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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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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6 08:57:53 |只看該作者
第180章

  「……暄和當時還是太年輕了,在烏江河畔時,和漕幫一戰,他受了極重的傷,雖也將不服他的人打服了,可是他當時才十二歲,半大的小子,會些詭道,哪裡敵得過那些魁梧的練家子?他背上那條疤痕就是當時留下的,不過後來我見那傷太過猙獰,有些不雅觀,就在他外敷的傷藥裡偷偷地混入了宮裡的聖藥雪參冰膏,果然他的傷好後,疤痕也淡了很多,不過那臭小子並不領情,發現這件事情後,還和我打了一架。」

  說到這裡,紀三老爺嘴角含笑,眼眸含春,一種粉紅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原本還聽得饒有興趣的曲瀲頓時移開了眼睛。

  男人長這模樣,真是慘不忍睹,還不如留著大鬍子呢。

  終於有點明白為什麼他在外面闖蕩時,會留著一臉絡腮鬍子了。

  隨著紀三老爺將當年他和紀凜在江湖闖蕩的事情娓娓道來,曲瀲也聽得心驚動魄,這才明白為何紀凜身上會留下那麼多陳年舊傷,更明白為何她從五歲伊始,明明每年都被駱家接來京城,卻從來沒有遇到紀凜。

  想來,兩人就是這樣錯過了吧。

  他在江湖中經歷風霜,慢慢地成長,她在駱府裡步步為營,小心謹慎,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不過,這位紀三老爺果然是個促狹的,想必小時候沒少調皮吧。如果不是父親戰死,母親悲傷過度不管事,兄長一家又出了這種事情,想來他可以在京城裡作一個走雞斗狗的矜貴紈絝少爺,順風順水地一路成長,而不是少年離家,中年歸來,風霜滿面。

  兩人正說著,宮心走過來,小聲地稟報道:「三爺、少夫人,世子醒了,聽說三爺來了,想見三爺呢。」

  兩人怔了一下,都站了起來,往室內行去。

  屋子裡,紀凜半倚在迎枕上,臉色依然慘白慘白的,可能因為疼痛,精神並不怎麼好,額頭沁出了冷汗。

  曲瀲很自然地將被子掩到他胸膛之上,又拿帕子給他擦臉,柔聲詢問他渴不渴,聽他說渴後,又吧嗒吧嗒地去倒了杯溫開水餵他,忙忙碌碌的,像在花叢中穿梭的蜜蜂,幾乎都要忘記一旁的紀三老爺了。

  紀三老爺心裡十分欣慰。

  雖然這侄媳婦似乎有些表裡不一,但是只要她關心愛護侄子就行了,反正是他們小夫妻倆的事情,他們彼此看對眼便可,外人不需要過問太多。

  他含笑地站在那裡,看著小夫妻倆的互動,直到曲瀲記起他時,才聽她道:「暄和,三叔來看你了,三叔,您先坐。」說著,她搬了一張錦杌過來。

  紀三老爺見她落落大方,不見絲毫扭捏害臊之態,頗有江湖兒女的風範,頓時有些失笑。

  他坐到錦杌上,先給侄子檢查了下傷勢,又詢問了他的情況,點頭道:「景王的醫術比太醫院那些只會弔書袋的好多了,既然他說沒事就真的沒事,好好養傷,別想太多,等你好了,你如果不想在府裡住著,三叔帶你走!」

  聽到這位三叔的話,曲瀲的臉色僵硬了下,帶他走是幾個意思?她呢?阿尚呢?三叔你是不是忘你的大侄子已經娶老婆,連娃都有一個了。

  紀凜顯然和這位三叔也很親近,神色都比平時柔和許多,在鎮國公面前絕對沒有這樣柔和的神色。這大概是緣於當年的事情吧,在曲瀲看來,當年就是一個大孩子帶著一個小孩子,兩人一路磕磕碰碰地在江湖中走來,情份自是不一般。

  「三叔這次是從哪裡回來?」紀凜的語氣很隨意,彷彿是關心出遠門歸家的長輩。

  「也不遠,就去了北邊那裡,給你們帶了一些北疆那邊的特產。哦,對了,還有一支千年份的老參,我給你祖母送了一半,留一半給你,看我對你好吧?」紀三老爺拍著侄子的肩膀,笑得十分豪爽。

  紀凜皺了下眉,三叔拍得太用力了,牽到傷口了。

  「沒事,你這小子不是皮粗肉厚嗎?明天我給你送瓶雪參冰膏過來,敷藥的時候,讓你媳婦給你擦到傷口上,就不會留太大的疤,不然多難看啊?」紀三叔繼續爽朗地笑道:「咱們男人雖然不在意這等皮肉之相,可也不能將自己弄得太醜……」

  曲瀲:「……」

  怨不得她翻遍了紀凜的身體,也沒見那些傷痕有多可怕,就是密集一些,沒想到原因還在這裡。不是說雪參冰膏很珍貴嗎?在他嘴裡,怎麼就像大白菜一樣尋常?

  「侄媳婦,你難道不知道這雪參冰膏是景王琢磨出來的,然後傳回宮裡的嗎?有景王在,我們沒了就去找他要行了,反正自家人嘛。」紀三叔笑得更爽朗了,準確點地說,真是缺心眼兒。

  曲瀲又不可避免地開始腦補起來,這叔侄倆在江湖到處鬧騰時,受了傷後,就跑去尋還在四處當和尚的景王,畢竟是舅舅(舅公),就是自家人,理直氣壯地伸手,根本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紀三叔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鎖事,曲瀲聽得津津有味。

  紀凜並未發表意見,安靜地坐著傾聽,一雙眼睛清稜稜的,看起來竟然有些清冷之感,明明面上的神色還那般溫潤。

  過了會兒,紀凜突然開口道:「阿瀲,我和三叔有些話說,你先出去好嗎?」

  曲瀲怔了下,然後掃了一眼紀三老爺,朝他微微一笑,乖順地出去了,順手將門掩上。

  曲瀲出去後,室內有片刻的安靜,直到紀凜開口打破這安靜。

  「三叔,你還沒說你這次是從哪裡回來,而且你是怎麼知道當年的事情的?你是如何查的?幾時查明的?我猜猜,應該是最近查到的吧,以你的脾氣,如果早就查明了,會第一時間回來。」紀凜的聲音清越中帶著一絲病啞,沒有絲毫的迫力,但是卻讓紀三老爺有種無法招架之感。

  他能和母親坦白,是因為母親這些年為了父親的死悲痛欲絕,所以想讓她明白當年的事情,讓她邁過心裡那坎,不必耿耿於懷。可是紀凜,在他看來,是最無辜可憐的孩子,無論是身份未明時,被所有知情人當成姦生子一樣養大,受到無盡的傷害,還是現在真相大白,知道他才是鎮國公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裡面都免不了對他的傷害。

  因為憐惜,所以不願意他負擔太多。

  但這個人太過聰明,只要有點兒蛛絲馬跡,就會被他拽住不放。

  紀三老爺仔細探究他的臉,見他淡淡地看過來,就和過去每一次和他一起搗毀江湖上那些陰謀時的樣子,胸中自有丘壑,彷彿一切他都已掌握手中,不過是等著你自作聰明地說出來罷了。

  紀三老爺嘆了口氣,其實他覺得這事瞞不過他,便道:「半年前去了一趟嘉陵關,然後轉去江南那邊,接著就趕著回京了。」他輕描淡寫地道:「因為在江南時發現一些事情,耽擱了些日子,沒想到差點趕不及回家過年。」

  紀凜一隻手覆在膝蓋上,因為受傷之故,臉色蒼白,唇色也淡近無,披散而下的鴉羽般的黑髮使他看起來添了幾分脆弱之美。

  「江南……聽說三叔你這幾年在江南幹得挺大的,還和北蠻做起了生意,可有這事?」

  紀三老爺一臉厭惡道,「我就是死,也不會和那蠻子做什麼勞子的生意,倒是中途劫了幾批通往北蠻的貨物。那些為了錢財沒有陰德的商人,將咱們大周的東西運去北蠻,倒是挺勤快的……」

  紀凜安靜地聽著他咒罵那些貪婪的商販,等他住口,又問道:「三叔你怎麼知道那些貨物是運去北蠻的?從何處得來的消息?難道是萬氏銀莊?萬氏銀莊雖管著兩江四嶺之銀,可還沒那般大的能奈將手伸向北疆。或者是三叔盯上了誰,發現其中有北蠻的探子……」

  隨著他的一步步分析,紀三老爺的神色不斷地變幻,到最後看他的目光已經多了一種駭然。

  大侄子你不要嚇小叔啊!叔年紀大了,不經嚇!

  「三叔,說吧,那個人是誰?是不是和當年的事情有關?或者,那人也和北蠻有關?」他的聲音又輕又柔,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卻讓紀三老爺壓力山大。

  紀三老爺有些坐臥難安,見他一雙黝黑的眼睛看著,冷汗又刷的一下出來了。

  半晌,他知逃不過,只得道:「那人是北蠻潛伏在大周的公主,也是如今北蠻王庭汗達王的王姐。她是北蠻王族培養出來的公主,讓她特地學了咱們大周的規矩禮儀和雅言,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周的女人,然後將她派來大周,一直潛伏在大周見機行事。」

  「她是個奇女子,有勇有謀,若不是外祖父當年發現她的異常,揭穿她的身份,不然……」如今的皇帝就要換成景王來當了。

  「高宗皇帝?」紀凜若有所思,爾後想到了什麼,倏地瞪大了眼睛,「她是景王的生母?當年生了景王的宮女,聽說是病逝而亡。」

  紀三老爺忍不住瞪大眼睛,「你怎麼會知道?誰告訴你的?你自己查的?」他直覺不可能,這侄子就算再聰明,幾十年前的事情了,他還沒出生呢,怎麼知道的?

  紀凜瞟了他三叔一眼,冷靜地道:「這事還是從去年九月份說起,我見到了靜寧郡主的奶娘陳氏,得知了一些當年的事情,那時候我還以為自己是個姦生子……」說到這裡,他語氣頓了下,繼續道:「後來問了祖母,祖母雖然說了,但我覺得這其中的事情處處透著古怪,很多事情都講不通,而且設計這一切的人,對咱們家太熟悉了,定然是對鎮國公府有過研究的人,於是我讓人去查,宮裡宮外都查了……」

  聽著他說自己從萬氏銀莊提了一大筆銀子,如何廣撒網,無論是江湖、朝堂、後宮、勛貴府第都沒有放過,將二十年前所發生的疑點之事都一網打擊,紀三老爺臉色越發的僵硬,看他的目光已經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了。

  心思慎密之至,清晰的邏輯條理,沒有一點遺漏。

  「會注意到景王生母,還是因為當初景王要娶阿瀲的姐姐,阿瀲心裡不放心,讓我去查。我去宗人府查景王的身世,於是又查出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個能懷上高宗皇帝幼子的宮女不簡單,她的死也處處透著疑點,還有景王被高宗逼著出家的事情,也著實古怪,那時候雖然沒有繼續查下去,可是已經記住她了。然後,九月份那時候,我大病一場,袁朗來探望我時,我請他幫查景王生母的事情。」說到這裡,他彎唇笑了下。

  這個笑容,落在紀三老爺眼裡,讓他心臟都縮了下。

  然後他又想著,如果當年有暄和在,是不是父親就不會枉死,大哥一家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只可惜暄和出生得太遲了。

  「袁朗現在是駙馬,而且又是皇后的娘家人,襄夷公主對他一往情深,加之他行事謹慎,眼光毒辣,讓他查這事情最是恰當不過。很快,他便給我透露一個消息,當年那個生育了景王的宮女不僅沒死,甚至在一股神秘的勢力幫助下,順利脫離了宮廷。」

  說到這裡,他朝紀三老爺彎唇笑了下,「不過我倒還沒有查出她是北蠻公主的身份,只知道她是個不簡單的女人,而當年的事情,尾巴掃得太乾淨了,我發現其中也有那股救了景王生母勢力的影子。要不是當初祖母因為祖父之事方寸大亂,想來祖母也會發現其中的痕跡,可惜……」

  他說可惜,但是面上一片溫和之色,溫和得麻木,溫和得沒有情緒。

  紀三老爺看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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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6 10:31:56 |只看該作者
第181章

  紀凜縱然心思慎密,可惜那些事情時隔太久,想要查明也不容易,能做到這程度,已經很了不起了,甚至在紀三老爺看來,簡直讓他無法形容。

  要不是當初因為景王要娶曲沁的原因,紀凜也不會因為曲瀲的請求去查景王,繼而更不會發現當年宮廷裡的祕辛,更不會將這些事情聯絡起來,發現其中的關鍵,原本還有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在紀三老爺透露北蠻公主的身份,才將事情還原。

  紀三老爺知他已經查得差不多,此時隱瞞也無用,便說道:「太祖皇帝當年打江山時,西域和北蠻草原恰好結束了長達近十年的戰事,簽定了互不侵犯條約。然後西域、北疆之地等都轉而休養生息,北蠻草原十幾個部族也趁著這時機壯大自己的實力,等大周建立初期,北蠻那位老汗王正是野心勃勃之時,計劃著南侵,若非大周無數悍將鎮守邊境,只怕那時候大周的江山不穩。」

  「當年父親頗有先祖遺風,是一員猛將,北蠻聞風喪膽,父親鎮守邊鏡大半生,以長陽關之北的陰簏山為界,北蠻從未能越雷池一步。北蠻那位公主是個有見識的,她隱瞞身份來到大周,混入宮廷,原是想要刺殺高宗皇帝,可沒想到陰錯陽差之下會與高宗皇帝一夜露水姻緣懷上身孕,也因為懷了身孕,才會暴露了她的身份。」

  「高宗皇帝要賜死她時,是北蠻隱藏在大周的那股勢力將她救走的,他們原本是要將景王舅舅帶走,可惜高宗皇帝攔下了。北蠻公主潛伏在大周多年,對大周的情況頗為了解,若非她因懷孕自暴身份,恐怕會一直隱藏下去,也因為如此,才暴露了北蠻在大周經營的勢力,轉為明棋。太宗皇帝極其憤怒,開始著手處理這股勢力,可惜因為北蠻公主的事情,北蠻在大周的勢力隱藏得更深了,還有一些沒能查出來。」

  「父親是位良將,他半生鎮守北疆,不僅阻擾北蠻南侵,甚至讓北蠻鐵騎死傷無數,讓北蠻王族極為忌憚,也因為如此,那位北蠻公主才想要除去父親,甚至毀去鎮國公府,不管毀去哪個,只要能挫傷鎮國公府的力量便可。」

  說到這裡,他苦笑了一下,「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當年的事情會發生得這般讓人措手不及,便是如此。母親那時候正準備出發去北疆與父親會合,沒想到大嫂此時會懷上身子,而且懷相極不好,後來靜寧姐姐的事情,又拖住了母親。」

  「母親當年正要讓人去查,可那時候父親那邊正好出了事情,母親乏術,就這麼一個疏忽,就錯過了。北蠻為了對付大周,在大周經營了數十年,若不是北蠻公主的身份暴露,恐怕也無人能知北蠻竟然有此一招,在前朝時期,便已經派人來大周小心經營,作為對付大周的殺手鐗。高宗皇帝當年清除了一批北蠻的勢力,但仍有些藏得太深,一直沒能清除。」

  「北蠻公主逃離皇宮後,她就在民間隱藏起來,在父親死後,她後來便輾轉去了江南。還記得你十二歲那時,我們追擊漕幫叛逃人員時,經過安源鎮遇到的那位姬夫人麼?你當時還覺得她有些面善,確實面善,因為她就是景王的生母,她這些年一直隱居在江南,化名為江南富商夫人,為北蠻做事。」

  說到這裡,紀三老爺又自嘲地笑了下,「幾個月前,我在嘉陵關救了一名少女,沒想到會是現在汗達王的女兒,原是想要將她當作人質的,沒想到因為她,牽扯出那麼多的舊事,也讓我終於能查明瞭當年的真相。然後我便回了江南,花了些時間,伏殺了姬夫人,將她這些年經營的勢力也一網打擊,不過可能有一些隱藏得更深的逃了。」

  說著,他看向侄子,冷靜地道:「暄和,我殺了姬夫人的事景王舅舅遲早會知道的,到時候如果他要遷怒,一人做事一人當,便由我來承受一切便可。我於景王舅舅有殺母之仇,景王舅舅於我也有殺父之仇,已經無法緩和這種仇恨。」說著,他瞇了下眼睛。

  紀凜卻深深地看著他,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景王要報母仇,直接殺了他便可,但是讓人擔心的是,如果景王因此而背叛大周,轉而為北蠻做事,反咬大周一口,大周將會損失慘重。更不用說,如今景王的身份是大周的王爺,若是這件事情暴露,會成為皇室的醜聞笑柄。

  如果變成這樣,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們都會選擇先殺了他。

  紀三老爺仍清楚地記得父親在世時教育他的一句話,無國何來家他不能讓父親用生命來守護的國家受蠻族欺辱。

  這一刻,紀三老爺那長白晳的臉龐上露出冷酷之色。

  紀凜沒有對此發表什麼意見,問道:「北蠻在大周經營這麼多年,朝中可有北蠻的暗子?」

  「不知道。」紀三老爺攤手,「我去到姬夫人的院子時,她的書房已經著火了,很多資料名單都沒了。」說到這裡,他心裡堵得厲害,如果當時能找出來,現在也能為父親報仇,將那些與北蠻勾結的人都滅殺。

  紀凜心裡頗可惜,但也知道當年能攪得皇宮和北疆都不安寧的女人是個厲害人物,他也覺得三叔殺得好,若因為景王的原因放了,被她逃出去,還不知道會再發生什麼事情。

  說完這些,兩人都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最後紀三老爺想起這侄子還是個病患,起身道:「我也不打擾你歇息了,好好養傷。」

  紀凜盯著他,又問道:「三叔,接下來,你有什麼計劃?你要從軍?」

  紀三老爺又是驚了下,猛地轉身看他,繼而有些無奈地道:「還是瞞不過你!父親的舊部還在,我過幾日會進宮去求個恩典,屆時要收籠鎮國公府的舊部也名正言順。」

  紀凜點頭,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紀三老爺又拍拍他的肩膀,用了點兒力氣,見他痛得額頭沁出了汗,爽朗地笑了下,說道:「近段時間,你也注意一些,那些逃出來的北蠻暗探可不是吃素的,我已經讓江湖中的朋友幫忙盯著了,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家裡的老弱婦孺的安全也得注意一下。還有景王那邊,也不知道那些暗探會不會破罐子破摔,將姬夫人的死捅到他面前!」

  說到這裡,他摸著自己的下巴,瞥了侄子一眼,好奇地道:「你說,如果他知道真相要發飆,你媳婦的姐姐能阻止他麼?他都為了一個女人打破自己的誓言了,想來那個女人對他而言是極不同的吧?」

  紀凜也瞥了他一眼,用很溫煦的聲音吐出冷淡的話,「別問我這種不能說的事情,這一切還要看人心。」

  紀三老爺愣了一下,然後莞爾一笑,便出去了。

  紀三老爺剛出了門,經過花廳時,便見花廳正中央鋪著柔軟的氈毯,一個穿著大紅色繡富貴花鳥的小娃娃正在那兒搖搖晃晃地學走路,扶著一張繡墎,小屁股撅著,走了幾步,正好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小傢伙跌坐在地上,可能是累了,就不想再走了,直接往後一仰倒,挺著肚皮躺在那兒,無論旁邊的人如何叫喚就是不肯起,被人去扶起,還耍賴地繼續躺回去。

  紀三老爺看得莞爾,咳嗽一聲。

  聽到聲音,無論是躺坐著的小娃娃,還是旁邊蹲著的少女都轉頭望過來。

  「三叔。」曲瀲一把將女兒抱了起來,「你們聊完了」

  紀三老爺笑著點點頭,見阿尚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看過來,他從懷裡掏了掏,掏出一枚羊脂玉佩塞給侄孫女,笑道:「這次回來得匆忙,沒有準備什麼禮,等過陣子我再補上。」

  曲瀲忙道:「三叔能回來就好了,哪有禮不禮的!」

  紀三老爺伸手逗了下阿尚,見她瞪著眼睛的樣子特別地像侄子,頓時心癢癢的,便抱了一下。可惜阿尚不給他面子,一雙小手推著他,要娘親抱,紀三叔只好失落地將小萌娃還給她娘,然後失落地離開了。

  曲瀲看了看紀三叔失落的背影,便抱著阿尚回了房,轉進內室。

  紀凜坐在那裡想事情,直到阿尚咿呀的聲音響起,才發現她抱著女兒回來了。

  「想什麼?」曲瀲抱著阿尚坐到床前的錦杌上,將阿尚放到地上,讓她撐著自己的雙膝站立。她邊扶著阿尚,邊道:「姐夫說了,讓你沒事別多想,省得又頭疼。」

  紀凜看著她,唇角的弧度彷彿正在微笑,滿面溫煦親和,讓人忍不住也鬆了心房,跟著他一起微笑。

  曲瀲卻沒吃這套。

  發現她不為所動,紀凜只好伸手拉了她一下,溫和地道:「沒事,我只是在發呆罷了,沒有亂想。」

  曲瀲頓時用一種平靜得可怕的眼神看他,「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那麼傻白甜?」

  「什麼?」

  「很好騙的意思。」

  紀凜微笑道,「沒有,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可惜我從昨晚開始,就為你操碎了心。別人過個年,都會長膘,只有我過個年反而瘦了。」她毫不客氣地指責著,聲音裡滿是自哀自憐,聽得人都要為她傷心。

  紀凜沉默了下,就要掀開被子起身,嚇得曲瀲連閨女沒站穩一屁股坐到地上都來不及拉起她,朝他怒道:「你又做什麼?」

  紀凜原本想說實話的,但見她氣得眼角發紅,又默默地縮回去,說道:「想更衣罷了。」

  曲瀲一把將攀著她的腿站起的閨女抄起來,夾在腋下走了出去,再回來時,手裡捧著個夜壺進來。

  紀凜:「......」

  夜幕降臨,剛打過一更不久,寒山雅居那邊便使了人過來詢問紀凜的傷勢,曲瀲見來人是明珠,便和她聊了一下,然後讓她帶話回去了,接著便吩咐人將院門鎖了,無論誰來也不開。

  「如果是公主......」宮心猶豫地道,總覺得今天的世子夫人特別地霸氣。

  「一樣!」曲瀲揮手道,其實心裡卻在想,這種時候,淑宜大長公主根本不會有心思再派人過來了。

  霸氣側漏的世子夫人在暄風院下人敬畏的目光中,大搖大擺地回了房。

  她先去看了仍在鬧騰的閨女,發現她最近越來越活沷了,都沒有以前那般愛睡,不過有丫鬟奶孃等人輪著照顧,她其實也不算得辛苦,親親咬咬她的臉蛋幾下,見她眼睛要冒水了,趕緊跑了。

  回了房,曲瀲去看了下紀凜,見他還沒休息,也不理他,讓人準備熱水,她泡個腳緩角疲勞。她就坐在炕上泡腳,紀凜坐在床上,角度有些斜,不能一眼便看到對方,是以也沒有說什麼話。

  一旁伺候的丫鬟感覺氣氛十分奇怪,心都懸起來,只是主子們不說話,她們也不敢開腔。

  等她泡好腳,剛去淨房洗漱一翻,披著一件外袍出來時,碧春將煎好的藥端過來。

  曲瀲接了藥過去,伺候他喝了藥後,又端來水伺候他洗漱,雖然因為受傷不方便,不過可以擦擦身子。

  弄好一切,曲瀲便對他道,「你身體還未好,需要多休息。」見他想要開口,又道:「有什麼事情,都等你的傷好了再說,我現在也不想聽。」

  紀凜閉上嘴,看了她好一會兒,見她就要轉身離開,顧不得牽動傷口,伸手將她的手拉住,「阿瀲,陪我睡。」

  「不好吧。」曲瀲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的睡相素來不好,萬一不小心壓著你的傷就不好了。」

  「沒事,我不介意。」他朝她微笑,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溫暖。

  溫暖得彷彿是一張永恆的面具。

  曲瀲看他蒼白的臉,又心軟了,將帳子放下,小心地挪到床裡頭睡,儘量離他遠一些。不過是離得遠了,但他的手卻不安份地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感覺他的手指尖有些冷,曲瀲知道這是因為失血過多的原因,心裡又難受得厲害。

  「阿瀲,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她悶悶地道。

  「讓你擔心了。」

  曲瀲沒開口。

  「將心比心,如果你受傷了,我也會很難受的。」他的聲音輕輕的,「所以,我要對你說對不起,可是卻沒有後悔。阿瀲,你知道麼?我原本打算過了這個年,帶你和阿尚離開這裡的,可是......」

  曲瀲從知道這一切事都是他安排的伊始,便明白他有離開鎮國公府的打算,如果不是紀三老爺冒出來,出現得這般及時,恐怕事情早就往另一個方向發展了。可如今,他們怕是走不掉了。

  對此曲瀲沒什麼遺不遺憾的,對她來說,這個人在哪裡,她就跟著他去哪裡,她相信無論在哪裡,自己也能活得很好,最多只是生活質量沒鎮國公府那麼好,但該有的也會有的,她素來會來事兒,可以自己去爭取創造。

  「你別說了,先休息。」曲瀲有些粗暴地打斷他的話,怕自己聽了又難受。

  黑暗中,紀凜無聲地笑了下,緊緊地拽住她柔軟卻溫暖的手,只覺得這個人在身邊,就能讓他安定下來,無論是多麼黑暗絕望的事情,都會過去的,無論是多麼疲憊不堪,都會得到撫慰。

  所以,他怎麼能放開她呢?早早地就綁在了身邊,誰也搶不走。

  明明很累,但曲瀲卻沒什麼睡意。

  那隻拽著她手的大手太用力了,明明他正受著傷呢,還有那麼大的力氣。直到感覺到他的呼吸緩和下來,已經睡著了,她方才小心翼翼地抽開。

  「阿瀲!」

  曲瀲發現他驚醒後,又只能憤憤地將手送上去給他握,小聲嘀咕道:「你是狗麼?警覺性這麼高?」

  他沒回答,再次因為身體的疲憊進入夢鄉。

  曲瀲回握他的手,心裡卻在想著,這個人,原本設計這一切的目的,為的是還了父母的養育之恩,然後恩斷義絕,再無父子、母子之情,接著離開這個讓他痛苦的地方。他這種行為,在這時代看來,幾乎可以說是大逆不道,明明看著是那麼溫暖如玉的人,可是行事卻如此絕訣,甚至連那般疼愛他的淑宜大長公主都利用上了。

  果然是個表裡不一的。

  心思一飄,曲瀲又忍不住想,不知道姐姐的上輩子,鎮國公府會是如何的,是不是也曾發生過這些事情?只是聽說那時候姐姐已經被五皇子送去莊子裡養病,她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就算發生什麼事情,她也不可能會將這些糟心的事情告訴她的。

  所以,姐姐應該對鎮國公府的祕密不知情的,不然也不會對她嫁過來的事情如此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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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6 10:34:52 |只看該作者
第182章

  年初二是出嫁的姑奶奶帶丈夫孩子回娘家的日子。

  曲瀲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坐在梳妝檯前邊挑著首飾,邊問道:「阿尚醒了麼?醒了先餵她吃點東西,省得她鬧。」

  碧夏正在為她梳髮,碧春手裡捧著絞好的熱巾子給她擦臉,回答道:「少夫人放心吧,宮心姐姐已經過去了,會安排好的。」

  聽罷,曲瀲放心了。

  等她穿戴整齊時,宮心親自將穿著一身大紅色錦衣的阿尚抱進來。

  小阿尚可能是剛醒來,臉蛋紅撲撲的,眼睛還有些睏盹地瞇著,被人抱著時,整個小身子都拱到對方懷裡,像隻小豬崽崽一樣,又乖又軟的模樣,讓人心都跟著萌化了。

  曲瀲接過閨女,親親她紅通通的蘋果臉,抱著她走到床前。

  紀凜也醒了,此時正倚靠在大迎枕上,還不能下床,省得動作太大崩裂傷口出血。他身上套著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大紅色丹鳳朝陽的錦被覆蓋在他腰間,因為這兩天都是躺床上之故,頭髮一直未梳,凌亂地披散下來,有些錯落地落到胸前,那眉那眼那髮,皆是濃墨重彩的色澤,襯得他的臉越發的蒼白而清瘦。

  紀凜看著過來的母女倆,朝她們露出溫暖的笑容。
 
  「時間不早了,我和阿尚要出發了。」曲瀲說道。

  今兒是年初二,原本曲瀲還想著今年自己是無法回娘家拜年了,就要讓人去曲家知會一聲,沒想到淑宜大長公主倒是打發人過來,讓她準備準備,帶阿尚回曲家拜年,也算是將阿尚帶回去給曲家的人瞧瞧。

  紀凜溫和地應了一聲,歉意地道:「阿瀲,真是抱歉,今年我不能陪你回曲家拜年。」

  曲瀲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沒事,我沒在意。」

  既然沒在意,為何語氣如此生硬?

  紀凜默默地看著她,看得曲瀲都有些承受不住了,便抱著拱到她懷裡還不怎麼清醒的閨女起身。

  只是走到門口時鬼使神差地回頭再看去,有些無語地發現,那坐在床上目送她們離開的男子,看起來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一種沉默而寂寞的味道落在了心頭,讓她心裡又憋住了。

  但是曲瀲仍是抱著女兒轉身離開了,出門時想著,待會快點回來陪他就是了。

  院子裡已經準備好了車駕,曲瀲先是去寒山雅居和淑宜大長公主說一聲,倒沒想到遇到了同樣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的二房,今日紀二老爺也帶著妻兒一起回岳家拜年。

  互相寒暄後,眾人一起進了花廳。

  看到兒子兒媳婦等人過來,淑宜大長公主臉上露出了笑容,雖然很淡,到底也沒有不笑時那般凜然嚴肅,紀語悄悄鬆了口氣,忍不住拿眼睛朝著曲瀲那邊睃去。

  淑宜大長公主的臉色看起來比平時要糟糕,精神也不太好,而且她現在還在裝病,所以也沒留他們怎麼說話,說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們都出發吧。」然後又叮囑曲瀲道:「今兒委屈你了,暄和.....」

  她想說什麼,終歸是嘆了一聲。

  在場眾人都明白她的意思,紀凜傷得那般重,是不可能陪曲瀲回孃家拜年,屆時旁人看到,還不知道怎麼笑話曲瀲呢,幸好外人也知道淑宜大長公主「生病」的事情,倒是可以找個藉口。

  而二房雖然不知道那晚事情的詳細過程,但也知道紀凜受傷是和親母有關,這種事情說出去太過駭人吃聞,自也不會去打聽。紀語、紀冽都是聰明的,又被母親叮囑過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都是明白的。

  和淑宜大長公主告別後,眾人便各自上了準備好的車駕。

  曲瀲坐在馬車裡,抱著裹得像顆球一樣的阿尚,邊將保溫著的輔食餵她,見她不想吃,便放到一旁。

  半個時辰後,馬車到了榆林衚衕。

  曲家各房私底下雖然各過各的,卻因曲老夫人還在,所以並未分家,像這種逢年過節之時,大家都會聚到榆林衚衕的曲家老宅裡,而這裡的房子也是最大的,比較適合招待回娘家的姑奶奶和姑爺。

  今年過來拜年的還有隨夫進京的曲涵夫妻,正坐在大廳裡陪曲二老夫人說話,便聽說曲瀲姐妹倆都來了,便都一起出來迎接。

  曲沁現在是景王妃,身份不一般,縱是輩份最高的曲二老夫人,朝廷命官的曲大老爺,都得出來迎接,更不必說景王今兒也陪著妻子回岳家拜年,這對曲家來說,也是十分體面的事情了。

  鎮國公府的車駕和景王府的車駕是同時抵達曲家的。

  眾人迎到二門處,首先看到景王扶著曲沁下車的情景,然後再看後頭的馬車,卻只見丫鬟扶著曲瀲下車,然後是奶娘抱著孩子下車,緊接著就沒人了。

  眾人都愣了一下。

  互相問候寒暄後,曲二老夫人奇怪地道:「怎地不見暄和?」

  景王和曲沁都看過來。

  曲瀲面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和聲道:「祖母生病了,暄和一時走不開,所以只好我帶阿尚回來了,這也是祖母吩咐的。」然後她又嬌憨地道:「難道叔祖母和大伯不歡迎我回來麼?我還帶了阿尚呢。」說著,將穿著一身喜慶大紅色衣服的閨女抱著面對他們,順便讓阿尚賣了個萌。

  季氏此時眼裡只剩下萌萌噠的外孫女了,眼裡再無其他。

  但曲大老爺等人可沒有這麼好唬弄的,心裡都有些奇怪,淑宜大長公主難道病得讓紀凜走不開?如果真這般嚴重,曲瀲今日哪裡能自己帶著孩子回來,作孫媳婦的應該也盡份心才對,縱是淑宜大長公主吩咐的,也不應該啊。

  心裡雖然奇怪,不過因為還有兩個曲家的女婿在,不好說什麼,忙請客人們進屋子裡喝茶。

  曲瀲將女兒交給眼巴巴看著的母親抱著,便和曲二老夫人等人一起說話,一群女眷都坐在花廳裡,聊些家常,無關緊要,不過倒也有幾分愜意。其間,曲二老夫人等人都關心地詢問了淑宜大長公主的身體情況。

  「昨日進宮朝賀,我便奇怪沒見到瀲丫頭,連淑宜大長公主都沒見到。後來聽說淑宜大長公主病了,倒是沒想到會病得這麼重。」曲大太太說道,又對曲瀲道:「看來咱們家這個女婿確實是個孝順的。」

  曲涵在旁抿嘴笑道:「娘,您這話不對了,咱們曲家哪個女婿不孝順?」

  曲大太太忙拍了下自己的嘴,笑呵呵地道:「是我說錯話了,涵兒說得對。」

  說了會兒話,因為阿尚肚子餓了,曲大太太早有準備,讓人將廚房裡準備好的嬰兒吃的蒸蛋羹端上來,曲瀲便抱著阿尚去暖閣去餵她,季氏和曲沁都過去。

  季氏一雙眼睛都盯在了外孫女身上,摸著她腦袋上濃密的髮,滿眼慈愛,嘴裡卻說個不停,「既然公主病成這樣,你今兒實在不該回來,就算是公主吩咐的,哪能這麼聽話的?傳出去還不是讓人說你不孝順?」

  「娘,真的沒事。」曲瀲知道她娘的死腦筋,少不得又要開始忽悠她,省得她繼續嘮叨下去。

  曲沁抱著阿尚坐在一旁聽著,見阿尚吐了一口蒸蛋,忙拿帕子給她擦臉。

  季氏被小女兒忽悠後,又開始關心兩個女兒的婚姻生活,話軲轆一堆,其實也不過是只有那麼兩個中心思想,都是叮囑女兒女婿好好相處,曲沁什麼時候有訊息之類的,一腔慈母心腸。

  母女三人正說著話,曲湙過來了。

  曲湙是抽空過來的,畢竟作為男人,應該陪幾位姐夫們說話才對,不過景王他實在是有點兒招架不住,加上也擔心二姐夫的情況,所以也過來看看了。只是見到母親也在這兒後,曲湙便知道有些話是不能問得太細,省得母親多想。

  「湙弟,快過來抱抱阿尚。」曲瀲倒是很熱情,「阿尚,這是你舅舅。」

  阿尚眼睛盯著抱著她的姨母的珍珠耳墜,就要伸手勾住,沒想到被人騰空抱了起來,她一小爪子撓過去,然後被另一隻更凶殘的爪子拍了回來。

  「小壞蛋,你娘我當初撓人時,你還不知道在哪裡等著投胎呢。」曲瀲哼哼地說著,將閨女往弟弟懷裡一放。

  曲湙整個人都僵硬了,抱著軟綿綿的外甥女,生怕用力一點就弄疼她。

  「阿瀲,你怎麼當娘的?還有這說的是什麼呢?」季氏被女兒的舉動弄得又好笑又無奈,有這麼對自己閨女的麼?

  曲瀲很無辜地道:「我這是教她呢,省得她從小沒大沒小的,要是真抓了姐姐的耳墜子,傷了姐姐的耳朵怎麼辦?」說著,她又朝曲沁笑了下。

  曲沁笑著拍了她一下,「油嘴滑舌的,以後不準打阿尚。」

  「你們都只要阿尚不要我了?」

  季氏被她鬧得無奈,「都是當娘的了,怎麼還這般孩子氣。」說著,白了女兒一眼,自己去將外孫女抱回來。

  曲湙將小娃娃交給母親後也鬆了口氣,朝曲瀲使了個眼神。

  曲瀲笑了下,便起身和他到一旁說話。

  「二姐,二姐夫不會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吧?」曲湙懷疑地看著她。

  曲瀲瞥了他一眼,「為什麼你會覺得是暄和有事?」

  「因為你今天看起來很勉強的樣子,而且好幾次走神了,並沒有怎麼高興。」

  「那是當然,祖母生病了,我怎麼可能高興?」
 
  「不是這個。」曲湙嘆道:「你也別裝了,你是我姐,你是什麼樣的我不知道麼?你這模樣,可不是因為公主生病,倒是像二姐夫出了什麼事情。」

  曲瀲聽得心中有些複雜,說道:「也沒什麼事情,你不用擔心。」說著,她轉移了話題,「對了,你近來沒什麼事情吧?可有人無故找你麻煩的?或者是有誰在你面前落水,要你下去救的?」

  「都沒有。」

  「真的?」曲瀲懷疑地看他。

  曲湙只好道:「年前確實是有些麻煩事情,不過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人暗地裡幫著解決了,倒是讓我鬱悶了一陣,後來我發現.....」他的目光在兩個姐姐身上轉了一圈,笑著道:「我有兩個好姐姐,所以我能有什麼事情?」

  曲瀲也跟著笑起來,知道在她姐的上輩子,弟弟會夭亡,她怎麼可能不操心?去年五月份時她和紀凜因為他不信任她的事情吵了一架,後來紀凜可能是為了陪罪,也在弟弟身邊安排了人暗中保護,想必現在他已經知道了暗中保護他的人是誰的了。

  「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滿足了。你可是咱們家唯一的男兒,我們娘仨以後還靠你呢,可不準出什麼事情。」曲瀲給弟弟灌藥。

  曲湙到底臉皮比較薄,雖然很是窩心,但也被她弄得面紅耳赤,只得敗退而走。

  因為心裡還記著早上離開時紀凜目送她們離開時的那種讓她難受的眼神,所以曲瀲在曲家根本待不住,坐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找藉口離開了,而藉口也是現成的,淑宜大長公主正在生病呢,她不好久待。

  曲家人沒理由留她,叮囑她幾翻,便將她們娘倆送走了。

  回到鎮國公府,曲瀲先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紀三老爺也在,他正陪淑宜大長公主說話,可能是說到什麼嚴肅的事,淑宜大長公主的臉色很不好,紀三老爺倒是笑得一臉桃花相,靦著臉好像在給淑宜大長公主賠罪。

  見曲瀲回來得這般早,淑宜大長公主有些詫異地道:「你怎地回來這麼早?」

  曲瀲抱著閨女,小聲地說:「我心裡記掛著暄和,所以有些待不住!」一副很害羞的模樣,低垂下臉。

  她本生得嬌美纖柔,氣質清純,作這種羞澀狀,雖已經是個孩子的娘了,但殺傷力仍是槓槓的。

  所以當下淑宜大長公主也有幾分憐惜,說道:「你先回暄風院罷,這些天沒事就不必過來請安了,好好照顧照和。」說著,她的嘴角露出幾分苦澀,「暄和這輩子沒求過我什麼,唯一求的便是讓我為你們定親,幸好當初我應了,你是個好的!」

  曲瀲沒想到還有這事,頓時愣了下,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朝淑宜大長公主道了謝,又說了幾句話,便回暄風院了。

  回到暄風院,曲瀲進房時,發現紀凜仍是維持著她早晨離開時的姿勢,讓她懷疑他是不是就這樣坐了一個早上!

  「阿瀲,你回來啦。」紀凜朝她笑著,笑容一如三月明媚的春光。

  曲瀲對上那雙清潤中帶著喜悅的眸子,心裡難過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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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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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今天是大年初二,平寧郡主也帶著郡馬沈博和三個孩子回鎮國公府拜年。

  就在曲瀲和紀二老爺一家都出門時,靖忠伯府的車駕也恰好抵達鎮國公府。

  平寧郡主被丈夫扶下馬車時,看到只有常管家過來迎接,府裡看著也有些冷冷清清的,頓時皺起眉頭,蹙著眉問道:「你們夫人呢?可是回淮安郡王府了?」她心裡很明白,大嫂因為一些原因和娘家不和,已經有好些年的年初二沒有回娘家了,每年她過來,大嫂都會親自來相迎。

  果然便聽常管家道:「夫人從年前就病了,現在還在臥床養病。」

  平寧郡主臉色有些難看,不過因為丈夫兒子都在旁邊,所以也沒有細問,便轉而詢問母親的身體情況。昨天在宮裡聽說母親生病不能進宮朝賀時,她便打發人過來詢問了,結果人又被鎮國公府打發回來,帶回來的話也讓她聽得糊里糊塗的,心裡越發的憂心。

  雖然母親素來強勢,但作子女的,縱有怨懟,也不會明知她生病不理會。

  「先去看看岳母吧。」沈博對妻子道。

  沈勤兄弟也紛紛勸慰,平寧郡主本就憂心,當下也不再多想。

  誰知到了寒山雅居,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平寧郡主瞪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驚叫道:「三弟!」

  沈三老爺朝姐姐笑著點頭,又和沈博見禮,然後給了三個外甥見面禮。

  沈勤兄弟三人對這位三舅舅是完全沒有印象的,小時候是見過他,但是都不知道過了幾年了,已經沒印象了,只知道這個三舅舅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一個世家貴子,常年在外飄泊,不喜束縛,應該是個性情不羈之人。如今見著了,見他面相風流雅緻,卻性情爽朗,兄弟三人對他的第一印象都很好。

  「三弟,你幾時回來的?」

  「除夕夜那晚。」

  聽到這話,平寧郡主心裡有些瞭然,忍不住想,難道是因為三弟回來了,母親為了他生病了?感覺這猜測很不靠譜,一時間既為這個許久不見的弟弟回來高興,又感覺他突然回來和母親生病之事湊到了一起,都透著一種古怪。

  眾人進了屋子,便見淑宜大長公主穿著一身素色衣裳坐在床上,臉色看起來十分糟糕,雖然沒有作什麼偽裝,但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讓淑宜大長公主身心交瘁,使她看著比平時憔悴許多,精神也不好,說是生病,也讓人相信。

  淑宜大長公主對外裝病,雖然在女兒女婿面前,不過仍是要一裝到底的。

  見她是真的病了,平寧郡主夫妻少不得要關懷一番,沈勤兄弟幾個也極為孝順地問候。

  說了會兒話後,沈博也不敢打擾淑宜大長公主歇息,便帶著兒子到外面花廳裡喝茶,和許久不見的妻弟說話去了,問道:「怎地不見大哥?」

  「大嫂病了,母親不讓他留在這裡,所以大哥此時正在那兒陪著。」

  聽到這話,沈博也沒再問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問了沒意思,便和紀三老爺攀談起來。

  屋子裡,沒了其他人,平寧郡主終於能問清楚心裡的疑惑了,「娘,您身體真的沒事?您一向身子健康,怎地突然病了?三弟又怎麼突然回來了?還有大嫂,她病得真的很嚴重?病得連大哥也走不開?」

  有些話,就算是親生女兒也是不能說的,淑宜大長公主道:「你三弟多年沒回家了,所以回來陪我過個年罷了,倒是你大嫂那兒……」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你大嫂除夕夜那晚刺傷了暄和,讓暄和差點兒沒命,她自己也跟著神智不清了。」

  平寧郡主瞪大了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看著母親憔悴的樣子,突然明白她為什麼會病了,不管是真病假病,都已經不重要了。

  她捏著帕子,喃喃地道:「怎麼會這樣……」對紀凜這侄子,平寧郡主還是很欣賞喜歡的,若是她生了女兒,都想將女兒嫁給紀凜,也不會便宜了曲家的姑娘了。

  很快她便明白,為何今兒鎮國公府的情況那般奇怪了,心裡很是難受,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在她眼裡,一向高傲的大嫂,竟然神智不清,甚至刺傷了自己兒子,害得他差點沒命。這到底是個什麼事兒啊。

  可能是因為受到衝擊太大了,平寧郡主緩了許久才緩過來,便對母親道:「娘,我去看看大嫂。」

  淑宜大長公主也沒阻止她,說道:「去吧,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對人說。」

  平寧郡主如何不明白,如今娘家將這些事情都瞞著是好的,若是傳出去,不僅鎮國公府的名聲受影響,以後還不知道外人怎麼看待鎮國公府的人呢。到底是家事,也沒道理給外面當作茶餘飯後的閒談。

  平寧郡主去了一趟上院,等離開的時候,身上的整齊的頭髮衣服首飾都亂了,整個人都變得恍恍惚惚的。

  畫眉神色黯淡地將她帶到一旁的小花廳整理儀容。

  平寧郡主呆呆地坐在那兒,連丫鬟打來了水都沒有察覺,就這麼呆滯地坐著,根本無法相信剛才看到的,這比母親說的還要嚴重許多。

  「郡主?」

  平寧郡主打了個寒噤,回過神來,盯著畫眉問道:「你們夫人這兩天都這樣?」

  畫眉黯然地點頭。

  平寧郡主回想到剛才看到的事情,鼻頭酸楚,眼淚差點落了下來。

  大嫂瘋了,大哥憔悴得不像人,渾身透著一種暮氣沉沉的頹喪,再無曾經名滿京城的風流倜儻的世家子模樣,無論她怎麼問,大哥只是守著時而發瘋時而安靜的大嫂,任由她發瘋時傷害自己,什麼話也不說。

  她隱約覺得,這也許是和紀凜受傷有關。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平寧郡主恍惚地回了寒山雅居,再次見了母親時,看她憔悴的樣子,心裡頭梗得厲害,她澀然地問道:「暄和如何了?」

  「差點沒命,還是你舅舅將他的命保下來的。」淑宜大長公主嘆著氣道。

  平寧郡主突然覺得以前糾結的那些事情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兄嫂和侄子變成如今的模樣,讓她不知道說什麼,心裡只覺得難受得厲害。她不知道其中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只以為大嫂神智不清是因為傷了兒子,所以瘋了。

  淑宜大長公主也沒解釋,就由著她誤會,見她想去暄風院探望侄子,將她攔下來,說道:「你別去了,那孩子心裡也難受。」

  平寧郡主無奈,只好作罷。

  因著淑宜大長公主生病,所以平寧郡主也沒有留太久,一家人很快便告辭離開了。

  平寧郡主一家離開後,紀三老爺去陪母親說話。

  淑宜大長公主瞥了他一眼,說道:「昨天你去暄風院看暄和時,和他說了什麼?」

  紀三老爺原本想要嬉皮笑臉地將這事揭過,可看母親變得凜冽的眼神,只好道:「也沒說什麼,只是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怎麼會?」淑宜大長公主詫異問道,有些不相信。

  「娘,你別小看暄和,難道你還不知道他的本事麼?」紀三老爺見她不相信的樣子,心裡也知道這十幾年來母親一直將自己關在內宅,很久不理事了,又特別疼愛紀凜,難免會被遮蔽了眼睛。

  等聽完紀凜所做的事情,淑宜大長公主怔了很久,半晌才嘆氣道:「我早就知道他是個聰明的孩子,沒想到他能做到如此。以前擔心他慧極必傷,喜歡多想,又有頭痛之疾,擔心他活不過成年,沒想到這些年倒是過來了,然後娶妻生子……」

  說到這裡,淑宜大長公主怔了一下,若有所思。

  「娘?」紀三老爺奇怪地看她。

  淑宜大長公主突然笑了起來,不知是感嘆還是欣慰,拍拍兒子的手,說道:「你們以前都怨我對你們太嚴厲,做事不留情面,可我也慶幸自己如此。幸好我當初為暄和聘下曲家的姑娘,他這輩子唯一求的就是這事情,我當時看他那樣子,心疼極了,不管不顧地答應了他,現在倒是慶幸。」

  紀三老爺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細問後才知道侄子和曲瀲還有這麼段往事,便也有些失笑,怨不得他覺得那對小夫妻間的感情挺好的,而且侄子經歷那麼多事情,還能如此坦然,也有曲瀲的功勞。

  這也算是一種救贖的感情吧。

  她對他來說,是救贖,這種感情雖然扭曲了些,卻最真實。

  見母親心情似乎有些不錯,紀三老爺心中一動,便將自己的想法和母親試著提了一下,沒想到會將她惹惱了。

  幸好,這時候聽說曲瀲從娘家回來了,母子倆才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吵起來。
 
  ****

  曲瀲坐到床前,將阿尚放到地上站著,然後母女倆就這麼看著他。

  紀凜面上的笑容越發的溫和了,伸手在阿尚的腦袋上摸了摸,見她睜著一雙大眼睛瞅著自己,不閃不避,很是可愛,眼裡的笑容真切了許多。

  「怎麼了?」紀凜柔聲問道,見她看著自己失神,「可是今日回曲家受委屈了?」

  曲瀲心裡覺得有些沒滋味,回答得也是懶洋洋的,「怎麼可能?曲家在京城的人少,就算我們這些出嫁的姑奶奶回去拜年,也不過是那麼幾個人,人少是非也少,哪裡會有人給我受委屈?而且我姐還在呢。」

  紀凜臉上的笑容滯了下,聽她每次做什麼都喜歡將她姐擡出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本來應該是他這作丈夫的給她依靠的,但是她似乎比較喜歡依靠她姐。

  「對不起!」他溫聲道。

  「別說對不起了。」曲瀲差點一口氣憋不住朝他噴了出來。這種時候,她突然寧願他轉換性格,讓那個行事狂妄肆意的第二人格出來,誠實地將他心裡的想法怨氣都宣洩出來,而不是這樣不聲不響,不溫不火,讓她憋得難受。

  紀凜臉上的神色又滯了下,想再說對不起,又擔心她的反應激烈,氣著自己。

  曲瀲深吸了口氣,抄起什麼都不懂的阿尚走出去。

  到了外室,曲瀲將阿尚放到鋪著氈毯的地上,讓她自己去鬧膳,然後將宮心叫過來,「今兒世子喝藥了?吃了什麼東西?有沒有好好休息?」

  宮心看了她一眼,心裡忍不住嘆氣,說道:「您離開後世子喝了藥,並未吃什麼東西,世子說他不餓,沒有胃口,也不曾休息,一直這樣坐著。」

  雖然心裡已經知道,但聽到宮心的證實,仍是讓她更難受了。

  曲瀲覺得自己再憋下去就要暴躁了,忍不住會發脾氣,雖然她知道就算自己發脾氣,那人一定只會很溫柔地包容她,不會生氣,可是她就是不樂意。

  她朝丫鬟們丟下一句「照顧好阿尚」,就直接走出門。

  出了門,一陣寒風吹來,還帶著淡淡的溼意,曲瀲木木地站了下,才發現竟然下毛毛細雨了。

  原來已經是春天了,怨不得那株老杏樹都抽苞了。

  她漫無邊際地走著,在冷風中吹了很久,終於將她的腦袋都要凍僵後,在碧春、碧夏等人擔憂的目光中,轉身去了廚房。

  此時已經過了晌午,但是暄風院的小廚房還熱鬧著,原因便是主子們還未用膳,廚房的人正愁著今兒主子們要吃什麼,怎麼都沒人過來知會一聲。就在廚房的人犯嘀咕時,卻見曲瀲走過來,惹得一陣躁動。

  曲瀲渾身冷嗖嗖的,但她也不理會,直接坐到灶臺前烤火暖身子,順便詢問今日廚房還有些什麼菜,待廚房的人回答了,她便叫來燒火的丫頭,讓她升起火。

  「少夫人,您要親自做菜?」碧春驚訝地道。

  曲瀲將袖子挽起來,說道:「是啊,給你們世子爺做些易克化的食物,省得他沒胃口,又在糟蹋自己的身子。」

  碧春還想說什麼,被碧秋暗暗扯了下袖子,制止了。

  在碧秋看來,她家少夫人明顯為了世子受傷一事心情不好,可是一股火氣一直憋著發不出來,所以心情很不好,而世子此時又伏小作低,讓她更不知道怎麼辦,這種時候,讓她去折騰發了邪火就好了,總會想開的。

  花了兩刻鐘的時間,曲瀲才帶著拎著食盒的碧春回房。

  阿尚此時又賴在地上不肯起了,懷裡抱著一個圓嘟嘟的布老虎,正凶殘地撕扯著布老虎,不過布老虎的布料和做工都極好,自然是她這麼一個凶殘的小娃娃能撕的。

  見到曲瀲進來,阿尚一骨碌地翻身而起,朝她哇哇兩聲。

  「哇什麼?叫娘!」曲瀲朝她皺眉。

  阿尚笑呵呵的,飛快地朝她爬過去。

  曲瀲無奈,只得將她抱起,一起進了內室。

  紀凜坐在那兒看書,發現有人進來,趕緊將書塞到被子裡,然後見到她抱著阿尚進來,又朝她笑了下。

  曲瀲抱著阿尚站在床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道:「我看見了。」

  「阿瀲……」

  紀凜想說點什麼,被她粗暴地打斷了,「你身體不好,應該多休息,而不是逞強!」

  「我……好吧,我歇息。」紀凜妥協地道。

  「先吃了飯再歇息。」曲瀲將阿尚放到床踏上,讓她自己扶著床站立,然後讓人去將一個小炕幾搬到床上來。

  紀凜伸手握住阿尚的小胖手,見她朝自己咧嘴笑,什麼都不懂的純真樣子,這樣乾淨無瑕的小生靈,真是讓人心都軟化了,甚至會讓他偶爾想起自己兩歲之前的事情,雖然記憶不多,其實那個女人對他還是很好的。

  就是因為有那樣美好的時光,後來的事情才會對他有如此毀滅性的打擊,還不如一開始沒有得到過。

  「這是我做的,不管你有沒有胃口,都吃一些吧。」曲瀲將食盒裡還冒著熱氣的東西取出來,有一碗魚片粥,一碗乳白色的湯,上面飄浮著幾粒紅色的枸杞和紅棗。

  紀凜笑起來,溫和地說,「顏色看著很漂亮,我現在有些餓了。」

  「那就吃吧,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必勉強自己。」曲瀲將調羹遞給他,然後將好奇地伸手要去扯炕桌的阿尚抱過來,就坐在床前看著他吃。

  紀凜又朝她笑了下,邊吃邊問道:「你吃過了麼?」

  「剛喝了碗湯了,待會我再去吃。」

  看她一副要盯著他進食的模樣,紀凜面上的笑容越發的溫和了,不再說什麼,但是進食的速度快了許多。

  等紀凜吃完後,曲瀲讓人將東西收拾出去,伺候他洗漱後,對他道:「好好歇息,你的身體才能好得快,別任性了。」

  紀凜對她應了一聲好,這回倒是乖乖躺下了。

  盯著他入睡後,曲瀲才抱著女兒到外面去解決自己的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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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鎮國公府今年的年酒自然是辦不成了,恰好人們也知道淑宜大長公主生病之事,所以鎮國公府的年酒沒辦眾人也並未懷疑什麼。

  不過,紀凜受傷一事,卻是瞞不住的。至少,宮裡的皇上,還有袁朗、周琅這些人很快便知道了。

  皇上會知道,也是因為紀三老爺進宮說的。紀三老爺也是皇帝的表弟,雖然表兄弟二人的年紀相差有些大,不過因慶煦帝素來對周家人寬厚,十分敬重淑宜大長公主,對幾位表弟也是不錯的。

  不過皇帝雖然知道紀凜受傷,但在紀三老爺的藝術加工下,也沒有懷疑什麼,只以為鎮國公夫人患了臆症,紀凜為人之子,不過是倒楣罷了,倒是對他更加憐惜,讓他好生在家歇息,等養好了傷再回來當差。至於其他的,都是鎮國公府的家事,他相信有自己那位強勢的姑母在,自不用他操什麼心。

  周琅和靖遠侯世子能知道,也是因為他們和紀凜平時的交情。原本他們是過府來探望生病的淑宜大長公主的,但是很快就發現其中的異樣,而他們素來與紀凜交好,鎮國公府也不瞞他們,所以自然知道紀凜受傷一事了。

  周琅和袁朗、襄夷公主恰好聯袂而來,聽說紀凜受傷一事,哪裡坐得住了,都往暄風院探望。

  曲瀲聽說三人過來時,便抱著扯住她的裙子不肯放手的阿尚一起去迎接。

  此時春雨綿綿,空氣陰冷陰冷的,外面的地面也是一片溼嗒嗒的,讓人的心情變得十分糟糕,這樣陰沉的天色下,周琅的臉色比天色更陰。

  三人見到曲瀲,也不廢話,周琅便急急問道:「暄和的傷如何了?嚴不嚴重?」

  曲瀲看向三人,周琅的神色最為焦急,襄夷公主雖然也有關心,但沒有周琅地般焦急,而袁朗看著冷冷清清,面上神色不多,彷彿並不擔心,不過能讓他親自走一趟,已經足以說明了。

  曲瀲帶著他們進去,邊說道:「今兒已經是第五天了,倒是好了許多,已經能下床了。」

  幾人進了房,便見紀凜此時披著一件墨綠色刻絲鶴氅坐在炕上看書,長髮隨意披散,臉色蒼白,神色倦怠,宛若大病未癒,看著就教人心裡難受。

  「暄和,你沒事吧?」周琅大步走過去。

  襄夷公主拉著袁朗的手上前,上下打量他,發現他真的消瘦了許多,臉色也慘白慘白的,心裡相信他是真的受了傷,既詫異,又有那麼點兒擔心,心情實在複雜。

  袁朗則盯著紀凜,神色淡淡的,在他看過來時,朝他頷首致意。

  紀凜對他們到來並沒有什麼意外,笑道:「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這大過年的,怎麼會受傷了?誰傷了你?不會是……」他的雙眼下意識地望向上院的方向。

  眾人皆細心地注意到他這番舉動,曲瀲和袁朗都明白他的意思,襄夷公主倒是有些兒不太明白,心裡糊塗著,不過此時也沒有直白地問出來。紀凜受傷一事,她覺得挺蹊蹺的,雖然淑宜大長公主只說受傷了,沒有明確為何受傷,就是因為如此,才值得人探究。

  紀凜沒說話。

  他這種預設的態度,讓周琅氣炸了,只是氣憤過後,又有些無力。

  就算他氣憤不平,但那也是紀凜的親生母親,他也不能幫他什麼。

  眾人都有些沉默,直到阿尚嗚嗚地叫起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落的被曲瀲抱著的小傢伙身上。

  見她像條小蟲子一樣扭來扭去,曲瀲根本抱不住她,只能將她放到地上,然後見她扶住旁邊一張特地放在那裡給她練習走路的繡墩,走了幾步,便撲到了一個人腳邊,抱住那人的腿穩住身體。

  袁朗低頭看著抱住他的腿站穩的孩子,心裡有些柔軟,伸手摸了下她的腦袋,就見她仰起臉兒,朝他咧嘴笑著,露出兩顆小米牙。

  襄夷公主被萌得差點尖叫,一把將阿尚抱了起來。

  曲瀲看了下這三個男人,讓丫鬟給他們搬了椅子過去,便帶著襄夷公主到一旁去說話了。

  襄夷公主抱著阿尚不放,簡直愛到了心坎裡,見阿尚不肯給她抱也不生氣,蹲下身子扶著她的小手教她走路,邊和曲瀲道:「阿尚真是一天一個樣,年前我過來時,阿尚還站不穩呢,現在就能扶著東西走幾步了。」

  曲瀲笑著道:「小孩子長得快嘛。」

  襄夷公主嘆了口氣,「是啊,小孩子長得快,真羨慕。阿瀲,我還是沒訊息,我都成親四個月了,可卻沒訊息,怎麼辦?」

  看她沮喪的樣子,曲瀲轉頭看了一眼臨窗炕前的地方,恰好可以看到袁朗清俊的側臉,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清清冷冷的,讓人猜測不透他心裡的想法。

  這對夫妻能走到如今,似乎都是襄夷公主在付出,她熱情而美麗,認定了就抓著不放,是個敢愛敢恨的姑娘。所有見過他們的人,都覺得襄夷公主為他著了魔,而他依然如故,清清冷冷的,沒什麼變化。

  因男女有別,曲瀲和袁朗其實並沒有見過多少次,對他也不熟悉,不知道他們私底下相處如何。不過聽襄夷公主偶爾提起他的話來猜測,這個男人只是外表清冷,內心應該是一個溫柔體貼的男性。

  「你也不用急,不過才四個月,有些夫妻成親幾年才有孩子的……」

  「不行不行,這太久了,我還是得去找些什麼容易受孕的方子才好,你有認識的人有這方子麼?」她又滿懷期盼地看著曲瀲。

  曲瀲:「……沒有。」

  襄夷公主滿臉遺憾,抱著阿尚真是沮喪極了。

  半晌,她才轉而關心紀凜的事情,「他受傷重不重?到底是怎麼傷的?」

  曲瀲想了下,知道以她的身份,遲早會從宮裡的太后那裡得知的,當下便道:「是被我婆婆刺傷的。直接刺在了心口上,景王說差點要傷及要害了,幸好三叔在,處理得及時,才沒有傷到心脈,不然神仙也救不活。」

  襄夷公主捂住嘴,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滿臉不敢置信。

  「怎麼會……哪有當母親的捨得傷害自己的孩子?」襄夷公主喃喃地道,突然想起小時候她來鎮國公府時見到的事情,又有些明悟,怨不得那時候她總覺得鎮國公夫人待紀凜冷淡極了,要不是他們母子倆長得那麼像,都要以為紀凜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她如今犯了臆症,人也有些神智不清,認不得人了。」

  襄夷公主聽後,沉默了許久,才道:「如果我也傷了自己的孩子,我也會發瘋的。」說到這裡,可能是覺得這種事情讓人非常難過,便閉嘴不再提它。

  那邊,周琅和袁朗也和紀凜說話,不過都是周琅在說,兩人在聽,袁朗更是不插話,沉默地坐在那兒,雙手揣著一個小巧可愛的手爐,一看那手爐的樣式便知道是專為女子設計的,不必說應該是襄夷公主用的手爐,但他一個大男人,揣在手心裡,沒有一點兒異樣違和。

  「暄和,你還要忍下去?」周琅盯著他,心裡為他不平。

  紀凜笑了下,並未回答,而是轉移了話題,問道:「阿琅,你對北疆可感興趣?」

  周琅怔了一下,連袁朗都忍不住將視線落到紀凜慘白的臉上。

  周琅遲疑地道:「你不會是對北疆生了什麼興趣,想去那裡玩玩吧?」他瞪著他,見他是認真的,「你是認真的?」

  紀凜點頭。

  周琅的心臟有些負荷不住,因為他想起這人十歲的時候,說對江湖感興趣,於是整個江湖都遭殃了,那時候他們和漕幫結下大仇,還被漕幫追殺過,鬧得很大,要不是有紀三叔護著,還有鎮國公府這個退路,他們早就不知道投胎幾次了。

  後來,他們都活得好好的,漕幫的勢力都挨個換了血,損失慘重。

  如今,這人說他對北疆感興趣,讓他覺得,北蠻好像要遭殃了。

  「你讓我想想。」周琅捂著頭,覺得自己要緩一緩,要不要跟著他幹,繼續凶殘下去。

  看他這樣子,紀凜有些好笑,也沒催他,和聲道:「你也別急,我只是說說罷了,又不是現在就讓你去做什麼。」

  周琅這才安下心來。

  又說了會兒話,周琅見他神色倦怠,知他此時還需要多歇息,便也沒打擾他告辭離開了。

  襄夷公主賴著沒有走,她正抱著阿尚不撒手,不想離開太快,是以袁朗也就坐在那兒,並未和周琅一起結伴離開。

  周琅離開後,兩個同樣心思藏得深的男人對視一眼,袁朗淡淡地道:「你真的對北疆感興趣?發生什麼事情了?和你三叔這次回來有關?」

  紀凜知道瞞不住他,特別是他曾經拜託袁朗探查宮裡的祕辛,只要他有心要查,定會查到點什麼,便嘆笑道:「是有點兒關係,不過這是家事,希望你別過份追究。」

  袁朗聽罷漠然點頭,決定這事情就擱到一旁,不再探究。

  「阿朗,你的情報能力不錯,有沒有興趣和我幹一場?」紀凜又道。

  袁朗轉頭看他,一雙眼睛是很深沉的黑,不像紀凜,是一種明潤的柔和。

  「我的身體不好,可沒辦法陪你去北疆。」袁朗指明道。

  「這事尚言早,而且也不必你親自去。」

  袁朗沉思片刻,眼裡滑過幾許明亮的光,又道:「說說你的想法,看我感不感興趣。」

  紀凜哂然一笑,「放心,會讓你滿意的。」

  隨著紀凜和煦如春風的聲音響起,袁朗覺沉的黑眸微微亮起,然後眼裡的光芒越來越亮,原本蒼白瘦削的臉寵都添上淡淡的粉色,惹得另一邊的襄夷公主頻頻看過來。

  曲瀲也發現這邊的異樣,她們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是袁朗那種清冷中帶著異樣的眼神,分外地吸引人,再看紀凜,仍是那副溫煦和雅的模樣,如明月清風,施施然入夢的貴公子,不經意間撞進人的心坎間,泛起絲絲漣漪,難以忘懷。

  「我覺得他們一定要謀劃著幹什麼壞事!」襄夷公主斬釘截鐵地道。

  曲瀲看了她一眼,心裡不得不承認,這位公主對那兩人還真是瞭解,她雖然不瞭解袁朗,但是卻知道紀凜的。

  袁朗和襄夷公主也告辭後,曲瀲扛著鬧騰的阿尚到炕前,將閨女放到紀凜身邊,對他道:「你閨女要睡了,哄哄她。」

  紀凜看著像隻小蟲一樣鬧騰的小傢伙,虛心問道:「怎麼哄?」

  「拍她的背,她鬧一會兒就會睡了。」

  聽罷,紀凜便伸手輕輕地拍著阿尚的身子,卻見阿尚翻身坐了起來,扁著嘴要哭不哭的,然後鑽到他懷裡,將腦袋拱到他腿窩上睡了。

  曲瀲看他一副毫無怨言的模樣,有些心塞塞的,覺得自己在折騰他的時候,其實也是在折騰自己,真憋得難受。

  直到阿尚睡著了,曲瀲小心地將她抱走。

  「將她放在這裡也沒關係的。」紀凜說道。

  「你確定?」曲瀲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要陪她一起睡?沒人陪著她會鬧的。還有,你也該上床去歇息了,難道也要我陪你睡?」

  紀凜看著她,柔聲道:「如果你能陪著,最好不過了。」

  曲瀲頓了下,抱著阿尚走了。

  等她回來後,見他還坐在那裡,更心塞了,凶巴巴地趕他道:「還不去歇息?」

  「等你啊。」說著,他小心地下了炕,拉住她的手,「阿瀲,陪我吧,可好?」

  「不好,我去陪閨女睡。」

  「那我也去。」

  「……」

  最後不知怎麼變成了一家三口窩一張床上,可憐的小阿尚被丟到床裡頭,曲瀲睡在中間,紀凜這傷患在外面,幸好填漆床夠寬,睡三個人都綽綽有餘,曲瀲也不用擔心自己靠他太近不小心弄到他的傷。

  「阿瀲,對不起,別和我置氣了。」他伸出手,輕輕地撫著她的面容,低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你不理我,我很難受。」

  曲瀲一口氣又梗在了心口憋得十分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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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6 10:35:36 |只看該作者
第185章

  這個年,過得很是平淡,轉眼便過了元宵。

  有曲瀲盯著,紀凜的傷勢一天天好轉,每天按時吃藥歇息,沒有人打擾,沒有那麼多煩心的事情,身邊只有心愛的妻兒,確實容易讓人墮落。當然,他也依然從未踏出暄風院一步,沒什麼事的話,也沒有人會特地過來打擾,暄風院給人一種遺世獨立之感。

  其實不只暄風院如此,整個鎮國公府都如此。

  在曲瀲看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但是整個鎮國公府卻仍是選擇了粉飾太平,一切如往昔般平般,各司其職,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因她嫁過來後好不容易而增多了的生氣,此時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鎮國公府又變成了以前那種安靜中透著一種寂寞的平靜,讓人心裡漸漸變得壓抑。

  這種壓抑的感覺,紀語、紀衝等人是最深有感觸。

  淑宜大長公主這次稱病在家,雖然也有一些交情好的過府來探望,但是大多數淑宜大長公主都沒見人,將來探望的人擋在外頭,再次過起了深居簡出的生活,鎮國公府繼續閉門謝客,是以就算人們知道一直像個浪蕩子一般在外遊歷的紀三老爺回來了,也不見鎮國公府有多少熱鬧。

  元宵前,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也過府一趟。

  她是被淑宜大長公主特地請過來了,沒有帶兒子、兒媳婦,只帶了一個心腹嬤嬤,便隻身上門來了。

  對於老太妃而言,當年的事情也是她心裡的一樁心病,自從知道小女兒掐死了大女兒的孩子然後自殺、大女兒刺激得失憶,後來精神不好虐待外孫,這接踵而來的事情,都讓她疲憊不堪,二十年來,時時活在自責中。

  時間雖然能撫平很多傷痛,但也有很多東西直到人死時都會記住,無法釋懷。

  如今得知當年的真相,知道原以為是小女兒靜寧的孩子的紀凜才是大女兒真正的孩子,小女兒親手掐死的那個孩子才是她生的後,老太妃幾乎無法承受這樣的事情,特別是如今又知道大女兒恢復記憶,差點錯手殺了親子導致已經癲瘋時,老太妃哭得老淚縱橫。

  她的兩個女兒都被毀了,就像生生剜了她的心頭肉一般地痛苦。

  那一刻,她是恨的,就如同當年,恨不得將大女婿殺了一樣。可最後她仍是犧牲了小女兒,想保住一個,卻發現最後兩個都沒保住時,讓她痛不欲生。

  恨到最後,她又茫然了。

  老太妃在寒山雅居待了半宿,沒有人知道她和淑宜大長公主說了什麼,接著她又去上院看了女兒,最後方才去了暄風院。

  曲瀲得知她過來時,扶著紀凜出來迎接。

  雖然這些年來老太妃不常上門,無力插手鎮國公府的事情,甚至漠視大女兒情緒不穩時虐待外孫,但那些都建立在她以為紀凜是小女兒的孩子的基礎上。

  而且,老太妃記得,當年大女兒難產傷了身體,養了兩年,才將身體養好,那時候大女兒對孩子還是不錯的,將之當成親子一樣養育。明明那時候她偶爾來探望,一切都好好的,等她終於知道大女兒的病情時,外孫已經被她虐待得不成樣,一切都遲了,傷害已經造成。

  她雖然想要護,卻已經遲了。

  除了這些之外,老太妃對紀凜也算得上是真心疼愛的,那時候她一直以為紀凜是小女兒留下的孩子,如今知道紀凜才是大女兒的孩子後,她心情雖然複雜,但對他的疼愛依然不少。

  老太妃的眼睛紅腫不堪,雖然過來時已經修飾過了,還是沒能將痕跡都清除。

  對此,曲瀲和紀凜都沒有說什麼,給她問安後,一左一右地扶了她進屋。

  老太妃的步子有些蹣跚,看得人有些心酸。

  不過老太妃並未將自己的情緒帶過來,神色一如既然往,只是落在曲瀲眼裡,覺得她笑得十分勉強。

  剛坐下,老太妃又忍不住拿眼睛上下打量紀凜,和聲問道:「你的身體如何了?看著清瘦了許多,可得好生補補,明兒我讓人給你送些補品過來,可不許拒絕。」

  紀凜只是笑了笑,沒有拒絕。

  曲瀲笑道:「讓外祖母您掛心了,暄和如今身體好了許多,我這些天來也給他補,只是這次傷得太重,損了身子,所以補了那麼多天,看著還是蒼白。」

  這一腔也不知道是寬慰還是抱怨的話自然又勾起了老太妃的傷心事,緊緊地拽著紀凜的手,想說點兒什麼,最終有些頹然無力,只能一遍一遍地叮囑他好生歇息養好身體,其他的便沒有了。

  一直到離開,老太妃都沒有說什麼。

  因為她已經不知道說什麼,甚至說不出口。

  不只女兒苦,這個外孫更苦,有些話,她可以說,但是她說不出口,也不想再去勉強他。

  將老太妃送出暄風院,夫妻倆站在那兒看了許多,直到曲瀲伸手拉了拉他,對他道:「回去了。」

  紀凜淡淡地應了一聲,和她一起轉身回房。

  他們兩人都沒有對老太妃今兒上門的事情說些什麼。很多時候,傷害已經造成,不可能輕易原諒,所以最好什麼都不說。

  回到房裡,曲瀲讓他去歇息,便去準備晚膳。

  只是她從廚房轉出來時,卻見紀凜披著一件黑色貂皮斗蓬,站在廊廡下,撫著落到他肩膀上的金烏,然後將它放飛。

  自從她嫁過來後,金烏不用再時時盯稍她,便很少出現在面前,一般都會在小樹林那邊出沒,後來曲瀲也看出一些門道,金烏果然成了信使,比鴿子還有用,就不知道紀凜用它來和誰通訊。

  放飛金烏後,紀凜回頭,看到她過來,朝她露出笑容。

  曲瀲走到他面前,一個沒忍住,便道:「你已經有很多天沒有變臉了……」

  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滯了下,以她的眼力,發現他的笑容十分勉強,讓她反省是不是自己嘴巴太快了?

  沉默了會兒,紀凜才道:「這樣不好麼?」然後他咳嗽一聲,「我不想你更惱我。」

  曲瀲花了點兒時間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對他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人完全捏住了她的脾氣,自是知道如果他自己克制不住轉變性質,第二人格是個易暴易怒又行事無章法的,恐怕到時候又會說出什麼讓她更暴怒的話,然後更不會原諒他了。所以,為了不讓她的怒氣疊加,所以他這些日子都很辛苦地克制著,別再讓自己忍不住再轉換性格。

  曲瀲白了他一眼,哼唧道:「就算如此,我還是很生氣,暫時沒有打算原諒你。」

  紀凜只是朝她笑著,那樣溫柔的包容,讓她有些承受不住差點心軟,轉身想走時,他已經伸手拉住她的手,將她摟進懷裡。

  他低首親吻她的臉,用鬥蓬裹住她的身體,避開寒風,輕輕地附在她耳邊道:「沒關係,我會一直等到你不氣為止。」

  曲瀲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錯覺,再無法形容那種心情。

  打不得,罵他無所謂,發脾氣也包容,簡直讓人沒轍。

  曲瀲突然伸手,圈住他的腰,軟聲道:「你剛才讓金烏做什麼?別說只是心血來潮想遛鳥,我一個子兒都不信。」說著,她掂腳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發現他的身體都僵硬了,暗暗解氣,「說吧,不說實話我更生氣。」

  「……」

  紀凜斟酌了下,方道:「其實也沒什麼,讓金烏給靖遠侯世子遞句話。」

  「那昨天晚上呢?」

  「給烏江鎮的朋友送信。」

  「烏江鎮?」

  「是江湖上的一些朋友,你不認識的。」

  曲瀲明白了,聽紀三叔說過,他們叔侄倆以前在外走動,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反而比京城這些勳貴世家子的多了,看重的並不是那些人的出身,而是他們的能力。

  曲瀲雖然好奇心比較旺盛,可也知道作為一個女人所受的侷限性,所以有些事情他才不會和她說,都是自己做了,被她發現時,才會說一些罷了。不是不洩氣的,可是就算她發現了,卻幫不了他什麼,這就是身為女人的悲哀,久而久之,變成男人的附庸。

  「怎麼了?」突然發現她的心情變得低落起來,紀凜心頭發緊。

  曲瀲默默地扭身回了房。

  紀凜跟在她身後,探究地看著她,見她板著臉,心中的弦都繃了起來,努力地克制才沒有讓心頭的那頭凶獸跑出來,但是行動間卻有了些變化。

  當曲瀲被他捏住下巴,迫使得她與他面對面時,只想喊臥槽。

  「阿瀲,怎麼了?」他的聲音更和煦了。

  曲瀲心裡的悲傷逆流成河,她將他的手揮開,無力地趴到床上,悶悶地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以一個弱者的身份只能依附著你,如果哪天你變心了,以你的本事,我恐連下堂婦都做不了。」這也是為什麼很多女人看著丈夫女人一堆,都得忍著的原因,因為沒有底氣,行事也不如男人方便,更沒有出路。

  「你胡說什麼?」紀凜的語氣有些起伏,不若平時的溫和。

  「我才沒胡說!」曲瀲猛地坐起來,與他面對面,「你瞧,這次發生了那麼多事情,我從此至終除了氣你傷害自己外,我能幫你做什麼?甚至我很氣婆婆傷了你,可是作為兒媳婦,我除了只能推她摔一跤外,就什麼都不能做,甚至不能指責她對你不好,不然就要被世人的唾沫星子給淹沒了……我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做,不然只會讓事情更糟糕。」

  說著,她又趴回去,聲音更沮喪了,「所以我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更討厭被這世間規矩束縛住,什麼都不能做,讓自己漸漸地變得沒用……」越是在這個世界生活得久,越是明白這個世界的規則,她越是難受。

  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這樣的她到底是憑什麼生活在這裡,得到他的包容喜歡的?她明明不是那麼脆弱的人,卻被現實壓得低下頭。

  「你大可不必包容我,我的性格不好,小時候就愛打人,長得也不是什麼天仙美人兒,現在還亂生氣,讓你處處討好,伏小作低……」

  她絮絮叨叨地說,他坐在一旁安靜地聽,直到最後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這一翻話到底有什麼意義時,他終於打斷了她的話。

  「你這樣已經很好了!」他伸手輕輕地撫著她細膩的面容,「我不需要一個太過聰明的、會處處干預我行事的女人陪伴我,只要看到你,我便很開心了。我是男人,保護心愛的女子是天經地義之事,我想將你養成莬絲子一樣依附我,只要我足夠強大,莬絲子也無法吸乾養份,只能離不開我。可惜,你總是……」

  他心裡苦笑,在她一雙清淨如水的眼眸的注視下,面上卻不顯什麼。

  她總是讓他有一種無法觸控之感,明明就近在眼前,可是一不小心就會消失。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喜愛她,包容她,甚至連她生氣都想要放下男人的驕傲去討好她。或許,這就和小時候的事情有關,她在他心裡已經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烙印在了骨子裡,讓他無法放手。

  就算她什麼也不做,變成一個只會依附他的無用女人,他好像也不是那麼在意的。

  「你果然用心險惡。」曲瀲指責道,「我都已經那麼傷心,擔心自己漸漸地變得沒用,你卻想將我變成那種沒用的樣子。」

  他沒有說話,只是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的背部,無聲勝有聲。

  「那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呢?我小時候對你那麼不好。」她又問道。

  「也許,是因為我當時那麼慘的時候,就只有你對我笑,還說了那麼多誘惑我的話,所以我一直記在心裡,覺得你很好很好,長大了都放不開。」

  曲瀲頓時有些尷尬,原來還是因為小時候的事情麼?因為當時她無心的話,所以變成了他的執念。

  「那你呢?」紀凜又問,「我是個雙面人,可是你為什麼還能接受?」說著,他雙目灼灼地看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痕跡。

  曲瀲雖然心情還是莫名其妙地失落中,但是此時已然明白了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取信他的機會,一個打破兩人之間那種不信任的機會。

  「因為你長得好看!」她毫不遲疑地說。

  紀凜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她是這麼膚淺的女人。

  「別氣,好的皮相總是能加分的,如果我是個黑醜妞、矮挫窮,你能看得上我麼?」她理智地說。

  紀凜沉默了下,艱難地說道:「應該能。」

  曲瀲笑著坐起身,撲到他懷裡,避開他的傷口,將臉擱到他肩膀上,將他親了又親,然後才和他額頭抵著額頭,笑道:「算了,不說這種膚淺的話了,要說得深刻一點,可能是當時的你太過美好了,明明心裡還是挺害怕的,但是只要你對我笑,我就心跳加速,喜歡得不得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但是越是發現你的好後,越是喜歡了,看到你就歡喜。」

  那你可能不知道,那些都是我刻意偽裝出來的,因為我知道你喜歡我這樣子。

  紀凜默默地凝視著她的容顏,他無法告訴她,他其實是個卑鄙無恥之徒,心黑狠毒,一切能利用的人事都能利用,第一時間發現她的偏好後,就下意識地讓自己變成她喜歡的模樣,然後讓她沉淪。

  「所以啦,很多沒有理由的事情,最後卻變得這麼自然,例如我愛你,就是這麼自然!」她臉上的笑容燦爛,眼睛彎起漂亮的弧度,讓他移不開眼睛。

  他覺得,心臟被什麼東西牽住了,眼裡再也看不到其他,只有眼前的人。

  為什麼一直想要抓住她?他不知道,就是想要抓住她,想要每天看到她,想要轉身就能看到她,想要她一直生活在他視線之內的地方,想要掌控她的喜怒哀樂,讓她的雙眼只能看得見自己。

  他突然扣住她的腦袋,重重地吻了上去,用一種和溫柔完全不搭邊的粗蠻舉動,重重地吮吻撕咬,彷彿只能這樣,才能將心裡那種無法訴諸於口的感情宣洩出來。

  「放開,流血了……」她嗚嗚地叫著,不過雙手徒勞地掙扎,卻因為惦記著他的傷,只能苦逼兮兮地任由他凶狠地侵犯,直到雙眸染上水霧,整個人就像被徹底地蹂躪過的可憐蟲。

  他突然又找出了一項自己無法放開她的理由,因為她會為他心軟,為他忍讓,為他牽腸掛肚,甚至會為了他受傷,只能忍耐地任由他欺負。

  呵,他怎麼可能放手呢?

  如果這是所謂的愛,那麼他相信自己愛她愛到發狂了,不允許她有任何不服從的思想,甚至離開他的可能。

  他寧願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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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6 10:35:53 |只看該作者
第186章

  曲瀲知道自己應該是被近來的事情憋壞了,所以才會莫名有這種悲觀的情緒,甚至幾乎否定自己。這次和紀凜難得交心一次,心情終於好了一些,也沒有再為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鬱結於心。

  從上輩子慘死到這輩子一步一個腳印地生活,她便明白一個道理,人是向前看的。

  所以縱使曾經有心結,也在漫長的歲月中漸漸地釋懷,或者用另一段感情來覆蓋,例如這輩子的父親對她的父愛,終於讓她對上輩子的慘死釋懷一般。

  釋懷不是否定曾經受到過的傷害,也不是找藉口原諒什麼,而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

  她希望紀凜有一天也能釋懷,如她這般,珍惜身邊的人和事。

  所以她也學會了包容,包容他另一個性格的暴躁殘忍,希望他有一天不會再受到任何的傷害。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這種包容,似乎讓他的陰暗面越發的肆無忌憚了。

  「不過我還是很生氣,當時看到那一幕時,我都嚇得動不了。」說起除夕夜的事情,曲瀲仍心有餘悸,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如此害怕和不確定。

  紀凜朝她微笑,保證道:「以後不會了。」

  「那你記著。」

  「好。」

  曲瀲看了他好一會兒,決定相信他的承諾。

  得到他的承諾,曲瀲臉上終於重新恢復了笑容,彷彿渾身的活力又回來了。

  等出了正月時,紀凜的傷勢終於好了,至少外傷看來是好了,但是這次傷得太重,多少損了些底子,得仔細調理身子補回來。

  知他身體好了,皇上將他召進宮,見他身體已無礙,便讓他回來當差。

  而這一個月期間,因淑宜大長公主稱病在家,鎮國公府變得冷清,出了元宵時,鎮國公也遞了摺子稟明在家侍疾,不過其中知情的人都知道他這一舉動,日後應該是不會再理事情了,閒賦在家。

  與鎮國公相反,紀三老爺倒是頻頻進宮,多數是皇帝召見,在外人看來,雖然鎮國公在家侍疾,不再管事,但是皇帝對鎮國公府的恩寵並未少,在他們看來,皇上此舉有要重用紀三老爺的意思。

  對於紀三老爺其人,京中年紀大些的人都知道的,而一些年紀輕些的就沒見過了,但不管見沒見過,如今他回京城了,單是皇上頻頻召見,就證明他比京中那些勳貴子弟好得太多,再一打聽,他還沒娶妻呢,眾人的心思都動起來。

  紀三老爺是淑宜大長公主的三子,皇上又是個念舊的,只要紀三老爺肯留在京城,少不了他的好處,雖然不能繼承鎮國公,但他的前途也不會差多少。所以在世人眼裡,就是一個鑽石王老五的級別,縱使年紀大些也不要緊,老夫少妻的組合大家都見怪不怪,甚至覺得年紀大些的還懂得疼人呢。

  雖然在一些夫人心裡,紀三老爺就是個不著家的浪蕩子,誰家姑娘嫁了他後,要是他又在京裡待不住跑了,那自家姑娘可不是守活寡麼?就算有些兒動心,但也遲疑著。不過大多數家中有閨女的人還是認準了他,覺得這是一個和鎮國公府攀上關係的機會。

  於是過了正月,往鎮國公府遞帖子的人不少,就算淑宜大長公主如今臥病在床,可也不會不理小兒子的親事吧?並且去和紀凜攀關係的人更多了。

  紀凜受傷一事極少人知道,外人都以為他是在家中侍疾,才沒有到外面行走,如今他回金吾衛衙當差,面色看著蒼白憔悴了一些,都以為是為淑宜大長公主擔心罷了,少有人知道內情。

  面對那些懷有異心來攀關係的,紀凜皆一視同仁,等聽出他們都是被家中長輩打發過來探聽三叔的訊息時,不禁啼笑皆非。

  所以,等晚上回府,他在花園裡見到正醉臥在亭裡的紀三老爺時,便對他道:「三叔,你幾時娶個三嬸回來?」

  紀三老爺正酒意醺然,聽罷擺擺手,醉醺醺地道:「什麼三嬸?娶回來作甚?你三叔我被明方大師點化了,這輩子要保持童男之身,否則一身武功盡廢……」

  紀凜:「……」

  紀三叔胡說八道一通後,見紀凜轉身要走,忙拉住他,用力拍著他的肩膀爽朗地道:「暄和啊,既然身體好了,改日和三叔一起將你祖父留下的部下都整頓整頓,看看還有多少能用的,到時候和三叔一起去北疆可好?」

  紀凜見他一張臉被酒意醺紅,眼角桃花亂飛,伸手扶住他,輕聲道:「三叔打算要給祖父報仇麼?」

  「對!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紀三叔晃悠著手中的酒壺,「家仇未報,豈可貪戀兒女私情。總之,老子現在不娶……」

  紀凜見他腳下打滑就要摔出去,又伸手抓住他,「祖母想讓您成親?」

  「是啊,有錢沒錢娶個老婆好過年,可這年都過了,還娶什麼……」

  紀凜看他半晌,叫來守在花園裡的小廝,讓他將紀三老爺送回房去歇息。

  將醉鬼送走後,紀凜便回了暄風院。

  暄風院裡,腳上穿著一雙精緻棉鞋的阿尚像隻小鴨子一樣搖搖擺擺地走著,她如今已經會走了,但是走得並不穩當,像隻小鴨子一樣有些搖晃,走得急了就會摔跤,讓照顧她的奶娘和丫鬟整天緊張兮兮的,她卻沒有任何感覺,成天在屋子裡亂躥,一心要往外跑去,也不怕外頭的天氣還冷著。

  紀凜剛掀簾子進來,便見到往他這兒衝過來的女兒,眼看她就要摔了,伸手將她扶住,抱了起來。

  阿尚一雙小手攀在他肩膀上,歪著腦袋看他,很快便認出他來,臉上露出笑容,朝他伊呀叫了幾聲。

  「要叫爹。」

  「呀呀。」

  「是爹爹。」

  「呀呀。」

  「爹爹。」

  父女倆一個教,一個叫,還是沒有教對發音。紀凜也不惱,抱著阿尚到曲瀲那兒,見她身邊放著針線筐,他看了一眼,做的是一件男性春衫,便知是為自己做的,這讓他臉上的笑容變得越發的溫和。

  「回來啦,忙不忙?」曲瀲將手中的繡活放下,接過女兒,給她脫了小鞋子,將她放到炕上,一巴掌按在她的腦袋上,輕易地將她推翻在一個大迎枕上。

  「沒什麼好忙的。」紀凜說道,進了淨房去洗漱,在曲瀲跟進去後,對她道:「倒是有很多人過來和我打聽三叔的事情。」

  曲瀲也不笨,略一想便明白了,「是不是因為最近三叔經常被皇上召進宮,所以有人動了心思,想要將閨女嫁給三叔?」

  「嗯,但三叔無意如此,剛才我在花園裡看他喝得醉醺醺的,心情有些不好。」

  淨了臉面,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夫妻倆回到外室,丫鬟將一杯參茶端上來。

  「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晚膳再等會兒。」曲瀲說著,讓丫鬟們下去,只剩一家三口說話。

  她重新拿了針線筐接著幹活,紀凜則坐在那兒陪鬧騰的閨女玩兒,防著她不小心摔下炕,兩人邊著紀三老爺的親事。

  「三叔是真的無意成親,還是另有什麼計劃?」曲瀲邊在衣服上飛針走線,邊問道。

  「三分無意,七分計劃,三叔想去北疆。」

  曲瀲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他想子承父業,繼續當年祖父未完的事情?」然後又皺眉道:「縱是如此,和成親也不衝突啊,到時候帶了人過去不就行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許是沒有看對眼的吧。」紀凜隨意地道,心裡卻覺得,他那三叔,素來是個有主意的,恐怕一般的女子不會讓他上心,而能讓他上心的,如今好像也沒有出現過。

  「三叔的眼光很高?」曲瀲好奇地問道,想起紀三老爺那一臉桃花相,應該很討女人喜歡吧。

  「這我可不知道了。」

  曲瀲又問了幾個問題,發現他懶洋洋的,愛搭不理的樣子,很想將手中的衣服砸到他臉上。

  不就是多問幾句嘛,用得著吃醋麼?還是怕她問出什麼來?她才不相信紀三老爺無緣無故的,突然就想去北疆建功立業,總會有個什麼理由吧。

  在小夫妻倆討論著這事情時,寒山雅居裡的淑宜大長公主也正頭疼著。

  過了一個月,淑宜大長公主的身體也緩過來了,雖然依然精神不太好,但在孫子的身體恢復健康後,心裡終於寬慰幾分,也能打起精神來關心小兒子的終身大事了。

  大兒子是不行了,不過有孫子在,以後鎮國公府交給孫子,她也不擔心。而二兒子更省心,有二兒媳婦這個精打細算的媳婦在,以後就算分家了,也不會過得太差,唯一剩下的小兒子,老大不小了,現在還是光棍一條,自然讓淑宜大長公主操心了。

  以往也不是不操心,但是他一直不在身邊,操心太多也沒用,這次他難得回來一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走,淑宜大長公主便想要讓他先成親,成了親後,他愛幹什麼都由著他。

  可她好說歹說,小兒子卻是個頑固的,不肯答應,特別是如今正琢磨著想要去北疆,更不可能答應了。

  對此,淑宜大長公主又是難過又是欣慰,她原是反對三兒子去北疆的,因為這三兒子有幾斤兩她會不知道麼,她就怕三兒子步上丈夫的後塵,讓她白髮人送黑髮人,所以並不想讓他去北疆。

  可她如今老了,也沒法像年輕時候一樣,不聽話的熊孩子就都鎮壓了,反而個個翅膀都硬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她根本管不著。被他磨了半個月後,淑宜大長公主只得敗退,由著他去了。

  不過還有個前提,便是讓他成親後再去。

  這也是淑宜大長公主的私心,想讓小兒子娶個媳婦,屆時帶過去不僅有個貼心人知冷知熱,伺候他的起居,讓他在外搏命時,心裡有掛念,才不會不管不顧拿命去拼。

  可惜紀三老爺如何都不同意,母子倆又僵持起來了。

  「三郎喝醉了?」淑宜大長公主蹙眉道:「好端端的,他怎麼會突然喝高了?」

  可能是當年的事情,淑宜大長公主極為不喜歡男人喝醉,這一喝醉,便會給人可趁之機,縱是在家中也不好。

  烏嬤嬤給她沏了杯清茶,笑道:「三爺先前回來時,見花園裡的春光正好,便讓人去取酒喝了個痛快,後來世子恰好回來見到,讓人將他送回房去歇息了。」

  淑宜大長公主聽罷,起身道:「走,我們去看看。」

  烏嬤嬤忙過來扶她。

  等淑宜大長公主到了小兒子的房裡,見他正坐在床上喝解酒茶,一張臉仍是紅通通的,宛若塗了胭脂一般,不過眼神倒是清亮,並沒有多少醉意。

  「娘,你怎麼過來了?」紀三老爺忙起身,過去扶了淑宜大長公主,將她扶到一張黑漆嵌鏍鈿的太師椅上坐著。

  淑宜大長公主嗔怪道:「好端端的,喝什麼酒?」

  紀三老爺笑道:「娘,你放心,你兒子我是越喝越清醒,不會醉的。」說著,他自嘲一聲,「而且我也不敢醉。」

  這話戳中了淑宜大長公主心中的悲痛,差點忍不住對著小兒子落淚,不過她是個要強的女人,到底不願意在孩子面前流露出軟弱的一面,便道:「胡說什麼,縱使不會醉,也會傷身。三郎,你和娘說,你為何就是不肯成親呢?」

  紀三老爺嘴角動了動,最後笑道:「哪有為什麼,就是不想耽擱別人家的姑娘罷了。」

  「胡說八道!你到時候將人娶了,娘還能拘著她在身邊孝順不成?我又不是那些惡婆婆,自是讓你帶過去的。」淑宜大長公主佯怒道。

  紀三老爺趕緊賠笑,不管母親說什麼,他都只是討好地笑著,直到將她鬧得沒轍,將她送回寒山雅居。

  終於將人送走後,紀三老爺鬆了口氣。

  他不好告訴母親,那年父親戰死的訊息傳來,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那般強勢的母親哭得如此悲痛,在他心裡留下極深的陰影。他要做的事情太危險了,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情,到時候他的妻子會不會也像母親那樣崩潰?

  還是不要耽擱人家好姑娘了。

  悵然嘆息一聲,紀三老爺站了會兒,便起身出門,往暄風院行去,打算找侄子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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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發表於 2016-7-6 10:36:07 |只看該作者
第187章

  聽說紀三老爺拎酒過來找紀凜,曲瀲柳眉倒豎,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紀凜。

  紀凜見狀,忙道:「我保證不喝酒。」

  她的臉色才緩和許多,和聲道:「你現在還在調理身體,酒是穿腸毒物,能不喝就不喝,等你的身體好了,你要如何我都不管你。」說著,她去給他尋了件披風,又道:「不過酒這種東西,還是少喝點,對身體沒益處,喝多了誤事……」

  這叫如何都不管?

  聽著她的絮絮叨叨,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溫和,忍不住伸手將她抱到懷裡,低頭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檀口,明明臉上的神色那般溫柔,但是這個吻實在是稱不上溫柔,反而有些兇狠,撬開她的唇齒,不遺餘力地侵佔。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的氣息都粗重起來時,他才放開她。

  「等我回來。」他低頭望著她染上櫻色的臉龐,聲音變得暗啞,眸色深沉。

  曲瀲下意識地點頭,等反應過來時,那人已經離開了。

  她哼了一聲,等他才有鬼。

  所以去陪閨女玩了會兒,直到玩到閨女哭鬧著要睡了,將她哄睡後,曲瀲也回房收拾收拾,準備上床歇息。

  二月份的夜晚還帶著春天特有的料峭寒意,院子裡的亭中掛了幾盞琉璃燈,透明的光罩暈染一片白茫茫的光線,在夜風中搖曳輕晃,燈影灑落在亭中的人臉上,拉伸出明滅不定的剪影。

  紀三老爺往嘴裡倒了口酒,一隻手拿著根銀箸敲著玉碗,配合著單調的清鳴聲,嘴裡念著一首塞外詩,悠然自得。

  紀凜喝著清茶,一盞清茶到底,他開口道:「三叔,你有什麼事就說吧。」

  「其實也沒什麼事……」

  紀凜馬上起身。

  「回來!你這臭小子,真是不孝,有這樣對長輩的嗎?」紀三叔嚷嚷著,臉龐酌紅,彷彿已經醉了似的。

  紀凜坐回去,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紀三老爺將手中的小酒壺放下,說道:「是有件麻煩事兒,你附耳過來,我同你細細詳說……」

  紀凜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一拳揍了過去。

  紀三老爺早有準備,身體一斜便避過了這一拳,同時一腳將桌上的酒壺踢飛,朝紀凜砸了過去。

  涼亭裡很快便響起了乒乒乓乓的聲響,不遠處的常安常山兄弟倆埋頭裝死,周圍的下人都俱已驅散,倒也沒人看到這叔侄相殘的一幕。

  等聲音平息下來,亭子裡的石桌石凳都翻倒了,滿地狼藉,連帶周圍的花木也遭殃,紀三老爺仰躺在花叢中,腫著一隻眼睛,面上卻帶著爽快的笑容,笑道:「你這小子對老人家就不能手下留情嗎?」

  紀凜站在他面前,一腳踩在他胸口上,陰測測地說:「有你這樣坑侄子的老人家嗎?沒死就滾,否則……」

  「沒力氣了。」

  「那就躺著,別起了。」

  又用力地踩了一腳,聽到地上的人悶哼出聲,那張如玉的面容上露出嗜血的笑容,光影之中,宛若惡鬼。

  常山見主子離開了,望著主子的背影正發著呆,被兄長用推了下,「發什麼呆?還不去將三爺送回去?」

  「送回去?」常山縮著脖子,「剛才世子好像又變臉了,這麼送回去……」他們兄弟會不會遭殃?

  常安想要暴打一下這蠢弟弟,「你也不瞧瞧現在是什麼時候,有世子夫人在,怕什麼?快去。」

  常安兄弟倆人忙著將躺在花叢中的紀三老爺搬回他的院子時,紀凜也回了房。

  室內留了一盞昏暗的羊角燈,香蘭色繡花鳥等花紋的帳幔垂散而下,他慢慢地掀開帳幔,原以為床上的人已經睡著了,沒想到原本面對床裡頭而睡的人突然轉過身來,昏暗的光線中,唯有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沒喝酒吧?」

  「沒有。」

  「打架了?」

  「嗯。」

  「將自己洗乾淨再上床。」

  他瞇著眼睛看她,然後將帳子放下,聽話地去淨房清洗。

  等他回來時,床上的人已經睡著了,想來是等到他回來了,放心了,所以很快便入眠。

  他掀開她身上的被褥,頎長的身體覆上去,手指靈活地解開她身上寢衣的繫帶,一隻手握住飽滿的渾圓,低頭噙住她微張的唇。

  就算是死人也要清醒了。

  可能是許久未曾行房,進入的時候讓她感覺到鈍鈍地疼,十分難受,忍不住推了推他,卻被他堅定地扣住她的手腕,他的身體身體下沉,將她刺穿,那一瞬間的飽脹感無法形容,氣得她忍不住在他背上撓了幾下。

  「該剪指甲了……」他嘀咕著,叼住她的脖子上的嫩肉輕輕地啃咬著。

  曲瀲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發現這人的語氣不對,才知道他憋了一個多月,這人格又轉換了,大概的原因,應該是和先前紀三叔過來有關,也不知道紀三叔哪裡惹著他了。每當他的人格轉換時,特別地熱情,讓她著實有些消受不住。

  做了兩次後,曲瀲就受不住了,堅決不來第三次,並且亮出爪子,「你明天還要進宮當差,適可而止一點!」

  「你不想再生個孩子?」他邊啃著她的肩膀在上面留下點點痕跡,邊含糊地問道。

  「暫時不想。」她才十七歲,生什麼生啊?要生也等阿尚大點再生。

  「那也沒關係,夫妻敦倫也不是為了生孩子!」

  曲瀲差點被他毫無邏輯可言的話繞暈,等發現身體又被他擺弄出羞恥的姿勢,更方便他的進攻時,她終於忍不住一口咬住他的肩膀,在他背後多撓了幾下。

  不知過了多久,她有些迷糊時,終於停下來了。

  她打了個哈欠,趁著還有些意識時,便問道:「今晚三叔惹你了?」

  「嗯,他給我丟了個麻煩事兒,讓我處理。」

  「什麼事?」

  「你不必知道。」

  她的回應是狠狠地撓了他一爪子,然後被他捏住手指,很快便聽到哢嚓哢嚓的聲音響起,她忍不住嘀咕道:「剛才不剪,現在才來剪,有什麼用?」

  他的回答十分理直氣壯,「剛才正忙著沒空,現在嘛……先剪了,等會兒你想撓也撓不了了。」

  曲瀲大驚失色,睡意都被他嚇醒了,苦逼地道:「用得差這麼拚命嗎?天天都給你抱著睡還不夠?」雖然中間也有歡愉的時候,但是他的體力太好了,到最後時她已經分不清是痛苦還是其他的了。

  「難道你不想?」未給她回答,他又自說自話,「我知道你也想,只是害羞不肯承認罷了,沒事,我來就好。」

  一副寬宏大量的模樣。

  曲瀲氣得想撓他,難道男人在床上時都是這麼流氓不要臉的?

  指甲剪好了,但他並沒有再繼續,而是捧著她的臉親了好一會兒,又將她啃了一遍,才摟著她入睡。

  曲瀲雖然很累,但是因為一直記掛著某些事情,趁著這人轉換人格時,便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對了,我一直很奇怪,隔了這麼多年,三叔是如何查出當年的事情?其中有什麼契機嗎?」

  他拍著她的背,一時沒有回答。

  「說吧說吧。」她討好地親著他的臉,伸手撫著他的眉骨,和她柔和的線條不同,他的眉骨很堅硬,是一種屬於男人的硬朗。

  「這關係到祖父當年的死因,一時間也說不清。」紀凜簡單地提道,並不想和她說得太透,因為這其中還涉及到景王,這也是他不想和她提及的原因。

  以她和姐姐曲沁的感情,如果她知道這其中的事情,不管如何都會讓她為難,甚至景王還是個潛藏的危險,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她負擔太多。知道太多,對她沒有好處,反而會給她帶來危險。

  曲瀲覺得他還隱瞞了什麼,但是無論如何問,他就是不肯說,便只能作罷。

  翌日,曲瀲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難得天氣不錯,曲瀲看了看外面天空中自雲層探出半個頭的朝陽,給阿尚換了一身漂亮的衣服,戴上兔耳帽,將她打扮得無敵可愛,牽著她出了暄風院,往上院而去。

  到了上院時,曲瀲並不急著進去,而是將已經不願意自己走的阿尚親自抱了起來,等了會兒,便見神色憔悴的隋嬤嬤親自迎了出來。

  「少夫人和大姐兒來了。」

  隋嬤嬤行禮請安後,一雙眼睛便黏在了曲瀲懷裡的孩子身上,只是看阿尚因為不常見她對她並不熟悉反而扭過頭不理的樣子,她有些難過。

  曲瀲客氣地問道:「不知母親今日身體如何了?好一些了嗎?」

  「夫人還是老樣子,勞煩世子夫人掛心了。」隋嬤嬤說著,戀戀不捨地將眼神從阿尚身上移開,神色黯然。

  曲瀲當作沒有看到,又和隋嬤嬤客氣了幾句,到了上院的正房前。

  這裡十分安靜,聽不到丁點兒聲音,原本在上院伺候的下人也被撒走了許多,留了一些粗壯的嬤嬤在這兒守著。

  曲瀲沒有進去,而是在門口那兒裝模作樣地請安,又讓阿尚同樣作作樣子,對隋嬤嬤道:「嬤嬤讓母親好生歇息,養好身子,我便不打擾了,還要去寒山雅居給祖母請安。」

  隋嬤嬤訕訕地應了一聲,雖然知道曲瀲過來請安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外人看的,可是卻說不出什麼指責話來,也無法像以前那般心懷怨恨。

  以前她以為世子不是夫人的孩子,所以對世子也十分冷淡,如今真相大白,回想世子小時候受到的苦,還有如今夫人的樣子,她只覺得造化弄人,一切卻已經晚了,傷害無法彌補,感情更是無法修復。

  曲瀲知道惰嬤嬤是個忠僕,所以對她以前冷淡的態度,並未在意,就算如今她知道一些真相,對阿尚好,她也不稀罕什麼,一切皆是按著規矩來。

  請安完後,曲瀲正要帶阿尚離開,突然屋子裡傳來一陣凄厲的尖叫聲,阿尚嚇得扭身就緊緊摟住她,將腦袋埋在娘親懷裡。

  曲瀲抱著女兒輕輕地拍撫她的背,見隋嬤嬤臉色大變,帶著兩個粗使婆子進房,房門沒有關,恰好可以看到一個穿著白色中衣的女人披頭散髮地從內室衝出來,剛到門口,便被隋嬤嬤抱住了。

  那女人一邊尖叫一邊抓著隋嬤嬤,隋嬤嬤頭上的髮髻被抓散了,衣服也凌亂不堪,臉上甚至被抓傷了,但她並不在意,邊死死地摟著那人的腰,嘴裡邊哄著:「夫人,夫人,和奴婢回房吧,您該吃藥了……」

  「不吃不吃!我要找我的孩子,不吃……啊啊啊——放開我!」

  「快阻止夫人!」

  幾個粗使嬤嬤一起將掙扎著尖叫的人拖了回去,門也從裡面關上,尖叫聲漸漸消失。

  曲瀲緊緊地摟住女兒,心情有些複雜,呆站了會兒,轉身離開。

  離出了上院,恰巧見到從外院過來的鎮國公,曲瀲忙抱著女兒給他請安。

  「是你們啊,過來給你母親請安的?」鎮國公聲音有些懨懨的。

  曲瀲應了一聲,抬頭睃了他一眼,發現不過一個月,他的臉龐消瘦得厲害,眼底有著青色,完全變了個模樣,沒有了以往那種中年男子特有的魅力。

  「阿尚長這麼大了,會走了嗎?」鎮國公的眼神落在了孫女身上,見她瞅著自己,朝她笑了下。

  阿尚眨了下眼睛,很快又將臉埋到母親懷裡,顯然剛才的事情仍對她有些影響。

  「會走了,只是還走得不穩當。」

  「小孩子都是這樣,暄和九個月大時,還不會走呢。他是早產的,加上他娘懷他時,懷相一直不好,所以生下來時也是瘦瘦小小的,當初還擔心他養不活,直到養到周歲時,才會走……」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鎮國公臉上的神色變得懷念起來。

  曲瀲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鎮國公正說得高興,突然聽到上院傳來躁動,臉色變了變,也沒了心情說什麼,抬腳就進了上院。

  曲瀲望著他匆促離開的背影,站了好一會兒,才抱著阿尚往寒山雅居行去。

  「少夫人,讓奴婢來抱大姐兒吧。」宮心說道,擔心她抱得累了。

  阿尚如今已經十個月大了,抱得久了,確實會對手臂造成負擔。但是曲瀲寧願自己累著,也不想放開,彷彿一放開,女兒就會消失一樣。

  她知道自己是受到剛才看到的事情的刺激了,她心裡對鎮國公夫人懷著一種既怨恨又憐憫的心情,怨恨她對紀凜的傷害,憐憫她錯將親生兒子當作仇人,到頭來卻發現怨恨錯了人,導致她承受不住事實瘋了。

  到了寒山雅居時,曲瀲依然懨懨的。

  淑宜大長公主關切地問道:「這是怎麼了?沒有歇息好?」

  曲瀲不好說什麼讓這位老人難受,順著她的意思點頭,盯著阿尚定不住地在室內跑來跑去的身影,心裡像堵了口氣一樣難受。

  「既然沒歇息好,就回去吧。」

  曲瀲打起精神來,對她道:「今兒難得過來,想陪祖母說說話。」

  淑宜大長公主笑了下,說道:「你這孩子又來哄我開心了。」話題一轉,又例行詢問起孫子的身體情況,得知恢復得不錯,臉上露出高興的笑容。

  兩人說了會兒話,可能是有曲瀲這個聽眾,說著說著,淑宜大長公主不免說到了小兒子不願意成親的事情,讓她傷透了腦筋,抱怨著小兒子的固執之類的,絮絮叨叨的樣子,和那些為兒子操心終身大事的母親一樣。

  曲瀲正聽著時,明珠進來稟報,平寧郡主過府來了。

  曲瀲有些意外,不知道她來做什麼。

  平寧郡主進來時,看到曲瀲在這裡,也有些意外,不過倒是沒有說什麼,面上也沒有流露出其他神色,對阿尚時也露出笑容,摸摸她的腦袋道:「阿尚長得越來越像暄和了。」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聽說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是像父親的多,像你大哥,還有勤哥兒都是如此。」

  「暄和就不像。」平寧郡主嘀咕一聲,「他像大嫂。」

  淑宜大長公主臉色微微僵硬了下,心裡嘆氣,其實紀凜不僅像兒媳婦,也像靜寧,所以當年大家才會誤會。

  淑宜大長公主不想提這些糟心事,轉而問道:「你今兒怎地過來了?」

  平寧郡主看了曲瀲一眼,遲疑了下,方道:「還不是為了勤哥兒的事情,二嫂她……」她吞吐了下,最後咬咬牙道:「二嫂好像看不上勤哥兒,不願意讓語兒嫁給勤哥兒。」

  曲瀲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這位姑母相中紀語了。

  可能是已經說出來了,平寧郡主也懶得理會曲瀲了,和母親抱怨道:「我的勤哥兒有什麼不好?二嫂為什麼拒絕?娘,你能不能幫我問一下?」

  「我老了,可不管這事。」淑宜大長公主一口否決。

  平寧郡主頓時臉色有些難看。

  淑宜大長公主看了一眼正抱著阿尚低頭當自己不存在的曲瀲,又道:「瀲丫頭和她二嬸關係倒是不錯,和語兒也聊得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讓瀲丫頭去幫你問問。」

  曲瀲驚得抬起頭。

  平寧郡主的臉色也有些僵硬,心裡更多的是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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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6 10:36:26 |只看該作者
第188章

  因淑宜大長公主開口了,曲瀲只得應下來。

  只是答應了,並不代表她便要盡心儘力,相比以前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又不住在一起的平寧郡主,她心裡自然是向著紀二夫人的,覺得紀二夫人這種聰明的女人,行事有自己的章法,她既然不答應,應該有自己的理由。

  平寧郡主似乎也覺得這事交給曲瀲很不放心,因為她的臉色一直不太好,只是讓她自己出面去問,二嫂只會和她打太極拳,根本不會和她說實話,想讓母親去說,母親又擺出一副不管事情的模樣,最後無奈,只能交給曲瀲了。

  平寧郡主憂心忡忡地離開了。

  既然答應了,第二天,曲瀲便揣著她家閨女去了二房。

  曲瀲到時,紀二夫人正在教導女兒看賬,對於曲瀲的突然到來,心裡也是詫異的,面上沒有絲毫的異樣,笑著起身相迎。

  「喲,今兒什麼風將你們吹來了?阿尚,給叔祖母抱抱,看看我們的小阿尚,又長大一些了。」紀二夫人抱著阿尚惦了惦,可惜現在已經會走的阿尚最不喜歡讓人抱著,在紀二夫人懷裡扭來扭去,紀二夫人不得不將她放下。

  紀語很喜歡阿尚,加之阿尚又是曲瀲的孩子,她素來和曲瀲親近,自然也十分疼愛阿尚,忙端了盤水果點心牽著阿尚到一旁玩兒去了。

  曲瀲坐到紀二夫人身邊,看了一眼紀語和女兒,便對紀二夫人道:「二嬸,我今兒過來,是受人所託。」當下也不囉嗦,將昨天平寧郡主上門來的事情說了。

  紀二夫人素來欣賞曲瀲這點,有話直說,不會繞來繞去的,也不是什麼掐尖要強的人,和這樣的人相處才舒服,不然一家子人成天像得了鬥雞眼一樣鬥來鬥去的,情份都要鬥沒了,處得也累人。

  聽了曲瀲的話,她拍拍她的手道:「難為你了。」

  曲瀲笑了下,說道:「也沒什麼為難不為難的,我就是轉達句話罷了,二嬸你別放在心上,心裡怎麼著就怎麼著。畢竟這關係到語妹妹的終身大事,還是慎重些較好。」

  這翻話雖然直白,卻是推心置腹,紀二夫人心裡聽得也舒爽。

  「你放心,我還不至於放在心上,婆婆讓你過來問我,也表明了她的態度,對語丫頭的事情她是不會插手的。」紀二夫人挺喜歡婆婆這種不管事的心態,很多人都覺得婆婆強勢,壓得兒女都喘不過氣來,但是在她看來,婆婆是個很拎得清的人,不該管的她從來沒管過,縱使人是強勢了些,只要摸清了她的脾氣,那就好辦了。

  「我之所以不同意,便是你姑母這個人。」紀二夫人端著茶喝了口,對曲瀲說道:「她那個人,有些剛愎自用,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憋都要憋死人了,我怎麼能讓語兒嫁過去天天讓她管?雖說姑表親最親,都是知根知底的,沈勤那孩子也不錯,可是這當侄女和當兒媳婦是不一樣的,侄女怎麼疼愛都行,但是兒媳婦卻要立規矩……」

  曲瀲明白紀二夫人的意思,平寧郡主心裡埋怨自己母親強勢,壓得他們這些兒女喘不過氣來,但是她自己未嘗不是如此,要不是沈勤兄弟三人是男的,而且年紀大了,遷到外院住,不在母親跟前,恐怕比淑宜大長公主過之無不及。

  而紀語的性格是那種比較文靜柔順的,如果遇到一個強勢的婆婆,豈不是要受搓磨?

  紀二夫人以自己的經歷忖度女兒,自然也希望女兒如自己這般,遇到一個不管兒子房裡事的婆婆,更希望將來女兒能嫁個一心一意的夫婿,也如自己一般,丈夫無二心,只有小倆口二人過自己的小日子。

  平寧郡主也是個強勢的女人,是不允許兒子脫離自己的掌控,恐怕到時候見著小夫妻倆感情好,會忍不住插手兒子房裡事情,她的語兒性子靦腆,根本不可能鬥得過平寧郡主。

  等紀二夫人將自己的顧慮說出,曲瀲點頭道:「二嬸說得對。」和紀語認識這麼久,也是知道這小姑子的性格。

  紀二夫人又笑了下,繼續道:「不過勤哥兒這人確實不錯,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是個純善的好孩子,而且是個有主意的,倒為良配。」

  曲瀲忍不住笑起來,「二嬸,你這麼看好這位表弟?」

  「自然,他也是個有心的。」

  曲瀲對上紀二夫人意味深長的神色,瞬間明白了,當下便道:「二嬸放心,我知道怎麼回復姑母了。」

  紀二夫人臉上的笑容漸深,拍拍曲瀲的手,笑道:「你這孩子是個明白人。」

  問明白了事情,曲瀲在二房待了會兒,便要帶著阿尚告辭離開。

  紀語有些依依不捨,捏了捏阿尚肉肉的小手,對曲瀲道:「大嫂,我改天去你那兒玩,你可不要嫌棄。」

  「不嫌棄,語妹妹喜歡阿尚就來陪她玩兒,如今她會走了,就愛折騰,將一干丫鬟嬤嬤都折騰得人仰馬翻的,到時候你別叫累就好。」

  紀語笑盈盈的,直說不會。

  曲瀲母女離開後,紀二夫人也不再教女兒看賬,而是拉著她坐下來,將她上下打量,看得紀語不自在地扭著身子,嗔道:「娘,您看什麼?」

  紀二夫人抬手給女兒理了理頭上的髮簪,笑道:「轉眼間,你就長這麼大了,是該嫁人了。」

  「娘!」

  看女兒扭著身子要走,紀二夫人道:「羞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天經地義之事,沒什麼好羞的,而且這事關女人一輩子的事情,就算是父母之命,作姑娘的也要心裡有個主意才行,省得日後心裡後悔,到時候可沒地方哭。」

  紀語雖然心中羞澀,不過聽到母親的話,倒也沒有掩面而走,垂著頭坐在母親身邊,紅著臉道:「娘,您突然說這話,是不是要給女兒議親了?」到十月份,她就及笄了。

  「是啊,你覺得你勤表哥如何?」

  「啊?」紀語愣了下,沒想到母親會提勤表哥,瞬間臉紅如霞,喃喃道:「我、我……」

  「你勤表哥是個有主意的孩子,而且十分孝順,難得的並不愚孝,只要他心裡明白的事情,自有自己的堅持,娘看中的是他這點,和你的性格恰好互補。」紀二夫人語重心長地說,「只是,這也是我擔心的,所以我還得要觀望一下才行。」

  「娘……」紀語有些不太明白。

  紀二夫人朝女兒笑了下,拍拍她的手說道:「你現在不明白沒關係,日後會明白的。」

  得了紀二夫人的話,曲瀲便給忠靖伯府遞話請平寧郡主來一趟,待平寧郡主過來時,曲瀲親自和她傳達了紀二夫人的意思。

  「二嬸其實挺喜歡勤表弟的,只是語妹妹的性子您也明白,二嬸沒法放心。」

  平寧郡主蹙眉,不悅地道:「有什麼不放心的?阿語是我侄女,我疼她都來不及,難道會像惡婆婆那般欺負她嗎?」她看中的便是紀語這種貞靜嫻雅的性格,有紀二夫人教導,也不失大家風範,是極好的長媳人選,將來二子、三子娶妻,定能和妯娌們和平相處。

  「姑母誤會了,二嬸並不是這個意思。」曲瀲不慌不忙地道:「二嬸是當母親的,而且和二叔鰜鰈情深,自也希望女兒能像她這般。」

  平寧郡主的頓時神色有些不好,她抿著嘴看了曲瀲一會兒,突然道:「我記得,暄和好像一直沒有房裡人。」

  曲瀲微微低頭,羞澀地道:「確實如此。」

  平寧郡主嘴角動了動,終究沒有說什麼便告辭離開了。

  曲瀲送她出去,心裡明白平寧郡主的心情,因為沈郡馬房裡也有兩個通房,聽說是忠靖伯老夫人送過去的,平寧郡主能壓著丈夫不讓將那兩個通房提成姨娘,但是卻只能吞下這口氣。可能是如今她有兒子了,隨著兒子的成長,漸漸地也有些明白婆婆當年的心情。

  如果兒子和兒媳婦的感情太好,當母親的確實心裡難受,有一種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的辛酸感。

  將話傳達後,曲瀲便完成任務了,不過她也沒有因此什麼都不管,而是讓人暗暗關注這事情。

  過了幾日,平寧郡主又上門了,直接去二房尋紀二夫人,兩人關在房裡談了一個多時辰,也沒人知道她們說了什麼,不過等平寧郡主離開時,板著臉,看起來彷彿很是生氣的樣子。

  曲瀲原以為談崩了,誰知她帶阿尚去二房玩時,發現紀二夫人的心情很好,頓時明白了。

  曲瀲知道紀二夫人是個聰明的女人,既然她想要給女兒謀劃,想來紀語以後應該能嫁得稱心如意,便也沒有過多地詢問,只是在和紀二夫人聊天時,便笑言道:「等語妹妹出閣時,我這作大嫂的少不得要給她添妝。」

  「到時候你不許小氣,若是太小氣的話,我可不依。」紀二夫人笑道。

  「放心,一定不會的。」

  紀語正好牽著阿尚過來,聽到這兩人的話,頓時羞得滿臉紅霞,將阿尚交給曲瀲,轉身便跑了,惹得紀二夫人和曲瀲都在那兒笑。

  過了花朝節,天氣漸漸好轉,溫度也回升,整個京城呈現出一片春意盎然。

  趁著天氣好,曲瀲突然心血來潮,帶著閨女回一趟娘家。誰知進了家門,沒想到卻見到景王府的車駕。

  季氏聞聲而來,見到小女兒帶著外孫女回來了,心中十分高興,面上卻嗔笑道:「今兒是怎麼了,你們姐妹倆是約好回來的?」可剛才和大女兒說話,沒聽她說小女兒也要回來。

  曲沁站在季氏身邊,朝妹妹笑著,說道:「我可沒有和阿瀲約好,應該是我和阿瀲心有靈犀才對。」

  曲瀲看到母親和姐姐也很開心,將閨女往她娘懷裡一放,就去擁抱她姐,笑呵呵地道:「姐姐說得對,我們姐妹倆心有靈犀。」

  對於兩個閨女回來,季氏十分高興,留了她們午膳,才讓她們歸家。

  離開時,曲瀲對她姐道:「姐姐,阿尚如今會走了,家裡拘不住她,改日天氣好,我帶阿尚去你那兒玩。」

  曲沁摸摸阿尚的小腦袋,笑意柔和,點頭道:「來時給我遞句話就行了。」

  和姐姐說了會兒話,曲瀲揣著她閨女高高興興地上了鎮國公府的馬車回府。

  曲沁的心情也很不錯,今兒難得天氣好,原是在府裡待不住,回娘家探望繼母,沒想到妹妹也一起回來,這份默契讓她心情十分高興。

  這份高興的心情,維持到回到景王府。

  她剛下馬車,遠遠的便見景王迎面走來,面上無一絲笑意,眼神冰冷,渾身透著一種讓她說不出的氣息,讓她心頭有些發緊。

  「明犀!」曲沁忍不住叫了一聲。

  明犀是景王未出家之前的名字,是高宗皇帝為他所取,知道他這個名字的人寥寥無幾。

  景王腳上的步伐一頓,目光凝到她臉上,面上那種冷峻霜寒如同遇到暖陽一般,慢慢地化成水,身上又恢復了平日的淡泊清逸,只是眼神依然帶著冷意。

  「你……」

  曲沁走過去,伸手挽住他,朝他笑道:「可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景王低頭看著她,他看了她很久,久到曲沁臉上的笑意一點一滴地退去時,方才聽到清朗的男中音道:「沒事,我有事出去一趟,晚上不回來了。」

  曲沁看了他一會,慢慢地鬆開了手,為他整了整衣襟,溫聲道:「既是如此,那你可要注意安全。」

  景王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才轉身大步離開。

  目送景王離開的身影,曲沁回到房後,思索了會兒,讓人去將徐川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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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6 10:36:38 |只看該作者
第189章

  曲沁等了三天,才等到景王回來。

  而這三天裡,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甚至連曲沁也打探不出來,雖然她想讓徐川盯著,可惜徐川雖然有些手段,到底能力不夠,還是將人盯丟了。曲沁倒沒怪罪徐川,發現徐川沒能打探到,馬上讓徐川撤回來,沒有讓他繼續打探,省得動作太大的話,會帶來其他麻煩。

  以她對景王的了解,景王若是不想讓人知道,沒人能打探得出來,曲沁素來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這次他明顯不樂意讓人跟著,那麼她也會尊重他的決定。

  只是尊重卻不代表不會為他擔心。

  那天景王離開時,他的神色太過可怕,曲沁直覺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自然會擔心,會忍不住胡思亂想。

  而這三天中,宮裡的皇后身體似乎不太好,皇上派了內侍過府來請景王入宮,得知景王不知去哪裡了,內侍只能回宮去稟報皇帝。

  這又是一個麻煩事兒。

  雖然慶煦帝對於這位皇叔十分信任,可是再信任,皇帝也是一種多疑的生物,對於景王無故出京之事,多少會有些猜疑,只是這份猜疑暫時不會讓皇帝因此而生起什麼不好的想罷罷了,但如果處理不妥當的話,也會被人拿來作文章。

  盯著景王府的人可不少,雖然大多數巴結他,但也有一些因為利益的原因,巴不得他被皇帝猜疑。

  就在曲沁擔心時,景王出京的當天,鎮國公府裡的紀三老爺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

  他去找了紀凜,並且對他道:「看來已經有人秘密聯繫上景王了,不管最後他會做出什麼選擇,都做好準備吧。」

  紀凜淡淡地看著他,然後點頭,轉身就離開,彷彿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紀三老爺不禁苦笑。

  因為景王的離開,紀三老爺這三天也乖乖地在府裡窩著,哪兒也沒去,彷彿在等一個結果。

  出乎他們的意料,三天後,景王回來時,表現得很平靜,回京後直接回了一趟景王府,並未第一時間去鎮國公府找紀三老爺。只是這種平靜,更是讓人擔心的,就怕他記在心裡,以此為由做點兒什麼。

  紀三老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景王這是幾個意思,心裡也在暗暗地警惕著。

  曲沁聽說景王回府時,忙將手中的賬本放下,親自迎了出去。

  景王的神色看起來十分疲憊,他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曲沁發現他身上穿著的那件衣服是三天前他離開時穿的,眼底有著濃重的青色,頭髮也沾了塵埃,整個人看起來和平時的光鮮亮麗有著巨大的區別。

  曲沁不禁猜測,他是不是三天時間沒有好好休息了。

  「明犀,你怎麼了?」曲沁迎過來,柔聲問道:「你看起來很不好,可要歇一歇?」

  景王神色疲憊,不過神色倒是正常,對她道:「我先去洗漱。」

  曲沁點頭,讓丫鬟準備好乾凈的水,等他進了凈房時,又親自去廚房吩咐人做些清淡易克化的食物,然後親自捧了乾淨的衣服進凈房。

  景王似乎並不習慣讓侍女伺候,甚至某些時候的作風,就像個和尚一樣守著什麼清規戒律,這儼然是他二十多年來習慣的生活模式,就算是成親了,仍然一下子還沒法轉變過來。曲沁發現這點時,心裡暗暗好笑,倒也沒有糾正他,反而覺得他這樣很好,也有意無意地讓他繼續維持如此,她並不介意親自伺候他起居。

  景王坐在浴桶裡,閉著眼睛,水蒸汽凝成水珠,從他乾淨光潔的面容滑下,落入水中,他的皮膚透著一種瑩潤的白,更襯得眼下的青色濃重。

  他看起來很累,不然也不會直到她到面前來,才會發現她的存在。

  曲沁朝他笑了下,然後給他清洗頭髮,她的手指很靈活,輕輕地按揉著頭皮,舒絡神經,讓人漸漸地輕鬆起來,忍不住睡去。

  景王閉眼休憩了會兒,直到頭髮被人用巾子一點一點地吸去水份,才從變涼的水中出來,打著哈欠,拿著衣服慢慢往身上套。曲沁忙幫他將身上的水珠擦乾,省得弄濕了衣服,覺得這人真是不會照顧自己,怨不得以前當和尚時,外表看著光鮮亮麗,私底下總是弄得一團糟糕,沒有一丁點和尚的樣子。

  雖然那時候他其實已經不是和尚了,不過是頂著和尚的名份過日子罷了。

  膳食已經準備好了,景王卻沒什麼胃口。

  「多少吃一些再歇息,省得壞了身子。」曲沁柔聲勸道。

  景王看了她一眼,這才拿起筷子,對她道:「你吃過了嗎?要不要也吃一些?」

  「不用了,我剛吃了早膳,暫時還不餓,你吃吧。」

  用過膳後,景王並沒有去歇息,而是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桃花,一陣春風吹過來,些許花瓣隨風飄落。

  曲沁感覺到他的心情不太好,站在旁邊看他。

  這時候,她覺得這人和淑宜大長公主不愧是姐弟,他們的氣勢、神色都極為相似,那種凜冽肅穆的神色,如同一轍。

  半晌,景王方道:「三天前,我才知道,原來生我的那個女人當年其實沒有死,父皇原本要賜死她的,可是她付出了代價,被人救走了。可是也在三天前,我才知道,她剛死了不到幾個月,如果我那時候知道,說不定還能去見她一面。而殺她的人,是姐姐的三子……」

  當曲沁明白他嘴裡的姐姐是淑宜大長公主時,不禁暗暗吃了一驚,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情,上輩子好像沒有聽說過。不過她很快便釋然,上輩子自己那樣的處鏡,自顧不瑕,哪裡還有心思理會外面的事情?更不用說她和景王那時候就是兩個陌生人罷了,唯一的聯繫是他被妹夫請去莊子給她看病,延長她的壽命。

  而這種事情只能稱之為皇家秘辛,不知道也是人之常情。

  遲疑了下,她輕聲問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景王回身看她,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薄唇輕啟,「她是北蠻王庭的公主。」

  曲沁的神色變得嚴肅,一雙沉靜的眼睛安靜地看著他。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彼此。

  然後,曲沁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說道:「你是你,她是她,你們不能相提並論。」然後她故作輕鬆地說,「至少,我如今嫁給你了,自是出嫁隨夫。」

  景王臉上凜冽的神色漸漸地消融,變成平日那種清淡俊逸,整個人都柔和起來。

  他想說點什麼時,計嬤嬤在門外稟報宮裡的內侍來了。

  曲沁忙道:「對了,這兩天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皇上派人過來請你進宮,不過你不在,皇上便每天都派人過來問一聲。」

  皇后的肚子漸漸大了,皇帝對皇后這胎十分看重,所以根本容不得任何閃失,宮裡的太醫醫術雖然不錯,但皇帝顯然更信任景王,如果皇后肚子有什麼不適,都會派人過來請景王進宮。

  景王神色頓了下,對她道:「我明白了,我這就進宮一趟,回來再歇息。」說著,他伸手擁抱她,輕輕地拍了下她的背,便回房去換進宮的衣服。

  曲沁跟過去伺候他穿衣,然後將他送出門。

  等景王走後,曲沁將伺候的人都遣到外面,自己靜靜地坐在房裡想事情,臉色一點一點地變得凝重。

  她覺得,自己上輩子死後,應該還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這事情和景王有關。

  那時候,皇上立了滿一個月的皇十子為太子,前面的諸位皇子自然不服,甚至連五皇子都動了心思,只是他才動了心思,就被她坑得永無翻身之地,自然也和皇位無緣。她雖然坑了五皇子,但其他的皇子依然活得好好的,才一個月大的皇太子,恐怕沒有多少人希望他能平安長大。

  那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當時,還不是景王的明方大師被紀凜請去莊子給她治病,她在半睡半醒間,聽到明方大師和紀凜的爭執,可能是在她這麼一個將死之人面前,他們並不用隱瞞什麼,倒是透露了許多。明方大師當時說,他這次回京城是為了取回屬於他的東西,讓那些辜負他的人付出代價。

  而紀凜當時又說了什麼呢?她那時候快要維持不住清醒了,依稀彷彿聽到他說,如果明方大師要出手,那麼他也不會坐以待斃,他們的處境,唯有不死不休。

  以她對這個人的了解,他可不像表面上那般悲憫蒼生,甚至可以說是個骨子裡有些冷情之人,且因為太過聰明,世間很多東西可以輕易唾手可得,所以對這世間很多事情都不感興趣,如果他也對那至高無上的位置產生什麼興趣,也能了解,畢竟他也是高宗皇帝的皇子,沒有人比他更適合了。

  所以,如果沒有意外,後來的事情,應該是明方大師趁機挑唆那些年長的皇子們對付小太子,而小太子的倚仗是慶煦帝,如果慶煦帝發生點什麼不測,小太子又小,輕易便可讓那些兄長們撕了,然後皇子們再自相殘殺,整個朝堂會陷入一種混亂……

  「你怎麼坐在這兒?」

  溫和的男中音響起,曲沁呆滯地抬頭,當看到那走來的男子,她的瞳孔微微縮了下,整個人都木木的。

  景王已經有三天沒有好好歇息,回來後又被請進宮給皇后看病,好不容易出宮來,恨不得馬上就上床歇息一場,但是看到她這樣子,不由得大吃一驚,「阿沁,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

  曲沁只是木木地看著他,整個身體都是僵硬的——或許也有她坐得太久身體麻了的原因。

  在他進宮的這半日,她將上輩子的事情想了又想,將之掰碎了咀嚼一樣地分析,終於讓她分析出一個讓她不敢置信的事情。

  上輩子的最後,這個人應該是當了皇帝。

  宮裡的皇帝和那些皇子,都成了他的踏腳石,和搏奕中的犧牲品,只有他才是那個勝利者,不管是北蠻還是大周,都成了他手掌間的玩物,甚至她的妹妹、妹夫……

  沒有什麼比知道自己死後,可能妹妹、妹夫也活不長更讓她難過的事情了。

  以上輩子的情況,如果宮裡的皇帝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他託孤的對象唯有紀凜和寧王,甚至因為寧王的嫡子周琅被迫遠走邊境,寧王會投鼠忌器,可能會被哪位皇子拿捏住,無法全心全意地輔佐太子,那麼紀凜是唯一適合的,是皇帝一開始便好選託孤的人。

  這樣的人,新帝會讓他活著嗎?特別是以明方大師的心智計策,與紀凜又有化不解的仇怨,他根本不會允許紀凜活著,紀凜只能成為這場變亂的犧牲品……

  「阿沁!」景王的聲音變大了許多,一把將她拉了起來,擁到懷裡,面上露出幾不可查的慌張,掐著她的手腕把脈,以為她的身體發生什麼事情了。

  曲沁的目光漸漸地聚焦,落到他的臉上,輕聲道:「我沒事,只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是什麼?你看起來好像很不好。」景王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聽丫鬟說,她已經在房裡坐了大半天,從他進宮坐到現在。

  現在,他突然想不起其他那些擾亂了他三天心緒的事情,只有眼前的人。

  曲沁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頸間,低低地哭了起來。

  「阿沁……」

  「沒事,就讓我先哭一哭……」

  她哭的是上輩子,弟弟被人害死了,唯一在乎的妹妹卻也沒能得到善終,似乎他們一家都是不幸的。而這一切的不幸,和眼前這個男人有關。

  景王抱著她回內室,摟著她躺下,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說道,「不管有什麼事情,都過去了。」他知道她心裡有著什麼秘密,他以為他們以後會一直在一起,他總會探究明白的,可是剛才親眼目睹她看自己的那種痛苦複雜的眼神時,他又有些退卻了。

  難道她心裡的秘密其實和他有關?

  曲沁低頭,任由他給自己擦淚,聲音悶悶的,「如何能過去?你呢?你怨恨紀三嗎?」

  景王沒吭聲。

  當年他憤而逃出相國寺,頂著和尚的身份在外流浪,甚至發誓一輩子不進皇城,不與周家人有牽扯,而這種憤怒的起因,便是因為父皇親手殺了他的生母、逼他出家之事,成了他心裡的執念。這世間之事,很多可以看淡,唯獨這件,因為在幼年時留下太過深刻的印象,使他無法第一時間釋然。

  曲沁心裡嘆息,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明犀,阿瀲對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那我呢?」景王脫口而出,說完後,不禁有些赧然,覺得自己這把年紀了,和個小姑娘爭個高下什麼太過沒臉。只是聽到她這樣的話,心裡仍是有些難受。

  曲沁沉默了下,又道:「你曾經問過我,為何我與你素不相識,卻幾次三翻一直幫你嗎?自然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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