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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容蓉 -【王爺耍心機《愛不厭詐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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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3:0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容蓉 - 王爺耍心機【愛不厭詐之二】

大遼乙室王府的新任王爺──蕭靖海,個性本就不喜言詞,
從小的訓練更使他成熟穩重,看不起只會耍嘴皮子的人!
這次為了國家安危,他親自出馬調查二皇叔叛亂的證據;
而運送關鍵寶物「天眼」的風水師,竟是個愛笑愛玩的小丫頭?!
她話多到連死人都嫌吵,一雙大眼卻純真得讓他無法對她冷酷,
不會吧?難道他竟對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動了心?
桑晴,天下第一風水師莫上陽的關門弟子,十六歲了還沒出師!
眼看師兄師姐都「揚名國際」了,她才不信自己會差到哪去!
剛好有位英俊大叔想要看風水,趕快把握機會毛遂自薦一下;
只是好不容易討來的第一筆生意,為啥半路會有黑衣人追殺她?
幸好老天疼憨人,及時出現一個帥哥救了她一條小命,
可是帥哥話少得可憐,這樣他們怎麼好好「培養感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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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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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3:2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宋開國三年的秋天,開封城內莊嚴肅穆的武威殿裡,宋太祖趙匡胤在緊張忙碌了一天後,並未像往常一樣回寢宮休息,而是命令內侍燃亮燈燭,自己則在黑沈的桌案前唰地一下抖開了地圖。

  見趙匡胤的目光逐漸落到了地圖的西南方,陪在一旁的大學士陶谷連忙趨身上前。

  「恭喜聖上,賀喜聖上,拿下南漢後,西南屏障已固,吐蕃、大理國土雖然不小,但實力均弱,又有高山險水阻隔,不是為患,從今天起,我大來後方已穩,再無群狼環伺之憂了!

  將手中的地圖攤平擺在桌上,趙匡胤雖然沒有開口,但臉上則出現了這些日子以來少有的笑意。

  今天早些時候在朝堂上,得知南漢已被他派出的三路大軍剿滅,他緊繃多時的情緒終於得到放鬆。

  事實上大宋軍隊這幾年勢如破竹,一鼓作氣滅了荊湘、後蜀,如今又滅了南漢,想必在不久的將來,那個偏安江南一隅的小朝廷--南唐地將在大宋凌厲的攻勢下土崩瓦解。

  只要收拾完那個脂粉味十足的南唐後主李煜,大宋在中原境內便再無強手,他將可以像雄鷹展翅般,任意翱翔在壯美遼闊的版圖上,一直以來為之奮鬥多年的夢想--一統中原,稱霸天下,建立一個堪與盛唐媲美的強大帝國地即將實現。

  那將是個多麼令人激動的時刻啊!

  想到這裡,趙匡胤的笑容更盛。這些年來,他跟他的朝臣為了這個宏偉目標,不知熬過多少不眠之夜。付出多少心血與汗水啊!

  然而,當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朝上瞟,落在大宋東北部的燕雲十六州上時,他的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隨之隱去。

  是的,由於契丹人的存在和崛起,他心中的那幅江山萬里圖始終無法真正拼湊完整,尤其是去年和遼國打了那場勞民傷財、無功而返的燕雲十六州爭奪戰後,他對契丹人的憎惡更是與日俱增。

  那時,遼國的穆宗皇帝突然暴斃,正是可乘之機,可大宋竟然沒能打贏這場戰爭,真是他生命中的污點,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怒氣上湧,趙匡胤一拳捶上桌案,擺在一旁的茶杯驀地跳起,水噴了出來,將寫著遼國字樣的地圖一角染成一片汪洋。

  「聖上,莽撞不得啊!」被趙匡胤說變就變的臉色嚇了一跳,陶谷趕緊扶住茶杯,小心出言相勸。

  「契丹人素來驍勇善戰,如今遼國新帝繼位,國勢正旺,如果硬碰硬,我們只怕撿不到便宜,更何況南唐不除,總如芒刺在背,我們必須先滅南唐,然後才能有足夠的兵力出征遼國……」

  「朕知道……」趙國胤深深吸了口氣,仍覺胸中氣悶。「朕當然知道現在不是攻打遼國的最佳時機,但是……」

  「聖上,小不忍則亂大謀!」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陶谷心中一驚。

  「什麼?!」趙匡胤霍地扭頭,厲聲道:「你叫朕就這麼算了?就這樣把大好江山讓給那些契丹人?」

  「聖上英明,臣不是這個意思。」陶谷顧不得額上直冒冷汗,連連拱手道:

  「臣是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遼國新帝耶律賢頗為賢明,才短短一年多時間,遼國全境便煥然一新,這時候與遼國正面為敵恐怕不智。」

  陶谷彎下身子,用手指將地圖上已融在茶水中的遼國兩字輕輕抹去,又將指尖移向位於遼國東北方的東丹地區。

  「聖上,我們也不是完全按兵不動;據臣所知,耶律賢雖然努力,但畢竟羽翼未豐,何況他的皇位得來也不夠光明正大,別的不說,光契丹皇族內就有不少人不服他,其中以他的二皇叔東丹王耶律凱為最,而且……」

  陶谷頓了頓,極欲看趙匡胤的反應,卻見他一言不發,只好接著說道:

  「昨日晚間有密報傳來,說是遼國失蹤已久的傳國秘寶--天眼,當初被遼太宗耶律阿保機的長子,首任東丹王耶律倍攜入中原丟失後,如今在我大明府境內出現,現任東丹王耶律凱正費盡心計想把它運回東丹。」

  「天眼?」彷彿被陶谷的話牽動了某根神經,趙匡胤緩緩將頭抬起。「那是什麼東西?」

  「這個臣也不是很清楚,」收回放在濕潤地圖上的手,陶谷猶豫著小聲說道:

  「臣昨晚查遍翰林院內有關契丹的所有資料,只在一本古書上查到幾個關於龍脈風水的字樣……」

  龍脈風水?

  轉向地圖的眼神顯得有些莫測,趙匡胤反覆咀嚼著這幾個字的含義。轉瞬間,他眼眸一亮,心中有了計較。

  他不動聲色地拍了拍陶谷的肩膀,含笑道:「陶愛卿,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朕坐坐也就回寢宮了。」

  「聖上?」趙匡胤突兀的話語令陶谷不解,但他還是恭謹地行了一禮,轉身往外走。

  看著陶谷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武威殿外,趙匡胤唇上隱忍的弧度慢慢擴大……

  他是很想親自揮刀北上,將那些契丹人殺得落花流水,但,他不能。

  且不說他如今是一國之君,不能輕易涉險,單就先契丹後南唐的戰略,並不符合大宋眼下的利益。

  忍耐,他必須忍耐那些契丹人的囂張,那是養精蓄銳、韜光養晦的忍耐,而不像某些愚蠢的懦夫,輸了一次後就嚇破了膽,變得渾渾噩噩。無所作為。

  在他看來,只有留到最後的人,才是真正的贏家。

  與上次不同,這一次,他將不費一兵一卒和耶律賢對壘!

  睿智的眼眸重新燃滿鬥志,他的目光有如穿越時空的利箭,透過浩瀚的天際,射向那人跡不可達的極限。

  就像他這一生,無時無刻不在苦苦超越人類的巔峰!

  這一年,似乎感染了宋太祖趙匡胤征服天下的萬丈雄心,中原大地的秋天出奇地暖和,沒有任何百花凋零的蕭條,反而呈現出一片花團錦簇的繁盛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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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3: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碧泉湖位於歧鳳山的半山腰上。

  歧鳳山,據說古時候九天玄女的坐騎鸞鳳閒暇時翱遊天下,路過此地卻被山中景色所迷,徘徊不願前行,到最後竟不惜毀去千年修行,化身為石,與山水永世為伴。

  既有如此美麗的傳說,又有令人流連忘返的美景,所以三十年前,天下聞名的風水大師莫上陽帶著親隨弟子在此開宗立派。修建了著名的上陽草廬後,歧鳳山更是一躍成為中原腹地屈指可數的名山之一。

  照理說,能夠住在這樣一個充滿靈氣的桃花源裡,跟天底下最有名的風水大師學藝,應該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可是……身為莫上陽最疼愛的關門女弟子,十六歲的桑晴卻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

  雖然已經十六歲了,並且擁有一副陶瓷般吹彈可破的俏麗容顏,但她的心思卻始終像水晶一樣透明,喜怒哀樂全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而她不快樂的原因,也非常簡單--

  因為在她上面,總有一堆永遠叫不完的師兄師姐;因為那些可以出盡風頭的美差事,怎麼也落不到她這個小不點頭上!

  想起今天早上,眼睜睜看著八師姐打扮得像只驕傲的孔雀、得意洋洋坐著上卿夫人派來的花轎下了山,她的小嘴噘得簡直可以掛油瓶。憑什麼所有的師兄師姐,十五歲後都能獨自行走江湖,而她,到了十六歲,師父卻連歧鳳山都沒讓她下過?

  天知道她有多渴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天知道她有多渴望在師父和諸位師兄姐面前展現自己的本領,證實她一點也不比別人差……

  可是,大家為什麼就是不肯接受這個事實,老以逗小孩的眼光看她呢?憑什麼一直到現在,大家都認為她還小?

  從去年不、從去年的去年起,她就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什麼都不僅、只會纏著師父師兄撒嬌的小不點了。

  人家十六歲了耶,不是六歲!

  氣悶的坐在碧泉湖邊,桑晴往湖裡丟了一陣子石頭,看看天色已晚,想著不會再有人上山,便快快地脫去鞋襪,將裙子捲起,而後像魚兒一樣滑入水中,打起了水花。

  說來也怪,也許是碧泉湖的水清澈透亮的緣故,每次她情緒不好的時候,只要在碧泉湖邊發洩一陣,煩惱的心情就會逐漸平靜。

  可是今天,她剛下水想玩個盡興,湖岸不遠處就出現一道灰色的身影,那是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踏著滿地的暮色,正不疾不徐往這邊走來。

  討厭!

  被人打擾了興致,桑晴有些生氣了。

  她小燕子似的從湖中躍起,整個人在水面上飛旋,盤起的衣裙也隨之放下,宛如天女散花般瀟灑又好看,不但衣服滴水未沾,就連腿上瑩白的肌膚也絲毫未在人前顯露,就已輕盈地落在來人身前一丈之外。

  顯然沒料到會有人突然從水裡跳出來擋住他的路,來人腳步停下,眼簾微微抬起。

  他有著一張輪廓方正的臉,線條挺逸的唇角充滿健朗的陽剛氣息,如果不是眉宇間染著風霜,眼角露出些許皺紋,還真讓人難以相信,這人已經步入中年了。

  除師父外,她從未見過如此充滿吸引力的男子,桑晴的心跳立刻失速了一下,眼睛也挪不開,直愣愣盯著眼前的男子發呆。

  「小姑娘,能一下子從水裡跳起來,功夫不錯啊。」

  中年男子低沈的說話聲,適時打斷了桑晴的怔愣,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和內心的慌亂,她一腳跨到小道對面的樹上,絲毫未顧及自己尚未穿鞋。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她脖子一仰,故意說得很大聲。

  不錯,她嘔了一肚子氣,正想找人撒野呢!

  看見眼前的女孩明明一臉稚氣,卻故意裝成凶神惡煞的模樣,來人不禁頷首輕笑。「小姑娘,我有事上山,沒工夫陪你玩,來,給叔叔讓個路。」

  嗄?又是小……姑娘?還……陪她……玩?

  秀氣的小臉迅速漲紅,這人不知道嗎?她現在最討厭別人說她小、把她當小孩子看了,哪怕誇她功夫再好都不行!

  所以,桑晴氣呼呼地將雙手往腰上一插,正想給來人一點厲害瞧瞧,可適時吹過的一陣秋風,卻讓她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呃,等等,這人說有事上山?這麼說他不是來歧鳳山遊山玩水的,難不成……他是來找師父看風水的?

  她眼珠子滴溜溜在來人身上轉了幾圈,趕緊將手從腰間放下,腿也收了回來,側起小臉頗為客氣的問:「這位大叔,你傍晚上山有什麼事嗎?我從小就在這兒長大,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呢。」

  來人微笑著搖頭。「小姑娘,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是來找莫上陽莫真人的,我已經打聽好了,沿著這條山路到底,就能找到莫真人住的上陽草廬,謝謝你的好意囉!」

  啊?真是來找師父的!

  桑晴聽了眼睛一亮,這一次,她不但立刻衝到來人鼻子底下,紅撲撲的臉上也隨之漾起興奮的笑容。

  「這位大叔,莫上陽莫真人是我師父!」

  「哦?」來人雙眉一揚,質疑的眼光在桑晴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幾回。

  為了配合來人審視的目光,桑晴立刻挺起胸脯,而當她發現來人眼中還存留著些許疑問時,立刻又從腰間取出一面八卦鏡,一把乾坤扇,外加一隻風水羅盤,獻寶似的捧到那人眼前。

  「大叔你看!這些都是我吃飯的傢伙,不騙你的!」

  來人含笑不語,繞過她的身前,逕自往山上走去。

  「喂,你別走,喂……你等等我呀!」

  見他要走,桑晴急了,趕緊將那些東西往懷裡一塞,手忙腳亂跑到那中年男子前面,不等他說話,搶先開口道:

  「大叔,你是來找我師父看風水的吧?你有沒有聽說過那句。那句什麼,哦!青出於藍勝於藍?其實那說的正是區區在下我啦,我自小跟師父學風水術,到現在早就是天下第一的風水師了!」

  聽她如此自吹自擂,中年男子也不反駁,只是笑得厲害。

  見他的反應不如想像中熱烈,桑晴連忙挺了挺胸脯,又道:「當然,我師父看風水的功力是很不錯的,可惜他現在年紀大了,腿也不太靈便,哪像我青春年少,風華正茂,有什麼風水買賣你找我看準沒錯,包你滿意喔!」

  對於她異乎尋常的熱情,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起來。「小姑娘,可惜我跟你師父已經約好了,不然請你去也滿開心的,只不過……」

  說到這兒,他忽然頓住。「還是算了吧,那種環境險惡的陰宅風水,我看並不適合你這種小女孩。」

  眾所周知,風水術分陰陽兩宅。

  陽宅風水是指給活人看住房運勢,陰宅則主要為死人看墓地風水,其中門道複雜,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

  但有一點毫無疑問,那就是看陰宅風水要翻山越嶺、餐風露宿,野外的工作相當繁重,而其中,又以替人牽墓的工作最為艱辛。

  這中年男子用環境險惡四個字,顯然是指替人牽墓,這是許多風水師都不願做的活兒,但桑晴聽了,非但不以為意,反而不死心地繼續纏在那中年男子身邊,熱情滿滿地說:

  「陰宅風水就陰宅風水好了,大叔--你可別看我年紀不大就小看我喔,我偷偷告訴你,我膽子大得很,那種替人牽墓的風水我不知看過多少回了,每次都是人到墓牽從來沒有人不滿意!」

  說到這裡,她側頭看了看那中年男子,哪知他不置可否,只是微笑,只好吞了口唾沫,再接再厲。

  「嗯……我看這樣吧,瞧大叔你人挺好的,又滿順眼的,我師父給人看一趟風水至少收八兩黃金,我呢,收你五兩好了,哇!才五兩喔,連七成價錢都不到就能請到像我這樣一等一的風水高手,真是便宜你了,天底下哪裡去找這樣的好事,大叔你說對不對?」

  她正說得起勁,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大喝。

  「小晴,你在貴客面前胡說八道些什麼!」

  桑晴渾身一僵。糟糕,是小師兄!用這麼大嗓門吼她,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她的小師兄呂尚春年紀雖然不大,卻老是板著一張臉,平時對什麼都看不慣,最喜歡嘮叨人,讓他逮著準沒好事。

  桑晴心虛地,吐舌頭轉身想跑,沒想到卻被呂尚春一把揪住了後襟。

  「就會乘著師父不在胡說八道,小晴,你也太沒出息了吧?!」

  討--厭!

  師兄戲謔的聲音聽在桑晴耳中,就像蒼蠅嗡嗡亂叫,就別提有那多討厭了。她轉過頭,對著呂尚春做了個鬼臉,擺明著氣他,看他能拿她怎麼辦!

  顯然對這個向來頑皮的小師妹也沒太多的法子,呂尚春哼了一聲,鬆開她的衣領,冷冷道:「要吃飯了還不回去,師父有事找你。」

  說完,他轉向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作了個揖,客氣而又禮貌地招呼道:「是蕭先生吧?家師已在草廬恭候大駕多時,這邊請。」

  什麼嘛,小師兄憑什麼對她皺鼻子瞪眼睛的,對別人又是鞠躬又是陪笑,跟變色龍似的,哼,丟人!

  桑晴一萬個不滿意,小嘴翹得老高,故意哼了幾聲卻沒人理會只好磨磨蹭蹭跟在兩人身後回到山頂。

  原以為師父讓小師兄找她,是為了嘮叨她幾句,沒想到那日深夜,師父在會見完那位蕭先生後說出的一番話,卻讓她一顆心激動得幾乎跳出胸腔。

  「什、什、什麼?師父,你真的讓我去替那位蕭先生牽墳?」桑晴用手摀住半邊臉蛋狠命地掐著,生怕自己是在做夢,或是聽錯了話。

  坐在椅子上的莫上陽捋了捋花白的鬍子,笑得一臉燦爛。「你跟了我十幾年,老待在山上也不好,是該出去見識見識世面了。」

  「對,對,師父說的對,我早該出去見識見識世面了!」桑晴使勁點著小腦袋瓜,眼睛瞪得滾圓,一副陶醉不已的模樣。

  被她小狗似的模樣逗樂了,莫上陽忍不住又道:「不過到底要不要去,你可要自己想清楚,這次牽墓非比尋常,要去遼國牽喔!」

  「啥?遼國?」桑晴一愣,晶亮的眼睛瞪得更圓了。「那個蕭先生要我們去遼國牽他的祖墳?難、難道他是……契丹人?」用手點著門外不知哪個方向,她詫異問道。

  「是契丹人。」莫上陽點點頭,臉上淨是自滿的笑容。「想不到為師的名氣那麼大,連契丹那些外族人都仰慕為師的聲名,專程來請為師去看風水。呵呵,算這些蠻人還有點眼光……」

  不待莫上陽把話說完,桑晴倏地跳過去,把嘴巴湊到師父耳邊。

  「師父,你平時不是說契丹人狼子野心,一心想欺負我們漢人嗎?你不會真要我給那個契丹人牽墳看風水吧?」

  「小晴!你年紀小小,從哪裡學會這麼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莫上陽一掌拍上她的腦門,臉上的表情更是一副痛心樣。

  「為師向來是怎麼說的?所有人都一模一樣,赤條條來、赤條條去,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你為什麼一定要將人分成遼漢呢?簡直是心胸狹隘、眼光短淺,枉費為師十幾年的心血和教誨,唉!」

  咦?師父說起契丹人向來咬牙切齒,今天怎麼變卦了?

  聽著莫上陽聲情並茂的話語,桑晴不明白了,盯著自己的師父,一張小臉擰得像團麻花。

  「笨!你這個木頭腦袋怎麼就不會轉彎呢?」又在桑晴腦袋上拍了一記,莫上陽搖頭連連,四下看了看,而後壓低嗓音說:

  「我當然是真的想給那位蕭先生牽墳了,要不然找你幹嘛?不就是因為你從未在江湖上走動過,就算進了契丹境內替那位蕭先生牽祖墳,也沒人會認出你是我莫上陽派出去的嗎?」

  啊?桑晴頓時傻眼。

  受不了桑晴一臉呆瓜樣,莫上陽第三次敲上她的腦門,嗓音壓得更低了。

  「師父可只跟你說喔,你想想,誰會跟金子過不去?為師在大宋境內替人牽墓才收十兩金子,那位蕭先生一出手就是一百兩、一百兩金子啊!那還只是預付金,事成之後還有兩百兩金子等著為師呢,你讓為師怎麼拒絕得了?為師是信任你,才把這麼好的機會讓給你,你小師兄搶著去我都沒讓,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

  什麼?共三百兩金子!

  對數位極其敏感的桑晴算出這個數目後,立刻覺得呼吸困難。

  「我去!我去!」

  她驀地抓住莫上陽的衣袖,兩眼發光。這麼大的一筆買賣由她做,哇,想都不敢想耶!

  莫上陽側著腦袋瞅了她片刻,忽然擺擺手。「算了,你一個人去遼國牽墳,要走很遠的路,吃很多苦,我看……」

  「我一個人去?」桑暗不禁有些怔愣。「沒人抬轎子接我去?」不會吧?那麼遠的路,腳都要走斷了!

  「當然沒有!」

  莫上陽被打敗似的瞪她一眼。

  「那位蕭先生是契丹貴族的後裔,因為不小心得罪了契丹皇帝,才會流落到我們中原來。他要我們偷偷潛到遼國的東丹地區,替他牽祖墳改變運氣,哪會有什麼人抬什麼轎子接你去,你動動腦子好不好,要不是有一定難度,怎會出那麼高的價錢?」

  好像是喔!桑晴聽了,仍有些發愣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我、我一個人去契丹,怎麼知道他的祖墳在哪?要是我走錯了路怎麼辦?還有啊……別的事可以一個人干,可牽墳是體力活,我……我一個人無論如何是幹不來的……」

  「小晴,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麼!」莫上陽揮手打斷她的話。「這些事情蕭先生全考慮到了,他不但把祖墳的地址方位全寫下來了,還畫了張詳盡的地圖,你一看就明白,而且他說了,到了東丹後自然有他的族人接應,嗯……不過,話又說回來……」

  說到這兒,他忽然歎了口氣,臉上作猶豫狀。

  「替死人牽墳是滿難辦的尤其是你這個從未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去牽,嗯……    我看別到時候事情沒辦完,你就哭著偷偷跑回來了,這樣的話就太損為師一世英明了,嚦……還是算了……還是叫尚春去,為師比較放心……」

  喂喂喂!這是什麼話?難道她辦不成的事,小師兄就一定能辦成?桑晴立刻不服氣了,扯著嗓子大叫。

  「師父,牽墳這種小事,我一個人去就夠了!小晴保證不辱使命,在遼國將上陽派發揚光大,絕對令你老人家滿意!」她生怕莫上陽不信,捶胸又頓足,只差沒指天發誓了。

  見桑晴神情激昂的自動請纓,達到目的的莫上陽呵呵一笑,「小晴啊,你這次出去主要是避人耳目,發揚我上陽派就不必了。對師父來說,你能順順利利完成任務比什麼都好。」

  他說著,不疾不徐地從袖子裡取出一隻精巧無比的石製羅盤,塞到桑晴手中。

  「這個你拿著,是那位蕭先生帶來的,他們家族慣例,入墓牽墳都用它指向,圖個吉利。小心點,別把人家的東西弄丟了。」

  「知道了,師父。」

  桑晴趕緊點頭,將那只羅盤貼身藏好,後來師父又吩咐了些什麼,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此時此刻,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在替師父辦完這件大事後,她將會得到什麼樣的獎勵呢?會不會……師父誇她聰明能幹,一高興,就立她做了上陽派未來的掌門人?

  因為只顧著做白日夢,桑晴沒注意師父是什麼時候走的,又因為心情太激動的緣故,第二天天還沒亮,她就背著個包袱,懷裡揣著滿滿一袋子碎銀,手裡拿著蕭先生繪給她的那張羊皮地圖,一臉興奮的向師父告別了。

  「師父,小晴就這麼去契丹,會不會有危險?」

  看見在山道又蹦又跳。快活得像只麻雀的小師妹,呂尚春站在草廬門口,不無擔心地問。

  「怕什麼,」同在一旁送行的莫上陽瞇起眼睛,笑嘻嘻地說:「小晴不是整天嚷嚷著沒機會一顯身手嗎?這次就讓她在山底下好好露一手,看她以後還會不會那麼好奇!」

  「話是這麼說,可是……小師妹從未出過山,一下山就讓她辦這種事,是不是有點那個……」

  「那個什麼?你想說為師過分嗎?」莫上陽一瞪眼睛。

  「不不!弟子不敢。」呂尚春囁嚅著退開一步。

  「年輕人多磨練沒有壞處,小晴想去,就讓她去好了。」莫上陽說著,一甩寬大的衣袖,轉身回屋子。

  最後看了眼小師妹越變越小的身影,呂尚春也急急跟著師父進門。

二十天後

  一腳高一腳低的踩在遼宋邊境那片茂密的樹林中,前些日子悠哉悠哉的桑晴,此刻卻神情慌亂地往前狂奔。

  在她身後遠處,一群黑衣男子手執鋼刀。高舉火把到處搜尋,還嘰哩哇啦用契丹語叫個不停。

  那是些想要她性命的歹徒!

  依稀傳來的囂張叫嚷,讓桑晴一臉恍惚,欲哭無淚。

  天啊,她怎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事實上從下山的第一天起,她就發現自己處於被人跟蹤的狀態中,但因為對自己練了將近十年的功夫相當有信心,當時的她非但沒有在意,甚至還巴望跟蹤她的人越多越好。

  在大宋,也許是人煙稠密的緣故,那些人雖然跟著她,卻沒有動她,可今天一踏入契丹境內,一切就全變了樣--

  跟蹤她的那些人,身材忽然間變得高大了許多不說,開口講的,也都是些她聽不懂的遼語,還是鳥語?

  他們一見她就猛下殺手,明擺著要致她於死地;這還不管,最要命的是,跟那些黑衣人一對打,她才發現自己在山上跟師父學的那些功夫全是花拳繡腿,根本不管用!

  她當時臉色驚得一片青白,胡亂比劃了幾下後便仗著自己輕功還不錯,趕緊落荒而逃。

  也算老天幫忙,此時天色已黑,此地又恰巧是一片樹林,十分易於躲藏,否則她早像小綿羊一樣,被這夥人五馬分屍了。

  可是……以後呢?那些人會就此放過她嗎?

  唉!桑晴無助地歎了口氣,看樣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風水師,為什麼這一路上會有人跟蹤她,甚至……想要殺她?

  自然不可能是為財,也不想想,就她身上那幾兩碎銀,可能有那麼多人垂涎嗎?

  為色就更荒謬了,她有那麼漂亮,能引來這麼多色狼?

  那麼……是為了尋仇?

  可她才第一次下山,同誰結仇了?

  不過,她沒跟人結仇,可不表示那個蕭先生也沒同人結仇,那些人也許是為了那個蕭先生而遷怒於她?

  對,肯定就是這樣!要不然那個蕭先生為什麼連牽祖墳這種大事,連遼境都不敢入?

  陰冷的山風自林間吹來,桑晴越想越冷,越想越害怕,尤其想到後面還有好大一段漫漫長路,她恨不得立刻扭頭逃回歧鳳山去。但……記起自己那日在師父面前說的大話,她咬著牙強忍下來。

  她要是就這樣回了歧鳳山,今後她還怎麼在師父師見面前做人啊!

  由於跑得急又心不在焉,桑晴沒有發現,在離她不遠處的茂林一角,忽然多出兩道鬼魅般的身影。

  那是兩名魁梧男子,隱在陰暗中,看不清面容。

  其中一人三十不到,頭上紮著條束帶,身上穿著粗布青衫,不悅地皺著眉,質問身邊另一名灰衣男子。「泰非,這是怎麼回事?」

  瞪眼望著桑晴那邊發生的情形,那個叫泰非的灰衣男子臉上表情愣愣的。

  「這……王爺,我們的人還沒到樹林呢……」

  「他們不是你派的?該死!」

  被泰非稱作王爺的高大男子有著一雙比暗夜寒星更為冷冽的瞳眸,而此刻,他眼中激起一道危險與銳利的光芒,死死盯住遠處那群黑衣人。

  「啊--」

  就在這時,桑晴一個沒留神,腳被樹根絆到,不但整個人狠狠向前撲去,嗓子也不受控制地發出刺耳尖叫。

  那群正愁找不著目標的黑衣人一聽,全都騷動起來。

  「那兒,在那兒!」

  他們舉起鋼刀,紛紛尋聲而來。

  桑晴倒抽一口氣爬起身來想繼續往前逃,右腳腳踝卻傳來一陣刺骨的揪痛,令她寸步難行。

  原來她摔跤的時候竟把腳扭傷了!嗚……難道天要亡她?

  頭上不停地冒出冷汗,桑晴覺得自己的手足一片冰涼。在這一剎那,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恐懼。

  就在她用手扶住樹幹,緊張得幾乎連氣都吸不進時--

  「姑娘,要幫忙嗎?」低沈的嗓音在她身邊突兀響起,緊接著,一隻有力的大手伸到她的面前。

  啊?桑晴一驚,下意識抬起眼簾。藉著透過林稍的微弱月光,她看到了一張極具個性的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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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因為事情來得太突然,桑晴一臉驚疑地盯著這名穿著契丹服飾的高大男子,不知道該不該把手伸出去。

  「姑娘,要幫忙嗎?」

  那人又問了一遍,頭低下了些,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難懂的深奧,眼簾卻微微抬起,目光犀利地掃向那些聞聲而來的黑衣人。

  幽暗的樹林裡,零零星星的火把映著道道寒光在林中跳動;可不知為什麼,那些剛才還叫嚷不休的黑衣人此刻卻默不作聲,只有火燭的劈啪聲在枝葉間迴盪,整個樹林看起來就像陷入了一團詭譎的陰森之中。

  「他們是在追你吧?」低沈的嗓音再度響起,男子的眸光仍舊凝視前方。

  桑晴驀地回過神來。

  這裡是契丹,不是大宋,更不是歧鳳山!

  她也不是在遊山玩水,而是在逃命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今天保住一條小命,有什麼麻煩事以後再說,雖然他也是契丹人,但沒魚蝦也好,她可不想糊里糊塗連為什麼都不知道,就死在這片樹林裡。

  想到這裡,她不再猶豫,當即伸出手。

  「呃……那些人不知為什麼要殺我,我……」她一邊說,眼睛邊慌亂地瞟向四周,嗓子裡帶著說不出的驚恐。

  聽見她的話,男子拉回視線,將焦距重新定在她臉上。

  「別怕,有我在。」他握住她的手正想帶她起身,卻被她口中突如其來的哎唷聲弄得一愣。

  「怎麼了?」他扭頭看向她。

  「我扭傷腳了。」桑晴脫口而出,忽然察覺自己的口氣好像在向師父撒嬌,臉蛋驀地漲紅。

  「……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她趕緊補充,又強忍著疼痛勉強站起,可腳還沒踏出一步,整個人就向後倒,若非身邊的男子抓著她,她肯定會再跌一跤。

  「我背你。」

  看了眼那群逐漸逼近的黑衣人,男子也不等桑晴回答,抓住她的手臂一用力,動作幅度雖然大,卻靈活得像一陣風,在桑晴還沒明白過來時,就已經將她馱在自己背上。

  一切發生得是如此之快,桑晴嚇了一跳,本能地想張嘴尖叫,可突然想起目前的處境,趕緊識相地閉上嘴。

  她已經犯過一次愚蠢的錯誤,將這群好不容易擺脫掉的黑衣人引來,她不能再犯一次害人又害己。

  背起她,高大男子既不說話也不浪費時間,辨認了下方向後便雙足點地,整個人如獵豹般竄出,「嗖」一下落在一丈開外,然後又是一縱,沒幾個起落就將那群黑衣人遠遠甩開。

  清冷的夜風吹過樹林,帶起沙沙的枝葉摩擦聲,彷彿來自地獄的幽靈在黑暗中輕笑。桑晴蜷起身子縮在男子背上,心中害怕極了,兩隻僵硬的手不自覺緊緊環住他的頸項。

  她從未如此貼近的接觸陌生男子的氣息,他身上的肌肉結實有力,彷彿蘊藏著無限力量。隔著衣衫,她仍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陣陣熱力,讓她無法抑止的雙頰燥熱。

  但此刻的她如驚弓之鳥,來不及多想,只覺得這片樹林時時危險。處處陷阱,隨時隨地都會有噬人的野獸或是恐怖的魔鬼躍出。

  快點,快點,再快點!

  身後再度響起的嘈雜叫嚷,讓她驚惶又緊張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膛,指甲幾乎掐進男子胸前的肌肉裡。

  此時此刻,除了盼望背著她的這名男子跑得快一點、帶著她早點逃離那伙黑衣人的魔爪外,她別無所求。

  想她興致勃勃跑來遼國牽墓,誰知一隻腳才踏進遼國。連墳墓的邊都沒摸到,就被一群莫名其妙的黑衣人追得像喪家之犬一樣到處亂竄,叫她怎能不沮喪?

  總算不幸中的大幸,有這位身手不凡的男子仗義相救,要不然她可以想像自己下場肯定是身首異處、橫屍山林,哪會好端端的活到現在?

  事實上,今天的這場追殺,對她這個一直生活在風平浪靜中、連歧鳳山都沒下過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刺激了,刺激到幾乎嚇去她半條命!

  也就是這時,十六歲的桑晴覺得自己在一瞬間長大了許多,對自己、對周圍的世界也有了個清醒的認識。原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的武功根本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好。

  成長的過程總是令人痛苦,桑晴也不例外,不過……難過了沒多久,她忽然想起自己的風水術,不由得又開心起來。

  有那麼多人捧著真金白銀來請師父看風水,師父的風水術天下第一一定沒錯,而師父肯把三百兩金子的買賣交給她,說明她的風水術在所有師兄師姐中肯定是最出色的。

  得出這樣的結論固然讓人高興,但一入大遼就遇到這麼厲害的下馬威,她不免又有些沮喪。

  度過這一劫,等著她的又會是什麼呢?

  桑晴不敢想,也想不清楚。

  難道真要她像關公一樣過五關斬六將,在一路莫名其妙的追殺中向前猛衝,一直衝到東丹,去替那個蕭先生牽墓?

  不會吧?她的命不會這麼慘吧?如果真是那樣,會不會她人還沒到東丹,就已經向閻王爺報到了?

  師父啊!你讓徒兒下山的時候,怎麼也不給徒兒算個命哪?雖說風水術和算命風馬牛不相及,可是以師父的功力,應該不成問題呀!

  嗚……想起師父,桑晴真想就此逃回歧鳳山去。可是按照現在的情形,她回得去嗎?別到時候沒逃回去,反倒把這群殺人狂帶回山上,那樣可就虧大了……

  桑晴腦中一片混亂,死死箍住身前男子的手也不由得鬆了下來,而那男子則驀地穩住身形,回頭道:「姑娘,馬上就要出樹林了,你抓好,前面的路有些高低不平。」

  彷彿被催眠般,桑晴再一次將自己的身體緊緊貼在他的背上。對她來說眼前的男子是值得信賴的,也是她現在唯一的依靠。

  感覺到迎面吹來的風,已經帶著曠野獨有的豪放氣息,不再像剛才在樹林裡那般濕氣逼人,桑晴激動起來,眼眶也頓時潮潤。

  看樣子,她真的逃離那群黑衣人的魔爪了!

  桑晴抿了抿唇,正想開口道謝,頭頂突然感覺到一陣急促的風聲。她下意識抬頭,眼前出現的情景卻令她又意外又驚愕的尖叫起來。

  劍,鋒利的劍鋒交織成一片銳利光芒,呼嘯著自樹林上方的密葉叢中,向她斜刺下來!

  「小心--有埋伏!」

  如果命中注定,她非得糊里糊塗死在這裡也就算了,可臨死前竟然拖了個墊背的,連累這位好心人陪她一起受死,真是不該!

  她臉色慘白,連呼吸都在瞬間停窒。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背著她的那名男子騰身一越,帶著她急飛而起,躲過了偷襲。而後他一腳踩上身邊的樹幹,整個人借力彈起,矯健的身形驀地拔高丈餘,宛若展翅的大鵬,飛上大樹頂端。

  好俊的功夫!

  雖然腦子被他轉得七葷八素,桑晴在心裡還是忍不住驚歎,然而,她的驚歎聲還沒來得及出口,身邊枝葉的抖動又令她驀然警覺。

  就在眼前,一柄雪亮的軟劍靈蛇般分開樹葉,閃電般刺向她的天靈蓋。

  桑晴猛地瞪大雙眼--

  「不要啊!」

  無限的驚恐匯成一聲尖叫,她手腳一軟,眼前發黑,當場昏死過去……
  
  桑晴重新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四周靜悄悄的,月色卻已經淡去,星子在天邊吐著昏暗的光芒,讓人不自禁感到無限清冷。

  她轉了轉眼珠,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荒涼的曠野上,一堆忽明忽暗的篝火在夜風中跳動,身上還蓋著件寬大的男人衣服。

  啊,她想起來了!

  心中一緊,桑晴猛地坐起,昏迷前所經歷的一切,排山倒海般襲向她的腦海。

  她想起了那群黑衣人的追殺,想起了那位青衣男子的搭救,想起了刺向她的凌厲劍陣,也想起了那把守命的雪亮軟劍。

  她,居然沒死?

  過於驚訝自己還活著的這個事實,桑晴忘卻了身邊的一切,只顧瞪著眼前那堆篝火發呆。

  如此專心的她當然沒有注意不遠處有一條小河,就在河邊,佇立著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一動也不動地望著遠山沉思。

  聽見這邊的動靜,那身影一動,將頭轉了過來。

  「你醒了?」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淡淡的,臉則因為距離和光線的緣故看不清楚,但光憑著那低沈的嗓音,桑晴就知道,是救她的那名男子。

  「你你……謝謝……」

  她心口微顫,出口的聲音輕得幾乎沒有重量。她不知接下去該說什麼只能笨拙地抓住蓋在自己身上的衣衫,抬頭望著他。

  「沒什麼。」

  那人看她一眼,走了過來,桑晴注意到他的步子好大,五、六丈的距離彷彿一抬腳就到了。

  男子走近,盤腿坐在地上,拿起削好的樹枝在炭火邊上叉了下,一條已經烤好的魚兒赫然出現在枝條尖上。

  桑晴愣了愣,滿臉渴望地盯住那條魚,眼珠子頓時不動了。

  自從踏入遼境起,她就一直忙著逃命,根本忘了還有吃飯這事。直到看見眼前這條聞起來香噴噴的烤魚,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餓,餓得她幾乎前胸貼後背了!

  這條魚是留給她的嗎?她現在的確很餓,但……開口討吃的,好像很丟臉耶?

  彷彿知道她的心聲般,男子將那條烤得焦黃的魚兒交到桑晴手中;「吃吧。」他說著,不帶任何情緒,臉上的表情雖然談不上冷淡,但也實在讓人感受不到中點溫度。

  要是在平時,桑晴早就掉頭跑了,可如今……那條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魚兒就在眼前,她實在拒絕不了。

  而且對她來說,受了一整夜的驚嚇後,這個幾乎完全陌生的男子臉上淡漠疏離的神情,反比過多的慇勤,更能讓她心安。

  可是……他究竟是誰?

  雖說他輕衣簡裝,腳踩草鞋,但從他身上看不出絲毫粗鄙之氣。普普通通一件粗布長衫,穿在他身上,感覺就像用華貴的衣料量身訂做一樣。

  意識到自己暫時沒了危險,桑晴一直繃緊的精神得以放鬆,滿肚子的好奇心立刻冒了出來。她咬了幾口魚,晶亮的眼珠子偷偷覷了他一下,忍不住開口說話。

  「喂,我叫桑晴,是漢人,從大宋來的,你呢?」事實上,她還想問他為什麼甘願冒著危險來救她呢。

  可是那樣問的話實在太奇怪太不禮貌了,好像別人救了她,她卻懷疑別人居心叵測似的,所以,她咬了半天嘴唇,還是不好意思問出口。

  沒想到聽了她的話,那人非但沒有回答,反而揀根樹枝,挑動著篝火反問她。

  「這陣子遼宋邊境不太平,有幾伙土匪在這兒殺了不少過往客商,你一個漢人女子跑到這片林子裡來做什麼?沒事的話早點回去。」

  「回去?」桑晴一愣,忙不疊搖頭。「我才不回去呢!任務沒完成之前我絕對不會回去!」那人眉毛一抬,狀似散漫地看她一眼。「你一個小姑娘家會有什麼任務?少胡說八道。」

  「胡說八道?誰跟你胡說八道了!」桑晴一聽,立刻瞪圓眼睛,揮舞著手裡剛吃完魚剩下的樹枝大聲抗議。

  她最討厭人家說她小了,姑娘家就姑娘家,幹嘛還帶個「小」字?

  「告訴你哦,是我師父專門派我來遼國做重要事情的,我師父可是天下第一的風水師--莫上陽,你一定聽過吧?」為了表示鄭重其事,她故意將師父的名字說得很大聲。

  「莫上陽?」那人目光微凝,似乎在腦中搜尋這個名字,片刻他搖搖頭。

  「不知道,沒聽說過。」

  呃……契丹人果然無知,竟連師父這樣鼎鼎有名的風水大師都不知道!

  因為太過驚訝,桑晴怔愣地眨了幾下眼睛,一時間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先前準備好的那些自吹自擂的話,自然也被全數悶回肚子裡。

  可憋著實在難受,過了片刻,她忍不住又嚷嚷起來。「喂,我要去東丹國,你呢?」

  聽了這話,那人眉心一皺,沈斂的目光頓時變得異常銳利。怎麼了?她說錯什麼了嗎?感受到對面驟然傳來的壓迫感,不知所以的桑晴膽怯地將身子向後縮了縮。

  「那要橫越大半個大遼,你去那裡幹嘛?」似乎察覺到什麼,那人刻意放緩語調,低沈的嗓音在曠野裡悄然盪開。

  哈哈,知道厲害了吧?!

  先前的害怕立刻拋到九霄雲外,桑晴得意地一甩腦袋。

  「我剛才不是說了麼,我師父是天下第一的風水師,我自然也是最出色的,所以……」她很有技巧地微頓一下。「師父派我來遼國替人牽墓,我可只告訴你喔,請我牽墓的那個人可了不得,據說他以前是你們契丹國的貴族!」

  「貴族?」似乎對這個詞有些感冒,那人冷哼一聲,抬頭看了看已經泛白的天色,忽然道:「天亮了,我該走了。」說著,他起身就要離開。

  嘎?嘎?嘎?

  毫無心理準備的桑晴頓時傻眼。

  她有這麼討人厭嗎?這人竟然話說一半就甩下她自個兒走了,還在這種她特別需要幫助的情況下!

  難道他不知道,她第一次來遼國,人生地不熟,而且……喔,對了,她還扭傷了腳,行動不方便嗎?

  可是,他已經救過她一命,好像幫她也不是他的職責,但……在這片荒無人煙的曠野上,讓她一時半刻去哪裡找人啊?

  當然,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這人既會說漢話,瞧上去又不危險,身上功夫也好,脾氣雖說壞了點。不愛搭理人,但比起那些口蜜腹劍、壞水多多的人來說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經過昨晚那一場大逃亡,桑晴對自己的武功信心大失,但在認人這一點上,她自認眼睛還是雪亮的。

  所以……看著那人越走越遠,桑晴不顧形象地大叫著追上去。

  「喂喂!你別走啊,這位大哥,你等等……」為了拉近和那人的距離,她擅自改口叫他大哥。

  那人停下腳步,回身,兩眼望著她。「什麼事?」

  他話是這麼說,可表現出的語氣神態,擺明就是--「你最好沒事」!

  「我、我……」基於他的態度惡劣,桑晴一連吐了三、四個「我」後,才想起自個兒的說辭。「我昨天在林子裡扭傷了腳,你能不能……再幫幫我?陪我到前面的鎮上就行。」

  那人將目光落在她的腳上,一字一頓說:「姑娘,昨晚你昏迷的時候,我已經把你的腳傷治好了,難道你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啊?

  桑晴愣了一下,趕緊扭了幾下腳踝,果真行動無礙耶!

  想不到他還會看病?

  桑晴驚訝之餘,更不想放他走了。他要是走了,她到哪兒去找這麼好的嚮導兼保護人啊?

  就在桑晴發愣的那會兒,面前的男人已經沒了耐心。「要是沒別的事,我先走了。」說著,他轉身又要離開。

  桑晴一急,漲紅了臉大叫。「再等等嘛!呃……你千萬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喔,我只是……只是……」

  轉瞬間,她腦中靈機一動,這人衣著簡樸,想必生活並不寬裕。於是她故意咳了咳,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地說:「我只是想雇個會說漢話的嚮導,我每天給你一兩銀子的工錢,你……有興趣嗎?」

  話雖這麼說,但她並不指望他會馬上答應,或許他不同意,或許他還會跟她討價還價,所以,當他沉思片刻後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時,她還真有些呆住了。

  她眼沒花吧,這個脾氣古怪的傢伙,真願意做她的嚮導?

  哈哈!意識到自己達到了目的,桑晴心情頓時大好。

  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雖然她剛進遼國時被人追殺,不過沒瞧見立刻就有人將她救出去了嗎?

  而且……能碰上這麼個能幹的人作她的嚮導,看來她的運氣的確不錯,說不定是師父在山上為她燒香祈福呢!

  此時的她又信心滿滿,剛入遼境被人追殺時的沮喪早就一掃而空。尤其是想到自己圓滿完成任務後到歧鳳山,所有人,包括她的小師兄,都會對她另眼相看,桑晴就高興得想大笑,笑死了也沒問題!

  看著她那張幾乎笑成白癡狀的臉,她的新嚮導卻不以為然。

  他不過答應她一起去趟東丹,值得她那麼高興嗎?他哪裡知道,眼前這個小姑娘的腦子裡,滿滿都是白日夢呢!

  兩人既然同行,問個名字自然不可少,總不會要她整天喂啊喂的,叫自個兒的救命恩人吧!

  「蕭海,我叫蕭海。」她的新嚮導如是說。

  「咦,你也姓蕭?」一聽到這個姓,桑晴倏地瞪圓眼睛驚叫起來。「你們契丹人怎麼都姓蕭啊?」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蕭是契丹人的大姓,別的不說,就說我的部族吧,一整族的人都姓蕭。」蕭海側過頭,淡淡回答,末了又加上一句。「怎麼,你還認識其他姓蕭的契丹人?」

  「有,當然有!」見自己的話題引起了他說話的興致,桑晴高興起來。「就是那個委託我牽墳的契丹人,他也姓蕭,曖……等等。」

  側眸盯著蕭海挺直的鼻樑.她忽然發現什麼似的補充一句。「從這個角度看,你和那個蕭先生還有幾分像耶!不過你比他年輕多了,我看他起碼有四十歲……」

  桑晴興致勃勃的還想說下去,卻被蕭海冷冷地打斷。「長得像有什麼奇怪,天底下的人哪一個不是一隻鼻子兩隻眼睛。」

  呃……和他說話還真有夠累!

  見蕭海轉頭不再理會自己,桑晴只好無聊地歎了口氣。

  唉,為什麼她那麼愛說愛笑,有人卻悶得像只不開口的葫蘆,從早到晚都說不上幾句話呢?

  只不過悶葫蘆也有悶葫蘆的好處,接下來的日子裡,桑晴破天荒的發現沒有人跟在自己身後;不僅沒人追殺她了,就連跟蹤她的人也都不見了。

  是那些強盜終於發現認錯人了,還是害怕蕭海,再也不敢來惹她了?

  對於這個問題,桑晴一直沒弄明白,也就懶得動腦筋去想它。反正有蕭海當她的護身符,她大可安枕無憂的繼續趕她的路。

  雖然對蕭海並不瞭解,但從小在山上,有什麼客人來師父都讓她招呼,桑晴自然練就了一套見人就熟的本事,更何況在她心底,對於這個救了她的命。卻又不愛說話的契丹男子,她感到既新鮮又好奇。

  和他說話老吃閉門羹,但她不在乎,想開了。

  憋了十多天沒人說話,現在突然多了個人陪她上路,總好過什麼也沒有吧?

  所以--

  她不但親親熱熱跟在蕭海身邊,還像只沒見過世面的小麻雀一樣吱吱喳喳,見到什麼新奇的東西都要問上好幾句。

  她向來人見人愛,就不信他永遠都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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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4: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與她興高采烈的神情恰恰相反,面對她的幼稚表現,蕭海除了皺眉還是皺眉。

  事實上,他不叫蕭海,而叫蕭靖海,是大遼乙室王府的新任王爺。

  乙室王府--作為掌管大遼機密情報的特設機構,向來只對大遼的皇帝直接負責,而乙室王府的情報總樞紐--乙室王爺也是深居簡出,從不上朝,更不在人前輕易露面。

  自出生起,他就被當作乙室王府未來的主人培養,從小被特殊而又複雜的環境包圍。

  多年的磨練,使他個性剛毅沉穩。遇事從容,擁有洞悉世間一切的睿智,但同時也造就了他不喜言辭的性格。

  對他來說,事情是做出來的,不是靠嘴巴說出來的。

  接任乙室王府不過一年,他成績斐然,強勢俐落的作風不但讓他在王府內部建立起絕對的權威,在外也頗有口碑。

  前些日子他得到消息,說是當今聖上的二皇叔耶律凱企圖密謀造反,為了反叛成功,大遼失蹤已久的國寶--天眼,正被人透過特殊管道送往耶律凱在東丹的王府。

  因為事關重大,他決定喬裝之後親自出馬調查此事。

  可是……就她?

  這樣一個身材小巧、稚氣未脫的小女孩,真是密函上所說,負責運送「天眼」的那個風水師?

  當時他就起了疑心,可轉念一想,說不定這是她的保護色,故意在人前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用來掩飾她的本來面目。於是他不動聲色地救了她,又乘著她昏迷時搜了她的身,除了發現一些看風水用的道具和幾兩碎銀外,什麼都沒有。

  有這樣的結果他並不意外,因為他從不認為東丹王耶律凱會是個愚蠢之人,會找個讓人一看就知道「天眼」藏在哪裡的人來運送寶物。更何況,尋找大遼失傳已久的「天眼」固然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但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找到東丹王謀反的證據,將他繩之以法。古人早就說過--禍起蕭牆。從前朝穆宗皇帝那裡得到了深刻的教訓,當今聖上耶律賢雖然寬仁治國,但對一切可能動搖國本的事情卻絕不手軟。當東丹王耶律凱正在密謀造反的消息傳到聖上的耳裡時,聖上異常慎重,第二天就把這個棘手的案子交給乙室王府去處理。這可以說是聖上對他的信任,也可以說是聖上對他的考驗。

  雖然他在去年和北院大王耶律肆、上京衛戍官首領耶律翰雲一起擁立聖上為帝的功勞有目共睹,但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為君之道的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又有幾個臣子真正搞得清,摸得透?

  為了不辜負聖上的厚望,他不但制定了捉拿東丹王耶律凱的計劃,還親自出馬調查這個案件,當然,這裡面還攙雜著一些其他因素,但那是乙室王府的秘密,就不是為外人道了。

  在兵變尚未發動之前,不動聲色將一切擺平,最低限度保存大遼實力,這是他最終的目標,也是聖上對他的基本要求。

  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他安排好一切。等待桑晴前來,他好英雄救美乘機接近她的時候,竟有一堆黑衣人在追殺她!

  那些黑衣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當時他就愣住了,難道是東丹王耶律凱派來殺她滅口的?

  應該不像,耶律凱雖然心狠手辣,但做事縝密、老奸巨滑,在不是自己的地盤上殺人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不像他的行事作風。

  或者……天眼現世的消息已經走漏出去,那些是覬覦天眼的奪寶之人?

  「蕭、大、哥--」

  蕭靖海正想到專心處,桑晴誇張的嗓音在他耳邊突兀響起。

  他回頭,就見桑晴噘著小嘴抱怨。「你到底在想什麼,我問了你那麼多話,你怎麼不回答啊?」

  望向桑晴的那一刻,他突然發現,桑晴那雙烏黑圓亮的眼睛,就像一對人世間罕有的極品黑珍珠,在秋日燦爛的陽光下,散發出耀眼可愛的光芒,實在教人忍不住怦然心動。,

  說來奇怪,照理說他和她的性格截然不同,應該討厭她才對,但不知為什麼,對著她那張眉飛色舞的小臉,他就是擺不出真正的冷酷,只是裝著沒聽見不理她,或是故意冷淡的嘲諷她一句,並沒有表現出自己真正的情緒。

  其實他若願意,他甚至可以只用一個眼神就將人凍結,可偏偏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的心就被她臉上慌亂無助的表情所感染,而生出一股不該有的憐憫。

  為什麼自己始終無法真正對她冷酷?為什麼他始終無法把她當成東丹王運送寶物的敵人來對待?是因為她身上那股難以言喻的親和力,讓接近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喜歡上她嗎?

  喜歡?喜歡這個稚嫩單純的小丫頭?

  不,不可能!

  驚愕於自己的這個念頭,蕭靖海下意識地將唇抿起,緊繃的唇線,使他俊挺不羈的男性面孔更加冷硬。

  見蕭靖海一言不發看著自己,桑晴更加不悅了。什麼嘛!原來她跟這個木頭人說了那麼多話,他根本就不把她當回事,當她在自言自語啊!雖然心裡告訴自己,他的脾氣就是這樣,不是有意的,何況他還救了他,應該是個不錯的人,但她還是忍不住嘟起嘴,出口的話自然沒好氣。「喂,我剛才問你,你昨晚是怎麼帶我逃出來的?當時我暈過去了,什麼都不知道。」

  「只要輕功過得去,躲過那些土匪就行了。」心頭掀起的波瀾漸漸平靜,他回復正常,出口的聲音聽起來也是淡淡的,彷彿對他來說,從一票歹徒手中救人,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

  啊?就這麼……簡單?!

  沒得到想要的回答,桑晴心有不甘,瞪圓眼睛,繼續跺腳嬌喝。

  「劍陣當然可以仗著輕功好躲開,但那把軟劍呢?我記得那把軟劍正對著我的腦袋刺過來,好恐怖喔!」

  隨著她的聲音忽高忽低,蕭靖海的心也跟著再度起伏。

  怪了,她那麼聒噪,以他的認知,就是典型的成事不是、敗事有餘的人,可今天,面對她那張好奇貓咪似的小臉,他的心情竟有幾分無法解釋的紊亂。

  這種感覺虛無縹緲,又實實在在縈繞在他心間,令他困惑。

  不知為什麼,此時的他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在與她有了交集後,他會不會這輩子都被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所困擾?

  「你快說呀!」嬌喝的嗓音再度傳來,帶著幾分不耐。

  桑晴柔軟的嗓音喚回了他的神智,意識到自己的失常,蕭靖海吸了口氣。

  「桑姑娘,有兩件事你弄錯了。第一,那不是軟劍,那是條玄天帶。第二,它也沒有對你當頭刺下,而是……」他挑起眉,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聲音卻又輕又慢,彷彿從喉中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

  「在、勾、你、的、魂……」

  玄天帶?勾魂?

  彷彿被這句話嚇住,桑晴愣在原地,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再也吐不出半個字,而蕭靖海卻像談論天氣似的繼續說道:

  「你既然到了我們契丹,該不會沒聽說過玄天帶吧?按照我們契丹人的習俗,喜歡在野外的樹林裡掛上一種浸過符水的銀色飄帶,那是為了安撫沒地方去的孤魂野鬼,讓他們的魂魄有個地方依托,不至於到處作怪用的,你見了玄天帶就暈倒,那是因為……」

  「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說了啦!」桑晴驀地拉長嗓音尖叫起來。

  她的確聽說過玄天帶,出門前師父還叮嚀她見著時要盡量避開,不要染上晦氣。這其中,她記得師父還說,一般人最忌諱的就是在玄天帶面前昏倒,因為那是玄天帶裡依附的鬼魂在找替身,勾引路人的魂魄。

  可是……因為當時太興奮自己要出門闖天下,什麼東西聽了都不往心裡去。現在倒好,不但玄天帶落進眼裡,還在見到它的時候昏倒,難道……她真的要被惡鬼抓著去當替身嗎?

  她無助地瞪大眼睛,雙手抓緊衣角,心一寸寸地往下沉。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多災多難,剛剛擺脫別人的追蹤,這會兒竟冒出鬼怪勾魂之說,是否契丹之行,真是注定大凶?

  桑晴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覺得恐怖,不但嚇出一身冷汗,連一張素白圓潤的小臉,此刻也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其實她的擔心是多餘的,蕭靖海這樣說是嫌她太吵,才把軟劍說成是玄天帶;可等她真的受到驚嚇,眸中漾出淚光時,他非但不覺高興,臉色反而更加難看。

  一直以來由於環境的緣故,他和女人接觸不多,也從未把心思放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嚇唬一個女孩子更是前所未有的事,可今天……他到底怎麼了?

  「走吧,前面還有三十里就到城鎮。」

  對自己超乎尋常的行為深感懊惱,他糾結著眉頭突兀的說,而後衣袖一甩轉身走人。

  「我……喂、喂!別走那麼快,等等我呀!」

  見蕭靖海獨自前行,並沒有回頭招呼她的跡象,桑晴趕緊抹了抹眼淚,手忙腳亂跟了上去。

  呼……還是早點去城裡求張平安符吧,她才不要一個人待在這種荒郊野外呢!

  因為心中害怕,她腳下走得飛快,天還沒完全黑的時候,桑晴就跟著蕭靖海趕到了前方小鎮上。

  進到小鎮後,看見眼前一片熙熙攘攘、熱鬧繁榮的景象,桑晴立刻又忘了求平安符的事,直嚷著肚子餓、人太累,要找一家像樣的客棧海吃一頓,然後美美睡上一覺再說。

  對這麼個說風就是風的小女孩,蕭靖海倒也沒有再為難她,領著她進了一家看來還算乾淨的客棧。可他怎麼也沒想到,當他向店小二點過菜。又洗了臉重新回到廂房時,見到的竟會是這樣一個景象。

  廂房門像張大的獅子口,向外敞開著,屋子裡空空的沒有人影,再仔細看,才會發現床沿上掛著一隻腳,床上隱約躺著個縮成一團的嬌小身影,呼嚕呼嚕正在會周公。

  「桑姑娘?」

  蕭靖海有些不敢置信,站在門口壓低嗓子叫了一聲,剛剛那個嚷著要吃下一頭牛的女孩哪裡去了?

  桑晴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睫毛都沒給他抬一下。

  第一次下山,又一路被人跟蹤,她的神經這些天一直處於高度緊張中,尤其經過昨晚的那場大逃亡,她簡直疲乏至極,看見香噴噴的床整個人就癱了上去,再也爬不起來。

  因為一個側身,桑晴半個身子幾乎懸在床邊,蕭靖海猶豫了一下,還是悄然跨進廂房。

  此時天色暗沈,月光並不明亮,但廂房裡點著蠟燭,足以讓人看清廂房內的角落,蕭靖海就這麼一步步走向熟睡中的桑晴,目光中帶著他自己也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她睡得很香,呼吸又深又勻,被褥全被她壓在身子底下當墊子,也許是漢人的緣故,她身材偏瘦,比一般契丹女子明顯小上一圈。她側臥著身子,散亂的髮絲落在臉上,卻掩不住秀氣的鼻子和小巧的唇瓣。

  怎麼說呢?以他的眼光看,她不算很漂亮,但渾身上下卻充滿一股甜甜的特殊氣息,給他的感覺就像個娃娃,十分可愛。

  情不自禁的,他替她將掛在床外的腳移了進去,又將她的身子往裡挪了挪,自己則緩緩坐上床沿。

  這時,桑晴翻了個身,小臉轉向外側,白嫩的臉頰上泛著一層醉人的嫣紅,嬌柔中帶著清純,天真中帶著明艷,令蕭靖海平靜的內心湧起陣陣波瀾。

  蕭靖海目光深沉地凝視著她,湛亮的黑眸比平時更加深邃。

  看似無害的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一個漢女,還是替東丹王辦事的,真會如此純潔無假嗎?或者……她只是一個粉墨登場的女戲子,這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場掩人耳目的把戲?

  到現在為止,他還不清楚她究竟知道這件事幾分,但有一點很明瞭,她的師父莫上陽不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既為保密,也沒那個必要。

  就算是莫上陽,也有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因為他想不出東丹王耶律凱會對一個異族風水師說明一切的理由。

  依照他的分析,最有可能的是,他們都被東丹王利用了。

  可想而知,東丹王耶律凱之所以要找一個異族風水師來運送天眼,是因為要找出天眼所能安裝的地方,喚醒在某塊地方沉睡著的地龍來刺激運勢,非要法術高強的風水師不可。

  而舉目大遼,根本沒有一個能與莫上陽並列,他本來就是最好的人選。

  還有一點,東丹王肯定考慮到了--如果天眼在沒運回東丹之前,事情就已敗露,他可以把一切責任都推到莫上陽身上,自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莫上陽是漢人,並不是東丹王的手下,就算抓到了也沒有用,真是個一舉多得的好主意。

  不過東丹王肯定沒有想到,莫上陽大概怕與遼人走得太近不好,自己不出面,竟派出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弟子來遼國辦事。

  如果真像他分析的那樣,桑晴只是被人利用的話,他恐怕現在就要考慮在事情結束後,怎麼為她開脫罪名了。因為按大遼的刑律,叛賊的幫兇,哪怕只是個小嘍囉,東窗事發被抓後也是要判腰斬的。

  腰斬,落在無辜的她身上未免太過殘忍。

  蕭靖海平靜的臉色驀地沈了下去,漆黑的眸子裡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興味與挑戰的光芒。

  不會出現那樣的情形,他會在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不可收拾的事情之前,盡力阻止她!

  「這位大爺,您要的飯菜來了,小的給您放在這兒?」門外突然傳來店小二慇勤的招呼聲。

  「不用,擱到對面的廂房去。」

  蕭靖海眉心一皺,用身體擋住床榻,見店小二轉身離開,這才輕輕帶上房門走了出去。

  同桑晴住的東廂房相比,蕭靖海住的西廂房就簡樸多了,除了一桌、一椅、一床,此外什麼也沒有。

  「這位大爺,這些都是本店的拿手菜,您慢用。」招呼他的小二熱情地擺上碗筷,臉笑得跟彌勒佛似的。

  用一塊碎銀打發走店小二,蕭靖海沉思片刻,拿起盤子裡的牛肉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廂房外突然響起三記極有韻律的擊掌聲。

  是泰非!

  「進來。」蕭海立刻放下筷子,將目光投向房門。」

  房門吱啊一聲被推開,從外面進來個身材高大的青衣男子,他一進屋,就謹慎地帶上門,對蕭靖海拱手行禮。

  「屬下參見王爺。」

  「免了。」蕭靖海一揮手,直接切入正題。「查出來了嗎?那些黑衣人是什麼來歷?誰派出去的?」

  昨天發現事情蹊蹺後,他就命令泰非去查探那些黑衣人的來歷,沒想到泰非的動作這麼快,才半天不到的工夫就有了結果,行動效率之高令他驚訝。

  「回王爺還沒有。」

  「沒有?」蕭海愣了愣。「那你怎麼會來找我?」為了避免他的身份暴露,他曾交代泰非,沒有要緊的事情不要找他。

  「王爺,咱們在大宋的密探又有飛鴿傳書。信上說,在這位桑姑娘下歧鳳山後的第八天,莫上陽帶著他的弟子呂尚春也下山了,方向也是大遼,屬下覺得奇怪,懷疑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所以來找王爺。」

  什麼?莫上陽帶著弟子也往大遼來了?

  難道……他先前的猜測都錯了?難道莫上陽和東丹王根本就是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王爺?」見蕭靖海一直沒有言語,泰非抬起頭,眼中閃過一道困惑的光芒。

  他在乙室王府待了二十多年,跟在王爺身邊也有十年了,可以說,他對王爺的一舉一動熟悉至極。

  可今天,依他的直覺看,王爺有些失常,似乎被什麼事困擾著,不像平時那般遇事從容,明快果決。意識到自己失神,蕭靖海輕咳一聲。「你讓人繼續監視莫上陽,別讓他發現,有什麼新情況再來向我稟報。」

  「是,屬下明白。」

  看出王子心緒不佳,泰非得到命令後小心翼翼退了出去,旋身躍上屋頂,才一眨眼功夫,高大的身影已經隱沒在一片黑暗中。

  坐在桌邊,蕭靖海再也無心吃飯。他走到窗前,推開窗戶,讓皎潔的月光灑滿他全身。

  莫上陽,這個大宋首屈一指的風水師,號稱天下第一實不為過……但是,他在派出桑晴後,為什麼還要親赴大遼呢?是不放心桑晴?還是有其他隱情?對他來說,不管出現什麼樣的變故,他都不在乎,他最關心的是,在整件事情裡,桑晴扮演的究竟是怎樣的角色呢?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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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4: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夜深了,月光由鏤空的窗欞射入,在屋子裡倒映出濃淡相間的朵朵窗花,像幾個時辰前一樣,桑晴側著身子躺在床上,眼睛閉得緊緊的,可不知為什麼,她的眉毛卻難受地皺起,想醒又醒不過來。

  素雅的廂房裡,空氣在緩緩流動,似乎還摻雜著一抹似有若無的花香。

  被這奇異的花香所迷惑,她彷彿回到了歧鳳山上的碧泉湖畔。在那裡,鮮花為她怒放,綠油油的草地在她腳下延伸,而她最喜歡的那池泉水,仍舊清澈見底,等著她下去嬉戲……

  不可能啊,她現在是在契丹辦事,怎麼可能回到歧鳳山?

  可是,這不是夢耶,她真的聞到花香了,那香味令她陶醉,令她沉迷,彷彿無數朵盛開的蘭花就在眼前……

  驀地,她睜開眼睛,香味不見了,蘭花也不見了,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穿著緊身黑衣的人,皎潔的月光散滿室內,在他身上卻只留下斑駁的影子。

  感覺到來人兇猛的體形和剽悍的氣息,桑晴愕然張大嘴,驚懼的叫聲還沒來得及衝出喉嚨,就覺鼻端香氣一濃,被一方較帕蒙住了口鼻。

  濃郁的香氣吸入胸腔,她頓覺渾身酸軟無力,整個人就像被無數條絲線包裹纏繞,再也無法動彈。

  她慌亂又心驚,腦袋瓜根本還沒轉過來,眼前驀地一黑,一隻黑色的布袋已經沒頭沒腦的從她頭頂罩下。

  她身體不能動,眼前除了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但令人驚奇的是,自己的意識仍被求生的欲望支撐著,她的腦子竟然在瞬間冷靜下來。

  如果不想辦法自救的話,明年的今天恐怕就是她的忌日!

  就在黑衣人扯她離開床榻的一剎那,她憋起胸中最後一口氣,憑著記憶將床頭的瓷枕拉下。

  因為眼睛被蒙住什麼也看不見,她的動作未免有些拖泥帶水,瓷枕順著被子一起掉下,跌落的聲音在黑暗中聽來有些悶,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盼望奇跡出現,希望住在對面廂房的蕭海能夠發現這邊的騷動。

  她聽到一串咕噥,聲音雖然極輕,說的話也聽不懂,卻明顯帶著一股怒氣。

  緊接著,她的身子被提起,感覺是那人擄著她飛出屋外,桑晴的一顆心也跟著提到了喉嚨。

  難道她真會這麼糊里糊塗。連什麼都不知道就客死異鄉了嗎。她還年輕,她不想死啊!蕭大哥,快來救救她啊!

  黑衣人挾持著她穿過庭院。飛上屋頂,那人輕功雖好,兩個人的身子卻重,在踩過一片碎瓦的時候,終於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

  黑衣人一驚,腳步驀地停下。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矯健的身影從廂房裡破窗而出。

  「什麼人,站住!」

  蕭靖海一聲大喝,身子已如獵豹般竄上屋頂,幾個起落擋住了黑衣人的去路。

  那黑衣人也不答話,右手一揚,數點寒星直奔蕭靖海而去,同時旋身一轉,欲往西邊遁逸。

  「想跑?!」蕭靖海閃身躲過暗器,跨步上前,雙掌如風,猛一下推出。

  他的動作實在太快,快得令人防不勝防,黑衣人什麼都還沒反應過來,左肩已經挨了一掌。他一個踉蹌直往屋下跌落,但他很快就明白自己處境不利,身形雖然狼狽,腦子卻極為清醒,挾著桑晴的手非但沒有放鬆,還在落地後機警地抓住她擋在身前。

  蕭靖海也跟著從房頂躍下。

  「你是什麼人?是誰派你來的?」他並末逼近,只是冷冷望著黑衣人,臉上殊無表情,身上發出的兇猛氣勢,卻讓人不寒而慄。

  因為從小培養出警覺的習慣,即使在睡夢中,他也極易驚醒,所以當桑晴將瓷枕扯落在地上的一剎那,他就知道出事了。在桑晴房中沒見到人,而屋頂上卻有響聲,他想也不想衝出廂房,及時攔下黑衣人。

  以目前的情形,於公於私,他都不能讓桑晴受到傷害。

  與一身威猛的蕭靖海對峙,黑衣人似乎有點忌憚,他拽緊桑晴的身子,盡量往後方退,眼中卻閃著不定的光芒,操著生硬的契丹語對蕭靖海說:

  「你別過來,否則我就要她的命!」他右手一轉,骨節粗大的手指猛地曲起扣上桑晴的咽喉。

  黑衣人粗魯的動作令桑晴不由自主悶哼一聲,即使聽不懂他嘰哩呱啦在說些什麼,但喉嚨被扣住已然說明一切。

  好端端睡在客棧裡都會遭人劫持,她忽然想起「人倒楣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縫」這句話,說的大概就是她吧!

  可是……在性命攸關的時候,她居然還有心情想這種無聊事?

  大概是因為聽見蕭大哥的聲音,她就覺得自己安全無憂,心中懸著的那塊大石頭跟著放下的緣故吧!

  此時此刻,蕭靖海的心情可沒桑晴那麼輕鬆,聽著黑衣人半生不熟的契丹話,想起他動手時的奇特身形,突然間他有種預感,這人來歷有蹊蹺,絕對不是一般的綁匪。

  聽見這邊的動靜,掌櫃的、跑堂的,還有不少客人都被驚醒,原本寂靜的客棧頓時熱鬧起來。

  「出了什麼事?」眾人叫嚷著,紛紛湧向出事的院落。

  感覺到眼前情勢緊迫,黑衣人的眸光益發閃爍不定,在薄霧朦朧的月色下,竟像鬼火一樣,發出奇異的暗紅色光芒。

  這人竟有一雙血色紅眸!

  蕭靖海微瞇起眼,頃刻間,一絲領悟掠過他的腦海。

  此時契丹地處北方,眼睛不是黑色的契丹人大有人在,尤其是契丹的貴族,許多人都擁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就連蕭靖海的眼眸,若仔細看也閃著深藍色的光芒。

  可長著一雙奇特紅眸的,契丹卻不可能會有。

  就他所知,這種人別說契丹沒有,就連別的地方也沒有,除了--渤海國的狄迦部落。

  因為狄迦部落的人都是紅眼睛的緣故,狄迦部落在渤海國一直很神秘,外界對他們的瞭解極少,只說他們是魔鬼的奴隸,凶蠻成性。

  但蕭靖海卻認為那不過是人們的偏見罷了,眼睛長成紅色,可能是因為氣候環境、或者是人本身的某種病變所致。

  因為他知道,狄迦人在兩百年前還威風過一陣,甚至還幫助渤海人統治過整個渤海灣,那時候並沒有關於狄迦人長著紅眼睛的任何記載。

  如果這個長著奇特紅眸的黑衣人不是一般綁匪的話,那他來這兒的原因就應該和他一樣--為了「天眼」。

  得到天眼,便能重振狄迦族雄風,讓狄迦人不再受世人的歧視,黑衣人千里迢迢跑到這兒來綁架桑晴。就在情理之中。

  但是……遠在天邊的狄迦人,怎麼會知道桑晴身上有「天眼」呢?真是個耐人尋味的問題。

  「只要你放開她,我就讓你走。」猜出黑衣人的來歷,蕭靖海挺身而立,低沈和緩的說。

  而那些看到這邊有人被劫持,跑進院子的人頓時亂成一團,堵門的、叫著要報官的、操傢伙想上的,什麼人都有。

  蕭靖海手臂一伸,攔住所有的人。

  「放開她,我就讓你走,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他凝眸望向黑衣人,重複著剛才的話。

  沒想到事情會這麼不順,再不走只怕今天會有危險。黑衣人心知情況不妙,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滲出,他不敢想像自己被人逮住的後果。

  有許多前車之鑒擺在眼前,因為長著紅眼睛的緣故,許多狄迦人被捉住後,不是被亂刀砍死,就是受盡凌辱,生不如死。

  「好!給你!」

  他牙一咬,大吼一聲,雙手用力,將擋在胸前的桑晴猛地推向蕭靖海,自己則騰空躍起竄上屋頂,幾下起落,眨眼間消失在夜幕中。

  蕭靖海說話算話,並沒有去追。

  雖然他很想知道那黑衣人是從何處得知了天眼的秘密,但他仍舊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因為他相信,他和那黑衣人還有碰面的機會,對他來說,只要知道他是狄迦族派出來的,便已足夠。

  將橫飛過來的桑晴穩穩托住,蕭靖海將袋子從她頭上拿掉,一張正在大口吸氣的酡紅小臉立刻呈現在他眼前。

  「他給你下藥了?」鼻端聞到那股若有似無的奇異花香,蕭靖海眉心一擰。

  由於被下藥,桑晴不能說話,可看見他關切的眼神,心裡還是止不住高興。她努力瞪大雙眼,送給他一記嫣笑。

  看來他的確是個稱職的嚮導兼保鏢,她對他的工作很滿意,到時候她定會記得給他加銀子!

  不過蕭靖海並沒有看見她的笑臉,而是忙著和掌櫃說話。「掌櫃的,用三錢金銀花配一兩黃苓,熬成湯藥送到我房裡來。」

  雖然對藥物談不上有研究,但渤海地區這種帶有奇異花香的軟骨散,對他這個見多識廣的乙室王爺來說,卻不是什麼秘密。

  他報出所需解藥,並謝絕了眾人要報官追查的好意,抱著桑晴穿過人群,回到自己的廂房。

  將桑晴擺到床上,蕭靖海盯著她的臉蛋突然蹙起了眉。

  「哪有女孩子髒成你這樣的。」他取過一塊汗巾,用手托住她的下顎,給她擦臉。

  因為解藥還沒來,桑晴說不出話,只能瞪大眼睛不滿地望著他。他救了她,她很感激是沒錯,可他也不能這麼誣衊她呀!

  「別瞪了,我知道你眼睛漂亮。」蕭靖海看她一眼,淡淡的說,眼眸深處卻閃過一抹柔情。

  說出這句話,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真是難以置信,向來視女人如無物的他,竟然關心起一個女孩子的眼睛長得漂亮不漂亮--

  尤其還是個身份立場不明的漢人女子!

  漆黑的眸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深奧,他放開手,轉過身不想再看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地不想再看那張臉--

  一張稱不上美如天仙,卻該死的讓他心動的臉!

  被人誇獎眼睛漂亮,桑晴覺得好開心。

  在歧鳳山的時候,大家都當她是小孩子,誰也不在意她長成什麼樣,而此刻,有一個成熟男人這麼誇她,桑晴頓時快樂得像一隻剛出籠的小鳥,展翅飛上天空,盡情飛翔著怎麼也不肯落地。

  可是……咦,怪了,她那個忠實的嚮導兼保鏢不是剛剛還在誇她漂亮嗎,怎麼走開不再看她了呢?

  瞪著一雙閃亮晶燦的眼睛望著蕭靖海,她突然發現,撤去他那身簡樸的粗布衣衫不說,他背部的線條乾淨俐落,配上高大俊挺的身形,看上去就像一座完美的雕像,氣度神韻和那個拜託師父牽墳的蕭先生有得比。

  看著看著,桑晴那顆帶著羞澀與憧憬的少女懷春之情又開始小鹿亂撞,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為了引起蕭靖海的注意,她故意扭了一下身子,弄起的聲響果真令蕭靖海回頭看。

  看見她晃著身子正要往床下掉,他連忙跨前幾步。

  「你在幹什麼?」他輕喝,一把扶住她。

  被蕭靖海側身抱在懷裡,桑晴不動了,眼睛卻更加水靈的望著他。

  她的本意是要他再誇獎她幾句,沒想到她甜美嬌柔的模樣卻刺激了蕭靖海的男性本能。

  想也不想,他一隻手定住她的下巴,另一隻手緊緊攬住她的腰,帶著濃烈氣息的臉快速擦過她柔嫩的肌膚,吻上了她的唇!

  桑晴霎時如被雷擊中般愣在那裡,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天啊!她是在做夢嗎?她竟被人偷吻了!

  唇齒間纏綿交融的感覺不斷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愉悅,桑晴感覺自己像掉進了沸水中,渾身的血液不斷蒸騰加溫,胸口更像要爆炸似的鼓成一團。

  意亂情迷的她不知道,她現在任人予取予求的柔弱模樣,看在蕭靖海眼中,無疑是最好的催情劑。

  緩緩的吻雨點般落下,他吻上她的唇,吻上她的頸,又解開她上身的衣扣,一路往下,吻上她白皙如玉脂般的香肩。

  看見蕭靖海眼中火樣燃燒的欲望.桑晴簡直驚得都快無法呼吸了,他堅實的臂膀和滾燙的唇瓣烙鐵般熨過她的肌膚,她覺得自己心跳如擂鼓,全身乏力,整個人像被漩渦吸住,刺激得都快暈倒了。

  天啊!誰來幫幫她啊!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店小二的敲門聲。

  「蕭大爺,您要的藥熬好了。」

  蕭靖海頓下手中動作,腦袋不由自主清醒過來,眸中的欲望也漸漸平息。

  因為第一次被人吻,而且被吻得暈頭轉向,桑晴表情愣愣的,眼睛裡則水光氤氳,襯著配紅的小臉和香肩畢露的白潤肌膚,看在蕭靖海眼中出奇的美。

  「蕭大爺,您的藥。」門外又響起店小二的催促聲。

  「就來了!」

  蕭靖海回答著,理了理衣服去開門,又順手拉起被子蓋在桑晴身上,他無法忍受讓別的男人看見她如此嬌弱無助的誘人模樣。

  房門吱啊一聲被打開,在幾句客套聲後,又吱啊一聲被合上了。

  蕭靖海捧著湯碗走回床前,在餵了桑晴幾口藥後,眼中的眸色再度變深。在他的記憶中,能這樣輕易挑起他欲望的,她還是第一個。

  見她嘴邊有些許殘汁,他不由自主用手指替她輕輕抹去,並發現自己很享受這種親暱的感覺。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她真是如此與眾\不同嗎?

  不、不會,她只是一個愛笑愛鬧、稚氣未脫的小女孩而已,他怎麼會對她有感覺?一定是這些日子忙公事忙昏頭了!

  蕭靖海一邊餵藥,一邊努力說服自己,而桑晴,她的心跳簡直要隨他的手指蹦出胸膛。

  直到喝完藥,發現自己能動後,她才驀地清醒過來,手忙腳亂裹著被子縮到床的內側,只露出一張小巧精緻的臉蛋。

  「你、你、你為什麼要親我?」桑暗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臉仍舊紅著,卻裝出一副凶悍的模樣。

  事實上,她並不討厭他的觸碰,甚至還有些喜歡,可從未被人親過的她難免有點羞赧,故意惡聲惡氣完全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

  「不為什麼。」靜默地看了片刻,他終於開口,平淡的語氣裡聽不出半點道歉的意思,反而有些霸道。

  耶?他居然敢敷衍她!

  桑晴不高興,噘起小嘴正想抗議,蕭靖海卻站直身子,把碗擺到一旁的桌上不再理她。

  這算什麼嘛!桑晴不禁哼了一聲,心中忿忿不平。

  被親的人是她耶,他不解釋也就算了,架子竟然比她還大!

  此後幾天,桑晴顯然對某人的架子大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蕭靖海又和從前一樣,對她愛理不理,好像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呃……桑晴不可思議地眨著眼睛,好幾次看著蕭靖海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她都不禁懷疑那是不是被驚嚇後產生的幻覺了。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蕭靖海嘴巴上雖然沒說,但行動上仍對她很照顧,特別是晚上,因為怕她再出什麼意外,他一直和衣守在她的床邊,令她不由自主有一種小時候被師父哄著睡覺的踏實感。

  
☆☆☆☆☆☆☆☆☆☆☆☆☆☆☆☆☆☆☆☆☆☆☆☆☆☆


  一連走了數天,蕭靖海終於帶著桑晴進入了浩瀚的格瀾大草原。

  九月的天氣,中原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而格瀾草原上則已是寒風四起、沙塵肆虐。

  越往東丹方向去,氣溫越低,行走在蒼茫的曠野上,淒厲的北風宛若嬰兒的啼哭在天地間盤旋,遠處天邊的雲朵也總是陰晴不定,讓人不由自主感到悲涼,彷彿冬天提早到來。

  「好冷,還要在這片鬼草地上走多久啊?」

  刺骨的寒風迎面襲來,桑晴連忙拉起衣領護住脖子,心中情不自禁想起「胡天八月即飛雪」的句子。

  雖然這句話有些文不對題,因為現在既不是八月,天上也沒有雪花,但陰冷的北風,刮得人心情低落,比在白雪茫茫的冬日還倍覺淒清。

  尤其進入草原後,一連好些日子,他們經過的都是杳無人跡的荒野。看著一天比一天枯黃的草木,踩著愈加高低不平的泥土路,即便生性冷然的蕭靖海都不免有了蕭瑟之意,更別說天生愛熱鬧的桑晴。

  「再忍忍,過了這片草原,到達東丹就好了。」看著被冷風吹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桑晴,蕭靖海難得出聲安慰。

  走了這麼些天,離東丹越近,他的心情也就越沉重。

  路上他和桑晴一直維持著剛見面時的情形,相處得不算很融洽,撇去那層說不清的身份不提,光兩人一個聒噪一個沉默的性子,本就很難協調。但相聚即有緣,無可否認的是,兩人之間的話即使不多,大部分時候也是桑晴一個人自彈自唱在演獨角戲,蕭靖海對她的感覺卻一天比一天好。

  經過這些天的觀察,他感覺到桑晴真是一個很單純的女孩子,就像鄰家小妹一樣,率直天真得讓人心疼。

  特別是她開心大笑的時候,是那麼的嬌俏可愛,簡直像天上的無憂仙子誤落凡間,連帶他都將塵世間的煩惱,暫時拋到九霄雲外。

  也真虧莫上陽放心,派出這樣一個女弟子單獨跑到大遼來,要是他,肯定把她藏在家裡,悉心呵護。

  「你說,東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啊?」望著眼前茫茫不著邊際的曠野,桑晴不禁有些洩氣地噘起小嘴問。

  蕭靖海知道,這無關她是否嬌生慣養而是她真的不適應草原上的生活。

  想想雖然她從小練武,骨架比一般的女孩子還結實且適應性強,但畢竟在師父的羽翼下從未吃過苦,一下子跑到漠北的寒冷之地怎麼受得了,尤其又是這種秋霜季節。

  「明天下午。如果快一點的話,我想明天下午就可以到了。」蕭靖海看了桑晴一眼,聲音雖然含著鼓勵,眼中卻有一抹難言的複雜情緒。

  明天,等明天真的到了東丹,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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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4: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傍晚,怒放的夕陽染紅了大半個天際,具有獨特極地風格的東丹草原終於展現在蕭靖海和桑晴眼前。

  狂野的風呼嘯著捲過大地,帶來陣陣草原蒼茫的氣息,大片青綠的草兒和枯黃的草兒在風中交替哀鳴,蔚為壯觀的一直連綿到天邊,讓人在感受到「一歲一枯榮」的同時地情不自禁感歎大自然的冷酷無情。

  在東丹,這極其平常的場面,卻讓初到此地的桑晴震撼至極。

  「好壯觀!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今天。」

  這些日子草原她見多了,但都是一片平坦與單調,不似東丹的草原,所有的一切皆赤裸著靈魂般,充滿了原始的生命力。

  「有人說東丹大地五百年前受到冤魂的詛咒,所以在此稱霸的帝王沒有一個善終,你相信嗎?」

  站在一處平坦的草地上,蕭靖海凝視著她,忽然開口,似乎有感而發。

  桑晴詫異回眸,望見蕭靖海那張認真的臉,情不自禁點了點頭。她知道他不是信口開河之人,不會講那些沒根沒據、道聽途說的話。

  不過,不管東丹大地是不是受到冤魂的詛咒,無庸置疑的是,眼前的這片草原是她迄今為止見過最令人傷感的地方。

  蒼天、浮雲、茫草、狂風,組合成一副詭異的畫面,如此壯觀、如此淒美,也如此不像人間景致。

  兩人正想接著趕路,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緊接著草浪翻滾,一支由二十多人組成的馬隊,眨眼間出現在他們面前。

  「是桑姑娘嗎?末將奉命在此等候多日了!」

  清亮的嗓音破空而來,桑晴嚇了一跳,就見隨行的青衣大漢立在道路兩側,中間停著輛寬大華麗的馬車,車身上印著威風凜凜的白虎,想必是哪個家族的傳統族徽。

  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魁梧男子翻身下馬,立在隊伍的最前方。

  「桑姑娘?」他跨前一步,又叫了一聲,剛才的問話顯然出自他之口。

  「你們是……蕭先生的族人?來接我的?」見此情形,桑晴及時收住震愕,恍然明白過來。

  原來那蕭先生說自己出生貴族還真不是胡吹亂認,光看看來接人的架勢,就知道蕭先生家裡有多富貴了。

  「蕭先生?族人?」那魁梧男子微微一怔,隨即含笑道:「是,我們是蕭先生派來的。」說著,他走到馬車前,一掀車簾。「桑姑娘請。」

  桑晴回頭看了看蕭靖海,有些猶豫。

  瞧那人的意思好像只想接她一個人走,想起馬上就要和蕭靖海分手,桑晴心裡忽然很捨不得。

  東丹已經到了,可不知為什麼,她卻不願讓他就此離去。

  她從前不是這樣的,也許是這段日子在大遼經歷了太多意外,使得原本自信滿滿的她,也變得依賴和不確定了。

  「他是我的隨從,要跟我一起去。」她指著蕭靖海。

  那男子有些意外,上上下下打量了蕭靖海幾眼,只覺他眸光沈斂,全身上下散發出淡漠疏離的氣息,令人難以捉摸,但想他一個人也構不成什麼威脅,便點頭答應了桑晴的要求。

  一行人重新上路,往西北而去。

  有漂亮的馬車坐,眾人前呼後擁,又有蕭大哥陪在身邊,桑晴對這樣的待遇很滿意,唯一有個疑問--

  為什麼說起蕭先生的時候,那個負責接她的人總是眼神閃爍,難道他們不是蕭先生的族人,不是蕭先生派來接她的?

  趁著那些人不在身邊,她偷偷問過蕭靖海,而蕭靖海眼中閃著深沉的光芒,默然不答。

  對此,桑晴十分不滿意,不時噘起小嘴給他看。

  蕭靖海當然知道桑晴在想什麼,可他很聰明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他和桑晴並排而坐,他的目光卻穿越她的身體,投向不知名的遠方。

  一路走來,他可以感覺到那些青衣大漢對他和桑晴表面上客氣,私底下卻相當忌憚,無時無刻不在監視他們。而經過這些天的觀察,他幾乎可以肯定桑晴是無辜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捲進了一場錯綜複雜的陰謀中。

  目前的處境固然令他處處小心謹慎,但最讓他擔心的則是東丹地區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臨出上京前,他一直以為東丹王只是企圖造反,並未付諸實際行動,但現在從沿途東丹士兵隨處可見的異常情況看來,顯然他判斷錯誤,東丹地區已經像火藥桶般,隨時隨地都會爆發動亂。

  這樣一來,他原先擬定的先拿到證據、再靠當地官府擒賊擒王的計策肯定行不通,而他也好一陣子沒有東丹首府忽汗城刺使費朗多的消息了。

  如此可以想像,聖上派駐忽汗城監視東丹王的費朗多,不是屈服在耶律凱的淫威之下,就是被耶律凱暗中殺害了。

  所以,按目前的情形來看,他只能靠自己見機行事。

  沒有估計錯誤的話,他想靠桑晴混進東丹王府的想法可能會落空,因為現在東丹王府一定戒備森嚴不會讓一個漢人風水師的隨從任意進入,再說……就算他僥倖混進了王府,憑他一己之力,也不可能將耶律凱繩之以法。

  那他該怎樣做,才能在衝突爆發前,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但讓叛賊伏法,還能保住桑晴的一條小命呢?

  就在蕭靖海為此冥思苦想的時候,馬車北上的行程卻極為順利,只用了五天時間就到達了東丹的首府忽汗城。

  會有這樣的結果,桑晴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因為他們一行人在路過每一個驛站和驛館時嘟會換上最好的馬,可見這些大漢的主人有多盼望她能夠早日到達。

  三百兩金子的買賣就是不一樣喔!

  望著窗外的景物有如畫般向後卷,桑晴雀躍的心也跟著高漲。

  看看,師兄師姐們出門看風水頂多有轎子坐,哪像她,威風八面的有二十幾個大漢一路相隨開道啊!

  師父說過,別人怎麼對待自己,就像一面鏡子,反射出自己的能力和品格。她現在受到如此隆重的對待,是不是證明她的風水術早已超越師兄與師姐,到達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了呢?

  看著桑晴臉上那做白日夢般的天真笑容,蕭靖海只能搖頭輕歎一聲。同行這麼多天,他早把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這小丫頭還有空在這裡沾沾自喜,別到時候哭爹喊娘就行。

  當然,他不會把話說破。

  暫且不說她毫無心機的單純個性,心裡想什麼全寫在臉上,要讓她知道了這件事其中的是非曲折,難保不會在人前露出馬腳。而且,單就他的身份和這次關係到整個契丹安定的任務,要解釋一大堆囉哩囉嗦的話,也不是小丫頭可以理解的。更何況,眼前情勢嚴峻,他也不想讓她擔心。

  一路跟著隊伍前行,直到進了忽汗城的內城,桑晴才知道,派出這些青衣大漢接她的人,居然是東丹王耶律凱,當今大遼天子的二皇叔!

  而那個魁梧的小頭目,則是他的貼身侍衛長坤羅。

  這一切完全出乎桑晴的意料,她當然大吃一驚,而讓她更為吃驚的是,那個前額寬闊、面色赤紅的東丹王看見她後,非但沒有擺出半點王爺的架子,反而笑瞇瞇的拉住她的手往府內走。

  「蕭老弟早就告訴我會派個漂亮小姑娘來幫我,接到他飛鴿傳書時,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你比他信裡寫的漂亮多了。」耶律凱邊走邊說。

  「蕭老弟?」桑晴一愣。

  「就是上山請你的蕭先生啊!」耶律凱笑呵呵的。

  哦,看來那個拜託她牽墳的蕭先生滿有眼光的嘛,知道她長得漂亮,當然,這個東丹王眼光也不錯。

  被一個和藹又有身份的長者誇獎,桑晴心花怒放,連忙回頭想找蕭靖海,想讓他也聽聽別人對她的評價,可左看右看,竟沒找到人。

  「桑姑娘,您的隨從我們已經安排好住處了。」一路陪在身後的侍衛長坤羅走上幾步說道。

  耶?他們動作真快,蕭大哥什麼時候走的,她都沒發現?!大概是剛下馬車,亂哄哄那陣子吧……

  桑晴愣了愣,想想客隨主便也沒在意,只覺得蕭大哥沒聽見東丹王對她的評價,真是可惜。

  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奇怪的念頭,但有一點她很清楚,自從上次和蕭大哥在客棧裡有了親密接觸後,在她心底,蕭大哥的地位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就算蕭大哥對她再冷淡,她也希望自己能夠引起他的注意。

  雖然以前為了引起師父和師兄們的注意,她在歧鳳山上不斷惹是生非,但對蕭大哥,她完全是另外一種感覺。

  只可惜蕭大哥是契丹人,要不然就拐了他回去給師父當關門弟子,讓她也好多個師弟……反正,她就是喜歡和蕭大哥在一起,哪怕兩個人不說話,只這麼坐著也行。

  因為一直沉醉在自己的思緒中,桑晴臉上的表情愣愣的,而陪在一旁的東丹王耶律凱則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還以為她被王府的恢弘氣勢給震懾,對她的態度不禁又親切了幾分。

  「桑姑娘,本王今晚在府中設宴為你接風洗塵,你先在房裡休息一下,自然有人伺候你沐浴更衣。」

  將她帶進一座精美雅致的院子,耶律凱便笑呵呵轉身走了出去,只留下幾名侍衛守著院門,還有五、六個青衣的丫鬟陪她沐浴。

  竟然還有人伺候她洗澡!

  桑晴驚訝極了,眼睛瞪得老大,身不由己被那幾個丫鬟擁著走向室內早已準備好的浴桶。

  那是一隻又大又深的紅漆木桶,裡面盛滿熱氣騰騰的熱水,水面上還飄著美麗的花瓣。

  由於語言不通,她不知道那幾個使女嘰嘰咕咕在說些什麼,但接下來的一切是那麼美好,有人為她淨身,有人為她梳頭,有人為她打理換下的衣著……

  桑晴整個人不禁飄飄然,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這些還不算什麼,更讓她如癡如醉的,則是當晚的盛宴。

  晚宴設置在香煙繚繞、燭光輝映的王府大廳裡,桑晴剛進廳門,左眼看出去是雞鴨魚肉、山珍海味;右眼看過來是琴瑟管弦、樂女翩然;正中央是笑容可掬的東丹王耶律凱,兩旁是他的妻妾手下;還有衣著講究的丫鬟,花蝴蝶似的來回穿梭在賓客間。

  這哪裡是人間,簡直就是西方極樂世界嘛!

  此時此刻,她仍不忘環視四周,卻沒有發現蕭靖海的身影。

  要是蕭大哥在,那該有多好!

  她喜歡和蕭大哥在一起,尤其是她快樂的時候,她恨不得能與他分享。

  「桑姑娘來了,快請坐。」

  見她進來,耶律凱站起身,慇勤地朝她打招呼。

  但桑晴看不見那隱藏在親切外表下的算計,她的眼中只有受寵若驚--

  她,桑晴,一個小小的、初出茅廬的漢人風水師,竟能在契丹受到東丹王如此隆重的禮遇!

  「多謝王爺!」桑晴上前行禮,情緒激動得無以復加。

  「桑姑娘客氣了,快坐啊!來人,上酒!」

  似乎被他好客的熱情所感染,在場所有人,包括那些丫鬟僕人,臉上都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看著她落坐後,耶律凱又開始勸酒。「桑姑娘,東丹沒什麼好東西,就只有這點奶酒還拿得出來,你多喝點!」

  左一杯、右一杯奶酒灌下肚,桑晴腦子裡暈眩不已,連說話都含糊不清,但為了顯示自己酒量好,她還是硬撐著。

  見此情形,耶律凱哈哈一笑,起身走了過來。

  「桑姑娘好酒量!來,本王敬你一杯。」說著,他為她親自倒上酒。

  「多謝王爺厚愛。」桑晴受寵若驚,本能地想起身接酒,兩條腿卻軟得幾乎站不住。

  耶律凱也不在意,笑嘻嘻扶住她。「桑姑娘,喝完這杯酒,你去好好睡一覺,等明天休息夠了,就替本王去昭慶寺安放天眼。」

  安放天眼?

  天眼她知道,聽師父說過,那是契丹的鎮國之寶,讓地龍開眼用的。

  想當初,契丹滅渤海國得到此寶後,請去的就是師父的師父,也就是她的祖師爺無攸子為契丹的地龍開眼,但是……她到契丹不是來牽墳的嗎?怎麼跟天眼扯上關係了?

  「王爺,那我……墳不牽了?」她眨巴著眼睛不明就裡地問。

  「牽墳?」耶律凱哈哈一笑。「那是蕭先生為了掩人耳目的說辭罷了,天眼他不是讓你帶來了嗎?只要安上天眼就能讓地龍開眼,刺激東丹運勢,桑姑娘,你是莫上陽的關門弟子不會不懂吧?」

  那個蕭先生有讓她帶什麼東西來嗎?

  桑晴糊塗了,但喝下的酒氣直往上衝,她頭一暈,豪氣萬丈地說:「懂!我當然知道如何刺激地龍,我師父教過我好……好幾年了!」話未說完,她手一軟,杯子跌落,差點砸到耶律凱的腳。

  耶律凱眸光一閃,但隨即恢復了笑臉。「來人,把桑姑娘扶回廂房休息,好好伺候著,別讓桑姑娘有半點不適!」

  「是!」幾個丫鬟應聲而上,七手八腳扶住桑晴就往回走。

  出了正廳,又穿過幾道長廊,在路經一處拐彎的時候,陰風吹來,前面點著的燈籠突然滅了。

  「啊?怎麼回事?」

  丫鬟們害怕起來,紛紛叫嚷著,但因為桑晴住的地方就快到了,而此時天氣頗冷,入夜後霜寒又重,沒人願意回去拿燈籠,於是藉著月光,一步一步將桑晴扶回了住處。

  想早點回去覆命的她們絲毫沒有注意,就在燈籠熄滅的一剎那,她們身後多出了一道黑影,那便是蕭靖海。

  蕭靖海進入忽汗城後,就被耶律凱的侍衛長安排住到外城的一間小屋。

  那兒是普通人住的地方,卻有一個好處一再也沒人盯著他。

  乘著下午有空,他在城裡轉了一圈,發現情勢真的很緊迫。

  忽汗城裡不但官府衙門已經停止運作,刺使費朗多也下落不明,王府門前戒備森嚴,站崗的東丹士兵十幾步就有一個,還有專門巡邏的人,見到可疑的就上前盤查。

  目睹了忽汗城的實際情況後,他經過一番思索,終於找到一個解決問題的可行辦法,而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住在東丹王府裡的桑晴了。

  他有事要辦,不可能帶著桑晴在身邊,但有些話他必須親自叮囑她,否則他放不下心。

  不管他是否承認,經過這些天的接觸,尤其是那天的親熱後,桑晴在他的心目中,已經有了非比尋常的地位,他根本承受不起她出什麼意外。

  耐著性子等到天黑,蕭靖海借晚宴混亂偷偷摸進了東丹王府。

  東丹王府在忽汗城內城東側,足足佔了半個內城,這麼大一座府宅,如果不是今晚耶律凱在正廳為桑晴接風,叮叮咯咚、咿咿啊啊的樂聲在夜晚傳出好遠,他也很難找到方向。

  順著聲音來到王府外廳的一處樓上,他這個飛簷走壁的高手很快發現不能再往前進了。

  這個庭院縱深的東丹王府看似祥和,暗中卻殺機四伏,到處潛藏著陷阱。

  而他,還有要緊事要辦,並不打算把自己陷在這裡。

  所以,他選擇了等待,等著桑晴從大廳裡出來。

  事實上,他還很想等耶律凱出來,一舉擒住他。但看看大廳四周遍佈的埋伏,他只能歎口氣。他到現在一直沒被發現就已經不容易了,何況抓人?

  還有就算他能抓住耶律凱後又該怎麼辦,他如何脫身?謀反的證據呢?這些都是頭疼的問題。

  蕭靖海一邊隱在黑暗中觀察周圍,一邊分析問題,正在這時,幾個丫鬟扶著一個女孩走了出來。

  是桑晴!

  不管有多遠,蕭靖海一眼就能認出她來。小巧纖細的身材站在北方人之中,簡直就像尚未發育完全的小孩。

  他整個人如豹輕移,跟著丫鬟們穿過幾個院落,繞過幾道迴廊,終於在一棵高大的槐樹下,趁著風兒吹熄了燈籠,悄悄隱身在不遠處。

  看著丫鬟們將桑晴扶進屋子,替她梳洗一番後又輕輕退出廂房,蕭靖海躲在暗處站了好一陣子,直到確定左右不再有人,這才通過半開的窗子,疾速躍入房中。

  屋裡沒有點燈,很黑,但蕭靖海視力極佳,能在黑暗中視物。

  走到屋子東側的大床前,他掀開帳子,用力搖了搖桑晴的身子。「小晴醒醒!        是我!」

  雖然屋子裡的酒氣讓他很懷疑桑晴是否醒得過來,但他要交代她的話很重要,他必須弄醒她。

  哦,她是在做夢嗎?

  桑晴感覺自己騎在馬上,蕭大哥在身後緊緊摟著她。

  「小晴,你醒醒!」蕭靖海俯下半個身子,再度在她耳邊輕喚。

  蕭大哥在叫她呢!

  聞到蕭靖海身上熟悉的男子氣息,桑晴咯咯笑了起來,眼睛半夢半醒的睜開。

  哦,看見了,她看見蕭大哥了!

  聽見她的笑聲,門外忽然有個路過的丫鬟用漢話敲門詢問。

  「桑姑娘,有事嗎?」

  意識到自己有被發現的危險,蕭靖海臉色一沈,正想摀住桑晴的嘴巴,桑晴已經大聲回話了。

  「沒事,我要睡覺。」

  她一點也不喜歡自己和蕭大哥之間多出個人來,哪怕是在睡夢中!

  外面的丫鬟應了一聲,就走開了。

  蕭靖海側耳細聽,感覺外面沒人,這才湊到桑晴耳邊,壓低噪音小聲道:「小晴,你聽好了,我有急事馬上要離開,預計明天晚上才能回來,在我回來前,無論耶律凱要你幹什麼,你都想法子拖著,千萬別答應。」

  彷彿沒聽見,桑晴只是瞪大了眼睛瞅著蕭靖海。

  「聽見我的話了嗎?」蕭靖海握住她的肩頭又問,聲音有點急。

  「聽見了。」桑晴嘻嘻一笑,夢幻般眨了眨眼睛。「你要我在你回來前,什麼也別幹。」

  聽見桑晴的回答,蕭靖海這才放下心。「對,就是這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點。」

  見他要走,桑晴不高興了,用手摟住蕭靖海的脖子撒嬌。「你別走嘛,你是我僱用的保鏢,你走了我怎麼辦……」

  溫香軟玉在懷,蕭靖海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神,唇在桑晴額上輕輕一吻,隨即撥開她的手,轉身消失在屋外黑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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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5: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秋日的清晨,天色尚早,大地還在沉睡,東丹王府內一片不尋常的喧鬧,彷彿遠方響過的陣陣滾雷,為清冷的大地注入了些許生氣。

  由於昨晚喝了不少酒,桑晴有些頭疼地睜開眼睛,看見一絲幽暗的光亮透過窗縫滲入,襯得整個廂房恍若飄浮在空中。

  驀地,她想起昨晚的美夢,抿唇笑了起來。

  都是蕭大哥惹的禍,最近她老做些讓人面紅耳赤的綺夢,這其中,又以昨晚為最。

  昨天晚上,她不但夢見蕭大哥來到她身邊,還夢見蕭大哥緊緊抱著她,熱情地親吻她,望向她的眼眸充滿似水柔情,一點也不似平日般內斂,幾乎將她的心都融化了……

  從她懂事以來,她就一直住在歧鳳山上,除了幾個師兄外,她接觸過的青年男子不多,這種甜甜澀澀的感覺,像夏日的冰鎮酸梅湯一樣,讓人情不自禁的留戀沉迷,只有在蕭大哥身上找得到。

  只可惜,那是一場春夢,要不然……桑晴輕歎一聲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垂在胸前。

  「觀音大士、如來佛祖、玉皇大帝太上老君……」

  作夢般閉起眼睛,她口中唸唸有辭,把能夠想到的神仙逐一數過,甚至連面目猙獰的閻羅王都沒放過。

  「弟子桑晴,今年十六,大宋人氏,喜歡上了契丹人蕭海,你們可要保佑他也同樣喜歡弟子喔,要比弟子喜歡他還要多上十倍,弟子要是心願得償,一定想法子為各位重塑金身……當然,是在弟子發了大財以後……」    她是很想馬上給那些神佛塑金身啦,可師父說過,做人要量力而為,所以她先許個願,至於有多少銀子才算發大財,誰也沒個准,只能以後再說……想必那些掌握無上通靈的神佛們才沒這麼小氣,跟她一個小女子斤斤計較。重要的是,在神佛保佑下,木頭一樣的蕭大哥也能喜歡她!喔,對了,不僅僅是心裡喜歡,還要有實際行動,最好像那天在客棧一樣狠狠地吻她,或者像夢裡一樣溫柔地寵她。總之,一定要讓他意亂情迷才行!至於意亂情迷後接下去是什麼,桑晴就不管了,因為她小小的腦袋瓜想不了那麼遠,做人嘛,快樂就好!彷彿聽到她的禱告般,門外響起突兀的敲門聲把她嚇了一跳。

  「桑姑娘,王爺準備了豐盛的早膳,等著姑娘去品嚐呢。」清脆的女聲從門外傳來。

  「呃……我馬上就來!」桑晴睜開眼睛,吐了吐舌頭,一骨碌從床上坐起。    她話音才落,一位衣著華麗的中年婦人帶著幾名丫鬟推開房門,魚貫而入。

  這婦人她見過,在昨日的晚宴上她就坐在東丹王左邊,好像是他的側王妃,叫什麼韻王妃的。桑晴正要行禮,卻被韻王妃笑嘻嘻拉住。

  「桑姑娘不是外人,何必客氣。」說著,她回頭吩咐那些丫鬟。「快替桑姑娘梳洗打扮。」

  旁邊走上幾名丫鬟,手腳俐落地伺候桑晴洗臉、打點衣裙……

  就在這時,韻王妃上前幾步,從衣袖裡拿出一隻古舊的黑木盒子,放到她面前。

  「桑姑娘,這個送你。」

  桑晴一愣,「這是什麼?」她好奇地問。

  韻王妃神秘一笑,打開盒子。一對晶瑩的紅寶石耳環頓時呈現在桑晴眼前,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仍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一看就知道價值連城。

  「桑姑娘,這副耳環王爺特意吩咐我為你親自帶上。」韻王妃一邊說,一邊從盒子裡取出耳環。

  就在耳環掛上耳朵的同時,一陣眩暈襲來,桑晴覺得眼前的事物突然間變得模糊不清,腦子裡甚至有片刻的空白。

  她趕緊閉上眼睛,用手扶住額頭。

  「好漂亮!」

  甜美的讚揚聲響起,彷彿來自天外,桑晴揉了揉眼睛,再睜開,周圍的一切又回復清晰。

  可能是昨晚酒喝多了,有點後遺症。她思忖著,正想向韻王妃道謝,門外忽然響起催促聲。

  「王妃,早膳已備好,客人也都到齊了,就等您和桑姑娘了。」

  「我知道了,馬上就來。」韻王妃輕聲回應,拉起桑晴的手,「桑姑娘,我們快去吧,讓客人等久了可不好喔!」

  桑晴跟著韻王妃一路前行,出了門才發現,王府內人來人往,熱鬧非常,晨風的寒冷並沒有阻止人們早起,相較之下她好像太懶了。

  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兩人來到王府南邊的側廳,早膳就備在那裡。

  在桑晴的印象中,東丹王府富麗堂皇,是個極盡奢華的地方,這兒顯然也不例外。偌大的側廳裡,東丹王耶律凱坐在主位上,和藹中帶著威嚴。桑晴在參見他的同時,眼睛好奇地轉向四周,看見滿屋子的大小官員都排排坐著等吃早餐,而且都正經八百的穿著官服,心中納悶不已,難道提供早飯,也是契丹官員的福利之一?「桑姑娘,你來了!快來這邊坐。」東丹王耶律凱親切地招呼她,並笑瞇瞇地站起身。

  一見耶律凱站起來,底下的大小官員也紛紛起立,微笑著向桑晴點頭致意。    受到如此隆重的歡迎,讓桑晴很不好意思,臉蛋也不自然地發熱。

  此時此刻,她忽然想起「禮賢下士」四個字,東丹王耶律凱對她一個小小的漢人風水師這麼看重,可見他平時有多麼謙遜賢明。

  契丹國連一個鎮守邊關的王爺都如此,怪不得能與大宋一較長短。

  「桑姑娘,本王一見你就喜歡,像看見親生的女兒一樣,真是難得。」

  席間,耶律凱興致盎然不但把身上一隻價值不菲的玉珮賜給她,還賞了她不少金銀珠寶。

  「多謝王爺恩典,桑晴感激不盡。」

  桑晴忙不疊謝恩,想到自己回歧鳳山後,能在師兄師姐前揚眉吐氣,激動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當然,在這之前,她會拿出所有的寶貝讓蕭大哥先挑,只是……蕭大哥現在在幹什麼呢?是在睡覺,還是已經用完膳,在大街上溜躂了?「桑姑娘,安天眼讓地龍開眼的事今天就拜託你了,你看怎麼樣?」恍惚中,耶律凱低沈的嗓音傳來。

  嘎?怎麼又是天眼?那麼說昨天聽到這話的時候不是在做夢?她記起來了,耶律王爺好像還說過,天眼在她身上。

  「耶律王爺……」桑晴茫然抬起眼睛。「刺激地龍的方法師父教過我,我當然會啦,只是……天眼……我知道那是契丹的傳國之寶,刺激地龍的寶物,但……它在哪裡,我真的不知道!」

  事實上,因為派不上用場,刺激地龍的方法在普通的風水術裡早己失傳,天底下大概除了上陽派的風水師外,就沒別人會了。

  師父說過,每條地龍都像瞎子一樣睡在地底下,需要有特殊的寶物輔助,比如說天眼才能刺激成功。但做法容易,得到天眼就困難了,更難的則是找出地龍潛伏的地點。

  所以上陽派的弟子雖然學了此術,卻根本沒用過。也不想想,誰會沒事幹去刺激地龍?誰又會不辭辛苦跋山涉水、到處去找地龍呢?

  而且據她估計,大概連師父都沒真正幫人開過地龍眼;可今天……這樣的重責大任要落到她頭上了?

  「天眼的確是讓地龍開眼的寶物,怎麼……桑姑娘身上沒有?」耶律凱的聲音再度傳來,帶著幾分狐疑。「不會吧,蕭老弟明明白白告訴我,天眼已經交給你了啊?」

  已經交給她了?她有收過蕭先生什麼東西嗎?

  呃……等等!她想起來了,好像是有一個石頭做的羅盤,師父還千交代萬交代交代她要收好,別搞丟了,難道……

  她急忙從腰間取出那只風水羅盤,放在眼前翻來覆去的看。結果還真讓她看出點名堂--

  和普通的風水羅盤一樣,這只羅盤上標的也是八卦圖案。不一樣的是,這副八卦圖上的陰陽兩極並不是畫上去的,而是兩顆石球,石球中間各有一條細縫,因為被指標擋著,上面又刻著不少精緻花紋不仔細看,還真難以發現。

  桑晴咬著唇琢磨起來,又想起師父曾經交代,這只羅盤是蕭先生的傳家之寶,要她牽墳時一定要用上,圖個吉利……

  這麼說,這兩顆石球就是讓地龍開眼的寶物--天眼?!

  發現了其中的奧妙,桑晴拿著這個絕世珍寶,忍不住咯咯傻笑起來。

  「就是這個東西?」發現她臉上表情有異,耶律凱湊上腦袋,目光掃過羅盤,而他的愛妃韻王妃,也忍不住轉過身子,將好奇的目光投了過來。

  「是,沒錯,肯定就是它!」桑晴點著小腦袋斬釘截鐵地說,頓了頓,又忽然愁得天要塌下來似的。「可是,我不知道東丹的地龍在哪裡……」

  「桑姑娘,這個你就不用擔心,東丹的地龍供奉在昭慶寺,五百年前就被人找到了。」

  啊?!真是吉人天相,想不到讓地龍開眼這樣重要的事情,真要落在她身上!桑晴頓時熱血沸騰,雙頰如醉酒般配紅。

  「那,桑姑娘,早膳用得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去昭慶寺,為地龍開眼呢?」耶律凱在一旁察言觀色,打鐵趁熱說。

  「好,我們這就去!」桑晴激情滿腔地說。

  此時的她,早就忘了蕭靖海要她別答應為耶律凱做任何事的話,姑且不說她一直以為自己昨晚和蕭靖海相會是在做夢,就算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她也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有這麼重要的事情等著她去完成,以她的個性,又怎麼忍得住呢?

  昭慶寺建於南北朝時期,距今已有五百年的歷史,如今廟裡供奉的是條神龍,也就是東丹地區的地龍,但當初,據說昭慶寺是為了紀念那位找出地龍的傑出風水師所建。

  由於年代久遠,缺乏考證,這個傳說到底有幾分可信人們不得而知,不過昭慶寺位於忽汗城東北一百五十里處的滄稽山上,那兒山水環繞,景色宜人,卻是不爭的事實。

  耶律凱帶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到達寺廟,寂靜的山野馬上熱鬧起來。自寺廟門口,長蛇般的隊伍順著山道一直排到山腳,再配上五顏六色的族旗在風中瓢搖,令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

  接待他們的,是昭慶寺的主持方丈懸彌。

  「懸彌大師,一切都安排好了嗎?」耶律凱見到懸彌,開口就問。

  「回王爺的話,一切都安排妥當,只等王爺令下,法事就可以開始。」懸彌回話的時候服睛一直盯在桑晴身上,顯然對這個跟在耶律凱身邊。一臉好奇東張西望的小姑娘頗有幾分興趣。

  然而,當他看見桑晴掛在耳垂上的那串紅寶石耳環後,眼角的肌肉禁不住抖動幾下,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惋惜還是無奈。

  「明白了,你先下去吧。待本王換好衣服,法事就正式開始。」耶律凱吩咐,在幾名親隨的簇擁下進了昭慶寺的側院,而韻王妃則和五、六個詩女陪著桑晴一邊看山景,一邊說話。

  「桑姑娘,待會兒就全靠你了。」將一隻玉手搭在桑晴肩上,韻王妃柔聲細語地說。

  「韻王妃,你放心好了,一切包在我身上!」桑晴忍不住發出豪語,此時的她眼中一片明燦。

  將近一柱香的工夫過去,寺廟大殿那邊忽然傳來腳步聲及人聲。

  「法事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快去!」韻王妃的神情驀地興奮起來,她拉著桑晴的手就往前殿跑。

  桑晴因為心情大好,一直在貪看山水,沒留神韻王妃會突然拉她,腳下一個踉蹌,險險跌了一跤。

  當她來到大殿時,現場一片凝重,各級官員均正襟危坐,讓她意外的是,耶律凱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威風凜凜的坐在正中主位上。

  龍袍?那不是皇帝專用的嗎?

  桑晴趕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猛然張開,她沒眼花,真是龍袍!

  據她所知,擅穿龍袍,可是要殺頭的罪啊,或者……契丹和大宋的律法不同,只要是皇族的人都可以穿龍袍?

  「臣妾參見王爺。」身邊的韻王妃嬌滴滴出聲,桑晴倏地回神,也趕緊跟著行禮。

  「免了。」耶律凱笑了笑。「桑姑娘這邊請。」

  說著,他手一揚,桑晴這才發現,大殿正中有個一丈見方的高台,上面擺著風水用具,顯然是讓她作法用的法壇。

  被幾名丫鬟引著,桑晴登上高台。

  耶律凱對此顯然很滿意,環顧一周後忽然站起身子將手一抬。

  「諸位……」他用契丹語大聲說著,聲調鏗鏘有力。

  「先帝蹇運,年紀輕輕就遭奸人陷害,其時天下大亂,乳臭小兒耶律賢乘亂竊得皇位而我們這些身經百戰的先朝功臣,卻落得苦守邊疆的下場,想想真是令人心寒!」

  他很有技巧的一頓,接著又遭:「如今耶律賢竊位已整整一年,殺害先帝的主謀仍逍遙法外,黎民百姓仍在水深火熱之中,大家說,可不可恨?」

  「可恨!」

  如雷的回答聲驟然響起,站在法壇上的桑晴嚇了一跳,茫然睜著雙眼。雖然聽不懂耶律凱滿口遼語在講些什麼,可不知為什麼,她心中突然有一種忐忑不安的感覺。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耶律凱一挺胸膛,慷慨激昂道:「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大遼百姓,我耶律凱不才,願意挺身而出,誓死推翻耶律賢的殘忍暴政,還先帝一個公道,還天下人一個大同世界

  「我等誓死追隨王爺!」駭人的呼喊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耶律凱突然頭一扭,用手指向桑晴。

  「有道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要打垮耶律小兒,我們除了要有實力,還要有運氣,所以……我特地從大宋請了桑姑娘帶回我契丹國寶『天眼』,助我們成就大業。桑姑娘是天下著名風水大師莫上陽的親傳弟子,盡得莫真人真傳,有她幫我們開運,諸位,我們定能心想事成!」

  「是!王爺說得對!」如雷般的呼喊聲再度響起。

  桑晴卻被這恐怖的呼喊嚇得心驚膽顫,臉上肌肉發僵,笑都笑不出來。她忽然有種非常不祥的預感一今天她冒冒失失來開地龍天眼,該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但形勢逼人,耶律凱容不得她多想,已然開口。「桑姑娘,現在時辰正好,就請姑娘作法。」

  望著滿大殿盯住自己的殷切眼神,桑晴想拒絕已經不可能了。

  於是,她先將那只石羅盤從懷裡取出,供在法壇正中的神位上而後盤起雙腿坐下,又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感覺一股清澄熱力自丹田湧起,滲向四肢,心慢慢靜了下去,這才按照師父教她的方式開始念起咒語--這是開天眼的第一步,喚醒沉睡中的地龍。

  眾人一動也不動,所有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大殿裡靜悄悄的只聽得見桑晴細碎如小溪流過的咒語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熱氣自桑晴頭上升起,法壇上的她尚未感覺到什麼,坐在主位外側的昭慶寺方丈懸彌卻突然眼角一跳。

  「大師,地龍被喚醒了?」耶律凱率先發現他的異常,詢問的聲音雖然輕緩溫和,目光卻銳利至極。

  懸彌身子一抖。「可能是吧……」他眼簾下垂,不敢直視耶律凱。

  「那還不快按計劃行事?」耶律凱雙眉一揚。

  「可是……」懸彌於心不忍,一抬眸對上耶律凱森冷的目光,終究雙掌合十,歎了口氣。

  坐在台上專心施法的桑晴,恍惚中似乎聽見有人在後面輕輕喚她。

  「小姑娘,小姑娘……」

  桑晴聞聲回眸,看見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哦,她認識,是昭慶寺的方丈大師。

  「大師找我有事嗎?」她穩住氣息,客氣地問。

  懸彌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眼中閃著迷離的流光。「我只是想告訴你,光這樣唸咒,是不能替地龍開眼的。」

  「咦?不能嗎?為什麼?」桑晴驚訝極了。「師父就是這麼教我的啊,他說只要念了這個咒語,應該就可以喚醒地龍,師父還說,當年我的祖師爺就是這樣喚醒地龍,替它開眼的。」

  「是,你祖師爺無攸子法術高強,但他只是暫時喚醒了地龍,並沒有真正讓它醒來,也就沒有讓它真正開眼。要不然,為什麼契丹繁榮沒幾年就四分五裂,烽煙四起,一直到現在還不得安寧呢?」

  桑晴倒抽一口氣,頓時說不出話。

  良久,她才低語喃喃,聲音中帶著說不出的沮喪。「連祖師爺都不行,那我就更不行了……」

  「不!只要你願意,你祖師爺辦不成的事,你肯定能辦成。」懸彌方丈口氣篤定地說。

  「怎麼可能?」桑晴忍不住驚叫,晶亮的眼眸中充滿不信。雖然她一向認為自己是個頂尖的風水高手,但超過祖師爺這種事,她想都不敢想。

  「當然是真的,出家人不打誑語,老納怎會騙你。」懸彌方丈開口笑了。「你祖師爺喚醒地龍的方法的確是天下第一,但他卻少了一道要緊的步驟,所以……只能暫時喚醒地龍。」

  「哦?」桑晴狐疑地撤過眼。「聽起來,你好像知道那個步驟?」

  「說來慚愧,老納在寺中整理藏經數十年,這才發現其中關鍵。」

  「真的?」桑晴眼睛一亮,旋即又噘起了小嘴。「大師肯定在逗我開心,大師如果真知道地龍開眼的關鍵所在,耶律王爺千里迢迢從大宋找我來做什麼,直接讓大師您施法不就行了?」

  「小姑娘你有所不知,那關鍵所在老納雖然知道,但喚醒地龍的方法,天下除了你們上陽派之外都沒人會,所以老納不行啊,要說開天眼,還非得仰仗姑娘不可。」

  桑晴最愛聽好話了,被人一讚,身子不由得輕飄飄浮了起來。她挺起胸脯,大聲嚷道:「大師你說吧,要怎樣才能讓地龍真正開眼,我來做!」

  懸彌最後望她一眼,緩緩道:「這事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挺難的,地龍之所以沒有真正醒來,是因為它在地底下沉睡太久,沒有新鮮血液刺激它是不行的。關鍵就在於,負責施法的風水師要挖下自己的眼睛獻給地龍,地龍才會真正甦醒,並真正開了天眼。」

  挖下自己的眼睛?那風水師不是變瞎子了嗎?

  這樣的問題剛在腦中閃過,桑晴突然感到面頰一燙,似有一股奇怪的熱力從耳後傳來,搞得她身子軟軟的,頭也有些發暈。

  突如其來的熱力逐漸增強,一波又一波襲上她的大腦,讓她失去思考的能力。

  此時此刻,除了喚醒地龍外,桑晴的腦子裡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其他的事。

  傍晚的夕陽靜靜的照在她紅潤的小臉上,桑晴接過從台下遞上來的兩把環形鋼刀,好奇的左看右看。

  法壇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後,一切都歸於平靜。

  桑晴仰起頭,嘴角噙著一抹夢幻般的微笑而後舉起鋼刀,沒有絲毫猶疑,朝自己的雙眼戳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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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5: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剛下過一陣雷雨,空氣又冷了不少。

  秋日將盡,東丹的天空陰霾一片,積雲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瑟瑟的寒風更像一把利刀,刮得人睜不開眼。

  蒼涼的古道上,蕭靖海快馬加鞭向前疾奔,五百多名勁裝大漢緊隨其後,清脆的馬蹄聲順著寒風遠遠傳了出去,引起無數回聲

  昨天晚上,他離開桑晴後,連夜趕去忽汗城西南五百里外的摩會族居住地堪墩兒,向摩會族的族長黎莫借兵。

  事實上,經過一個下午的觀察,他發現忽汗城內雖然戒備森嚴,但不知是不是耶律凱近期有所動作的緣故,軍隊全調到了周邊,城裡除了一千五百來人的衛戍部隊外,沒有其他軍隊進駐。如今的忽汗城,名副其實是一座空城。

  他雖然沒有正式打過仗,但他相信,自己手上只要有一千士兵,絕對可以控制住忽汗城的局勢,將城內的叛臣一網打盡。

  問題是,他現在孤身一人深入東丹內部,要到哪裡去找一千名士兵呢?

  從外面調,肯定兵還沒到就被耶律凱發覺,一場惡戰是少不了的,這並不是他的本意。

  在忽汗城附近找,他雖有聖上的親筆手諭,可以調動地方官府的軍隊,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忽汗城周邊的將領,肯定無一例外都受到耶律凱的挾制,叛變的叛變,被害的被害,真有人願意幫他,他也不敢輕易相信。因為事關重大,萬一不小心打草驚蛇,那可就麻煩了。

  面對忽汗城巍峨的城牆跳望了許久,蕭靖海正無計可施之際,忽然想起自己的好友,北院大王耶律肆曾經跟他說過,摩會族的居住地就在忽汗城附近的堪墩兒。

  摩會族因為得罪了前朝穆宗皇帝,而被視為叛賊。當他們被逼得走投無路,幾乎遭遇滅族之災時,奉命剿殺他們的北院大王耶律肆卻網開一面,將他們逐出了大遼境內。

  到了本朝,當今聖上耶律賢仁慈寬厚,不但赦免了摩會族的所有罪名,還特准他們回到祖輩們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堪墩兒。

  據耶律肆講,摩會族的族長黎莫是個冷靜睿智之人,而且相當有膽色,但就不知在這個節骨眼上敢不敢借兵給他。

  可是,不向摩會族借兵,他沒有更好的選擇,何況機不可失,錯過了眼前這個大好時機,不知哪天忽汗城會變成一座空城,到時候情況如果改變,再要有什麼動作就困難了。

  無論如何去找黎莫試試看,他當下做出了決定。

  本來以為要花上一番口舌才能說服黎莫,沒想到他在聽完蕭靖海的敘述。看過聖上的手諭後,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他的要求。

  這還不算,為了表示對北院大王耶律肆的感激,黎莫還親自披掛上陣,帶著三千多族民助他平叛。

  他們連夜趕路,第二天下午就趕到了忽汗城,沒花多少時間就不費一兵一卒擊敗了守城的衛戍部隊,迅速控制住整個忽汗城,並切斷了它與外部的所有聯繫。

  能有這麼好的戰果,蕭靖海非常滿意。

  究其原因,人多固然是其中之一,但這些年摩會族的族民為了生存,一直處於流浪與戰爭之中,個個勇猛善戰不容忽視,而其中最主要的,則是摩會族族長黎莫調度有方,頗具大將之風。

  不過,他沒有多少時間沉浸在喜悅中,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去做。

  首先,他這個乙室王府的王爺不適合在人前露面,所以在攻下城池後,他趕緊從獄牢裡放出忽汗城的刺使費朗多,讓費朗多重拾舊部掌控城池。

  接著,他又率領一票人馬直奔東丹王府,想在一舉擒獲耶律凱和那些反叛官員的同時,也快點將桑晴帶回身邊,以免她節外生枝出什麼差錯。

  然而到了東丹王府他才知道,耶律凱已經帶著大小官員去昭慶寺為地龍開眼,當然,作為讓地龍開眼的主角,桑晴自是不能缺席。

  聽到這個消息,蕭靖海立時一陣頭疼。他千交代萬交代,要小晴別冒冒失失答應耶律凱任何事,她終究還是沒聽進去。

  他翻身上馬往昭慶寺去,摩會族的族長黎莫也一路疾追,帶著手下親隨五百多人跟在後面。

  自從上次不打不相識與北院大王耶律肆結成莫逆之交後,黎莫對同為耶律肆好友的蕭靖海也相當感興趣。

  他今天之所以不計利益的出兵忽汗城,一半是為了報答當今聖上和耶律肆對摩會族的恩情,另一半就是為了結交傳說中的神秘人物,大遼的乙室王爺蕭靖海。

  而蕭靖海對黎莫也是惺惺相借,但此刻因為情勢緊迫,他腦中除了抓住東丹王耶律凱和保護桑晴外,並沒有其他念頭。

  想到桑晴,蕭靖海的心不由自主輕顫了一下。

  和桑晴一路從遼宋邊境走到東丹,他發現,在不知不覺間,許多東西都變得不一樣了。特別是他的心,再也回不到從前波瀾不驚的狀態。

  小晴,只有她,這麼淘氣可愛的小東西,能攪得他心神不寧。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柔軟感覺,對他來說既陌生又奇異,這究竟意味著什麼,他沒多想,也沒時間多想,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喜歡這種為她牽掛的感覺。

  的確,他喜歡小晴,也牽掛小晴,尤其是她不在身邊的時候。但這次,她也太任性了,竟拿他的話當耳邊風!

  她難道不知道,無論是大遼還是大宋,謀反都是最重的罪名,輕則殺頭,重則誅滅九族。換句話說,無論是誰,只要沾上謀反的邊,這輩子就完了,更何況小晴還要作法為叛臣祈求上蒼降福?

  老天保佑小晴最好還沒開始,還沒釀成大錯。蕭靖海在心中期盼著,但如果她已經為叛臣們做了法事,那……他的眸光忽地一暗。

  為了小晴,他只好做出違背自己原則的事,毀滅所有證據,包括人證和物證!

  事實上,身為大遼的乙室王爺,他從未親手殺過任何人,因為沒那個必要。而如今,為了桑晴,他不惜破例,反正那些叛臣都是死罪,被逮住只有殺無赦。

  話是這麼說,可想起自己堂堂乙室王爺,竟為了個小小漢女一而再、再而三做些沒有原則的事,蕭靖海便不免有些氣悶,但一想起桑晴那張明燦嬌柔的臉蛋,他的氣霎時又消了一半。

  好吧!他承認,他真的無法對她生氣,不過為了她今後的安全著想,他得好好管教她一頓,免得她到處惹事生非。

  他決定,等找到桑晴後,先打她一頓屁股,讓她記住教訓,以後還敢不敢自作主張,不聽他的話!

  蕭靖海和黎莫帶著人馬一路疾行,半路上沒有遇到絲毫阻礙,入夜後就到了昭慶寺所在的滄稽山。

  望著眼前的黑色山巒,蕭靖海忽然勒住了馬韁。

  「蕭王爺,怎麼了?」黎莫也跟著停下,上前一步問。

  「有點不太對勁。」蕭靖海皺了皺眉。

  照理說,耶律凱既在滄稽山上,昭慶寺應該燈火通明才對,可眼前的山林,黑黝黝一片死寂,哪有半點人煙的樣子,看上去倒像是一座荒廢多年的深山古廟。

  還有,這一路上的行程也太過順利,順利得讓他不得不起了疑心……

  「是有點不太對。」黎莫也看出問題所在,贊同地點頭。「忽汗城兵變已經那麼長時間了,肯定有漏網之魚趕來向他報信才對,而且,就算耶律凱還不知道忽汗城兵變了,我們五百來人的馬蹄聲,在晚上能傳好幾里遠,他早該有所察覺,可一路上,為什麼不見他的人馬半點動靜?」

  難道耶律凱知道事情敗露,還沒打仗就嚇得逃跑了?不會啊,如果他真是那種怯懦之人,就不會有膽子起兵造反了。

  或者……他心中另有圖謀?

  因為想法一致,蕭靖海和黎莫有默契地對視一眼。為了防止誤入耶律凱布下的圈套,他們決定先將大隊人馬留在山下,只帶五十名得力下屬,進昭慶寺探探虛實再說。

  一行人小心翼翼轉入山路,才走過青巖鋪地的山前道路,轉到石梯小徑上,眼前出現的竟是一副令人瞠目結舌的場面。

  古舊的石梯沿著山勢婉蜒而上,兩邊是黑呼呼的樹林,因為秋天的緣故,枝葉有些稀疏,數百個東丹王府的侍衛,就這麼橫七豎八沿著石梯一路倒在地上,刀未出鞘,箭未上弦,彷彿在瞬間就遭人暗算。

  他們並沒有死,因為眼珠子還在動,身上也沒有受傷的跡象,他們的嘴巴一個個大張著,卻沒有一人能發出聲音。

  這一切,襯著幽暗的月光和死般寂靜的山林,顯得格外詭異。

  「這、這是怎麼回事?」因為太過驚訝,黎莫出口的聲音顯得斷斷續續。

  「大概是被人點中穴道了。」

  蕭靖海猜測著,隨即又否認了這個答案。同時點中那麼多人的穴道,要多少高手才行?如果不是被點中穴道,那就是中了迷藥,可那是什麼藥呢?這麼厲害,竟能讓這麼多人同時動彈不得?

  還有,一看這些人衣服上的白虎標誌,就知道他們是耶律凱的親衛隊,能在瞬間制伏他們的人,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

  他們是誰?為什麼在制伏了這些侍衛後,並沒有傷害他們,更沒有要了他們的命?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麼?是善意?還是惡意?在東丹境內,如果有這樣一支能與耶律凱抗衡的強大力量,耶律凱會不知道?

  這時,黎莫已經翻身下馬,隨意抓起一個癱在地上的侍衛問道:「怎麼回事?        是誰放倒你們的?」

  那侍衛渾身動彈不得,望向黎莫的眼睛卻流露出恐懼。他努力張了張嘴,啊了幾聲後,終於吐出一個含糊不清的「鬼」字。

  「鬼?」黎莫先是一愣,旋即大喝。「胡說,這世上哪裡有鬼?」

  蕭靖海也不相信這世上有鬼,銳利的眸光緩緩掃過四周,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當他擰緊眉頭,走近那侍衛身邊時,聞到一股不似尋常花草的奇異香氣,心念驀地一動。

  「是狄迦人!」他失聲叫了出來。

  他記得很清楚,那日黑衣人在客棧中劫持小晴時,留下的也是這個香氣,而眼前這些侍衛的症狀,不正和那天小晴在客棧裡的情形相同嗎?

  「那些人是不是都有一雙紅眼睛?」他連忙掀起那個侍衛問,要是他沒料錯,這就是侍衛口中所說的「鬼」。

  不出蕭靖海所料,那侍衛艱難地哼了一聲,算是確認了。

  真是狄迦人!

  蕭靖海臉色一凜,整個身子毫無徵兆的拔地而起,宿鳥歸林般幾個起落,投身衝進了黑暗中的昭慶寺。

  狄迦人如此冒險行動,顯然是為了天眼,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小晴就危險了。

  對狄迦人有雙紅眼睛的事,黎莫略有所聞。他剛想問蕭靖海是不是先把這些侍衛捆起來,沒想到蕭靖海已然孤身闖了進去。

  怕蕭靖海一個人有什麼閃失,他也連忙跟進。

  昭慶寺依山而建,年代久遠,高大的院牆足有兩丈多高,院牆裡的情形和外面一樣,到處是中了軟骨散後動彈不得的人。

  因為擔心桑晴的安危,蕭靖海一進寺門,就沿著大殿四周努力尋找。

  他知道狄迦人是衝著天眼來的,桑晴還在這的可能性很小,但他仍心存希望,萬一、萬一狄迦人忘了帶走她呢?

  不管怎麼說,他寧可小晴在耶律凱手上,也不願她落在狄迦人手裡。畢竟,他對秋迦人的瞭解少之又少。

  「點上火把!」

  確定四下並沒危險,黎莫大聲吩咐隨後跟進的手下。

  片刻工夫,整個昭慶寺亮起來,蕭靖海發現院裡有幾名女子,連忙趕去翻過臉一看,又禁不住失望,那是些衣華麗的契丹女子,不是小晴。

  他輕歎著抬頭,當幽沈的目光落在大殿正中,那個凌亂不堪卻又空無一人的法壇上時,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終於破滅。

  很顯然地,小晴是在作法時被人出其不意劫走的。

  「蕭王爺,你在找人嗎?要不要我幫你一起找?」見蕭靖海面色凝重,多少看出些端倪的黎莫湊上前關切地問。

  「不用,她已經被狄迦人劫走了。」

  蕭靖海深吸一口氣,沉默不語,臉上毫無表情。救小晴固然要緊,可目前急需處理的,應該是眼前這幫叛匪。

  「來人,把這些人都綁起來。」彷彿知道他的心意般,黎莫已經開始指揮手下行動起來。

  結果,那些反叛的官員什麼好處都沒撈到,就像粽子一樣被人捆了個結實,身穿龍袍的耶律凱自然也在其中。

  即使被人下了軟骨散,即使身為俘虜,耶律凱還是努力高仰著頭,神態中不見半點畏縮和驚懼。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是千年不變的法則,他認了。

  早在中了狄迦人軟骨散的時候,他就明白這次反叛凶多吉少,只是……沒想到那伙狄迦人擄走桑晴和天眼後就揚長而去,沒有進一步加害他們。

  看來天無絕人之路,這讓耶律凱重新燃起了信心。

  只要等手下發現昭慶寺不對勁,或許熬個一天半宿等藥效過去,他照樣還是可以接著造反。

  他耶律凱有勇有謀,比起那個乳臭未乾的年輕侄子強上不知多少倍,大遼天子的寶位,捨他其誰?

  然而,還沒等到他的手下發現昭慶寺情況異變,寺外卻突然闖進幾十個陌生大漢。

  他們是什麼身份?為何問都不問就將他們綁起來?他們難道不知道,依附他耶律凱,將會有終生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你就是耶律凱?」冷漠的聲音傳來,帶著說不出的肅殺之意。

  耶律凱一怔,眼珠子轉了轉,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站在自己面前,正用淡漠的眼神望著他。

  「你是……」他用眼神詢問。

  「我姓蕭,蕭書博是我父親。」

  蕭書博?!一瞬間,耶律凱臉上的肌肉猛地抽動了幾下。如果說,剛才他還心存僥倖的話,那麼現在,他知道自己反叛無望了。

  是的,他並不認識眼前這名男子,但他卻能猜出這名男子的身份。

  以前和蕭書博有過數面之緣,知道他有一個兒子,難道眼前這人就是大遼乙室王府的新任王爺蕭靖海?!

  耶律凱的頭依舊高高揚起,臉上的神情還算鎮定,但穿著龍袍的身子卻忍不住微微顫抖。對皇室內幕一清二楚的他,向來知道乙室王府對待叛逆的手段。

  「你知罪嗎?」蕭靖海低著頭,以居高臨下的姿勢看他。

  死死瞪著蕭靖海,耶律凱絕望的眼眸中充滿了血絲。

  不,他不知罪,他是高高在上的東丹王,大遼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機的孫子,同樣是皇室血脈,他在為契丹流血流汗的時候,耶律賢那小子還不知出娘胎沒有呢,憑什麼耶律賢自立為帝就是契丹的共主,而他,只能落個叛臣的下場?

  「看樣子你還不服氣,沒關係,等回到上京後,我會讓你心服口服。」蕭靖海冷冷地說,出口的嗓音不帶半點溫度。

  似乎知道自己將會面對的淒慘命運,耶律凱像是挨了重重一擊,猛一下跌坐在地上。

  是的,他可以忍受肉體上的痛苦,但精神上呢?他怎能忍受一個無名後輩加諸在他身上的種種屈辱?

  眸光倏地一黯,耶律凱喉結蠕動了一下,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

  「你……你知道,是誰將天眼送來給我的嗎?」

  耶律凱微微張開嘴巴,若不是蕭靖海耳力極佳,又站在他跟前,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是蕭劍秋,哈哈,蕭劍秋是誰你知道吧!你們乙室王府是不是也參與謀反?        你是不是也該被殺戮、被誅殺了呢?哈哈、哈哈……」耶律凱說著,脖子一歪,嘴角淌出鮮血,再也不吭聲了。

  蕭劍秋,果然是他!蕭靖海的瞳眸在瞬間收縮,有些事情猜到是一回事,但實實在在被證實又是另外一回事。而當他發現耶律凱不對勁想伸手阻止時,已經來不及了。

  「啟稟蕭王爺,他嘴裡含有毒藥,自殺了。」一個摩會族的大漢蹲下身子看了看耶律凱的口鼻。

  蕭靖海眉心擰起,想了想揮揮手。

  「抬下去,檢查一下其他人是否也口中有毒。」

  他轉身正想快點處理完這批亂臣賊子的事,好去找桑晴,幾道異乎尋常的驚呼聲驀地從後殿傳來。

  「什麼事?」他尚未開口,站在院中指揮眾人的黎莫,已經高聲喝問了。

  「血……眼睛……那老和尚會動……」從後殿匆忙奔出的幾名大漢顯然受了驚嚇,說話語無倫次。

  「什麼亂七八糟的?」狐疑地瞪了自個兒的手下一眼,黎莫快步走了過去,蕭靖海也緊步跟上。

  進入後殿,赫然出現在眼前的情形,卻令這兩個素來膽大的男人也不禁變了臉色!

  後殿一角,刻著菱形花紋的青石磚上滿是血跡,一個身材高大、披著大紅袈裟的老和尚背靠牆壁,盤腿而坐,花白眉毛下的一雙眼睛,竟是空空的兩個血洞!

  似乎剛從昏迷中甦醒,他眼睛雖然看不見,但知道身邊來了不少人,手指抽動著彷彿有話要說。

  發現老和尚並沒有中軟骨散的跡象,蕭靖海跨前一步扶住他的肩頭。「大師,是誰把你害成這樣,是狄迦人嗎?」

  從老和尚的裝束看,蕭靖海料定他便是昭慶寺的方丈、耶律凱反叛的同謀,但面對一位如此淒慘的長者,他沒辦法像剛才對待耶律凱那樣,擺出冷酷的面容。

  老和尚--也就是昭慶寺的主持懸彌搖了搖頭,喉嚨滾動了幾下,卻吐不出半個字。

  「水,快去拿水!」陪在一旁的黎莫趕緊吩咐手下。

  兩名大漢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又跑回來,一人手上端著一碗清水。

  在蕭靖海的幫助下,懸彌斷斷續續喝下一碗清水。

  「反噬,是反噬!」待精神稍稍好了些,懸彌就嘶啞著嗓子說,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恐懼。

  「反噬?」蕭靖海和黎莫對視一眼,不太明白懸彌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們知道天眼嗎?」又喝下一碗水,懸彌漸漸平靜下來。

  「知道,」蕭靖海平靜地回答。「那是我們契丹的鎮國之寶。」

  「契丹?」懸彌呢喃著搖了搖頭。「不,那是契丹人滅渤海國後,從渤海人那兒搶來的,哦,不,它也不是渤海國的……其實,它是狄迦人的寶貝。」

  「天眼是狄迦人的?!」因為懸彌說出的話大大出乎蕭靖海的意料,他不禁有些意外的再追問一句。

  「沒錯,天眼從何處而來,已無從考證,但它一直屬於狄迦人,卻是不爭的事實。五百年前,狄迦族出了一位傑出的風水師,他窮極一生,終於找到了狄迦的地龍,也就是這裡之後,一切全變了

  「大師,狄迦人的地龍怎麼會在東丹?」蕭靖海實在想不出,遠在渤海國的狄迦人如何與東丹扯上關係。

  「狄迦人以前世代居於此地,他們的地龍當然就在東丹。」懸彌說到這兒,緩緩將頭抬起,似乎陷入了無限的追憶中。「那風水師找到了地龍,許多人既興奮又驚奇,特別是狄迦的族長,簡直坐立難安,為了部族的強盛,他要求那個風水師作法,刺激地龍開大眼。」

  「喚醒地龍的法術不算太難,但其中有最關鍵的一條卻十分難辦,那就是要作法者祭獻出雙眼,地龍才會被真正喚醒。對於這種近似荒誕的要求,那個風水師當然不願答應。狄迦族的族長就請他看在同是狄迦人的份上,稍稍唸咒,讓地龍睜下眼、改變一下狄迦族的運勢就行。狄迦族長在族裡威望極高,那風水師不疑有他,二話不說就開始施法召喚。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施法的緊要關頭,狄迦的族長利慾熏心,竟叫了幾名手不用最野蠻的手段,活活挖出風水師的眼睛,獻祭給地龍。」

  聽到這兒,黎莫不禁啊了一聲,蕭靖海也倒抽一口氣,旁邊更有捧水來的大漢好奇地追問:「大師,你的眼睛也是這樣被挖下來的嗎?」

  「我?」懸彌一愣,苦笑著搖搖頭,「反噬,是反噬。」

  「那個風水師後來如何?」黎莫忍不住接著問。

  「他有心做好事,竟落得如此下場,心中實在不甘,思前想後,竟不惜讓自己魂飛魄散,下了化血大法,詛咒該地區方圓五千里內所有稱霸的帝王都不得好死,詛咒所有狄迦人都是魔鬼的子孫,天生長著一雙人見人恨的血色紅眸。」

  啊?原來是這樣!眾人這才知道狄迦人的紅眼睛,竟是被下了化血咒的緣故,只聽懸彌繼續說道。

  「那時,狄迦人刺激地龍成功,整個部族都沉浸在無盡的喜悅中,風水師的血咒並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但後來慢慢的,狄迦人生出來的小孩都有一雙紅眼,再後來,連大人的眼睛也變紅了。狄迦人這才惶恐起來,他們推舉出巫師,在滄稽山上,也就是這兒修建了昭慶寺,替那位風水師超渡亡魂,想讓他放下對族人的仇恨和報復……只可惜,業障太重,多年過去,卻無半點效果。從那以後,狄迦族便慢慢衰敗,最後與世隔絕。」

  「那天眼又怎麼會成為渤海國的鎮國之寶?」被懸彌的話奪去全部的注意力,黎莫馬上又問。

  「那已是三百多年後的事了。」說到這兒,懸彌不禁歎了口氣。「想當年,渤海國的首位君主大祚榮為了得到天眼,稱霸渤海地區,竟不惜迎娶全族牽移到那兒的狄迦族公主為妻。」

  「那公主也是個癡情女子,因為受到大祚榮萬般寵愛,自覺無以為報,感激涕零之餘,竟取出陪嫁的天眼,自毀雙目祭獻地龍。從此,渤海國便有了海東盛國之稱,而天眼,也一直保存在渤海國的皇宮裡,直到勢衰國滅……」

  想不到大祚榮為了自身權勢,竟如此殘忍的利用一個女人,黎莫聽了渾身不舒服,而蕭靖海卻幾乎肝膽欲裂。「那桑姑娘呢?你們利用她為地龍開眼,是不是也將她……」剩下的話,他實在說不下去。

  「桑姑娘?」懸彌慘笑一聲。「這就是老納所說的反噬了。因為有狄迦人的例子在,東丹王不敢強挖桑姑娘的眼睛,就讓老僧在一副紅寶石耳環上下了咒語,桑姑娘帶上耳環後,只要老納催動法術。就完全可以控制她的意識。這件事老納本不願做,但東丹王威逼再三,只好無奈答應。沒想到老僧正在作法,要桑姑娘挖下自己的眼睛獻祭給地龍時,狄迦人突然闖了進來,擄走了桑姑娘和天眼,而老納由於元神出竅,整個人處於假死狀態,雖沒中狄迦人的軟骨散,卻被自己的法術所害,活生生挖下了自己的眼睛……」

  聽見懸彌要桑晴挖下自己的眼睛,蕭靖海心頭倏地襲上一股火氣,忽然明白東丹王耶律凱和蕭劍秋為什麼會讓桑晴這個生嫩的小姑娘來送天眼,肯定是怕莫上陽法術高強,不好控制心智。

  他正想再追問,卻見懸彌雙掌合十,兀自輕喃。「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罪過。罪過……」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接著就圓寂了。

  可惡!怎麼每個人都搞自殺這一招?

  望著懸彌的屍身,蕭靖海的臉色難看至極。

  順利瓦解了東丹王的反叛,並沒有為他帶來快樂。相反的,不可預料的諸多疑問,讓他心中憂慮更深。

  他不明白,深受地龍開眼之苦的狄迦人,在眼睛變紅後,為什麼還要擄走桑晴和天眼。難道他們覺得自己的苦難不夠深重,還想再刺激一次地龍嗎?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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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5: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蕭靖海押著那些大小官員剛回到忽汗城,城外便有幾萬叛軍圍住城池,叫囂著要攻城解救耶律凱。

  因為情況緊急,蕭靖海和黎莫商量了一下,決定由蕭靖海孤身一人深入叛軍營帳,和叛軍將領協談投降的條件,黎莫則帶著他的三千族民坐鎮城中,穩定民心,鼓舞我方士氣。

  那些叛軍人數雖多,但群龍無首,在得知耶律凱已死後,軍心更為浮動。蕭靖海隻身進入敵營,用乙室王爺的身份替聖上做出保證,保證他們只要棄暗投明,絕對既往不咎,官復原職。那些叛軍大部分原本就是被逼迫的,如今見大勢已去,沒多久就動搖了,紛紛向蕭靖海投降。

  就這樣,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時間,蕭靖海就解決了忽汗城的圍城之急,而整個東丹地區的不安因數也被徹底清除。

  大局既定,耶律凱的殘餘死黨逃入深山自不必說,黎莫也帶著他的族民返回部落,而忽汗城效忠聖上的地方官員,則不分晝夜的在府衙內處理東丹王謀反的各項善後事宜。

  身負重任的蕭靖海,更是忙得不可開交。作為他臨時住所的東丹王府,川流不息的人群,都是些地方官員列出他們不敢做主的「大事」來請示他,幾乎將門檻都踏破了。

  因為一心想著去找桑晴,蕭靖海對這些層出不窮的囉嗦事自然沒多少耐心,但想著東丹大局剛定,形勢還不穩固,在坐鎮東丹的大軍尚未到達前,他一旦走開,耶律凱的那些黨羽很有可能死灰復燃,這下也只好先忍著了。

  漫漫長夜將盡,處理完當天最後一批公文,蕭靖海好不容易偷得片刻空閒,站在窗前默默眺望遠方。

  這些天他真是太忙了,忙到甚至沒時間為黎莫送行。雖然黎莫臨走前,還拍著他的肩膀表示理解和不在意,並熱情地邀請他有空去堪墩兒玩,歉疚的他卻無言以對。

  他知道,沒有黎莫就沒有今天,沒有黎莫的鼎力相助,他就不可能如此順利的達成任務,而他,卻不能為黎莫和他的族民做點什麼。

  不過朋友相交,貴在意氣相投,能和黎莫這樣的豪爽之人結交,何嘗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想到交朋友,蕭靖海心裡突地一跳,情不自禁又想起了桑晴。

  因為自己脫不開身,所以在控制住東丹大局後,他交代忽汗城刺使費朗多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人手四處查找桑晴的下落。

  到現在已經過好幾天了,卻一直沒有小晴的消息。但轉念想想,狄迦人素來神秘,又豈是那麼容易讓人找到?

  其他事倒還好,他最擔心的就是桑晴的眼睛。狄迦人在得到天眼後,會不會喪心病狂的重蹈覆轍,挖出小晴的眼睛來祭獻地龍?

  想到危急處,蕭靖海額頭上青筋暴起,扶住軒窗的手幾乎將窗框都抓碎了。他暗暗發誓,如果狄迦人敢做出任何傷害小晴的事,他絕對會讓他們血債血還!

  「王爺,出了什麼事?」

  靜夜中,不斷發出的吱吱聲驚動了門外的侍衛,就在他們紛紛跑進房的同時,一個青衣打扮的衙役也隨之跟進。「啟稟王爺,費朗多大人求見。」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蕭靖海向那些侍衛揮了揮手。「沒事,你們下去吧。」而後向那名衛役點點頭。「快請費大人進來。」

  說完,他端起桌上的濃茶抿了口,他知道以費朗多小心謹慎的為人,沒有要事的話,不會挑這個時間來找他。

  果然,費朗多進了屋子,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啟稟王爺,您要找的桑晴姑娘,下官已經找到了。」

  「找到了?你真的找到了?」

  因為心中太過驚喜,蕭靖海說話的聲音不免有些變調,他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遍,想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對於尋找桑晴一事,他沒敢抱太多希望,想不到才過了四、五天,就有了小晴的下落。

  「回王爺的話,是的。」

  費朗多挺直身體,神情恭敬,顯然,他對這個將他從牢獄裡放出來。並委以重任的乙室王爺,充滿感激敬重之情。

  「她人呢?怎麼沒同你一起來?」見費朗多身後並無他人,蕭靖海急切又問。

  蕭靖海異乎尋常的表情,讓費朗多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在他的印象中,乙室王爺年紀雖輕,卻沉穩凝重、喜怒不形於色,那個桑姑娘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讓蕭王爺如此失控?

  「因為桑姑娘昏迷不醒,下官擅自做主,把她安排在下官家中休息。」對上蕭靖海熱切的眼眸,費朗多解釋道。

  「昏迷?她受傷了?」蕭靖海臉上的神情驀地一僵,緊縮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喉嚨。

  「回王爺的話,桑姑娘沒有受傷,只是受了點風寒。」見蕭靖海如此緊張,費朗多趕緊說道:「找到桑姑娘的時候,她一個人昏倒在路邊,大夫說,只要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聽了費朗多的話,蕭靖海懸著的那顆心才落回原位。為了一個女人,他的情緒短瞬間如此大起大落,可見桑晴在他生命中已無可取代。

  「帶我去看她!」

  蕭靖海說著,拔腿就往外走,也不管屋子裡的費朗多怎麼想,此時的他腦子裡除了桑晴外,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

  「王爺,請等下官帶路!」費朗多在他身後急追。    兩人騎著馬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費朗多位於城郊的府邸。「蕭王爺來了,還不快出來迎接!」見門口空無一人,費朗多一邊為蕭靖海引路,一邊著急地大呼小叫。

  那些匆忙奔出的丫鬟僕役們,顯然還沒睡醒,各個暈頭轉向、亂成一團不說,還有人走避不及撞在一起,整個府宅頓時雞飛狗跳。

  然而蕭靖海並未在意,跟著費朗多一路前行,穿過幾座院落後,來到桑晴休息的內院廂房。

  廂房不大,擺設也很簡單,但井井有條,纖塵不染,蕭靖海一眼就看見平躺在床上的桑晴。

  淺綠色的簾帳高高挑起,裡面露出一張清純的小臉,平靜中帶著些許憔悴,彷彿剛被風雨打過的梨花,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疼。

  蕭靖海情不自禁上前幾步,捧起桑晴的臉,想瞧個仔細。

  陪在一旁的費朗多此時也多少看出點眉目,他輕手輕腳指揮丫鬟將幾盆菊花擺上窗台後,便合上房門悄悄退了出去。

  感覺屋子裡再也沒有其他人,蕭靖海伸出手臂,控制不住地將桑晴整個人抱入懷中。

  「能找到完好無缺的你,真是太好了。」望著這張令他神魂顛倒的小臉,他忍不住喃喃低語。

  看樣子老天還是有眼,不但將小晴帶回他身邊,還讓她平平安安,如果小晴真有什麼意外,他不敢想像自己將會怎樣。

  「你知道嗎,這些天我有多想你,有多擔心你……」仔細端詳了她一陣,蕭靖海輕輕地說,眼眸深處帶著無比的憐愛。

  情不自禁的,他的雙唇溫柔地吻上她的額頭、她的眼睛。她的鼻子,隨後便覆住那柔軟嫣紅的唇瓣。

  經過這些天的思念,他已經很清楚自己的心意。

  他喜歡小晴,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歡她,所以,小晴是他的女人,他要向所有世人宣告!

  無比銷魂的觸感,讓他不再滿足只像蜻蜒點水那樣沾沾唇而已,蕭靖海用舌頭試著撬開她的小嘴,加深了兩人唇齒間的纏綿。

  他喜歡……不、是迷戀這種和心愛女人親呢的感覺。

  也許是他吻得太用力,桑晴感覺到自己像被一團烈火包圍,又像被漩渦深深吸住,讓她喘不過氣。

  她必須醒來,有個聲音在她腦中說。

  桑晴掙扎了一下,半夢半醒之間睜開了眼睛。

  蕭大哥?!

  她一愣,才想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嘴被他的吻封得死死的,根本沒有說話的餘地,而伴隨著唇齒間的交融,驚人的顫慄由舌尖撲天蓋地而來,令她天旋地轉身子虛軟。

  她迷亂地迎合,任他攫取她的甜蜜,微睜的眼簾也逐漸合上,全心感受他的激情、他的狂野。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蕭靖海喘息著放開她,用鼻尖抵住她滾燙的面頰,低啞地說:「小晴,我喜歡你……」

  眼前的俊挺面孔清晰無比,桑晴終於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做夢。

  真的是蕭大哥耶!蕭大哥不但和她夢中想的一樣狠狠親了她,還深情無比地向她示愛,難道……神仙們聽到她的禱告了?

  桑晴激動之餘,晶瑩的淚水忍不住成串掉落下來。

  望見她臉上的淚水,蕭靖海面色一僵,聲音都有些啞了。「你不喜歡我?」

  他嘶啞的嗓音令她心顫,桑晴搖著頭哽咽道:「不,我太高興了……」說著說著,她猛地將臉埋入蕭靖海懷中,號陶大哭起來。

  得到滿意的回答,蕭靖海寬慰地笑了。

  「乖,不哭了。」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在她耳邊柔柔地說。

  桑晴一聽,不僅眼淚掉得更凶了哭聲也更大了。

  「外面有人呢,你哭這麼大聲,別人聽見會笑話的。」輕柔地扳過她的臉,蕭靖海又說。

  是喔!桑晴一驚,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巴不吭聲了,烏黑透亮的大眼睛,卻滴溜溜直轉。

  小晴就是這麼可愛,蕭靖海不禁笑了,親呢地吻了吻她的鼻尖。

  對蕭靖海臉上壞壞的笑容很有些意見,桑晴扭扭身子,故意拉開和他的距離,噘起嘴巴說道:「蕭大哥,你知道嗎?那個東丹王好壞耶,他要挖我的眼睛!」

  「知道。」蕭靖海點點頭,望向她的眼神頓時認真不少。「不過你現在不用擔心,耶律凱已經死了。」

  耶律凱已經……死了?

  事情太出乎意料,桑晴不禁抬起頭,有些怔愣地望著蕭靖海。

  「是自殺的。」蕭靖海補充一句。

  「自殺?!」桑晴又是一愣,喃喃自語,心裡一點也不明白,像耶律凱這種高高在上的人,怎麼會自殺?

  「他要謀反,被人發現,所以就畏罪自殺了。」蕭靖海憐愛地揉了揉她柔順的秀髮。

  謀反?

  因為罪行太大,桑晴有些吸不進氣了,但隨即恍然大悟,怪不得耶律凱要她刺激地龍,怪不得那些人在那個什麼廟裡叫得那麼大聲,表情那麼怪,原來是要造反啊!

  她也差點被人害了,嗚……好險喔!

  想起那座讓她深惡痛絕的寺廟,桑晴委屈地肩起小嘴。「蕭大哥,你不知道,那個老和尚也壞死了,別看他慈眉善目的,卻想騙我挖下自己的眼睛,要不是那些紅眼睛的人突然闖進來救了我,蕭大哥你這輩子就再也看不見我了!」

  也就是被救下的那一瞬間,她才明白她差點挖下自己的眼睛,想到氣憤處,桑晴小臉氣得通紅,揮舞著拳頭,恨不能立刻找那老和尚報仇雪恨。

  「那個老和尚害你不成,被法術反噬,自己挖下了自個兒的眼睛,到最後,也自殺了。」

  啊?!那個老和尚也自殺了?桑晴嘴巴張了半天,發不出聲音,剛剛還揮著的小手,也在不知不覺間放下。

  因為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蕭靖海看了她片刻後,突然問道:「那些狄迦人,就是那些紅眼睛的人,他們既然救了你,你怎麼還會昏倒在路上?」

  聽了他的問話,桑晴倏地回神。「他們救了我後,把我帶到一片樹林裡,告訴我東丹會大亂,要我別回忽汗城,就和我分手了

  剛經歷過昭慶寺的凶險,當時的她真被嚇壞了,只覺得契丹這地方處處陷阱、步步凶險,再也不敢多作停留,抬起腿拚命往南跑,一心只想回歧鳳山。

  誰知走著走著,她就分不清東南西北,跟著就迷路了。幸虧天無絕人之路,過了兩天又讓她瞎貓碰上死耗子,走到一條大路上來。

  那時她又累又餓,身上沒有半點力氣,連一口水都沒喝上,偏偏東丹地方大,人卻少得可憐,走在路上,半天都碰不到個人影在跌跌撞撞走了一陣子後,她終於支撐不住昏倒過去。

  「蕭大哥,你說我可不可憐?」桑晴說到最後,眼中忍不住水花亂轉。這些天的淒慘遭遇對她來說已是極限,她再也受不了契丹的種種了……只除了蕭大哥。

  「小晴真是可憐。」蕭靖海深表同情地點點頭,順勢親了親她的小臉,接著又問:「那天眼呢?」

  「天眼?」沉浸在蕭靖海愛撫中的桑晴一怔,旋即無奈地撇了撇嘴角。「那些紅眼人說天眼是他們的,要拿回去,我一個人勢單力薄,沒敢吭聲識好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東西拿走。」

  物歸原主也好,蕭靖海點頭道:「他們說的沒錯,天眼的確是他們的東西。」

  只是……那伙狄迦人放過小晴,就表示放棄讓地龍開眼的機會。而他們如此想要天眼,目的到底是什麼呢?僅僅是為了奪回國寶那麼簡單嗎?

  蕭靖海陷入了沉思,他的這些話聽在桑晴耳朵裡,讓她不免奇怪。

  咦,蕭大哥只是她的嚮導加保鏢,怎麼好像什麼事都知道?

  眼珠子骨碌碌在蕭靖海身上轉了轉,發現他穿著一身華麗的錦緞長袍時,桑晴臉上的表情就更奇怪了。

  「蕭大哥,你發財了?」她忍不住問。

  「發財?」蕭靖海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為什麼這樣問?」

  「沒發財的話,你哪來這麼漂亮的花衣裳穿?」比她穿的衣服還漂亮!

  她記得清清楚楚,蕭大哥一直是穿粗布衣的,有一次,她想為蕭大哥買件新衣裳,都被蕭大哥拒絕了。可今天……他突然穿得這麼漂亮,如果不是很有錢,那不是很奇怪嗎?

  蕭靖海笑了,捧起桑晴的臉,柔聲說道:「你從前不是問過我是什麼人嗎?我一直沒有回答,今天我就告訴你,其實我不是普通百姓,我是大遼乙室王府的王爺蕭靖海。」

  「大遼乙室王府的王爺……」桑晴有些回不過神,瞪圓眼睛盯著蕭靖海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半晌,她驀地一聲尖叫。「你是個王爺?!」

  「是的。」望著她驚詫的小臉,蕭靖海點點頭。

  啊?他真是王爺?!桑晴鼓起小臉,有些生氣了。

  「你、你……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是王爺,還故意穿得那麼破爛?」一點也不把她放在眼裡,存心捉弄她!

  「那時我有任務在身,不能洩露身份。」蕭靖海平靜地回答。

  任務?桑晴立刻被這兩個字勾起了興趣。她眨了眨眼睛,臉色緩和了些,又有幾分好奇地問:「什麼任務?是來捉拿宋遼邊境上,那些追殺我的黑衣土匪嗎?」

  「呃……算是吧。」蕭靖海點了點頭,決定原諒她的單純。

  桑晴一聽,開心地笑了,可側著腦袋想了想,又忽然皺起了眉頭。

  「不對不對,既然你在執行任務,怎麼可能為了一天一兩銀子的工錢,陪我上東丹呢?」

  蕭靖海正想說他的任務其實是捉拿東丹王耶律凱,沒想到桑晴眼眸一亮,驟然尖叫起來。

  「我知道了!你老實說,你是不是遇到我就對我一見鍾情,捨不得離開我,故意找個機會和我親近?」

  要不然蕭大哥親她親得這麼起勁做什麼,肯定是因為喜歡她,而且喜歡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

  假如真是這樣的話……因私忘公當然不好,但如果是她魅力太大的話,嘻嘻,偶爾破例也無妨啦!

  將桑晴一臉自我陶醉的傻笑看在眼裡,蕭靖海不禁語塞。此時的他,已經不確定該不該告訴她實話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幾下敲門聲。

  「蕭王爺,您的侍衛長泰非將軍來了。」有人在門外恭敬地說。

  泰非?他不是一直在監視莫上陽嗎,怎麼來忽汗城了?

  蕭靖海用被子將桑晴重新裹好推回床上,乘機結束了這個話題。

  「乖,再多睡一會兒,我去去就回。」也不顧桑晴噘起的小嘴,他親了親她的面頰,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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