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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容蓉 -【風流首領裝深情《愛不厭詐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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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蓉 - 風流首領裝深情【愛不厭詐之三】

葉小葳覺得自己真是「衰到家」── 身為武將的爹爹三年前去世,
哥哥淪落到鏢局當保鏢,嫂嫂也因耐不住寂寞跟人跑了!
衰事年年有,她家特別多── 哥哥竟在保鑣途中被契丹強盜抓走?!
她只好湊錢贖回哥哥,沒想到她半路被搶,連小命也險些送在大遼!
這好心幫她解圍的英偉男子,告訴她有希望就可以走下去,
但是……半夜在他家馬廄裡被他逮到,不是個好的開始吧?!
耶律翰雲身為上京衛戍官首領,保護京城安全是他的職責──
但是某個月圓之夜,他居然在自家的屋頂上發現一道可疑身影!
這還得了,竟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他追「影」而去,卻發現一件令他又驚又奇的事──
前幾天他順手救下的少女,鬼鬼祟祟不知在馬廄中做啥?
這下可有趣了!他決定暫時不吭聲,瞧瞧她究竟在玩什麼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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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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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8: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遼景宗三年,初春。

  這年的冬天似乎特別長,三月了,本該是春回大地的季節,遼國都城上京卻出人意料的下了一場雪,厚重的城牆和高矮參差的房屋都籠罩在白色中,只剩下一片模糊不清的輪廓。

  申時剛過,天色便已漸暗,北風朔朔吹過,捲起滿地雪花在空蕩的街道上肆意飛舞,天地間寒氣更重了。

  依稀中,青石街道的盡頭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漸漸的有個人影出現,那是名身形高大,全身包裹在披風中的年輕男子,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放馬疾馳,在他身後還跟著十幾名佩刀的侍衛。

  年輕男子是大遼南院大王耶律良次子、上京衛戍官首領耶律翰雲,平時他鮮少在人前露面,今天之所以冒著風雪在街上奔走,則是因為他剛接到從平海郡傳來的八百里加急公文——

  十年前名噪一時的殺人魔王奚飛泉,自上個月從苦島逃出後,不但殺死了奚族現任族長奚大年,還令人髮指地挖開察月族族長察月曠的小妹察月柔的墳墓,但最讓人擔心的則是種種跡象顯示,這個殺人魔王此刻正偷偷潛往上京。

  維護上京安全是他職責所在,接到公文,耶律翰雲便親自帶領手下在上京城內布下天羅地網,專等奚飛泉的到來。

  奚飛泉,這位奚族前任少族長、契丹屈指可數的勇士之一,卻在十年前突然喪心病狂般砍死了數十名奚族子民,並在案發後殘忍殺害了察月柔。

  而奚氏功勳卓著的老族長,經不起愛子接二連三闖下大禍的打擊,吞金自盡了。

  老族長留下一封血書,書中說他願意為孽子犯下的所有罪狀抵命,只求當朝穆宗皇帝看在他為大遼征戰多年的份上,饒他獨子一條性命,保全他在人間的唯一血脈。

  此信一經傳開,朝野上下即刻分化成兩派,以南院大王耶律良為首的少壯派軍人,強調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極力反對老臣們子債父還的荒謬提議。

  耶律翰雲知道,父親當時之所以一心要置奚飛泉於死地,除了表面上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外,替被奚飛泉殘害而死的察月柔報仇,才是他的最終目的—當時,父親正好要迎娶察月柔的姐姐察月恭,為繼任的南院大王妃。

  他清楚記得,出了這麼個令人遺憾的事情,父親和察月恭的婚事不得不延後半年才得以進行,而他記得更為清楚的是,在父親婚禮當日,新娘子那張美得出奇、卻蒼白得驚人的臉龐,淚從未幹過。

  不管百姓如何議論,繼母如何哀傷,現實總比想像更冷酷無情。奚飛泉被捉拿歸案後,沒多久就接到穆宗皇帝的特赦,免去他的死罪,只判他在苦島勞役終身。

  十年過去了,對於奚飛泉一案和奚氏族的命運,他不想多說什麼,可千不該萬不該,奚飛泉不該跑到上京來招惹他!

  一個受了十年苦役、好不容易逃出來的人犯,為什麼不隱姓埋名好好過日子,偏偏選擇到處惹是生非,甚至有膽到上京來鬧事?

  或許人各有志,奚飛泉天生就是那種唯恐天下不亂,不鬧得世上雞犬不寧誓不罷休的人吧……

  但,不管奚飛泉抱著什麼樣的目的,他不來上京則已,只要他真敢踏進上京一步,哪怕他再強悍,他耶律翰雲會有法子讓他知道,什麼叫追悔莫及!

  自從他擔任衛戍長以來,上京的治安一年比一年好,雖然談不上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可好幾年沒有發生大案件卻是不爭的事實,他絕不允許在他的守護下,上京城有任何意外狀況發生!

  想起自己所背負的責任,耶律翰雲那張素來懶洋洋的笑臉不由得收斂起來。

  雪愈下愈大,漫天飛舞的雪花將他的視線完全遮住,但他銳利的目光還是發現前方十幾步遠的一間屋子裡,一道嬌小的身影好像被門檻絆到,突然跌了出來,摔了幾個圈,滾到路中央。

  見那道身影恰巧擋住了自己的去路,耶律翰雲這才大吃一驚,但此刻兩人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想要停下馬已經來不及。

  眼看馬踏人的慘劇就要發生,耶律翰雲急中生智,手中的烏金長鞭倏地揮出,用勁輕巧地一捲,倒在大路中央的嬌小身影便凌空飛起,而後穩穩落在街道旁。

  由於慣性作用,耶律翰雲往前衝了好幾步才拉住韁繩,他停下馬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那名女子。

  真是忙中添亂,欲速則不達啊!他邊走邊想。

  以為主子撞到了人,跟在耶律翰雲身後的那十幾名侍衛都嚇了一跳,紛紛跳下馬,目光同情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女子,卻沒人敢上前。

  主子的脾氣他們是知道的,雖然隨意卻極為任性,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在他身邊礙手礙腳,他們可不想惹主子不開心。

  「姑娘,你沒事吧?」踩過厚厚的積雪,耶律翰雲快步來到那名女子身邊。

  他知道自己剛才那一鞭力氣用得並不大,但落在一個嬌弱女子身上會有什麼樣的感受,就不得而知了。

  見她沒有回答,耶律翰雲單膝跪地,將她的身子翻過來。

  女子年約十六、七歲上下,蜷著身子躺在地上,漆黑的髮絲散落頰邊,大概剛剛被撞痛的緣故,眉宇間有些痛苦地糾結著,再配上一張素淨不見絲毫脂粉氣息的臉龐,彷彿風中盛放的雪蓮,令人情不自禁心生憐惜。

  她是誰?怎麼會在這種天氣獨自出門?

  雖然理智告訴他,她只是個陌生的少女,只要她沒受傷,他便可以走了,但他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的目光不但凝在她的臉上,抓住她肩膀的手也忘了收回,根本沒注意身後的侍衛紛紛對他行注目禮,幸好此時天色昏暗,地上的積雪又朦朧了視線,這才沒讓他們看出首領的失神。

  「姑娘,你哪兒撞疼了嗎?」隔了一會兒,他又問,聲音低了些,沉了些,帶著自己也說不出的內疚。

  女子似乎清醒過來,晃了晃腦袋,而後用手扶住身邊的台階,掙扎著從地上坐起。

  「你說,一個人如果身無分文,又流落異鄉的話,還活得下去嗎?」她答非所問,臉上佈滿迷茫與無助。

  顯然沒料到會聽見這麼奇怪的問題,耶律翰雲愣了愣,再度落在那女子身上的目光帶著些許探究。

  「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事,但天無絕人之路,一個人只要心裡有希望,就一定能活下去。」他低沉和緩地說,望住她的眼眸深處帶著溫潤的柔和。

  「希望……」

  彷彿被他的話打開了心底纏繞的結,女子睜大眼睛喃喃自語,眸光不再像剛才那般空洞。她張了張嘴,正想說話,一個破鑼般的叫喊聲突然從她跌出的屋子門口傳來。

  「站住!你給我站住,不許跑!」

  幾道高矮不齊的身影從門內閃出,是些夥計打扮的人,他們一個個東張西望、摩拳擦掌,很有盛氣凌人的架勢。

  顯然,他們吆喝的是那名倒在地上的年輕女子。

  見此情形,耶律翰雲不悅地皺了皺眉,眼角無意中瞟見屋簷上的那面旗——黃緞鑲邊的錦旗讓風吹落了沾在表面的白雪,露出一個大大的「噹」字。

  當鋪!

  耶律翰雲若有所思的的目光,重新落回女子身上。

  女子卻彷彿沒有知覺,只是垂下眼簾直直盯著雪地,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如果不是她緊握著什麼東西的右手在微微顫動,耶律翰雲真還以為自己是看見了一尊沒有生命的冰雪娃娃。

  看樣子是個脾氣倔強的姑娘,不願開口求人,耶律翰雲站起身,上前幾步,擋住了那幾個朝這邊走來的夥計。

  「你們想幹什麼?」他居中而立,聲音冰冷。

  也許是心底的某根柔軟神經被眼前這名女子所觸動,他破天荒的管起陌生人的閒事來。

  就算幫不上什麼忙,他也絕不容許她在自己眼前受人欺負!

  見到耶律翰雲一身威風的將官裝束,那幾名夥計不禁有些怔愣。

  「回大人的話,小的們可什麼都沒干……」其中一名夥計還算機靈,向耶律翰雲作了幾個揖。「是這位姑娘太不講理,她明明同意把項鏈典當給小店,不但寫好當票,連銀子都收了,卻突然反悔,丟下銀子抓起項鏈扭頭就跑,這哪裡是來當東西,簡直就是在耍人嘛!」

  那夥計說著,義憤填膺地往女子坐的方向一指,眼前的情形卻令他不由自主一呆。白皚皚的雪地上空蕩一片,除了台階上看得出有人坐過的痕跡,根本不見有半個人影。

  發現店夥計的異樣,耶律翰雲也回過頭。

  「人呢?」他問。詢問的目光,朝向站在他十幾步開外的手下投去。

  呃……毫無準備的侍衛們被耶律翰雲問住了,剛才他們只顧聽大人和店夥計對話,根本沒注意那姑娘是什麼時候走的。

  「她準是往水曲巷去了,快追!」圍在一旁的夥計中,有人指著台階邊一排嬌小的腳印叫道。

  耶律翰雲聞言,眸光驟寒。

  這些人難道還想強買強賣?!

  「站住!那姑娘不是已經把銀子退還給你們了嗎,你們還追她做什麼?」他側過臉,聲音不高,語氣中卻帶著說不出的威嚴。

  「這……」那幾個店夥計頓時語塞。

  「回去!買賣自願,不許強人所難!」耶律翰雲沒興趣和他們多囉嗦,鋒銳的語調中透出不容質疑。

  被他身上狂野的氣勢所震懾,那幾個夥計雖然心有不甘,但看看耶律翰雲,又看看他身後那些威武的帶刀侍衛,誰都沒敢吭聲,乖乖轉身回當鋪。

  耶律翰雲也轉過身,但他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將目光投向清冷的水曲巷中。

  對這個能輕易引起他關注的無名女子,他的確很想追上去,但,追上去後又該怎麼辦?耶律翰雲有些為難。

  知道她身陷困境,便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讓她對他感激涕零,再順便把她帶回府裡養起來?這種事他做不來、也不層做,更何況他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處理。

  想起那個殺人如麻的奚飛泉,耶律翰雲心中不覺一凜。天色不早了,還有幾處陷阱沒弄好,他得抓緊時間,那姑娘既然有一條足以讓當鋪夥計緊追不捨的項鏈,應該不至於淪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吧?

  在寒風中又站了片刻,耶律翰雲決心繼續他的職責。

  萬事隨緣,對身邊的事他向來不喜歡強求,如果真的有緣分,他和那位姑娘說不定還會再見。

  跨上馬,手中握著那條烏金長鞭,耶律翰雲漆黑的眸子裡閃動著深邃的流光。

  希望那位姑娘能交上好運,下次,如果下次還有機會見到她的話,他是不會這麼輕易放她走的!

  捲起一地積雪,耶律翰雲帶著侍衛很快消失在大街盡頭,那間當鋪的後門卻吱呀一聲被打開,從裡面閃出個身材瘦小的夥計。

  「你以為你是皇帝老子啊,要老子怎樣就怎樣?我呸!」

  他衝著耶律翰雲消失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又扭頭看了看,見四下無人,便扭緊了衣口,泥鰍似的溜進了水曲巷……

  斜靠在一堵青灰色的土牆邊,葉小葳一手捂著腦袋,一手緊緊拽住那條差點被自己當掉的項鏈,意識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堂堂大宋守備葉楓的女兒,竟淪落到兩天兩夜沒吃東西、幾乎要當街乞討的地步!

  面對自己走投無路的處境,葉小葳欲哭無淚。

  神思恍惚中,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現了爹爹慈愛的笑容,哥哥寵溺的眼神,還有一張空白的臉——那是她的娘親。

  六歲那年,娘親染重病死去,她也跟著生了一場大病,雖然後來奇跡般活了下來,卻燒壞了腦子,六歲前的一切都失去了記憶。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娘親長得是什麼樣……哦!爹爹活著時一直避免提起娘親,直到有一次醉酒後無意中說到,天上最美的仙女也沒她的娘親漂亮。

  天上最美的仙女?

  天上最美的仙女長什麼樣她不知道,不過從那次以後,她每次想起娘親都會害怕自己平凡的想像會褻瀆了娘親的美麗,於是總為娘親的臉留下一片空白。

  很多時候她都在想,如果自己的娘親不是那麼早去世的話,她們家現在肯定不會是這樣。

  至少,爹爹不會因為思念娘親過度,三年前在鬱鬱寡歡中死去;哥哥也不會在爹爹死後,為了養家餬口而走上前往契丹的鏢路;而嫂子,更不會因為挨不過家中的寂寞,跟個山西的讀書人跑了。

  她記得,嫂子臨走前還抱著她大哭了一場。

  「小葳,不是嫂子狠心,也不是嫂子受不住窮,嫂子所圖的,只不過是能和喜歡的人安安穩穩過一輩子罷了,你哥和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沒什麼好說的,反正是我對不起他……這個家裡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以後嫂子不在了,你要懂得好好照顧自己啊……」

  原以為爹爹病逝、嫂子離家是最壞的情形了,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幾個月前,她竟然接到哥哥連同那些走鏢的鏢師一起被契丹強盜綁票的消息。

  為了付契丹強盜要求的贖金,她咬牙賣掉家裡的房子,又為了早日見到哥哥,她不辭辛苦跟著那些和她一樣去付贖金的人來到契丹。

  誰知剛到契丹,等待他們的竟是一場浩劫——另一夥土匪見肥羊上門,便大開殺戒。

  當時的場面一片混亂,其他人怎麼樣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仗著自小跟爹爹練過些功夫發足狂奔,銀子自然也就失落在路上了。

  等到真的擺脫掉那些土匪,她才發現一件令她驚詫萬分的事——從未踏入過契丹半步的她,竟然聽得懂那些契丹土匪所說的每一句話!

  這是怎麼回事?她當時就糊塗了,可她沒時間多想,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異鄉,接下來該怎麼辦,是留在這兒還是回中原?

  就在她猶豫了幾天都沒想出辦法的時候,和她哥哥一起被契丹強盜綁走的那群鏢師竟奇跡般出現在她面前,但她的哥哥卻不在其中。

  「契丹官兵在剿匪,無意中把我們救了出來,你哥哥……呃,是這樣的,他的確是和我們一起被放出來了,至於後來怎麼就沒了人影,誰都沒有注意……你也知道,因為擔心家裡人著急,我們走得很匆忙……」面對她的疑問,總鏢頭面帶愧色地小聲咕噥著。

  雖然沒有見到哥哥,但總算得到了哥哥的消息,而且知道他應該沒事,葉小葳的心立刻就放鬆下來。當下她就做出決定,既然到了契丹,不如找回哥哥後兩人再一起回去。

  然而一天、兩天、三天,一連兩個月她沒日沒夜的找,不但耗盡了所有精力,還花掉了身上最後一個銅板,但哥哥卻像蒸發了一樣,音信皆無。

  如果不是兩天沒進食,餓得實在沒辦法,她也不會想到要去當掉娘親留給她的唯一物品——那根細如髮絲、卻堅韌之極的烏金項鏈。

  爹爹,娘親,原諒她這個不孝女吧,她知道她錯了,她知道這根項鏈對爹爹而言有多珍貴,她甚至可以清楚的記得,爹爹臨終前,看著這條項鏈的目光是多麼留戀啊!

  風吹過,牆頭有積雪落下,讓她的身子不由自主一縮。哦,她的頭好暈、身子好輕,好像快要飄起來了,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死?葉小葳情不自禁一愣。

  怎麼又想到死,這是今天第幾次了?

  她記不清,也不想去記,只不過活著這麼辛苦,她能死在這種雪白一片的世界裡也奸,起碼看起來挺浪漫的。

  只是……辜負了先前那位好心公子對她所說的——希望。

  「姑娘,姑娘?」

  低幽的嗓音傳來,帶著試探的意味。

  葉小葳昏沉沉地靠著牆壁,沒有回答,也沒有動。

  「不會是死了吧?」她聽到一個輕微的咕噥聲。

  緊接著,有人推了推她的身子。

  誰在推她?葉小葳艱難地抬了抬眼皮,恍惚中,看見一團矮小的藍色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沒動靜,嘿嘿!果真死了,拿死人東西又不犯法,今天合該老子我發財!」那人驚喜地嘀咕著,伸出手用力去掰葉小葳握著項鏈的右手。

  啊,這人想搶她的項鏈!

  葉小葳頓時清醒過來。

  不!這是娘親留給她的唯一一件東西,她怎能讓壞人搶走?此時的她,真後悔剛才鬼迷心竅選擇去當鋪!

  「你、你在幹什麼?」心中焦急,她深吸一口氣,手握得更緊。

  啊,她還活著?!

  那人吃了一驚,臉上驀地掠過一陣恐慌,但見葉小葳一副風吹就倒的樣子,頓時起了噁心。他抓住葉小葳的手指狠命往外一拗,而後奪過她手中的項鏈,轉身就跑。

  那人的動作又快又俐落,但此時天色黑沉,他沒注意到葉小葳早將項鏈的鏈子在手掌上繞了好幾圈,他拉著項鏈一跑,細長的鏈身便像刀鋒一樣劃入葉小葳的手掌,鮮血在瞬間流出,轉眼便染紅了整條項鏈。

  「見鬼了!」

  搶項鏈的人顯然也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扭頭抓住葉小葳的右手,想取下繞在她手間的項鏈。

  被手掌上的疼痛所刺激,葉小葳衰弱已久的精神驟然振作起來。

  真是欺人大甚!

  原本混沌的眼眸燃起憤怒的火焰,葉小葳氣惱之極,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她反手一抄抓住那人的衣襟,接著刷地一聲,腰間藏著的匕首也同時抵上了那人的脖子。

  「說,你想怎麼死?」她冷喝,眸色幽深,如同這北國的夜色。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身為武將之女,這幾手三腳貓功夫她還是有的。

  這樣的轉變太出乎意料,面對脖子上雪亮的匕首,那人的膽子頓時變得只有米粒般大小。

  「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姑娘的項鏈價值連城,小人不該一時起了歹念,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求姑娘饒了小人這一次吧!小人發誓,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敢了?滾!」葉小葳收起匕首,冷哼一聲。

  不是她不想教訓這個財迷心竅的夥計,而是腦子裡陣陣暈眩襲來,她就快支撐不住了,在倒下之前,她得盡快打發這個小人。

  「是,是!」

  那人雖然心有不甘,但看看葉小葳那張比閻王爺還冷冽的臉,趕緊作了個揖,連滾帶爬逃了。

  見那人走遠,葉小葳也不敢在小巷裡多作停留,憋著最後一口氣,扶著牆壁一點點朝有燈火透出的前方走去。

  那人想搶她的項鏈固然討厭,但被他這麼一鬧,她生存的意念又強烈地返回腦海。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她不能倒下,她要是就這麼倒下的話,連一個店夥計都來欺負她,所以,無論遇到什麼困難她都要挺過去,直到見到哥哥為止!

  踉蹌的走在大街上,她憑著僅有的意識不斷告訴自己。

  但……在眼前這種情形下,她怎樣才能生存下去呢?

  偷?

  搶?

  騙?

  憑她的功夫,要做這些當然不難,可是……她要真這樣做的話,和剛才那個搶她項鏈的當鋪夥計又有什麼差別?

  她為難地抬起眼簾,忽然看見遠處有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院,被無數大紅燈籠包圍,漂亮得宛若天宮。

  是妓院吧?

  一臉猶豫的望著那座宅院,葉小葳的眸色變得渾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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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8: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入夜,耶律翰雲剛佈置完上京城內所有的哨卡,南院大王府的老總管余庚便領著三五個家奴火速找了過來。

    「二少爺,您快點回府吧,王爺今天又昏過去了!」一見他,老總管就哭喪著臉扯住他的馬韁。

    耶律翰雲心中一顫,父王今年不過才五十出頭,難道真的已老到一天連著昏過去兩次嗎?他轉身吩咐手下自行回營,自己則跟著老總管匆匆趕往南院大王府。

    自十九歲那年,他無意中救了遇刺的先帝而被特命為上京衛戍長後,耶律翰雲就一直住在衛戍營裡很少回家,尤其三年前,他和好友北院大王耶律肆及乙室王爺蕭靖海成功匡扶新帝繼位後,回家的日子就更少了。

    對他幾個月不回家的生活,父親以為他長大了,受不了王府裡的繁瑣規炬,也就沒在意,由著他去了。

    可耶律翰雲自己知道,他不願回家,除了討厭王府裡沉悶的氣氛外,不想碰見他大哥耶律翰海,卻是主要原因。

    大哥耶律翰海長他兩歲,與他同母所生,文武雙全、才華橫溢,照理說該是大遼朝廷裡名聲顯赫的青年才俊之一。

    但事實並非如此,有他這個光芒四射的弟弟在,耶律翰海不論如何努力上進,所有的光芒仍被他遮掩掉了。

    以至到了今天,朝野上下無論黎民百姓還是王公貴族,都只知道南院大王府有個出類拔萃的耶律翰雲,並不知道還有個叫耶律翰海的長公子。

    當然,不是人人都能出名,但耶律翰海除了翰林編修這個閒職外,並無其他官銜,就未免令人寒心。

    看著許多根本不如大哥的人春風得意,大哥卻始終沒沒無聞,耶律翰雲可以想像大哥這些年的鬱悶心情。

    但這些還不算什麼,頂多懷才不遇罷了,最令他們尷尬的,則是一度視大哥為親家女婿的左丞相賀朗天的曖昧態度。

    「耶律老弟,我家娟兒一出生就許配給你們南院王府是不錯,可娟兒是大遼之花,我們賀族獨一無二的小公主,我可不想委屈她嫁個平凡的夫婿,我看……不如讓她和翰雲定婚吧……」

    好幾次,賀朗天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拍著南院大王耶律良的肩膀說。

    由於外界對耶律翰雲的評價越來越高,甚至有內僕透露,南院大王耶律良已經開始考慮,王位傳給長子的老規矩,到他這兒是否該改一改了。

    在這種情形下,耶律翰雲和耶律翰海這對曾經親密無間的兄弟自然漸行漸遠,以至到了現在,兩人除了相見時敷衍似點個頭外根本無話可說。

    耶律翰雲當然知道大哥對他的心結所在,他也知道,自己每受一次朝廷的褒獎與重用,對大哥而言,無疑都是再一次沉重的打擊。

    而他,實在不願看到有這樣的結果。

    所以,他不但安安心心做他的三品衛戍長,還私底下多次拒絕了聖上給予他陞遷的好意,並刻意擺出一副毫不在意、意興闌珊的樣子。

    但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你越是想要,就越是得不到;你越想迴避,它卻偏偏找上門。

    就拿幾個月前的那件事來說吧,拜好友蕭靖海的貼身愛將泰非所賜,他在淨古山遊玩時,擒下了受大宋皇帝趙匡胤指使、正在作法妄圖弄瞎契丹地龍眼睛的大宋風水師莫上陽。

    當時,如果不是蕭靖海喜歡上莫上陽的女弟子桑晴,掉進愛情漩渦裡的他愛屋及烏,偷偷放走莫上陽,作為好友的自己也跟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要不然,他又要為朝廷立下大功一件,而他與大哥的關係,只怕會弄得比以前更僵。

    有時想想也真覺得奇怪,他一點也不想出風頭,一點也不想有什麼驚人之舉,為什麼那些功在社稷的事情,一件件都不請自來呢?

    想起大哥那張淡漠沒有表情的臉,他真想對大哥說——

    賀娟兒雖然漂亮,看在他眼裡不過像幅風景畫,對她並無意思;南院大王這個位置雖然誘人,他並不在意,用親情換來的王位,就更不值得他去追逐了。

    但他可以預見,如果這話他真說出去,對大哥的傷害只會更深。

    到目前為止,誰都沒有正式提出賀娟兒的婚嫁一事,至於南院大王府繼承王位的事情更是捕風捉影,他若如此自說自話,也未免太狂妄、太自以為是了。

    只可惜大哥並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也必定以為他在演戲、裝模作樣以博得更多的暍采吧。

    因為有這樣的認知,他在想不出其他好法子的情況下,只有遠遠的躲開,眼不見心不煩。

    可是今天……

    看著遠處在夜色中仍舊燈火輝煌的南院王府,耶律翰雲微微歎了口氣,轉而擔心起父親的病情。

    從過年時父親突然昏倒開始,父親昏迷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今天竟然連著昏倒兩次,看來父親的身體真是愈來愈差了……

    一路無言,跟著老總管來到內室廂房的時候,耶律翰雲正好看見從昏迷中甦醒的父親。

    「爹?」他下意識地放輕腳步。

    「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爹?」

    耶律良平躺在床上,為自己的不受重視而冷哼。

    今天早晨他就昏迷過一次,雖然沒多久就醒了,但那時翰雲並沒有來看他,到現在都第二次了,自己最心愛的兒子才姍姍來遲,想起這些,原本挺高興見到他的耶律良心中不免氣悶。

    耶律翰雲自然知道父親在想什麼,連忙跪到耶律良身邊。

    「父王,兒臣不孝,但兒臣今天有要事在身,實在脫不開身。」

    「要事?」以為兒子在敷衍,耶律良又是冷冷一哼。「大遼如今四海昇平、風調雨順,上京百姓更是安居樂業、豐衣足食,你一個芝麻大的官會有什麼要事?」

    「回父王,兒臣確有要事。」耶律翰雲跪在地上,面容平靜地說。

    「翰雲……」見兒子還在狡辯,耶律良忍不住皺起眉,沉沉一歎。「你翅膀硬了,眼裡沒有父王也就算了,何必另找托詞?」

    「回父王,兒臣沒有,是有關……」說到這兒,耶律翰雲抬頭看了眼一直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繼母察月恭,聲音不禁一頓。

    「是什麼?」耶律良忍不住追問。

    耶律翰雲想瞞也沒用,他們遲早會知道,便挺直身體說道:「是奚飛泉的事。兒臣一早接到平海郡八百里加急公文,說是殺人魔王奚飛泉從苦島逃跑了,正偷偷潛往上京,兒臣急著佈置關哨所以一直忙到現在,來遲了還望父王見諒。」

    此言一出,廂房裡的人頓時變了臉色,尤其是南院大王妃察月恭,不但唇色鐵青、臉色煞白,整個人甚至抖到指尖都在發顫,那是她心底最不堪承受的痛啊!

    見愛妻如此模樣,耶律良輕咳一聲,也後悔逼兒子說出這件事情。

    「翰風,不早了,你陪娘回房休息去吧。」他對身邊八歲大的小兒子說。

    不用吩咐,伺候在一旁的侍女們很自然地上前。

    見愛妻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走了出去,耶律良這才朝耶律翰雲點點頭。「起來吧,別跪了。」他說著,心中驀地一酸。

    想當年,他也像翰雲一樣春風得意、意氣風發,是朝廷不可或缺的棟樑,沒想到人生的旅途竟如此短暫,一眨眼的工夫,子女皆已成人,他也老弱得三天兩頭倒在床上了。

    「是。」耶律翰雲恭順地站起身,看見燭光下一身病態的父親,一股哽咽自喉頭滑過。

    父親有病,他卻不能隨侍在側,真是不孝!

    耶律良側過臉,默默盯著耶律翰雲看了一陣子。

    「我累了,你們忙了一天也辛苦了,都下去休息吧。」他突兀地揮揮手,聲音低啞地說。

    見王爺情緒低落,眾人也不好多說什麼,行了個禮魚貫而出,耶律翰雲自然也跟著走了出去。

    「二哥、二哥……」一到花園裡,走在他身邊的弟妹們便耐不住好奇地圖了上來。「那個奚飛泉到底是怎麼回事嘛?告訴我們好不好?」

    他們雖然知道奚飛泉的大名,也知道他所犯下的滔天罪孽,但這種殺人魔王居然越獄逃跑了,還要來上京,好刺激喔!

    面對一雙雙期待的眼神,耶律翰雲無法拒絕。

    「好。」他微微頷首,在花園中的亭子裡坐下。

    弟妹們見了,高興地一下將他團團圍住。

    這一次,大哥耶律翰海沒有像往常一樣逕自走開,反而選擇了靜靜的站在一旁等他開口。

    看著兄長那張異常認真卻又異常淡漠的臉,耶律翰雲不知怎麼的,心頭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耶律翰雲這次回府並沒有急著走,反而還吩咐手下將他的行李搬回府內,準備長住。不為別的,就為了能讓父親感受一下也許為日不多的天倫之樂。

    對於他回家,除了耶律良外,最高興就是他八歲大的小弟耶律翰風了。

    一有空閒,他就繞在耶律翰雲身邊二哥長、二哥短的叫個不停,整天纏著要聽故事,他的母親察月恭也一反素來的沉靜,不但對此表示高興,還小心翼翼地探問一些有關奚飛泉的情況,但當耶律翰雲真的把話題轉到奚飛泉身上時,她又不堪忍受地逃開。

    至於大哥耶律翰海,雖然在他回家後的第二天,曾向他點頭表示歡迎,但在那張一如既往的冷淡臉龐下,這樣的歡迎究竟有幾分可信,只有天知道。

    好在他的心思不在這上面,耶律翰雲這些天最掛心的,仍是殺人魔王奚飛泉究竟有沒有潛入上京。

    照理說,加急公文已經到達五天,朝廷正式發出的海捕公文也在大遼境內四處張貼,奚飛泉就算腳程再慢,只要沒被抓住,應該早進到上京了才對,為什麼城裡卻一直沒有他的任何動靜?

    是平海郡的情報不準確,奚飛泉沒往上京來?

    還是他到了上京,見城裡戒備森嚴,膽怯了,不敢輕舉妄動?

    膽怯?這樣的殺人魔王,他會嗎?

    這些天,耶律翰雲雖然一直住在王府大院沒回衛戍營,但他的腦子卻半點不敢鬆懈,時刻緊繃精神,準備讓上京成為殺人魔王奚飛泉的葬身之地。

    又是一個雪後的春夜,迷離的月光撒在雪地上白晃晃的,剛剛巡視回來的他怎麼也無法入眠,索性披了件衣服,走到庭院裡。

    院門推開,簷上的積雪輕輕落下,朦朧了眼前的景致,也朦朧了他的心。不知怎麼的,他忽然想起那天的邂逅,想起那張如雪蓮般純淨的臉。

    記得那天也下了場大雪、天地間也是這麼白茫茫一片,她就這麼跌在雪地上,茫然而又無助的望著他,在他心底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影子……

    此時此刻,若是那女子也在,和他一起看著這片雪白純淨的世界,她會對他說些什麼呢?

    他一向自在慣了,和朋友相處的次數遠超過女人,直到這兩年大哥總以防備的目光看著他和賀娟兒,他才讓自己身邊多了一些女人。

    至少可以讓大哥放心些,他是這麼想的。

    話雖如此,他對那些女人的態度卻隨意得可以,看得順眼的多說幾句,不順眼的理都不理……

    到現在,與他交往過的女子不在少數,在這些鶯鶯燕燕中,他對誰都沒有太深刻的印象,唯一留在腦海中的,卻是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女子!

    他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念頭很奇怪,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彷彿又回到熱血沸騰的少年時代。

    不!就算那時,他也從未為一個女子如此掛心!

    但不論心中有多牽掛,想起自己不過一個轉身,那女子便悄然無蹤,他又不免有些失落。

    難道……除去身上炫目的光環外,他竟不能靠自身的魅力吸引喜歡的人?

    獨自站在台階上,耶律翰雲沉思了好一陣,若不是料峭的寒風吹得他身上有些冷,他恐怕還會一直站下去。

    怎麼搞的,只不過驚鴻一瞥,竟讓他莫名其妙的想起她?

    為自己的失常感到不悅,耶律翰雲轉身正想回房休息,遠處屋頂上一個移動的黑影突然引起他的注意。

    刺客?!

    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贍,竟敢夜闖南院大王府?難道是……奚飛泉?腦中閃過這個念頭,耶律翰雲的瞳眸在瞬間收縮。

    沒有任何遲疑,他縱身飛上屋頂,就這麼眨眼間的工夫,前方已經沒有了那人的蹤影。

    難道是他眼花了?他情不自禁問自己,旋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他的眼力向來很好,而那人的動作在潔白一片的雪地上又非常顯眼。

    既然來了,就別想輕易離開!耶律翰雲快速掃視一周,而後沿著屋脊起起落落地向前追去。

    他自認為有足夠的能力處理這件事,所以在事情完全弄清楚之前,他不想驚動任何人。

    踏著水銀般流瀉在大地上的月光,他飛身穿過幾個庭院,來到黑衣人消失的屋簷上。

    四周靜悄悄的,除了夜風吹過的聲音外,沒有任何異樣。

    他不信,瞇起眼睛仔細看,終於發現屋簷一角的積雪上有幾個不起眼的腳印,但令人奇怪的是,其他地方卻沒有任何人走動的痕跡。

    難道那人會飛?

    耶律翰雲不由自主一怔,而當他看見庭院中那間還亮著燈的屋子時,心中愈加奇怪。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這兒是大哥住的地方,而大哥每天早上都有晨起練武的習慣,多年來一向早眠,怎麼今天這麼晚了,大哥居然沒睡?

    耶律翰雲在原地思忖片刻後,並沒去找耶律翰海,而是抽身前往清心居。

    不是他不關心大哥的安危,而是他相信大哥的能力。再說,以目前他與大哥之間的關係,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還是不要以保護者的姿態出現較好。

    耶律翰雲提氣縱身,穿越南院大王府的層層樓宇,來到父親耶律良所住的清心居。

    此時夜已深沉,清心居內居然透出明亮的燈火。

    難道爹出事了?

    耶律翰雲心中一驚,轉眼看見屋子門口把守的侍衛,又把心放了下來。那些侍衛一臉平靜,爹不可能出事,是他想得太多了。

    果不其然,他的念頭才轉到此,屋子裡就傳出父親沙啞中帶著威嚴的聲音。

    「來喜,喝了茶我有些餓了,把桌上的糕點給我拿來……」

    在確定父親沒出任何狀況後,耶律翰雲又不著痕跡地離開了清心居。

    因為心有不甘,他漫無目的的在南院大王府的屋頂上四處遊走,而當他飛身躍上府中最高的望月樓時,清冽的眸光不禁一變。

    他在王府的西北角捕捉到一點微弱的燭光!

    就算他離家多時,也知道那是王府的後花園,裡面除了一間書房外並無其他建築,這個時候書房裡怎還會亮著燈?難道有人在大雪天裡,不畏嚴寒的挑燈夜讀?

    不,不可能,要是弟妹們有這麼用功,家裡早就出狀元了。

    他想著,情不自禁向花園直奔過去。

    藉著風聲的掩護,耶律翰雲來到花園內側,又藉著屋簷下陰影的遮擋,透過窗戶的縫隙小心朝裡頭望去。

    咦?怎麼會是她?

    一個他怎麼也想不到的人,正獨自坐在書房的木桌之後。

    察月恭,他的繼母,南院大王妃察月恭!

    見察月恭全神貫注地在看手上的一卷紙,耶律翰雲不由得瞇起眼睛。今晚是怎麼了,大家都不睡覺嗎?

    察月恭低著頭,將手上的紙卷左右翻看,耶律翰雲看不清她臉上是什麼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卷紙……那卷紙他看得多了,應該是朝廷平日頒發的海捕公文。

    但,他繼母,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說話連聲音都沒有的柔弱女子,怎麼會獨自一人深夜躲在書房裡,偷看朝廷的海捕公文呢?

    耶律翰雲正在狐疑,書房裡的察月恭忽然幽幽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公文。

    就在她抬頭的那一瞬間,他陡然看見一雙淚水漣漣、無比傷痛的眼睛,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公文上的畫像——

    奚飛泉,居然是那個在大遼境內被到處通緝的殺人魔王奚飛泉!

    對於海捕公文上的人是奚飛泉,耶律翰雲並不感到意外,讓他意外的是繼母臉上的神情。

    照理說,奚飛泉殺了她妹妹,她應該無比憤怒才對,可是……她看著奚飛泉畫像的時候,為什麼不是憤怒、不是怨懟,而是哀傷,難以言喻的徹骨哀傷?

    絲毫沒有察覺屋外有人,察月恭吸了幾下鼻子,用袖口抹了抹眼淚,可眸光一觸到奚飛泉的畫像,眼淚又情不自禁湧了出來。

    耶律翰雲對自己繼母的行為實在不能理解,既然那麼難過,有必要看那個殺人魔王的畫像來折磨自己嗎?

    心中雖然懷著一份深深的困惑,耶律翰雲卻沒有再做停留。

    繼母的行為雖然古怪,但不管怎麼說,她不會是他要找的那個闖入者。

    耶律翰雲悄然離開花園,站在高高的屋頂上,正想著下一處該往何處搜尋,風中忽然傳來一記極其輕微的噴嚏聲。

    有狀況!

    精神驀地一振,他瞇起眼睛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發現府內西側遠處有個模糊的黑影!

    什麼人這麼晚了在馬棚邊鬼鬼祟祟的?

    耶律翰雲放鬆的身軀再度繃緊,鷹隼般的眼眸牢牢盯住眼前的獵物,他縱身從屋頂跳下,幾個起落就悄無聲息的來到那黑影身後。

    那是個嬌小的身影,穿著緊身的夜行衣,從姿態中不難看出她是名年輕女子,而此刻,她手上似乎拿著樣東西,正在馬車護欄前看得起勁。

    耶律翰雲一眼就認出那是繼母察月恭陪嫁時帶過來的馬車,因為馬車護欄上有察月族的家族族徽。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女子身後,女子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低低咕噥了一聲回過頭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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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8: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怎麼會是她?那個雪蓮般純淨的女子!在自家馬廄中看見一身夜行衣的葉小葳,耶律翰雲詫異之餘,探究的目光幾乎凝結在她身上。

  在此之前,他曾希望有機會再次遇見她,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快,這麼出乎他的意料。

  發覺身後突然多出一個人,葉小葳愕然張大嘴,驚叫一聲轉身就跑,卻忘了自己身前還停著輛馬車。

  被馬車車轅一擋,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撲倒,跌在雪地上不說,手中的項鏈也掉得不見蹤影。

  完了,完了,她深更半夜不請自來的跑到南院大王府,不被人當小偷抓起來才怪!

  來不及爬起,她已然發現自己罩在一個高大的身影下,葉小葳臉上慘白,此時的她,不禁擔心起所要面對的命運。

  說實話,她好想拔腿再跑,可是……這人既能在她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走近她,擺明身手不知比她要好上多少倍,她逃得掉嗎?

  憑著感覺,她知道來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但她沒勇氣與他對視,只能僵著身子坐在地上,只等抓賊的叫聲響起。

  過了半晌,那人非但沒有大聲叫,反而矮下半個身子。

  「怎麼我每次見到你,你都在摔跤?」    一個低緩的男聲自她頭頂響起。

  什麼?葉小葳一怔,情不自禁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的臉龐,但……那似曾相識的嗓音,彷彿在哪兒聽過。

  哦、她想起來了,是在幾天前的大街上,那時她被當鋪的門檻絆住,正好跌在他的馬前……感覺到這陌生男人身上特有的男子氣息是如此靠近,葉小葳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身子向後挪去。

  「怎麼,現在才知道害怕?」耶律翰雲目光沉靜地望著她。「說吧,你怎麼會跑到我家馬廄?」

  他問著,心裡不斷猜測她是不是自己先前看到的那個黑影,照理說應該是,可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我……」

  葉小葳囁嚅著,神色愈加侷促不安。她能不能說自己是他家的丫鬟,但……這樣的裝束,會有人信嗎?

  發現她的窘迫,耶律翰雲站直身體,不再追問,眼角卻忽然瞥見不遠處的雪地中有樣東西映著月色,發出幽幽的光亮。

  是這位姑娘剛剛手上拿著的東西嗎?

  他走過去,撥開白雪,發現是條項鏈,撿起項鏈,臉上的神色卻在看見項鏈上刻著圖案的瞬間,變得肅穆。

  耶律翰雲用手輕輕拂過項鏈,而後握著它走近葉小葳。

  「這是你掉的?」他問,目光掃過她的臉。

  「是……是我娘留給我的。」聽出他語氣中暗藏的犀利,葉小葳心中一驚,趕緊回答。

  她當然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可唯今之計,除了盡量解釋,她實在想不出什麼別的法子,就不知眼前這位公子信不信她的話。

  「是你娘留給你的?」耶律翰雲顯然認為她在撒謊,冷著臉追問。

  「是,」葉小葳點點頭,大著膽子將手伸出。「請問,你……能不能把它還給我?』

  耶律翰雲沒有遞回項鏈,而是上上下下看了她好一陣。

  「好吧,既然你堅持說這是你娘留給你的,那我問你,看你的舉止長相,你該是個漢人沒錯吧,你能解釋一下,你娘留給你的項鏈上,怎麼會刻有契丹察月族的家族標記?」

  就算他對金銀珠寶再不關心,一看也知道這根細如髮絲的烏金項鏈是價值連城之物,而其中最關鍵的還不是這項鏈的價值,而是墜子上刻的那個花紋圖案——

  不但刻有與他繼母馬車護欄上一模一樣的察月家族族徽,在墜子右下角還刻著個古香古色的契丹字「恭」,這不是從他繼母察月恭那兒偷來的,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似清純的漢人女子竟然是個賊!

  因為心中幻想的破滅,耶律翰雲微微歎了口氣,望向葉小葳的目光不是生氣,而是失望。

  哦!不,他不該歎氣的,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女子半夜三更不睡覺,穿著這身衣服偷偷溜進別人家的後院,不是在做偷雞摸狗的事,又會幹什麼呢?虧他見到她的時候,心中還一陣驚喜……

  知道眼前之人誤會自己了,葉小葳白皙的臉蛋迅速漲得通紅。

  「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巧合,」她舔了舔下唇,神情慌亂地望向耶律翰雲。「前天南院大王妃的馬車經過大街,我發現馬車護欄上的圖案跟我項鏈上的一模一樣,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所以……就趁著天黑偷偷溜進來了……」

  她還想再說什麼,卻被耶律翰雲冷著臉打斷。

  「沒用的,你不論怎麼狡辯都沒有用。」原本陰鬱的眸中結了一層冰,他痛心的望著她,心中更不齒她的為人。

  如果說,剛才他還打算給她機會,只要她認錯就放了她,那麼到現在,他只想拿她官辦!

  看見他冰冷的眼神,葉小葳整顆心都涼了。

  他上次還好心幫了她,她以為他是好人,滿懷期待他能聽她的解釋,誰知她的運氣真還不是普通的差,他連話都懶得說,就直接判了她死刑!

  「沒話說了?那好,我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耶律翰雲面無表情地說著,轉身就想叫人。

  「呃……等、等!請等等!」

  葉小葳一急,失聲叫了出來。

  「我偷溜進南院大王府是我不對,可你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說我偷東西啊!這條項鏈我從小帶在身上,真的不是偷來的,要不是那天當鋪的夥計又想強買又想強搶,我還不知道它竟有這麼值錢……

  我……我……嗯,對了,當鋪夥計!我想起來了,我有證據證明這條項鏈是我的,就是那些當鋪夥計……」

  說到激動處,她不由自主緊緊抓住他的衣袖,生怕他叫人。

  「那天你碰見我的時候,我就差點把這條項鏈當掉,這事過去沒幾天,他們肯定還記得我,你要去問的話,他們可以證實我沒說謊!」

  聽她說得頭頭是道,耶律翰雲不禁遲疑。他是記得當時當鋪的夥計想強買她的項鏈,難道……就是這一條?

  他垂眸,見她一臉蒼白、楚楚可憐的望著他,腦中又情不自禁浮現出初見她時的那一刻。

  雪地上的她,美麗得幾乎讓他以為那是幻覺——她,是雪蓮的花魂……

  她純淨的面容和帶著淡淡幽香的秀髮,讓他心底情不自禁湧起一陣又一陣莫名的騷動。

  這些天即使再忙,她的身影卻總是不請自來,不時在他眼前浮現,朦朦朧朧卻又真真切切。

  他望著她,面對她黑瑩湛亮的眼眸,不知不覺間,已選擇了偏向她。

  說到底,即使理智對她的行為有所排斥,但心底,他對她的特殊好感,仍舊存在。

  見耶律翰雲默然不語,葉小葳只覺一陣冰冷的寒氣自心底冒起。

  深夜擅闖南院大王府已犯下大罪,如果再安上個偷竊的罪名……她大概不會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她想了想,將右手攤到他面前,露出一條又深又長的疤痕。

  「這是那天我離開後,被一個店夥計搶我項鏈時割傷的,你若不信,可以比比傷口,看我是不是被這條項鏈拉傷的。」

  見到她手掌上那條暗紅色的新傷痕,就算耶律翰雲再不信她的話,此時此刻,也不免感到震驚。

  是誰這麼狠心的傷害她?他一定饒不了那傢伙!

  耶律翰雲眉心緊皺,望向她的眼神卻充滿疼惜。

  姑且相信她吧,要證明她的清白其實很簡單,只要明天問問繼母有沒有丟失東西就可以了……

  是啊,他又何嘗願意看到這個有著令他心折氣質的美麗女子,是個人人不齒的小偷呢?

  「誰?誰在那裡?」

  老邁的聲音突然傳來,同時有個身材瘦弱的男子,手上提著個燈籠,正匆匆向這邊趕來。

  耶律翰雲不用看便知道,大概是他們說話的聲音太響,驚醒了管馬的李叔。

  「李叔,是我。」看著這個兒時曾經教過自己騎馬的老者,他雙手背扣,向來人點了點頭。

  「二、二少爺?」

  李叔一愣,不敢置信地走近幾步,將手中的燈籠提得老高。他一臉不解地盯著耶律翰雲,又疑惑地瞅向葉小葳,心中一點也不明白,都這麼晚了,天氣又冷得可以,二少爺帶著個怪模怪樣的女人站在馬廄裡幹什麼?

  因為心虛,葉小葳低著頭不敢看向來人,只覺得自己的末日馬上就要來臨。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身體動作所打動,耶律翰雲走前一步,下意識地擋在她的身前。

  「我和她有要緊事談,李叔你要是沒別的事……」

  「呃……二公子既有要緊事,老奴這就離開。」

  剛才他是聽見馬廄方向傳來了可疑動靜,這才不顧寒冷的爬起來,現在既然知道是二公子有事,他才沒那個膽子管呢!也不想想,主子們的事情,又豈是他一個奴才能管的?

  李叔的身影漸漸遠去,葉小葳不禁輕輕舒了口氣,但她還沒來得及將胸中的悶氣吐出,耶律翰雲接下來的話卻令她渾身一陣發麻。

  「這兒不是久留之地,你先跟我回房去。」

  回房?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葉小葳小臉慘白,瞪著耶律翰雲,一動也不敢動。

  她怎麼像見鬼了一樣?耶律翰雲不悅地皺起眉。「你愛待在馬廄裡過夜我沒意見,只要別在事情弄清楚之前跑掉就行。」

  啊?只是這樣?那……她是不是想多了?

  也是喔,從這位公子替她隱瞞身份這點來看,應該不是壞人,要不然他只要說她擅入王府,就算她有十條小命也得去閻王爺那裡報到了。

  見耶律翰雲將項鏈收進腰間的荷包轉身便走,葉小葳心情志忑,也連忙跟在他身後往王府內院去。

  這麼冷的天,她才不想在馬廄裡過夜呢,而且,要是碰上其他人,問她在那裡做什麼,讓她怎麼回答啊?還是待在這位公子身邊比較安全!

  自從有了那天的慘痛經歷,葉小葳對寒冷就有種說不出的恐懼,今天要不是為了項鏈上的圖案,她才不會半夜三更不待在暖呼呼的被子裡睡覺,偷偷摸進南院大王府呢!

  現在想起來,那天她雖然很不幸,險險遭人搶劫又差點凍死在雪地上,但她也真的很幸運,因為就在她無計可施想賣身青樓的時候,剛好碰見從百花閣裡走出來的總鏢頭。

  「什麼?!你還沒回大宋?還在找你哥哥?」

  見到一身落魄、神色慘澹的她,喝花酒喝得滿面通紅的總鏢頭大吃一驚,不但酒醒了大半,連眼珠子都差點跌到了地上。

  她靜默不語,只是用手撐著牆壁,努力不讓自己倒下去。

  看著她不言不語的倔強表情,總鏢頭心下瞭然。

  「我這裡有十兩碎銀,你先拿去用吧!」

  總鏢頭看她一眼,從懷中取出大大小小的碎銀子塞到她手裡,想了想,又好心的建議道。

  「葉鴻到現在都沒消息,八成是出了意外,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面拋頭露面總不太好,況且還在契丹,嗯……依我看,你還是早點回大宋,別再找人了。」

  其他陸續走出的鏢師見她可憐,也紛紛解囊,勸她回大宋,但生性倔強的她沒有聽從他們的勸告,仍舊留在上京繼續找她的哥哥。

  在上京又住了幾天,哥哥沒有消息,那條娘親留給她的項鏈,倒讓她裝了一肚子的困惑。

  照理說,爹爹出身普通,她的娘親應該也不會是什麼富貴人家才對,可為什麼那條項鏈竟是價值連城之物——這是她遇搶的第二天,上京城內一家珠寶店的掌櫃親口對她說的。

  掌櫃還告訴她,項鏈上的圖案和南院大王妃馬車上的標誌很相似……

  為了驗證掌櫃的話,她足足在南院大王府外等了三天,才看到那輛馬車。又為了將馬車上的圖案看清楚,她又足足花了兩個晚上,才摸進南院大王府。

  沒想到她找到馬廄,才剛掏出項鏈,就被人逮了個正著。

  不過,既然這位公子說項鏈上的圖案和馬車上的一模一樣,那就不會有錯了,可娘親留下的東西怎麼會有契丹人的標誌呢?難道說,娘親是契丹人?

  可是……爹爹是鎮守邊關的武將,專門和契丹人作戰,這種事情有可能嗎?況且她從小到大,也未曾聽爹爹或哥哥提起過啊。

  她低著頭正想得起勁,有人忽然拉了她一下,抬頭看,發現自己已然穿過一座庭院,站在一間寬敞的屋子裡了。

  這是……這位公子的廂房?

  看著屋子裡簡潔的擺設,葉小葳的臉蛋情不自禁紅了起來,想到自己竟然半夜三更跑到陌生男子的廂房裡,對她來說,這還是第一次呢!

  「坐吧。」耶律翰雲向她招呼。

  葉小葳咬著唇,神情尷尬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心卻控制不住,如小鹿般亂跳起來。

  到目前為止,這男人並沒有給她任何不安全的感覺,但她不知道他下一步準備拿她怎麼辦,想到這,她又不免有些擔心。

  耶律翰雲關上門,緩緩走了過來。

  「你叫什麼?」他問,眸光看不出情緒。

  「葉小葳。」她鼓起勇氣、低聲回答。

  「是漢人?」他又問,在她邊上找了張椅子坐下。

  「是,是宋人。」她點頭,下意識地將椅子往邊上挪了挪。

  耶律翰雲挑挑眉,特別抬起頭又看了她一眼。「你契丹話說得不錯,是在契丹長大的吧?」

  「不,不是……」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熱氣,葉小葳心裡愈加緊張,用手扯緊自己的衣角,目光盯住他的鞋尖。「我是兩個月前才到契丹的。」

  「真的?」耶律翰雲有些驚訝,難道有人會這麼聰明,僅僅兩個月就能學說一口道地的契丹話,他不信。

  「是真的!」葉小葳馬上將臉抬起,旋即又低下頭喃喃道:「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在這之前我從未到過契丹,可是……我不但聽得懂,還能說一口流利的契丹話,真的很奇怪……」

  耶律翰雲對此也感到不可思議,但他覺得這不重要,便沒有追究,而是改口問道:「你是一個人來的?」

  「嗯。」葉小葳點點頭,心情有些沉重。

  「找人?」耶律翰雲揣測。

  想起哥哥,葉小葳不禁難過起來。「我哥哥在你們契丹被強盜綁票了,我是來交贖金的……」說著說著,她的眼眶也跟著泛紅。「沒想到我一進契丹,又遇上另一幫土匪,不但銀子沒了,哥哥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她的話觸動了耶律翰雲連日來的心思,他的眼神變得溫和起來。「是啊,契丹這幾年的確有點亂,不過聖上繼位後一直努力在治理國家,相信沒幾年就會有大的改觀。」

  可她的哥哥只有一個呀!葉小葳眼中噙淚,忍不住想大聲呼喊。等過些年契丹變好了,她哥哥也早就沒了……

  耶律翰雲正想安慰她幾句,院外突然響起一連串異樣的騷動,在靜夜中顯得特別明顯。

  直覺告訴他可能出事了,還未等他起身,一個急促中透著緊張的聲音已然在門口響起。

  「主子!不好了,奚飛泉開始作案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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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來了,終於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耶律翰雲霍地站起,透亮如星的雙眸閃動著興奮的光芒,他等這個殺人魔王現身已經很久了!

  被他異乎尋常的舉動嚇了一跳,葉小葳也跟著站起。

  大遼國十年前的封塵往事她既不清楚也不關心,但現在全上京的人都在議論奚飛泉,說他是殺人如麻的嗜血魔王,她就算想不聽見也難。

  「主子,大事不好了!」耶律翰雲的副將崔易人未到,聲先至。「奚飛泉又開始作案了,不過這次他沒殺人,而是綁架,他綁架的人是……」

  當他心急如焚地板進屋子,發現房裡除了耶律翰雲外,還有個陌生女子,到嘴邊的話又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依他對主子的瞭解,主子表面上雖然狂放不羈,為人卻相當精明,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絕不相信,竟會有個衣著古怪的年輕女子半夜三更待在主子房裡,而且看主子和這女孩子在一起的氣氛親暱,難道她是主子的心上人?

  「怎麼了?他綁架誰了?」耶律翰雲沉聲追問,臉上看不出表情,可不知為什麼,他很不高興看到自己的副將對葉小葳表現出太多關注。

  「呃……是……」崔易連忙低頭上前幾步,將臉湊到耶律翰雲耳邊。「是左丞相賀朗天的獨生愛女賀娟兒。」

  賀娟兒?這個賀族天生嬌貴的小公主,將來的南院大王妃,竟在深夜遭奚飛泉綁架?

  因為事情出乎意料,耶律翰雲的臉色不禁變得相當難看。

  「除了我們外,還有多少人知道?」他轉身面對崔易,嗓音雖然刻意壓低,語氣卻凝重得可以。

  這事關係重大,如果傳出去絕對是個醜聞,不但對賀娟兒本人名聲傷害甚大,就連左丞相府、賀族、以及南院大王府都會遭受打擊。

  「賀丞相一發現小姐被綁架,馬上就派管家來衛戍營報案。據管家說,賀丞相已經盡力把消息封住,他要我們盡快找回小姐,最好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

  「嗯……」耶律翰雲聽著,不置可否。

  「出了這種事,屬下自然不敢聲張,誰都沒說就跑來找大人了,屬下想……除了丞相府裡的人外,應該沒旁人了?」

  崔易說著,眼睛不確定地瞟向葉小葳,一副對她很不放心的樣子。

  此時此刻,耶律翰雲沒心思管副將在想什麼,他考慮的是另外一個問題。奚飛泉,這個向來以殺人為樂的惡魔,怎麼突然轉性綁架人了呢?

  從他這些日子調閱的案捲來看,奚飛泉性格暴虐,無辜的人遇到他只有當場慘死這條路,像綁架這種麻煩事,不像他的犯案手法。

  不過……被綁架的人如果是賀娟兒的話,就不排除有另外一個原因。他有可能是衝著南院大王府來的——也就是說,奚飛泉不知從哪兒知道了賀娟兒將來要進南院大王府的門,為了羞辱南院大王府而綁架她?

  「主子?」

  見耶律翰雲沉吟許久,並沒採取任何行動,崔易忍不住出聲催問。

  「好,我們這就去。」思緒漸漸清明,耶律翰雲說話間,俐落地自牆上取下鋼刀往腰間一掛,正想往外走,忽然看見眼睛瞪得溜圓、一臉好奇站在屋子裡的葉小葳,他向她一招手。「你跟我一起去。」

  照理說,他不該帶個不相干的女人去辦案,但她聽見賀娟兒被綁架的消息,他不想讓她傳出去;而將她關在南院大王府黑漆漆的牢房裡,他又於心不忍,只好將她帶在身邊。

  「我?一起去?」葉小葳聽了滿頭霧水。

  她站得近,有聽見他們要去捉那個叫奚飛泉的殺人魔王,救一個被綁架的丞相千金沒錯,可是……他們去救人,要她跟去做什麼呀?

  還有,他剛才還拿她當賊一樣盤問,現在卻要帶她一起去救人,這態度轉變得也實在太大了吧?

  「走!」

  因為時間緊迫,耶律翰雲沒時間跟她多費唇舌,拉著她的胳膊轉身出門。

  於是,葉小葳糊里糊塗的跟著耶律翰雲上了馬,又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跟著他在黑漆漆的上京城裡兜來繞去。

  幸虧她白天睡得飽飽的,要不然夜裡這麼辛苦的在上京城裡跑來跑去,准讓她累趴不可。

  拉緊了耶律翰雲不知從哪兒為她找來的一件斗篷,葉小葳一邊攏著被風吹亂的髮絲一邊想著。

  如果說先前她對奚飛泉的事還沒什麼感覺,經過這跑來跑去的兩個時辰,她的興致已經完全提了起來。

  能湊湊熱鬧也好,畢竟殺人魔王不是人人有機會見到的吧?

  與葉小葳輕鬆的心境完全不同,在查遍城內所有哨卡都未發現任何異樣後,耶律翰雲神情陰鬱地站在上京城高大的城牆上,眺望遠方已略微發白的天際,緊繃的心情難以放鬆。

  怎麼可能?他在上京城布下了天羅地網,而奚飛泉,一個據說從未到過上京的人,竟在作案後像長了翅膀似的在這座城池裡、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還在挾持著人質的情況下?!

  是他漏了哪個環節,還是這件事另有隱情,根本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這麼簡單?

  不知怎麼的,他忽然想起「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句話,他要是在一天內救不出賀娟兒的話,只怕賀丞相權勢再大,也控制不住事情外洩,到時候整個上京城沸沸揚揚、人心浮動肯定是少不了的。

  這些還不算什麼,他最擔心的是他父親的反應。父親現在身體不好,脾氣又素來火爆,聽到這個消息後會有什麼樣的激烈行為不得而知,這也是他離開南院大王府時,沒有告訴任何人賀娟兒被奚飛泉綁架的原因。

  可現在,望著天邊剛剛探出臉的朝陽,耶律翰雲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的腦子清醒清醒,以便更準確地判斷在眼前這種不利的形勢下該如何行動。

  「主子,城頭風大,咱們還是下城牆休息一下吧!」感覺從曠野吹來的寒風太過刺骨,崔易勸說道。

  被打斷思路,耶律翰雲回頭,見到跟著自己出來的幾個心腹都被風吹得拉緊了衣襟,尤其站在一旁的葉小葳,不但臉色青白,連嘴唇都開始微微發顫,一股異樣的心疼不知不覺浮上心頭。

  「走吧!」他一甩披風,踏過積成厚厚一層冰雪的地面,腳卻在踩上階梯時突然頓住了。

  「主子,怎麼了?」崔易不明究裡,停在他身後。

  耶律翰雲沒有回答,卻突然扭過頭,眸光銳利地望向城外。

  因為他的舉動實在太過奇怪,不僅崔易,跟著耶律翰雲來的人都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紛紛扭頭望向城外。

  葉小葳也不例外,可是她使勁眨了眨眼睛……天還沒亮透,城外灰濛濛一片,除了遠處模糊不清的山脈外,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玄風山,就是玄風山!

  耶律翰雲的目光透過層層霧氣,落在上京城南邊一座不怎麼起眼的山頭上。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有關奚飛泉的案捲上有過記載,奚飛泉十年前就是在玄風山上的一座小廟裡被抓的,該不會……膽大的他現在正帶著賀娟兒藏在那?

  會有這樣的人嗎?在那座小廟裡曾經被抓過一次,現在又跑回那裡藏身?

  耶律翰雲皺著眉,反覆思考這個問題的可能性,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一般人也許不會,奚飛泉卻很難說。他很有可能利用人的認識死角,故意反其道而行之,重新又躲回那裡,妄想矇混過關。

  「都跟我走!」他說動就動,一邊沉聲吩咐,一邊迅速地朝自己的坐騎奔去。

  看樣子,主子一定想到了什麼!

  感覺到耶律翰雲語氣中流露出興奮,眾人的精神再度提起,一掃方纔的陰霾。

  半個時辰過後,一行人來到玄風山腳下這才發現,離上京城不過幾十里,玄風山上不但絲毫沒有下過雪的跡象,路邊還有許多不知名的小花盛開著,頗有幾分春天已經來臨的味道。

  若在平時,耶律翰雲肯定會停下馬好好欣賞一番,可今天因為有要事在身,他帶著手下馬不停蹄往前直衝,到了山腰,就快接近那座小廟時,他做了個示意大家都停下來的手勢。

  奚飛泉帶著賀娟兒很可能就躲在裡面,他可不想打草驚蛇,引起人犯的注意。

  看著遠處偏僻荒涼的山林中露出一座矮小陳舊、彷彿隨時都會在風雨中倒塌的小廟,葉小葳也明白了這次上山的目的地。

  「我先過去看看,你們在這兒等著。」見手下抽出鋼刀,一副想找人拚命的樣子,耶律翰雲連忙回頭吩咐。

  「主子,讓屬下也陪您一起進去吧!」跟在耶律翰雲身邊的侍衛,一個個躍躍欲試。

  「不用,人多反而會打草驚蛇,你們給我盯住周圍就行。」

  也不等手下有什麼反應,耶律翰雲便藉著風吹草動的掩護,輕輕幾個起落,就如獵豹般來到破廟門前。

  此時,太陽已然升起,斑駁脫漆的小廟內卻光線黯淡,看不清裡面的景象。

  耶律翰雲側身在廟外的牆壁後仔細傾聽,沒有發現裡面有不尋常的動靜,這才深吸口氣,閃身進了廟門。

  見耶律翰雲進去後好一陣子都沒有動靜,守在外面的人不禁焦躁起來,紛紛為他提起一顆心,卻不知該不該跟進去。

  他們既擔心主子的安危,又怕這是主子的計謀,他們沒事這麼一闖,說不定會壞了主子的大事。

  主子應該沒事,就算那個奚飛泉功夫再好,他們也不信他能在一招之內、無聲無息地將主子制住!

  和那些侍衛們一樣,此時此刻,葉小葳也在擔心耶律翰雲的安危。

  雖然她跟他談不上認識,甚至連他的名字和身份也是剛才聽那些侍衛說起這才知道,但也許是那天他對她說過「希望」兩個字的原因,也許是她半夜摸進他家,他卻沒有粗暴對待她的原因,在心底她對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

  正是由於這種好感的存在,當她久等不見小廟裡的動靜後,便心焦地扭頭四處張望,卻在無意中發現那座小廟的西邊屋頂有不少瓦片破碎,幾束日光透過屋頂射入。

  看來,她只要換個高點的位置,就能看見小廟中的情形。

  想到這,她毫不猶豫運起輕功,悄悄飛上廟外一棵大樹,而後向小廟裡望去。

  小廟裡的情形幾乎和她想的一模一樣,破破爛爛、骯髒不堪,無人打掃的庭院裡不但碎磚頭散得滿地都是,牆上還有煙熏的痕跡,似乎這裡曾經曾遭祝融肆虐。

  人呢?耶律翰雲人呢?

  葉小葳一手緊緊抱住樹幹,一邊伸長脖子,在目所能及的範圍內搜尋著耶律翰雲的身影。

  終於,她看見了一隻手。

  沒錯,那是耶律公子的手,因為她認識手腕上的衣服,可是……耶律公子用手在高低不平的石磚上劃來劃去,這是做什麼呀?

  葉小葳心中好奇,正想爬高看得更清楚一些,那隻手卻忽然不見了,緊接著,廟門前人影晃動,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是耶律翰雲!

  陽光照著他的臉,他站得筆直,清朗的眸子裡閃動著睿智的光芒,緩緩掃向四周。

  「裡面沒活人,只有具屍體,目前身份還不能確認,崔易、王標,你們兩個進來幫我的忙,其他人在山上到處找找,看有沒有別的什麼線索……」

  他高聲呼喚手下,轉眼卻瞧見趴在大樹上的葉小葳,不禁一愣。「葉姑娘,你爬那麼高做什麼?」

  「看你啊!」

  葉小葳脫口而出,臉上旋即一燙。看她把話說得這麼曖昧做什麼,好像她很關心他似的。面頰迅速竄起一抹嫣紅,她連忙補充道:「你別誤會,我只是好奇,沒別的意思!」

  聽到她這句越描越黑的話,耶律翰雲不禁輕笑。

  「葉姑娘,你在外面玩可以,千萬別進廟裡來,哦!對了,樹上危險,你一個女孩子家最好別爬那麼高。」

  說著,他不再搭理她,而是將目光轉向應命而來的崔易和王標。

  「廟裡沒有暗道機關之類的東西,不過按照現場亂七八糟、磚頭到處翻起的情況看來,好像有人在這裡找過什麼東西,你們仔細查看,看是否有什麼可疑的東西留下……」

  見樹下的侍衛各自離去,葉小葳連忙從樹上跳下。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扭頭看了看四周,見大家各忙各的都有事做,就她一個人傻呼呼的站在空地上,不由得無聊起來。

  「主子,從屍體的僵硬程度看,這人死了肯定還不到五個時辰,看這人的身材掌形,明顯是個武林高手。但有人卻能用肉掌將他一擊身亡,依屬下看,那人的武功深不可測……」

  百無聊賴中,聽到小廟裡傳出斷斷續續的聲音,葉小葳不禁又好奇起來。嗯,對了,廟裡還躺著個死人耶!

  她雖然身為駐邊武將的女兒,卻從未見過被人謀殺的人,誰會在這種荒郊野外被殺,是謀財害命嗎?

  心裡這麼想著,她的腳不由自主往廟門挪去,當她踩上廟門前的石階,出現在眼前的情景卻令她大驚失色,緊張得連叫都叫不出聲!

  一個黑衣人。

  在火把的照映下,她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側頭倒在廟裡一角,身子硬硬的,看上去像塊木板,而令人驚恐的卻是那黑衣人的臉,血肉模糊、殘破不堪,被人像切菜一樣劃了個稀巴爛!

  「嗚!」噁心的感覺直衝口鼻,葉小葳用手死死撐住自己的胸口,不讓自己胃裡的東西吐出來。

  耶律翰雲立刻發現她的存在。

  「不是叫你別進來的嗎?你怎麼不聽?」他第一個反應便是衝到她面前,用身體擋住那具屍體。

  「我……」

  葉小葳將手拿開,吸了吸鼻子,心虛的不敢正視他的目光,然而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餘光卻發現,在屍體不遠旁的一塊地磚上,有白兮兮的一層刮面,彷彿刻著花紋或字跡什麼的,被人刻意刮掉了。

  而這塊地磚的位置——

  她抬頭往上一看,立刻斷定這就是她剛才從樹上看見的那個位置,換句話說,眼前這位耶律公子,不知出於什麼目的,把刻在屍體旁地磚上的東西,給故意破壞掉了……

  看見她臉上怔愕的神情,耶律翰雲順著她的目光向上瞧了瞧,立刻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不過,有些事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包括她。

  旭走上前,拉住她冰涼的手步出廟門,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上坐下。

  「有生就有死,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只不過這人的死法跟一般人不同而已,你別胡思亂想。」

  他看著她的眼睛說,清澈有神的眸光讓她充分感受到他的誠意。

  說來好笑,見到她剛才嚇得魂飛魄散的樣子,他的腦子裡除了想安慰她,竟裝不下別的念頭。為此,他停下手邊的工作,選擇陪她坐在這塊大石頭上說話。

  望著耶律翰雲,葉小葳咬了咬唇,思緒有些紛亂。

  「我……我知道。」她囁嚅著,心中疑慮重重,她分不清眼前的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好,你先在這裡坐著,我去廟裡看看有沒有別的發現。」

  耶律翰雲握了握她的手,起身來正想往廟裡去,只見崔易手裡拿著個東西,神色慌張地快步跑了過來。

  「主子你看,這是什麼?!」崔易聲音顫動,隨之遞上手中的項鏈。

  耶律翰雲接過項鏈,葉小葳也好奇地探過腦袋。

  兩人看清手中的項鏈,不約而同在瞬間變了臉色。

  怎麼可能?!

  一條同葉小葳娘親留給她的項鏈一模一樣的烏金項鏈,赫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你……把我娘給我的項鏈掉在地上了?」葉小葳呆呆發問,這是她直覺反應下的第一句話。

  耶律翰雲若有所思地瞟她一眼,並未說話,而是用手在懷中一掏,取出葉小葳的項鏈,與那條剛從廟中找到的項鏈仔細一比,除了廟中發現的那條項鏈因為受潮而光澤黯淡些外,兩條項鏈幾乎如出一轍!

  這是怎麼回事?

  這下子,不但葉小葳一頭霧水,就連站在一旁的崔易也匪夷所思。他不明白主子究竟在搞什麼名堂,竟變戲法似的變出兩條一模一樣的項鏈!

  「崔易,你再去廟裡仔細搜尋一遍,看能不能找出別的什麼。」感覺這件事非常錯綜複雜,耶律翰雲支開自己的貼身副將,不想讓他看出太多端倪。

  此時此刻,他有種預感,總覺得這件事與南院大王府、察月族,以及眼前的這位葉姑娘,有著說不上來的神秘關係……

  「真的一模一樣耶!除了新舊不同外,就是……嗯,就是這個花紋有點不太一樣。」仍在全神貫注比較這兩條項鏈的葉小葳,忽然指著項鏈墜子的右下角說道。

  「哪裡?」耶律翰雲一聽,低頭去看,瞬間啞然失笑。「這不是花紋,這是古契丹字,你的項鏈上刻的是恭字,這條項鏈上刻的則是柔字……」

  恭?柔?

  說到這裡,他驀地頓住。

  他的繼母叫察月恭,繼母的妹妹叫察月柔,這兩個字代表的到底是什麼呢?會是繼母和她妹妹嗎?

  算了,還是別想這麼多了,回去找個機會問問繼母才是真。

  耶律翰雲沉思著將兩條項鏈一併收好,山林深處突然傳來驚喜的叫聲。

  「主子!找到了,賀小姐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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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9: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玄風山雖然地勢崎嶇但範圍卻不大,耶律翰雲和葉小葳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路奔去,沒多久就看見前方有幾道忙碌的身影,那是他的手下正設法將賀娟兒從陰冷潮濕的山坳裡抬出。

  「怎麼樣,還活著嗎?」見賀娟兒閉著眼睛躺在草叢中一動不動,耶律翰雲眉心緊鎖。

  「回主子,還活著。」早有侍衛探過她的鼻息,現在又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蛋說道:「賀小姐看起來沒什麼大礙,大概是驚嚇過度又從山道下滾下來,一時間昏過去了。」

  耶律翰雲聽了,臉上的表情不禁放鬆許多,雖然到現在還未抓住奚飛泉,但賀娟兒能平安找到,總算解決了一半事情。

  葉小葳抓住路邊的樹枝,也探頭向下張望,好奇的想看看這個讓大家在寒風中奔走了將近一夜的丞相千金是什麼模樣,可賀娟兒的臉蛋被人擋住沒看清楚,卻讓她發現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那個綁匪還真不是普通的細心啊……」她側著腦袋看著賀娟兒的衣著喃喃自語,這和她想像中被綁架的人一點兒也不一樣!

  順著她的目光,耶律翰雲也將視線停留在賀娟兒的身上。

  的確,對一個深夜遇險遭綁架的人來說,賀娟兒的穿戴實在太不尋常,不但罩衫、裡衣、長裙、鞋襪都穿得整整齊齊,外面還裡著件華麗的狐皮斗篷。如果不是跌落山坳使她身上的衣服皺了些、髒了些,看上去給人的感覺活脫脫就是一個偷跑出來玩的富家千金。

  「她沒危險就好,我回廟裡看看。」耶律翰雲有些驚訝葉小葳的發現,不動聲色的避開了這個話題。

  他拉著葉小葳正要往回走,也不知是手下侍衛用力過重還是湊巧,總之,被人搖搖晃晃往上抬的賀娟兒掙扎了一下,突然睜開眼睛,就看見幾個高高壯壯的男人在她身邊……

  「啊!』

  賀娟兒驚叫一聲,手忙腳亂推開眾人,撲通一下跌在地上,又連滾帶爬站起,明艷的小臉漲得通紅。

  「大膽!你……你們想幹什麼?我爹爹可是當朝一品左丞相賀朗天!」

  唷!嗓音滿大,還能活蹦亂跳,看樣子沒受什麼罪。

  耶律翰雲唇角上揚,朝她招招手。「娟兒別叫了,他們都是我的手下,來救你的。」

  葉小葳也回頭望了過去,就見一個眉目如畫的小姑娘雙手插腰,非常氣憤的大聲嚷嚷,而那幾個抬她的侍衛,則尷尬地站在旁邊不知所措。

  「翰雲哥哥!」聽見那再熟悉不過的清朗嗓音,賀娟兒冰湖般剔透的眼睛立刻晶亮起來。

  「我就知道你會來救娟兒的!」她撩起衣裙,手腳並用使勁地爬上山道,一頭撲進耶律翰雲懷中。「翰雲哥哥,娟兒好可憐喔!被人綁架了,嗚……人家差點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嗯,沒事就好。」

  即使對這個嬌滴滴又愛頤指氣使的賀族小公主很頭疼,但看在她剛被人綁架的份上,耶律翰雲還是耐著性子沒將她推開。

  「翰雲哥哥,你都不知道吧,綁架娟兒的那個大壞蛋就是奚飛泉,娟兒可勇敢了,到現在都沒哭過呢!」

  賀娟兒說著說著一激動,淚花頓時在眼眶中打轉。

  沒哭,可能嗎?

  耶律翰雲一點兒也不信她的說辭,當然,如果她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直接昏倒,那就另當別論了。

  果不其然,就聽賀娟兒接著說道:「那個奚飛泉可壞了,趁娟兒睡著的時候在娟兒頭上罩了個袋子,要不是當時娟兒一個氣悶昏過去了,娟兒准幫翰雲哥哥把他抓起來!喔,對了,那個大壞蛋已經死在前面的小廟裡了,翰雲哥哥,你快去拿他的屍體回朝廷領賞啊!」

  「奚飛泉死了?」

  錯愕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是崔易又將小廟仔細搜查了一遍,在沒發現別的可疑地方的情況下,不知什麼時候也來到山坳邊。

  「是啊,死在廟裡的那個就是,怎麼,你們沒看到嗎?」賀娟兒回過頭,衝著崔易奇怪地問。

  「賀小姐,廟裡的確有具屍體,但那具屍體的臉被人劃了個稀巴爛,現在沒法子辨認他的身份,光這樣王子是領不了賞的。」

  有這回事?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賀娟兒聽了有些怔愣。

  不過,當時她在廟裡聽見有人被殺當場就昏過去了,醒來後雖然發現屍體,可心裡害怕得要命,見自己的手腳被鬆開,便一腳高、一腳低發瘋似的往外逃,哪還有心思看那屍體是不是被人劃花了臉……

  是喔,她爬山向來在行,要不是因為心慌,她怎麼可能失足落下山坳?但有一點她敢肯定,那個被殺的黑衣人就是奚飛泉!

  「那是他親口告訴我的!」見自己的評斷受到挑戰,賀娟兒不高興了,扯著耶律翰雲的衣袖嚷嚷道。

  「那時在小廟裡,我從昏迷中醒來,綁架我的人就在我身邊。他不但告訴我他就是殺人魔王奚飛泉,還惡狠狠的威脅我、恐嚇我,要不是有個人突然闖進來殺死了他,我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說到這兒,她忽然發現悠哉悠哉站在耶律翰雲身後的葉小葳,漂亮的大眼睛頓時瞪得老圓。

  「喂,你是誰?站得離翰雲哥哥這麼近做什麼?」她沒好氣地大聲叱喝。

  「我?」葉小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下意識退後一步,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她的問話,總不能說自己是夜闖南院大王府的賊,被耶律翰雲逮到這兒來找她的吧?

  「賀小姐,殺人的人是誰,你看見沒有?」崔易最關心的就是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見賀娟兒扯開話題,連忙將她扯回來。

  「當時我……我被蒙住眼睛,根本沒看見人啦!不過我人雖然沒看見,但我卻聽見他的聲音了,他的聲音好狂野、好霸道,我記得他叫了句—『無恥狂徒,找死!』就把奚飛泉給殺了,當時我、我……」覺得自己被奚飛泉臨死前的慘叫嚇昏過去滿丟人的,賀娟兒支吾著說不下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幫賀娟兒解困,一直沒出聲的耶律翰雲突然吩咐:「崔易,把人都招回來,我們回上京。」

  「啊?主子,我們這就走了?」崔易呆了呆,又問:「那廟裡的事情怎麼辦,不管了?」

  「叫上京的府尹來善後。」

  耶律翰雲說著轉身就走,留下一頭霧水的崔易不知出了什麼事。主子做事向來嚴謹,這種查到一半就撒手不管的做法不像主子會幹的呀!

  一行人牽著馬徒步下山,因為多出一個人,耶律翰雲就叫葉小葳讓出馬匹給賀娟兒。

  「那我怎麼辦?」見眾人一一上馬,葉小葳錯愕地瞪大眼睛。

  「你?」整個人高踞在馬上,耶律翰雲目光炯炯地望著她,就在大家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辦的時候,他突然伸手將葉小葳一把提上馬背。「你就和我騎一匹馬好了。」他用極其平淡的聲音說,彷彿這對他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在場的人見到這一幕,個個瞠目結舌,望向葉小葳的目光,也一下子變得古怪許多。

  在耶律翰雲帶她一起出來的時候,他們就猜想這漢人女子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肯定非比尋常,只是沒想到主子會紆尊降貴與她共乘一騎。

  「你……快放我下來!」、

  毫無防備的葉小葳被耶律翰雲突兀的舉動嚇了一跳,不過她馬上回過神來,一邊驚叫,一邊掙扎著想跳下去。

  耶律翰雲將她緊緊扣在身前,瞟她一眼,不接受任何拒絕。「這兒我說了算,要麼你自己走回去。」

  叫她用兩條腿走回上京?那麼遠的路,她才不幹呢!可是……坐在他身前,這算什麼啊?

  葉小葳不樂意,有人比她還更不樂意呢!耶律翰雲拉葉小葳上馬的舉動落在賀娟兒眼裡無異是當頭一棒,只見她跳下馬,飛快地跑到耶律翰雲馬前,一把抓住他的韁繩。

  「翰雲哥哥,我坐你前面好了,反正從前都是這樣,你忘了,我騎馬還是你數的呢!」她驕傲地抬起頭,滿懷希冀望著耶律翰雲。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那時你還小,坐在我前面自然沒關係,現在你長大了,當然不一樣。」耶律翰雲扯回馬韁,毫不憐香借玉地說,夾起馬肚逕自往前跑去。

  一直以來,他只當賀娟兒是個有趣的小妹妹,教過她騎馬,也教過她射箭,但現在不同,她長大了,兩人之間應該避嫌不說,單就大哥喜歡她,也不容她對自己抱有任何幻想,更何況,他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而是在……

  耶律翰雲低頭看著身前的葉小葳,忽然摟緊她的腰,並伸手將她頭上的髮釵拔下,讓她滿頭的秀髮在山風中飛揚。

  「很漂亮!」他悠悠淺淺地說,眸光氤氳,不知是指人,還是指飄散在風中的秀髮。

  葉小葳被他親暱的舉動嚇著了,驚慌地回頭,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耶、耶律……公子……」葉小葳弄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只覺得有無數小鹿在心頭亂跳,令她心慌意亂快吸不進氣了!

  「抓緊韁繩,別鬆手。」耶律翰雲低聲囑咐著,隨後放馬狂奔。

  山風凜冽,坐在起伏跳躍的馬背上,葉小葳不得不依偎在他胸前,努力尋找平衡。

  太過分了!

  向來被人呵護慣的賀娟兒哪裡受過這樣的忽視和冷落,渾身的血液不知倒流、逆流了多少遍!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歇斯底里地催馬趕上耶律翰雲,大聲叫道:「這女人年紀也不小了,你為什麼讓她坐在你前面?」

  耶律翰雲放緩速度,扭頭看了看臉色有些發青的賀娟兒,唇邊忽然浮出一個曖昧難辨的笑容。「她是我的女人,自然可以坐在我前面!」

  他這句話驚住了隨後而來的所有人,賀娟兒錯愕地呆愣片刻,驀地嚎啕大哭起來!

  「耶律翰雲,我恨死你了!我絕對不騎這女人的馬!」她賭氣似的跳下馬,將手中的鞭子甩得遠遠的。

  「崔易,賀小姐就交給你了。」耶律翰雲看都沒看賀娟兒一眼,轉而吩咐自己的愛將。「她要是肯騎馬最好,你就陪著她,她要是不騎的話……」他微一頓聲,悠悠道:「你就不用管她,讓她自己走回上京好了,就算她被山裡的野獸吃了,你也別管。」

  說完這幾句冷酷無情的話,他一抖馬韁,自顧自往前走。

  看著耶律翰雲若無其事的背影,賀娟兒氣得滿臉淚花、渾身發顫,而崔易則手足無措地陪她站在原地,實在不知該怎樣伺候這個正在發脾氣的大小姐。

  此時此刻,坐在耶律翰雲身前的葉小葳,她心中的震驚並不下於賀娟兒。

  一邊是耶律翰雲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另一邊是哭得昏天黑地的賀娟兒,再想起耶律翰雲剛剛說自己是他女人的話,葉小葳的腦袋裡像塞進一團棉花,亂得一塌糊塗。

  她是他的女人?天啊,怎麼可能!

  她跟耶律公子剛認識……不、說認識都勉強,他是主人,而她則是闖入他家的不速之客。耶律公子為什麼要當著大家的面和她表現得這麼親密,並撒下這個漫天大謊呢?

  難道是……他不喜歡這位賀小姐,拿她當擋箭牌?

  應該是吧,否則這一切要如何解釋?

  想起耶律翰雲對她的親暱是出於某種目的,而非發自內心,葉小葳的目光不禁黯淡下來。

  此時此刻,她整個人沉浸在莫名的情緒中,甚至有種迷失自我的錯覺。

  她不明白,自己向來不是小氣的人,被人拿作擋箭牌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心底會有那種難以描述的苦澀?

  難道……被自己腦海中跳出的念頭嚇了一跳,葉小葳不敢再想下去了。

  不管怎麼說,他出身貴族,氣質卓爾超群,喜歡他的女人一定不少,別人也就算了,但賀小姐人長得漂亮,家世又好,看起來也滿喜歡耶律公子,耶律公子為什麼不喜歡她呢?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青菜蘿蔔各有所好吧,不過……不管怎麼說,賀小姐剛被救出,耶律公子對她真狠得下心,萬一賀小姐脾氣倔強,不肯騎馬,難不成還真讓她走回上京?

  她的頻頻回頭讓耶律翰雲明白了她的心思。

  「別擔心,她才沒那麼傻,為賭一口氣而走回去。」他毫無徵兆地低下頭,俯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是這樣嗎?葉小葳還在猶疑,彷彿印證他的話,落在後面的賀娟兒哭了幾聲見沒人理會,只得含淚滿心不甘地重新上馬,接過崔易幫她撿回的馬鞭,恨恨地跟在隊伍的最後。

  「怎麼樣?我沒說錯吧!」耶律翰雲笑笑,隨後張開披風,將葉小葳包在自己的懷裡。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對她有一種特殊的感覺,這也是他在府裡發現她後,並沒有立刻將她當賊抓起來的原因。

  對於這樣一個看起來柔順,骨子裡卻倔強得可以的女子,他沒有經驗,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尤其她又是漢人的情況下。

  但,有一點他很明白,他喜歡這種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就像現在……

  莫名地,他想起那兩條刻著察月族家族標誌的奇怪項鏈,如果事實證明,她潛入南院大王府的理由真像她說的那樣,並非偷竊,他是否還像第一次那樣輕易的放她走呢?

  不、不能,他不能就這麼放她走!

  因為他知道,她這一走,可能就是一輩子!

  而他並不打算忽視自己的感覺。好不容易遇到個讓他心動、讓他牽掛的女子,他不願就此與她錯過。

  雖然,他知道她的漢人身份在契丹貴族圈裡會給他帶來一定的麻煩,但他相信這一切對他而言,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見耶律翰雲不再說話,葉小葳微微抬頭,看見的是他淡淡溫和的笑容,感覺到的卻是他眼底蘊藏的柔情。

  這讓她心頭大亂,他的擁抱讓葉小葳覺得自己彷彿身處在一團火焰中,那火從他的懷中燃起,一路燙至她的心底。

  別傻了!他這麼對你,只是因為他不喜歡那個賀小姐,在利用你罷了!

  她不斷告訴自己,並伸出手努力推開他的胸膛,但在心底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非但不排斥與他共乘一騎,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喜悅……老天!怎麼會這樣,難道見了短短兩次面,她就莫名其妙喜歡上他了?

  呃……好像是吧,如果不是喜歡他的話,她實在無法解釋自己不尋常的心情。

  「怎麼了?不舒服麼?」察覺到她的動作,耶律翰雲體貼地放開她,右手牽動馬韁,彷彿在催馬前行,深邃的眼眸,卻始終鎖住面前的她。

  「我……好悶……」感受到他目光的熾熱,她垂眸望向地面,體內的血液卻在不停奔騰,宛若脫韁的野馬,急欲從她的血管中破出……

  日落時分,一行人回到上京城,葉小葳漸漸從複雜紛亂的心緒中清醒過來。她到大遼是來找哥哥的,她不想捲入和契丹人拉扯不清的感情糾葛中!

  前方的街道漸漸熱鬧起來,葉小葳做了幾個深呼吸,覺得自己可以和耶律翰雲正常應對了,這才抬起頭。沒想到剛一抬頭,正好對上耶律翰雲那張極具個性的俊臉,無措的她又重新跌入一片深潭中,幾乎無法呼吸。

  「放鬆點,馬上就到王府了。」耶律翰雲看出她的緊張,出聲安慰。

  他帶著手下一進城,就將賀娟兒交給早就得到消息、守候在城門口的丞相府家人,並婉言謝絕了賀丞相邀他去丞相府共用晚膳的好意。

  對於這樣的結果賀娟兒自然不滿意,小嘴噘得簡直可以掛油瓶,但耶律翰雲只當沒瞧見,帶著葉小葳直接返回南院大王府。

  還沒等他跨進南院大王府的門,他就聽見家裡出奇的熱鬧。

  原來他派去丞相府報信的手下,覺得主子幹了這麼大一件好事,王爺不知道太可惜了,竟然自作主張跑回王府報喜。

  南院大王耶律良聞之喜出望外,身體一下子好了許多,吩咐家人在府裡擺下慶功宴,搞得剛進門的耶律翰雲哭笑不得。

  且不說他對這種亂哄哄的熱鬧向來沒興趣,單就賀娟兒被綁架而言,到底是怎麼回事都還沒弄清楚,父王現在就開始大肆慶祝,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但看著父親一改前些日子的萎靡,容光煥發地指揮下人忙東忙西,他也只好將已經到嘴邊的話全都吞回肚子裡。

  等酒席擺上,大家全落座了,耶律翰雲這才發現,家人都到齊了,唯獨少了大哥。

  這是怎麼回事?耶律翰雲不覺奇怪起來。按大哥的為人,就算對他意見再多,也都藏在心底,表面上還是會給他面子的啊!

  「翰海他病了,」看出他的疑問,耶律良笑瞇瞇地向他解釋。「可能是昨天天氣太涼,他不但發起高燒,還說夢話,我正讓下人在厲裡伺候著呢!」

  聽到這樣的答案,耶律翰雲心中更加奇怪。大哥是練武之人,身體向來極好,怎會如此弱不禁風?況且昨天大哥屋子裡很晚都還點著燈呢?

  想到昨晚,耶律翰雲不由得將目光投向沉默不語,坐在父親身旁的繼母察月恭身上。

  關於那兩條項鏈,他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問一問繼母呢?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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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9: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晚宴過後,耶律翰雲並沒有馬上回房,而是轉道去了大哥住的個思居。個思居內的僕人見到他都吃了一驚,顯然沒料到與大公子關係冷淡的二公子會來探病。

  「大哥他怎麼病得這麼重?」

  看見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大哥,耶律翰雲不由得一愣。先前聽父親說得輕鬆,他還以為大哥只是生了點小病,但轉念一想,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由,大哥生性好強,準是生了病也不願讓家人知道。

  果不其然,就聽房中伺候的僕人說:「二公子,我們主子的脾氣您也知道,他不願讓大家擔心,我們這些下人也不敢多嘴。」

  耶律翰雲若有所思地將目光停在床上問道:「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生病的?」

  「我們也說不清楚,反正今天早上進屋時主子就燒得厲害,時昏時醒,喝了藥也不見好,剛剛又昏了過去,大夫說是這風寒入侵,需要慢慢調養,急不得的。」一個身穿藍衣的小廝躬著身子回答。

  「那昨晚他怎麼樣?」耶律翰雲想了想又問。

  小廝低頭尋思了片刻。「回二公子,昨晚主子一切如常,很早就寢了,並無半點異樣。」

  耶律翰雲點點頭沒有再問,交代了幾句後便離開了個思居,他知道,如果大哥醒來,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大概就是他吧!

  夜風吹來,樹影搖動,月光透過厚重的雲層,投在地面的殘雪上,那景象竟有幾分淒涼。

  耶律翰雲讓跟在身後的隨從先回去休息,自己沿著青石鋪成的細長甬道,走走停停。

  每當思考重要問題的時候,他總有這樣的習慣,在寒風中讓自己的頭腦保持清明和冷靜。

  事實上,對於這一天看起來錯綜複雜的種種遭遇,他已大致有了眉目,但有幾個地方,他卻怎麼也想不通,比方說——

  那個神秘的殺人者為什麼會去那間小廟?

  小廟中為何會有那條項鏈?

  那條項鏈的出現是巧合,還是和這件事有所關聯?

  因為沒有恰當的機會,他在晚宴時並沒有向繼母察月恭提起有關項鏈的事,但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這些事情之間,必定有著某種特殊的聯繫。

  究竟是什麼樣的聯繫呢?耶律翰雲仰頭望向天空,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個頭緒,最終還是決定放棄。

  先休息吧!忙了一天也累了,說不定等明天問過繼母,所有的問題就迎刀而解了,他也不用一個人在這兒冥思苦想。

  夜色深沉,耶律翰雲踏著細碎的月光往自己住的院落走去,沒想到途中居然走岔了路。原來久不在家,有幾座庭院的格式改動過他都不知道。

  他自嘲地笑了笑,乾脆躍上屋頂,卻意外的發現,自己院落廂房裡的燈居然還亮著。

  小葳怎麼還沒睡?

  耶律翰雲有些奇怪,小葳一回到府裡,就困得直打哈欠,連路都走不動了,這也是他今晚沒帶她去與家人見面的原因之一。

  雖然冒冒失失闖進去有些失禮,但他擋不住心中那份困惑。耶律翰雲來到廂房前,敲了敲門見沒人應聲,便伸手推開門扉,入眼就看見趴在桌上的葉小葳。

  雕花的木桌旁,葉小葳整個人籠罩在燭光下,身上只穿著單薄的小衣,絲緞般的長髮自腦後垂下,眉眼秀麗;即使在睡夢中,唇邊還漾著一抹淺笑,彷彿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

  眼前的情景引人遐思,望著觸手可及的她,耶律翰雲漆黑的眸子裡有著難懂的光芒。

  熟睡中的人兒並未發覺有人進來,更未覺察到有人緩緩走到她身邊輕輕坐下。

  也不知是不是來人的氣息擾動了她,半夢半醒之間葉小葳扭了一下身子,奇怪的燥熱感令她睡不安穩。

  她夢見自己浮在一汪溫潤的泉水中,不尋常的熱氣將她團團包裹,細密得讓她窒息。

  白天和耶律公子一起騎在馬上的那股暈眩感又跑了回來,她皺著眉努力抗拒,在掙扎了幾次仍舊無效的情況下猛一睜眼,卻驀地發現自己被耶律翰雲緊緊摟在懷中。

  「耶……」

  她一驚,正想出聲,纏綿的吻便封住了她的唇。

  葉小葳還未完全清醒,此刻又覺天旋地轉,整個人緊繃到無法自持的地步,只知道自己像中了魔,在他懷中不斷發熱、融化,愉悅的感覺不斷衝擊著她的神經,卻又令她渾身乏力,不能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耶律翰雲終於吻夠了,輕輕放開她,眸中仍閃動著熱切的光芒。

  真的是耶律公子!就在她身邊,不但抱了她,還吻了她……葉小葳如夢似幻睜大兩隻眼睛,張著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你怎麼穿成這樣趴在桌子上睡覺?」他問,抱起她走到床前,拿起榻上的被子輕輕包住她。

  葉小葳此時的心情既混亂又迷惑,根本不知該怎樣面對他的問話,哪怕是再簡單的回答,對她來說也如千斤般重無法出口。

  雖然她自認膽子不小,伹男女之間的事卻很陌生,一陣陣難言的羞澀自心底泛起。

  實在無計可施了,她只能幼稚地將臉蛋藏在被子裡,幻想著自己能像鴕鳥一樣逃離現實。

  立刻,她聽見了一聲輕笑。

  隨後,屋子裡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可以聽見。

  他走了嗎?

  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葉小葳又耐心地窩在被子裡數了一會兒,直到她覺得氣悶、快呼吸不過來的時候,才將腦袋悄悄從被中探出。

  就在這時,一隻有力的大手突然從側旁伸出,動作極快地掃住她的下巴。

  葉小葳嚇得花容失色,「啊!」的一聲尖叫出來。

  「別怕,是我。」耶律翰雲笑笑的說。

  「你、你怎麼還在?」葉小葳臉上的表情驚魂未定。

  「怎麼,你很希望我走?」耶律翰雲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並側過身子坐在床邊,臉停在她的上方,讓自己和她之間的姿勢更為親密。

  葉小葳頓時又說不出話了,照理說她應該巴不得他走才對,可為什麼在心底的某個角落,她卻有著相反的想法?

  「你不回答,我就認為是你捨不得我走。」他放開她的下巴,坐直身體,臉上笑得壞壞的。

  「我才不是呢……」葉小葳趕緊否認,臉頰迅速竄起一抹嫣紅。

  半夜三更和一個男子在廂房裡談論這個話題實在有夠奇怪,她決定轉移話題,答非所問地說道:「我……我睡得口乾起來喝水,沒想到喝著喝著就坐在桌邊睡著了,不是有意穿成這樣的……」

  說到這兒,她忽然發現耶律翰雲的眸光比平時更加深幽,彷彿會透視般,穿過層層被褥,射向自己只著小衣的嬌軀,頓時面紅耳赤起來。

  「你不許亂看!」她嬌瞠,又覺得似乎越描越黑,趕緊小聲說:「天不早了,你、你也該回廂房休息了……」

  「又想趕我走?」耶律翰雲看著她,並未起身。

  不是她想趕他走,而是她覺得好羞人,想盡快結束這一切。

  「的確下早了,遵命!」耶律翰雲笑了笑,托起她的臉蛋輕輕一吻,然後起身離開了西廂房。

  看著他走出房門,葉小葳的目光中有著難言的依戀。

  他白天在人前對她所做的親暱,並不僅僅是為了做給人看,想到這,她的心裡不禁泛起一陣又一陣欣喜……

  對她而言,這一切都恍如夢幻,將來怎麼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她切切實實感受到胸中的那份悸動,那份令她銷魂蝕骨的纏綿,她的心彷彿長了翅膀,遏止不住地飛上天空,再也不肯下來……

  次日晌午,耶律翰雲趁著父親午後小睡,在花園裡找到了正帶著小弟耶律翰風在放風箏的繼母察月恭。

  按照他們契丹人的習俗,凡是繼母都要尊稱一聲「娘」,但察月恭歲數大他實在不多,這個「娘」字他怎麼也叫不出口,只模模糊糊喊了聲「恭姨」帶過。

  這天察月恭讓丫鬟做了幾道察月族的小點心,又熬了壺珍珠雪茶在桌上放著,自己則若有所思坐在一旁望著糕點,一口也沒有動。

  耶律翰雲此刻也不著急,靜靜的坐在一旁,等她開口。

  雖然察月恭做他的繼母已有十年,但他從未仔細看過她的長相。這兩天不知怎麼的,每次看到她沉靜的面容,他都有種熟悉的感覺,卻又說不上在哪裡見過,今天靠得近了,這才忽然發現,繼母此時的神情竟和葉小葳出奇的相似,柔順中帶著一抹倔強。

  難道在繼母狀似柔弱的外表下,也有一顆剛烈的心?

  「你們都退下,翡翠,你帶風兒到前面的園子去放風箏。」看出他有話要講,察月恭屏退左右,抬起眼睛等待他的下文。

  耶律翰雲並沒有直接問,而是拈起盤中的一塊糕點放入口中。

  「察月族的點心還真不錯,滿有特色的。」他說。

  察月恭聽了,不免有些困惑。「多謝二公子誇獎。」

  她客氣地說著,心中卻在納悶,從她進府到現在,這位二公子和她說過的話加起來有沒有十句都是個問題,今天特意找到她,只是為了談論察月族的點心好不好吃?

  「察月族的家族標記也滿獨特的,我看那兩隻飛馬栩栩如生,應該出自名家手筆吧?」耶律翰雲又問,逐漸將話題引入正途。

  「那是多邏山的作品。」察月恭點頭道。

  多邏山是契丹最具盛名的藝術家,死了已有三十年。他活著時疏狂不羈,創作全憑心情,所以傳世的東西不多,但價值不亞於黃金,在契丹是出了名的珍貴。

  「哦,好可惜!」耶律翰雲故作遺憾道:「可惜多邏山死了這麼多年,要不然我也請他畫幅察月族的標誌刻在我的馬車護板上。」

  他這話出口,察月恭不由得抬起頭多看了耶律翰雲一眼。

  各大家族的家族標誌不能亂用,這在契丹是人盡皆知的常識,耶律翰雲身為上京衛戍官首領,這點道理不可能不懂吧?

  不知怎麼的,察月恭總覺得這次耶律翰雲來找她,似乎事有蹊蹺。

  「瞧我的記性,家族標誌不能亂用,我怎麼把這個規矩給忘了!」耶律翰雲自嘲地笑了笑,隨後話題一轉。「對了,我這裡有條項鏈,想請您幫我看看。」

  「項鏈?」

  察月恭很驚訝,平白無故翰雲給她看項鏈做什麼?

  「喏,就是這條。」

  耶律翰雲從懷中取出葉小葳的項鏈遞了過去。

  接過耶律翰雲手中的項鏈,察月恭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非常奇怪。

  「你怎麼會有?」她顫著嗓音脫口而出,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掩飾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好別緻的一條項鏈,上面竟有我們察月族的標誌,真是好漂亮……」

  「怎麼,這不是您的項鏈?」耶律翰雲問,目光停在她的臉上。

  「當然不是我的……」察月恭漲紅了臉,努力保持鎮定。

  「哦,那是我猜錯了,」耶律翰雲說著,故意用手拂過項鏈墜子上刻著的那個「恭」字,慢條斯理地說:「我先前看到這個字,還以為它是您的。」

  「這可能是一個巧合,大概是察月族哪個旁系的東西,同我沒關係……我……翰風大概想找我,我得去看看他……」她嘴裡無意識地說著,用手撐住桌面站起,搖搖晃晃就要離開。

  「等等,」耶律翰雲忽然出聲叫住她。「我還有一條項鏈也要給您看看。」

  「還有一條?」

  察月恭有些茫然地轉過身,發現眼前蕩著一條同樣的項鏈,在陽光下發出特有的暗紅色光芒,而當她看清項鏈墜子上刻著的那個古契丹字「柔」後,終於承受不住的抽噎一聲,就這麼直挺挺的昏了過去。

  雖然耶律翰雲早有提防,但還是被她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

  「來人啊,大王妃暈倒了!」因為不方便和繼母有直接的肢體動作,他只好拉高嗓音叫人。

  「啊,大王妃!大王妃!」驚呼聲從四處傳來,一大票丫鬟奴僕手忙腳亂將察月恭抬起,嚷嚷著要送回廂房休息。

  耶律翰雲並沒有跟過去,而是選擇將項鏈收好,然後離開。他知道,在這種情形下再問也問不出什麼名堂。

  不過……這兩條項鏈和繼母有著密切關係卻是毋庸置疑,這一點,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問題是,怎樣才能讓繼母開口,或者……派人暗中去察月族調查?

  心中思忖如何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耶律翰雲不知不覺走回到自己住的院子裡,一抬頭,發現葉小葳正坐在窗前望向天空,臉上掛著作夢般的甜美笑容。

  「在看什麼,這麼專心?」耶律翰雲走了過去。

  「啊?沒、沒什麼。」聽見他的話,葉小葳立刻回神,臉蛋卻倏地漲紅。

  昨夜自耶律翰雲離開後,她就像中了邪,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整夜,怎麼也睡不著,她知道,是自己太興奮了。

  她整晚都在細細品味和耶律翰雲親吻的細節,火燒的滋味一遍又一遍在心頭蕩漾。

  這是她的初吻啊!

  想起他身上陽剛的男性氣息,想起自己整個人醉酒般沉迷在他的懷抱中,想起自己的身體和他是如此緊密的貼在一起,她的臉忽冷忽熱,心卻被甜蜜的感覺佔得滿滿的。

  她不知道耶律翰雲的感覺如何,反正不論時間如何流逝、世間如何變幻,她會永遠記得這一日。

  從前在大宋,她也曾和一些青年男子,比方說哥哥的朋友、父親的部下有過接觸,但現在看來,這些人在她腦海中皆如紙影般單薄,此時此刻,她的腦中除了眼前這個契丹男子,再沒有別人!

  「你的項鏈,現在證實不是偷來的了,還你。」耶律翰雲說著,雙臂自窗外伸人+將那條刻有「恭」字的烏金項鏈掛回葉小葳的脖子上。

  事實上,從那條刻有「柔」字的項鏈在小廟中被發現後,他已經相信了葉小葳的清白,找察月恭問話,只不過是為了進一步證實罷了。

  用手托起葉小葳的下巴似乎是耶律翰雲的習慣,為她戴好項鏈後,他又托起她的下顎,靜靜的看著她。

  此時的他,沒有了平日的威嚴和距離,帶著瀟灑如風的男子魅力,讓葉小葳的心又如小鹿般亂撞起來。

  臉如醉酒般酡紅,她用一隻手摀住自己的臉蛋,卻在無意中碰到了耶律翰雲剛為她戴上的項鏈,雀躍的心情忽地一下落到了谷底。

  在他證實了她不是小偷、在她拿回了屬於自己的項鏈後,她是不是該離開南院大王府、離開他,繼續自己的旅程呢?

  事到如今,她才第一次發現,離別的滋味,竟是如此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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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9: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初春的夜晚,空氣中寒意濃重。

  廂房裡,朝外望了最後一眼的葉小葳關上窗戶,倒了一杯茶,拿出一本書,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那天拿回項鏈後,她並沒有離開南院大王府,而是出入意料地留下了。

  她之所以會這樣做,除了心中的眷戀不捨外,耶律翰雲的話則是主要原因。

  「與其你一個人在大遼沒頭沒腦的找哥哥,不如讓我幫你吧。你把你哥哥被綁架的地方告訴我,我替你查查看是誰的隊伍參與剿匪,說不定很快就能有你哥哥的下落了。」

  到現在,事情已經過去有段日子了,哥哥仍舊沒有消息,她和耶律翰雲之間的感情增進了不少,卻是不爭的事實。

  他們之間不但關係越來越融洽,談話的範圍也越來越廣,不再像剛開始那樣侷促。

  他們談到了興趣愛好,談到了自己的過去、談到了未來,甚至還談到了遼宋間的軍國大事。

  每當在傍晚的夜風中,無拘無束的談天論地時,他眼中總是閃著睿智的光芒,他的談吐令她心折,他的見解令她視野大開。

  這不但讓她驚奇,更讓她對契丹人野蠻、凶殘、愚蠢的固有觀念徹底動搖。

  許多以前深信不疑的東西,現在看來,不過是一些狂妄自大的人編造出的謬論罷了!

  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裡,她心中的快樂像小溪般潺潺流動,像小鳥在空中自由飛翔,滋味的甜美無法形容,她深深沉迷其中。

  然而,幸福的背後是卻嚴酷的現實。

  雖然她很想將這一切拋在腦後,但人不可能生活在世外桃源,周圍的點點滴滴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影響著她。

  首先,是王府中的人對她的態度。

  對於這個破天荒能引起二公子注意的漢人女子,王府中的主人對她不聞不問、漠不關心,只當從未有過她這麼個人。

  王府中的下人們,持的則是觀望態度。當著她的面,他們從來不說什麼,但葉小葳可以感覺到大家在看她時,那種好奇而又閃爍的目光。

  這讓她有種感覺,就是那種四面八方彷彿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你,可當你回頭看時,卻又不見半個人影的詭異感覺。

  每次走過院中的長廊,她甚至覺得,周圍厚重的牆壁都向她壓了過來。

  因為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她幾乎足不出戶,每天只把自己鎖在屋子裡。

  又為了不讓自己太疑神疑鬼,每當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時,她就會不斷告訴自己,他們只是對你好奇罷了!

  設身處地的想一想,這要是在大宋,哪個世家公子敢帶個契丹女人回家,不被家中長輩掃地出門才怪!

  想開了她也就寬心了,可煩心的事還是輕易找上門。

  記得那是兩天前的清晨,耶律翰雲忙自己的公事去了,她起床推開窗戶,發現滿園的青草在微雨中來回搖曳,透明而斜飛的雨絲,似乎沒有沾上一點人世間的煩惱。

  她的笑容才剛掛上臉,一把精緻的油紙傘就出現在她面前,傘下是嘟著一張小嘴的賀娟兒。

  「喂!不要以為翰雲哥哥現在喜歡你,你就總得不得了了!」

  賀娟兒將傘舉得高高的,頭也拾得高高的,故意用眼角不層地看著她。

  「我告訴你喔,翰雲哥哥和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遲早是我丈夫,你別得意得太早!」

  葉小葳心裡突地一下,早起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沒了。

  那時候,她發現院子周圍有不少雙看熱鬧的眼睛,這讓她不由得不懷疑,那些人是不是故意把賀娟兒引到這兒,想看她出糗。

  「喂,你怎麼不出聲啊?」見葉小葳低頭不語,賀娟兒沒趣的嘟嚷一聲。

  這幾天她的娘親已經教過她好多遍,天底下的壞女人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像她家的三姨娘,不但囂張跋扈,還像螞蝗一樣愛吸男人的血,怎麼眼前這個漢女不聲不響,一副小媳婦逆來順受的樣子,搞得她一點勁都沒有!

  「喂!你該不會不知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八個字是什麼意思吧?」賀娟兒撇了撇嘴。「說得也是,像你們這種迂腐的漢人,哪會讓女孩子唸書,看樣子我在對牛彈琴!」

  聽出她話中的鄙夷,葉小葳仍未搭腔。

  賀姑娘說的沒錯,漢人識字的不多,女人就更少,但她卻是個例外。她有個疼她的爹,不但請人數她唸書,還親自教她習武……

  想起父親,葉小葳的視線模糊了。

  發現葉小葳噙在眼眶中的淚水,賀娟兒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噯,噯,你別哭啊!」

  她是賀族人見人愛的小公主,所有人見到她都是笑臉相迎,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當著她的面掉淚,還是被她欺負的,這種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怪!

  「書又不是每個人都能念,你有什麼好難過的……」

  忽然想起自己居然安慰起情敵,賀娟兒連忙摀住嘴,咬唇想了半天,才哼哼哈哈說:「反正……你只要記住翰雲哥哥是我的未婚夫,你避著點就行了,別搞得大家都以為翰雲哥哥不喜歡我。」

  未婚夫?

  聽到這三個字,葉小葳不由得將頭抬起。

  「翰雲……呃……耶律公子是你的未婚夫?」她疑惑,這怎麼跟耶律翰雲說的不太一樣?

  「婚是還沒訂啦……」

  賀娟兒心虛地咳了一聲,旋即又神氣活現的挺起了胸脯。

  「不過我一生下來,耶律伯伯就上我家求親,要我做下一任的南院大王妃,現在耶律伯伯的幾個子嗣裡就數翰雲哥哥最出色,他肯定是我未來的丈夫沒錯!你聽明白沒有?」

  「喏,還有啊,書上都有英雄救美的說法,翰雲哥哥的武藝在我們契丹是一等一的,自然是個大英雄,我呢,既然號稱大遼之花,當然也是個美女啦,翰雲哥哥既然救了我,我就要以身相許,那是天經地義的事,誰都改變不了……」

  賀娟兒還在那兒滔滔不絕,葉小葳垂下眼簾,努力隱藏情緒。

  她向來理智,知道自己和耶律翰雲間的巨大差異,身份地位之類的東西暫且不提,光是他們兩人之間不同族就夠她受的。

  雖然上京城裡人文營萃、思想開明,遼景帝耶律賢也鼓勵遼漢通婚,但知易行難,契丹貴族裡納漢女為妾的人少之又少,娶漢女為妻的更是鳳毛麟角。

  據她所知,也只有北院大王耶律肆一人做到了,那也是在他和新婚妻子孟千竹經過了比別人更為艱辛的磨難之後……

  當然,翰雲跟她說過,好事將近的乙室王爺蕭靖海娶的也是一名漢女,但整個上京城都在傳說,那名漢女其實是蕭靖海的叔叔在中原生的女兒,說起來是蕭靖海的堂妹,一個正統的契丹貴族小姐。

  而她呢?

  葉小葳不願再想。許多事情就是這樣不能深究,她和耶律翰雲之間的關係,就像美麗的氣泡,看似五彩繽紛,一戳,隨時隨地都會破的……

  那天賀娟兒嘰嘰喳喳又說了些什麼,她不記得了,她只記得,就在她神情黯淡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現在她的窗前。

  「娟兒,天還下著雨,你怎麼站在窗外吹風,小心著涼。」一個面色白得有些不正常的青年男子心疼地望著賀娟兒說道。

  「翰海哥哥,」見到他,賀娟兒扁了扁嘴,委屈地叫了起來,然後用手一指葉小葳。「娟兒正在找她理論呢!」

  他就是翰雲的哥哥耶律翰海?

  葉小葳知道,翰雲曾幾次去探病,都被他以各種理由拒絕了,沒想到賀小姐今天剛來,他就跟到了這裡,看來這位賀小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低啊!

  「娟兒,心胸開闊些,別跟這種女人一般見識。」

  耶律翰海說話的時候,始終看著賀娟兒,沒有正眼瞧過葉小葳。

  「到翰海哥哥的屋子裡去坐坐吧,翰海哥哥收集了許多小玩意兒,等著你來拿呢!」

  「真的?」賀娟兒立刻忘記了身邊的一切,眼睛笑成兩彎月牙。

  「翰海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了?」耶律翰海說著,拉起賀娟兒的手就往外走。

  靜默地站在原地,望著兩個極其相配的身影消失在院牆盡頭,葉小葳將視線拉回,投向窗外細碎的雨絲。

  透明而斜飛的雨絲,此時卻像一張愁緒編織的網,將她牢牢罩住……

  雖然在之後的日子裡,賀娟兒沒再來找過她,但她就是忍不住難過,尤其夜裡一個人面對黑暗時,那種對未來不確定的恐懼,幾乎將她完全吞噬。

  難過歸難過,但她還是很珍惜和耶律翰雲相處的日子。

  她不敢想太多,她盡量學會遺忘、學會放鬆自己,以輕鬆的心態去面對,就像現在——

  看書,毋庸置疑是非常好的一種逃避方法。

  因為過於專注自己的內心世界,葉小葳完全沒有聽見腳步聲,也不知道耶律翰雲何時推門走了進來。

  今天耶律翰雲的幾個屬下發現城內有可疑的人,耽擱了他不少時間,所以他比平常晚了一個多時辰才回來。

  見葉小葳專心在看手中的書本,本想出聲喚她的耶律翰雲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關上門,放緩腳步,向著全神貫注的葉小葳慢慢栘去,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她的身後。

  燭光從乳黃色的燈罩中透出,她看書的樣子就像畫中的仙子,而他的最愛,則是她有著瑩白透明感的頸後肌膚……

  一陣癢癢的感覺從脖子後面傳來,讓正在看書的葉小葳身子一僵。

  背後有人在朝她吹氣?

  天啊,該不會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吧?

  愈想愈害怕,她猛地回頭,卻見耶律翰雲笑嘻嘻的站在跟前。

  「你……好壞!嚇我一跳!」葉小葳甩下書本,掄起拳頭使勁捶他。

  「我只是瞧你看書看得認真,不想打擾你罷了。」

  「你打擾都打擾了,還說沒有?!」葉小葳得理不饒人。

  耶律翰雲只好笑著捉住她的手,不知為什麼,每次自己只要看見她就會放鬆下來,再多的煩惱都拋到九霄雲外。

  他說話時的霧氣朦朧了她的眼,葉小葳忽然驚覺兩人靠得如此近,近到瞳眸中映出彼此的身影。

  她的臉蛋不禁紅了起來,雖然對他的氣息已經很熟悉,但和他靠得太近,她還是會忍不住羞赧。

  被她臉上的表情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耶律翰雲身體前傾,擁她入懷,細細品嚐她身上那股令他心悸、心動,無法自己的銷魂滋味……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推開,有人從外面探進半個身子,看見屋內的情形後,又趕緊縮了回去。

  「誰在外面?!」那人動作雖快,還是讓耶律翰雲捕捉到一抹淺綠色的裙角。他鬆手放開一臉迷醉的葉小葳,朝門外輕喝。

  門外的人猶豫一下,低著頭有些彆扭的走了出來,是個身材苗條的綠衣丫鬟,葉小葳紅著臉兒偷看了一眼,這人她不認識。

  「玲瓏?」耶律翰雲微微一怔。「有動靜了?」他問,聲音平平,聽不出太多的情緒,可葉小葳就是有法子感受到他心底的不尋常。

  「嗯。」那個名叫玲瓏的丫鬟點點頭,眼睛望著葉小葳,沒再說下去。

  「你直說好了。」耶律翰雲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而後擺擺手,示意她繼續。

  玲瓏福了福身,心有不甘地瞟了葉小葳一眼,低著嗓子說:「王妃今天晚上怪怪的,不但支開了身邊所有的丫鬟,還獨自一人偷偷出了廂房,奴婢冒險跟在後頭看,發現她是往花園去了,就趕緊來向二公子報信,剛剛來過兩趟,可惜二公子您人不在……」

  咦,有人來過,她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葉小葳狐疑地看著玲瓏,誰知不看還好,這一看,她居然發現玲瓏看向耶律翰雲的那雙眼睛,媚得幾乎能滴出水!

  受不了玲瓏嬌媚的眼神,葉小葳不舒服地將頭扭到一邊,想了想又賭氣似的走出屋子,來到庭院裡。

  想想也知道,耶律翰雲既然是遼國南院大王府的二公子,喜歡他的女人也是多如牛毛,她又怎能奢望獨自擁有他呢?

  因為心情混亂,葉小葳沒注意玲瓏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只知道,就在她神遊太虛時,她的手臂被人一把抓住。

  「小葳,我在叫你呢,怎麼不回答?」耶律翰雲的臉隱在夜色中,黑亮的眼眸卻透出比言語更濃烈的關切。

  葉小葳咬著唇不吭聲,她總不能說自己是在吃別人的醋吧?

  感覺到她表情尷尬,耶律翰雲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今天早點休息吧。」他親了親她的額頭,轉身要走。

  「你該不會是要去找……」

  葉小葳差點說出玲瓏的名字,終於還是忍住了。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很小家子氣,連忙補充一句。「你去吧,我只是怕你……著涼。」

  看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葉小葳,耶律翰雲寵溺地握住她的手。「要不你也一起去吧,說起來這事可能與你也有點關係。」

  「和我有關係?」葉小葳一愣,難道她想錯了?他不是去找別的女人?

  「現在還沒把握,我先不講。」他笑著說。

  夜風吹過大地,若有似無的暗香在空氣中流動,耶律翰雲帶著她快步朝王府後花園方向走去。

  幾個庭院一晃就過,遠遠看見花園的書房裡透出一點燈光,耶律翰雲俯在葉小葳耳邊小聲交代。

  「記住,等下不論看見什麼,都別出聲。」

  「知道了。」葉小葳趕緊配合地回答,想了想又狐疑地問:「呃……我會看見什麼嗎?」

  「不知道。」

  寥寥三個字,簡短得不能再簡短,卻什麼也沒說,葉小葳頓時為之氣結,但想到他深更半夜神秘兮兮地跑到花園裡,應該不會什麼事都沒有吧,便撇了撇嘴沒再出聲。

  兩人一前一後,小心翼翼來到書房的窗戶前,就聽裡面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嗓子壓得很低。

  有人在交談,還是一個人在喃喃自語?

  葉小葳心中好奇,伸出舌頭舔了舔手指,剛要在窗戶上戳個洞,屋子裡轟地閃起一道亮光,悲憤之極的男子怒喝聲隨之傳來。

  「會喜歡上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我真是瞎了眼!」

  情況有異!

  就在耶律翰雲猛地將葉小葳往外拉的一瞬間,伴隨著沉悶的撞擊聲,一道矯捷的身影狂風般破窗而出。

  要不是耶律翰雲及時伸手,葉小葳肯定要被他撞飛出去。

  那人絲毫不理會窗外有人,飛撲上樹,身形未停,藉著枝葉的反彈騰空掠起,三兩下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滿園蕭瑟的夜風呼呼作響。

  好俊的輕功!

  不但葉小葳在心中喝采,就連耶律翰雲也忍不住暗自驚奇。他剛想追上去一探究竟,書房裡傳出的哽咽抽泣聲卻讓他止住了腳步。

  不管怎麼說,總是自己家人要緊,先看看書房裡是怎麼回事再說吧!

  想到這,耶律翰雲不再有任何顧慮,帶著葉小葳推開書房門闖了進去。

  火!

  一團在地上燃燒著的火堆,最先躍入他的眼簾。

  火堆後是個披頭散髮、頹然跌坐在地上的女人,在她腳邊,是一隻水晶酒杯。

  「這是怎麼回事?」耶律翰雲大步向前,一把扣住那個女人,也就是他繼母察月恭的手腕。

  目光始終盯著那只酒杯,察月恭面如死灰。她不停地搖頭,不停地落淚,身體也在不停地發顫。

  耶律翰雲放開她,撿起酒杯聞了聞。

  「酒裡有毒?」他側眸,聲音陰鬱。

  察月恭嘴唇顫了顫,什麼也沒說,突然,她瘋了似的撲到書桌前,舉起桌上另一隻裝得滿滿的水晶酒杯,就要往自己的嘴巴裡倒。

  「不可!」

  耶律翰雲反應極快地出手打飛了察月恭手上的酒杯,就見「轟!」一道亮光閃起,書房的地上又燃起一團火焰。

  「啊!」被這團突如其來的火焰嚇了一跳,葉小葳失聲驚叫起來。

  被打飛酒杯的察月恭身子晃了晃,重新跌坐在地上,當她目光渙散地抬眼,無意中看見葉小葳時,瞳孔在瞬間收緊。

  對上察月恭充滿敵意的目光,葉小葳茫然地倒退幾步。

  她只不過遠遠見過南院大王妃一次,為什麼她看自己就像看見仇人一樣?

  就在這時,察月恭突然爬起,毫無徵兆地朝葉小葳撲去,猛一把揪住她脖子上的項鏈,控制不住情緒地尖聲大叫。

  「你、你是什麼東西,也敢戴這條項鏈!」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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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39: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葉小葳莫名其妙被察月恭勒住脖子,雖然她膽子不算小,身上也有武功,但還是嚇得魂都飛了。

  「放、放……放手啊!」她一邊驚呼,一邊用力去掰察月恭的手。

  失去控制的察月恭卻彷彿沒有知覺,手指雖被細長的項鏈勒出道道血痕,卻仍抓住項鏈不放,嘴裡反覆叨念著同一句話。

  「憑你,也配……」

  「恭姨,放手!」

  耶律翰雲衝過來,這才將察月恭從葉小葳身邊拉開。

  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葉小葳驚魂稍定,覺得脖子好痛,伸手去摸卻發現一條血紅的印子,原來剛才在和察月恭拉扯間,自己的脖子也被弄傷了。

  葉小葳實在想不通,為什麼這麼多人見到這條項鏈的反應都這麼奇怪,就連這個高高在上的南院大王妃也不例外?

  難道就是因為這條項鏈上有察月族的標誌嗎?

  可翰雲明明告訴過她,南院大王妃矢口否認知道這條項鏈,到現在怎麼又說她不配戴它?

  「放開我!」

  她站在那兒百思不得其解,察月恭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突然用身體撞開耶律翰雲的控制,搖搖晃晃直往後退。

  耶律翰雲當然知道這是察月恭受刺激過度,整個人處在極度的混亂中,所以他抬起雙手,臉上露出個無害的微笑,慢慢走近她。

  「恭姨,放鬆些,我只想把事情搞清楚,並不想對你怎麼樣。」他壓低嗓音,試圖安撫察月恭緊繃的情緒。

  「你胡說!」

  聽見他的話,察月恭非但沒有安靜下來,反而聲嘶力竭地大叫。「你說、你為什麼把這條項鏈送給這個女人戴?!」她用手指向葉小葳,激憤的眼神恨不能一口將葉小葳吞下。

  「我……」葉小葳嚇得一哆嗦,不自覺又往後退了一步,腦子裡卻被察月恭的話搞得莫名其妙。

  這是娘親留給她的項鏈,她不戴在自個兒身上,誰又該戴呢?

  「恭姨,這本來就是她的東西,並不是我給她的。」耶律翰雲盡量緩和語氣,在一旁耐心解釋。

  有了耶律翰雲在身邊幫腔,葉小葳忽然覺得自己的背脊硬了許多,也挺了挺胸脯,用不容置疑的嗓音對察月恭說:「是啊,翰雲說得沒錯,這條項鏈我從小就戴在身上,不是他給的。」

  撒謊!

  這兩人撒起謊居然臉不紅氣不喘,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對上兩人鎮靜的目光,察月恭愈加憤怒。「胡說,你們統統都在胡說!這明明是我家的東西,怎麼可能讓你從小戴在身上?」

  她顫動著手指,臉上的表情讓人望而生畏。

  「也不睜眼看看,項鏈上刻的是我們察月族的標誌!你一個小小的漢女,拿著它就想冒充我們契丹人,作夢!」

  「恭姨,」她脫口而出的話語,讓心思縝密的耶律翰雲立刻找到了漏洞。「你不是說從未見過、也不認識這條項鏈嗎?怎麼現在又變成你家的東西了?」他側眸反問,沉靜的目光緩緩掃過察月恭的臉。

  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察月恭神色一變,頓時說不出話了。

  葉小葳看了看耶律翰雲,又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鏈,為了證實自己的清白,她想了想,心平氣和地對察月恭說道。

  「大王妃,」她盡量將嗓音放得平穩些,讓察月恭感覺到自己的誠意。「我不知道這條項鏈為什麼會刻有你們察月族的標記,但這條項鏈的確是我從小戴在身上的,它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我想,它絕不可能是你家的,至於上面的圖案……也許,只是一個巧合。」

  「你娘留給你的……巧合……」察月恭呢哺著將手放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上下打量葉小葳。

  「你叫什麼名字?」她突兀地問。

  「我姓葉,叫葉小葳。」

  聽到葉小葳的話,察月恭身子陡然一顫。「難道……」接著她一聲驚呼。「你爹難道是大宋武將葉楓?」

  葉小葳驀地瞪大眼睛,更別提心裡有多驚訝。

  「你怎麼會知道我爹的名字?!」她不敢置信的脫口而出。

  「你、你真是他的女兒?」察月恭頓時僵在那裡,一臉呆滯地望著葉小葳,而後腿一軟,不堪重負似的癱倒在地上。

  見察月恭話中有話,葉小葳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扶住她。

  本以為察月恭會拒絕自己的好意,沒想到察月恭非但沒有推開她,反而緊緊攀住她的手,就像溺水的人終於抓到了一塊浮木。

  「像,真像!都怪我,你的鼻子還真像你爹……」她一逅又一遍地自言自語,整個人處於迷離狀態中。

  耶律翰雲靜默地看著這一幕,憑他的直覺,他知道許多事情將會在今晚真相大白。

  因此他沒有插話,也沒有上前,而是退後幾步,站到一個不起眼的書架邊。

  他雖然是個武將,但並不崇尚武力,身邊一直沒有帶金創藥的習慣,但他記得書房裡一直備有療傷膏藥,那是父王為那些好動的弟妹們準備的。當然他小時候也用過,好像就擺在書架上的哪一層,沒想到今天卻會給繼母和小葳派上用場……

  在耶律翰雲找藥的同時,葉小葳見察月恭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些,便將她扶到就近的椅子上坐下,猶疑地問:「大王妃,你……認識我爹?」

  葉小葳知道不該這麼問,可不這麼問,她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察月恭癡癡地望著她,淚水忽然奪眶而出。

  「認識、當然認識,怎麼會不認識……」她哽咽著抬起頭,彷彿陷入不堪回首的往事中。

  見察月恭如此傷心,葉小葳倒有些手足無措,正不知該不該接著問下去,耶律翰雲已經拿著療傷膏藥從後面走了過來。

  「我幫你上點藥。」他不待葉小葳回頭,逕自打開盒蓋,用手指挑出些膏藥,輕輕抹在她的脖子上。

  「呃……謝謝。」

  耶律翰雲隨意的舉動在葉小葳看來卻過於親暱,她的臉有些泛紅,一絲甜蜜悄然躍上心頭。

  「你給大王妃也塗上。」

  「嗯。」葉小葳順從地接過耶律翰雲手中的膏藥,拉起察月恭的手。

  清涼的感覺滲入肌膚,令神思恍惚的察月恭清醒過來,她將葉小葳拉到身邊,仔細端詳她的臉。

  「好孩子,我不疼……你叫葉?」

  「回大王妃,我叫葉小葳。」

  「葉小葳,好!好名字……」察月恭的情緒漸漸平靜,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

  「哦,對了!小葳……你別叫我大王妃,對你來說,我並不是什麼大王妃,而是你的姨娘。」

  「你是我的姨娘?」葉小葳又一次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怎、怎麼可能?!」

  她怎麼也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自己的母親不僅是契丹人,還是大遼南院大王妃的同胞姐妹!準是自己一時耳背,聽錯話了……

  因為事情太出乎意料,站在一旁的耶律翰雲也皺起了眉頭,但他想了一下,馬上否定了這件事的可能性。

  眾所周知,繼母家裡只有一個叫察月柔的妹妹,在奚飛泉的案捲上寫得清清楚楚,察月柔被奚飛泉殺害時只有十八歲,而小葳今年已經十六歲了,換句話說,如果察月柔真是小葳親生母親的話,那她必須十二歲時就懷孕生子,這……這太荒謬了!

  這種事情在奇聞怪談中有不少,現實生活中也有可能存在,但當年察月族的小公主如果十二歲時就生下她這麼個女兒的話,就算當時消息封鎖得再緊,十年過去了,哪能到現在一點兒風聲都沒有?

  況且據他所知,察月族的老族長一直在外帶領軍隊與宋兵作戰,最後死在宋兵發射的連弩之下,他的女兒怎麼會嫁給一名大宋武將?

  耶律翰雲蹙眉沉思,將腦海中的假設一個個推翻,而察月恭則擦了擦殘留在臉上的淚水,抬起眼簾說道:「小葳,姨娘真的沒騙你,你娘的確是我同胞姐妹,只是……」說到這兒,她突然頓住了,整個人像吸不進氣似的微微發顫。

  此時此刻,書房裡的那團火早巳熄滅,帶著寒氣的夜風透過破碎的窗洞不斷吹入,葉小葳卻絲毫感覺不到冷,她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察月恭,等她把話說完,就連耶律翰雲臉上的表情,也比先前更為凝重了。

  握著葉小葳的手,良久,察月恭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耶律翰雲一眼,這才鼓足氣力緩緩說道:「本來這件事我是寧死不說的……小葳,你娘才是察月恭,而我則是你娘的妹妹察月柔……」

  多年解不開的心結,今天終於可以一吐為快,察月恭……應該是察月柔,臉上沒有東窗事發的恐慌,有的只是如釋重負的輕鬆……

  被她駭人聽聞的話刺激,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變得異常怪異。

  因為並不知曉十年前所發生的事,葉小葳只為大王妃換了個名字而納悶,站在旁邊的耶律翰雲則反應極快地追問道:「這麼說你們當年是妹代姐嫁,那奚飛泉十年前殺死的那個人又是誰?難道……」他忽然將目光投向了葉小葳。

  「你猜的沒錯,十年前死的那個人就是我的姐姐察月恭,但她不是被奚飛泉殺死的,而是服毒自盡的……」察月柔顫抖著唇,聲音中帶著不為人知的苦澀。

  這一下,不但葉小葳驚呼出聲,就連耶律翰雲也詫異起來,因為這件事超出他們的想像實在太多了!

  「不,不可能!」葉小葳使勁搖著頭,急切地訴說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我爹說娘是生病死的,爹是不可能騙我的,我娘絕不可能服毒自盡!」

  「你爹?」察月柔目光幽黯地看著葉小葳,苦笑一聲。「我想你爹根本就不知道你娘十年前就已經死了,肯定還以為她嫁入了南院大王府,作她風光南院大王妃去了呢……」

  「等等,你是在說我娘嗎?」此時此刻,葉小葳聽得頭都暈了。「我娘不是已經嫁給我爹,還生了我哥和我麼,怎麼還會嫁入南院大王府?」

  「你哥?」聽了葉小葳的話,這回輪到察月柔髮愣了。「你娘和你爹根本就是私定終身,你娘珠胎暗結,卻一直沒成親,自始自終只有你一個女兒,你哪來的哥哥?」她詫異的反問。

  葉小葳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每次問起有關娘親的事,哥哥總是一語帶過,從未講過什麼。

  「那我爹和我娘又是怎麼回事?」覺得這件事太過離奇,葉小葳忍不住追問。

  看了葉小葳好半天,察月柔幽幽歎了口氣。

  「小葳,你知道你的外公,也就是我的父王素來驍勇善戰,是契丹對付大宋的王要將領之一,而你爹則是你外公的戰俘,當年他被俘之後和許多宋兵一起被押回了察月族,負責照看馬匹……」

  啊?爹爹還當過俘虜?

  想起父親一身戎裝,威風凜凜的樣子,葉小葳還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聽察月柔繼續說道:「那年春天,天空中下著點雪,十六歲的你娘帶著十二歲的我偷偷從家裡溜出來,想到草原上去騎馬,沒想到卻碰上了正在洗刷馬匹的你爹……」

  「你知道,即使衣衫破舊,你爹畢竟是武將出身,俊朗挺拔、有漢人的儒雅,又有北地男子的陽剛,你娘一見就喜歡上他,而你娘青春少艾,風華正茂,我想也沒哪個男人拒絕得了…….

  那時我還小,只知道你娘經常用下我偷偷去找你爹,不久之後就有了你。事情終於被你外婆知道了,當年你外公和你大舅舅長年在外征戰,你外婆既心疼女兒又擔心察月族的名聲,不惜用任何手段、甚至殺人滅口,總算把這件事瞞下來……」

  說到這兒,察月柔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大家就這麼風平浪靜的過了六年,然而到了十年前,也就是你六歲的時候,你外婆生病去世了,偏偏這時候你外公又被宋兵用連弩射死,察月族內部彷彿天塌下來似的一片混亂,你大舅舅就在這個時候接手族長之位,問題終於來了……

  你大舅舅人不壞,卻生性多疑,那時前朝的穆宗皇帝已坐穩江山,正在大肆清除朝中功高震王的臣子,他整天憂心仲仲,生怕穆宗皇帝的屠刀哪一天也架在自個兒的脖子上……」

  察月柔說到這兒聲音一頓,看了眼耶律翰雲,才繼續道:「說來也巧,那時南院大王耶律良剛好死了妻子,有意續絃……你大舅舅常年征戰在外,並不知道你娘已經偷偷生下你的事,便自作主張將你娘許配給了南院大王……」

  「那後來呢?」葉小葳忐忑不安地問道。

  「後來……你大舅舅抽空回了趟察月族,要你娘立刻嫁給南院大王耶律良,你娘當然不肯答應,實在被逼急了,就向你大舅舅說出自己已經有了丈夫和女兒、不能再嫁的事……

  你想,你外公死在漢人手裡還沒多久,你大舅舅自然對漢人恨之入骨,在聽說你娘和一個漢人俘虜在一起的時候,他簡直都快氣瘋了,不但朝你娘大吼大叫,還將你娘關起來,說除非她死了,否則答應南院大王的婚事絕不更改。

  你娘從小倔強,自然不肯妥協,你大舅舅在屢次勸說無效後,一怒之下殺了你爹的一個好友——也是一個被俘的宋人,還提著他的頭惡狠狠去威脅你娘,說如果她再不肯點頭答應這門婚事,下次輪到的,就是你和你爹……」

  葉小葳驀地瞪大眼睛,雖然知道自己並沒有死,還是捏了一把冷汗。

  察月柔抿了抿乾澀的嘴唇,接著說道:「在萬般無奈之下,你娘終於點頭,但她有一個條件,就是要你大舅舅放你們父女回大宋,並保證永不去找你們麻煩。

  你大舅舅好不容易攀上這門親事,只要你娘肯嫁就好,哪管你爹和你如何,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你們走後的第三天,也就是在南院大王府的迎親花轎進入察月族領地的時候,你娘卻服毒自盡了……」

  察月柔哽咽地說到這裡,早已淚流滿面,葉小葳也跟著哭成個淚人,就連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耶律翰雲也不禁為之唏噓。

  他想起小葳娘親的死,忽然轉向察月柔問道:「當時奚飛泉在本族殺人後向北逃亡,途中恰好經過你們察月族,你大哥就利用這個消息,假造了你被奚飛泉殺死的消息,將婚期拖延,半年後又用移花接木的手段,讓你頂著你姐姐的名字嫁進了南院大王府?」

  察月柔有些吃驚地看著耶律翰雲,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後面你說的差不多都對,你知道這門親事對我大哥來說實在太重要了,否則若得罪了你爹,不但我大哥、就連整個察月族的命運如何都是個未知數,所以他才想出這個計策……」

  「姨娘,大舅舅為什麼要說你被奚飛泉殺死,直接說我娘被奚飛泉殺死,事情不是簡單很多嗎?」葉小葳心中疑惑,忍不住插嘴。

  察月柔扭過頭,神情慘澹的說:「他之所以說被奚飛泉害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娘,是因為他擔心耶律良嫌新娘未嫁身亡不吉利,而取消這門婚事,又不肯另外娶我,才想出這麼個拐彎抹角的主意……

  而我當時也是誓死不從,可大哥不斷逼我、求我、恐嚇我,我實在沒辦法……那半年,我是躺在床上度過的啊!」

  她的聲音壓抑又痛苦,彷彿陷入泥沼般難以呼吸,頓了半晌才道:「你們都以為奚飛泉是在逃亡途中路過察月族,你們錯了,他不是恰巧路過,而是特意來找我的……」

  「他是特意來找你的?」葉小葳覺得好驚訝,難道奚飛泉和阿姨之間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嗎?

  「是的,他是拼了命也要來見我最後一面。」說起當年的情景,隱忍許久的淚水終於從察月柔的臉上滑落。

  「我和他是在一次馬會上認識的,當時喜歡他的女孩子很多,他卻獨獨愛上不怎麼說話的我……

  他大我好幾歲,個性太強、鋒芒太露,卻很愛我。因為我很害羞,所以我們之間的交往一直是個秘密,誰也不知道。我們說好了,等我滿十八歲,再把真相告訴大家,他就在我生日那天上我家提親……誰想到,等我真的到了十八歲,等來的不是提親,而是一場災難……

  察月柔說著說著,再也承受不住心中的那份傷痛,低抑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哽咽著。「我剛才說過,穆宗皇帝那時正在清除朝中的老臣,他的父親——奚族的老族長功勳卓著,無疑也在清除之列,但他父親為人謹慎,很難讓人抓到把柄,穆宗皇帝就把腦筋動到性格狂傲不羈的他身上……

  那年奚族正好有件喜事要辦慶功宴,穆宗皇帝就指使人陷害他,他們先在飛泉的酒裡下藥,又殺死了參加宴會的幾十個平民,並將凶器放到喝得酩酊大醉的飛泉手中,造成他酒後殺人的假象……」

  話到這,她突然握起拳頭,不但臉漲得通紅,整個人也激動起來。

  「飛泉根本不是殺人魔王,他從未殺過奚族人,那是陷害、是栽贓,他根本就是冤枉的啊!」

  是這樣嗎?一直托著下巴認真傾聽察月柔說話的耶律翰雲突然發問:「這些話都是奚飛泉告訴你的吧,你並沒有證據證明他的清白,對不對?」

  「呃……」察月柔頓時語塞,咬了咬下唇,心有不甘地大聲叫道:「陷害他的那個奚大年,也就是在他父親死後竊取到奚族族長之位的那個奚大年,在臨死前已經親口對他招認了!」

  「是嗎?」耶律翰雲深深看著她,眼底閃著異樣的光芒。「奚大年才死了沒多久,朝廷為了穩定人心,在公文裡都未提及,你又怎麼會知道奚大年已死?你又怎麼會知道他已經向奚飛泉招認了?」

  對上耶律翰雲質疑的目光,察月柔瑟縮了一下,顯得侷促不安,臉色也變得蒼白沒有血色。

  「你不願意說,就由我來替你說吧,」耶律翰雲眉心一沉,緩緩開口:「剛才和你在屋子裡說話的那個人,就是奚飛泉吧?」

  他話音未落,察月柔猛地從椅子上跳起,又無力的跌坐回去,她哆嗦了一下,而後一咬牙,聲嘶力竭地衝著耶律翰雲大叫:「是!那是他又怎麼樣?他已經走遠了,你休想抓到他!」

  「剛才差點撞到我的那個人就是奚飛泉?!」實在太驚訝於兩人的話,葉小葳忍不住驚呼。「奚飛泉……他、他不是在小廟裡被人打死了嗎?」

  「不,他沒有!」察月柔情緒激動,發顫的嗓音再度提高。

  「記得剛聽到飛泉在小廟裡被殺的消息,我比你現在聽到他活著還驚訝,因為他武功那麼高,我不相信他會被人輕易打死,可第二天,翰雲拿出的那條項鏈卻讓我徹底崩潰……

  那是我送給飛泉的定情物,他一直帶在身邊,現在卻突然出現在翰雲手上,我當時就明白,除非飛泉死了,沒有別的解釋……

  我嫁進南院大王府雖然已有十年,但心裡卻始終只有他一人。這些年他一直在苦島,可他活著,真真切切的活著……知道他死了之後,別說我有多傷心,甚至偷偷備下了毒藥想自盡,卻始終放不下翰風而沒有做。今天我支開僕人獨處,只想安安靜靜再看一次他的畫像,不料,他卻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整個人都傻了,以為自己是在作夢,我哭著、喊著,問他怎麼會在這裡,他卻冷冷地告訴我,他一直以為我為他殉情而死,所以在逃出苦島、找奚大年問明真相後,準備與我同穴而死。沒想到當他挖開那座墳墓後,發現裡面的屍體竟然不是我,而是你娘……」

  「什麼?!」葉小葳驚得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他……他刨開我娘的墳,還、還看出那具屍體是我娘,而不是你?」

  「是的。」察月恭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據他說,你娘由於是服毒而死,屍體保存得很好,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葉小葳瞪大眼睛,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就見察月柔歎了口氣,而後又道。

  「當他發現那具屍體不是我,便花了些工夫找到我的奶娘,問清我竟然嫁進了南院大王府。他怒氣沖沖趕往上京,走著走著,想起我當年的處境,想起他自己的遭遇,慢慢的氣也就消了。我送他的那條項鏈,當年被他藏在玄風山小廟裡的石磚下,想著先找回項鏈後再來見我……」

  「沒想到他進到那座小廟後,正好看見有人冒充他綁架一名少女,他一怒之下就出手殺了人,放了那個被綁架的女孩……」

  「就是這條項鏈吧?」耶律翰雲取出那條項鏈,還給察月柔。

  「哦……謝謝。」察月柔雙手接過項鏈,聲音哽咽著:「小葳,這條項鏈是我出生時你外公讓人訂作的,上面刻著『柔』字,你娘那條也是她出生時訂作的,上面有個『恭』字……」

  葉小葳看著察月柔手中的項鏈,又瞅了瞅自己脖子上的項鏈,忽然有個奇怪的念頭。「我記得那天小廟裡有不少磚頭被掀起過,奚飛泉自己放的項鏈,他怎麼會找不到?」

  「那座小廟五年前失過一次火,重修的時候佛像的位置向前挪動了些,把項鏈壓在佛像底下的磚頭下,他當然找不到。」

  說這話的人不是察月柔,而是耶律翰雲。

  原來這麼複雜,葉小葳一臉恍然地點點頭,想了想,又好奇的問:「那……到底是誰綁架了賀小姐?」

  「大概是些貪財的江湖混混。」耶律翰雲回答。

  「可是……他們幹嘛要冒充奚飛泉的名字?」

  「想多要點贖金吧?」

  「可是……」

  葉小葳還想再問,耶律翰雲卻轉向察月柔。「你是不是一見到他,聽他說起以前的事,心神激盪便起了同死之念,在酒裡偷偷下了毒?」

  「是。」察月柔說著,淚水不住滴落。「我想我們生不能同衾,那就一起死好了,至少黃泉路上有個伴,沒想到他發現酒裡有毒後,竟誤會了我,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我、我……」

  話到這裡,她再也說不下去,嗚嗚大哭起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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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9 01:40: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耶律翰雲住的庭院裡,有幾座高低錯落的假山,它們帶些青灰,染點赤紅,看上去很別緻,據說是後晉石敬瑭向大遼太宗皇帝進獻的貢品。

  葉小葳坐在假山前的草地上,絢麗的朝霞映紅了她的臉,雖然一夜沒睡,但她一點兒也不睏,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天上的雲彩使勁地看。

  耶律翰雲就陪在她的身邊。

  兩人從書房出來後,先送神情稍稍安定時察月柔回廂房,然後就一直坐在這片草地上看著天空。

  「你不會把昨晚的事說出去吧?」見太陽從天邊的地平線上躍起,葉小葳忽然問,眉宇間有些擔憂。

  「你從一開始就繃著張臉原來是在想這個啊?」耶律翰雲不禁笑了起來。「過去多少年的事了,我又何必搞得大家不得安寧?只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好了。」

  「真的?」葉小葳眼睛晶亮地看著耶律翰雲,忽然又道:「想不到我們倆還有點親戚關係呢!」

  她現在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能聽、能說一口流利的契丹話,原來她六歲前是在契丹的草原上度過的,但……為什麼她對六歲前的事情一點記憶都沒有了呢?難道那時她真像爹爹說的那樣,生了一場大病?

  「是啊!說起來你還是翰風的表姐,當然是一家人了。」說這話時,耶律翰雲心情極好。

  從他臉上的笑,葉小葳立刻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喂,什麼一家人啊?你別把話說得這麼曖昧好不好?」她瞠怒地睜圓眼睛,紅著臉兒使勁瞪他。

  耶律翰雲喜歡看她朝氣蓬勃的樣子,更喜歡看她害羞的樣子,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將她攬到自己的懷中。

  這出人意料的舉動惹來葉小葳一聲驚叫。「不、不行的!天亮了,會有人看見的!」

  葉小葳伸出手想推開他,一碰到堅實的臂膀和火一樣熱的肌膚,一顆心頓時滾燙起來……

  耶律翰雲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將她摟在懷裡,不讓她逃開。

  葉小葳掙扎了幾下,明白自己無法掙脫後,乾脆軟綿綿的靠在他身上,享受起他的身體。能夠隨遇而安,絕對是她的優點之一。

  滿意她的柔順,耶律翰雲送給她一個溫柔至極的微笑,並在她鬢邊輕輕一吻。

  葉小葳的臉紅得像著了火,耳根也在一陣陣發熱。她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手上,一邊把玩著他的衣角,一邊狀似好奇的問:「你說,那個奚飛泉真的像大王妃……呃、我姨娘說的那麼無辜嗎?」

  在心底,她寧願相信姨娘的話是真的,在瞭解奚飛泉的際遇後,很想幫他們做點什麼事。

  「也許吧。」耶律翰雲柔柔地撫著她的肩,想了想後回答。

  喂,什麼叫也許?簡直就是在打發她嘛!

  葉小葳噘起小嘴,扭過頭不屈不撓地叫道:「我不接受這樣的回答!」

  感覺到她身上甜美的氣息,耶律翰雲的心早就化成一潭柔水,但他還是目光沉靜、口吻正經的說:「小葳,我總不能因為察月柔是我繼母、是大王圮、是你的姨娘,就信了她的一面之詞,相信奚飛泉是無辜的。在判定一個人是否有罪之前,我要的是證據,證據!」

  「證據?」聽見這個詞,葉小葳更不高興。「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那個奚大年又死了,你讓奚飛泉到哪裡去找證據啊?」

  「只要他真是清白,證據總會有的,不過……」耶律翰雲說到這兒,將懷中的葉小葳抱得緊了些,聲音忽然一頓。

  「不過什麼?」他的話怎麼只說一半啊?葉小葳扭回頭追問。

  「我就怕他的案子即使有了證據,也不能還他清白。」耶律翰雲低下頭,沉吟說著。

  這是什麼話?葉小葳不高興地想著,可看看耶律翰雲認真的表情,不像是在說笑,只好耐著性子再問:「為什麼?哪有人蒙了十年的冤,有了證據還不能昭雪的道理?」

  「我怕當今聖上不願意。」面對葉小葳,耶律翰雲沒什麼好顧忌的。

  「當今聖上?」葉小葳一怔,頗為不解地問:「大家不是都說他人不錯,是個賢德的明君嗎?他為什麼不願意為奚飛泉昭雪?」

  「如果奚飛泉真是無辜的話,這樁案子的主謀就是前朝的穆宗皇帝,這是聖上最不願碰的事……」

  被他這麼一說,葉小葳更糊塗了。

  「你不是告訴過我,前朝穆宗皇帝幹過許多令人髮指的事,為什麼當今聖上不伸張正義,還受害者一個清白呢?」

  聽她問起這話,耶律翰雲不禁輕歎一聲。

  「你知道,聖上的皇位來得不夠光明正大,這一直是他心中的心結,他特別忌諱大家說他用打壓穆宗皇帝來抬高自己,所以對前朝穆宗皇帝特別禮遇,不論穆宗皇帝曾幹了什麼錯事,他一律裝聾作啞。」

  葉小葳聽得驚奇,忍不住叫起來。「那豈不會冤枉很多人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耶律翰雲無奈地聳了聳肩。其實還有些話他不便跟她講明,對於那些前朝老臣的式微,耶律翰雲是樂見其成的。

  「那……」葉小葳忽然用一雙明媚的大眼睛斜瞅著他。

  耶律翰雲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就見葉小葳偎在他懷裡撒嬌道:「這件事你總不會撒手不管吧?」反正她就想為姨娘和奚飛泉討個公道嘛!

  「我盡力。」雖然知道不容易,他仍向她許諾。

  第二天傍晚,在外忙了一天的耶律翰雲匆匆趕回,許諾幫助奚飛泉的事情沒什麼進展,他的另一個許諾倒是有了眉目。

  「小葳,我有你哥哥的下落了。」

  「什麼?!」葉小葳驚喜交加,這麼多天沒有哥哥的消息,她還以為哥哥真出什麼意外了,一直沒敢抱太大的希望,沒想到還是讓翰雲找到了……

  「我哥他人呢?你怎麼沒帶他一起回來?」心中興奮之極,她邊抹眼淚邊問。

  「這個有點麻煩。」耶律翰雲皺了皺眉。「他在乙室王府的大牢裡,我今天去找蕭靖海,沒想到他出門去了,只好先回來告訴你一聲。」

  「他在乙室王府的大牢裡?那不是關奸細的地方嗎?」葉小葳驚愕地問。

  「沒錯,據剿匪的將軍說,在滅了那幫土匪後,他們意外發現你哥哥身上藏著一份不該有的契丹軍事圖,就直接把他轉到乙室王府去了。」

  葉小葳頓時恍然,怪不得她在外面怎麼找也找不到哥哥!

  聽說乙室王府的獄牢就像閻王爺的閻羅殿,那……「我哥在裡面沒受罪吧?」她關心的只有這個。

  耶律翰雲看她一眼。「今天沒找到人,我什麼都沒問,不過……」他沉吟。「你最好別抱太大希望……」

  耶律翰雲說的一點都沒錯。過了兩天,在蕭靖海的通融下,葉小葳終於在乙室王府的地牢裡見到了遞體鱗傷、幾乎不成人形的哥哥。

  怎麼會這樣!她抱住昏迷中的哥哥,不禁放聲大哭起來。

  在場的人看了都很尷尬,蕭靖海的貼身副將泰非上前兩步,蹲在葉鴻身邊看了看,說道:「他被例行抽了一頓鞭子,除了皮肉傷,倒沒傷到筋骨。」

  葉小葳聽了,心中益發難過,哽咽得幾乎吸不進氣。

  耶律翰雲陪在她身邊,看著她的眼神有些無奈。

  按他的本意,他根本不想帶小葳來這種地方,但小葳想早點見到哥哥,嚷嚷著非要一起來不可。

  為此,她還向他保證,絕不多說一句話,現在倒好,話是一句沒說,可這麼一哭,比人家說多少句都厲害……

  見屋子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葉小葳身上,耶律翰雲拍了拍她的背,又安慰性地在她耳邊勸了幾句,見她的氣息平穩了些,這才向蕭靖海一點頭,示意他到外面說話。

  蕭靖海交代泰非好好照看葉小葳,帶著耶律翰雲穿過乙室王府的迴廊,來到一片空曠的草地上。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見周圍沒有旁人,蕭靖海開門見山。

  「好!」喜歡他的爽快,耶律翰雲雙層一揚。「你把人放了,有什麼事我來承擔!」

  蕭靖海聽了,不禁笑起來。「放人?哪個人?」他故作不解地驚訝道:「關在我乙室王府裡的人太多了,你要我放哪一個?」

  「你少裝蒜!」耶律翰雲瞪他一眼。「我說的就是那個葉鴻!」

  「哦……他啊……」蕭靖海一臉恍然,隨即皺了皺眉。「他身上藏有我們大遼的軍事分佈圖,要放他只怕沒這麼容易。」

  「我記得你還欠我一個人情。」

  「那是兩碼子事。」

  「什麼兩碼子事!你連莫上陽都敢放,會沒有辦法放葉鴻?」耶律翰雲不想聽這些廢話。

  「哦?那時我用的可是苦肉計,在自己肩膀上戳了個透明窟窿啊!」蕭靖海側著腦袋半開玩笑地說。

  「你……」耶律翰雲頓時氣結。「難道你要在我身上砍上一刀才肯同意?」

  「那倒不必。」蕭靖海好心情地看著天上的白雲,悠然道:「只要你記得,以後別再拿莫上陽的事來威脅我就行。」

  耶律翰雲知道他同意了,隔了一會兒也笑了。「瞧你說得這麼小人,我是那種人嗎?」

  「說不定。」蕭靖海挑眉,饒有興致地看著耶律翰雲。

  想從前,他的這位好友對漢人奸細也是深惡痛絕,到如今卻興師動眾的跑來要人,是為了那個小小的漢女吧?

  蕭靖海忽然覺得這件事很有趣,看樣子,那個叫葉小葳的女子對耶律翰雲而言意義非同一般,到頭來,他會不會為了那名女子,連前程都不顧了呢?

  三月天雖然已近黃昏,陽光還是有幾分刺眼。

  蕭靖海站在乙室王府的後門,目送耶律翰雲帶著葉小葳和葉鴻坐上馬車漸漸遠去。

  「王爺,雖然是耶律大人的人情,但這樣就把奸細放走,好嗎?」他的副將泰非生性有點古板,忍不住在一旁問。

  「只不過是個替人跑腿的小嘍囉罷了。」蕭靖海將手中的案卷揉成一團,往剛點燃的燈上一丟,轉眼間一切都化為灰燼。

  「傳話給典獄頭子,就說葉鴻已經死了。」說話間,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幾片被風吹飛上半空,又緩緩飄落的細屑上。

  看著王子心意已決的臉,泰非正要點頭——

  「靖海,你怎麼站在這兒,我找你好久了耶!」

  伴隨著嬌脆的嗓音,一道活蹦亂跳的粉色身影出現在兩人面前,那是乙室王府未來的王妃桑晴。

  「你瞧我的新衣裳漂不漂亮?」玲瓏的身軀在原地轉了個圈,桑晴興高采烈的說:「這可是我今天下午才買的新衣!」

  「漂亮,你穿什麼都漂亮。」蕭靖海莞爾一笑,拉起桑晴的手,跨進府門,消失在淡淡的斜陽餘輝中……

  與此同時,坐在駛回南院大王府的馬車上,葉小葳神情木然。

  「沒事的,泰非不是說了,你哥哥還算走運,傷的只是皮肉,我會請最好的大夫為他調養。」耶律翰雲心疼地攬住她的肩膀寬慰她。

  「他們好狠的心,把我哥折磨成這樣……」葉小葳說著,眼睛淚汪汪的。

  「乙室王府對待奸細的手段是毒辣了些,但這是傳統問題……」

  耶律翰雲覺得這不是好友的錯,可一時又找不出說辭,只好拍著葉小葳的背,盡量讓她舒服些,目光卻透過車窗,望向窗外。

  回到府裡,他馬上差人去請大夫,並陪著葉小葳,忙裡忙外為葉鴻熬藥。

  他們的辛苦很快有了回報,三天後的晌午,躺在床塌上的葉鴻身子動了動,忽然睜開了眼睛。

  「哥,你醒了!」一直守在他身邊的葉小葳眼淚猛地湧了出來。

  看見自己的妹妹,神志尚未完全清醒的葉鴻有些呆滯。

  小葳應該在家裡等著他啊,怎麼出現在這裡?是他到家了?不、不可能,他明明被關在牢裡啊?

  「哥,是真的,真的是我,小葳!」見哥哥仍在猶疑,葉小葳拉過他的手,讓他觸碰實實在在的自己。

  「真是……小葳……」過了好半晌,葉鴻才勉強接受了眼前的事實。

  「我在哪裡?」他問,因為四周的擺設,實在讓他這個在乙室王府的大牢裡待了幾個月的人十分困惑。

  「哥,你別怕,這裡是南院大王府。」葉小葳激動地回答,聲音哽咽。

  「南院大王府?」葉鴻反覆念著這句話,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非常奇怪。「哪裡的南院大王府?」他問。

  葉小葳一愣,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大遼的啊,除了契丹,哪裡還有南院大王府?」大宋根本沒有這種官啊!

  葉鴻一驚,本能的想到父親臨死前交代他的話,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你找到你娘了?」

  「哥,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世卻不告訴我?」葉小葳沒想到葉鴻會這麼問她,頓時氣惱起來。

  「爹怕你有娘不能認,會更難過,不讓我說……」葉鴻喃喃自語,又問:「你娘還好吧?」

  「我娘早就死了,南院大王妃是我姨娘,不是我娘。」

  葉鴻聽得糊里糊塗,不明白父親口中小葳的親娘怎麼會變成她的姨娘,但有一點不會弄錯,小葳的娘親是契丹貴族,小葳的身上也有契丹人的血。

  他想了想,眸光黯淡的說:「你大概已經知道了吧,我不是你的親哥哥……」頓了頓他又道:「那年我十二歲,你爹突然來我家,說我爹因他的緣故在契丹被人殺了,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他不但願意撫養我長大,還願意供我讀書習武……」

  說到這兒,葉鴻眼眶一紅。

  「小葳,我爹很早就被契丹人俘虜了,娘親過了沒幾年也死了,好不容易有個和顏悅色的叔叔肯收留我,我自然二話不說跟著他走,從此,我有了一個和藹的父親,有了一個可愛的妹妹,還有了一個溫暖的家……」

  葉小葳聽著也激動起來,她忽然有種直覺,知道哥哥的親生父親是誰——準是那被她大舅舅遷怒殺掉的大宋武將!

  但她並沒有說出口,因為沒有證據,也因為心虛。

  「哥,你怎麼會當上大宋的奸細?」想了想,她扯開了話題。

  葉鴻靜默片刻,咕噥道:「還不是為了多賺點錢。大家都說,走鏢的同時順便幫大宋軍隊帶點東西,能賺不少錢,我就干了,哪知道被契丹人捉住,差點活剝下一層皮。」

  想起哥哥每次走鏢回家,都不忘給自己帶各種各樣新鮮的小玩意,葉小葳頓時難過起來。

  「哥,你以後別走鏢了,我們在這兒重新開始吧,我讓翰雲……呃……讓姨娘幫你找份好差事!」葉小葳拉著哥哥的手說。

  她的話卻讓葉鴻徹底沉默。

  他靜靜地望著葉小葳,心頭湧起難言的苦澀。

  小葳的好意他心領了,但她不知道,身為一個男人,哪怕他再落魄,要的也是別人的尊重,而不是施捨與同情,尤其是女人的!

  見葉鴻不說話,葉小葳以為他累了,便扶他躺下,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將門帶上輕輕走了出去。

  站在一碧如洗的晴空下,她深深吸了口氣,在經歷了重重磨難後,能重新見到完好無缺的哥哥,她已經很滿足了。

  哥哥的身體一天天康復,在他身邊,葉小葳快樂得像只小鳥,又過了段日子,她終於知道了自己六歲前完全喪失記憶的原因。

  「你剛回中原時很不習慣,整天哭著鬧著要娘,不肯吃飯也不肯睡覺,爹爹被你鬧得實在沒法子,只好去求當地一個有名的大夫,那大夫在徵求爹爹的同意後,給你吃了一種叫無憂草的藥,從此你就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原來是這樣,那個大夫肯定沒想到,他的醫術是不錯,可百密一疏,竟讓她仍聽得懂契丹話……

  手裡捧著新鮮的水果,葉小葳笑瞇瞇再次走進葉鴻休養的廂房,卻吃驚的發現廂房裡已經沒了哥哥的身影,有的只是幾名小廝在賣力打掃著。

  「我哥呢?」葉小葳站在原地,極不自然地掃視四周。

  「葉姑娘!」小廝們停下手中的動作,紛紛點頭向她招呼,其中一人從懷裡取出封信遞了過來。「葉公子天還沒亮就走了,臨走前讓小的把這個交給您。」

  不祥的預感直衝腦門,葉小葳緊張地接過信,心砰砰亂跳。

  深吸一口氣,她好不容易平靜了些,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抖開一看,上面只簡單寫著幾行字——

  小葳,哥哥早就聽人說波斯那個地方特別好賺錢,以前因為放心不下你,一直沒敢去,現在你有了翰雲照顧,我也就放心了。

  如果掙了大錢,哥哥過兩年就回來看你,如果沒有,每年中秋的時候,記得朝西點兩柱香,哥哥就明白你的心意了……

  葉小葳看完信,忍不住蹲在角落裡偷偷落淚,她不在乎,真的不在乎哥哥能掙多少錢,可哥哥為什麼非要不辭而別呢?

  是嫂子給他留下的陰影太大,還是他覺得讓她待在南院大王府,怎麼也比跟著他生活沒著落強?

  葉小葳傷心地用手摀住臉,淚水卻從指縫中溢出,模糊了紙上的字跡。

  「喂,你躲在這哭什麼?」

  突兀的嗓音在她身前響起,葉小葳抬頭一看,原來是賀娟兒。

  找遍了南院大王府的前前後後,賀娟兒竟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發現了哭得梨花帶雨的葉小葳。

  「怎麼,知道翰雲哥哥快要娶我了,在這裡哀悼自己失寵了嗎?」好不容易能在她面前揚眉吐氣一次,穿著一身漂亮的綠色衣裙,賀娟兒一臉神氣。

  「翰雲要……娶你?」因為事情來的太突然,葉小葳有些回不過神。

  最近耶律翰雲有事要忙,她又整天照顧哥哥,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是少了不少,可是……他馬上要娶賀娟兒了?這……怎麼可能?!

  見葉小葳不相信,賀娟兒將藏在身後的軟鞭獻寶似的拿給葉小葳看。「看見這根烏金長鞭了?」她問,眼睛壞壞地斜睇著葉小葳。「知道麼?這可是翰雲哥哥送給我的聘禮!」

  真是翰雲的!

  看著一甩一甩在眼前蕩著圓圈的長鞭,葉小葳的臉色不禁有些發白。

  將她失措的神情看在眼裡,賀娟兒心情大好,將長鞭又使勁在葉小葳面前晃了晃,這才心滿意足地說:「老實告訴你吧,我們連婚期都定好了,就在下個月的十五,我的生日啦,我爹說了,正好雙喜臨門!」

  葉小葳再也聽不下去了,勉強站起來,搖搖晃晃就想離開。

  「喂,我話還沒說完,你別走啊!」賀娟兒緊緊跟在她身後叫道:「這個對你來說,可是個好消息哦……」

  她故意聲音一頓,想看葉小葳有什麼反應,誰知葉小葳一點表示也沒有,腳步雖慢,卻沒有絲毫停滯。

  賀娟兒不甘心地跑到葉小葳前面,盯著她又道:「你雖是個漢女,但我看你滿順眼的,我就大方點好啦,等翰雲哥哥娶了我後,我准他娶你當個側王妃,不過我可說好了,我是正王妃,你得叫我姐姐才行……」

  賀娟兒的話,葉小葳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只是緊緊抱住自己的身子,繞過她茫然往前走。

  翰雲要娶妻了,新娘竟然不是她!

  即使早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可當事情真的發生時,她卻發現,她根本沒法子像自己想像中那樣堅強……

  「小葳,你別嚇唬姨娘啊!」不知何時,伴隨著輕柔的嗓音,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葉小葳抬起被淚水模糊的眼睛,看見一臉關切的察月柔。

  「姨娘!」忍不住心中的難過,她撲到察月柔懷中失聲痛哭。

  自從那天在書房裡歇斯底里發作過一次後,察月柔又恢復成往日那個溫柔嫻靜的南院大王妃。

  唯一不同的是,只要有機會她就會偷偷跑來看葉小葳,看這個有著一半漢人血統的外甥女。

  不過今天卻是例外,今天她聽說賀娟兒來找葉小葳,生怕自己的外甥女吃虧,於是匆忙趕來,沒想到卻在路上碰見一臉淚水的她。

  見葉小葳如此傷心,察月柔憐愛地摟了摟她的肩頭。「小葳,乖,不哭了。」

  葉小葳聽了,淚水非但沒有止住,反而落得更凶。

  「小葳,有許多事情是沒有辦法的。」察月柔看了她半天,無奈地說。「像翰雲這樣的家世,三妻四妾很正常……賀娟兒雖然嬌氣了些,心眼卻不壞,我看你還是認了吧……」

  心中難過至極,葉小葳哽咽著搖搖頭。

  她這個樣子,察月柔當然不好受,也跟著眼圈一紅。

  「我知道你喜歡翰雲,不願意跟別人分享,但翰雲出身名門,他的妻子必須也是顯貴之家,這是契丹貴族圈裡的慣例。你雖說是我姐姐的女兒,但你的身份不能讓外人知道。再說就算你有我們察月族郡主的頭銜,要做翰雲的正妻仍是不夠,誰讓咱們察月族不是大族呢……」

  那天,等葉小葳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將察月柔送走,晌午已經過了。

  獨自坐在窗前,葉小葳望著窗外一片新綠,默默思忖。

  其實她的命運並沒有那麼糟,姨娘不是連更痛苦的事都熬過來了嗎?

  上天的安排真讓人難以理解,此時的她,忽然體悟到爹爹當年帶著年幼的她離開大遼的情形——眼看心愛的人就要另外嫁人,自己卻無能為力,他心中的苦楚肯定比她更勝百倍吧?

  所以這些都不算什麼,她要勇敢地面對一切,面對她所愛的人。

  只是……好難!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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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9-12 0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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