隴西的山林裡走出來的,但是如今,很少有魏人還曾記得他們的故地隴西。

    哪怕是趙弘潤,也只知道那是一片土地貧瘠、環境十分惡劣的土地。

    “隴西……還有我魏人居住著麼?”趙弘潤好奇問道。

    “自然是有的。”趙元俼怪異地瞧了眼趙弘潤,好笑地說道:“沒在宮學好好念書吧?隴西那可是咱們大魏的故地,我姬趙一族的源地,祖宗廟宇。你說有沒有魏人居住著?”

    “宮學又不教這個。”趙弘潤翻了翻白眼,旋即又好奇問道:“話說六叔當年去隴西幹嘛?”

    趙元俼笑了笑,說道:“去拜訪隴西的魏君。”

    “魏君?”趙弘潤愣了愣,要知道大魏不像楚國。可沒有什麼君什麼君的冊封,一般而言,君就是指代君王、國君。

    這就不對了,大魏的君王那可是趙弘潤的父皇趙元偲,怎麼又冒出來一位魏君?

    “六叔口中的魏君是……”

    趙元俼猜到了趙弘潤心中的驚愕。笑著解釋道:“事實上,應該稱作族長才對。”

    趙弘潤一聽就更加糊塗了,畢竟族長更適合用於家族、氏族對當家、首領的稱呼。

    忽然,他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莫非是我姬趙一族?”

    “唔。”趙元俼點了點頭,旋即更正道:“是同源于姬姓沒錯,不過非我趙氏,而是魏氏。”

    “魏氏?”趙弘潤臉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見此,趙元俼笑著說道:“難道沒人告訴過你,我姬姓趙氏出於自姬姓魏氏?”

    趙弘潤茫然地搖了搖頭。

    見此。趙元俼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解釋道:“六叔也不曉得多少年前,那時候,還沒我姬趙氏,當時我正統的魏人,乃姬姓魏氏。後來,因為隴西的土地實在太貧瘠了,因此,一部分人向東遷移,那便是我姬趙氏一族的先祖。……先祖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遷移。在長途跋涉後,終於在三川郡定居下來。”

    “定居在三川郡?”趙弘潤驚訝地問道。

    “對!”趙元俼點點頭肯定道:“那時候我大魏還未攻滅梁國、鄭國,將王都遷移至大樑,那是後來的事了。”

    “原來如此。”趙弘潤釋然地點了點頭。

    可轉念仔細一想。他隱隱感覺有點不對勁,遂疑惑問道:“等會,六叔,倘若三川郡是我姬趙一族的發祥地,為何成皋關……”

    所謂的三川郡,指的便是成皋關向西的一大片三川之地。土地遼闊堪比潁水郡,並且這裡土地肥沃、水源豐富,近代朝廷工部正準備在此投入大量人力,開發這片土地。

    但怪就怪在,成皋關設立在三川郡的東側,它並沒有將偌大的三川郡包裹起來,仿佛將這片拒之門外似的。

    曾經趙弘潤並沒有去細想這件事,而如今細細一想,就感覺不大對勁。

    “六叔,成皋關……真是為了防備韓人所設的麼?”

    “……”趙元俼略有些意外地望著趙弘潤,旋即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成皋關外的三川郡,如今被戎國所佔據著,戎人切斷了我大魏姬姓趙氏與隴西姬姓魏氏的通道,以至於,咱們這邊根本不知隴西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

    仔細琢磨著六王叔說這句話時的語氣,趙弘潤試探著問道:“難道所謂的隴西不穩,指的是……”

    “啊。”打斷了趙弘潤的話,趙元俼點點頭,凝重地說道:“隴西,正被羌、秦兩個氏國的攻打下岌岌可危,隴西的魏君多番派人前往我大魏求援,但因為戎人切斷了我大魏與隴西的要道,求援的訊息始終未能送至。”

    “情況很嚴重麼?”趙弘潤聞言驚愕地問道。

    “唔。”趙元俼點了點頭。

    “幾乎要滅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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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遠方的變故(二)

   幾乎要滅國……?

    趙弘潤駭然地望了一眼趙元俼,要不是這位六王叔在說起此事時滿臉凝重之色,他真以為他在開玩笑。

    這算什麼?

    大魏這邊剛剛穩定下來,母氏國幾乎要滅國了?那些與姬姓趙氏一族血緣相近的姬姓魏氏一族,幾近覆滅?

    趙弘潤簡直不知該說什麼。

    可能是瞧見了趙弘潤滿臉驚駭的神色,趙元俼忽然收起了臉上的凝重,笑著說道:“哈哈,是六叔說得太過於危言聳聽了。……事實上,隴西仍有一戰之力。”

    ……

    趙弘潤望了眼趙元俼,沒有說話。

    因為他知道,這位六叔既然說出幾近滅國的話,那就意味著隴西的境況著實危險,他這位看似沒正行的六叔,是不會在這種國家大事上開玩笑的。

    良久,趙弘潤試探著問道:“難道說六叔前往隴西,就是為了確認這個消息是否真實?”

    “唔!”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笑容未能起到什麼效果,趙元俼便收起了臉上的笑,再一次用凝重的口吻說道:“若要支援隴西,就必須穿過三川郡,戎國,是不會坐視不理的。……因此,首先要確認這個消息是否可靠,再來考慮,是否要與戎國交涉。並且,做好與戎國交兵的準備。”

    “我大魏與戎國的關係不好麼?”

    “談不上好與不好。”趙元俼搖搖頭,皺眉說道:“以往兩家井水不犯河水吧,除了交易些鹽、鐵、馬匹、糧食外,幾乎沒什麼接觸。”

    “還有交易?”趙弘潤聞言愕然道:“既然存在著交易,為何不直接向戎國借道?”

    趙元俼搖了搖頭,更正道:“首先,戎國只是六叔我對他們城邦的範稱,事實上,我大魏以往稱其為西戎,西戎與巴國一樣。並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國家,皆是由眾多的大部落以及小部落組成,大部落統治小部落,比方說隴西北方的林胡、烏氏、義渠等等。還有隔斷了我大魏與隴西聯繫的陰戎。……要向陰戎借道,就要說服陰戎所有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族長。”

    “很難?”

    “唔。首先,你要在三川之地尋找那些部落的坐落。再者,陰戎並非所有的部落都對我大魏抱持善意。……以往與我大魏交易的,頂多只是其中一二罷了。”

    聽到這裡。趙弘潤就已經明白了。

    很顯然,陰戎不可能會同意大魏派遣精銳軍隊通過三川之地,去支援隴西,畢竟他們也會擔心,萬一大魏的軍隊突然對他們犯難,那該怎麼辦?

    因此,倘若大魏執意要派出軍隊前往支援隴西的話,那就意味著陰戎多半會組織兵力展開堵截。

    “這件事我父皇知道了麼?”趙弘潤問道。

    趙元俼點了點頭,微笑說道:“六叔已向你父皇詳細陳述這些年來的所見所聞,相信明日。你父皇就會召見群臣展開商議。”

    “商議?”趙弘潤愣了愣,旋即臉上露出幾許莫名的古怪之色。

    不可否認,這件事的確應該好好商議。

    畢竟據趙元俼所言,隴西距離大魏的潁水君相當遙遠,並且中間又隔著強大的陰戎,想出兵支援隴西,十有八九就意味著要與陰戎兵戈相見。

    若大魏的拳頭夠硬,那麼自然能闖過去,反之,大魏就只能縮回成皋關。眼睜睜地看著隴西那姬姓魏氏的母氏國族人被外族欺淩。

    這可不是一件可以輕易做出決定的事,畢竟大魏目前自身都不是那麼強大,倘若抽出大量兵力前往支援隴西,萬一楚、韓兩國趁機進攻怎麼辦?

    到時候。那可真是顧此失彼,一個不好,非但隴西的姬魏氏要覆滅,潁水郡這邊的姬趙氏都要覆滅。

    可能是注意到趙弘潤皺著眉頭久久不說話,趙元俼一拍他後背,沒好氣地說道:“似這等國家大事。用得著你小子來操心麼?你還是在意在意周身的事吧。”說罷,他溫聲叮囑道:“得悉隴西的變故,你父皇應該沒有閒情來計較你的事了,你明日去與他說說話,順著他點,這件事就過去了,明白麼?”

    趙弘潤點了點頭,旋即又忍不住問道:“依六叔之見,隴西還能堅持多久?”

    聽趙弘潤又提到隴西的事,趙元俼愣了愣,眼神有些莫名地瞧了趙弘潤幾眼,旋即皺眉說道:“不好說……但,隴西魏氏,近十幾年來損失了大量的男丁,尤其是最近幾年,情況尤其嚴重……”

    原來如此。

    趙弘潤頓時就恍然了。原來是隴西那邊連年與其他氏族的人發生戰爭,導致魏氏一族男丁蕭條,怪不得六王叔趙元俼會說幾近滅國。

    想想也是,若是國內的男丁在連年的戰爭中犧牲,最終連國土都保不住了,難不成還要國內的婦孺老幼提著武器上戰場殺敵麼?

    實在不行就讓隴西的魏氏也遷出來唄。

    似這種話,趙弘潤也就只能在心底想想,畢竟大魏的姬姓趙氏出自隴西的姬姓魏氏,倘若真將魏氏族人接到大魏來,那到時候,趙氏與魏氏究竟誰當家做主?

    這可是一個相當尖銳的問題,要知道楚國就是因為羋氏與屈氏這兩支同樣出自熊姓的氏族彼此關係難以調和,才引發了一系列的內亂。

    相信大魏國內那些姬姓趙氏一族的人,多半不會讓魏氏的同姓族人踏足潁水郡,畢竟誰都不是傻子。

    可難道真的要袖手旁觀麼?

    趙弘潤皺緊了眉頭。

    他很清楚,目前的大魏,在北方韓國與南方楚國兩者的威脅下,並沒有出兵冒著與陰戎開戰的危險長途跋涉去支援隴西的實力,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隴西的姬姓魏氏一族遷移到大魏來。

    這個辦法要遠比大樑這邊直接出兵支援隴西更加穩妥,當然了,其危害性也不小。

    算了,我想這些做什麼。這些事,自有父皇與朝臣們去操心。

    趙弘潤搖搖頭將這些胡思亂想拋之腦後。

    叔侄二人在漆黑寂靜的街道走了一陣。最終還是乘坐了馬車,來到了趙弘潤的肅王府。

    此時夜色已深,趙弘潤發現趙元俼臉上也已有了幾分困倦之色,也就沒有拉著這位六王叔徹夜長談。反正來日方長嘛。

    於是,趙弘潤便親自將六王叔趙元俼與他那幾名不曉得是不是宗衛出身的隨從們安置在了西苑。

    畢竟沈淑妃與烏貴嬪早已搬回了皇宮,西苑的屋子足夠趙元俼與他的隨從們居住。

    道了別,趙弘潤也回自己的房間歇息去了。

    作為肅王府的主人,趙弘潤居住在王府的北屋正殿。在內殿靠東北側的房間裡。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房間外,曾高掛一塊逍遙軒的匾額,想來那是他為了紀念曾經被其父皇派禁衛摘掉的那一塊逍遙閣的匾額。

    不過沒掛幾日,就被趙弘潤自己摘掉了,畢竟他並不認為自己如今的日子過得有多麼逍遙,掛著這塊匾額,純粹給他自己添堵。

    而對此,宗衛們習以為常,畢竟他們家殿下有時候就是這麼矛盾、糾結。

    次日天明。趙弘潤早早就起來了。

    他叫廚房的庖廚們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肴,來彌補昨日未曾為他六王叔趙元俼所擺的接風洗塵宴席。

    因為邀請的以及作陪的皆是自己人,因此趙弘潤並沒有將宴席設在前殿,而是設在北屋的偏廳。

    畢竟他總感覺一人獨坐的案宴要比眾人圍坐的桌宴疏遠許多。

    可能是長途跋涉的趕路實在過於勞累,趙元俼直到巳時三刻時才在偏廳露面。

    待邁步走入偏廳,趙元俼便笑著向自己這位侄兒表示感謝,感謝他有些替他設這個接風宴。

    “六叔你有口福了,咱肅王府的庖廚,那可是從皇宮禦膳房借來的。”

    將趙元俼請到主賓客的座位,趙弘潤頗有些自得地說道。

    趙元俼聞言哈哈一笑。逗著他道:“那六叔真得見識見識了。……希望你這裡有六叔未曾嘗過的珍饈。”

    聽到這句話,趙弘潤不覺有些氣餒,畢竟眼前這位六王叔,那絕對是吃的行家。飛禽走獸、披羽帶鱗,有什麼是這位六王叔沒吃過的?

    想了想,趙弘潤惡狠狠地說道:“烤金鱗赬尾!……吃過不?”

    趙元俼愣了愣,哭笑不得看著趙弘潤道:“你父皇的寶魚,就被你這麼糟蹋?”說罷,他忽然話風一轉。問道:“滋味怎樣?”

    趙弘潤忍不住想說句不愧是六王叔,他哼哼著注視著趙元俼,半響氣勢一泄,撇撇嘴說道:“其實味道一般,與尋常的魚差不多。”

    “六叔也這麼覺得。”趙元俼點點頭。

    這話……不大對啊?

    趙弘潤眨了眨眼睛,思忖了一下,旋即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趙元俼,卻見這位六王叔沖著他怪異地笑了笑。

    趙弘潤頓時就明白了:不愧是六王叔!

    就在此時,趙弘潤邀請過來一同用飯的玉瓏公主、羋姜、羋芮、羊舌杏等人,出現在偏廳入口。

    而待等趙元俼瞧見玉瓏公主時,他明顯愣了一下,雙目微睜,顯得有些吃驚。

    見此,趙弘潤連忙小聲提醒道:“六叔,她是玉瓏啊。”

    趙元俼沉默了大概幾個呼吸,旋即雙眉逐漸皺了起來。

    “我知道。……不過,她為何住在你府上?”

    六王叔……不喜歡玉瓏皇姐?

    趙弘潤詫異地打量著趙元俼,只見趙元俼眉頭緊皺,看似對玉瓏公主有著不小的成見。

    這還是趙弘潤第一次瞧見平時笑呵呵的六王叔露出如此明確的抵觸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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