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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amEr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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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賤宗首席弟子]大魏宮廷(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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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6 09:36:49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抓鬮 (2)

於是乎,重新開始抓鬮。

  那隻內有機關的木匣,也被遺棄在一旁,大太監童憲吩咐一名伴身的小太監特意去取了一隻專門用來抓鬮的木匣,免得再次中招。

  不過半柱香的工夫,那名小太監便取了一隻木匣過來,童憲又仔仔細細檢查過,確認這隻是一隻普通的匣子,這才將它擺上了龍案,並將大魏天子所寫的那九張紙重新放了進去。

  “怎麼樣,還要抽麼?”

  撇了一眼怏怏不樂的趙弘潤,大魏天子樂得反而露出了幾分笑容,揶揄道:“你試著再抽一張寫著你名字的紙出來?”

  趙弘潤皺眉望了一眼自己父皇,憤慨地說道:“抽就抽!”

  說著,他抬手便伸入了木匣中。

  別看他一臉仿佛受到挑釁後的憤慨,可事實上,他心中正在暗暗竊喜。

  不錯,那隻設有機關的木匣,隻是一個虛招而已。

  因為不光他清楚,就連大魏天子也清楚他必定會在抓鬮的時候想方設法地使鬼主意,為了不使天子懷疑,趙弘潤這才故意露出馬腳。

  想想也是,憑趙弘潤的聰慧,他會天真地認為天子當真看不穿他的伎倆?

  隻有在失敗一次後,順水推舟營造出“背水一戰”般的氛圍,這才有機會騙過這位大魏天子。

  至於這次如何使詐,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趙弘潤的袖子裏早就藏了一張寫著他名字的紙而已,隻要他隨便摸到一張,趁手還在木匣內的時候,迅速將其與袖子裏的那張紙掉包就行。

  別看這個伎倆簡單,但往往越簡單的伎倆越發可以達到目的。

  “怎麼了?抽啊?”見趙弘潤的手伸在匣子裏好一會沒有動靜,天子不耐煩地催促道。

  “父皇急什麼?我猶豫一下不行啊?”在發牢騷的同時,趙弘潤迅速地將摸到的紙與袖子藏著的紙掉了包,隨後仍舊裝出悶悶不樂地樣子,這才將那張紙抽了出來。

  不得不說,趙弘潤裝得很像,他明明曉得手中這張紙寫的就是他的名字,卻故意裝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仿佛是擔心紙上的名字並不是他。

  良久,他歎了口氣,回身將那張紙遞給了童憲:“童公公,麻煩你替我念吧。”

  童憲不疑有他,接過紙來,小心地將其攤開:“是八殿下。”

  說著,他將那張紙朝著眾人攤了攤,果然上麵寫著『弘潤』二字。

  “真是我?”

  趙弘潤裝作一臉驚喜的表情,

連連拍了拍胸口。

  見他這幅表情,諸皇子雖然覺得有些納悶,但倒也沒做他想,畢竟剛剛那回是因為木匣內藏有機關的關係,而這次,童憲已前前後後將這隻木匣檢查過,並無機關,就這樣趙弘潤還能抽出代表他的那張紙來,隻能說是上天庇護了。

  可惜,唯獨大魏天子不怎麼看。

  “嗬嗬,一虛一實,果然有點門道。可惜……”

  笑了笑,大魏天子一把抓住趙弘潤用來抓鬮的那隻手,伸手在那隻手的衣袖裏摸索了一陣。

  果然,他從趙弘潤的衣袖中摸出了那張真正的抓鬮紙。

  兩指夾著那張紙,天子有意奚落著趙弘潤:“弘潤,這猜這是什麼?”

  『……』

  趙弘潤雖然麵色不變,但心中早已在暗暗叫苦。

  他早就知道尋常的伎倆騙不過這位英明的父皇,於是才想到一虛一實的辦法,故意暴露那隻機關木匣的把戲,同時有裝出無計可施的模樣,為的就是讓這位父皇能減低防備心。

  可沒想到,最終還是被這位父皇給看穿了。

  “父皇真的要趕盡殺絕麼?”趙弘潤壓低聲音說道。

  “嗬嗬嗬。”大魏天子聽得心中好笑,淡淡說道:“是你伎倆粗鄙,怪得了誰?……下去吧,朕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看來父皇這是有意要阻止我參與科試的陪監了……』

  趙弘潤憤憤地看了眼天子,終究怏怏地走回了原來的位置。

  連這都被天子看穿,他也沒什麼後招了,如今就隻有賭運氣,看看是否能從那九張中抽到他了。

  看著趙弘潤悶悶不樂的樣子,諸皇子心下都有些好笑,甚至有幾名皇子暗自嘀咕:此子究竟憑什麼以為能夠蒙騙他們父皇?

  “八弟,你為何要參與科試陪監?”

  見趙弘潤走回自己身邊,與他關係不錯的六皇子趙弘昭好奇地問道。

  從旁,皇九子弘宣也是納悶地望著自己的哥哥,想不通他哥為何不惜耍伎倆也要爭取到皇子陪監的名額。

  “此事一言難盡。”趙弘潤微微歎了口氣,抬眼瞧見童憲正在檢查那些紙張,準備第三回重新抓鬮,他也沒什麼心情來解釋。

  此時的他,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就算這次撈不著皇子陪監的名額,他也要想辦法混到科試去。

  這一次抓鬮,是大魏天子親自抽取的。

  在諸皇子密切的關注下,天子緩緩地打開了折疊的紙。

  還別說,這會兒就連趙弘潤都難免有些緊張。

  忽然,趙弘潤注意到天子皺了皺眉。

  『難道說……』

  趙弘潤微微有些心跳加速。

  因為他發現他的父皇不但皺了皺眉,還微微撇頭瞧了一眼。

  『難道真的……』

  趙弘潤的臉上浮現出患得患失之色,這會兒的他,還真有些擔心是父皇故意戲耍他。

  但事實證明,大魏天子似乎並沒有拿他開玩笑的意思,在看了一眼後,便不情不願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這次科試的陪監人選……弘潤。”

  『耶!』

  眼瞅著大魏天子不情不願的樣子,趙弘潤激動地攥了拳頭。

  『不會吧?』

  『真的假的?』

  已出閣的幾位皇子們麵麵相覷,他們暗自心說,難道作弊還能引來天助?

  “可惜……”

  雍王弘譽微不可查地道了一聲可惜,搖了搖頭。

  而在他身旁,襄王弘璟也是遺憾地歎了口氣。

  不過在對視一眼後,他們卻默契地微微一笑。

  因為在他們眼裏,或者說,是在除東宮太子以外的四位已出閣的皇子看來,隻要這次的科試陪監名額沒有落入東宮太子手中,無論給誰他們都可以接受。

  更何況,得到這個名額的還是他們兄弟中的老八,一個根本無心爭奪皇位的兄弟。

  唯獨東宮太子弘禮的麵色很不高興,望著洋洋得意的趙弘潤皺了皺眉,不過倒也沒說什麼。

  “哈哈哈,果然上天還是站在皇兒這邊的……早知如此,皇兒哪用得著費這番工夫。”

  所謂的得了便宜還賣乖,指的恐怕就是眼下的趙弘潤了。

  眼見自己父皇接連兩次拆穿自己的把戲,可最終陪監的人選竟然還是自己,趙弘潤心中那叫一個敞快,尤其是當他看到他父皇皺著眉無可奈何地表情時。

  “好小子!”天子似乎被他這個兒子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舉動給氣壞了,重哼一聲,隨手將手中的紙丟回了木匣,板著臉唬道:“既然是天意屬你,朕就順應天命罷了。……不過朕有言在先,你此番不過是去陪監科試而已,若是你將今年的科試攪地一團糟,哼哼哼,看朕如何收拾你!”

  『威脅?嘿!』

  “父皇放心,皇兒定會履行起身為陪監的義務的。”

  趙弘潤絲毫未將他老子的恐嚇放在心上,畢竟他這回隻是打算著抓抓那羅文忠的把柄,借此報複前一次被設計陷害的事罷了,又不是真的打算在科試搗亂。

  “父皇,皇兒先行告辭去準備了。”

  朝著天子拱了拱手,趙弘潤幾乎是哼著小曲樂哉樂哉地離開了文德殿。

  眼望著八皇子趙弘潤離開時興高采烈的樣子,再瞅瞅天子臉上的不渝之色,大太監童憲低了低頭。

  他絕沒有這個膽子道出實情。

  是的,由於他當時就站在大魏天子身邊,因此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天子所抽取的那一張紙上,分明寫著『弘昭』二字。

  不錯,真正被抽中的,是六皇子弘昭,而非八皇子弘潤!

  然而大魏天子卻出於某個心思,睜著眼睛說瞎話,愣生生叫出了趙弘潤的名字。

  更確切的說法是,無論大魏天子此次抽中了哪位皇子,他都會喊出趙弘潤的名字。

  “父皇,那我等也先行告辭了。”

  “父皇,皇兒等人就先行告退了。”

  可能是見天子滿臉的不渝之色,諸皇子們紛紛告辭了,雖然他們都希望被選中的人是自己,但事已至此,他們也不好再做什麼,終歸他們心中還是惦記著皇位的,因此在大魏天子麵前決然做不到像趙弘潤那樣灑脫。

  諸皇子們紛紛向天子告辭,包括同樣滿臉不開心的東宮太子弘禮。

  見此刻殿內已四下無人,童憲很識相地替天子善後:將那幾張紙在燭台上點燃焚燒掉,消滅證據。

  “你看到了?”天子幽幽地問道。

  童憲聞言手微微一抖,低聲說道:“是。”

  “爛在心裏。”天子淡淡說道,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似口吻。

  “是。”童憲暗自鬆了口氣。

  隻有常伴君王左右的人,才會明白何為伴君如伴虎。

  能坐上如今這個位置,童憲自然清楚有些事勢必得爛在心裏,誰都不能透露,更何況天子有言在先。

  “走吧,擺駕垂拱殿。”大魏天子言道。

  “是。”童憲躬了躬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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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6 09:37:35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會試

科試,是大魏選拔官員的最主要途徑,其大抵可分為鄉試、會試、禦試三個環節。

  鄉試一般在秋季,由各地的郡治府衙主持。

  自大魏初代皇帝以三川之地立國,曆經數百年,終發展至六個郡,從北往南即分別是『上黨南郡』、『河東郡』、『三川郡』、『宋郡』、『潁北郡』以及『南陽郡』。

  其中,『上黨南郡』及『潁北郡』分別與北方的『韓』與南方的『楚』接壤,曆來兼並戰爭不斷,隻能算是小郡,而其餘幾郡皆屬大郡,包括當今大魏天子攻滅宋國後新設的『宋郡』。

  因為這些郡治的大小不同,因此每回鄉試招收的士子數量也不同,大抵是小郡三百人、大郡五百人左右,以至於粗略計算下來,每三年開設一回的會試,學子數量超過兩千六百人,實可以稱是每三年一回的大魏文壇盛事。

  不得不說,能作為這超過兩千六百名考生學子的主監考官,實在是莫大的榮耀。

  至少吏部郎中羅文忠羅大人是這麼認為的。

  說起這件事,羅文忠便由衷地要感慨世事無常、天意莫測,因為在七八日前,他的兒子羅嶸還因為無意間得罪了大魏第八皇子趙弘潤而險些連累整個羅家,沒想到七八日後,大魏天子欽點他擔任今年會試的主監考官,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大魏洪德十六年三月二十六日,即會試開科的首日,羅文忠早早地便來到了吏部本部府衙。

  為了慶賀這特殊的日子,羅文忠還換上了一身嶄新的官服。

  踏入吏部本部府衙,不時地遇到來來往往的吏部官員,那些同僚們紛紛向他表示祝賀。

  對此,羅文忠心裏也十分高興,畢竟以往的科試皆由吏部左、右侍郎擔任主考官,哪輪得到他這一介郎中,若在以往,他充其量隻是那十六名監考官之一罷了,哪有作為主監考官的殊榮與資格?

  在吏部本部府衙的前殿坐了片刻,那十六名擔任監考官的吏部官員也陸續來到,這些官員的品秩與羅文忠相似,皆是吏部的郎中,特例也有幾名主事,畢竟郎中雖然說在吏部是不上不下的品秩,但縱觀整個吏部四司,也隻有十六名郎中罷了。再者,並非所有的郎中官員都有機會參與會試,總有那麼一兩位也不知倒黴還是幸運的家夥由於手頭的政務較為繁忙,因而錯失了這次在眾學子們麵前露麵的機會,

由手底下的主事官員接替。

  與同僚們寒暄了幾句後,羅文忠身為這次會試的主監考官,便有義務了解會試的準備情況。

  其實會試的準備工作早已做完,羅文忠心中也清楚地很,他問幾句,無非就是說幾句場麵話,順便露一露自己如今的身份,讓其餘的郎中、主事改變以往的態度,在這次會試中奉他為首罷了。

  “諸位,諸位,此次羅某有幸得陛下選中,欽點為此次會試的主監考官,深感責任重大。若期間有疏漏之處,還望諸位同僚扶羅某一把。”

  “哪裏哪裏。”

  “羅大人言重了。”

  “職責所在,羅大人就放心吧。”

  諸負責監考的吏部官員們紛紛表明了態度,雖然以往他們是平起平坐的,可如今既然羅文忠被天子欽點為主監考官,那麼自然要以他為首,哪怕心中或多或少的有些嫉妒,也絕不會表露出來,畢竟他們都是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官員,深得其韻。

  “說起來,今年的會試,陛下還欽點了一位皇子擔任陪監?這件事諸位大人可知?”

  一名監考官員好奇問道。

  見有人提起這件事,眾吏部官員心中也有些納悶,畢竟皇子陪監這種事,曆年來的會試中從未發生過,要說這其中沒有什麼蹊蹺,誰也不會相信。

  “或許是因為曆年來科試舞弊事件屢禁不止吧?”

  一名吏部官員一口道破了究竟。

  他這話一說,屋內的氣氛就有些沉悶了。

  身在吏部,他們豈會不清楚科試舞弊?說句不誇張的話,或許他們其中有半數以上都或多或少地被牽連其中,有的是為求財、有的是為了鞏固人脈,有的是為了照顧親族與學生,雖然不至於明目張膽,但酌情照顧一下,哪怕是未曾牽扯其中的官員,有時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也是,終歸是在同一個吏部府衙的同僚,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沒必要弄地跟仇人似的。

  更何況,有時候他們網開一麵,還能獲得人脈與錢財的好處,何樂而不為?

  “但不知究竟是哪位皇子擔任陪監。”一名官員疑惑問道。

  “應該是東宮太子殿下吧。”

  “這不一定,或許是雍王、襄王殿下也說不定。”

  由於沒有途徑探查宮內的消息,他們也隻能憑空猜測了。

  聊了幾句後,這些位科試的主監考官便陸續往科試的考試地點而去。

  期間,或有幾名同僚趁人不注意,偷偷將幾張紙塞到羅文忠手中。

  羅文忠不動聲色地將那些紙收了起來。

  這一幕,或許有其餘的吏部官員注意到,但是他們都隻當裝作沒看到。

  因為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幾張紙上所寫的應該是人名,京城中參與這次會試的上流權貴家的子弟,有人托他們這些吏部官員暗中照顧一下。

  當然了,不能說權貴子弟就沒有一個有才學的,事實上,就像六皇子趙弘昭所邀請參加他雅風詩會的士子們,那可幾乎都是京城內有頭有臉的權貴家的公子哥,一個個能文能賦,飽讀詩書,絕不是什麼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但話說回來,即便家中的子弟並非不學無術的紈絝,但若能請吏部擔任監考的官員們稍稍照顧一下,哪怕為此付出些錢財,對於京城那些權貴們來說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花錢買心安嘛。

  就拿羅文忠來說,他的兒子羅嶸今年也要參加這次的會試,他也不得向他的諸位同僚通個氣,請他們代為照顧一下,哪怕他的兒子羅嶸雖說性格狂妄點,但亦有真才實學。

  會試的地點,在陳都大梁內隸屬於吏部的夫子廟,那原本是吏部專門為門下省六部官員的子弟進學所設的學廟,但凡是仕途官員家中的子弟,都有資格進學,相當於宮學、宗學這種專門為某些子弟開辦的學府。

  不過在會試期間,夫子廟都會暫時停學,充當吏部主持的科試的考試場所。

  此時在夫子廟內,隸屬於吏部的科試人員已全部到齊,除了一名主考官與十六名監考官外,還有十幾名令史、二十幾名主事,以及數百名從大理寺、尹令府、城門督府等府衙借來的衙役兵丁,負責維持整個考場的秩序。

  而羅文忠這些監考官,其實是最後一批入場的,畢竟那些雜物事,也輪不到他們堂堂郎中、堂堂監考官去忙碌,自有手底下的主事、幹事們去著手處理。

  他們這一幹監考官來到了夫子廟的正殿,因為時辰尚早,他們暫時在正殿內休息片刻,一旦到了巳時,便正式開始今年的科試,陸續放廟外的學子們進入考場。

  可讓他們有些錯愕的是,此時夫子廟內,竟然已經坐著一位衣冠鮮華的富貴公子,卻不知是何人,因為此人臉上帶著一副有些可笑的麵具,遮住了麵容。

  不過他身後的那位護衛,那可了不得。隻見那十名護衛一個個身穿墨色甲胄,挎帶著腰刀,眼神淩厲、威武不凡。

  “閣下是?”羅文忠皺眉問道。

  話音剛落,就見那位富貴公子抬手出示了一塊金燦燦的令牌,與當初宮內大太監童憲在幽芷宮出示的令牌一模一樣,天子禦令。

  見此,這一行十六名監考官哪還有不明白的,紛紛朝著那塊金令跪倒在地。

  毋庸置疑,眼前這位,必定就是此次天子派遣來的陪監皇子,隻是不知是哪一位而已。

  “起來吧。”富貴公子淡淡地揮了揮手,眼神似笑非笑地望著羅文忠。

  可能是注意到了眼前這位望向自己的眼神,羅文忠心下有些納悶,拱手拜道:“敢問殿下是?”

  “嗬嗬嗬……”

  富貴公子輕笑了兩聲,抬手緩緩摘下臉上的麵具,笑著說道:“羅文忠,不認得本殿下了?”

  眼瞅著對方緩緩摘下麵具,露出真實麵容,羅文忠麵色頓時大變。

  『趙……趙弘潤?!竟是那八皇子趙弘潤?』

  羅文忠駭然地發現,眼前這位被大魏天子派來陪監科試的皇子,竟然正是他前一陣子設計陷害,使其被關入宗府受罰的八皇子趙弘潤。

  抬頭再一瞧這位八殿下身後的那些護衛們,羅文忠暗自又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他看到沈彧、呂牧那兩名宗衛正惡狠狠地瞪著他。

  『這……怎麼會?為什麼會是他?!』

  羅文忠心中方寸大亂,因為據他所知,眼前這位八皇子趙弘潤應該是不受大魏天子器重的,屬於是可有可無的皇子,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羅文忠當初才敢設計陷害他,使其陷於宗府的責罰。

  在他看來,這種無足輕重的皇子,夜宿一方水榭那位蘇姑娘的閨房,這等傷風敗俗的事一旦宗府得知,豈會輕饒?哪怕關個一年半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沒想到,僅僅七八日,這位八殿下便逃離了宗府牢籠,更搖身一變,成為了此次會試的陪監皇子。

  這簡直,簡直匪夷所思!

  在其餘十六名監考官不解的眼神中,趙弘潤緩緩站了起來,徐徐踱步到麵色難看的羅文忠身前,低聲對他笑說了一句。

  “上次承蒙你照顧了,咱們來玩第二場吧,羅大人。”

  『……』

  羅文忠麵色陰沉,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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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6 09:38:18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扒!

『真是沒想到,皇子陪監的人選竟然會是八皇子。』

  『八皇子弘潤?這位殿下還未年滿十五歲吧?不是說未出閣的皇子不許參與任何朝中事物的麼?』

  『為什麼偏偏是八皇子?不是說這位素來頑劣不堪的八皇子曆來在皇宮內不受陛下所重視麼?陛下為何會應許這位殿下來陪監科試?』

  十六名監考官員麵麵相覷。

  也難怪,畢竟皇宮內的消息是把持地很嚴的,若無特殊途徑,朝野是斷然無可能得知皇宮內近期所發生的事,這是曆來維持皇權神秘與威嚴的手段。

  因此,不光是羅文忠,就連那十六名吏部官員無從得知,這位八皇子趙弘潤這一個月裏在大魏天子心中的地位大幅度上升,更屢次稱讚其為千裏駒,否則,想來羅文忠是絕對不敢做出陷害這位皇子的事的。

  而更讓那十六名吏部官員感覺驚愕的是,當看到這位八殿下時,羅文忠的麵色就逐漸變得很難看。

  『這到底……怎麼回事?難道羅大人與這位八殿下存有怨隙?』

  十六名吏部監考官完全不能理解了。

  在趙弘潤的示意下,眾人在前殿坐了下來。

  本來主位應當由此次擔任主監考官的羅文忠來坐,但趙弘潤卻提也不提,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主位上。

  這讓諸位監考官有些不能適然,不過轉念想想,對方終歸是皇子身份,坐在主位上也無不妥。

  巳時前後,夫子廟開始放士子們入廟考試,於是,趙弘潤便起身與這十七位監考官們去前往視察。

  畢竟在陸續放學子們進入的同時,那些主事、幹事以及雜役們還得逐個地搜查,看看那些士子們是否隨身『夾帶』,通俗地說就是是否帶著小抄之類的東西。

  在視察的時候,趙弘潤又戴上了那個比較搞笑的麵具,畢竟科試監考可是一件比較得罪人的差事,為了日後考慮,他覺得自己應該盡量避免在大眾麵前露麵。

  再者,保不定學子中有些出身富貴的公子哥們,他們或許也是一方水榭的常客,這萬一被這幫人瞧見真實容貌,他趙弘潤日後再到一方水榭裏去私會蘇姑娘豈不是更加麻煩?

  因為考慮到這些,因此趙弘潤叫穆青隨便弄了個麵具來,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南城的市集上十幾文錢的玩意,純粹是小孩玩的東西。

  『奇怪,這搜查的力度還是挺嚴格的嘛,

為什麼往年還會頻頻發生舞弊事件?難道有吏部官員牽扯其中?』

  在視察的過程中,趙弘潤不免感覺有些詫異,因為他發現夫子廟門口那些人,在放入眾士子前會進行一回相當嚴謹的搜查。

  嚴謹到什麼程度?嚴謹到就連那些士子們隨身攜帶的吃食,都要經過檢查。

  這不,趙弘潤親眼看到有一名雜役將一名士子隨行所帶的幹饅頭全部掰開,看看裏麵是否有夾帶。

  “這還讓人怎麼吃?”趙弘潤低聲嘀咕了一句,反正他是不願意吃那種被人捏了又捏的饅頭的。

  “到『號房』看看吧。”

  趙弘潤對身邊那些位監考官說道。

  皇子開口,諸監考官豈敢不從,當即便有一名監考官代為引路。

  所謂的『號房』,又稱考棚,指的就是眾士子參加會試的考點,是一間間獨立的非常狹小的單間,長五尺、寬四尺、高八尺,三麵是牆,一麵是出入口。

  當參加考試的士子到了這裏後,還得經過一次搜身,這才允許進入號房。

  並且,當某位學子進入相應的號房後,會有負責該地的主事用鎖扣將半扇門板鎖死,這意味著在會試期間,這名士子隻能在這間號房內,無論是考試、休息,還是吃喝拉撒。

  『早就聽說會試考場的環境極為簡陋惡劣,沒想到簡陋到這種地步……』

  趙弘潤探頭往一間號房內瞅了幾眼。

  隻見整個號房內僅僅隻有一張讓人連腳都伸不直的,像是床榻但又根本不算是床榻的,由磚頭砌成的台,上麵鋪著一張簡陋的草席,草席上,胡亂丟著一條單薄的被褥。

  趙弘潤十分懷疑這條被褥中究竟能有多少棉絮。

  除此以外,號房內還有兩隻木桶,一隻裝滿了清水,一隻空置著。

  趙弘潤稍稍一想,就不想再去追究為什麼會有一隻空桶在這裏了。

  而除了以上這些後,整個號房內就隻有空門處的一張連桌子都稱不上的木板了,這大概就是士子們考試的桌子了,而低下,還有一條長凳。

  『這也太簡陋了吧?跟個廁所似的……真的很難想象,像藺玉陽、虞子啟那樣的國士賢才,就是在這裏踏出邁向仕途的第一步的……』

  趙弘潤感慨地搖了搖頭,因為他知道,如今位居垂拱殿中書左丞與右丞的藺玉陽與虞子啟,那可都是寒門子弟出身,換句話說,他們也經曆過這種殘酷的科試。

  其實這會兒,那間號房內已經有一名士子了,在趙弘潤探頭探腦的時候,他也在望著趙弘潤。

  畢竟趙弘潤今日並沒有身穿代表皇子的三爪蟒袍,他隻是穿了件比較花哨的朱紫文繡錦服,臉上還帶著一隻跟他身上華貴服飾根本不搭邊的可笑麵具。

  因此,那名士子也在納悶趙弘潤的身份。

  也難怪,誰叫趙弘潤年僅十四歲,身高遠不如成年男子,但是此刻他的身邊,卻圍著十名宗衛與十七位這輪會試的監考官呢。

  是個傻子都猜得出他的身份絕非等閑。

  “士子們這幾日的夥食怎麼解決?”趙弘潤頭一回問道。

  一名監考官站了出來,回道:“回稟殿下,夥食有學子自行攜帶。”

  『殿下?』

  那名學子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他當然知道殿下指代著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趙弘潤指了指這名學子,問道:“你準備了吃食?”

  “是,是的……”

  那名學子結結巴巴地回話道。

  趙弘潤瞥了一眼那名學子擺在那桌板上的包裹,以及包裹裏散亂的,那已被人掰開的幹饅頭,不禁皺了皺眉。

  『堂堂會試,設施環境竟簡陋惡劣到這種地步!』

  皺了皺眉,趙弘潤轉頭問道:“今年的會試,你們吏部向戶部呈報了多少花費?”

  『……』

  那一幹吏部監考官的麵色頓時稍稍有些不自然起來。

  “嗬!”趙弘潤不置與否地冷哼了一聲,淡淡說道:“今日黃昏之前,將迄今為止這次科試所花費的銀兩詳細列舉,交到我手中。我會去戶部核對的。”

  眾監考官麵麵相覷,這時,羅文忠沉聲說道:“殿下此舉,不合規矩。……據下官所知,殿下僅是陪監,並無權幹涉我吏部。”

  “……”趙弘潤冷冷地看了羅文忠一眼,忽然笑了起來,竟自顧自往前走去。

  『原來這八殿下也僅是紙老虎?』

  羅文忠心中鬆了口氣,要知道他剛才可是豁出去了才拒絕趙弘潤的話,畢竟趙弘潤所說的事牽扯不小。

  其餘吏部官員才是鬆了口氣。

  而就在這時,走在前麵的趙弘潤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說道:“據本殿下所知,主考官羅大人的公子這次也參與了會試吧?”

  羅文忠心中咯噔一下,硬著頭皮說道:“回殿下話,犬子的確有參加此次的會試。”

  “帶路!”趙弘潤淡淡說道:“本殿下去看看。”

  羅文忠沒有辦法,隻好領著趙弘潤來到他兒子羅嶸的那間號房。

  此時羅嶸正披著被褥在號房內的石榻上靠著牆歇息,忽然瞧見自己老爹一行人過來,連忙站了起來。

  “爹,你怎麼來了?”

  羅文忠麵色沉了幾分,沉聲說道:“會試場內,唯有監官,沒有父子,尊呼本官。”

  羅嶸不明究竟,隻好乖乖拱手稱道:“士子羅嶸,見過羅大人。”

  話音剛落,就見旁邊不遠處傳來一陣撫掌聲。

  “嗬嗬嗬,羅大人還真是鐵麵無私啊。好,好,不愧是監考官,以身作則。……想想也是,若是身為主考官的羅大人不能做到公私分明,下麵的人豈不是全亂了套了?”

  『這人是誰?怎麼聲音這麼耳熟?』

  羅嶸愣了愣,正要開口詢問,忽然發現有三個人惡狠狠地瞪著自己,仔細一瞅,他頓時麵色大變。

  原來,惡狠狠瞪著他的,正是宗衛沈彧、呂牧、穆青三人。

  今日的這三人,可再也不是前幾日那尋常百姓打扮,一個個身穿甲胄、腰間挎刀,英武之氣十足,唬地羅嶸頓時麵色蒼白。

  『他……他……難道他是……』

  羅嶸心驚膽戰地望著他老子身邊那個衣冠華麗卻帶著麵具的家夥。

  “殿下言重了,下官身為主監考官,自然要嚴以律己。”

  “說得好!”趙弘潤撫掌稱讚了兩句,忽然話峰一轉,笑著說道:“既然如此,想必羅大人也不介紹本殿下更加嚴謹地監考令公子吧?”說著,他指了指羅嶸,毫不客氣地說道:“你,出來!本殿下要搜你的身!”

  話音剛落,宗衛沈彧便已從附近的主事手中討來了鑰匙,打開號房的鎖,將羅嶸一把拉了出來。

  “你……你們要做什麼?”羅嶸頓時驚慌起來。

  畢竟他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到趙弘潤這是要報複他。

  這時,羅文忠站到了羅嶸身前,沉著臉說道,“殿下,我兒已經搜過身了。”

  “哦?是嘛?可是本殿下沒有看到啊……羅大人方才不還說要嚴以律己麼?為何阻攔本殿下搜令公子?難道說,令公子身上還真藏有夾帶?嘖嘖嘖,這可不好……堂堂會試主考官……”

  “……”羅文忠無言以對,明知道趙弘潤是故意針對他,卻又不好反駁,畢竟若是坐實了他兒子身藏夾帶,那就不止他兒子羅嶸會有麻煩,就連他恐怕也要被剝掉身上的官服。

  “好,殿下就搜吧。”

  話音剛落,沈彧等人便粗手粗腳地搜查起羅嶸來,連號房內都沒有放過。

  但很遺憾,無論是羅嶸身上還是號房內,都沒藏有夾帶。

  “殿下滿意了?”羅文忠板著臉問道。

  “哼!”趙弘潤輕笑了一聲,緩緩走到羅嶸身邊,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那日你命人扒本殿下的衣服,這一筆帳,本殿下先找你要回來。”

  說著,他抬手一指羅嶸,輕笑道:“給我扒他衣服!……天曉得令公子是不是在衣服內抄了四書經文。”

  『在……在這裏?』

  瞅了一眼附近那些陸續進來的士子們,羅嶸頓時麵色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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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1報還1報!

“殿下!”吏部郎中羅文忠實在忍無可忍了。

  然而趙弘潤的聲音依舊是那般的輕鬆自若:“羅大人這是做什麼?誰也不能保證令公子是不是在衣服內抄了四書經文嘛。哦,當然,本殿下相信令公子是絕對不會這樣做的,但終歸這也是一種可能,對吧?羅大人身為主監考官,理當盡量避免這種可能,總不能讓人懷疑羅大人徇私吧?如此,羅大人身為主監考官的權威何在?……本殿下覺得,隻有對令公子的監察越發嚴謹,羅大人才越能服眾,不是麼?”

  說著,他轉頭撇了一眼眾宗衛,淡淡說道:“還等什麼呢?”

  沈彧等人心中冷笑了幾聲,當即就將羅嶸扒得隻剩下貼身的單衣。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扒掉衣服,羅嶸又是羞慚又是氣憤,可心虛的他麵對著眾宗衛凶狠的眼神卻不敢反抗,隻好硬著頭皮任由這幫人扒他衣服。

  “殿下,似乎並沒有抄錄。”

  裝模作樣地將從羅嶸身上扒下來的衣服檢查了一番後,沈彧搖頭說道。

  聽了這話,趙弘潤指著羅嶸身上的單衣,笑著說道,“這不是還有麼?”

  『這麼狠?』

  饒是眾宗衛,都被趙弘潤這句凶殘的話給嚇到了。不過轉念一想這羅氏父子曾設計陷害他家殿下,使他們也無緣無故受到了重罰,他們哪還顧得了那麼許多,直接將羅嶸給扒了個精光。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眼瞅著自己兒子麵色蒼白,赤身裸體地縮在地上,羅文忠氣地胡須亂顫。

  “殿下此舉,有辱斯文,下官定會向陛下呈報!”

  『怕你?嘿!』

  趙弘潤心中冷笑了幾聲,不過該說的場麵話他還是得說:“羅大人這是做什麼?本殿下可是幫大人你樹立絕不徇私的美名啊……還是說,羅大人身為主監考官,卻打算令公子放寬監察麼?這可不好啊……”

  羅文忠氣地麵色鐵青,遲疑了半天終究不敢反駁趙弘潤的話,咬咬牙說道:“事實證明,我兒並無夾帶,也並無在衣服上抄錄四書經文,對此殿下又作何解釋?”

  “這說明羅大人你教導有方啊,真是可喜可賀。”趙弘潤若無其事地朝著羅文忠拱了拱手,氣地後者險些怒發衝冠。

  對於趙弘潤這種無賴的說辭,羅文忠氣怒交加,他本欲好好跟這個八皇子理論一番,奈何自己兒子還赤身裸體地縮在地上,

於是隻好強忍著怒火,沉聲說道:“既然如此,可以將衣服還給我兒了吧?”

  “當然。”趙弘潤聳了聳肩,惡意滿滿地笑道:“不過在此之前,本殿下先給羅大人一個你方才所說的『交代』。”

  說罷,他緩緩走到羅嶸身邊,轉身對附近的士子們高聲說道:“諸位待考士子都聽著!我身旁這位羅嶸羅公子,乃這次會試主監考官羅文忠羅大人的親子。為了不使人說閑話,被人指責徇私,公私分明的羅大人不惜對自己的兒子格外監察,真不愧是我大魏的官員!……羅大人的做法,充分表明了對科場舞弊之事的痛惡,本殿下誠為佩服,望諸位考場士子以羅大人與羅公子為榜樣,不可做出科場舞弊之事,否則,定當重處!”

  聽著趙弘潤這番話,羅氏父子險些要昏過去。

  趙弘潤這是在誇他們麼?這分明就是將他們往死裏整!

  本來那些士子們還不清楚到底是誰被扒了個精光,這下好了,通過趙弘潤的話他們全知道了,是這次會試主監考官羅文忠的公子羅嶸,相信三天之後,等這些科試士子出了考場,這件事必定會傳遍整個京師,甚至是傳遍整個大魏。

  到那時候,誰會記得羅嶸究竟是因為什麼被扒了個精光?相信大部分的世人都會將他當眾被扒光的事當成茶餘飯後的笑料。

  瞧瞧此時羅嶸悲憤欲絕的表情就可以看出。

  可問題是,趙弘潤說得大義凜然,盡管羅文忠氣地險些肝腸寸裂,卻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此子……好狠!』

  十六名監考官亦是麵色大變,他們終於意識到,這位八殿下雖然年幼,但絕非可欺之輩,心智之高,心計之深,令人膽寒。

  “進去吧。”

  示意沈彧將衣服還給羅嶸,趙弘潤淡淡地望了一眼後者。

  此時的羅嶸根本不敢看四周那些神色各異的士子們,抱著自己的衣服逃也似的進了號房。

  望著他光屁股的背景,趙弘潤心中冷哼了一聲,一回頭,正巧望見羅文忠麵色陰沉地看著他。

  “羅大人不必跟本殿下客氣,本殿下素來喜歡助人為樂!”

  『客氣?我還跟你客氣?』

  “嗬嗬嗬嗬——”

  羅文忠氣得說不出來話,一串夾雜著無盡恨意的笑聲脫口而出。

  他原以為這件事到此就算了結了,可沒想到的是,趙弘潤一指沈彧與呂牧二人,又說道:“幫人幫到底,沈彧、呂牧,你二人搬一條板凳來,就坐在這裏看著羅公子,務必不能使旁人說羅大人有徇私之心。”

  “卑職明白。”沈彧與呂牧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在羅嶸抱著自己的衣服逃入號房後,搬了一條板凳過來,就坐在號房門口看著他。

  他倆已打定主意,無論是這混賬東西考試還是吃喝拉撒,皆要拿最凶惡的眼神瞪著他,叫他考不成試,吃不下飯,連拉撒都叫他不痛快!

  『這究竟是什麼仇什麼怨啊?』

  『完了,羅公子這回恐怕……』

  十六名監考官默默地看著這一幕,麵麵相覷之餘心中暗暗感歎。

  而就在這時,他們忽然看到這位八殿下轉過身來淡淡撇了一眼他們,用不容反駁的語氣重複了一句方才的話。

  “記住,在今日黃昏之前,將迄今為止這次科試所花費的銀兩詳細列舉,交到本殿下手中。”

  說罷,冷冷撇了一眼諸位監考官,趙弘潤帶著其餘八名宗衛,自顧自朝前走去了。

  『……』

  羅文忠眼神猛地一縮,氣地發青的麵色上露出幾分凝重之色。

  而諸吏部監考官們,他們回憶著方才的那一幕,均感覺有些涼颼颼的,仿佛被當眾扒光衣服的是他們。

  在狠狠地羞辱了一番羅氏父子的同時,又叫他們有苦難言,趙弘潤心中很是痛快,連帶著前些日子在大理寺監牢內被人扒掉上衣的那口惡氣也減輕了幾分。

  說起來,身為大魏皇子的他,長這麼大還真是第一次被人強行扒掉衣服,不好好教訓一下那個羅嶸怎能消除這口惡氣?

  相信僅此一事,再加上沈彧、呂牧二人片刻不離身地盯著那個羅嶸,這位羅公子在這次會試十有八九得铩羽而歸了,除非此人的心理素質強得爆表,否則滿腦子都是當眾被扒光衣服的那一幕,哪裏還有心思考試?

  『你扒我一回衣服,我也扒你一回衣服;宗府的人關我七日,我就叫你白費三年。……這也算是公平。』

  趙弘潤自顧自地想著。

  其實,他也可以做得更狠一點,反正這羅氏父子他都是不打算饒過的,因此,他本可以設法陷害羅嶸,誣陷他科場舞弊。要知道大魏對於考生科場舞弊的懲罰可是相當嚴厲的,輕則禁考一輪,即在這次考試成績作廢的情況下,也不許參加三年後的科試,足足白費六年光陰;重則發配充軍,直接淪為軍囚,到大魏邊境幹個十年八年的苦力再說。

  但是趙弘潤並沒有這麼做,畢竟在他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中,『規矩』兩個字占到了極大分量,就連他父皇貴為大魏天子,也必須遵守規矩,若不是這樣,趙弘潤在第二仗父子戰爭中就不可能使他父皇妥協。

  什麼是規矩?

  規矩是準則,是做事的底線,是用來約束他人同時也約束自己的為人處世的原則,是在同條件下判斷輸贏的必要條件。

  就好比兩個人下棋,沒有規矩就好比就沒有下棋的規則,這盤棋就斷然下不成。

  而放大了說,若是沒有規矩,整個世俗、整個大魏就會徹底變得混亂。

  拿趙弘潤目前來說,他所奉行的規矩就是整垮羅氏父子,但並不會傷及到他們的性命,畢竟在此之前羅氏父子對他也並沒有動殺心,這就是規矩。

  規規矩矩地不折手段,這便是大魏天子曆來教導眾皇子的話。

  而眼下整完了羅嶸,趙弘潤便尋思著要拿羅文忠開刀了,雖然當日那件事起因在於羅嶸,但設計陷害他的,無疑是久混官場的羅文忠,趙弘潤可不相信羅嶸那種倨傲狂妄的家夥,能想到借刀殺人,借助宗府的力量來擺平他。

  還別說,若非趙弘潤那時已得到大魏天子的器重,因此宗府隻是稍加懲戒,若是換做以往時被邊緣化的他,恐怕這會兒還被關在宗府難以脫身呢。

  就連趙弘潤也不得不承認,羅文忠那條計策的確很聰明,若非當事人是他,他或許也會很欣賞此人,但很遺憾,那次被陷害的人正是他。

  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在趙弘潤看來,十年太晚了,他要的是隔日報!

  他已經想好,必定要扒掉羅文忠身上的官服,最起碼也要將他從吏部郎中的位置上踢下去,踢到不入流的官吏中,在那再熬個十年八年的。

  可是如何將羅文忠從吏部郎中的位置上踢下去,趙弘潤微微有些犯難。

  畢竟在他看來,羅文忠也屬於是心計深沉之輩,單單看此人方才冷眼看著自己兒子遭受奇恥大辱卻沒有與他當場翻臉發作就不難看出。

  『唔……究竟是規規矩矩地從吏部的製度下手,還是規規矩矩地不折手段,也誣陷他一回呢?』

  趙弘潤心中深思起來,他感覺,吏部對於這次科試的銀兩花費統計方麵,十有八九存在問題,但是這件事能不能作為搬倒羅文忠的籌碼,這卻不好說。

  搞不好,牽扯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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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6 09:39:49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隱弊

“殿下,這是我吏部關於此次會試的花費情況的條條列舉。”

  午後,便有一名吏部官員將這次科試的花費報表送到了趙弘潤手中。

  顯然,趙弘潤在上午時報複羅嶸的做法,被那些吏部的監考官們視為了殺雞儆猴的威懾。

  而對此,趙弘潤也不予點破。

  “多謝這位大人了,這位先去忙吧。”

  “是。”

  那名吏部官員告退了。

  見此,趙弘潤拿起那一疊報表細看起來。

  此時的他,正獨自坐在夫子廟的側殿房間裏,身邊隻有除了沈彧與呂牧外的八名宗衛陪伴。

  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今趙弘潤身為陪監,按理來說應當巡查科場士子們的考試情況,抓一抓是否存在舞弊的問題,可問題是,整個夫子廟內有超過兩千六百多名的考生,單靠他與八名宗衛,怎麼可能同時監控這兩千六百多名的考生呢?

  跑斷腿也辦不到啊!

  因此,趙弘潤索性也不急著去抓舞弊問題了,反正對他來說,整一整羅文忠才是此行的目的,至於科場舞弊的問題,就看能不能抓到蛛絲馬跡吧。

  若是真的撞上了,趙弘潤也不介意替大魏整頓一下科場,畢竟整個大魏越穩,他這個皇子才越穩,他想當個閑王的目標也愈發容易。

  伸手拿起旁邊的茶杯喝了幾口,趙弘潤的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報表。

  正如他所料,這份吏部的報表的確存在著虛假問題。

  『四萬六千三百兩……嗬!』

  趙弘潤微微搖了搖頭。

  據這份報表的記錄,吏部此次向戶部提交了整整四萬六千三百兩銀子的申請,用於修繕夫子廟內的那近三千間號房,另外還包括號房內的設施,向士子們發放的蠟燭,以及參與這次會試的官員以及雜役人員的相關津貼等等。

  這一行行羅列地相當詳細,看似仿佛沒有什麼問題,可趙弘潤親眼見過那簡陋至極的號房,他絕不相信吏部整整花了大半的銀子去修繕那些號房。

  一條被褥十兩?你在開玩笑?

  趙弘潤簡直難以想象,那些號房內單薄到幾乎沒有多少棉絮的被褥,散發著陣陣黴味仿佛不知多少日子沒有從庫房裏拿出來曬過的被褥,竟然能值十兩。

  要知道趙弘潤在宮內找內侍監要一床嶄新的塞滿棉絮的厚被褥,也不過十幾兩罷了。

  “高括、種招,

你二人去查查,我要知道,這批棉褥的來源在哪。……去吏部的庫房找,給那裏的雜役一些銀子,叫他們鬆口,如若給銀子還不肯透露,你倆自己看著辦。”

  “是。”宗衛高括、種招二人抱拳而去。

  此時,趙弘潤將這份報表收在了懷中,與剩下的六名宗衛步出夫子廟側殿,往號房而去。

  那近三千間號房,總的格局從鳥瞰看呈『回』字形,外一圈、內一圈,麵對麵建造,因此,當行走在那條小徑時,可以分別看到左右兩排的號房,清楚看到號房內的那些士子們正在埋頭疾書。

  趙弘潤好奇地走近一間號房,側身望了一眼那位士子的考卷。

  “……”可能是注意到了什麼,那名士子抬起頭來,驚愕地望著帶著麵具的趙弘潤,不明究竟之下,難免有些拘束。

  見此,趙弘潤淡淡說道:“你寫你的,我隻是看看考題。”

  “是……”那名學子聞言這才鬆了口氣,繼續揮筆疾書。

  『唔,第一日考的是四書文麼?』

  瞄了兩眼考題,趙弘潤便走開了。

  所謂的四書文,指的就是用四書範圍內的段落、句子作為題目,考驗學子的才學。

  何為四書?

  即《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四本書,出題的考官,往往都是從中任意摘取一段文字、甚至是寥寥數字,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提示,借此來考驗學子對四書的精熟程度。

  所謂的四書文,又叫做『代聖人立言』,顧名思義,就是借用孔子、孟子的語氣寫文章。

  與其他詩詞歌賦等文學體裁不同,四書文的框架限定地死死的,文章需嚴格照著[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這八個部分來寫,在後四股的四個部分中,每個部分需要有兩股排比對偶的文字,也就是對子,要求平仄對仗。

  是故,四書文又稱之為八股文。

  最苛刻的是,文中所用到的詞語、典故,都需要是能在經書中,或者是在史記中能找到的,不能自己胡編亂造,不得描述風花雪月。

  總之,是非常枯燥乏味,幾乎沒有什麼可讀性的文章,但是反過來說,卻也可以借此考驗學子對四書的理解與熟悉程度,是考驗士子學識的衡量準則之一。

  而這次吏部所出的考題是,『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這句話出自《論語》的《述而》篇,是孔子對他的學生顏淵所說的話,原文的意思是,『當國家用你的時候,你就按照自己的主張施展才能去推行種種設想;當國家不用你的時候,你就把自己的主張、設想收起來。能夠自然坦率做到這一點的,看來隻有我和你有這點修養與作風了。』

  在趙弘潤看來,這題也沒什麼難度,隻要能通篇背誦《述而》,不難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問題在於如何借聖賢的話來寫一篇敘文,詳細闡述這個觀點。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聖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也。蓋聖人之行藏,正不易規,自顏子幾之,而始可與之言矣。故特謂之曰:畢生閱曆,隻一二途以聽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窮於其際者,往往而鮮也。迨於有可以自信之矣。而或獨得而無與共,獨處而無與言。此意其托之寤自適耶,而吾今幸有以語爾也……唔,這個士子寫得好。』

  趙弘潤一邊走一邊不時地查看各學子的答卷。

  有寫得好的,寫地好的士子,連趙弘潤都自歎不如,畢竟他對此根本不感興趣;也有寫得亂七八糟,死搬硬套的,純粹就是將聖賢的話套來套去,毫無自己的觀念,這還叫什麼代聖人立言?直接叫借聖人之言立言得了。

  期間趙弘潤還看到一個奇葩,竟然將聖人的那句話翻譯為,『孔子對顏淵說,用得到的東西就是行得通,用不著的東西就要藏起來,明白這個道理的你和我,才算是整個天下擁有大丈夫氣概的人!』

  趙弘潤簡直驚呆了。

  『什麼叫做明白整個道理的你和我,才算是整個天下擁有大丈夫氣概的人?……您翻譯地這麼霸氣真的不要緊麼?』

  眼瞅著那個奇葩學子翻譯完了之後連文都不寫,直接在那喝酒、啃雞,仿佛在給自己慶祝,趙弘潤險些嚇傻。

  『這廝純粹是來會試三日遊的吧?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瞅了眼那奇葩學子身上華貴的朱色錦服,趙弘潤搖搖頭走開了。

  在他看來,這位學子十有八九是地方上的權貴富豪子弟,純粹就是來遊京城的,就這水準還參加會試?

  『也不曉得是花了多少錢買了個鄉試名額。』

  搖搖頭,趙弘潤將這個奇葩的學子拋之腦後,這種家夥他也懶得理會,反正這家夥根本進不了榜。

  趙弘潤又走了一段。

  不得不說,撇除那個奇葩不談,這次參加會試的士子,水準普遍都還湊合,其中有幾名學子的文章就連趙弘潤看了都感覺好,不過話說回來,今日終歸隻是會試的頭一日,還難以判定最終成績。

  除了了解這次會試的考生水平外,趙弘潤也在暗暗關注科場舞弊的問題,但是據他所見,他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仿佛所有的士子都在規規矩矩地答題寫文字。

  『這就奇怪了,難道說科場舞弊子虛烏有?還是說……有吏部官員牽扯其中?』

  趙弘潤默默地思忖著。

  在他看來,天底下科場舞弊就分兩種,一種是考生自行舞弊,還有一種就是考生賄賂考官一同舞弊,但凡任何舞弊事件都逃不出這兩種假想。

  說到考生自行舞弊,就無外乎偷偷私藏夾帶,但是夫子廟的幹事們對於這一點抓地很嚴,應當不至於會有所疏漏,換而言之,倘若往年的科場依舊頻頻發生舞弊事件,那就隻有可能是某些吏部官員參與到了其中。

  這種舞弊方式,說實話並不好抓,畢竟涉及人員太多,上至監考官,下至夫子廟的主事、幹事、雜役,都有可能是同謀者,隻要當事人緘口不言,這種事很難抓到把柄。

  黃昏時分前後,宗衛高括、種招二人便回來了,同時帶回了他們調查的結果。

  他們花了五十兩銀子買通了吏部庫房一名守庫衙役,這才得知,原來吏部庫房裏還堆積著許許多多的破爛棉褥,這些棉褥大多是向京城民戶手中收回來的,價格從二兩銀子到四五兩銀子不定,而吏部將這些破爛貨低價收回來後,卻向戶部提交十兩銀子一條被褥的報表,以次充好。

  莫以為一條棉褥經手搗騰後才賺得幾兩銀子,要知道這裏有著超過兩千六百多名士子,這算下來,就是近乎兩萬兩銀子,很大一筆錢了。

  『看來朝中缺少一個監察機構啊,比如禦史台什麼的……單靠吏部自我督察,嗬嗬!』

  當日趙弘潤便將此事書寫成文,等著日後一並上呈天子。

  『PS:此章有一位特殊的角色的客串,看得懂的諸位不許聲張哦。另外,感謝“靇魻你好”同學成為本書的首位堂主,還剛注意到。加更請容我緩緩,這兩天在整這一卷詳細的大綱與資料,萬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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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6 09:40:31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東宮幹涉

八皇子趙弘潤的來到,讓此次科試的主考官羅文忠頗為頭疼。

  他怎麼會看不出,這位八殿下此番準是衝著他來的。

  起初他甚至有些懷疑天子提拔他為科試主監考官的用意,畢竟他這才當上主監考,與他有怨隙的八殿下隨後就被欽點為皇子陪監,這也太巧了。

  『難道說陛下已知我陷害八殿下的事?』

  這個假想讓羅文忠有些惴惴不安,畢竟他之所以有膽量設計陷害趙弘潤,那是因為據他所知八皇子趙弘潤並不受天子關注,否則,他豈有這個膽子。

  當日,羅文忠秘密喚來家奴,叫家人去疏通采辦監的太監,希望能夠采辦監的太監口中得知一些消息。

  雖然說采辦監的太監在皇宮內算是底層的小太監,根本沒機會了解什麼機密的事,但是對於羅文忠來說,這已經是他唯一能從皇宮內得到消息的途徑了。

  黃昏時候,羅文忠的家人便送來消息,羅文忠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皇子陪監的名額是通過抓鬮的方式選定的,這並不能表示天子有意偏袒八殿下趙弘潤,畢竟據那名小太監所說,天子還在抓鬮的過程中兩度拆穿了八皇子舞弊的伎倆。

  並非是天子屬意,這讓羅文忠鬆了口氣,畢竟他何來膽量與當朝天子鬥?

  說句不誇張的話,天子若要殺他,豈非隻是一句話的事?

  『不過這八皇子……倒也難辦。』

  雖說花了一筆銀子,但能從采辦監的太監口中得知一些零碎消息,羅文忠覺得倒也不虧。

  畢竟采辦監的太監明確告訴他的家人,八皇子趙弘潤並非像傳聞的那樣不受天子重視,至少在這近一個月內,天子對其的態度不可思議的包容,哪怕那位頑劣的皇子在禦花園用紫竹淚竹燃篝火烹烤了金鱗赬尾,天子仍舊沒有責罰。

  這件皇宮內人人皆知的趣事,羅文忠聽在耳中儼然是晴天霹靂。

  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八皇子趙弘潤並非像傳聞、或者像他所臆想的那樣不受天子重視,相反的,此子甚是受到天子的寵愛。

  同樣是皇子,若是不受天子重視,羅文忠並不在意為了保全他羅家而將其得罪,問題在於若是得罪的皇子其實格外受到天子的重視,這就比較麻煩了。

  更糟糕的是,那位八皇子非但受到天子重視,心智心計無一不是上成,當著他羅文忠的麵,

公然羞辱了他羅文忠的兒子羅嶸,還能通過一張巧舌說得他啞口無言,雖胸腔怒火填膺,卻也沒有機會發作。

  『怎麼辦?』

  羅文忠坐在屋內歎息著。

  “篤篤篤——”

  這時,屋外傳來了叩門聲,讓羅文忠感覺有些詫異。

  因為他此時隻是在夫子廟的廂房內暫時歇息而已,有誰會來呢?

  抱著疑惑,羅文忠起身開了門。

  “咦?範大人?”

  羅文忠有些驚訝,原來來人是同為此次科試的同考官,他在吏部的同僚,郎中範肅。

  雖同屬郎中,其實略有些區別。

  要知道吏部分為四個司,分別是文選、考功、驗封、稽勳,每個司設四名郎中,品秩一致,但其中有一名郎中居首,號為『司郎』,即司部的首官。

  而眼前這位範肅範大人,便是考功司的司郎。

  羅文忠是文選司的郎中,對方是考功司的司郎,雖同屬一個吏部府衙,但說實話,平日裏並沒有過多的接觸。

  “範大人也是來歇息的麼?”

  羅文忠客氣地問候道,畢竟雖說他是此次會試的主監考官,但論官職的品秩,對方要高他半級,客氣一些,總是沒錯的。

  “嗬嗬。”範肅順手關上了房門,望著羅文忠低聲笑道:“我是特地來找羅大人的。”

  “找我?”羅文忠有些錯愕。

  範肅揮揮手招呼著羅文忠在屋內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壓低聲音問道:“依今日所見,似乎羅大人與八殿下有怨隙?不知是因為何事?”

  “……”羅文忠默然不語。

  其實就算他不說,當時在場的十六名同考官也看出來了。

  但即便如此,羅文忠也不想透露,畢竟設計陷害皇子可不是什麼小事,若被人得知捏為把柄會相當棘手。

  見羅文忠不願意說,範肅也不在意,隻是故作擔憂地說道:“那位終歸是皇子殿下,得罪了他,恐怕羅大人麻煩多多啊。”

  羅文忠聞言皺了皺眉,抬頭瞧了一眼範肅,沉聲說道:“範大人此來恐怕不隻是為了調侃羅某吧?……不知範大人有何指教?”

  範肅微微一笑,壓低聲音說道:“範某隻是指條明路給羅大人。……羅大人是聰明人,應該明白,單靠羅大人自己,恐怕是難以招架那位八殿下的,何不尋求庇護呢?”

  『尋求庇護?』

  羅文忠聞言眼瞳微微一縮。

  在明知他得罪了八皇子趙弘潤的前提下,這範肅依然說出這句話,這就意味著,範肅口中能庇護他的,十有八九就是某位皇子。

  『這範肅……已然涉及嫡爭了麼?』

  羅文忠長吐了口氣,沒有說話。

  自古以來,但凡涉及皇子嫡爭的大臣,除非想方設法使輔佐的皇子成功登基為帝,從此飛黃騰達,否則,最終下場極為淒慘。

  因此,在朝中局勢未明朗前,聰明的人是不會輕易選擇站隊的,因為一旦站錯了隊伍,那就是覆巢之危,難有善終。

  寧可錯失機會,也絕不能輕易涉險,這就是羅文忠對於皇子嫡爭的看待,也是朝中大部分臣子對此的看法。

  但不可否認,也有些人妄圖攀附新君、妄圖成為從龍之臣。

  似乎是注意到了羅文忠臉上的排斥表情,範肅笑著低聲勸道:“羅大人在擔心什麼呢?……難道還有什麼比當下之急更重要的麼?”

  『當下之急……』

  範肅一句話戳中了羅文忠的軟肋,的確,當下,還有什麼比應對來自八皇子趙弘潤的苛難更重要的事呢?

  想到這裏,羅文忠咬了咬牙,緊聲問道:“不知是哪位殿下?”

  據他所知,目前朝中除了太子弘禮外,雍王弘譽與襄王弘璟的呼聲也有不少,總的來說,這三位是目前最有可能成為未來新君的,如果範肅所效忠的是這三位殿下其中之一的話,羅文忠覺得賭一賭倒也沒多大問題。

  “東宮!”範肅嘴裏吐出了一個讓羅文忠分外驚喜的詞。

  『東宮?沒想到竟然是東宮太子殿下!』

  羅文忠臉上頓時露出了驚喜之色,畢竟雍王弘譽與襄王弘璟也是不錯的選擇,但氏比起東宮太子弘禮就差得遠了,畢竟人家是如今的太子儲君,而且品德、才能方麵都屬中上之姿,若無意外的話,太子成為新君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請為引薦。”

  打定了注意之後,羅文忠恭敬地朝著範肅行了一禮。

  羅文忠不會想到,範肅所指的請太子來庇護他不過是托詞,因為原本範肅就準備請太子弘禮來幹涉一下,畢竟八皇子趙弘潤已經在查他們的賬,這可是一個不怎麼友好的訊號。

  至於羅文忠,不過是捎帶的順便罷了。

  『能籠絡到羅文忠,相信太子殿下必定歡愉。』

  範肅滿意地離開了。

  當夜,範肅便暗中傳遞消息,送東宮太子弘禮手中,言八皇子趙弘潤蠻橫無禮、幹涉他們吏部內務,就連這位殿下當眾羞辱主考官羅文忠之子羅嶸的事也一並提到了。

  不可否認,當得知範肅替他拉攏了羅文忠後,這位太子殿下的確頗為欣喜。

  沒辦法,誰叫門下省六部的尚書、侍郎們都是極為謹慎的老狐狸,絕不肯輕易在嫡爭中站隊呢?

  因此,這位太子殿下也隻能想方設法從司部的郎官們開始著手拉攏,畢竟郎官在六部中說高不高、說低不低,雖說手底下也掌管著百來號人,但終歸頭上還有尚書與左右侍郎,若無特殊情況,他們想要往上爬,就隻有借助異風,難道還要等站在頭頂上的尚書與左右侍郎們老死不成?

  其實話說回來,作為東宮太子,弘禮本不需要如此掉價地去拉攏一些郎官,但他也沒辦法,因為來自雍王弘譽與襄王弘璟的威脅越來越大,尤其是與他同年的雍王弘譽,據太子弘禮所知他已經拉攏了不少朝中官員,可以說是他邁向皇位的最大阻礙。

  “馮述。”

  太子弘禮喚來了他的宗衛馮述,吩咐道:“你去夫子廟給老八傳個口信,叫他恪守本分,莫要僭越去幹涉吏部的事。對了,隱晦地提一提那羅文忠,叫老八莫要將事情做絕,那羅文忠終歸是我大魏臣子。”

  宗衛馮述聞言皺了皺眉,猶豫說道:“太子殿下,八殿下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呐,他連陛下都敢頂撞……據我所知,陛下目前對八殿下頗為看重,為這種小事得罪,恐怕不值得。”

  “你的意思是讓我放棄好不容易在吏部拉攏的人麼?”

  “不,卑職的意思是,吏部內治混亂,貪汙枉法者不少,即便八殿下去查,也不見得能追查到太子殿下的人頭上去,但是殿下若要保那羅文忠……明知八殿下要整此人,太子殿下卻出手幹預,恐怕不值得。”

  “你懂什麼?”太子弘禮不悅地說道:“那羅文忠是吏部文選司的郎官,文選司的司郎蔡渙始終對本太子若即若離,我懷疑此人心向老二弘譽,若此次能拉攏到羅文忠,就能叫他替我盯著點那蔡渙,若是那蔡渙當真是老二那邊的人,我也能想辦法將其踢走,讓羅文忠坐上司郎位置,到那時候,文選司與考功司這兩個吏部最緊要的司部,就能牢牢捏在我手中。隻要牢牢捏住這兩個司部,老二再怎麼拉攏吏部其餘的官員,本太子也不懼,明白麼?”

  “但……”

  馮述還想再勸什麼,卻被太子弘禮給打斷了。

  “我意已決,你不必再說,隻管將我的話傳於老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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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又1個奇葩

翌日,太子弘禮的宗衛馮述便來到夫子廟,將自家殿下的話原原本本地傳遞給八皇子趙弘潤,隻聽得後者頻頻皺眉。

  『什麼意思?太子要保羅文忠?』

  待那馮述離開之後,趙弘潤起身在暫作歇息的屋內踱步。

  『羅文忠是太子那邊的人?不應該啊……倘若那羅文忠當真是太子那邊的人,當初他就沒有理由會兵行險招,用設計陷害我的方式妄圖解決其子與我恩怨,那個時候他應該是被逼無奈才對……這麼說,羅文忠是新投的長皇兄麼?嗬,這吏部中有太子的人?』

  “嗬嗬嗬。”趙弘潤負背著雙手在屋內踱步,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殿下笑什麼?”宗衛種招不解問道。

  要知道,剛剛被東宮太子那邊的宗衛隱晦地提及不允許在插手吏部的內務時,這一幹宗衛們生怕自家殿下會當場發作呢。

  “太子的日子看來也不怎麼好過啊。”趙弘潤感慨道:“明明貴為太子儲君,卻要自降身份來拉攏吏部的郎官,就為了那個位子,太子也夠辛苦的。”

  “畢竟雍王殿下與襄王殿下目前在朝中的呼聲也很高啊。”宗衛高括笑著說道:“若東宮不拉攏些朝中官員,很難保證日後會怎樣。”

  “所以說這些人都活得太辛苦了。”趙弘潤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像我,活得多自在?”

  『……』

  眾宗衛們麵麵相覷,相視苦笑。

  攤上這麼一位殿下,還真是說不好究竟是幸運還是厄運。

  “殿下,如今東宮插手幹預了,那咱們還查麼?還有那個羅文忠……”衛驕忍不住還是問道。

  趙弘潤聞言撇了撇嘴:“我與那位太子有什麼交情麼?他說不幹預就不幹預?他算老幾啊?”

  『人家是東宮太子……』

  眾宗衛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話說回來,方才那名太子的宗衛馮述,他的言辭與語氣讓諸宗衛們也有些不爽。

  “不過殿下,得罪了太子殿下,終歸不太好吧?”宗衛朱桂猶豫地勸道。

  “哼!”趙弘潤輕哼一聲,不置說法。

  不可否認,帝王家的兄弟感情是最淡薄的,因為這些兄弟日後都是對方爭奪皇位的勁敵。

  因此,成為太子的成為太子,出閣封王的出閣封王,一年到頭除了節日幾乎沒有什麼交流兄弟感情的時候。

  哪怕是絲毫沒有奪嫡之心的趙弘潤,

以往也隻是將一母同胞皇九子弘宣當成了兄弟而已,至於其他兄弟?在他眼裏不過就是留著相同血脈的陌生人罷了。

  哦,如今還得加上一位六皇兄弘昭,對於那位談吐優雅、沒什麼架子,緊急情況下又能當做隱形金主的六皇兄,趙弘潤對其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至於其他那些位皇兄,趙弘潤隻會說他不熟。

  的確,就拿太子弘禮與雍王弘譽來說,他倆同歲,今年已二十五歲,而趙弘潤才十四歲,在弘禮搬至東宮成為太子、弘譽出閣封為雍王的時候,趙弘潤才多大?

  這一年也碰不到幾回的兄弟,能有什麼交情。

  倘若那馮述是六皇子趙弘昭的宗衛,傳達的也是這位六皇兄的意思,趙弘潤倒是可以考慮考慮,至於東宮太子?

  免了吧。

  於是乎,趙弘潤根本未將太子的宗衛馮述所說的話放在心上,繼續命宗衛追查任何有關於這場科試的事。

  其實事到如今他也曉得吏部的內治相當混亂,但問題是他終歸隻是科試的陪監,職權範圍僅限於這場科試,並沒有資格真的去插手幹涉吏部的事,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吏部在這場科試中暴露出來的種種問題,以及那個羅文忠,他是一個也不會放過的。

  至於太子,得罪就得罪了,一個地位崇高的陌生人而已。

  可讓趙弘潤有些不爽的是,他的宗衛高括、種招二人,似乎他倆昨日的行蹤被吏部的人給察覺到了,以至於當他叫二人再去找那個吏部庫房的守庫人擬寫供詞時,竟發現那名守庫人被調走了,也不知調往了何處。

  而新來的那名守庫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啥也不知的新吏。

  『吏部中有人察覺到了麼?』

  聽到這個不好的消息,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

  雖然說吏部庫房裏那些破爛至極的棉褥還在,可問題是,人證若是沒了,對方大可說是那些棉褥是因為長期堆積在庫房內潮濕發黴所致,這樣就並不能指證吏部的人以次充好、謊報款項。

  『算了,還是先查科場舞弊的事吧。』

  將心中的不愉快統統按下,趙弘潤帶著八名宗衛們朝那一排排的號房而去。

  第一個目的地,自然就是那羅嶸羅公子的號房。

  還別說,宗衛沈彧、呂牧二人還真是狠人,坐在那條板凳上守了那羅嶸一天一夜,從頭到尾就瞪著眼睛,叫羅嶸那廝如坐針氈,終日惶惶不安。

  據二人事後透露,在他倆的眼神攻勢下,那羅嶸根本就寫什麼文章來,直到最終收卷前,這才草草地寫了幾段。

  對此趙弘潤感覺很痛快,二話不說就讓穆青、褚亨二人頂了他倆的位置,繼續第二日的眼神攻勢。

  至於沈彧、呂牧二人,趙弘潤打發他倆去夫子廟的偏殿房內歇息了,畢竟這兩個家夥瞪得眼睛都充血了,疲倦不堪且不說,還真的怪嚇人的。

  打發走了沈彧與呂牧二人後,趙弘潤領著其餘六名宗衛繼續視察號房。

  讓他感覺納悶的是,至今為止,他竟全然沒有抓到絲毫有關於科場舞弊的端倪。

  在他眼裏,號房內所有的士子都在規規矩矩地答題,而時常來巡邏的考官、幹事、雜役們,也似乎是規規矩矩在監考,並沒有發現什麼科場舞弊的問題。

  『難道說科場舞弊之事真是子虛烏有?』

  趙弘潤暗自搖了搖頭。

  在他看來,既然這件事以來成為曆來科試的隱患,想必不會是空穴來風,那麼問題就來了,究竟那幫人是通過什麼手法來舞弊呢?

  『真是激氣啊,哥哥當年好歹也算是考試作弊小能手,不知幫助了多少人,如今竟然抓不到那幫人的把柄……嘁!』

  隱隱地,趙弘潤竟有種可笑的遲暮之感。

  『當初咱們是怎麼作弊來著?做小抄、傳答案、代考……唔?代考?』

  趙弘潤忽然響起,夫子廟前放士子進考場的方式似乎是通過喊號的,即一名主事高聲喊到某名學子的名字,隨後,那名學子便帶著類似於準考證的『號牌』進入考場,換而言之,換人代筆是極有可能的。

  想到這裏,趙弘潤立馬要吩咐一名宗衛將那些士子們的出身戶籍、年齡等資料從吏部討要來。

  在繼續巡考的期間,趙弘潤忽然發現右側的號房內似乎有一名考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唔?』

  趙弘潤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

  他意外地發現,這名考生似乎已經答完了題目。

  趙弘潤抬頭望了一眼天色。

  要知道,這第二日的第二場考試這才開始沒多久,可眼前這位考生,竟然將題目答完了?

  『莫非又是一個奇葩士子?』

  趙弘潤撇了一眼那名學子桌上的考題。

  繼昨日所考的四書文之後,今日所考的是五經文,即《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這五經分別對應五張考卷,按照慣例,學子隻需五選其二,任選其中兩份考卷答題即可。

  而眼前這名學子所選的,則是《詩》與《禮記》這兩篇。

  對於《禮記》趙弘潤並不感興趣,畢竟《禮記》是世間大部分士子所必讀的,儒家思想的著作之一,他所好奇的是,這名學子竟然選擇了《詩經》作為另外一項。

  『看來對詩詞很自信呢!』

  趙弘潤不禁有些莞爾。

  畢竟詩詞這東西,尤其是有格調、有蘊含的詩詞,那都是需要靈感的,倉促間豈能就成?真當誰都是李太白麼?

  趙弘潤好奇地望向那名學子所做的詩詞,沒想到這一瞅,還真讓他頗為吃驚。

  『水精簾裏頗黎枕,暖香惹夢鴛鴦錦。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藕絲秋色淺,人勝參差剪。雙鬢隔香紅,玉釵頭上風。』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麵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雲殘,夜長衾枕寒。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望著這三首詩,趙弘潤不禁有些動容。

  『這家夥……好文采!不過……怎麼感覺這麼別扭呢?怎麼全是描寫香閨女子的?』

  趙弘潤詫異地仔細打量那名學子,但見此人容貌俊秀、眉梢間隱約帶著幾分輕佻,活脫脫是一位遊返於花前月下的風流公子。

  『果然是個奇葩!……這種“雅詩”會被選上才怪!』

  雖然心中暗暗感慨著,但趙弘潤還是記下了此子的名字。

  『溫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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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繼燭

『溫崎……』

  趙弘潤略有些詫異地瞅著那名同時也盯著他瞧的考生,他發現對方真的很年輕,也就十六七的樣子,很難想象這個歲數的人竟然能從鄉試脫穎而出,一舉奪得會試名額。

  『真是不能小瞧我大魏的年輕俊傑啊。……不過他看著我做什麼?』

  “你在看什麼?”趙弘潤好奇地問道。

  可那名叫做溫崎的士子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他那種淡然自若的笑容,讓趙弘潤隱隱感到一種高深莫測。

  想了想,趙弘潤試探著問道:“你在猜測我是否是這裏的巡考?還是在猜測,我是否是真心想抓舞弊問題?”

  那溫崎聞言一愣,眼中浮現幾分詫異之色。

  『看來猜對了。』

  趙弘潤會心笑了笑,低聲問道:“你不用猜測我是何人,你隻要知道,我是真心打算抓科場舞弊問題就足夠了。……怎麼樣,有什麼建議麼?”

  那溫崎聞言上下打量了幾眼趙弘潤,忽然伸手指了指嘴,隨即緩緩搖了搖頭。

  “啞巴?”

  宗衛周樸詫異地嘀咕了一句。

  話音剛落,就見那溫崎無言地翻了翻白眼,伸手指了指麵前的桌子,隨後指指嘴,又一次搖了搖頭。

  『原來如此。考場內的士子不許交頭接耳……』

  趙弘潤頓時恍然,要知道方才就連他有些納悶,心說地方府衙怎麼將會試名額交給一個啞巴,要知道大魏官製規定,身體有殘缺的人是不許仕官的,大概就是怕影響形象吧。

  而這位叫做溫崎的學子,看服飾打扮也不像是什麼權貴世家的公子哥,一身衣服的做工質地說好不好,說差不差,多半是處在中層的家世。

  見這名學子不能開口,趙弘潤索性也就不再追問了,簡單掃了幾眼對方,便欲轉身離開。

  可沒想到的是,那溫崎在打量了他片刻後,忽然抬手指了指旁邊的碗。

  『咦?』

  趙弘潤順著對方所指的碗瞧了一眼,他詫異地發現,那隻是一隻用來盛放蠟燭的碗。畢竟點燃的蠟燭會融化,或有可能會造成火災,因此,夫子廟的每一個號房內,都有這麼一隻用來放蠟燭的碗。

  『是碗?還是說……蠟燭?』

  趙弘潤驚疑地望了眼那溫崎,後者微笑著看著他,那是一種仿佛已將答案暗示給他,並覺得他也能憑此猜出來的笑容。

  『蠟燭……麼?』

  趙弘潤深深望了一眼那學子,神色不定地離開了。

  沒過一會,他派去向吏部官員討要科場眾考生戶籍資料的宗衛高括便回來了,表情很是不樂。

  “殿下,那些官吏們拒絕向殿下提供科場考生的戶籍資料,說是殿下此舉不符規製,屬僭越行為。”高括有些氣悶地向趙弘潤稟告道。

  “拒不提供?”趙弘潤聞言楞了一下,沒轉過彎來:“你找的是誰?”

  宗衛回答道:“卑職找的是那些同考官,而且不止找了一人,但是沒有人肯將戶籍資料交給卑職。”

  他口中的同考官,指的便是那十六名由吏部郎官們所組成的考官。

  “竟有此事?”

  趙弘潤一聽不禁有些驚訝,畢竟昨日他借著那羅嶸殺雞儆猴之後,那十六名監考官就對他頗為敬畏與忍讓,隨後不久就將他指名討要的、有關於這次科試花費銀兩的報表送到了他手中,可沒想到僅僅才過一日,這幫人的態度就又改變了。

  『莫非是因為太子的關係?』

  思念一轉,趙弘潤便猜到了原因:“原來如此,找到靠山了麼?嗬!”

  眾宗衛麵麵相覷,也不曉得能否理解趙弘潤的這句話。

  “殿下,吏部不肯交給咱們考生的戶籍資料,那咱們怎麼查?”

  “不給……不給就不給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趙弘潤不禁也有些無奈。畢竟那幫吏部官員說的沒錯,他趙弘潤終歸隻是一個皇子,又沒在吏部當職,的確沒有資格向吏部討要檔案資料。

  若是他強行討要,便屬僭越,無論是那幫吏部官員還是那羅文忠,都可以憑此時反告他,不值得。

  『如此看來,還得從那溫崎所隱指的蠟燭查起……』

  “高括,去弄個小冊子,給我把那十六名吏部官員的名字問來,全部記下來。其餘人,繼續跟我巡考。”

  “是。”高括聞言抱了抱拳。

  這日後會讓整個朝野乃至別國都聞風喪膽的『八皇子的小冊子』,終究在今日被提了出來,不知有多少人在得知自己冊上有名後嚇地心驚膽顫。

  在隨後的時間裏,趙弘潤仿佛是忘記了疲倦,默默地在那一排排的號房巡考,期間,他密切關注著眾考生桌上的蠟燭與放蠟燭的碗。

  他逐漸發現,那些號房內的考生,他們擺在桌上的蠟燭數量並不相同,碗裏的蠟燭液的厚度也不相同。

  仿佛是有的考生很節約蠟燭,隻用了一根或半根;而有的考生,則毫不介意那一兩一根的白蠟,肆意地點著。

  提到白蠟的價格,趙弘潤就不由地一陣好氣。

  什麼樣的白蠟才要一兩一根?

  可讓他針對此事詢問科場內的雜役們時,對方卻回答說,這是為了防止考生們夜裏不睡覺影響第二天的考試,或者是不防止那些考生們浪費蠟燭。

  原來,夫子廟內的科試人員會向眾考生發放三根白蠟,一般情況下這三根白蠟是足夠用了,不過也不保證有些考生樂意在晚上答題,或者忽然間來了靈感,修改白天的答卷。

  反正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吏部隻向考生們發放三根白蠟,之後的就得一兩一根。

  對於這個回答,趙弘潤也無話可說,找不到什麼把柄。

  比如有的考生錢多,晚上一根接一根地點著,你能說他麼?人家重視這次科試,就願意一遍又一遍地審查自己的答卷,你能說什麼?

  趙弘潤怎麼想也想不通,這時,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名提著籃子的小吏,籃子裏皆是一根根的白蠟。

  “去,喚他過來。”

  “是。”宗衛何苗點點頭,當即將那名小吏叫了過來。

  趙弘潤好奇地從那小吏的籃子裏拿出一根白蠟,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卻並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

  那隻是一根很普通的白蠟。

  『莫非是那個叫溫崎的士子耍我?』

  趙弘潤有些不高興了,揮揮手示意那名小吏自顧自去,看是否有考生需要蠟燭,而他自己,則目視著那小吏的背影深思,他有些懷疑,那個叫溫崎的考生是不是在耍他。

  突然,趙弘潤的餘光撇見了一件事。

  原來,是左手邊從他所站的位置開始數的第二間號房,該號房內的桌上明明已經沒有蠟燭了,但是那名考生卻對那名販賣蠟燭的小吏視而不見,反而揮揮手叫其離開。

  『……』

  趙弘潤凝視了片刻,心生幾分疑色。

  他悄悄走了過去,不動聲色地打量那名考生。隻見這位考生身穿明白鑲青邊的綢緞質地的衣衫,麵目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富貴人家、極少吃苦的公子哥。

  “你桌上的蠟燭也用完了,為何不買幾根呢?”趙弘潤試探著問道。

  那名考生上下打量了幾眼趙弘潤,雖然趙弘潤臉上帶著麵具,但是他身上華貴的服飾與身後五名身披甲胄的宗衛,無疑透露出他並非等閑的身份。

  “你是……巡考?”這名考生似乎並不在意科場內不許隨意說話的規矩,反問起趙弘潤來。

  見此,趙弘潤壓低聲音,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道:“你不用管我是否是巡考,你隻要回答我的問題。”

  “看來閣下是巡考沒錯了……”那名考生笑了笑,聳聳肩說道:“不過科場內並沒規定,考生就必須回答巡考的問題。本公子可以選擇不說。”

  『這口音……本地人?是出身這陳都大梁的本地權貴家公子麼?』

  趙弘潤略微一思忖,淡淡說道:“的確,不過本巡考也可以選擇對你格外嚴格地看管。……種招、朱桂,去搬一條凳子來,從此刻起,盯著這位公子的一舉一動。”

  “是!”種招、朱桂二人抱拳而去。

  那一瞬間,趙弘潤從這名考生的眼中看出了驚慌之色。

  “巡……巡考大人您這是做什麼?”那名考生結結巴巴地說道:“學生隻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巡考大人何必動怒呢?”

  『這家夥……不對勁!』

  趙弘潤心下冷笑一聲,淡淡說道:“那就回答本官,為何你方才不買些蠟燭呢?你能保證晚上不會用到麼?”

  “我……”那名考生張了張嘴,半響才說道:“學生是這樣想的,反正當下是白天,買了蠟燭也沒啥用,不如等晚上再說。”

  『晚上?難道晚上還有人賣蠟燭?』

  “……”趙弘潤望著那名士子,剛想開口詢問卻又忽然感覺不妥,於是乎就裝作了然的樣子,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說罷,他帶著宗衛們緊走幾步,追趕上之前那名賣蠟燭的小吏,招呼他來到了無人之處。

  “入夜之後,你還會在這裏販賣蠟燭麼?”

  那小吏不明究竟地望著趙弘潤,搖搖頭說道:“入夜之後是另一班的人,我們負責白天,他們負責晚上。”

  “好了,你去吧。”

  “是。”

  那名小吏離開了,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趙弘潤眼中閃過幾絲狐疑之色。

  『倘若那溫崎沒有戲耍我的話,奧秘應該就在晚上的那些蠟燭中……是不同的蠟燭麼?有意思,就賭賭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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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繼燭(2)

傍晚酉時左右,便有另一班的小吏過來向考生販賣蠟燭。同樣他們也是提著兩籃的白蠟,挨個詢問號房內的考生。

  不需要開口,隻需搖搖頭或點點頭就能交流。

  而今日白天遭趙弘潤恐嚇的那名考生似乎在等這批的白蠟。

  終於,那名小吏提著籃子走到了那名考生麵前,手中的白蠟在他麵前晃了晃,似乎在詢問這位考生需不需要白蠟。

  隻見那名考生瞧了一眼對方後,默默地做了一個手勢。

  他做出的手勢很有意思,左手伸出食指,而右手攤開,似乎是要六根白蠟的意思。

  而瞧見這一手勢,那名小吏仿佛是明白了什麼,從左邊的籃子裏先遞給對方一根白蠟,又從另外一隻籃子裏取出五根白蠟,一先一後放在了那張考桌上。

  考生掃了幾眼那從左邊籃子裏拿出來的白蠟,將其擺在後五根蠟燭的右側,隨後從那五根白蠟中隨便抽了一支出來,放在了碗中,朝著那名小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小吏會意,從籃子裏取出火舌子,替這名考生點燃了蠟燭。

  小吏離去了,而那名考生繼續坐在考桌前,仿佛聚精會神地仍舊思考著題目。

  一支白蠟,大概能燃燒半個時辰不到的樣子,這名考生一根又一根地點著那五根白蠟,這一點,就是差不過兩個多時辰,轉眼便到了亥時兩三刻,將近子時。

  將近子時,這已經是很晚了,夫子廟內眾多號房裏的考生們,他們大多已經蜷曲在鋪著草席的石榻上歇息了,蓋著一條又髒又薄還散發著徐徐黴味的棉褥。

  但也有一些考生還沒有入睡,比如說剛剛這名考生。

  此時,就連那些舉著火把的巡考官也很少再來這裏了,而附近的學子們又大多已安歇了,就在這個時候,他終於拿起了那一根被排在最後的白蠟。

  儼然這根白蠟是有什麼蹊蹺的,但是從外觀看,它與先前的五根白蠟並沒有什麼不同。

  蹊蹺在於……

  “啪。”

  一聲輕微的脆響,那考生將那根白蠟的下半截掰斷了。

  原來蹊蹺在於這根白蠟的下半截內部。

  考生側耳傾聽著,見四周沒有什麼動靜,便迅速地從那下半截白蠟中央那原本是用來安置燭芯的地方,抽出了一支很細很細的卷紙,大約隻有筷子頭那麼點粗。

  他小心翼翼地將卷紙攤開,

隻見那卷紙越攤越大,最後竟變成了一張手掌大小的紙。

  在紙上,有人有鼠毫筆寫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若是叫其餘考生瞧上一看,恐怕他們定會驚呼,因為這張紙上分明寫著今日考題上的答案。

  瞧見左右無人注意,這名考生迅速地將紙上的蠅頭小字抄錄在答卷上,沒過一會兒工夫便抄完了。

  這時,他將這張紙放在燭火上點燃,然後迅速放入碗中,並將那下半截空心的蠟燭也掰碎,全部放入碗中。

  那張紙很快就燒沒了,碗裏隻有溫軟綿綿的蠟燭液,他隨手按了幾下那些發硬的蠟燭碎塊,將其按入那層厚厚的蠟燭液當中。

  而等到那最後一根白蠟燃燒殆盡,其流淌下來的蠟燭液將碗裏的蠟燭液也覆蓋掉,結成了一大塊厚實的渾濁不透明的白蠟塊,一切的證據都消失了。

  於是乎,那名考生上石榻睡覺了,等著明日一早考官們過來收卷。

  完美的舞弊,天衣無縫。

  隻是他想不到的是,在他頭頂上,在號房的屋頂,有一小塊瓦片被抽掉了,有一雙眼睛默默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一直到這名考生躺在石榻上以不舒服的姿勢睡熟了,那雙眼睛這才消失。

  而隨後不久,那雙眼睛的主人便悄悄來到了父母廟側殿的房間,將此時已在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八皇子趙弘潤給叫了起來。

  不錯,那雙眼睛的主人,正是趙弘潤身邊的護衛衛驕。

  而通行的還有其餘幾名宗衛,他們的任務是給衛驕打掩護,看似裝模作樣地在附近巡考,實則是為了不讓人注意到趴在號房屋頂的衛驕。

  為此,衛驕還特地換了一身黑色夜行衣。

  “給我打一盆清水來。”

  在喚醒的趙弘潤打著哈欠說道。

  當即便有一名宗衛從牆角的水桶中舀了幾勺水到臉盆中。

  趙弘潤起身走到臉盆前,用沾著冰冷的水的手掌拍了拍麵頰,這才使充滿困意的眼眸逐漸變得炯炯起來。

  “如何?”回身走到床榻邊坐下,趙弘潤低聲問道。

  隻見衛驕抱了抱拳,同樣低聲回道:“正如殿下所料,那白蠟卻有文章。”說著,他便將他親眼目睹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弘潤,隻聽得後者連連咋舌。

  不得不說,這種作弊方式的縝密程度,嚴謹地讓他感覺詫異。

  無論是作弊小抄的遞送方式,還是作弊時間的選擇,以及最後銷毀證據的辦法,都讓趙弘潤感覺自己白活了一世。

  『看來這吏部有一套慎密的舞弊手段……』

  趙弘潤暗自思忖著。

  憑他判斷,科場內舞弊的絕非那名考生一人,那超過兩千六百名的考生中,必定有類似的舞弊事件,隻不過他暫時還未抓出來罷了。

  從舞弊的手法上看,趙弘潤判斷這種舞弊的方式涉案人員恐怕不少。首先,必定有寫答案的人,就是寫那張紙上蠅頭小字的人,而且人數絕非一人。想想也是,若是作弊的考生寫出同樣的答案,豈不是露出馬腳?

  其次,傳遞答案的那些賣蠟燭的小吏,他們可能隻是中間人,但更多的可能則是聽命於上頭的命令行事,如此說來的話,他們那些人的主事,或有可能就是這場科試的考官們。

  “殿下在想什麼?”宗衛何苗好奇問道。

  趙弘潤不解地望了他一眼:“什麼?”

  “卑職的意思是,既然已經抓到把柄,殿下何不去告那些人呢?”

  “證據呢?”趙弘潤反問道。

  “證據不就是……”何苗下意識開了口,結果沒說完一句話才意識到用這種方式舞弊的證據是當場銷毀的,根本抓不到什麼把柄。

  “不是還有那些分蠟燭的小吏麼?”宗衛周樸自以為得計地提醒道。

  趙弘潤聞言笑了笑,搖搖頭說道:“難道你們不懂何為棄車保帥麼?……就算你抓了那些傳遞蠟燭的小吏,又能如何?隻要那群郎官們一口咬定是手底下的人私下妄法,就算有那些小吏們的口供,也不見得能搬倒他們,別忘了,他們背後還有太子撐腰。”

  “哪怕是截獲那批有問題的蠟燭也不行麼?”才睡醒沒多久的宗衛沈彧皺眉問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這樣震撼力不夠……”趙弘潤搖了搖頭,隨即臉上露出幾分詭異的笑容,喃喃說道:“要玩,咱們就玩大一點。”

  “……”眾宗衛們麵麵相覷,不明白自家殿下的意思。

  畢竟是自己的肱骨心腹,趙弘潤也不藏掖著,叫眾宗衛靠近過來,他將自己的打算低聲告訴了他們,隻聽得眾宗衛們一個個目瞪口呆,臉上表露著不知是震撼還是亢奮的興趣。

  “去準備吧!”

  “是!”

  事不宜遲,眾宗衛們分頭準備去了,而趙弘潤則繼續上榻睡覺,倒不是他偷懶,隻是他此刻若是不睡足了覺,整個計劃他或許撐不下來。

  如此一直待日上三竿,趙弘潤這才悠悠轉醒。

  醒來的第一件事,他便帶著兩名宗衛來到了科場,借著巡考的便利記住了這最後一場考試的試題。

  最後一場科試是『陳略』,即策問,大抵可分為『案斷』、『營建』、『民生』、『度支』、『樂府』五類,每類兩個案例題目,隻要求考生針對其中有把握的類目題作答,答題不限。

  當然了,你若是答對的題目越多,非特殊情況下日後仕官的選擇麵就越大;反之若是隻答對其中一個類目的題,那麼日後非特殊情況下就會被征辟為該部官吏,選擇麵極小。

  而除此以外,並無什麼限製。

  記牢了題目後,趙弘潤裝模作樣地又在考場巡考了一段時間,隨後便回到了歇息的房間。

  而此時,其餘宗衛們已經準備好了筆墨紙張。

  隻見趙弘潤思忖了片刻,便針對那五類考題中的《民生》一類,在紙上揮筆疾書。

  大概一炷香工夫,兩篇簡短而精湛的文章便寫完了。

  他仔細瞅了兩眼,又稍作了些改動,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筆。

  “取鼠毫來。”

  旁邊有宗衛連忙遞上鼠豪筆,並將那一張張仔細裁剪的、手掌大小的紙張羅列在他麵前。

  見此,趙弘潤便接過鼠豪筆,小心翼翼地將他方才的那篇文章用蠅頭小字抄寫在那張手掌大的小紙上。

  整整幾個時辰,他幾乎沒有絲毫停歇。

  要知道,用鼠豪筆寫出蠅頭小字,這本來就是極度耗費精力的事,更何況他一口氣抄寫了數十上百份,寫到最後,他的右手酸地幾乎抬不起來。

  “就這樣吧。”抄完了最後一篇,趙弘潤將鼠豪筆放在一邊,吩咐宗衛高括、種招二人道:“你二人即刻帶著這些前往工部,請工部的巧匠仿造那些白蠟,將這些紙藏於白蠟之內,務必要在黃昏前趕製出來,交到我手中。”

  “明白!”宗衛高括、種招二人早已了解了自家殿下的整個計劃,哪裏還會有什麼不明白的,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紙用布包好,藏在懷中便悄悄離開了夫子廟。

  『一個科場內,若有上百名考生同時寫出上百份一模一樣的答卷……這場麵相信必定會十分令人震撼吧,嘿!』

  甩了甩發酸的右臂,趙弘潤惡意滿滿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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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6 09:44:15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繼燭(3)

“……那麼,給個說法吧,諸位。”

  當日傍晚,即第三日科場考試的傍晚,趙弘潤與他的宗衛們堵到了那些在傍晚負責兜售白蠟的小吏們。

  人數不多,僅四人而已。

  當著這死人的麵,趙弘潤隨手他們左右手的籃子裏各取出了一隻白蠟,全部掰斷,果不其然,其中一隻白蠟內部暗藏玄機。

  看得出來,這四名小吏都是知情的,瞧見這一幕麵色頓時就變得蒼白了。

  這時,四名宗衛急忙上前捂住了他們的嘴,畢竟趙弘潤等人隻是將這四人以各種借口拉到了無人的角落而已,而一旦這四人叫喊出聲,勢必會引起旁人的懷疑,從而影響到趙弘潤的整個計劃。

  “都噤聲。……你們應該曉得,科場內的吏部公吏主導舞弊,輕則流放充軍、重則問刑殺頭,別以為指使你們的那些吏部大官們能救你們……”

  那四人對視了一眼,臉上的恐懼之色更濃,想來他們也是清楚其中後果的。

  “如今我給你們指一條出路。”趙弘潤吩咐一名宗衛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筆墨紙硯,低聲對那四名小吏說道:“隻要你們肯供罪畫押,再為我做一件事,我不但保你們無事,再給你們每人一百兩銀子。……想想你們的家人,為上頭的人頂罪,使家中的親人悲傷,何必呢?”

  四名小吏麵麵相覷,如今的他們好比砧板上的魚肉,哪還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在互視了幾眼後他們咬牙點了點頭,在紙上分別寫起了供罪的證詞,最後還用大拇指與食指蘸著墨汁在供詞上畫押,寫下了自己名字,還按下了指印。

  “很好,看來四位都是聰明人。”

  趙弘潤用眼神示意宗衛們將認罪的供詞吹幹,隨即沉聲對這四名小吏說道:“你們應該清楚我的身份,我既然說可以保你們,就可以保你們。……待你們為我做一件事後,我便將這供詞還給你們,再給你們一百兩銀子。但若是有人背叛了我,嗬嗬,這份認罪的供詞,足以使你們家破人亡了。”

  “小的們不敢。”四名小吏對視了一眼,其中有一人低著頭慌慌張張地說道:“我等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欺瞞八殿下您呀……不知八殿下要咱們幾個做什麼?”

  話音剛落,宗衛高括、種招二人便拎出幾隻籃子來,籃子內所盛放的皆是他們白天在工部趕工製作的白蠟,內中隱藏著趙弘潤針對第三日科試的文章,

一模一樣的文章,足足百來份。

  “用這些替換你們用來舞弊的白蠟,照前兩日那般,分給考場內那些需要這些白蠟來舞弊的考生。……記住了,別給我露出馬腳,否則,你們懂的。”

  隨著趙弘潤的話聲,旁邊有幾名拿著供詞的宗衛故意將這四名小吏的供詞晃了晃。

  “小的們懂,小的們懂。”四名小吏連連點頭。

  “那還等什麼?去吧。”

  “是是。”

  四名小吏連忙更換了白蠟,提著一籃趙弘潤所製的白蠟,以及一籃普通的白蠟,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重新來到號房,將這些白蠟分發給那些“需要”他們的考生。

  有足以使他們家破人亡的認罪供詞在趙弘潤手中,他們根本不敢有什麼別的想法。正如他們被趙弘潤所說動心的,科場舞弊隻是他們上頭的大官們的指使,他們原本並不敢這麼做,如今事發了,他們也沒有必要為上頭的人頂罪。

  上頭的人拿銀子、得人情,他們因此家破人亡,何必呢?

  前前後後大概一個多時辰,那四名小吏便將那些特殊的白蠟分得差不多了,隻剩下沒幾根,趙弘潤估算了一下,發現這次科場舞弊的考生,絕對不下於百人。

  畢竟第三日的策問科試相對比較簡單,並不是每一個舞弊的考生都需要這一日的答案,最難的,還是在第一日的四文書,可惜那時趙弘潤還沒有抓住這件事的關鍵。

  “做得好,倘若此事順利的話,我會推薦你們到另一個府衙去,到時候你們就不必再擔心遭到上頭的報複。……明日這個時候吧,我會兌現我的承諾。”

  趙弘潤對那四名小吏的承諾,讓他們心中喜悅。

  “是是。”四名小吏們歡歡喜喜地退下了。

  見此,趙弘潤徑直走向那名叫做溫崎的考生的號房。

  此時,溫崎早已躺在了石榻上,似醒似睡。

  趙弘潤走過去,輕輕在桌上敲了幾下。

  “……”溫崎睜開眼睛瞧見了趙弘潤,卻發現趙弘潤衝著他點了點頭。

  他愣了一下,旋即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倆誰都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而等到他們再次見麵時,那已是數年之後了。

  一晚無事。

  趙弘潤自顧自去夫子廟側殿的房間歇息了,而他身旁的宗衛們,除了兩人仍舊盯著那羅嶸,兩人貼身護衛著自家殿下外,其餘六人在號房與號房間瞎晃悠。

  倒不是為了抓那些舞弊的考生,隻是為了見識整個考場的動靜,畢竟這會兒他們也不能保證趙弘潤的計劃是否能順利實現。

  趙弘潤這一睡,便足足睡到了翌日的日上三竿,此時科場內所有的考生們,他們最後一場科試的答卷已經全部收了起來,正成群結隊地陸續離開考場。

  趙弘潤徑直來到了夫子廟的正殿,因為這次會試的主考官羅文忠與其餘十六名同考官,還有一些負責的主事、幹事們,將在這裏批閱這次會試的答卷。

  看得出來,這些吏部的官員們對趙弘潤這位八皇子已不再像之前那樣畏懼,以至於明明瞅見趙弘潤領著十名宗衛踏入正殿,卻沒有幾個人跟他打招呼,一個個裝得聚精會神批閱考卷似的。

  見此趙弘潤也不在意,自顧自地打量著正殿內的擺設。

  細說考官批卷,按照規定,考生們的答卷被稱為『墨卷』,考官們是不可以直接在墨卷上批閱的,這是為了防止舞弊,防止考官們從考生的墨卷中辨認出親屬、學生的筆跡,或者某些特殊的記號,從而對其私下加以照顧。

  因此墨卷收上來後,會由專門負責抄錄的主事、幹事、令吏們,由他們主筆抄一份一模一樣的『朱卷』,在朱卷上填好與墨卷相應的編號,再將朱卷呈交給一共十七位考官批閱。

  整整兩千六百多名考生,三場科試,這就意味著需要抄錄的朱卷幾近達到八千份,單單那幾十名抄錄的官員動筆抄錄,不得不說是一件工程量非常大的事。

  這不,那些官員抄了一整天,也沒將眾考生第一日的答卷抄完。

  太陽日漸下山,無論是抄了一整日的公史、主事們,還是批閱了整日的考官們,他們終於放下了筆,準備去夫子廟的夥食堂用飯。

  看得出來這些人的確很疲憊。

  想想也是,就連這一整日啥事也沒做的趙弘潤都感覺疲倦,又何況是他們呢。

  “八殿下可是要用飯?不如與下官等人一同去吧。”

  期間,也不知那羅文忠是怎麼想的,竟然故意走到趙弘潤麵前來挑釁他:“其實下官覺得吧,反正八殿下在這也無所作為,不如就回宮去吧,您說呢?”

  “你這家夥……”宗衛衛驕一臉憤憤之色。

  趙弘潤抬手阻止了滿臉不忿的眾宗衛們,抬頭上下打量了幾眼羅文忠,笑著說道:“羅大人說的是,不過沒辦法,本殿下怎麼說也是陪監啊,隻能等眾考生的批卷全部結束後,才能返回宮中。”

  “哼!”羅文忠蔑笑了一聲,自顧自與那些吏部郎官們離開了。

  “什麼人啊,這家夥……”

  瞅著羅文忠那不屑一顧的表情,眾宗衛們心中氣憤之餘,皆在暗自冷笑:看你們能笑幾日!

  “咱們也去用飯吧。”

  “是。”

  趙弘潤絲毫未將羅文忠的挑釁放在心上,領著眾宗衛們倒廟內的夥食堂用飯。

  因為正殿每時每刻都有一定數量的公史、幹事們留守,因此他倒也不怕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做什麼事。

  用完飯後,眾人便又返回夫子廟的正殿,負責抄錄的繼續抄錄,負責批閱的繼續批閱,而趙弘潤則繼續無所事事,默默等待著第三日的考卷。

  等到熬夜熬得吃不消了,他索性搬了兩把椅子來,在正殿的角落呼呼大睡。

  『此子……究竟在想什麼?』

  撇了一眼在角落呼呼大睡的趙弘潤,羅文忠心底有些不解。

  在他看來,這位八皇子此番根本就沒有抓到吏部任何舞弊的事,可為何這小子卻仿佛毫不在意的樣子呢?

  他有些想不通。

  批閱考卷的工作,日夜不休地繼續著,等到了繼科場考試結束後的第四日晚上,負責抄錄的公史、幹事們,終於抄到了科試第三場的答卷。

  見此,不眠不休好幾日的宗衛們,悄悄喚醒了在正殿角落呼呼大睡的趙弘潤。

  “咦?”

  一名負責抄錄的公史臉上露出了疑惑之色,喃喃自語道:“這篇……怎麼感覺……”

  “怎麼了?”旁邊有另外一名公史轉過頭來,疑惑地看著同僚將兩份學生的墨卷做著對比。

  忽然,他臉上露出幾分錯愕之色,指了指同僚手上的兩篇墨卷,再指指自己手中的這一篇,驚愕說道:“這……這怎麼回事?”

  他們驚駭地發現,他倆手中的三篇考生的墨卷,很詭異地極為相似,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趙弘潤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倆身後,笑眯眯地瞅著他們。

  “咦?這三篇考生的文章……哎呀,驚人的雷同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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