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舒格 -【五子登科忘了誰(桃花攆春風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6-6-28 00:13:3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為了北漠借兵之事,雁永湛忙了好一陣子,每天就是不停的談談談,沙盤推演,研討細節。京裏有京裏的立場,由七王爺代表發聲;北漠有北漠的想法,主將秦將軍會提出;而雁永湛和父親則是金陵地方官員、仕紳的希望寄託,要出面爭取、商談條件。其中牽扯千絲萬縷,加上七王爺硬是想「順便」做個媒,把秦將軍的掌上明珠配給雁永湛為妻,所以公私糾纏,鬧了個幾天幾夜都還沒有定論。

  忙了多久,就有多久沒見到羊潔了。日子一天天的過,在雁永湛感覺,卻像是一個月一個月、一年一年在過,漫長到令人難以忍受。

  是,有人伺候他,但不是她倒來的茶,就不夠好喝;不是她親手端上來的點心,吃起來就沒味道。身旁的婢女丫頭們,紛紛換上了春裝,顏色鮮豔明亮,他卻獨鐘那一抹沉靜的深藍,屢屢用目光在眾人之中搜尋,找不到時,便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

  不只找不到,最常發生的情況,是會看到非常閃眼的豔麗金紅。只要公事一有空檔,秦靄香就會出現在他眼前。說實在的,秦靄香熱情豔麗,活色生香,是個明快爽朗的大美女。但習慣了專屬於他的細緻婉約,雁永湛心裏想的,還是羊潔。

  還有那一群麻雀。到底考得怎麼樣?這些天不用讀書,是不是都玩瘋了?想著羊潔周旋在他們之間,溫柔又有耐心的模樣,不禁神往——那又熱鬧又溫馨的氣氛,是再多的銀子也買不到的。

  「表哥,表哥!你怎麼又出神了?」

  秦靄香就在他身旁,兩人正在花園裏賞花、喝茶。園裏已經很有春日氣息,工匠精心整理安排的春花開得斑斕芬芳,粉蝶翩翩,雁永湛看著看著,卻全不入眼,思緒早就飄到那舊舊的小祠堂,或是以前常去的小山坡,桃花該是又開了吧,去年桃花開的時候——

  「表哥!」秦靄香叫了幾聲都沒回應,提高了嗓門,「你的茶都要涼了!到庭有沒有聽到我講的話嘛?」

  「你說什麼?」雁永湛被叫得回神,神色自若地問。

  「我在說那個羊姑娘……」說著,雁永湛的眼神突然一凜,讓秦靄香窒了窒,鼓起勇氣才繼續講:「依我看啊,她跟朱石挺配的,不如你做個主,讓他們配成對,怎麼樣?下人的終身大事,主子也要多費心。就像我的丫頭……」

  這表妹到底是太過單純,還是太有心機?雁永湛略眯眼望著說得興起的秦靄香,一言不發。他倒要看看,這人還能自說自話多久?

  「……朱石很喜歡羊姑娘。而且,我也探問過羊潔本人的意思了,她也願意呀!誰不會願意,表哥,你說是不是?朱石可真是個好歸宿!我還想推薦他給我爹,讓他到北漠去效命!」

  羊潔自己願意?!秦靄香雖然有時太吵,但他清楚這個直腸子表妹,說話雖不修飾,但不會無中生有。光聽到她說羊潔喜歡朱石,他心裏就像打翻了五大桶的酸醋一樣。

  雁永湛的臉色開始難看,把秦靄香嚇得不敢多說,「表哥,你……不高興?」

  「沒事。」雁永湛涼涼說:「不過呢,要我說的話,朱石這麼好,那你去嫁,怎麼樣?」

  秦靄香大眼睛眨啊眨,傻在那兒,答不了腔,只能眼睜睜看著雁永湛起身,拂袖而去。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表兄妹談心時間,就這樣硬生生腰斬。

  只見雁永湛一逕往後門疾走,準備不顧一切,上祠堂去找羊潔好好興師問罪一番;管他什麼商談、什麼借兵?!等他處理好家事再說!

  「少爺,少爺!少爺要出門?」朱石從後面趕了上來。

  雁永湛回頭,冷冷看他一眼。

  朱石跟了小王爺這麼多年,早就亦僕亦友,這還是頭一遭見到主子這麼有敵意的模樣。朱石忌憚得倒退了一步。

  「我要出門,你管得著嗎?」

  這真是莫名其妙,貼身護衛就是要跟著主子出門,哪里管不著?小王爺最近是忙到火氣大,開始不可理喻了嗎?

  「可是……這個……」朱石舉起手上一封看似官府來的信函,「剛剛送來的,少爺,您不先看一下嗎?」

  「那是什麼?」

  「鄉試放榜的……」他話還沒講完,那封信函已經被搶了過去。

  雁永湛撕開了信封,站在那兒展信詳讀起來。他之前就派人交代過,放榜的結果要立刻通知他,縣令大人怎敢不從?果然消息迅速傳來了。

  看著看著,雁永湛的嘴角慢慢揚了起來。

  什麼叫名師出高徒,這不就是了?區區一個鄉試,他可是超有把握的,不知道羊潔之前在擔憂什麼?他的小羊兒就是這樣,想東想西想太多,現在不知道又在想什麼了?

  把信函揣在懷裏,他重新大步往外走。腳步穩健迅捷,神色清爽愉悅,跟剛剛判若兩人。

  「少爺……」安靜在一旁侍立的朱石連忙趕上。「已經晚了,大家都會等您吃飯,還要出去嗎?是不是我去請羊姑娘過來會比較好?」

  又是那個冷如冰的利瞪,雁永湛的回答比冰更冷。「不用。」

  「那小的陪少爺走一趟……」

  「也不用!」

  *********

  行色匆匆來找人,越走近,雁永湛就越覺得奇怪。照理說,下午放榜了,街坊鄰居應該在道賀慶祝才是,怎麼巷子裏安安靜靜?

  走進平日他們讀書上課的小祠堂,桌椅、書箱都還在,但收拾得乾乾淨淨,一箱箱的都疊了起來。羊潔非常珍惜書本紙張,總是小心整理,再舊再破的書都會收好。不過,看著昔日熱鬧擁擠的小室變得這麼乾淨、安靜,雁永湛總覺得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繞了繞,發現沒人在。雖然不算是人去樓空,但也很接近了。他獨自站在廊上,一時之間,居然有些茫無頭緒。

  「啊,小王爺!」外頭有人走過,是鄰居的大嬸;看見了佇立的瀟灑身影,忙不迭地快步走進來,「您怎麼一個人在這發呆?」

  「這家的人……都上哪去了?」

  說到這個,大嬸的嗓門就又大又亮,得意的呢。「哎呀,小王爺,您還不知道嗎?今天放榜了,他們幾個孩子全錄取啦!真是太難得、太了不起了,果然還是承小王爺您的庇蔭,不吝指導,只要點撥個一二,輕輕鬆松就教出這麼好的成績……」

  哪里輕鬆了?這幾個月來,他們師生有多努力,外人是不會知道的。雁永湛打斷了大嬸洪亮的稱頌,「我知道他們考上了。不過,人呢?」

  「哦,他們呀,羊姑娘帶著弟弟們去縣衙向大人們道謝了。您也知道,高師爺這段時間以來很照顧他們,三天兩頭來陪羊大任他們讀書,所以羊潔忙了一早上,做了好多吃的,要送到縣衙給大人跟高師爺……這當下大概被留著吃晚飯了,畢竟我們地方一次五子登科,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很好,有這種事?雁永湛的臉色又黑了幾分。王府裏一個朱石還不夠,現在又冒出個高師爺猛獻殷勤?

  再怎麼說,他才是正牌的師傅,怎麼所有人都謝了,卻沒來謝他?這算什麼?媒人扔過牆?過河拆橋?把他忘得一乾二淨?這怎麼可能!

  「呃,小王爺,您……不開心嗎?」眼看小王爺臉色越來越可怕,大嬸慢慢的住了口,不敢繼續。

  「沒事。」他淡淡說,謝過了大嬸,轉身進祠堂,熱門熟路地找到了筆墨,留了一張字條,要羊潔見字後立刻乖乖到王府來。

  雁永湛一肚子不愉快地回了王府,一晚上都在盤算,待羊潔來了以後,要怎樣好生整治她;吃飯時想、看書時想、跟長輩們談大事時想、被秦靄香吵鬧時想……想著想著,已經三更都過了,還是不見人兒蹤影。

  隔天,她還是沒來。怎麼著,把他忘得一乾二淨就是了?

  再隔天,卻是一身新衣的羊大任領著弟弟們來了。眉清目秀的少年,兩人四抬,把兩口書箱抬來還給雁永湛,最後一個羊子泰則提著一個大竹籃,裏面不斷傳出芬芳的香氣,一揭開,是滿滿一籃又白又圓的大包子,有鹹有甜,全是剛剛蒸好沒多久的,手工細緻,逗人食欲。

  雁永湛根本不想吃。他指示家丁把書收下了,冷著臉讓羊大任他們磕頭,重重被謝過師傅教導之恩以後,溫言嘉勉了幾句。然後……「你們姊姊呢?」

  羊大任帶頭回答,「大姊在家忙,要我帶他們一起來謝過師傅。」

  「忙什麼?」忙?能有他忙嗎?忙得沒空來?她是在做什麼經世濟民的大事業?

  「蒸包子、燒菜、做點心。」羊大任口齒伶俐清晰,一臉聰明相,果然有大將之風。「她說要謝的人好多好多,前兩天光包子就蒸了二十籠囉!」

  「還要忙著幫我們趕做新衣、新鞋,我們再過幾天就要到府學去讀書了。師傅,南州府漂亮嗎?房子是不是都像王府這麼大?」羊子泰一直睜大眼東看西看,此刻興奮地提問。

  雁永湛突然領悟到,他們確實即日就要起程離開了。鄉試錄取了,又有地方官的推薦,這些生員立刻要到府學去住讀進修,以迎接今年秋天的大考。接下來是明年的春闈,一步步考上去,就像鳥兒展翅,要乘風飛去;連雁永湛都覺不舍了,更何況是羊潔?

  「別亂叫!大姊說,小王爺已經不是我們師傅,要改口了!」羊大任低聲提醒。

  很好,才剛放榜,真的這麼快就不認帳了?雁永湛一臉不悅,「胡說八道!你們以後就算成了狀元,還是得叫我師傅。聽到沒有?」

  「是,師傅。」

  「聽到了。」

  當師傅的虛榮心滿足過之後,心情還是很不好。雁永湛繼續提問:「那你姊姊現在人呢?還在家裏蒸包子?」

  「不不,大姊早上帶我們上山到廟裏拜過先父、叔叔、大哥之後,叫我們先回來。」羊大任有點困惑,「她說要留下來陪廟裏的師父念經還願,念完就下山。可是,為什麼要帶大包袱、衣服去?而且把我們的行李跟書都收拾好了,讓我們過兩天聽高師爺的安排,搬到府學去。這……很奇怪呀。」

  「師傅,姑姑是不是不想回來了?」羊子泰心直口快,把所有人心裏的疑問大刺刺地問了出來。眾人都是一愣。

  「我們考上了,堂姊應該很高興,不是嗎?那為什麼我這兩天晚上,都看到她偷偷在抹眼淚?」羊大川也皺著眉問。

  他們全都望著雁永湛,習慣性地等萬能的師傅解惑。

  雁永湛撫著下巴,不發一語。寬敞的花廳裏,師生六人全都在苦思,比寫策論還認真。

  好半晌,雁永湛才問:「她老是說到山上廟裏去拜拜,到底是哪座山,又是哪個廟?」

  「錦凰山,半山腰上去有個小廟。」羊大任解釋。「就是最近不大平靜的那座山,聽說有山賊出沒呢。今兒個早上上山去,還是縣衙裏的大人派小兵陪我們一起走的。大姊過兩天要是自己下山,會不會不大安全?」

  羊大任說完,其他人立刻七嘴八舌地爭著開口——

  「有山賊哪!山賊是不是很凶?」

  「師傅,我堂姊不能跟我們去府學,您知道嗎?」

  「姑姑不跟我們去?師傅,真的嗎?那姑姑要去哪里?」

  「她說要回藺縣老家看看,可是我們根本沒有家了呀,房子都給水沖光光了。」

  「大姊會不會想留在山上,乾脆當尼姑了?」

  「不會吧?尼姑要剃頭的!」

  「安靜!」麻雀就是麻雀,讀了書、考過了鄉試也無法改變這一點。雁永湛忍無可忍地斥道:「山賊的事,我會解決。你姊姊、你堂姊、你姑姑……哪里也不去!她會留在這兒!你們全都乖乖去讀書、準備考試,到了府學裏,別丟我的臉!聽到沒有!」

  「聽到了!」回答響亮整齊。一雙雙年少的眼眸閃亮亮;他們早就知道,凡事只要有師傅,一切就都沒問題了!

  因為,他們的師傅,是像神仙一樣的哥哥啊!

  *********

  錦凰山。

  這山坐落在城外的南郊,名字雖響亮,但其實頗荒涼。半山腰上的廟也不大,從官道上走進來,要經過一條隱沒在密林間的小徑,並不好找。

  羊潔因為長輩的牌位暫時安放在此,常常上山來,所以很熟悉了。她喜歡這兒的靜謐無爭。每回上來,總是自告奮勇地幫著師父煮食打掃,當師父們做功課、念經時,也靜靜坐在一旁聆聽,煩躁的心情便能安定下來。

  香火雖不鼎盛,但神前總還有香煙嫋嫋。晚上隨師父們念了經之後,她還是獨自留下,默默的祝禱著,祈求心靈的平靜。

  她之前求的,已經得到,照說是該心懷感謝,不該還有妄念的,但她的心情,為何還是一直起伏不定?情根難斷,相思惱人;像這樣,又怎麼能好好待在小廟裏,常伴古佛青燈?

  本來想帶著父親、叔父與大哥的牌位回家鄉的,但因為近來山賊作亂,從街坊鄰居、縣衙到廟裏的師父都勸她暫且不急著走,待情勢平靜點再說。她便決定先住在廟裏,好好為弟弟、為好心的鄰居、幫過她忙的所有人,還有……為雁永湛,念經祈福,盡點心意。

  雁永湛,他需要嗎?什麼都有的人,再祈求更多,上天會不會怪她太偏袒,太貪心?可是,想到他,心裏就又酸又甜的,六神無主起來。

  他忙成這樣,又不愛讓人伺候,一定要摸對了脾性,才能哄得少爺他開心;將來要娶了妻,不知道那美豔爽朗的秦家大小姐,會不會知道怎麼順著他、伺候他……

  想著想著,淚珠又差點不聽話地掉下來。上天明鑒,她絕不是嫉妒,也不是怨懟,能夠遇上這麼個貴人,幫了她和弟弟們這麼多,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她感恩都來不及呀!

  外頭不知何時已經開始下起細細春雨。雨聲沙沙,枝葉婆娑,映在窗上更顯寂寞。廟後頭也有兩株桃樹,春天一到,怒放了粉色燦爛的花朵。這場雨一下,一定打落了不少花瓣,明日大概有落英繽紛要掃了。

  起身走到窗前,羊潔略推開窗,愁腸百轉地望出去。山上夜涼,望出去一片漆黑,只有搖曳的枝葉,看不見花朵,以及——

  那遠遠搖晃著的,是鬼火嗎?羊潔不經意瞄到,立刻嚇得瞪大眼、掩住了嘴,動彈不得。山野傳奇聽得多了,沒想到真給她看見!

  只見火團晃啊晃的,而且,一個接著一個地出現。不一會兒,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站的窗邊,突然有陣陰惻惻的冷風吹過。一側臉,窗外赫然無聲無息地多了個黑影。幽暗的燭光映在對方臉上,羊潔只見一張猙獰面容,上面還有一條醜惡的疤,由右額直到左頰,橫過整張臉,仿佛厲鬼——

  羊潔嚇得肝膽俱裂,心像是要炸開似的,眼前一黑,得用力抓住窗沿,才沒有摔倒。但渾身軟綿綿,雙腿有如爛泥一般,還簌簌發著抖。

  原來真正恐懼的時候,是連叫都叫不出來的。羊潔終於瞭解了。

  一把亮晃晃的尖刀,從黑暗中出現。刀鋒銳利,仿佛還閃著隱約的血光。慢慢的往前遞,直到抵住了羊潔的喉頭。

  「你是誰?」不知是人、是鬼的黑影沉聲問。

  「我、我……」張開嘴,羊潔卻只能像青蛙一樣發出單音,她抖得說不出完整句子。

  瞬息之間,那一團團的鬼火已經靠近。黑影身後又多了好幾道影子,全都是一樣的裝束,有的披頭散髮,有的蒙面,身材高矮不一,但都一樣散發著恐怖的殺氣。他們隨即安靜但迅速地散開。

  羊潔眼睜睜看著這些人開了佛堂的門,到處巡視,把她的包袱、竹籃都劃破、拆開檢查。看過之後隨手扔開,她的竹籃被摔爛了,幾件破舊卻乾淨的藍布衣裙也被丟在地上。

  「大哥,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黑衣人下爽地報告,「看來是廟裏新來的小尼姑。」

  「如果是尼姑,應該要剃頭。」尖刀的主人冷冷說,刀尖上移,挑了挑她的青絲,「你是剛來的,在等日子剃度?」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和急智,羊潔張口,努力半晌,才順著他的話說:「是。」

  尖刀的主人似乎滿意了,撤下刀子。「我們不為難出家人。你去廚房看看,弄點吃的,兄弟們吃飽了就會走。」

  而那些「兄弟們」已經大刺刺坐在地上,有的靠著牆,有的甚至大膽拿起神像前桌上的素果、饅頭就吃了,看起來是真餓壞了。

  「要、要吃、吃什麼?」羊潔抖得跟窗外給春雨打落的花瓣一樣,牙齒格格作響。「只有清粥素菜,還有饅、饅頭。」

  「可以。動作快點。」那人冷冷說:「要是敢在食物裏動手腳,小心我把整座廟燒掉,整得你跟你師父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不會的。」羊潔已經嚇破膽了。她努力移動著綿軟雙腿,舉步維艱地往廚房走。一走動才發現,自己背後全濕了,都是冷汗。

  「大哥,要不要派人去盯著?」有個兄弟低聲問。

  「我看不用。她看起來是個小尼姑沒錯,一身灰撲撲的,這麼晚還在念經。」有人搶著回說,「何況山上能變出什麼花樣來?破廟的廚房裏,難道會藏有迷魂藥嗎?」

  「她要是真搞鬼,先奸後殺就是了。」拿著刀的領頭大哥一面用濕衣下擺擦著刀,一面慢條斯理地說。說得那麼稀鬆平常,一點也不介意的樣子。

  羊潔聽了,全身冷汗像是頓時結了冰。她腦海一片空白,能想到的,只有雁永湛的眉眼,他的微笑、他溫柔的親吻和擁抱……

  眼前突然模糊了,神壇前的燭火開始閃爍跳動,她強忍著,死都不肯讓淚意湧上來。

  如果真的有神,能不能可憐她一下?她真的很努力,真的想堅強,但是,為何要一直遇到這些磨難?這是不是她癡心妄想、僭越身分被小王爺眷愛的代價?本不該享那些偷來的福分,不配被那樣的男人另眼看待、呵護疼寵吧?

  她不會再貪心了,不要想再見面、再在他溫暖懷抱裏依偎撒嬌。從今以後,就算要清心禮佛一輩子也好,讓她清清白白的活下去,為她所關心摯愛的人念經,祈願他們平安順利,這樣就夠了。真的,她的願望只有這樣。

  「喂!你發什麼呆?快去弄吃的!」身後,有人粗著嗓子對她低吼,「大爺們肚子餓了,你是聽不懂嗎?」

  「知道了,馬上就去。」她忍不住回頭,顫抖著輕問:「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持刀的厲鬼陰冷一笑,「當然是山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6-6-28 00:13: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羊大任他們起程去府學的日子到了。羊潔沒有回來。派人送了信上山去,也沒有回音。平日負責巡山的官府人員回來說,似乎有見到山賊的蹤跡,讓過往行人旅客多小心,沒事別山上山下地亂走。一時之間,戒備越發森嚴。

  若不是身旁眾人全力攔阻,擔心欲狂的雁永湛已經單騎上山去了。只不過小王爺金枝玉葉,不可能讓他往險地走,何況,北漠大軍至今還是不肯相助,架子擺得挺大,大將軍在江南王爺府裏享樂逍遙,一點也不掛心的樣子。

  終於,忍無可忍的雁永湛,和北漠大將軍秦天白,爆發激烈的爭執——

  「我不是不想借兵,只是朝廷裏的意見……」秦天白還在隨便找藉口搪塞。

  「七王爺就在這兒,他也說了,只要秦將軍點頭即可,七王爺能在皇上面前說話,加上我爹的支持,朝廷裏沒人敢有意見的!」

  「話是沒錯,但北漠和江南向來沒有來往,不能這樣說借兵就借兵……」

  砰!雁永湛的拳頭重重擊在桌上。他怒極反笑,笑容極冷,「秦將軍,天下雖大,不管北漠、江南,可都是天子腳下,本就是唇齒相依。不互相幫忙,還老是推三阻四,到底是為了什麼,還請明示。」

  「湛兒,別這樣!」七王爺出聲勸阻,「秦將軍握著兵權,自然不能任意妄為,要從長計議才是。」

  「我們不是要借他旗下三萬大軍,只借一隊人馬,這很為難嗎?」雁永湛不再拐彎抹角,「明人眼前不用說暗話了。從長計議了這些天,也沒計議出什麼結論來。秦將軍,您要什麼,儘管說出來便是。」

  秦天白一雙虎眼有所忌憚地望瞭望坐在另一面,始終不發一語的六王爺,又望望眼前這年輕氣盛的小王爺,這才悠悠開口:「既然這樣,那我就直說了。借兵的話,從北漠到江南,長途跋涉,這花費可不小,估計估計,少說也要兩萬銀子——」

  雁永湛聽得肝火上湧,差點又要開口罵人。不過七王爺連忙來攔,打著哈哈,試圖圓場。

  「錢對我六哥來說,自然不是問題。何況,若是當聘禮的話,別說兩萬,十萬也拿出來啦!」

  「什麼聘禮?」雁永湛怒問。

  「咦?娶秦家的千金,難道不用聘禮嗎?人家可也是把掌上明珠嫁給你呢。」七王爺苦口婆心地勸侄子,「以後都是一家人,有話好說,你這麼氣衝衝的幹什麼呢?」

  「誰說我要娶秦靄香了?」

  此話一出,花廳內登時陷入一陣尷尬的沉寂。秦將軍緩緩站了起來,臉色極為難看。

  「我看在女兒喜歡你的份上,把你當未來的女婿,才跟你在這兒說了大半天;如果你是這個態度,那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既然六王府我們高攀不上,那借兵一事,還請六王爺、小王爺自己想辦法便是。」

  說完,秦將軍拂袖而去。臨去還重重摔上門,表達心中的憤怒。

  「湛兒,你是怎麼回事?平常很沉著的,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衝動?」七王爺氣急敗壞,「人家千里迢迢的要來把女兒嫁給你,你居然是這個態度?!」

  「我從頭到尾都沒打算娶她。」雁永湛斬釘截鐵地拒絕。「我要的人在山上!你們不讓我去找她回來,又不肯借兵來平賊亂,難道是希望我插翅飛上去嗎?」

  「你……」七王爺也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雙眼都快瞪出眼眶了。怒視了半晌,才揚聲對六王爺道:「你倒是管管你兒子!自小聰明,就狂成這個樣子!這當下得罪了秦將軍根本沒有好處,年輕人還是衝動、沒算計,再聰明、讀再多書也沒用!」

  眼看七王爺也摔門而去,偌大的花廳裏只剩父子兩人,一個深沉安靜,一個正是怒火攻心;兒子一臉挑釁地望著父親。

  「不用這樣七竅生煙,冷靜點,發脾氣也不能解決事情。」睿智自在的六王爺淡淡說道,「你越急,人家越能要脅你。落了下風,嗓門再大也沒用。對你來說,是有要緊的人要帶回來;可對他們來說,只是要錢、要利益。你得自己衡量看看,切勿因小失大。」

  父親的意思,是要他鬆口娶秦靄香,以換得把羊潔救回來的助力嗎?雁永湛怎樣都吞不下這口氣。他根本不想娶別人,要與他廝守的,一直只有羊潔啊!

  「這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平亂是平亂,可以從長計議。北漠軍就算不來,我難道就救不了自己的女人嗎?」雁永湛英挺臉上,全是斬釘截鐵的堅決神情,「何況眾說紛紜,誰也不知道錦凰山上是不是真有山賊,她自己能上得去,我就能去接她回來!」

  聽這口氣,看這神態,六王爺居然微微的揚起了嘴角。多年前,他也曾經像這樣對他的父親宣示過,只要心上人,其他的,統統不要!

  該說什麼呢,有其父必有其子?

  「吵成這樣做什麼?嗓門很大呀。」溫柔慈藹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母親也已經進來了。

  和夫君交換了意味深長的一眼,王爺夫人優雅地在圓桌前坐下,接過丫鬟斟上的熱茶,啜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說:「不娶人家女兒?那就用銀子解決吧。」

  「娘,他們是獅子大開口……」

  「我不是說把錢給他們,傻兒子。」放眼天下,敢說雁永湛傻的,除了親娘之外,也沒別人了。王爺夫人微微笑著,已經中年的秀容卻依然清麗非凡,她悠悠說著:「北漠的軍糧、馬草,不都是南方出的嗎?那,不給他們不就成了?」

  父子面面相覷。人要糧、馬要草,不管是卒是將都要餉,北漠征戰,銀子雖然是京裏撥出去的,但其實多年來都是仰賴南方繳上去的歲貢稅收;這財源一斷,連京裏都要傷透腦筋。只是攸關國家大計,從沒人想過要以此要脅——難不成要造反嗎?!

  「造反就造反,又不是第一次給人這樣說。」反賊之女,說出來的話,果然氣魄就是不一樣!王爺夫人神態輕鬆地說:「反正上頭一天到晚懷疑我們,還要把我兒子三天兩頭叫到京裏去監視著,這一趟一趟的也累死人了,就嚇嚇他們吧。」

  「這樣好嗎?」雁永湛濃眉緊皺,絕頂的頭腦正迅速動著,苦思良方。

  「不然,你有什麼別的好法子嗎?像你爹說的,你最要緊的給扣住了,要人幫忙,人家自然可以拿喬,對他們來說……」

  「啊。」雁永湛就是雁永湛,冷靜下來把情勢好好思考過一回之後,他的眼眸開始閃爍自信的光芒,「爹,娘,我有法子了。」

  父母只是安靜地又互望一眼,沒有多說,更沒有攜阻。雖然不知道兒子到底葫蘆裏賣什麼藥,不過,如果兒子說有法子了,他一定是有把握,才會說出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隔天晚上,靖南王府出大事了。

  王府裏又是燈火通明。不只所有的燈都點亮了,還有家丁們持著火把來來去去,沒人敢高聲談笑或說話,氣氛非常緊繃。

  接待賓客的正廳大門敞開,裏面坐滿了人,個個面色凝重。除了六王爺跟雁永湛之外,秦將軍、七王爺,甚至連地方官、縣衙裏的大人們都到了。人雖多,但廳裏寂靜無聲,連根針掉下去都聽得見。

  秦大將軍的寶貝女兒秦靄香,失蹤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眾人都在忙著商議大事,雁永湛沒空陪她,秦靄香悶得慌了,下午不顧身旁人的勸阻,偷偷溜出去騎馬。結果,這一去就不見蹤影,一直過了晚飯時分,府裏都上燈了,還是沒有回來。

  「是不是有人在小姐面前講山賊的事情?」秦將軍深知女兒的跳蕩不馴個性,加上藝高人膽大,非常可能明知山有虎,偏要去探探虎穴;登時,秦將軍的鬍子都快急白了,一雙虎目輪流瞪視眼前一列排開、秦靄香的貼身僕傭們,厲聲質問。

  「好、好像聽小、小王爺跟小姐閑、閒聊的時候有講到……」

  見秦將軍狠狠瞪了過來,坐在窗邊紫檀方椅上的雁永湛搖了搖頭,「我沒說過。可能是我跟朱石討論時,給她聽見了。」

  「朱石人呢?」

  「大概還在小姐身邊。我有交代過,要好奸跟著秦小姐,就是怕這種事情發生。」雁永湛緩聲道:「將軍先不用急,我的護衛朱石武藝很好,保護小姐還不是問題。」

  「你說那是什麼鬼話!」粗莽將軍怒得拍桌而起,「區區一個護衛夠用嗎?山賊一出現都是一大群,就算有十個朱石也不夠!我女兒要是有一根毛發損傷,我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人!」

  「那麼,隨將軍南來,目前駐在金陵城外的精兵,可以出動了嗎?」雁永湛這才悠悠說。

  「你、你怎麼知道……」秦將軍一驚,氣勢便弱了幾分。

  雁永湛嘴角略彎,「我也是在京裏行走多時,兵部的蔣大人可是我在國子監的啟蒙老師之一。將軍離了駐地,一定帶有精兵護身,如今您的掌上明珠有需要,總不用再藏私了吧。」

  被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秦將軍咬牙切齒,怒目瞪視這胸有成竹的年輕小王爺。

  「要是讓我知道,這中間是你搞鬼……」

  「萬一不是呢?」雁永湛淡淡說,絲毫不怕的樣子。「敢問大將軍,敢賭這一記嗎?」

  自然不敢。愛女是秦大將軍的心頭肉。

  當下軍令一出,城外的一百精兵立刻動員,與地方衙門的人手聯合起來,連夜搜遍了城郊的四座山。登時,金陵城外仿佛不夜,火把光芒照亮了幽靜的山區。

  雁永湛也沒閑著,一身黑衣、英姿颯颯的他,親自率領了鐵騎數名,直奔錦凰山!

  *********

  山上的小廟,佛堂裏,點了一盞油燈如豆。香煙嫋嫋,神像莊嚴,默然望著面前的兩人。

  其中一個嬌柔纖弱,正跪坐神壇前,低聲專心念經。另一個面目猙獰,雖然手上把玩著亮晃晃的利刃,靠坐牆角的姿態卻很優閑,一雙帶著戾氣的眼眸不時瞄著合掌默念的姑娘。

  這姑娘大概讓人雙手一捏就會死,而且心如止水,從不多言多語。這幾天來,除了幫他們煮食,安慰那幾個老尼姑以外,就是念經,其他時候幾乎不開口,安靜得像是一抹影子,手藝卻非常好,幾道素菜、一籠饅頭,就讓餓了多時的草莽弟兄們吃得舌頭都差點吞下去。

  這會兒大夥都捨不得殺掉她了。他們還趁傍晚時分出去狩獵,打回來血淋淋的野獸,要羊潔料理。總不能要他們這些人成天吃素、吃饅頭吧?而弟兄們出去捕野味時,領頭的這位大哥總是謹慎地留下監視她。

  說是監視,他真的從頭到尾就是看著她,像在研究什麼似的。羊潔努力忽略身後猙獰大漢散發的殺氣,收斂心神,只管專心念經,兩人一整天下來常常連交談也沒有。

  「你是金陵人嗎?」突然,一片寂靜中,沉沉的嗓音響起,把羊潔嚇了一大跳。

  她不敢回頭看那猙獰男子,只是搖了搖頭。

  「是外地來的?」身後的人繼續說,「我猜,是藺縣?」

  羊潔吃驚得回頭看了他一眼。藺縣並不是大地方,而羊潔,還真的就是藺縣人!怎麼會如此厲害,漫天亂猜,就給他猜中了?

  猙獰男子扯了扯嘴角,臉上的刀疤更形可怖。「我看你有點面熟。你姓羊嗎?」

  她瞠目結舌的反應已經是答案了,羊潔呆了好半晌,才主動問了他一句:「你、你怎麼知道?」

  他接下來的話,讓羊潔更是震驚。

  只聽他悠悠說:「我在你爹的私塾讀過一年的書。沒記錯的話,私塾在小碟胡同,外頭有棵大椿樹。那時你大概七、八歲吧,我見過你幾次。之前看你面熟,到今天才想起來。」

  「你……也是藺縣人?」一個讀過書的人,怎會落到這步田地,成了山賊?羊潔忍不住脫口而出:「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

  那人的笑意,嘲諷中帶著難言的苦澀,「就是水患,逼人上梁山。」

  洪水一過,滿目瘡痍。農地全然不能耕作,連家園都被泥沙淤積掩埋。羊潔自己的家也全毀了,她何嘗不是帶著弟弟、侄兒遷徙來到金陵城附近?幸好身邊還有一點點積蓄、母親多年前留下來的微薄首飾可變賣,加上她日以繼夜地拚命工作,以及……遇上了她的貴人。要不然,別說讀書考試、出人頭地了,他們羊家,說不定也得出幾個盜匪山賊!

  登時,兩個同鄉人都在欷籲戚懷身世,一時之間,沒人開口。

  「我們也不是生下來就想殺人搶劫。」那人安靜地說,「只是平民百姓給逼得沒飯吃、要餓死了,金陵城裏的商賈富人還是紙醉金迷、歌舞昇平。你說,叫人怎麼氣平?」

  「但殺人搶劫,怎麼說都不對。」羊潔鼓起勇氣,小聲反駁,「何況你們全都好手好腳,做點粗工也是能活下去……」

  「噓!噤聲。」那人突然舉起手,制止了羊潔,臉上露出警戒之色,他側耳傾聽了一下,低聲道:「有人來了。」

  有人?應該是去打野味的其他山賊回來了吧,為何如此緊張?羊潔正困惑,耳中聽得一聲「對不住了」,她就被悄然掩至的刀疤男子抓住,那把從不離身的刀,又抵在她的喉頭。

  下一刻,佛堂的門被踢開,一身英氣、俊美非凡的男子獨自現身。

  羊潔猛然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在她面前的,竟是多日不見,卻從無一刻離開她心底的雁永湛!

  「放開她。」小王爺沉聲道,天生的尊貴霸氣表露無遺。

  「我若不放呢?」刀疤男人的手使勁,刀尖微微沒入羊潔的肌膚,滲出細細血珠。「別過來。你不怕我刀一送,小尼姑的命就沒了嗎?」

  不料雁永湛只是微微一笑,挑著眉,「尼姑?有我在這裏,她這輩子都別想當尼姑。」

  就這麼簡單的幾句,加上雁永湛從一進門,就灼灼盯著姑娘的視線,山賊大哥立刻心頭雪亮——這俊美的公子,是為了羊姑娘來的。

  看他一身衣飾極其華貴,手中握的劍柄還鑲著寶石,絕對是肥羊一隻;不說別的,光衣物大概就有上百兩銀子的價值。山賊頭頭不是作假的,他心念轉著,正在忖度該怎麼好好剝這肥羊的皮,然後殺了,又該棄屍何處——

  「我勸你別多費心思。外頭有我帶來的人,你那些弟兄大概已經給收拾乾淨了。」雁永湛豈會看不出對方正在動歹念?淡淡的一句,就讓山賊頭子抬起眼來,目露凶光。

  「我不信。」對方怒道:「官府裏的兵員全是軟腳蝦,我那些兄弟不可能被他們抓住!」

  「金陵府也許沒有厲害的兵,但北漠軍的大名你總聽過吧?」雁永湛努力不去看那沒入細緻肌膚的刀尖,力持鎮定,閑閑道:「北漠的大將軍已經來到金陵多日,他身邊帶了精兵。」

  「那又怎麼樣!」怒吼在羊潔耳邊爆開,讓羊潔皺著眉,小臉更加慘白。「別再囉唆了,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全留下來!」

  突如其來一陣急促紊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打斷了兩人的對峙。

  「大哥!不好了!」幾個山賊慌張沖了進來報訊,一見到佛堂裏的局面,登時傻在門口,動彈不得。

  「蠢貨,快動手擒住他!身上的銀兩全部給我搜出來!」大頭目立刻下令,「你最好不要抵抗,別拿羊姑娘的生命開玩笑!」

  「這位大哥……」羊潔還試圖要勸。

  「羊姑娘?大哥?」雁永湛涼涼一笑,「你們倒是交上了朋友?」

  都什麼時候了,還吃這種飛醋?羊潔又驚又怕,差點要昏過去。

  只見那幾個山賊真的動起手來,打算要洗劫雁永湛;一刀劃過,雁永湛的前襟被劃破,一個灰撲撲的東西落地,眾人立刻動手去搶!

  「什麼嘛,看他人模人樣,怎麼用個破舊成這樣的荷包,裏面還沒錢!」莽漢大為不滿,順手就把荷包丟回地上,還拿刀猛砍兩下洩憤。

  雁永湛眼中立刻迸射怒極的精光!他突然發難,搶回剛剛被奪走的劍,呼的一下,那莽漢的手立刻多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直冒。

  「好你個雜種……」眾山賊一陣混亂,粗話滿天飛,個個都要衝過來給雁永湛好看。

  就在此時,佛堂裏突然無聲無息地,又湧入了幾個精壯剽悍的黑衣人,個個人高馬大,動作卻極為安靜迅速,正是北漠精兵到了。

  他們原先奉命上山來,是準備要追捕流竄的山賊,也是要保護小王爺;誰也沒想到領軍的小王爺竟會不顧一切,直奔佛堂,連等都不等他們護駕。

  幾下交鋒,烏合之眾的山賊立刻就落了下風,沒兩下,個個都給拿住了。只剩下帶頭的手上還抓著羊潔,依然遙遙與雁永湛對峙著。

  羊潔玉頸上的血珠子已經滴濕了前襟,她動也不敢動,眼波緊緊纏繞著眼前英挺俊美的他,不願移開,深怕下一刻就再也看不見了。

  「放開姑娘。」雁永湛冷冷下令,「勸你立刻束手就擒,或可免你一死。」

  「你放我們走,我就放過她。」

  「大哥,你先走吧!」

  「大哥,留得青山在,你別管我們了!」

  「我們大不了就是吃牢飯,也勝過在山裏餓死!」

  「別擔心了,快走吧!」

  被拿住的山賊們還在呼喝。

  雁永湛面不改色,冷笑,「一個換十個,有這麼便宜的事嗎?」

  「我賭她在你心目中,千百個山賊都抵不過。」

  雁永湛沉默。他緊盯著一臉驚恐又強自鎮定的羊潔,兩人目光膠著,難捨難分。

  山賊頭目眼看情勢不妙,知道現在要保命為上;抓緊機會,架著羊潔,一步一步往外走。眾人忌憚著他手上的人質,竟沒人敢攔,眼睜睜看著姑娘被架了出去,出了小廟。

  被硬扯著走上漆黑的羊腸小徑,躲到濃密的灌木草叢中,羊潔踉蹌著,一滴滾燙的熱淚突然落下,掉在緊扣著她頸子的粗硬大手上。那猙獰的男人僵了一僵。

  這麼多日了,即使恐慌害怕,她也不曾掉過一滴淚,堅強得令人心折。但此刻,她卻哭了。而且哭得那麼委屈,那麼斷腸。

  昔日太平寧靜的日子,仿佛回到眼前,那棵大榕樹下,綁著辮子的小姑娘不小心跌倒了,疼得直掉淚;一把山羊胡的羊師傅,溫言安慰著女兒的情景,竟那麼清楚——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是不是上輩子?如今重逢,竟是天涯。

  「他、他是我心愛的人……」今夜也許就會命喪此山,羊潔再也忍不住了,哽咽著說出了心底深處的話,「我能再看到他,真的,真的好開心……」

  「住嘴!」兇惡的斥責之後,羊潔的嘴被用力捂住了,「想活命的話,就給我安靜!」

  滾滾的熱淚卻止不住,一滴滴,滾落。

  即使死去,她也真的含笑甘願。雁永湛的情意和眷愛,她來世會還……

  身後的男子僵立了好半晌,良久,都沒有聲響。任由羊潔滴滴珍貴的情淚濕了他的手,仿佛洗滌了他手上的滿滿血腥罪孽。

  突然,羊潔頸子上的刺痛淡去,蒙著她嘴的大掌也鬆開了。然後,她被從後面狠狠推了一把,跌跌撞撞地往前奔了幾步,摔倒在小徑上。

  再回頭,身後只剩黑夜細雨中張牙舞爪的林木野草,隨風沙沙搖曳。

  追出來的雁永湛已經奔到她面前,他在泥濘的林間小徑跪了下來,一伸臂,把嬌弱人兒狠狠摟在懷中。他摟得好用力好用力,像是要把她摟碎了一樣。

  「沒事了……沒事了……」雁永湛溫言安慰著,自己的嗓音卻不由自主的也在發抖。剛剛,他經歷了出生以來最恐慌的時刻,這種刺骨的恐懼,當然一時三刻不可能恢復。

  死命摟著勁瘦的腰,在鬼門關打轉了一圈又回來的羊潔,不顧一切,放聲大哭起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傻羊兒,我會讓你死嗎?別說傻話了。」雁永湛柔聲安撫著,一面吻著她的發心。溫暖柔軟的嬌軀抱在懷中,他的心,終於踏實了。

  「我不要嫁給朱石,我也不要去北漠,不要把我送給別人!」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讓我跟著你好不好,當丫頭一輩子也好,你娶別的女人也可以,我會伺候她,我一定會……」

  她的恐懼如此深刻而壓抑,在生死瞬間,終於崩潰爆發。

  要求如此卑微,如此認命,她還不敢說出口。

  「你要去北漠?你要嫁給朱石?是誰說的?叫她來見我。」雁永湛自然知道是誰,不過,這可以往後再解決,當務之急,是讓他的小羊兒別哭了。「你哪里都不去。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了,你還去哪兒?」

  「我、我……」

  「我當初跟你談的條件,可不是這樣!」有人終於想起來要發飆了,「你當我是誰?你弟弟他們考上了,不需要我了,師傅就扔過牆?利用完了就走,把我忘得一乾二淨,連聲謝也沒有,你這是尊師重道的態度嗎?」

  被罵得一頭霧水,本來哭得梨花帶雨的羊潔,終於慢慢止住了。她抽噎著,抬起濕淋淋的小臉,又委屈又莫名其妙地望著眼前英挺俊美的心上人。

  「還看?我冤枉你了嗎?」雁永湛繼續凶她,惡狠狠的,快比山賊還霸道了。「我還有很多帳要跟你算!你居然有膽說要出家?還有,跟朱石是怎麼回事?跟高師爺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連山賊頭目都跟你有交情的樣子?你倒是說清楚!」

  幽暗夜色中,月光下,她的淚光閃了閃。狼藉的小臉上,全是莫名其妙的神色。腦袋瓜已經一片空白了,還選在這時候跟她算帳?羊潔根本連回嘴的力氣都沒有。

  最後,她選擇耍賴、裝死。畢竟,普天之下,能讓她撒嬌的人,只有他了。

  淚痕斑斑的小臉重新埋進他溫暖的胸懷,雙臂又死命抱緊他。

  「他們還把我的籃子摔壞了……」呢喃也濕答答的,好委屈好委屈,「那是我從藺縣帶出來的呀,是我娘的遺物之一……」

  「沒關係,我找人幫你修好。」雁永湛再度摟緊她,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你給我的荷包也給弄壞了,你繡個新的給我吧。」

  「那不是我給你的,是你硬搶走……」

  「知道就好。」薄唇終於彎起了近日來第一個真正的微笑,「想要的,就算得動手搶,也要搶到,絕不可輕易放棄。師傅的教導,你記清楚了。」

  春雨酥潤,無聲無息地輕輕飄落。夜風輕過,落英繽紛,片片嬌柔桃花瓣順勢而下,在清風細雨中盤旋,最後,棲息在樹下小徑,兩個深深緊擁、切切熱吻的身影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6-6-28 00:14:17 |只看該作者
尾聲

  一切混亂過去之後,就是算總帳的時候了。

  雖然小王爺很想對某些人發出「禁入王爺府」之令,但在眾人的勸阻下,還是暫時算了。不過府裏大家都知道,現在除了七王爺以外,秦大將軍也是不受歡迎人物。

  當然了,秦將軍的愛女隔日也就安然回來王府,半根頭髮也沒傷到;只是一反平常爽朗直串、追著雁永湛跑的習性,老是躲在房間裏不出來。而和她一起失蹤了一天一夜的朱石,則是閉口葫蘆一樣,不管別人怎麼問,都不肯交代前一天他們的行蹤。

  過沒多久,大夥就明白過來了。一個半月後,急轉直下的情況給揭了盅——北漠大將軍多了個好女婿。英姿煥發的新郎官朱石當眾重謝了主子小王爺;主僕之間的會意微笑,是旁人無法明白的。

  眾人不明白的事還有一樁。那就是,明明拚了命也要把人接回來,但羊潔都住進王府來了,雁永湛還是不頂開心的樣子,老是給她臉色看,且比之前要更霸道了。

  羊姑娘真是好脾性,無論小王爺怎麼不講理,都不動氣,總是溫柔以待,小心伺候,讓人看了,真是好生羡慕小王爺的福氣,又忍不住要偷偷為羊姑娘抱不平。

  「這湯太燙了。」這夜,晚飯擺了上來,廚房裏精銳盡出,一道又一道的佳餚味美又精緻,擺在雁永湛面前,他卻毫無歡容,反而挑剔起來。

  「沒關係,我幫你吹一吹。」羊潔在一旁和幾個丫鬟一起伺候小王爺、王爺以及夫人吃飯,忙裏忙外的,絲毫不介意。她接過其實也不是很燙的湯碗,開始準備吹涼。

  「可別吹得太涼,涼湯我也不愛喝。」有人還在耍性子。

  從大家坐下來後,先是嫌調羹不對、碗的花色不好,再來就是批評冷盤太冷,熱湯太燙;有肉嫌油膩,有魚就嫌不夠鮮,青菜嫌太淡,鹵菜又太鹹,反正,這也不對那也不對,就是要羊潔一一安撫處理,就差沒親手喂小王爺吃飯了。

  六王爺跟夫人看在眼裏,肚子裏都忍不住在暗笑。這個兒子自小就聰穎老成,從來沒淘氣或使性子過,這會兒真像是返老還童了。有人讓他如此放鬆、自在,這實在難得。所以大人也在一旁看熱鬧,不加以干涉。

  鬧了老半天,好不容易大家都坐定了,雁永湛又有話說,「坐下來吃飯!還忙什麼?你是要大家等你嗎?」

  羊潔低下頭,嫣然一笑,乖乖地在他身邊坐下,細心地為眾人的魚湯一一添上烏醋,挑掉雁永湛不愛吃的薑絲。

  「你一天到晚這樣鬧,也虧得人家脾氣好,沒跟你計較。」王爺夫人接過乖媳婦幫忙料理好的鮮美魚湯,笑吟吟地輕輕說了兒子兩句。

  「沒跟我計較?」有人的下巴揚起,超傲慢。「我還沒跟她算完帳呢,她敢跟我計較什麼?」

  「人家又欠你什麼了?」王爺望著兒子,笑問:「你倒是說說看,我們幫你評理。」

  「很多啊!比如說被靄香講個兩句,就以為我要娶一堆妻妾來折磨她;或是以為我會讓她嫁給‘門當戶對’的朱石!」門當戶對四個字,雁永湛說得咬牙切齒。說著說著,還斜斜瞄向羊潔,好像在要她自己當心點。「弟弟們考完了,就把我的功勞忘得一乾二淨,連謝也不來謝;寫字條、送信給她,從來不照著做。這麼頑劣,不好好管教的話,以後還得了?」

  「那是因為……」被說得粉頰生暈的羊潔,忍不住小小聲抗議起來。

  「因為什麼?你還有理?」

  「我不識字。少爺的字條和信裏寫了什麼,我看不懂呀。」

  這就是原因了。羊潔雖然出身書香門第,但自幼家中傳統觀念的關係,從沒想過要教她讀書識字,所以,有人的筆墨傳情,自然是接收不到了。

  「還叫我少爺?」雁永湛還是斜瞪她,表情又冷又嚴肅,但手中筷子卻不聲不響地夾了幾樣菜過去她盤子裏。眾人看在眼中,全都再度暗笑在心裏。

  「不叫你少爺,不然該叫什麼?你們堅持要等到明年春闈以後才成親,這會兒叫相公,也太早了吧?」王爺夫人一向安靜、不多言,但在家人面前,尤其有個解語花般溫順可愛的准媳婦相伴,她就是個尋常慈母,笑咪咪地和小輩閒話家常,輕鬆說笑。

  「娘問她呀。」有人自顧自的吃飯,燙手山芋就丟給身邊人了。

  一張臉兒早已經紅透的羊潔,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她除了叫他少爺,就是叫師傅了;但那是兩人私密相處、枕邊細語時的親匿愛稱,通常都是在兩情繾綣、歡愛正濃時才叫的,他這樣大刺刺地在眾人面前說了,叫她怎麼好意思介面?

  眼看羊潔的小臉低得都快埋到湯碗裏,王爺夫人還沒來得及解圍,有人就捨不得了。

  「你要用鼻子喝湯嗎?還不快點喝,魚湯涼了就腥,前兩天,是誰喝了湯之後就腥得吐了的?」雁永湛橫她一眼,羊潔才趕忙拿起調羹,一口一口乖乖喝起熱湯。

  吐了?羊潔前兩天在吐?

  對面坐的王爺與夫人,聞言倒是同時放下了筷子,眼中亮起期待的光芒,兩雙眼睛直盯著羊潔看,試圖尋找喜訊的蹤跡。

  「甭看了,不是你們想的那回事。」雁永湛哪會不知道父母的心思,淡淡一句就攔住了。

  「啊……」夫人清麗的臉上頓時出現失望的神色,「靄香嫁朱護衛,懷的還是過門喜,湛兒,你們還等什麼呢?」

  是呀,難得王爺跟夫人都樂觀其成,對準媳婦的平民出身毫無意見;京裏又因為想借重小王爺的長才,不敢得罪他,什麼都順他的意;七王爺連認羊潔當義女這種變通之計都說出來了,結果正主兒不急,急死了旁邊的眾人,雁永湛至今還沒娶人家過門。

  到底等什麼呢?兩人都已經形影不離,小王爺連上京幾天都要帶羊潔在身邊,為什麼不快點辦辦喜事,讓王爺、夫人都高興高興呢?

  「還能等什麼?有人就是要等我的小舅子們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之後才肯嫁,我要是有異議,等會兒又被說是欺壓民女!」

  看來這個小王爺肚子裏有不少冤屈,難怪這般那般,總是要為難人家羊姑娘。

  「我哪有這麼說……」罪魁禍首囁嚅著。

  「你沒有嗎?你敢畫押,說現在,以後都絕對不講這個話?名字我都教過你寫了,畫押沒問題,待會兒我要人拿紙筆來,你當場給我簽名。」

  「我……」羊潔無助地望望夫人,杏眼水汪汪的,甜得惹人無比憐愛,也難怪小王爺要這麼捧在手裏疼了。

  眼看准媳婦兒的臉蛋紅了又紅,兒子還鬧她鬧個沒完,簡直是蜜裏調油;六王爺終於看不下去了,輕咳兩聲,開口道:「你們打情罵俏不累,我跟你娘可是要吃飯了。」

  「你也多吃點,才有力氣應付這個大麻煩。」夫人親手夾了菜到羊潔碗裏,非常同情地勸勉著,「別太順著他了,你帶大了好幾個弟弟,應該知道怎麼對付這樣的頑劣鬼。」

  「怎麼說我也還長她好幾歲,把我當弟弟哄?!」有人從鼻孔裏重重哼了一聲。

  「看你這樣子,說是大任他們的兄弟,也差不到哪去。」王爺夾了一箸銀芽拌魚,真的自顧自的吃起飯來。

  這才擺平了長到這麼大才學會撒嬌的兒子,一家四口平平安安、和樂融融地吃完了飯。

  一家人哪!羊潔低眉斂目喝著湯時,忍不住心頭一陣甜蜜酸軟。她現在也有家了,有人照顧、關心她的一切,有人跟她談笑、鬥嘴,她不再是負起一切責任跟重擔的長女、長姊,最重要的是,有人如此疼愛眷寵,在她面前恣意表露專屬於她的霸道——

  「碟子裏的菜,可得全吃完,要不然,等會兒不讓你吃蓮心糖。」來了來了,霸道的人又開口了。

  羊潔一看,面前的碟子裏不知何時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始作俑者望著她,嘴裏雖故意說著兇狠的話,但俊眸裏蕩漾的全是寵溺。

  「知道了,我會吃完的。」

  她對著她的師傅微笑應允,笑意,要比任何一種糖都還要甜上千倍萬倍。

  *********

  來年,桃花又開的時候,靖南王府外,人聲嘈雜。

  「怎麼啦怎麼啦?在熱鬧什麼?」經過的路人探頭探腦,仰望著氣勢恢弘的王府大門,好奇地詢問著。

  你不知道呀?春闈剛放榜,京裏傳來消息,王府裏出了好幾個貢生,聽說有兩個名列三甲、有三個進了園子監,真是難得呀!」

  「胡說八道,王爺已經是王爺了,幹嘛還考科舉考試?你是哪根筋不對啦?」

  「才不是王爺呢,是小王爺的小舅子們!」

  「哦!原來如此。」路人停步,重新打量了一下熱熱鬧鬧的王府週邊,不少衣衫破舊的布衣百姓在徘徊,「那這些人在等什麼?」

  「王府為了慶祝,特設七日粥廠,從早到晚,只要你拿了碗來,就有熱粥可吃,還可以領饅頭。此外,還要捐大筆銀子賑災哪!」說話的大漢一臉佩服的模樣,「小王爺娶的老婆可真是好心人,畢竟是平民出身,懂得老百姓的苦。水患都過去幾年了,還這麼有心,實在是金陵百姓的福氣!」

  「說得是!」附近好幾個拉長耳朵聽的路人都猛點頭。

  「聽說這糖心包子還是新夫人親手做的……」

  「那我也去排隊拿一個!沾沾喜氣嘛!」

  眾人熱鬧談笑著,一片祥和。春風柔,春陽暖,片片花瓣舞出爛漫春色……

  而到了夜裏,人群散去之後,府裏深處,也正是春色爛漫,美不勝收。

  「別這樣……」嬌軟的申吟好無辜、好甜,回蕩在臥房中。

  厚厚暖帳放了下來,卻遮擋不住旖旎春光;羊潔親手繡的鴛鴦戲水被面,被扯得亂七八糟。精瘦的男人正跪坐,腿上抱著面對面跨騎著的雪嫩嬌軀。一雙玉臂纏在他頸後,緊緊相擁,密密相貼。

  雁永湛扶著愛妻的翹臀,溫柔策動著,她便無助地吞吐包握住體內灼熱的堅硬,上上下下,每次都抵到了身體的核心,讓她楚楚討饒。「啊……好、好深……別……別太用力……」

  「舒服嗎?嗯?」偏偏有人還不放過她,肆虐著她的嫩紅小嘴,一面啞聲問:「師傅教過你了,這叫什麼?記起來沒有?」

  「不、不知道……我不知道……」羊潔羞得幾欲昏厥,那一股又一股難耐的酥麻勁兒,在夫君的刻意撩撥下,慢慢的流淌了全身。她的骨頭早就化了,若不是被緊緊摟抱著,大概已經成了一攤子水。

  「真是的,怎麼教不會呢?」他咬著她的唇,她抱得更緊,豐滿的乳就抵在男性堅硬胸膛,上下磨蹭,磨出陣陣火燙。「這叫鶴交頸,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試了,還羞成這樣?往後我還要你試龍翻、虎行、猿搏、蟬附……」

  羊潔全身哆嗦,正在潮浪的頂峰處,忍不住婉轉申吟出聲。好半晌,才悠悠回神,顫抖著嬌斥,「你、你別……別瞎說!什麼龍、龍翻……」

  她羞得連說都說不來,有人偏生愛看她的媚態,故意說下去:「哪兒是瞎說,這些書上都有的。學海無涯,書中自有顏如玉,趕明兒師傅拿書給你好好研讀,看看人家是怎麼——」

  「不、不要!別說了!」羊潔摟緊了丈夫的頸,主動送上了甜蜜長吻,用小嘴堵住那大膽又露骨的「講解」。

  閨房教學,師傅異常認真,可累壞了新娘子學生。隔日起身遲了,疼她入心的夫君自然不會叫她,獨自到父母處去請安。

  「怎麼才做新媳婦沒幾天,就已經晏起、不來請安了?」發話的自然不是六王爺或夫人,他們疼媳婦還來不及呢,怎可能有這般意見;口出抱怨的是七王爺,不受歡迎的客人之一。

  不過他這次是陪著新科進士回鄉報喜,眾人也不好給他臉色看。只見他威風凜凜,硬是擺出個長輩的架式來,正不甚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侄子。

  在七王爺看來,無論如何,娶羊潔這種布衣百姓,怎樣都是不妥;但他的話從以前到現在也沒人聽,所以最多只能在旁邊囉唆、挑剔一下新娘子,擺擺長輩的派頭,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看看,大廳裏人雖然多,但各說各話;雁永湛在跟小舅子們敍舊、談考試的事,那熟稔自在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天生的一家人;六王爺跟夫人也格外親切溫和,反正大家聊得高興,硬是沒人理七王爺就是了,怎不叫人氣悶?

  所以,也只有七王爺注意到門上輕輕一響,丫鬟開了門,讓一身華麗裝扮的羊潔進來。只見她頭髮梳成了雙鳳髻,插著足金發簪,上綴的層層流蘇全是金子打的,搖曳生輝;一身大紅流金的錦緞衣裙,繡著繁複的花樣,身上配件環佩叮噹,全是價值連城的珠寶;脖子上一串珍珠又大又圓,散發著溫潤的光芒,正是婆婆送的見面禮之一。一時之間,眾人看得眼睛全直了,全都懾於那照人的容光,說不出話來。

  「那……是……我大姊嗎?」新出爐的進士羊大任,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傻瞪著面前的華服麗人,好半天才勉強說出一句。

  「堂姊在哪里?」

  「那不是我姑姑!」

  此起彼落,羊家眾人嘀咕了起來。

  「不是你姊姊,不然是誰?」七王爺虎眉一豎,沒好氣地說:「嫁到王府,本來就該是這副模樣。平常那窮酸打扮,成何體統?!你們做翁姑、夫婿的,也不說說她!」

  只見豔光照人的羊潔娉娉婷婷走了過來,盈盈下拜,見過了王爺、夫人,又向七王爺請安;七王爺鎖著的眉才放開了一點,稍有霽色。

  「我說你呀,該有點自覺。嫁了小王爺,已經是王爺夫人了,就該打扮得漂亮點、穿得豔色些,別老是灰撲撲的,有失身分,讓人看了會笑話哪!」人家公婆都還沒說話,七王爺就已經開始擺長輩架子教訓新婦了。

  聽著訓,羊潔抿了抿嫩紅的嘴兒,微微一笑,低下了頭,沒敢回應。

  迷戀愛妻嬌美姿態的雁永湛,從剛剛到現在都緊盯著老婆看,此刻突然俊臉一板,冷冷代答:「穿那麼漂亮幹什麼?招蜂引蝶?免了,我不准。」

  原來這就是雁永湛的私心。他可不要別人覬覦他的小羊兒,連多看兩眼都不行。

  「已經是你的人了,還怕搶?反正招來的蜂、引來的蝶,你也都有辦法一一解決,不是嗎?」六王爺心情甚好,忍不住要調侃兒子。

  雁永湛看了父親一眼。又是那個只能意會,無法言傳的,男人之間的默契。

  「王爺剛剛在說什麼?你解決了誰呀?」趁著笑吟吟的林總管領著丫鬟們來奉茶、奉點心時,羊潔忍不住偷偷問她身邊的良人。

  只見雁永湛莫測高深地笑笑,「你想知道?」

  「嗯。」水汪汪的杏兒眼望著他。

  雁永湛對著她勾了勾指頭,示意她附耳過去。

  「晚上師傅再好好指點你。」聽來的是這一句曖昧入骨的承諾。

  羊潔的臉蛋立刻又泛起了甜蜜羞赧的紅暈,淺淺的漫上來,讓她的粉頰又如窗外招展的桃花,那麼豔,又那麼嬌。

  而雁永湛朗朗的笑聲,恰如春風,拂面是一陣暖,令人神清氣爽,滿心喜悅歡暢。

  春風柔,桃花嬌。花兒在枝頭恣意綻放,還須春風溫柔相伴,方能搖曳生姿,燦爛一季;歲歲花開,年年風至,相依相許,日日舞出斑斕春景,端的是美不勝收——


  【全書完】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6-6-28 00:14:38 |只看該作者
後記

  當接到袁姊通知說要寫套書時,受寵若驚的我心裏真是一則以喜,一則——是的,這開頭抄襲了狗男人套書《愛你太過刺激》的後記,作者就是我本人,所以請不用擔心,大家有空可以去參考看看。

  廣告完畢,來說重點吧!是的,本後記還是有重點這種東西的存在,為了怕大家不相信,我很貼心的為各位在標題把重點標出來了;當然,也是要提醒自己,不要寫著寫著就離題去了。趕快一起來看看吧!

  重點一,關於套書:

  那就先來講講這次參與套書的經驗吧!

  接到通知時,其實因為還在忙,燈還沒熄掉,所以暫時只是知道要寫而已,對於主題還沒有任何概念。袁姊那時安慰我說不用擔心,反正是我拿手的題材——比如偷偷摸摸、雞鳴狗盜、暗通款曲、壓抑躲藏……各位看倌,你們摸著良心評評理,這些,我很拿手嗎?我做人竟是如此不光明磊落嗎?真的是這樣嗎?

  ……呃,回答不用這麼踴躍,謝謝。我知道了。

  好啦,主題發下來了。「桃花攆春風」,五個字都認識,加在一起卻看不懂。附的說明是簡單幾個字我算算……「簡介」兩字也算進去的話,是兩百零四個字。全部加在一起,也依然似懂非懂。我……好駑鈍啊!(大哭)

  這叫什麼呢,這就叫做真freestyle。要讓作者自由發揮的嘛!當我領悟到這一點之後,加上看到書名立刻就有靈感,當下就快快把幾個重要的點記下,架構人物都有個雛形之後,就開始寫囉!

  寫啊寫啊寫……

  歷經好幾個從起床就坐在電腦前,一坐十幾個小時,除了吃飯上廁所以外都沒離開過螢幕前的週末……之後,我終於寫到了一個段落,也深深的感受到壓力的滋味。

  終於,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夜裏,狼人變身了……不是,而是我哭了……哭了……哭了……真的是寫到哭!超慘的啦!一時之間突然對自己產生了嚴重的懷疑,寫出來的東西怎麼看都不對,又覺得我一定一定一定會連最後一名都摸不上邊,只能老遠老遠的遙望著其他人,暗自垂淚……

  當然,後來幸好有高人搭救,我才能擦幹眼淚,重新上路。對高人的感謝已經變成後記的老梗,乾脆請大家就把這個梗當成我的特色吧!

  現在回頭看看,這本寫得還算滿順的,自己也很喜歡這個故事,一切都值得了。

  至於跟主題的切合度,我有努力過了,真的!如果親愛的讀者大人們還是有疑惑的話,可以寫信跟我討論;或者,也可以把剛剛前面作者繞過的英文拿來念一念,來,一起來,FREESTYLE……事情就是這樣了。

  反正,每個人的解讀跟發揮都不同嘛,各位說對不對?(傻笑ing)女主角隱約覺得自己要被攆了,男主角懷疑自己被忽視、遺忘,在外人看來也許沒什麼,但當這些都與心中最重要的人相關時,可就「有什麼」囉!

  接下來,時間來到寫完、把稿子交出去那一刻,心中真是又輕鬆、又有點不舍。然後,被袁姊告知我果然如先前的預測,在交稿方面勇奪冠軍!一聽(看)之下,那種狂喜的心情,實在筆墨難以形容!

  當我正要出門狂歡、好好慶祝這難得的殊榮之際,一隻腳都踏到門外了,我才突然想到:繼一開始沒看懂主題之外,我好像也沒完全看懂袁姊的信?

  回去重新推敲琢磨一番……

  嗯,是冠軍沒錯,但是,是倒數的耶!我是倒數第一名!也就是最後一個交稿的意思!有沒有厲害?

  ……當然沒有。我要去反省了,各位可以不用拉我。

  重點二,關於撒嬌:

  我一直覺得跟情人撒嬌是好甜蜜的事情喔!而撒嬌這件事,人不分男女老少、地不分東西南北,全都可以撒;尤其是一個金玉其外,金玉也其中的男人,在心愛的人面前任性的樣子,多、可、愛、啊!溫柔但也堅強的姑娘,一向沒人也沒機會能讓她撒嬌,但在遇上了真命天子之際,在愛情的面前,也成了個會撒嬌的女孩;原因無他,只因為有人寵、有人把自己放在心上呀。

  如果你有可以撒嬌的物件,或是有人只對著你撒嬌,請一定要好好珍惜!

  重點三,關於配角:

  在這裏要小小說明一下,關於本書中出現的帥配角六王爺,以及身為反賊之女的王爺夫人呢,想知道得更多嗎?對他們有一點興趣嗎?好,請洽書展禾馬櫃檯,找「藏起來的情人」之九《珍寶情人》就對了。書展結束之後才看到這一段?那也沒關係,請洽租書店或書店;真的還找不到,那就請上公司網站逛一下,包君滿意!

  當然,看到這裏一定有人在想「廢話,我早就知道了」,不過我想,有其他人是第一次看舒格的書嘛。不管是第一次看還是第N次,我都深深感謝。

  重點四,關於書展:

  「不管多早開始,到後來都會忙得快瘋掉」,這是出版社勞苦功高的大家準備書展的心情,但又何嘗不是作者們寫書的心情呢?既然大家都有共識,那就好辦了嘛,反正不管多早開始,終究都會又忙又趕,是常態的話,我們也就不要太哀怨了。(是這樣嗎?)

  每次的書展就像大拜拜一樣,能參與其中真是很棒的經驗,對於士氣的提升也非常有效果,只要看到人潮湧現,看看公司排出來的鑽石陣容,那真是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感哪!今年的書展,不知道大家感想如何呢?喜不喜歡這次的套書?希望每個人都買到了想買的書,看到了喜歡的故事、封面、周邊商品!

  最後一個重點,總結:

  本篇後記由廣告開始,也由廣告結束,可說是有始有終,可喜可賀!

  寫後記是很開心的事情,可以很freestyle(關鍵字又出現了)的跟各位聊聊,想聊什麼就寫什麼,以至於越寫越長,真是不好意思。

  希望大家不要介意,我正在試圖要留下一些寫這本書的過程中,值得記憶的點點滴滴。寫的時候辛苦些,往後的日子裏回頭來翻,就可以清楚想起當時的心情。所以簡單來說,我是在幫這本書寫日記呀!

  日記寫到這裏,還是要再度謝謝所有幫助我、鼓勵我的人,也謝謝袁姊以及出版社的大家,為了書展,每天忙到好晚,有時還得狂熬夜,真的卒苦了。希望我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

  特別追加,保證真的是最後一個重點:

  新的一年又到了,在喜氣洋洋收紅包、穿新衣、戴新帽、買新書的同時,要祝各位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這一年,將會有新的系列跟大家見面,也希望能讓親愛的讀者們看了喜歡,心情愉快甜蜜!

  而為了服務各位讀者,欲上公司網站,請到http://homerpublishing.com.tw

  不介意跟我聊聊的,請用這個e-mail:sugar5100@hotmail.com

  期待很快再相逢!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12 07:25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