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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舒格 -【珍寶情人(藏起來的情人之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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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格 - 珍寶情人【藏起來的情人之九】

什麼俊美優雅、風度翩翩的六皇子?
根本是一個亂摘花的惡人、登徒子!
明明是他錯判她的身份,送來一堆名貴的禮物
卻反過來怪她幫著花癡表妹作畫、冒名回信欺騙他
還小人的威脅要給她姨父一家安上欺瞞皇子的罪名
最後半哄半騙半強迫地奪走了她的初吻
哼!她從來不是乖乖接受、柔順安靜的個性
更不是個沒骨頭的女人,只會巴著男人不放
對於佔人便宜之後音訊全無的登徒子
賞他一記大釘子外加踹他一腳算是很客氣了……
唉,明知他愛她欲狂,把她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無奈身為叛亂犯上的罪人之女,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他卻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一舉一動引人注目
即便早已情根深種,只怕也無緣與他廝守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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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3 00:47: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近午的陽光,懶洋洋映照近寧靜的廂房,廂房的主人還高臥不起。

  窗外烏鳴聲悅耳動聽,精緻小園內嫣紅奼紫,一片初夏美景,卻無人賞玩。

  廂房的門輕輕被推開一條縫,一個年約十八的丫環探頭望了望。

  床上,枕被都是柔軟輕盈的煙藍色,被面繡著一對戲水鴛鴦,栩栩如生。一支雪白
手臂抱著絲被,睡得正熟。

  「小姐?」丫環試探性地輕喚,「小姐,該起來了。」

  「嗯……」應聲嬌慵,帶著濃睡意。「什麼時候了?」+「快午時了,您沒用早點
,這會兒都該用午膳啦!」見小姐已經醒來,丫環索性推開門,快步進來。「快起來梳
洗!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小姐不會不知道吧?」

  抱著被子的雪臂緊了緊,換個姿勢,還是留戀著床,不肯起來,嬌糯的嗓音懶懶飄
出來,「什麼大不了的日子……」

  「六爺回京啦!」丫環在房裡忙著,又是準備小姐盥洗的花水、巾子,又去打點小
姐要換的衣裙,一面絮絮叨叨,「一開春就南下,一去去了四個多月,也真辛苦六爺了
。」

  丫環口中的「六爺」,便是當今皇上的第六子雁宇瑎。文采風流,俊美倜儻,是京
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翩翩佳公子。

  這位六爺不像其他皇子自小練武,他是個讀書人,儒雅博學不說,一向對治水、建
堤、開運河等事務極有興趣。

  成年之後,更是多次被皇上親自指派為特使,南北奔波,一年有大半時間不在京裡
。卻是一回京,便像大事一般,迅速傳遍整個天子腳下。

  原因非常簡單——達官貴人、皇親國戚,無不想跟這位皇上極器重的愛兒攀關係;
家裡有適齡閨女的,更是熱切。只要六爺一回京,接風、洗塵、慶功等宴席,一個接著
一個,總要熱鬧上好一陣子。

  丞相府裡自然也不例外。因為於丞相和六爺既是師生,又是忘年之交,每回六爺回
京,總會來相府拜訪,把酒言歡,盡興方歸。

  「小姐,小姐!」眼看自己的叨念沒有得到回應,心知肚明小姐又重新沉入夢鄉了
,丫環到床前,站定叉腰道:「小姐,真的該起來了,一過午,嬤嬤們便會過來幫小姐
梳妝打扮,準備出席晚上的洗塵宴……小姐,不能再睡了!」

  「真吵.…:」被擾得不得不轉醒的小姐抱怨著。

  「先起來洗個臉,吃點東西,今兒個一定要把小姐打扮得美……哎呀!」

  探身過來扶小姐起床的丫環,突然警呼起來。

  只見剛坐起身的小姐,絲被由身上滑到腰際,一身白嫩肌膚晶瑩賽雪,此刻,卻有
著斑斑點點、如花瓣般的紅印!

  丫環已解人事,當然知道,那是被男人百般寵愛親吻之後,方留下的痕跡,她當場
轟地一下紅透了臉。

  小姐則是懶洋洋扯起不小心滑落的被子,掩住胸口,似笑非笑,嬌慵地瞟了跟在身
邊多年的貼身丫環一眼,「巧絲,還不把衣服拿給我?傻在那兒幹什麼呀?」

  巧絲低了頭,臉上燒得燙燙的,趕快把準備好的衣衫捧上來,服侍小姐穿上。

  待換好了衣裙,巧絲彎低身子,幫小姐繫上繡著繁複暗花、顯得有些厚重的腰帶之
際,忍不住細聲問:「所以……六爺昨夜就到京了?」

  小姐又瞟她一眼,眼波盈盈,千言萬語,都在裡面。

  難怪,小姐今兒個睡到這麼遲。平日是清晨即醒,起床梳洗的呀。

  鵝黃的衣衫襯得小姐肌光賽雪,眉目如畫。巧絲動手幫小姐梳理那一把又長又柔的
發,烏亮的髮絲握在掌心,她望著銅鏡中的小姐發愣。

  「又怎麼了?」小姐支著腮,在鏡裡回望著親如手足的丫環。

  「小姐……真好看。」巧絲忍不住說。

  可不是嘛!彎黛眉下,」雙清澄分明的眼眸,有著流轉的醉意。如玉雕就的鼻,菱
形的紅唇,在精緻的瓜子臉上,組合出絕世的容顏。

  尤其今日,鏡中映出的臉蛋,暈著淡淡的紅,眉眼都有一股特殊韻味。小姐就像一
朵將開未開的睡蓮,清麗間散放著迷人的淡淡幽香,美得令人難以移開視線。

  小姐噗哧一笑。「你傻了?看了這麼多年,還說這樣的話。」

  「是真的。」巧絲堅持。「每回六爺來過之後……」

  小姐嬌嬌瞪了她一眼,「還說?」

  這個大秘密,可是不能隨便說的,巧絲當然知道。她警覺地閉上了嘴,半晌,才轉
移話題,「那今兒個要梳什麼髮型呢?」

  「不用麻煩了,反正像你說的,下午嬤嬤們就來折騰我了。」小姐歎了一口氣,有
些無奈。

  先拿了絲帶鬆鬆繫住一把青絲,巧絲又去張羅小姐的午膳。因為晏起沒胃口,所以
貼心的巧絲只端來了棗泥餡餅和燕窩甜粥。

  「剛剛大廚房的管事還在說,寶*小姐吃這麼少,簡直是幫他們省事。」巧絲一面
收拾著房裡,一面嘮叨著,「小姐,拜託你也吃多」些吧。」

  傳寶*沒有回應,她只是低頭斂n口,一小口一小口輕啜著甜粥。

  雖然睡到了近午,還是打骨子裡透出一股慵懶疲累;昨夜那個人到三更之後才來,
鬧了她大半夜不得好睡,到了寅卯*父接時,才戀戀不捨離去……他們一行人,確實應
該今天才到京城的,至少,放出來的說法是這樣。但「他」依然按捺不住,快馬加鞭的
,一個人把侍衛隨從都拋下,連夜趕進城,只為了提早幾個時辰見她。

  分別了四個多月,相思欲狂;她在睡夢中被男人的吻給擾醒,待清醒時,已經被剝
得一絲不掛,密密壓在健壯堅硬的身下。

  火般濃情幾乎要燒掉整張床。水藍的紗飄動,輕柔拂過起伏糾纏的身軀;濃黑夜色
中,情人的需索,彷彿沒有盡頭。

  他要了她一次又一次,那麼凶、那麼急,根本不像個溫文儒雅的讀書人了….六爺
這次不知道又從南邊帶了什麼回來?上回帶的茶葉可真好……」巧絲走近。嘴裡的嘮叨
,驚醒了回想著昨夜旖旎情事的傅寶*,她的臉蛋火辣辣地燒紅了。

  沒出嫁的閨女,卻已經……已經……「小姐,你在想六爺?」看那春意流轉,美得
叫人屏息的眉目,巧絲當然猜得到她的小姐在想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臉也紅了。

  那風度翩翩、儒雅風流的六爺呀,和他們小姐……「啊!」顧不得害羞了,巧絲猛
然驚醒,「小姐,你身上得要擦點藥,要不然下午嬤嬤們會問的!」

  更衣的時候,侍女們自然會看見她身上的點點痕跡。小姐可是未出嫁的閨女,要是
讓人知道她密會情郎,事情可就大了!

  巧絲連忙去梳妝匣的夾層裡,找出一個小瓷罐,裡面裝的是特製玫瑰香膏,再找出
敷臉用的《口粉,輕輕調在一起,然後過來幫小姐上藥。

  香膏消腫退淤,粉則是可以遮掩紅痕;巧絲一面幫小姐塗著藥,一面忍不住又嘮叨
了,「六爺也真是的.……」

  「有人在抱怨我?」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把主僕二人都嚇了一跳。

  高大身影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雁宇瑎跨進閨房。

  他一身深色長衫,玉帶飄飄,俊秀瀟灑,富貴氣息逼人而來。一雙含笑的鷹眼卻直
盯著那嬌弱人兒,像是怎麼看也看不夠似的。

  六爺,一路辛苦了。」巧絲紅著臉,趕忙屈膝行禮,「奴婢不敢,不是在抱怨六爺
……」

  「沒關係。」雁宇瑎溫和說道,伸手接過巧絲手中的小瓷罐。「我來吧,你先下去
休息。」

  巧絲應了,不敢迎視俊美無儔的男人,頭低低地快步出去。臨去,還小心地關緊了
廂房的門,留給他們私密獨處的空間。

  「你怎麼來了?」傳寶*保持原來懶懶坐著的姿勢,沒打算起來行禮問安,杏眸在
他的臉上溜了溜。「早上不是要上朝嗎?」

  「現在都過午了。」他走過來,低頭先輕吻了下她的眉梢眼角,低聲問:「你才剛
起身?昨夜太累了?」

  「你還說!」粉臉又是一陣紅,她嬌嗔道:「誰像你呀,鬧了人家一夜,今天精神
還這麼好!」

  雁宇瑎笑了,笑聲低沉魅惑。他在旁邊酸枝圈椅坐下,伸手把嬌美人兒抱到腿上。
嘟嘴抱怨著的她,當然乖乖依偎在他懷裡。

  粉嫩臉蛋一仰,承迎火熱纏綿的吻。

  好不容易,這長吻結束了,她氣息不穩地抵住他的額。

  「你怎麼跑來了?」她又問,問句軟綿綿的。「中午沒賜宴嗎?皇上肯放你走?」

  「有啊,不過簡單吃過而已。父皇體貼我旅途辛苦疲累,賜宴設在晚上。」他埋首
佳人髮絲間,深深呼吸那幽幽的淡香。

  「你累?你哪有累的樣子?」她又是甜死人的嬌嗔。「你今晚不是要來丞相府吃飯
嗎?剛剛巧絲說的。」

  「推到明後天了。」他吻著她白玉般的耳垂,逗得她格格輕笑。「你這樣……也不
好見客。」

  他意有所指說著,一面輕撫她玉頸上,被他吮吻出的點點愛痕,換來她媚媚的斜眼
一瞪。

  不好見客……還不就是給他這位惡客鬧的!

  雁宇瑎笑著安撫她。「別瞪了,我幫你擦藥,可以了吧?」

  「可不許胡來—.」傅寶玥警告著,「大白天的,巧絲就在外邊……你要是讓人看
見……」她可不饒他!

  「不會的。」

  輕解羅衫,他細心而溫柔地為她上藥。好幾次,他都忍不住要湊唇上去,再度品嚐
她嬌嫩的肌膚。

  「就說不許胡來了……」她被逗得氣息微亂。

  「噓,乖。

  流連纏綿,不捨離去。軟玉溫香在抱,心上人就在他懷裡,雁宇瑎怎可能輕易放過
她,當然是親了又親,吻了又吻,千般眷戀,萬般疼愛。

  鵝黃衫子的前襟被拉開,她無助地抱著埋在胸前的頭,接受他的吮吻。

  「討厭,你到底要擦藥,還是要欺負人家嘛……」她的埋怨帶著嬌喘。

  大口喘息著,雁宇瑎費了好大的勁強迫自己,才離開那高聳嬌挺的雪峰。

  摟緊了她,緊得好像要把她揉進身子裡,他低低在她耳邊訴說:「現在先放過你,
不過今晚……」

  話沒說完,但意思清清楚楚:今晚,他一定會在宮裡的盛宴之後,再度溜進來私會
心上人。

  粉頰酡紅,眼波盈盈,傅寶*瞅著那張俊美異常的臉。眼光迷醉依戀,讓男人呻吟
著,又低頭攫取她欲語還笑的紅唇。

  良久……待巧絲等得急了,忍不住回來敲門提醒時,傅寶玥應了,要她進來。

  巧絲硬著頭皮進門,只見小姐和產爺分坐在小圓桌的兩邊,雖然離得遠遠的,端坐
相對,衣服頭髮也整整齊齊,但兩人之間那曖昧流轉的氣氛,卻讓巧絲完全不會誤認,
這絕對是一對親密愛侶。

  「小姐,剛剛聽管事的說……」

  「晚上沒有設宴,是吧?」傅寶玥接了下去,「不用忙了,我落得輕鬆。」

  「那六爺要不要喝茶?吃點心?」

  「不用,我該走了。」雁宇瑎起身,準備離去。

  他可是從諸多拜會中,硬是偷出一個時辰,過來和心上人溫存的,這會兒不走不成
了。

  傅寶玥起身,送他到廂房門口。

  有外人在場,即使是貼身婢女巧絲,雁宇瑎還是有所保留,他只是深深望了嬌美人
兒一眼,低聲問道:「晚上等我?」

  她含嗔地瞄他,嬌羞點頭。

  目送那瀟灑身影越牆離去,傳寶玥一手按著心口,長長地吐出」口氣。

  「六爺也該做個打算了,老是這樣偷偷摸摸,不是個辦法吧……」巧絲為主子不平
,小聲在她身後嘀咕著。

  「你呀,話越來越多了。」傅寶玥回身,漫不經心說。

  「小姐,下午你想做什麼?」知道小姐不愛聽這些,巧絲伶俐地換了話題。「要到
園子裡看花?還是彈琴?或是……」

  「外頭熱,我在書房畫畫好了。去,幫我準備紙。」傅寶玥說道。

  小姐愛畫,除了賞玩,也作畫;她的畫靈秀淡雅,正如其人。

  「今兒個畫什麼?」一面收拾碗筷,巧絲一面順口問,「要丹青,還是水墨?」

  「嗯……準備顏料,我想畫花。」

  情郎回來了,她的心緒浮勤雀耀,大概靜不下來畫素淡山水,不如就畫初夏斑斕艷
麗的花兒吧。

  她,也就像一朵鮮麗花兒,在雨露滋潤下,徐徐為了一個人開展,為了他美麗。

  偷偷的,私密的……窗外,園子裡靜悄悄,粉蝶翩翩,追逐嬉戲。她臨窗而坐,略
迷起杏眸,懶懶遙望。

  這兒,不是她的家。

  她自小在南方生長,直到八年前的一場巨變,讓她不得不孤身投奔在京理的姨父、
姨母。

  八年前,蘇州首富傅盛,被牽邊近奪位犯上的陰謀裡,資助有著野心的四皇叔平信
王。

  皇帝不願將禍端擴大成手足相殘的慘劇,盡力壓下此事,只將皇弟軟禁,但是平信
王的親信們,或被流放,或被革職,而資助者傅盛也難逃被賜死的命運。

  偌大的傅府,上下僕傭數百人,一夕間散得乾乾淨淨;雖沒有株連九族,但這個家
一抄,也算是家破人亡了。

  留下唯一的幼女博寶玥,年方十一,在親友間彷彿燙手山芋轉來轉去,沒人敢收留
,最後,由遠親送到京裡,在姨父丞相府住下。丞相夫人是傅寶玥的親姨母,在出嫁前
,和傅寶玥的母親感情不錯。

  丞相府裡,大家都知道表小姐來自南方,不過,關於她的一切,沒人敢多問、多說
。表小姐一直獨自住在別院裡,安靜端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不給任何人增添麻
煩。

  時間過去,轉眼就是八年……雖然傅寶玥出落得越發標緻絕艷,但因為少有人知,
加上她算是帶罪的身份,所以已經十九歲了,還沒有人上門提親。

  沒人想惹上這個麻煩;娶個叛亂犯上的罪人之女回家,豈不是自尋煩惱嗎?

  皇上雖念著手足之情,不追究皇弟,但對其他的亂因,可不會輕易放過!

  傅寶玥自己也知道身份特殊,她安於這個小小的院落,安於成天作畫、讀書、彈琴
的單純清靜日子。花樣年華的少女,卻過著與世無爭,甚至是與世隔絕的生活。

  直到兩年前,她十七歲生辰之際,那個修長瀟灑的身影,闖入了她平靜無波的心湖
,蕩起了陣陣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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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兩年前丞相府裡,近日相當忙碌。僕傭們忙裡忙外,上上下下都在張羅準備,要迎
接於丞相的五十大壽。

  雖然於丞相本人不愛張揚,但因為曾任國子監祭酒,教過不少皇親貴族,學生們來
頭一個比一個大,這次說好了要幫老師熱鬧熱鬧。壽宴不但要辦,還要辦得風光,也難
怪府裡的下人們自一個月一刖便開始忙了。

  而到了大壽那日,自早上開始,便陸續有賀客上門,川流不息進出大廳、書房,連
花園、涼亭或蓮花池畔都有人流連。由舊王爺府邸改成的丞相府氣勢非凡,園景別有一
番天地,不少客人都在外欣賞。

  暫時遠離主屋的笑語誼嘩,身為賀客之一的雁宇瑎,信步走到蓮花池畔,尋求一點
清靜。

  他是當今皇上的第六子,雖然還沒有封王,卻已經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了。

  原因很簡單,皇上很偏寵這個聰明俊秀的兒子。

  從大皇子以降,幾位星子都是武功高手,自小不愛讀書,只有雁宇瑎例外。他飽讀
詩書不說,還對治水、運河等事務極有興趣,不但把相關古籍都翻遍了,還熟讀南方來
的奏折、報告,在內政方面,儼然是皇上的左右手。

  只見他一身素白長袍,繡著繁複精緻的暗花,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腰間束著玉
帶,高大英挺,堪稱玉樹臨風。

  他在蓮花池邊漫步,眼裡看著一池蓮花的清雅麗色,年輕的俊臉上,兩道濃眉卻是
微微鎖著,似有煩心之事。

  南方連下了一個月的大雨,災情嚴重,不但影響農作、稅收,因為被大雨摧毀的房
舍無數,流民也成了極大的問題,人民吃不飽,就會亂,總而言之,是個相當棘手的狀
況。

  地方官無力處理,上報朝廷,派去的特使又沒有足夠威嚴,能讓官員、地方仕紳攜
手合作,幫助地方渡過這次難關。想到這裡,雁宇瑎的濃眉鎖得更緊。

  他一路思索,一面走著,不知不覺,已經離開熱鬧的前院。

  沿著蓮花池畔,碎石鋪成的走道漸窄,夾道的花木越來越濃密,若雁宇瑎不是這麼
專注思考著,他會發現,四周環境已經漸漸改變,他走進了另一方清幽靜謐的天地。

  穿過一個月洞門,本已收窄的水道又擴大了,形成一個小小的水池,裡面種滿了蓮
花,此刻開得正美。

  這兒的花雖不比前院的豐茂,但清雅有餘,尤以池中心幾朵將開未開的白蓮為最,
陽光下,有著極為清麗的嬌艷。

  雁宇瑎在池邊駐足。他開始注意到四周景色不同了,當然,也注意到池中的蓮。

  好美……他不由自主伸手,想碰觸那雪白的蓮花花瓣——「別動我的花!」驀地,
陌生的嬌喝聲從身畔響起,嗓音極好聽,卻帶著不可錯認的薄怒。

  雁宇瑎詫異回首。

  一望,便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氣。

  至今他仍記得當時震驚的心情,大概到他老死都不可能忘記的震撼。

  雖然這說法相當俗氣,但當時,雁宇瑎真的以為自己遇見了花仙。

  那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孩,身段娉婷裊娜,腰間繫著一串環珮,更顯得纖腰不盈一
握。一身嫩綠衣衫,襯得她肌光勝雪。翠綠的裙擺繡著月白的蓮花,栩栩如生,繡功精
緻,絕非出自尋常繡匠之手。

  剛剛嬌斥的話語出自一張櫻紅小口。鼻樑如玉雕就,雙眉彎彎,但最引人的還是一
雙翦水眼瞳,黑白分明,明亮如星,此刻正閃爍怒意,瞪著這不請自來的客人。

  她剛從石凳上起身,面一刖小几鋪放了畫紙,還有顏料、淺碟、各式畫筆。顯然她
正在作畫,結果,被這個不速之客給打斷。

  「冒昧打擾,實非在下所願,不知小姐能否原諒?」雁宇瑎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定
紊亂的心神,悠然開口。

  她只是看著他,或者該說,瞪著他。

  「小姐在畫蓮花嗎?」雁宇瑎往前走了一步。

  「是。她似乎領悟到自己瞪著眼前陌生的男人,這是相當無禮的,立刻垂下眼睫,
不再看他。

  而那雙明媚大眼,卻像是烙印在雁宇瑎的腦海中了。

  「請問……」他又往前一步,溫聲詢問:這花,是小姐種的?」

  她搖搖頭,重新坐回石凳上,好像擺明了不想與他交談。

  雁宇瑎活了二十二年,可從沒遇過這樣的狀況。

  他在宮裡可是被捧得高高的貴人,就算在同儕間,別說不理睬了,他一說話,週遭
眾人無不屏氣凝神,專注傾聽。

  但此刻,這位小姐像是對面前的畫紙更有興趣似的,見他一離開池畔,便又開始作
畫,把他晾在一旁。

  「不是你種的,那怎麼說是你的花呢?」雁宇瑎不甘被冷落,他就是想再看看那雙
美眸,想看那張粉嫩清麗的臉蛋。

  她還是恍若未聞,逕自低頭作畫,時而抬首望望蓮花。

  「你若不理我,那我又要摘花了。」雁宇瑎興起難得的惡作劇心情,他走回池畔,
故意伸長手。

  他人高手長,加上這水池並不大,一伸手,果然就要觸及池中央那幾朵開得最美的
花兒……「別動!」女子果然又開口。嬌嬌的嗔怒,聽在雁宇瑎耳中,真是萬分可愛。

  她總算抬頭望向他,兩道彎彎柳眉皺著,很不開心的樣子。

  「小姐!小姐!」另一個清脆嗓音突然出現,從濃密花木後傳來,接著是急促的腳
步聲,一個丫環打扮的年輕女子繞過池畔,跑了過來。

  她手上捧著一個小盒,很珍惜似的送到女子面一刖,一面報告,這已經是最後一盒
了,小姐,要是還不行,那我就不知道怎麼辦啦!」

  女子煩惱神色更甚,皺眉打開小盒,研究著,像對丫環也像對自己說:「可是這白
色不對呀,怎麼調都不是,怎麼畫嘛?難得開得這麼美……」

  語氣那麼苦惱,讓人聽了好生心疼。

  「小姐,白色就是白色,哪兒不同?巧絲就看不出來。」丫環轉頭望望池中蓮花,
突然發現了陌生人。「呀!你、你是誰?」

  雁宇瑎微笑,「我……」

  「他是惡人,要摘我的花。」女子告狀,然後語帶責備的問:「不是要你守著月華
門嗎?怎麼讓人闖進來?」

  「我只離開一會兒呀,還不是去幫小姐找這盒顏料!」丫環巧絲辯駁,她隨即迅速
走向雁宇瑎。「公子,您是前廳的客人吧?請這邊走。」

  雁宇瑎還想再問,卻在丫環的堅持下,不得不由原路離去。

  臨去前,他再度回頭望了望池畔的一抹清艷。

  「六爺,您走到哪兒去了?」一回到前院,已經找他好一陣子的相府管事連忙迎了
上來。「丞相大人找您喝茶哪,前廳好多人在等您。

  「沒什麼,隨便走走而已。」他輕描淡寫的回答。「請帶路吧。」

  管事領著雁宇瑎走上長廊,從點著一列燈籠的廊上穿過,管事很慇勤地招呼著,「
大人特別吩咐,要謝謝六爺送的那座琉璃仙景,還有那四幅一刖朝藍蜻的畫作。大人昨
夜賞玩到好晚,還不忍放手呢!」

  雁宇瑎只是笑笑。他緩步走著,狀似漫不經心問起:「今晚的壽宴……丞相家人會
出席嗎?」

  「夫人當然會,她已經在前廳了。」

  「嗯。」他停了停,又說:「那,丞相的千金……」

  管事何等伶俐,光這樣一聽,便聽出了端倪。

  當下,管事壓抑心裡的暗喜,恭敬回答,「我們大小姐今年十七了,生得花容月貌
、才色兼備,是丞相與夫人的掌上明珠。」

  雁宇瑎斜睨管事一眼,表情似笑非笑。「我沒問你這個。我是問,今晚的壽宴,小
姐會不會出席?」

  「呃,倒是不會,沒有這樣安排。」

  雁宇瑎點了點頭。

  「六爺,如果您想見見我們小姐,那我這就去請示…:」

  想到她專心描繪、連多說兩句話都不願的模樣……雁宇楷搖了搖頭,別去打擾她吧
。「沒關係,不用忙。」

  要見面,絕對還有機會的。雁宇瑎十分有把握。

  ※※※

  壽宴三日後。

  宮裡來的禮,由專人護送,呈到於丞相面前。

  於丞相與夫人都笑開了顏。尤其是夫人—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幅態的圓臉上,笑得
幾乎看不見眼睛。

  這可不是別人,是六爺哪!他居然特別送禮過來,要給丞相千金于小姐!

  被召到一刖廳的於慧朱,在父母的催促下,心跳加速、兩眼發亮,急忙拆開了用翠
綠緞布包裡的方盒。

  盒有三層,一層是宮中特製的蜜蓮子酥,一層是精製薰衣蓮香,最上面一層,一打
開,眾人忍不住驚呼只見那五寸見方的盒中,分成五五共二十五個小格,每一格都填著
色膏,深深淺淺,都是不同的白色。

  有的白中隱隱透出一股碧藍或青紫,有的則是帶有珍珠般光澤,總之,讓人看了眼
一化撩亂,忍不住要讚歎。

  「好漂亮!」於慧朱嚷著,不過,有些困惑,「這是胭脂嗎?怎麼全是白的?」

  「這應該是……顏料?」管事在一旁伺候,插嘴道。

  「顏料我沒有用呀,我又不是表姊。」於慧朱已經拈了兩顆蜜蓮子酥放進嘴裡,她
對小零嘴比較有興趣。「娘,你吃吃看,這糖好好吃啊!」

  眼看女兒如此沒心機,丞相夫人又是疼愛,又是著急。十七歲的大姑娘了,該準備
成親、生子,慧朱卻還像個大孩子似的。

  要是真的嫁進宮裡……像這樣的個性,怎麼去應付那繁瑣如牛毛的各式禮儀,甚至
是鉤心鬥角呢?

  「你呀,別光顧著吃,六爺送你顏料,你就得用上一用,畫點東西回送六爺,聽到
沒有?」

  「我又不會畫畫。」於慧朱不以為然地皺皺鼻子,隨即靈機一動。「啊!那我去叫
表姊幫我捉刀畫兩張好了,反正又不會有人知道不是我畫的。」

  就這樣,那盒顏料轉手送到了傅寶玥房裡。

  兩天後,一幅清雅蓮花已然畫就,回贈給雁宇瑎。

  花兒有著深淺不同的白,躍然紙上,可以感受到作畫者的巧思與功力。雁宇瑎在燈
下展畫,細細品鑒,嘴角勾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不過,品題的字跡卻有些稚拙。雁宇瑎看著,微笑擴大了。

  畫和字,搭不起來呀。

  畫得那麼好,字卻……望著案上精緻細膩的畫作,他心裡想的,卻是那張清艷絕倫
的粉臉,盈盈的眼波,淡紅的小嘴……雁宇瑎忍不住也提起筆隔日,六爺的短箋一送到
,丞相府裡又是一陣嘩然。

  因為,送來的短箋上,是首詩作,表面上在讚賞蓮花畫作,但實則讚美的,是畫者
本人的風華絕代。

  一向貴不可言、彷彿天上星星般遙遠的六爺,居然會對丞相千金如此青眼有加;而
且,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何時見過面、又談了些什麼?

  於慧朱又被硬逼著要回信,她苦惱到無計可施,自然又去向表姊求救反正這種風花
雪月,表姊最厲害了!她每天關在房裡,不就是忙這些嗎?

  果然,傳寶玥看表妹急成那樣,自然也聽聞了姨父、姨母有多麼重視這封信、這件
事、這個人,她只是思考片刻,提起筆來,瀟灑在雪白紙箋上落筆,客氣又不失優雅地
回了信。

  快馬加鞭,回信迅速送到了宮中。

  「六爺,六爺!」貼身侍衛收到相府來的信,照著主子的指示,立刻送到雁宇瑎手
上。

  剛剛下朝的雁宇瑎還一身華麗朝服,一手拎著幾本待閱的奏折,走進自己府邸的前
廳,便聽到身後侍衛青河快步追了上來。他有些詫異地回首,「怎麼了?」

  「于小姐的回信。」青河趕快把信呈上。

  果然,主子的表情有了些微的波動。

  跟著雁宇瑎有六年了,青河從沒看過他像現在這樣。面對不管多美、身份多一局的
女子,雁宇瑎總是淡淡的,不曾主動表示過什麼,但這位相府的千金……真的很特殊哪


  瞧主子一拿了信,連走回書房都等不及,順手把奏折往旁邊一局腳幾上一擱,便站
在那兒,當場拆閱。

  青河在一旁垂手肅立,一面暗地觀察著。

  只見那張俊美的臉上,淺淺笑意如漣漪般蕩漾,一張短短的信箋,卻反覆看了好幾
次。

  這樣才對嘛!年輕瀟灑如六爺,怎麼可能沒有幾位紅粉知己?憂心社稷之際,也該
有朵解語花在身旁陪伴才是。當今皇帝在六爺這個年紀,早已有了子嗣,而大皇子、二
皇子等人也都成親了,六爺也該想想……「青河,你在笑什麼?」雁宇瑎低沉嗓音突然
發問,把一臉欣慰微笑的青河給嚇了一跳。

  「沒事,沒事。」青河趕快收斂笑意。「那六爺要不要回信?我立馬幫六爺送去。


  「不忙。」雁宇瑎想了想,淡淡說。

  「可是……」打鐵要趁熱啊,六爺,雁宇瑎笑了笑,一雙炯然的鷹眸望著忠心的侍
衛。

  青河給看得有點赧然,六爺彷彿能洞悉旁人的心事。

  「真的不忙,沒什麼信重要到讓你這帶刀侍衛專程等著送過去的。」雁宇瑎說,語
氣帶著微微的調侃。

  「是,屬下告退了。」青河尷尬地說。

  這信確實沒那麼重要,不過,也沒那麼不重要,雁宇瑎沒讓侍衛送信,卻是自己親
自把回信送到了相府。

  他帶著親筆落款的信箋,連同差人到京裡最有名的顏料鋪訂製的各色丹青,以及一
整套新制的狼毫畫筆,來到了相府拜訪。

  說是和於丞相商討南方治水事宜,討論得遲了,他就順便留下來用晚膳。不過,相
府擺出來款待的菜色,豐盛到令人無法置信。

  連相府的千金小姐都盛裝打扮,一起同桌。

  一身水紅衣衫襯得於慧朱十分青春嬌美。當她出現時,正端起茶要喝的雁宇瑎抬眼
一望,手便僵在半空中。

  他的鷹眸瞪大,盯著於慧朱看,良久都沒有動作。

  於丞相與夫人心裡都在暗喜,而於慧朱則是臉紅了。

  哎,連六爺都看傻了眼,也不枉費嬤嬤們花了一下午的精心打扮,前兩天還特別訂
製新的衣衫、串了最時興款式的珠花,還用上最昂貴的胭脂水粉……雁宇瑎隨即恢復正
常,他垂下眼,神色自若地飲了茶。

  這頓飯吃得很愉悅,菜色精美,氣氛融洽。但,若是青河等人在場!便會清楚發現
,他們的主子非常客氣,客氣到……有些冷淡。

  晚膳之後,客人被請到書房,繼續商討正事,直到申時都快過了,才告辭離開,於
丞相和管事一路送到大門外方才罷休。

  夜色中,只見雁宇瑎長身玉立,望著剛剛合攏的朱紅大門,似乎在沉思。

  六爺,我們回府裡嗎?」見主子久久沒有動靜,牽著馬的青河忍不住出聲。

  雁宇瑎回頭,看他一眼,「把馬留給我,你讓轎子先回去。」

  青河很詫異,不過,他懂得什麼時候該問、什麼時候不該多問。當下點點頭,照辦


  待青河領著轎子離去之後,一道矯健身影,迅速掠過了婆娑的樹影。

  在一局高的琉璃屋脊站了片刻,藉著月光選定方向,如鷹般的人影迅速移動。

  片刻後,來到了僻靜的小院落月下,有美人憑窗而坐。案上擱著紙筆,還有一幅只
勾勒線條的水墨園景。筆觸有些凌亂,可見得畫者心緒十分紛擾。

  「你騙我。」

  這次,是他的嗓音嚇了她一跳。

  「呀!」傳寶玥大吃一驚,猛地抬頭,一張素淨臉蛋毫無粉飾,在月光下,依然清
艷得叫人屏息。大大的眼眸彷若深潭,還映著月光:.…那人……高大挺拔,衣帶飄飄
,十分瀟灑地立在廊上。一雙鷹眸閃爍著莫名的光芒,夜色中,彷彿寶石一般。薄薄的
唇略勾起,似笑非笑,讓人心慌意亂。

  「你怎麼、怎麼進來的?你要做什麼?」傅寶玥心跳好快,嗓音微微發抖。

  瞬息間,她已經認出了來人是誰。

  只是……他來這兒做什麼?

  「你騙我。」雁宇玥又重複。

  他上前一步,從陰暗處走到了月光下。

  「你不是丞相的千金。蓮花雖是你畫的,但不是你的落款;之後,又冒用丞相千金
的名字回了信。你還騙去了我的顏料。」

  雖是指責,但語氣含笑,毫無怒意。

  傅寶玥咬著紅唇,片刻後,忍不住反駁,「我從沒說過我是於丞相的女兒,顏料也
不是我要你送的呀!」

  「那你是承認冒名回信、讓別人在你的畫上落款了?」

  「我……」被搶白得說不出話,傅寶玥漲紅了臉。

  「你知道我是誰嗎?」雁宇瑎又往前一步,已經來到窗前,兩人隔著窗對談。「那
你知道欺騙我的話,會有什麼事?其他知情的人,也都脫不了關係哪。」

  她又咬住了唇,雪白的貝齒、柔軟的紅唇,讓雁宇瑎的目光流連不去。

  「欺瞞皇族,罪狀可不輕。」雁宇楷故意加重語氣。「我得找刑部的史尚書來問問
,到底確實的罰則是什麼。不過我記得應該要關大牢,嚴重點還可能判絞刑……」

  說得傅寶玥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那你要怎樣嘛?」半晌,她才恨恨地問,「我可以把顏料還給你。」

  「你已經用過了,怎麼還我?」雁宇瑎長指閒閒點著自己的下巴,似在算計什麼。
「別人,我可以不追究,不過,你得還我一點別的。」

  她戒備地瞪著他。「你要什麼?」

  長指伸了過來,輕點了一下那粉嫩的紅唇。「這個。」

  明眸倏然瞪大。「你、你說什麼?」

  雁宇瑎笑了。

  他的微笑如此好看,簡直勾人心魄,讓傅寶玥的心跳更急、更亂。

  不只心跳,從那」刻起,什麼都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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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3 00:48: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那夜,她的初吻被半哄半騙、半強迫地奪走了。

  而除了她和那名微笑著的登徒子,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面對雪白的絹紙,傳寶玥怔怔地坐了快一個時辰,旁邊調好的顏料都干了,還是什
麼都沒畫出來。

  男人的唇,居然那麼柔軟….:雖然只是輕嘗,卻讓她紅透了臉。他的氣息,唇上
留著的觸感……一切都像是一場詭異綺麗的夢境,偏偏感覺卻那麼清楚真實。

  想到這裡,一股辣辣的熱潮迅速燒上臉蛋。

  真是太、太羞人了。

  「告訴我你的名字。」那時,他直起身子,俯望著羞得抬不起頭的她,輕聲問。

  她咬著唇,不肯說。

  「你若不說,我又要親你了。」他的威脅帶著笑,卻十分認真。

  「傅寶玥。」她很快地回答,深怕又被輕薄了去。

  雁宇瑎把她的名字念了幾次,在唇齒間流轉,親暱異常。然後,他的指尖撫過那燙
燙的粉頰,「來日再見了。」

  就像來時一般,他安靜地消失在夜色中,留下一顆大亂的芳心。

  之後……她便像這樣,什麼都畫不出來了。

  「小姐,你怎麼還是沒畫呀?」巧絲由外面進來,一進書房,便是詫異嚷嚷,「哎
呀,你看你看,顏料又干了,怎麼畫?」

  傳寶玥臉蛋一紅,有些埋怨地望了侍女一眼。「我難道不知道顏料幹了不能畫嗎?
何必這樣嚷嚷,不過就是換上新的罷了。」

  「這可是京裡伍家鋪子的丹青,一小盒就得一兩銀子,好貴的哪!」巧絲依然在嚷
嚷。「平常根本捨不得買,真有人送了,小姐你又這樣浪費!」

  「希罕什麼……」傅寶玥咕噥著。

  「不畫了嗎?那我要收拾了。」巧絲嘮叨著,動手要收。

  「收了吧,今天算了。」

  傅寶玥心煩意亂,滿腦子都是那笑得好可恨的俊臉,那修長飄逸的身形,至於園景
、蓮花都入不了她的眼了,怎麼畫一.

  一陣擾攘由廊上傳來,只見她們院落的管事領著一名陌生小廝走向書房,巧絲連忙
上去招呼。

  「秦管事,有什麼事嗎?」

  「這位大哥說有東西要送過來給表小姐,我問他是哪兒差來的,他又不說。」秦管
事滿頭大汗,指著身形剽悍的小廝說。

  「好了,東西放下就成了,謝謝你呀,這位大哥。」巧絲臉上堆滿笑,謝過了秦管
事和那位小廝,把緞布包住的禮盒提了進來。

  「又是姨母送吃的來嗎?」傳寶*漫不經心的問,她正在捲著絹紙。

  巧絲沒有回答。

  一向吱吱喳喳的侍女如此安靜,讓傳寶*微覺奇怪。

  一抬頭,便見巧絲在桌前發愣。

  她走了過去。「你怎麼不講話……咦?!

  一看見擱在桌上、拆開緞布的禮盒,連傅寶*都呆住了。

  那鑲鈿精緻的漆盒,分明就是宮裡才用的豪華東西,裡面裝的各色零嘴,全是昂貴
又珍奇的玩意,而最下面一層,則是用油紙包住的物事。

  打開一看,是一整盒全新的鮮艷丹青,伍家鋪子出品,少說也要五兩銀子,還不見
得買得到。

  還有一張信箋,上面有宮裡特有的壓紋、封印,傅寶玥拿了起來。

  「小姐,這是……誰……」

  傅寶玥垂下眼,不敢看她親如姊妹的侍女,粉嫩臉蛋浮上淡淡的紅暈,嬌艷如池中
剛剛綻放的蓮。

  她拿著信,進房裡去了。

  ※※※

  是夜。

  初更剛過,夜色中,傅寶玥獨自一人,像做賊似的,偷偷摸摸走下了略帶潮濕的階
梯。

  蓮步輕移,帶點遲疑,手中一盞小小燈籠搖啊晃的,她來到那日在湖邊作畫的大石
旁。

  蟲唧聲襯得四下更靜,她的心跳聲好大、呼吸聲好亂,自己都聽得一清二楚。

  「別站在池邊,小心跌下去。」

  含笑的低沉嗓音響起,把傅寶*嚇了一大跳,手一鬆,燈籠噗的一聲落地,週遭立
刻沒入了一片黑暗。

  而傅寶玥自己,則落入男人的懷抱。

  「你……討厭!嚇死我了!」她掄起拳,氣得直捶男人堅硬的胸膛,「每次都這樣
,不聲不響的突然冒出來!討厭、討厭……唔……」

  嬌嗔突然不見了,全埋進了男人的胸口,她被緊摟在一個溫暖的懷裡。

  「想不想我?」雁宇瑎在她耳際低聲調笑。

  「才不呢。誰想你了?」她嘴硬反問。

  雁宇瑎只是一笑,並不介意。「下午送來的顏料,合心意嗎?」

  這話換來她嬌嬌的一瞪,這個壞人!

  「我這次可沒拆開來用,你儘管拿回去,別又用這個要脅我!」

  雁宇瑎一手攬著她的纖腰,一手則撫上了她柔嫩的臉蛋。黑暗中,傅寶玥還是感覺
得出他的笑意。「你用吧,我不會要你還的。」

  「還說不會,明明……」她紅透了臉,說不下去。

  明明一見面就給他輕薄了去,此刻人還在他懷裡,就為了幾色希罕的丹青?這代價
也太高了。

  「那你畫點東西送我好了,隨便畫什麼。青河送東西來時,你交給他帶回去就成了
。或是,下回我來,你拿給我。」他的長指戀戀地撫著那光滑的臉蛋,流連著,不捨離
去。

  「這樣……好嗎?」她遲疑地問。

  「不好嗎?你不想見到我?」他低下頭,輕吻她彎彎的柳眉、微微挑起柔媚至極的
眼角。「可是我每天都想來看你,滿腦子都是你,怎麼辦?」

  聽著這樣露骨的情話,傅寶玥羞得又把小臉埋進他的胸膛。他朗朗的笑聲在胸口震
動著,讓她聽得好清楚。

  其實已經很明白了,若是不想見他,怎會在掙扎猶豫了一個下午之後,乖乖依著信
裡說的,摸黑出來相見?

  微弱月光下,兩人靜靜相擁,溫存旖旎,不在話下。

  「喂。」好半晌之後,傅寶玥仰起小臉,輕聲問:「那我表妹……怎麼辦?」

  「什麼表妹?」雁宇瑎玩弄著她的髮梢,不太專心地反問。

  「就是於丞相的女兒呀,你喜歡的人,記得嗎?」

  雁宇瑎收緊了鐵臂,抱得她有些喘不過氣。「我沒喜歡過她。是你們聯手騙我,記
得嗎?」

  她嘟起小嘴,「誰騙你了?!當時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要我畫就畫,要我寫信
就寫信,誰曉得是惹上了你這個大惡人?早知如此,我當初怎樣也不會幫忙!」

  雁宇瑎歎了一口氣。

  這位小姐,人都在他懷裡了,還是沒搞清楚狀況。

  「要這麼說的話,那你那天就不該在池邊畫花,還讓我碰見。」一開始,他看見的
就是她呀。

  「是你自己硬闖進來的,還要摘我的花!」她控訴著。

  「好吧,那你該怪老天,不該注定讓我們相見,怪你父母,不該把你生得這麼可愛
、這麼甜……」說著,他又俯下了頭。

  這次,末完的話都被熱吻給淹沒。

  又是良久良久,只聽見蟲聲唧唧,以及微微的、紊亂的氣息。

  假山後,濃密松樹旁,臉紅心跳的巧絲用力按住心口。

  她一路偷偷跟著神色有些古怪的小姐出來,跟到了池畔,然後,居然讓她窺見了一
個天大的秘密——小姐在這兒密會男人!而這男人……居然是……居然是……巧絲不敢
再聽,悄悄離去。

  「我該走了,改日再來看你。」良久之後,只聽雁宇瑎低聲道:「過一陣子,我可
能要到南方去,等確定了,我再告訴你日子。」

  「嗯。」傅寶玥應了聲,又說:「謝謝你送的東西,我都很喜歡,只是以後別這樣
破費了,姨父他們問起,我也不好交代。」

  「別讓他們知道就是了,東西是送你一個人的。」雁宇瑎淡淡說,低頭親了親她的
香腮。

  又溫存了片刻,雁宇楷才翩然離去。望著他輕鬆躍上牆頭,消失在夜色中,傅寶玥
忍不住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待她彎腰想拾起先一刖落下的燈籠時,卻遍尋不獲,回頭一路找,都沒有找到。

  直至回到臥房前,抬頭一看,只見她的侍女巧絲站在那兒,手上拿著摔壞的燈籠。

  「小姐……」

  「我……」

  主僕二人都心知肚明,卻都有些詞窮。

  傅寶*咬著唇,又想笑、又害羞,臉皮子薄,什麼都說不出來。

  眼看主子嬌羞慌亂的模樣,伶俐的巧絲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當下也不願讓她繼續
尷尬,她只好佯裝無事,這麼晚了,小姐快睡吧。」

  傅寶玥瞄了她一眼,千言萬語,都說不出口。

  「入夜以後,管事、嬤嬤們都不會隨便闖到這邊來的,我會更小心守著。夜黑露重
,以後別這麼晚到園子裡去了。」巧絲又加了一句。

  意思是,要和「他」見面,就在屋子裡吧,不用摸黑到池畔了。

  剛踏進門的傳寶玥,轟的一下,臉蛋燒到簡直快冒煙!

  ※※※

  半個月後。

  申西交界之際,是晚膳時分,要來備膳的嬤嬤,被巧絲擋在表小姐的院落外。

  「表小姐正忙著,暫時沒空吃飯,我來伺候就成了。」巧絲接過了溫熱食盒,笑咪
咪的解釋,「各位嬤嬤去舒活舒活吧,不用忙了。」

  表小姐愛畫畫,要是專注作畫時,不喜歡旁人打擾,這是下人都知道的事。嬤嬤們
最喜歡這種省事的主子,當下開開心心離去,也沒多問。

  巧絲提著食盒,根本不是送到小姐房裡,而是往自己房裡去。

  他們小姐是正忙著沒錯,只不過……不是在畫畫呀!

  廂房裡已經上燈,暮色與燈火晃啊晃的,映出窗上兩個糾纏相依的人影。

  「唔……」嬌軟輕吟,洩漏出旖旎情事。

  男人擁著嬌弱女子,薄唇銜吻住紅艷艷的嘴兒,吻著吮著,好半晌都捨不得放開,
直至她幾乎要透不過氣。

  「你越來越大膽了,西時都還沒過,就不怕給人看見一.」好不容易掙脫了那甜膩
的吻,傳寶玥輕喘著嗔他。

  「沒法子,明兒個一早就要出發南下,今晚還得到父皇寢宮,談治水的事,我若不
先來看看你,怕沒時間來了。」雁宇瑎低聲解釋。

  「明天要走了?去多久?」她依偎著他,輕聲問。

  「至少兩個月。」擁緊了軟綿綿的人兒,雁宇瑎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心,歎了一口
氣。「真想把你帶去,可是南北奔波,旅途那麼累,你吃不消的。」

  「我也是從南方來的,哪兒會吃不消?」她把臉埋在他胸口,悶悶抗議。

  「哦,你的意思是,想跟我一起去?」

  「才不是呢!每次都這樣胡說!」小姐發嬌嗔了。

  「口是心非,要罰!」壞人最會把握機會了,他狠狠地罰了懷中不依扭動著的心上
人。

  離別在即,雁宇瑎真是捨不得她,吻了又吻,怎樣都不止目放。

  「別……嗯……」

  他的吻越來越凶,從櫻唇,到粉頰,直到耳根,然後沿著玉般的頸子下來,她衣衫
的前襟被扯開了,嬌挺的胸乳,在嫩綠兜兒底下起伏著動人線條。

  她嚇得全身僵硬。「你……你……」

  「噓,別怕。」雁宇瑎輕哄著,深深嗅聞她清淡迷人的少女體香,隨即,他大膽的
指掌覆了上去,隔著光滑緞布,輕輕揉動,感受著她一局聳的乳,她甜蜜的蓓蕾。

  「不要這樣……」傅寶玥羞得都快哭了。「你到底要做什麼嘛……」

  「我要這個。」他的手依然堅定地按在她左胸乳。「給我,好嗎?」

  他要什麼呢?她的心?!傅寶玥昏昏沉沉想著。

  下一瞬間,答案出現了她的肚兜被他一把扯去!

  「呀!」她驚叫出聲。

  除了貼身侍女,傳寶玥從沒有讓人見過她身著內衫的模樣,更何況是……是上身一
絲不掛!

  光裸的身子嬌嫩如初雪,上有兩朵淡紅的梅,男人著迷地審視著,根本移不開目光


  先是以指禮讚,紅艷的蓓蕾被捻在指間,直至挺硬。然後,他低頭,以唇代指,銜
吻住。

  輕憐蜜愛,一遍又一遍的吮吻、輕啃,讓她全身都在顫抖;一半是害怕,一半是說
也說不上來的感受。

  「別、你別……嗚……」

  「寶兒,乖。」他哄著她,「別怕,讓我疼你……」

  「你才不疼我,你都欺負我!」她推拒著,嗓音已經帶著委屈的淚意。

  雁宇瑎笑了。

  雖然皺著眉,額際也已見汗,他還是忍不住被她的話給逗笑。

  「這要算欺負的話,那你得小心了,我可會欺負你好久、好久,還會變著各種花樣
欺負你。」他低低警告著。

  「為什麼?」她的問句好生氣。

  「因為,你也會喜歡我的『欺負。。」他附在她耳際說,重新開始「欺負」她。

  「我不會,我才不會……嗯……」

  她無助的討饒那麼可憐,卻催動了男人更狂猛的慾念。

  要不是因為離別在即,他馬上得離開;要不是捨不得這樣草率、急躁地奪走她的初
次,雁宇瑎已經把她抱到床上去了。

  但是現在實在不方便,時間不夠用,所以,他只能硬生生的喊停,任由下身的亢奮
兀自堅硬著,無法得到紓解。

  「寶兒,等我回來。」他大口喘息著,摟緊她,讓她貼在自己胸口。「你會等我回
來的,對不對?」

  她紅通通的小臉埋在他胸口,半晌,含羞帶怯地點了頭。

  雁宇瑎滿意了。他把剛剛握在掌心的薄軟肚兜送到唇際,輕吻一下之後,揣到了懷
中,貼著向密密收好。

  「你……真要拿走?」望著自己貼身衣物被男人拿去,傅寶玥的臉更燙了。

  「當然。」他輕笑,吻著那張似火的臉蛋。「我要它代替你,陪我去南方。」

  「可是……」

  「噓,等我回來就還你,嗯?」

  他重新捕捉住她的櫻唇,吻去了她的所有異議。

  月上柳梢頭,是雁宇瑎該走的時刻了。百般不捨,終須一別。他親手幫她整理好了
衣衫——雖然,衫子裡沒有肚兜然後,牽著她的手,兩人走到了門口。

  「我走了。」他說,大掌卻依然握著軟嫩小手不放,俊眸也一直盯著那張低垂的、
紅粉緋緋的小臉。

  「嗯。」她只輕應一聲。

  「要巧絲小心點,守好門,別又讓人闖進來了。」他殷切交代著。

  相府來來去去的人那麼多,萬一又有人見著了這朵養在深閨、清艷絕倫的蓮花……
不成!雁宇瑎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巧絲一個人忙不過來,最好有人幫手,我從府裡調人過來幫忙……」他盤算著,
一面說。

  傅寶玥噗哧一笑,麗色照人。

  「你笑什麼?」他的濃眉挑起。

  「放心吧,才不用調人手呢,我來這兒多少年了,也只遇過你這個亂闖的客人,你
還好意思說!」她掩住了剛剛被輕薄得有些微腫的小嘴,笑不可抑。

  雁宇瑎也笑了,帶點得意,也帶著點寵溺。

  「沒錯。」他淡淡笑說:「就只有我了。記清楚,可別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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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3 00:48: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轉眼間,雁宇瑎離開京城,已經兩個月。

  雖然南北相距何止千里,但於丞相對於南方天災的狀況,總在掌握之中。

  傅寶玥也很清楚。

  因為她表妹於慧朱,是個完全藏不住話的聒噪女。

  「爹說呀,六爺真是了不起,能讓那些有錢人都聽他的。還有,那些御史啊,道員
、知府等等,一向都很有勢力,架子又大,儼然地方霸主,但六爺一到,就看他們全都
乖乖聽命,非常合作呢!」嘰嘰呱呱,於慧朱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與崇拜。

  是,傅寶玥知道,像雁宇瑎這樣的人,就像是天上翱翔的鷹。

  短暫的插曲,不會在他心裡留下太多痕跡吧….:去了那麼久,信來了幾封,但都
是送到於丞相手上,對她,毫無隻字片語,連問都沒問。

  離去一刖濃情蜜意,此刻卻冷冷清清。傅寶*努力隱藏自己心中的落寞。

  「對了,表姊,我跟你說,爹一直想要蘇州名畫師元紅的舊作,找了好幾年都沒找
到,可是六爺這次南下,幫爹找到了。爹和娘都說,六爺真有心……」

  於慧朱自顧自說著笑著,也不顧表姊的安靜沉默。

  「小姐,都要上燈了,該回去羅!」巧絲知道自己主子心情並不愉悅。而眼前這個
驕縱的於大小姐根本不會看人臉色,再吵下去,她的小姐說不准就開始犯頭疼。巧絲護
主心切,過來輕聲提醒著。

  「啊!這麼晚了,我真的該回去了。」於慧朱連忙起身。「這幾天好忙,據說南方
狀況平靜下來,六爺就要回京了,娘和我都為了六爺的洗塵宴,裁了好幾件新衣呢!應
該送來了,我要回去試衣服。」

  於慧朱一面叨念著,一面匆忙快步離開。

  談笑聲一去,房裡更靜了。傳寶玥獨坐窗前,一動也不動,簡直像尊雕像。

  「小姐……」巧絲小心問道:「晚膳想用點什麼?今兒個有鴨肉,若想吃清淡點,
有鴨骨燉粥,配銀絲卷,怎麼樣?」

  傳寶玥沒有反應,只是靜靜眺望著園子裡的蓮花池。

  花季已過,池裡只剩殘葉老技。工匠來整理過之後,便是一片清爽寧靜,之前繁盛
的花事,只能在傳寶玥的畫作裡窺見了。

  秋風的涼意,預告著苦寒的冬天;雖然來了這些年,傅寶玥還是沒能適應北國的天
候。

  但,沒能適應又如何?她還不是一年年的過了?

  「小姐,別再等了吧。」連問幾聲都沒反應,巧絲終於忍不住了。「六爺這一去,
誰知道何時回來?而且去了這些日子,音訊全無……這算什麼嘛!戲弄人也不是這樣的
!」

  「別這麼激動。」傳寶玥淡淡打斷義憤填膺的巧絲。「我不是在等他。」

  不是才怪!巧絲不平地想著。

  小姐眉目間的落寞,每到上燈時分,就特別清楚,若不是在眺望遠方,便是對著蓮
花池出神。

  陪在小姐身邊這些年了,巧絲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問題是,這個讓小姐犯相思病的對象……唉!

  本來巧絲暗暗幫小姐心喜著,以為六爺會是小姐的好歸宿。結果沒想到,外表俊美
儒雅、風度翩翩的六爺,骨子裡,也是如此薄倖花心!

  傳寶玥垂下眼睫,起身離開窗前。入夜以後風勢強了,涼颯颯的,已經很有秋意。

  巧絲還是盡責地跟在她身後叨念,「天晚了,加件外衣嘛。到底想吃點什麼呢?總
要說了,我才能去張羅呀。」

  「我不餓,別麻煩了。

  「這可不行!」巧絲急了。「從六爺南下至今,小姐你瘦了多少?衣服都鬆了,還
請繡娘全修改過,再不吃,還要更瘦!這怎麼成呢?」

  傅寶玥的身形本來就窈窕清靈,這幾個月下來,更是清減,一張雪白的巴掌臉上,
只見一雙大大的水眸,彷彿深潭一般,而潭心如此平靜,讓巧絲越發慌張。

  小姐越是沉靜,事態就越嚴重。

  當年初到丞相府時,年方十一便遭逢家變的傅寶玥,有整整一年,都沒有任何喜怒
哀樂的表現,乖巧安靜得像是一幅畫。

  巧絲光是回想,就禁不住機伶全打了個寒顫。

  六爺太缺德了!誰不去招惹,偏生來招惹傳寶玥!

  「小姐……」巧絲著急著喚道。

  傳寶玥當然知道巧絲擔心,她的明眸閃了閃,只是輕輕說:「別苦著一張臉,我只
是累了,想先歇息一下。」

  「那我要廚房把粥溫著,小姐說不准半夜醒了會想吃,到時就叫我一聲。」巧絲一
面幫她卸妝散發,更衣洗臉,一面叮嚀著。

  「我知道了。」

  伺候主子睡下了之後,巧絲才憂心仲仲的離開廂房。

  水紗帳內,一雙幽潭般的水眸毫無睡意,怔怔盯著她親手晝的帳額。

  帳額通常畫的是鴛鴦戲水,富貴芙蓉,不過,她畫的是清雅素(口蓮花。水紅細洋
紗上,那深淺有致的白,一點也不單調。伍家鋪子出的顏料,果然貴得有道理。

  而送她顏料的人,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音訊……閉上眼,傳寶玥能清楚看見那張清俊
中帶著英氣的臉龐。炯然的鷹眸,微微含笑望著她,說不盡的寵溺。

  人,怎麼能如此溫柔又薄倖?心,又怎能如此甜蜜又酸楚?

  寒意漸重,傅寶玥拉緊緞被,試圖抵禦那緩緩蔓延的涼。

  她必定是睡著了,因為,當她再度睜開眼時,桌上的燭火已盡,四下是一片深沉的
黑暗。

  有人在她床邊。

  「巧絲?」她揚聲輕喚,一面瞇著睡眼,試圖在黑暗中辨清來人。「現在……什麼
時辰了?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無邊無盡的沉默。

  當她領悟到床前的人不是巧絲時,她的嘴已經被掩住。

  掩上來的大手溫熱剛硬,分明是男人的手。

  水眸驚恐地瞪大,傅寶玥倒抽了一口涼氣,全身發冷。

  「這樣不行,寶兒。」夜色一般魔魅的嗓音,低低響起。「才幾個月不見,你就忘
了我嗎?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嚇得僵硬如石之際,誰還有餘裕去聽聲辨人?傅寶玥驚恐的想往後退,想叫人,想
要逃……但她就像是被盯上的獵物一般,動彈不得。

  卜通、卜通,她的心跳聲彷彿充斥了整個靜謐的閨房,好大聲,她懷疑連鄰近室內
的巧絲都聽得到。

  巧絲為什麼不來?為什麼沒人發現這男人登堂入室?護院、巡夜的人都在做什麼?

  「頁的認不得了?」男人略鬆了手,轉而輕捏住了她尖尖的下巴,端詳片刻後,方
道:「怎麼瘦這麼多?我離開前,你可不是這個樣子上離開前?

  這嗓音,這氣息……雖然心跳還是又快又猛,但傅寶玥已經慢慢回過神了。

  「你……」又細微又顫抖的語調,顯示著發話人的驚魂未定。

  「我怎麼樣?想起來了嗎?」低低的笑聲親暱而寵溺,長指輕撫著她的下巴。

  「你、放、開、我!」傅寶玥一個字一個字,斬釘截鐵地說。

  對方一愣。

  雖然只有短短瞬間,但傅寶玥已經拍掉了男人的手。她往後猛退,甚至還用力踹了
一下男人的胸口。

  當然,纖足如蓮,她就算使盡全力,也絲毫傷不了他,只不過就像是賞花時被螫了
一口,詫異多於疼痛。

  「我活了二十幾年……」男人訝異得呆了好半晌,方才開口道:這還是第一次有人
踹中我胸口。你知不知道,要是在宮裡的話,你現在已經被處死了?」

  「很可惜,雁六爺,我們此刻不是在宮裡!」明眸怒睜,傅寶玥的嗓音微顫。

  不過,雁宇瑎此刻心頭雪亮:這位小姐聲音發抖,並不是害怕,而是在發怒。

  「怎麼了?氣成這樣?」雁宇瑎大惑不解,兩道濃眉聚攏。「兩個月不見,你見到
我,竟是這樣的反應?」

  「對於佔人便宜之後音訊全無的登徒子,我該有怎樣的反應?」她倔強反問,方才
嚇得血色盡褪的粉臉上,慢慢浮現紅暈。

  不過,並不是因為嬌羞。

  只聽她嬌脆嗓音繼續指責,「不用說什麼書信往返不便的借口!你在南方,至少寫
了五封信到丞相府來!」

  就算是順便問候她兩句,也不成嗎?也這麼困難?

  「你因為這樣生氣?」雁宇瑎還是不敢置信。「你知不知道我……」

  他還來不及說完,門口已然響起細碎腳步聲,隨即,是巧絲來敲門。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夜深人靜,一點聲響都能傳得頗遠,忠心盡責的巧絲一聽到風吹草動,便起身來探
看。

  「沒事,剛剛作了惡夢而已。」傅寶玥揚聲回答,回頭瞪了雁宇瑎一眼。

  雁宇瑎聳聳肩,坐回床沿。

  他可不急。等外面人走了,他再來繼續好好整治這位小姐。

  不料,傅寶玥沒有摒退巧絲,反而朗聲道:「巧絲,我想喝點熱湯,你幫我拿來好
不好?還有,請護院的過來看看,我的窗戶好像有點問題,剛剛格格響了半天呢,別是
有老鼠吧?」

  「我馬上回來!」巧絲應了聲,急促腳步聲離去。

  傳寶*轉身,美眸挑戰般地瞪著雁宇瑎。

  怎麼樣?不想被發現,就快點走!她的目光彷彿在這麼說。

  兩人沉默對望了片刻。

  然後,就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淪落為「老鼠」的雁宇瑎悄然離去。

  ※※※

  數日後,丞相府又是熱鬧非凡。

  於丞相的千金十八歲生辰就在月中,為了幫小姐暖壽,府裡好好整治了宴席。

  本來這樣的場合,應該就只有家人、親朋好友會受邀,但是剛從南方回來的雁宇瑎
,也在賓客名單之中。

  於丞相的說法很冠冕堂皇,說是要答謝六爺幫他從南方搜購回來不少珍貴書畫,順
便也是幫六爺洗塵。名正言順,天衣無縫。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是在給雁六爺和慧朱小姐多點機會,要讓他們好好聯絡一下感
情。

  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在過年前就有好消息,準備辦喜事了。

  因為這樣,府裡上上下下都洋溢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淡淡的喜氣,在面對雁宇瑎時
,除了本來的恭敬尊崇,又多了一份和別人不一樣的親暱。

  光看座位安排就知道;連表小姐都被安排在別桌,而雁字瑎的位子,卻是在主桌、
於丞相旁邊,隔著幾個位子,就是精心打扮得嬌艷動人的於慧朱。

  雁宇瑎哪裡看不出這些小動作?他在宮裡長大,上至皇族大臣政爭奪權,下至嬪妃
宮女爭寵喝醋,統統盡收眼底。

  看在眼底,笑在心裡。表面上什麼情緒起伏波動都沒有,嘴角勾著淡淡的笑意,高
深莫測,若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出他俊眸透露出的一絲冷冽。

  冷冽眼光只有在掃到相隔好幾丈外的那一桌時,才會柔和幾分。

  傅寶玥當然沒有注意到他特殊的注視,從頭到尾,她都是低眉斂目、眼觀鼻,鼻觀
心,慢吞吞的、安安靜靜的吃著。

  就算旁邊有人砸杯子、摔碟子,她大概也不會抬頭。

  週遭的熱鬧、喧嘩似乎完全影響不到她。而滿室酒酣耳熱、一局聲談笑著的親友,
也沒有人會過去和傅寶玥多說幾句。

  她的身份便是如此特殊,禁忌到不能提,也不能多說。

  一面應酬著身旁太過熱絡的閒雜人等,雁宇瑎一直在不露痕跡地冷眼觀察她。

  越看越確定,那安靜柔順的外表,根本都是騙人的。

  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他。雁宇瑎非常瞭解,她有著驚人的美貌,也有著驚人的拗
脾氣。

  他可萬萬沒想到,一回京便趕著去會佳人,卻碰了個大釘子;別說是溫存親熱了,
連好好說兩句話都不成。

  好吧,過去兩個月,他是真忙,沒有餘裕談情說愛、風花雪月。但連解釋的機會都
不給他,未免也太過分了!

  反過來想,她把他當成風流之後,便揮揮衣袖、頭也不回走人的薄倖郎……也不是
沒有道理。一別經月,難道希望她毫無尊嚴,一見面就軟綿綿倒向自己懷裡嗎?

  若傅寶玥是那樣沒骨頭的女子,雁宇瑎也不會在碰了大釘子之後,還這樣牽腸掛肚
,放也放不下了。

  「六爺這次到南方,是在哪兒暫歇?可是金陵城南的行宮?」酒酣耳熟之際,也漸
漸聊開了,不復之前戒慎恭敬。

  雁宇瑎端著酒杯,優雅啜飲,輕描淡寫道:「不,這次借住在劉家。因為公事來來
去去,住外頭比較方便。」

  「劉家?金陵劉家?」聞者莫不驚呼出聲。

  金陵劉家,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家,他們世代從商,從絲綢到茶葉,樣樣都有涉獵,
已經富貴了好幾代。

  位於金陵城西的劉府,佔地廣闊,雕樑畫楝,其富麗堂皇,絕非等閒。

  「劉家怎麼樣?」對外界、官場都不甚瞭解的於慧朱,聽了之後,忍不住問:「是
很稀奇的地方嗎?」

  「大小姐沒去過金陵?」見於慧朱搖了搖頭,這位答話的表親,很興奮地解釋說:
「難怪羅!要是去過,絕對會知道劉府!一出西城門呀,走沒多久,就可以看到夾道的
參天大樹,順著路進去,大門門口的兩隻巨型石獅就夠驚人了!據說那兩隻,足足有五
百斤重哪!門上的銅釘有碗口大,八八六十四個,個個光亮奪目。聽說進了大門,還要
走上大半個時辰,才能見到房子的第一進……」

  眾人猛點頭,個個都露出欣羨的目光,紛紛插嘴。

  「聽說劉府的廚子,好幾個後來都被聘為御廚……」

  「還有,劉府的蓮花池!那真不是池塘,是個湖了!」

  於慧朱聽得不開心,忍不住打斷那一聲迭過一聲的盛讚,不服輸地反駁,「那算什
麼?再豪華,也比不過我姨父以一刖在徽州的家!我可從來沒看過比徽州傅家更漂亮的
房子了!」

  原本熱鬧非凡的宴席,突然,靜了下來。

  雁宇瑎銳利眼光掃過去,冷得讓於慧朱窒了窒,臉蛋開始發白。

  她的姨父,也就是傅寶玥的父親、當年富可敵國的傅盛。只不過,在抄家之後,「
傅盛」二字彷彿是個禁忌,沒人敢隨便談論,更何況,席間還有皇子在座。

  僵了一會兒,於丞相才開口,明是教訓女兒,暗地則是在解圍,「慧朱,你都要滿
十八了,怎麼說話還這樣口沒遮攔?」

  「是呀,都該嫁人了,還小孩子一樣!還不怏找個夫婿好好管教你!」搭腔的親友
說著,引起一陣哄笑。

  於慧朱的臉色也由白轉紅,嬌嗔不依。

  場面似乎又恢復了熱鬧,豐盛宴席也到了尾聲,僕傭們上來撤掉碗筷,上熱茶和甜
品。一片混亂之際,雁宇瑎眼角依然不時瞄著角落的嬌柔身影。

  從表妹失言開始,傅寶玥清麗的臉蛋上,便像是罩上薄薄面具似的,絲毫不見任何
表情;在旁人尷尬又古怪的瞥視中,如泥塑般,不抬頭也不回話。

  然後,她消失了。

  滿室的賓客,包括她的至親,都沒有人注意到,也沒人過問。

  除了雁宇瑎。

  他的薄唇,淺淺彎起一個莫測一局深的弧度。

  傅寶玥從僕傭進出的通道退了出去的。原本這通道當然不是給她這樣身份的人走的
,不過,反正大宅這邊的下人看到她就像是看著空氣,她也樂得走捷徑。

  穿過狹窄的通道,和幾個端著髒碗盤的丫頭擦身而過,毫不在乎。

  她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那些令她難堪的話語,對她視若無睹的態度……她都不
在乎。

  反正,已經這麼多年,都是這樣過了。

  不在乎呵……為什麼胸口還是悶悶的,酸酸的?不是早該習慣了?

  是因為那個俊美得彷彿天神一般的男人吧。她能想像,他也像其他人一樣,帶點嫌
惡,帶點憐憫地望向她,然後,暗自慶幸沒跟身份如此特殊的女子有太多牽扯?

  這心口的刺疼呀,到底怎麼回事?

  「小姐,你回來了!」巧絲在廂房門口殷殷探首,一看見主子,便好像鬆了」口大
氣似的,急急迎了上來。

  「我沒事,你別擔心,不過是一頓飯而已。」傅寶玥盈盈走過,淡然說道。

  從巧絲緊張的口氣,她便知道,她親如姊妹的婢女」定提心吊膽了」整晚。

  「不是啦,小姐!」沒想到巧絲急道:「你看那邊!」

  傅寶玥順著她微顫的手指看過去臥室外的小套間,中央是張圓桌,此刻圓桌上,擺
滿了大大小小的盒子,」路擺到地板上。窗一刖書桌上,也有著好幾個扁平禮盒,顯然
是書冊」類。紙卷堆在椅子上,看來是畫。

  「這些……」一向平靜如水的麗容,此刻,也有了詫異的漣漪。「是哪兒來的?」

  「六、六爺差人搬來的。」巧絲顯然太過震驚,話語彷彿流水,從她嘴裡一直湧出
來。「那位青河大哥帶著幾個兄弟,說要把小姐的東西搬進來,我本來不讓,可青河大
哥說,現下大家都在前面吃飯,沒人會注意,才是最方便的時候。東西都是六爺這次南
下時,陸陸續續幫小姐選的,早該送過來,卻都找不到適當的時機,若是不合心意,儘
管跟六爺說:……啊,臥房裡還有……」

  傳寶玥呆立了片刻,然後,彷彿在作夢一樣,蓮步輕移,緩緩走向臥房。

  她的床上,端正放著個精緻的方盒,鑲嵌了各色寶石,四角還用金箔包住,燦爛奪
目,一看,就知道價值連城。

  「青河大哥說,六爺特別交代,這個盒子,要小姐一個人親手打開。」巧絲說著,
在她身後幾步處停駐,不敢再往一刖走。

  傅寶玥恍若未聞,逕自來到床一刖,雪白素手撫上了烏亮紫檀木的盒蓋。

  輕輕揭開……「呀,」她忍不住輕呼出聲。

  盒內乍看之下,是鮮艷奪目的緞布,但傳寶玥伸手拈起一角水藍色——那水藍正如
最清澈的湖水,上面精繡著栩栩如生的鴛鴦。用的是真正的金絲,在燭光下閃爍。而上
端,有著純金打成的極細鏈條。

  這是一件:……貼身肚兜呀!

  傅寶玥的粉臉,轟的一下,全紅了!

  幸好巧絲沒敢進來,在她身後把門掩上了,要不然,讓巧絲看見雁宇瑎送她這麼一
件私密的褻衣……不,可不是一件,而是好幾件—.湖水藍,蔥綠,洋紅……各色都有
,每件都一樣華麗貴氣,作工和用料,全奢華得令人不敢置信。

  他南下之前,拿走了她的肚兜,回來時,真的還了她!

  握著那輕軟如煙的布料,傅寶玥呆立在床前。

  月光越窗而來,一尊玉人兒就在一片銀白清冷中,久久,都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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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3 00:48: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夜裡,一輪明月高掛,大地在薄霜與月光的雙重洗禮下,閃爍美麗的銀色。

  窗門都緊閉,為了抵禦北方凜冽寒風,門縫窗縫還都貼上了厚厚牛皮紙裁成的封條
,再生起一個火爐,泡壺冒著煙的熱茶,滿室生春,可以暫時忘去外面的一片冰寒。

  當然,情人的懷抱,更是保暖的絕佳好物。

  雁宇瑎一手拈著精緻零嘴——何記的蜜李鑲胡桃,另一手,則是環抱著嬌滴滴的心
上人。

  傳寶玥正坐在他腿上、依偎在他懷中,櫻桃小口輕啟,讓他餵著名貴美味的點心。

  「好吃嗎?」低沉問句在她耳際,讓她耳根子麻麻的。

  傅寶玥怕癢,忍不住問避了一下。雁宇瑎見她這樣,索性低下頭,親了親她的耳朵
,逗得她左閃右躲,咯咯輕笑。

  情人之間,吵過嘴之後的雨過天青,更顯甜蜜。雁宇瑎太習慣柔順聽話、在他面前
連大氣也不敢出的女子,面對這個宜嗔宜笑的嬌弱人兒,那種五味雜陳的新穎感受,是
一刖所末見的。

  「你和青河說一聲,讓他把那些箱子、盒子都搬回去吧。」鬧夠了,她又乖乖偎回
他懷裡,纖纖手指輕畫著他繡著暗花的衣袖,輕聲說。

  雁宇楷的濃眉一挑,「怎麼了,不喜歡?」她搖搖頭,「不是。而是……東西都太
貴重了,我不能要。」

  可不是太貴重了,光是那兩串海南珍珠,粒粒都又大又圓,毫無瑕疵,」拿出來便
滿室生輝,端的是價值連城。就是皇宮裡,也不見得找得到這麼整齊的貨色湊成項鏈,
而她這兒還有兩串!

  「送你的東西,就是你的,喜歡就用,不喜歡便放著。」雁宇瑎漫不經心地說。何
況,你的生辰不是剛過嗎?生日總該收禮,對不對?」傅寶玥輕輕歎了一口氣。

  對照表妹的生辰如此鋪張慶祝,她和表妹只差了不到一個月,生日卻冷冷清清。別
說慶祝了,她自己連提也不敢提起。

  結果,雁宇瑎不但知道,還在南巡的途中,一路記掛著,幫她買了各色各樣、五花
八門的禮物。

  「我不用大禮,只要知道你惦記著我,就夠了。」她輕輕說著,素手撫著他修長厚
實的大手。「心意我收下了,東西,看是要轉送別人,還是……唔……」

  她的話語被男人的吻給吞沒,火熱的薄唇毫不客氣地銜咬住她欲語的小嘴。

  彷彿在懲罰她的不乖似的,他的吻凶凶的,帶點不容置疑的霸氣。她柔順承迎著,
直到她的衣襟被扯開——「別、別這樣……」

  「噓,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穿著我幫你選的衣物?」

  他哪兒是看?大手早已不規矩地探入鬆開的衣襟內,沿著那細細金鏈撫摸,一直撫
上了華麗精繡的軟緞肚兜,然後,毫不客氣地,隔著軟滑的緞布,罩住一方一局聳嬌嫩
的豐盈。

  「嗯……」傅寶玥無助地輕吟著,微弱地推拒,卻怎樣也推不開那火熱的擁抱、火
熱的撫觸、揉擰。

  細細金鏈被解開,肚兜被卸下,即使是好貴好貴的褻衣,也被毫不留戀地拋到了地
上。

  雁宇瑎萬般憐借地低頭細細吻著、撫著,恣意享受情人間最貼身的親密。

  一父纏的吻中帶著絲絲甜意,是剛剛晚間才喝的荔枝酒味。這可是北方難得見到的
珍品,又是雁宇瑎專程從南方帶回來的。說是要幫她慶生,毫不心疼地開了一壇,兩人
對酌。

  此刻,荔枝特有的甜味在她舌尖、鼻端繚繞,她連呼吸都帶點醉意,整個人都像泡
在酒罈裡,暈陶陶,熱烘烘的,幾乎要昏了。

  「好美。」雁宇瑎低聲讚歎著。

  「別看……」軟軟的請求毫無力道,可憐兮兮。

  她也知道討饒沒有用,雁宇瑎的眼眸亮得驚人,彷彿燃燒著兩把小火焰;他一定是
盯著她細看,不放過一絲一毫,把她又羞又窘的媚態,」一收進眼底。

  「我不只要看,我還要做很多別的事。」他的嗓音低啞,帶著一股難言的魔力,讓
傅寶玥更加昏沉無力。「你知道我要對你做什麼嗎?嗯,寶兒?」

  「我……」

  就算知道,她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羞都羞死了!傳寶玥咬緊紅艷艷的櫻唇,緊閉上
眼,不止同回應。

  雁宇瑎扯起嘴角,微微笑著,一面從窗邊的長椅起身,把羞得全身都泛起淺紅色的
人兒抱起,往她的床走去。

  然後,她身上剩餘的衣物,不管是不是他送的,都被剝光了。

  然後,他一面彎腰親吻她,一面解開了自己的衣帶。

  他的身材雖不粗壯,但修長中帶著力道,絕對稱得上是健朗精練。平常在華貴衣飾
的襯托下,只覺得是個儒雅書生,但真正的雁宇瑎,卻像是一頭姿態優雅的獵豹。

  此刻,他正像是鎖定了獵物,用一種令人全身發軟的眼神,緊盯著他眼一刖雪白中
透著紅暈、嬌媚的人兒。

  「寶兒,你知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他又問,一面來到她身旁躺下,伸臂擁住了羞
得蜷縮起來的嬌裸女體。

  肌膚相親的感覺,又陌生又甜蜜;傳寶*緊張得輕輕顫抖。

  「冷嗎?還是害怕?」雁宇瑎火熱的吻落在她臉頰、額際,甚至是她微顫的長睫,
那麼呵護寵溺,彷彿像是吻著花瓣一般。「乖,不用怕,我會疼你……」

  略粗大掌在她細膩肌膚上游移,先是慢條斯理撫摸著她的美背,然後是纖腰,待怕
癢的她輕扭著想問避時,慢慢移到一刖面……最後,撫上她一局聳的胸乳。

  她吐出緊張而灼熱的歎息,在他低頭含吻住頂端紅艷的蓓蕾時,又猛然倒抽一口冷
氣。

  「啊……」

  這一次,雁宇瑎沒有停。他恣意吮吻,舌尖挑弄著那甜蜜莓果,長指攫住另一邊,
揉著擰著,讓它更加挺硬、敏感。

  那火辣辣的感受,怎麼會竄流全身哪?傅寶*模糊知道要發生什麼事了,但她的腦
袋一點也不中用,全被燒成了一堆漿糊…:.

  她全身也像漿糊,軟綿綿,黏答答,像是要化成了水流走……「我現在要揉你。」
那魔魅的低啞嗓音又響起。「不舒服的話,說給我聽。」

  揉?那是什麼意思?他不是一直在揉著她嗎……「呀—.」下一瞬,傅寶玥心中的
困惑得到了解答,同時她也忍不住尖叫出聲,因為……她作夢也沒想過,男人的手會、
會那樣壞,侵入她腿間,開始揉著她的……她的……多麼羞人呀!他的笑聲還低低傳來
,壞透了!

  男人好整以暇的挑逗、撫弄,引發她一陣又一陣的顫抖,和不由自主的濕潤。從不
知道自己如此敏感,全身都像是活生生的,一顆心幾乎要從嘴裡跳出來。

  當他溫柔地壓上她時,傅寶*輕輕嬌喘著,伴隨著難受的輕吟。她的生澀害羞,令
雁宇瑎又愛又疼。

  疼呀……總是要疼上這麼」次。雖然捨不得,但他已經無法回頭、無法克制。

  「乖,為我忍一忍,嗯?」他俯低身子,在她耳際預告著。

  秀眉微皺,氤氳水眸無助而困惑地瞅著那張泛紅的俊臉。平日的淡漠冷靜早已消失
得無影無蹤,此刻,男人的臉上,全是滿滿的情慾和寵溺。

  下一刻,她驀然懂了他在預告什麼。

  「啊呀!」難受的飽脹感,在腿間最私密的地方撐開。他好硬、好熱、好堅持地侵
入她的柔軟濕潤——健腰挺動,他霸道地掠奪了她的純真。

  動作雖蠻橫,但他的薄唇極溫柔,疼惜地吻去她滾落的淚珠。

  「疼……」她的輕泣控訴,讓人又心疼、又心軟。

  「噓,我知道。寶兒乖,初次都會這樣的。」他強自壓抑想要馳騁的衝動,苦笑著
,耐心地哄她,安撫身下人兒因不適而扭動著的嬌軀。

  「你……怎麼……沒事?」她喘息著,嬌聲抗議。

  雖然依舊皺緊濃眉,大口呼吸著,全身都繃得緊緊,但雁宇瑎還是被逗笑了。他親
吻著她的眉眼,「誰說我沒事?我也很……難受。」這是實話。

  「那你……那我們……為什麼要這樣……」

  雁宇瑎笑意漸濃。他的這位小姐,從來不是乖乖接受、柔順安靜的個性呀,別被外
表給騙了!

  「因為,我要你變成我的。」他俯在她耳際低聲說著,一面開始緩緩動作。「知道
嗎?寶兒,你是我的,完完全全,整個人都是。記住了嗎?」

  「我……」

  她無法回答、無法思考,因為他越來越快、越來越猛的攻勢,震散了她僅剩的一絲
清明神智。

  難受……又帶著奇異的、說不上來的迷亂……讓人昏暈、迷茫……她只能無助地攀
著他,戰慄地抱緊男人健碩修長的身子,免得自己」再沉淪,終至滅頂。

  「啊……」意料之外的浪潮襲來時,她忍不住哭叫出聲,帶著絲絲痛楚,她在他的
身下、在他灼灼的注視中,徹底融化、蛻變……

    ※※※

  獨自在床上醒來,一切如常。紅日滿窗,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還是有什麼不一樣了。傅寶*覺得似乎睡了好久好久,但又異乎尋常的疲累,全
身泛著古怪的酥軟,私密之處更是有著難以言說的、羞人的感受。

  稍微困難地轉了身,她在枕邊看見了一條汗巾。

  汗巾是男用的;雪白的府綢,繡著隱隱的雲紋,精緻貴氣。看到那汗巾,傅寶玥的
粉臉便火辣辣的燒起來。

  昨夜或該說是今晨——有人溫柔地用這汗巾,輕輕為她拭去身上的薄汗,以及……
其他該擦拭的。

  那人身份如此特殊,打出生至今,都是被服侍的貴人命,要他親手服侍人,根本是
毫無可能的事。

  但他做得心甘情願,仔細又小心,像是怕碰疼她似的,眉眼、嘴角一直帶著微微笑
意。

  那笑啊,該怎麼說呢?

  幽幽月光下,他笑得好得意,又帶點不捨……光想到他看她的眼神,傳寶*便覺得
那暖洋洋、帶點酥麻的甜蜜感受,又開始在全身奔流。

  她翻了身,把燙燙的臉蛋埋進被褥中。

  即使房裡只有她一人,所住的廂房附近更是靜得連人聲都沒有,她還是恨不得能躲
在床上、被子裡,躲個十年八年不要起來見人最好。

  萬一讓人發現、萬一被看出來……哎呀!光想就羞死了!

  那個始作俑者……當然不能像她一樣躲在深閨房裡,他要怎樣保持平靜如常、去面
對宮裡的種種繁文褥節、人來人住呢?

  他是不是完全都沒受到影響?她忍不住胡亂猜想著。

  當然,傅寶玥猜錯了。

  首先發現異常的,是雁宇瑎身邊寸步不離的侍衛青河。

  下午,由皇后寢宮請安結束之後,雁宇瑎緩步走在長長迴廊上,若有所思的神態,
全都落在青河以及身旁眾人的眼裡。

  雁宇瑎沉穩老成,加上才從事多如麻的南方回來沒多久,確實有不少事情煩心,所
以這若有所思的模樣,照理說不是太奇怪。

  但,今天六爺……實在有點不一樣。

  他在微笑。

  很淺的笑意,一直在薄薄的唇際縈繞,若隱若現。原本就俊美無儔的臉,更是耀眼
得令人無法移開目光。

  「你們六爺,最近春風得意羅?」青河身邊,突然出現好奇詢問的話聲。

  皇子身邊的侍衛,絕不可能隨便讓人近身,所以,能這樣到青河身邊放話的,當然
也不是等閒身份——「七爺。」青河放慢腳步,恭敬躬身。

  來的是七皇子雁宇瑔。他和雁宇瑎年齡相仿,只差了幾個月,雖然不是同母所生,
但在眾位兄弟之間,算是和雁宇楷最接近的。

  此刻,打扮得衣履光鮮的雁宇瑔,正一臉好奇的湊上來,和青河一起觀望著幾步之
外的俊美皇兄。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怎麼了?剛剛去皇后那邊,聽到了什麼好消息嗎?」

  這種看似無心的問話,其實相當可怕,只要答得不好,馬上就是一場風波。

  本來兒子向母親請安,是天經地義的事,但雁宇瑎的母親是當今皇后,她對兒子說
了什麼,雁宇瑎如此開心?很難不讓有心人起疑是不是和封王,甚至傳位等大事有關。

  何況,在眾星子中,老六雁宇瑎的地位人盡皆知,眼紅嫉妒、找到機會就想打擊他
的人不在少數,自然要更謹慎小心。

  待在一局手如雲的宮內多年,青河深知有關主子的事,隨從絕對不准多嘴多舌,所
以,他當然閉緊了嘴,連大氣也不敢出。

  倒是雁宇瑎自已聽見了,停步回頭,微微一笑。「老七,你是在為難青河嗎?」

  「什麼話嘛!我只是很好奇,你心情很好嗎?剛剛看你一路走過來,笑容都沒停過
。」雁宇琅趕快跟上去,追問道。

  雁宇瑎只是微笑,沒有回答。

  可是那個笑法……真是令人心癢難耐—.

  已經這麼明顯了嗎?雁宇瑎面不改色,心裡卻忍不住在想。

  要不是面前有人,他還真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臉,確定自己是不是像皇弟所說,正在
微笑。

  「是不是皇后對你說了什麼?這次你從南邊監督治水有功回來,父皇一定很開心,
有重重賞你吧?」

  聽到這樣的猜測,雁宇瑎的笑意斂去,看了異母弟弟一眼,淡淡回答,「要是有重
賞,宮裡早就傳遍了,你不會不知道。」

  「那不然,到底是在開心什麼?也說給我聽聽,好不好?」

  雁宇瑎沉吟了片刻。「於丞相府上……」

  才說了幾個字,做弟弟的立刻眼眸一亮,非常興奮地接下去。「我就知道!最近聽
說你對於丞相的千金非常慇勤,怎麼,你終於也動凡心了?」

  「我又不是和尚,什麼動凡心?」雁宇瑎啼笑皆非。

  「誰不知道六爺最是心如止水,美女送上門也不要。這幾年來,你自己說,書房角
落堆了多少王公貴族送上來的閨女畫像?你連看也沒看,更別說是認真選定一個婚配對
象了。大家都在講,有一天,六爺一定會狠狠栽在哪個小姐手上,老天才算公平!」

  眼看弟弟越說越慷慨激昂,雁宇瑎的淺笑就越來越莫測一局深。

  「這麼說……你們都在等著看好戲?」

  雁宇瑔點頭如搗蒜。濃眉大眼的青河則低下頭,裝作完全沒有聽見。

  「如果我說,於慧朱不是我的目標呢?」雁宇瑎似笑非笑。

  聞言,雁宇瑔傻住了。「不是她?那……難道你去丞相府,真的只是去找於丞相談
公事?」

  青河忍不住咳了一聲,引來四道目光射中他,只好趕快謹慎地退後兩步,和雁宇琅
的隨從站在一起。

  主子,說話當心哪!青河只能在心裡吶喊。

  富麗堂皇的長廊上,兄弟倆對立,一個神色自若,」個滿臉困惑。

  談公事?看六哥那春風得意、神采飛揚的樣子,哪有可能是因為談公事?雁宇瑔仔
細端詳了哥哥好半晌,眉毛皺得都快打結了。

  「你該不會……是……」雁宇瑔畢竟不是笨蛋,他很快想到了。

  丞相府裡,還住著另一位年方少艾的絕色女子,但她的存在多年來都隱諱莫名,鮮
少有人敢隨便談起。

  所以,他又搖搖頭。「不可能,你不會那麼笨。」

  「哦,怎麼說?」雁宇瑎反問。

  「如果你真是看上了……她。,我勸你立刻回頭。」雁宇瑔的神色越發凝重,聲音
也壓低了。「跟傅家扯上關係,就是跟四皇叔扯上關係。父皇對四皇叔之一刖的叛變有
多痛心,你又不是不知道。聰明的話,就連連斷了念,連提都不要再提起。六哥,我是
說真的,這件事,不是鬧著玩的!」

  雁宇瑎只是笑笑,不過,笑意只停留在嘴角,他的眼神很冷。

  「傳說傅家當年有大筆寶藏、財物沒被抄到,藏在無人知曉的隱密地點,不過那都
是傳說而已。六哥,你不會是對這有興趣吧?」雁宇琅擔心地追問,「你打小就喜歡挑
戰,連治水這麼困難的事都能攬上身,不止月做個富貴閒人,可是這」次,你可要聽我
一句勸,別沾上這大麻煩!」

  口氣如此嚴重,神色如此緊張,若換成是平日正經嚴肅的皇兄們有此反應,雁宇瑎
還不會覺得太詫異,但,這可是他的七弟,天塌下來也無所謂,只關心哪有好吃好玩的
七弟!

  雁宇瑎沉默著,沒有答腔。

  「我是認真的上︵哥,你去南方治水、平災就算了,但像跟四皇叔、傅盛這些人扯
上關係,那可是比你隻身南下還要凶險千萬倍呀!」雁宇憬聲音都變了,毫無說笑之意
。「你千萬、千萬不要再跟姓傅的有任何糾葛牽扯了,切記!切記!」

  因為太過激動,聲音有些大了,引來在一旁守候的侍衛們詫異地抬頭張望。雁宇瑎
對弟弟使個眼色,要他噤聲。

  宮內各派人馬的耳目眾多,誰也不知道附近有沒有人在聽壁腳、虎視耽耽。雁宇瑎
雖不是皇太子,但絕對是最受寵的皇子,對他有忌憚戒心的人不在少數,這已經是公開
的秘密了。

  雁宇瑔立刻住嘴,緊張地望望四周。

  「不用擔心,我知道輕重。」最後,雁宇瑎只是淡淡說。

  本來想對弟弟透露些端倪的心情,完全都滅了。

  連一向最樂天、和他最接近的雁宇琅,才嗅到蛛絲馬跡,都這樣氣急敗壞了,他還
能指望其他人什麼?

  雁宇琅此刻急得快跳腳。聽他六哥的口氣,分明就是沒被嚇阻的樣子,反而像是要
一意孤行。

  大家都知道,溫文爾雅的六星子,看似隨和、好說話,但碰到他的逆鱗時,可是驚
人的頑固執拗。

  那張俊臉上,表情雖然淡淡的,但一雙鷹眸中透露出來的,卻是不容動搖的鋼鐵意
志。

  雁宇瑎如果想要做什麼,老實說,放眼朝廷內外,還真沒人擋得了他。

  一個忤逆犯上的罪犯,到底生出了怎樣三頭六臂的女兒?能讓一向挑剔難討好的上
八皇子,這樣另眼看待?

  這,實在太令人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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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3 00:49: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寒冬,夜深人靜時分,一片疾黑,四下無聲。

  若仔細側耳傾聽,還是可以聽見絲絲曖昧不明的聲響。

  好像是風聲,吹過緊閉的門窗,或是吹動了結了冰的樹梢,枝頭輕顫。

  也或者:……都不是。

  傭人們都已休息,而如此寒夜,除了巡夜的家丁,也不會有人隨便出門。丞相府西
側的獨立院落,離主屋頗遠,就算有什麼聲響,也沒人聽得見。

  但即使如此,廂房裡的人,還是盡力壓抑著。

  「不要嘛……」壓抑的嗓音嬌滴滴的,讓人聽了,骨頭幾乎都要酥了。

  「乖,聽話。」男人含笑誘哄著。

  廂房裡不但有著暖洋洋的火爐,厚厚暖帳也放了下來,密密遮掩住繡床。不過,床
上此刻正是春色無邊,關也關不住。

  如初雪般細白的嬌軀,被半哄半騙地脫得幾乎一絲不掛,只剩一件櫻紅色的薄薄肚
兜,襯得肌膚更是勝雪。

  「真好看,我就知道這顏色適合你。」雁宇瑎精壯的身子,密密壓住嬌軟無力的情
人。兜兒布料雖軟,在她敏感滾燙的胸一刖磨蹭,卻足夠讓她頻頻呻吟,不知是難受還
是舒服。

  她一雙雪臂攀著雁宇瑎的頸,他哄著她把腿兒乖乖盤上他腰際,身下怒張的堅硬在
她濕滑的禁地來回磨弄,逗著她,卻不止目就這樣一舉佔有。

  「別說了……別這樣……」她幾乎要喘不過氣,紅馥馥的小臉埋在男人頸側,吐出
可憐兮兮的討饒,「會有人聽見……」

  「誰?有誰會聽見?」他笑問。

  「青、青河呀!」想到他的貼身侍衛,或是自己的婢女可能就在廂房外,把所有羞
死人的聲響都給聽進去……傳寶*就羞得像是全身都要著火。

  「寶兒,你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還叫別的男人的名字?」

  寵溺的責備輕輕的,伴隨著緩緩侵入她身體裡的堅硬,讓傳寶玥仰起小臉,吐出一
口灼熱的氣。

  這段日子來,夜深人靜裡的纏綿,總是偷偷進行著。兩人秘密的戀情,已經持續了
一年多。

  白天,她是一個安靜端一壯,只躲在自己院裡的小姐。而他,則是英挺斯文的六皇
子,被眾人簇擁,周旋在爾虞我詐的宮中!自在優遊。

  但到了夜幕低垂之際,他便會悄悄來到。不管只是短暫逗留,還是留宿到寅卯之際
才離去,夜夜到訪,幾乎不曾間斷。

  別說像七皇子雁宇瑔所勸誡的避開她了,他們的糾葛牽扯,越來越剪不斷、理不清
、分不明。

  即使頻繁相聚,但他對她的迷戀似乎有增無減。她在他的懷裡,感受到一刖所未有
、連想像也想像不到的濃情蜜意。

  「啊、啊……」

  嬌弱的她,居然能承受他一次又一次,越來越猛烈的衝撞侵佔,這帶著喘息的呻吟
,居然會是o口己的聲音,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令人幾欲昏厥的狂猛風暴席捲而來時,她幾乎滅頂,只能攀著情人的肩,宛轉嬌啼
,甚至落淚——「又哭了一.」令人暈眩的極致歡愉之後,雁宇瑎吻著她帶著淚痕的小
臉,又憐又愛,不管自己也正氣喘吁吁。「沒弄疼你吧?」

  傳寶玥一雙大眼水汪汪的,好委屈好委屈地道:「討厭……」

  「討厭?!」還是緊摟著心上人的他,笑得更得意、更壞了。「那你怎麼還抱我抱
這麼緊?」

  她又羞又惱地咬了他肩膀一口,換來低沉的笑聲。

  纏綿嬋娟,良宵苦短,傅寶玥真不知道這男人渾身上下的精力由何而來,明明外表
看來斯斯文文,怎麼一靠近她,就統統不一樣了子時已過,她累得全身軟綿綿,都快閉
上眼了,雁宇瑎還沒有要就寢的打算。

  雖然貪看她的嬌媚,但又捨不得讓她受一點寒,所以親手伺候,幫她穿上單衣,還
拉過絲棉被子蓋上,甚至還找了一雙棉襪套,免得那雙纖細精緻的玉足受涼了。

  大手捧住她的小腳,卻是再三流連愛撫,捨不得放。力道剛剛好,他的大手又溫暖
,傅寶玥舒服得瞇上了眼,漸漸進入了夢鄉。

  直到涼涼的觸感貼上她肌膚時,傳寶*才猛然又驚醒。她撐起身子,詫異問道:「
你在做什麼呀!」

  雁宇玷只是笑,低著頭,把一串細細金鏈繫上她的足踝。

  「你看,好漂亮。」說著,他還捧起她的小腳,親了一下。

  他的唇熾熱,他的眼眸也一樣像是燃著小小火焰。那麼卑微的姿勢,讓他做起來,
卻如此挑動人心,傳寶*只覺得全身又開始發熱、酥軟。

  「你別……別這樣。」她軟弱地抗議著。「上次你也是趁人家不注意……偷偷幫我
戴了寶石鐲子,隔天忘記拿下來,還差點被姨父他們看見,嚇死我了。」

  「你戴起來好看。」他低沉嗓音合著笑,滿不在乎說著。「而且,我喜歡看你身上
有我送的東西。」

  問題是,他送來的東西,全是民間不易看見的珍品,就連貴妃公主都不見得穿戴得
起,更何況是她一個罪犯之女?要是給外人看見了,免不了一場風波。

  傳寶玥耐心解釋給他聽,「我現在的身份,怎麼用得起這些宮裡才有的珠花、首飾
?說過好多次了,只要你心裡有我就夠了,我真的不需要、也不在乎這些。何況,這麼
貴重的衣飾,我也不習慣。」

  雁宇瑎欣賞著細緻如瓷器的玉足,剛掛上的細金鏈在燭光下閃爍,映襯之下,更是
悅目。

  他的笑意更深了。

  「你遲早要習慣的。到了宮中,總不可能讓你一身寒酸,到時候穿戴的又何止這些
,所以,就別再要我把東西收回去了。」

  傅寶*沉默著,好半晌之後,才幽幽開口。

  「我……不會到宮中,自然不用習慣這些。」

  聞言?雁字瑎停手,抬頭凝視燭光中,長髮技散,襯得一張雪白小臉如花瓣般嬌嫩
的她。

  眼神好認真好認真,甚至還帶著一絲寂寥的她。

  「為什麼老是這麼說?」他不自覺地收緊了掌握,牢牢捏住她的小腳。

  她給了他一個「這還用問」的埋怨眼神。

  「你難道想在於府住一輩子?」他扯起嘴角,「女大當嫁,何況,你已經是我的人
了,不跟我近宮去,還能去哪裡?」

  「天地之大,不旯得就沒有我能去的地方。」精緻臉蛋仰起,傅寶玥不服氣地反駁
著,一面使勁想把腳徒他的掌握中抽回來。「別拉著我!討厭,讓我坐好行不行嘛!這
樣怎麼講話?」

  「可是,我喜歡你這個樣子。」他故意讓目光流連在她衣衫不整的嬌軀,裸露的雪
白美腿,上上下下,旖旎美景,全部盡收眼底。

  「可是,我不喜歡!」小腳猛踢,想要甩開他。

  這位小姐發嬌嗔的時候,絕不是扭捏作熊,她是真的使勁踹他,讓雁宇瑎一時錯愕
鬆手。

  趁著他還沒回神,傅寶玥迅速翻身,手腳並用地爬到床邊,準備下床逃開。

  但手才碰到床沿,身後,男人的鐵臂便圈闔家,抱住她的鐵腰。下一刻,那裡硬有
力的身子,便壓了上來,把她釘牢在原地,勤彈不得。

  他低沉的問句壓抑著怒火,在她耳際響起,彷彿魔魅。「話都還沒說完,你就想逃
?嘖嘖,寶兒,你真是不乖。」

  「我不是你差的貓兌鳥兒,只能乖乖聽你的話,要我上哪去就上哪去!」傅寶玥回
首,美麗杏眸怒瞪著他。

  他就是被這一絲潑辣給深深吸引。

  望著那張近在眼前,怒氣沖沖的臉蛋,懷裡抱著她掙扎不休的柔軟身子,雁宇瑎全
身都開始發熱,一股難以一百貌的輿蓄充斥全身。

  他一直都熟愛挑戰。

  「你當然不是,你是我的寶貝。」他湊上去吻她氣嘟嘟的紅唇,一手繁攬著她的腰
不放,另一手,則已經往前探人攏得鬆鬆的衣襟,握住剛剛被他恣意親吻吮咬的高聳雪
乳,揉弄挑逗,不忍釋手。

  柔嫩的尖端已經不爭氣地硬挺了,被捻在男人的指間,她的輕吟,從唇齒間滴漏,
則被含近他的雙唇中。

  「唔……」長髮被散,臉兒火紅,她在他的誘哄與逼迫中,慢慢放棄了掙扎。

  還怎麼爭呢?他抱得那麼緊、吻得那麼熱,她整個人都快融化了。

  察覺到身下人兒不太甘願的柔順,雁宇瑎乘勝追擊,大腿硬是撐開了她的膝,由後
往前,慢慢磨蹭著她私密的柔嫩,直至她再度動情,濕潤滑膩。

  好羞人的姿勢呀!傅寶*全身都羞成了淡淡的粉紅色,跪伏著,被困在他剛硬的身
子下,然後,灼熱的男性又挺進她緊窒身子。

  一下一下的撞擊佔領,彷彿宣告著所有權;越來越深、越來越重。她的小手抓皺了
被子,斷續的呻吟又甜又媚,催動更驚人的情潮。

  他在她唇邊喘息,熱汗由寬額滴落,赤裸精壯的身子壓著她,堅硬的碩大深深嵌入
,不讓她逃跑、退縮。

  「你是我的,知道嗎?寶兒?」他在喘息中提醒著,親暱地輕喚她的名。

  極致的歡愉隨即潮水般湧來,一波一波,越來越高、越來越強,直至淹沒了兩人,
他們彷彿融成了一體。

  最後幾下重重的衝撞,把她拋上了潮浪頂端,酸麻的戰慄流竄全身,傅寶玥短促的
尖銳嬌啼埋進了被褥中。

  被撐開的雪白美腿緊貼著男人剛健長腿,足踝的細細金鏈摩擦著兩人的肌膚,閃爍
震盪出激情旖旎的光芒,良久良久,都沒有平息。

  ※※※

  「小姐,起床羅。」

  巧絲已經見怪不怪,知道小姐總是晚起,起床之後也懶洋洋的,總要好說歹說哄個
半天,才肯吃點東西。

  「還早嘛……」叫了好幾次,模糊不清的回答才從枕被問幽幽傳出來。

  「早?!午時都要過了,還早?快起來呀!」說著,巧絲去料理熱水,擰了一把洗
臉布帕後,來到床前,撩開了低垂的厚厚帳子。

  果然,小姐根本毫無動靜,她最多就是翻了個身,用被子把自己蓋得更密。

  巧絲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去掀緞面絲棉被子,「小姐,你已經好一陣子早上起不
來,也沒去向丞相、夫人請安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被子掀開,傅寶玥頓失遮蔽,只得懶洋洋起床。任著巧絲在耳邊絮絮叨叨,她安靜
地梳洗整妝,不回嘴也不解釋。

  「不是我說,六爺到底打算怎麼樣?」巧絲伺候主子吃飯。望著嬌美慵懶的傅寶玥
,實在忍不住要擔心。「都這麼久了,還這樣沒名沒分的,算什麼呢?小姐又不是尋常
女子,有父母呵護照顧,要是六爺……要是他……」

  「要是他怎麼樣?始亂終棄?」纖纖素手持著烏木鑲銀筷子,傅寶玥夾起一箸蝦米
拌嫩筍,一面閒閒接口反問,似乎毫不在意。「反正他給的東西,足夠你我活好幾輩子
都花不完了,你不用太緊張。」

  當然了,後面用來堆放雜物的小套間裡,堆滿了雁宇瑎送過來的各色用品禮物,全
是最上等貨色,極盡奢華之能事。要不是傅寶*堅拒,搞不好連她住的別院都要翻修重
整,把她寵得跟公主一樣,還不罷休!

  「我不是在說錢呀,小姐!」巧絲急道:「眼下六爺要娶小姐,一定會被刁難,可
是六爺也絕對捨不得委屈小姐。我想破了頭,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問題,六爺比我聰
明千倍萬倍,怎麼不見他拿出個辦法來?總不會打算這樣偷偷摸摸一輩子吧!」

  傳寶*水眸一抬,眼神篤定的望向貼身婢女,「誰說我要嫁他?」

  巧絲震驚了,張大嘴,頓時無言。

  「小姐,你、你……你不想嫁給六爺?」

  傅寶玥搖頭。

  「那、那……」巧絲結巴了半天,吐不出完整句子,「那小姐,你為什麼……為什
麼還跟六爺……這樣……」

  傅寶玥突然笑了,輕輕歎了一口氣。

  那笑容極甜蜜,其中還帶著一絲絲無奈,更是絕艷。

  飛蛾撲火的時候,哪裡會想到火有多麼炙人,甚至會被燒得粉身碎骨?她的一顆芳
心,早已不是她自己的了。

  還沒來得及多說,突然,外面院落裡一陣嘈雜,打破了冬日午後的靜謐。

  天氣很冷,天色被鉛色雲朵堆得暗暗的,似乎預告著大風雪即將來臨。

  這種天氣,除非必要,誰還出門呀?而且,還是來到鮮少人至的西跨院?

  外面有人正在對話,雙方像是在爭執什麼。

  「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來人是誰?竟敢擋路?還不快快閃開!」一個粗豪嗓音
中氣十足地罵著。

  「我家主爺交代過,任何人都不能踏進這院落,請留步。」

  「你家主爺?你是說於丞相?他不敢怎樣的。讓開!」回話的口氣輕蔑。

  對方冷笑數聲,「我家主爺,可不是於丞相?」

  此話一出,傳寶玥詫異地望了巧絲一眼。

  不是丞相府裡的管事或巡院弟兄,那外頭擋人的這位,到底是誰呢?

  當下主僕二人都放下手邊的事,來到窗邊,推開了一條縫,往外張望。

  只見兩起人馬正在月洞門畔,個個都是陌生臉孔。

  一邊是名黑衣大漢,另一邊,則是個身著灰色勁裝的武人。兩人橫眉豎目,死瞪著
對方,誰也不讓誰。

  就在此刻,一名披著紫貂大氅、衣著華貴的公子哥兒,閒閒負著手,慢條斯理的現
身。

  他先打量一下四周才開口,口氣極盡刻薄之能事,「怎麼,一個被抄家的罪犯之後
,還像貴妃、公主一樣,不隨便見人嗎?或者,得像要見綠春樓的花魁,奉上大把銀子
才見得到?」

  守著月洞門的黑衣大漢聞言,臉色一沉,本來正要發作,一轉身,和那華服公子打
了照面,卻立刻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那位公子不去理他,逕自想往傳寶玥的廂房走來。

  「公子,公子!請留步!」黑衣大漢回神了,急忙追上來。

  見不速之客沒有停步的意思,伸手便拉公子與身旁侍衛同時回身出手,掌風如刀,
瞬間,三人已經交換了數招。

  纏鬥間,越來越逼近迴廊、廂房。

  正在張望的傅寶*倒抽一口涼氣,粉臉上的血色全然褪盡。

  「小姐,你、你……我們怎、怎麼辦?」巧絲來到相府多年,從沒遇過這樣硬闖的
陣仗,她嚇得全身發抖,舌頭都不靈活了。

  不怕、不怕……傅寶玥在心裡不斷默念。即使手腳發軟,還陣陣打骨子裡冷起來,
她還是臨危不亂。「你從後門出去,通知管事或護院大哥,請他們來看看,究竟是怎麼
回事。」

  「那小姐你……」

  「我會先躲一躲。你快去快回,小心一點。」傅寶玥說。

  黑衣大漢以一擋二,漸落下風,情急之下,出招越來越凶狠,只見他一掌掃過華服
公子面一刖,差一點點就是個熱辣辣的耳光。

  公子的侍衛衝上來擋住,一面厲聲斥責,「大膽!你是瞎了眼、不要命了嗎?知不
知道面前這位是誰?還真敢動手?你的主子可好,養出個狗仗人勢的奴才!」

  華服公子躲過凌厲的攻勢,踉蹌了幾步,微喘著,一面冷笑說:「他當然知道我是
誰。你還看不出來?尋常護院哪敢這麼囂張?他分明是老六那裡的人!真好笑,堂堂一
個皇宮侍衛,被派來看門!」

  此言一出,不管房裡房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見那華服公子重新站穩,整整略微凌亂的衣擺,厭煩地繼續說:「叫你讓開就讓
開!今天就算你主子在這裡,也不見得攔得了我!」

  「可是,七爺……」黑衣大漢在冰天雪地裡,額上居然見汗。「不是小的故意抗命
,只是,主子有交代……」

  「七爺?!」房間裡,硬生生停住腳步的巧絲,和剛要避到內室的傅寶玥,都忍不
住輕呼出聲,驚詫對望。

  所以,來人是七星子,也就是雁宇瑎的弟弟?

  他來做什麼?

  「我只是看一看,又不會要她陪我喝酒、作樂。」雁宇琅傲然說,「不讓我進去也
好。去,叫那個逆反之女給我出來,我倒要看看,是怎樣的狐媚妖冶女子,能迷住我六
哥?到底是怎樣的珍奇寶貝,要這樣藏得不見天日?我六哥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

  一個淡然平和、卻冷冽如冰的嗓音,突然切進來「你可以來問我本人。」

  瞬間,雁宇瑔僵住了。

  不過他反應也很快,轉身之際,傲慢鄙夷神色一眨眼全部消失,轉變成溫馴和善,
還帶點擔憂的表情。

  「六哥?你怎麼來了?」他語帶關懷,舉步迎向由青河陪伴、瀟灑倜儻的雁宇瑎。

  「這話該我問你。你為什麼在這裡?」雁宇瑎英挺的臉上,看不出表情波動,他只
是淡淡反問。

  「我沒事嘛,出來隨便走走。想說快過年了,來拜訪一下於丞相,也是弟子應該做
的。」雁宇琅笑著回答。「好一陣子沒來了,有點摸不清方向,結果讓白磊領路,卻領
到這兒來了。他真沒用!」

  身著灰衣的侍衛白磊登時成了代罪羔羊。剛剛窮凶極惡的,此刻乖得跟小綿羊一樣
,低頭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天大的謊一一吉,卻沒有被揭穿。雁宇瑎只挑了挑眉,什麼都沒多問。

  「別人的地方,少亂闖。要是無端惹了什麼禍上身,可就冤了。」他輕描淡寫提醒


  「是,我知道。」雁宇瑔也乖得跟綿羊一樣。

  不過,臨去一刖,雁宇琅還是回頭,有些不甘願地望了望門窗都緊閉的廂房。

  「不用看了,什麼都沒有。」雁宇瑎的嗓音裡,帶著不容質疑的權威。

  傅寶*已經又悄悄回到窗一刖,小手緊握著窗欞,握得指尖都發白。她從窗縫裡望
出去,只見昨夜下的皚皚積雪中,幾名男人對立,其間,醞釀著一股暗湧張力。

  雁宇瑎是天生的領袖,他一出現,不用出手、也不必提一局嗓門,自有他懾人的氣
勢,壓得眾人安安靜靜,只能乖乖聽命。

  「我和於丞相剛看完幾個南方來的折子,正要走。轎子就在附近,你和我一起回宮
吧。」最後,雁宇瑎說,「今日父皇賜了幾壇棗集酒,有沒有興趣跟我喝兩杯?」

  再不甘願,雁宇琅也要裝出欣然從命的樣子。「當然!棗集酒如此珍貴,平日連我
們都不常喝到,父皇居然給了你好幾壇?真令人羨慕!」

  「走吧。」

  片刻之間,嘈雜頓去,小院落裡恢復了靜謐。

  傅寶*這才跌坐在窗邊的酸枝圈椅上。她像是被拋到冰冷湖水裡又撈起來似的,全
身開始顫抖。

  「沒事了,沒事了。」巧絲自己都驚魂未定,嘴裡一直喃喃念著,不知是在安慰小
姐,還是安慰自己。

  她抖著手,倒了一杯熱茶,準備給傅寶玥喝,壓壓驚。

  茶還沒端來,門上突然又傳來幾聲輕敲。

  難道,剛剛的混亂還沒結束?!又有人來了?還是誰去而復返?

  傅寶*的臉色刷白,但她強自鎮定,示意要巧絲安靜莫慌後,揚聲問:「誰呀?」

  回答是客氣的輕咳聲,然後是青河的嗓音,「咳,六爺要我送點東西來,我就擱在
門口。兩位莫驚。」

  待腳步聲遠去,巧絲已經腿軟。連番的驚嚇,讓她幾乎連站都站不住,更別說是過
去開門、查看了。

  傅寶*看似嬌弱,此時卻顯露出了不凡的膽識,她雖然臉色慘白,腳步依然穩定,
緩緩走向門口,拉開門兩個小壇擱在門邊,壇口用油紙及厚布封住。罈子與封布都舊舊
的,不甚起眼,但傅寶*還是一眼便認出了這是什麼。

  「小、小姐?六爺送、送什麼來?」巧絲詢問的嗓音,還在發抖。

  而傳寶玥雪白無血色的小臉,此時終於浮現第一個極淺極淺的微笑。她又想歎氣了


  「棗集酒,皇上剛賜的。」

  他,根本不是來談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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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過年,家家戶戶團團相聚,人人穿上最光鮮亮麗的行頭出門,拜年的拜年,春遊的
春遊,京城一片熱鬧喜氣。

  丞相府整理得煥然一新,室內水仙和室外庭園的梅花爭艷,迎接絡繹不絕的親友、
訪客,拜會自早到晚都沒停歇,堪稱車水馬龍。

  對照一刖面主屋的熱鬧,西跨院卻是安靜到異常。

  彷彿被所有人遺忘了,丞相府的這個角落,絲毫沒有沾染到過年時的嘈雜喜氣。

  沒有新的擺飾,沒有鮮艷欲滴的花盆擺飾,連傅寶玥自己,都沒有華麗衣裳或首飾
她還是平常的模樣,最多就是換了身暗紅衣裙,算是應了景。

  大過年的,她卻懶洋洋地窩在貴妃榻上,意興闌珊翻閱著繡譜。那些鴛鴦戲水、花
開富貴的圖樣,她沒一個喜歡。

  好吧,換一本描紅花帖,左看右看,也都沒看出什麼興趣來。

  看著看著,眼皮越來越重,都快閉上了。

  大白天裡打瞌睡是不妥,但她也沒辦法,誰讓她這幾天都睡得不好,夜裡老是驚醒
呢?

  偏偏,又不是情郎的探訪讓她無眠,而是因為一場又一場的惡夢!

  這些夢境,都有著共通點。

  在夢裡,她變回了多年前的小女孩,回到深宅大院的江南舊家。一身光鮮衣裳、手
中拿著個新鮮甜桃,正一蹦一跳的要穿過廊,去爹的書房玩耍。

  傅盛疼愛自己的掌上明珠是出了名的,打小就讓傳寶*在書房自由進出,還親自教
她認字、描紅,帶著她賞玩價值連城的書畫古籍,父女倆常常在書房一待就是一下午,
其樂融融,和外面想像傅盛是個滿身銅臭的生意人、只對賺錢有興趣的形象,大有出入


  當時,傅寶*幼小身影正轉上朱紅欄杆的廊,辮子甩啊甩的,突然,後面有人一
把抓住她!

  一隻手還由後往一刖,用力蒙住她的嘴;傅寶玥連叫都叫不出聲,就被拖抱著,硬
是帶回了她和奶娘住的套間。

  甜桃落地,摔爛了。

  「我的小姐,你可千萬、千萬別開口!」原來由後抱住她的,是奶娘。

  只聽見奶娘嗓音抖抖的,不只這樣,還全身都在發抖,抱傳寶玥抱得好緊,兩人迅
速縮藏進後面小房間裡的陰暗角落。

  傳寶*被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驚慌的眼淚在大眼睛裡滾來滾去。她完全不知道發生
了什麼事,也不知道一向和藹慈祥的奶娘,為什麼會突然變得聲色俱厲。

  片刻之後,彷彿地獄大門打開,所有的惡鬼統統出柙,潮水般湧進來,急促混亂的
腳步聲、人聲吶喊……充斥整個傅家大宅。

  門被狠狠撞壞,酸枝書架、多寶隔、半人高的精瓷花瓶全被掃倒,此起彼落的巨響
震得傳寶玥小小身軀不斷驚跳。

  「別出聲,別出聲……」奶娘的叮嚀,在她耳邊重複又重複。

  從那一刻起,她的聲音好像不見了。

  不敢哭,不敢問,只睜大眼睛從陰暗角落裡面,看著家被抄了,看著父親被架走,
再也沒有回來;看著母親的夜夜號哭,終至投水自盡。

  一切發生得那麼快,從眼前飛也似地掠過,就算睜大眼,也幾乎看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那群凶狠跋扈的官兵,身上抱帶全繡著耀眼的紋飾百讓人一眼就能
認出,他們是宮裡出來的,傲視天下的侍衛們。

  愛笑愛喝酒,笑聲震耳,一父游滿夭下的父親,究竟怎麼惹上這樣一個大麻煩,又
怎麼被下重手抄家,在傳寶玥被領著夤夜遁逃,一處換過」處的流離顛沛歲月裡,聽著
口耳相傳,多少也得知了端倪。

  一開始不過就是捱義氣,資助朋友,個性豪邁的傅盛並沒有追究用途。最後,好心
卻遭到利用,連命和家人、財產都一同賠上。

  傳寶玥曾經咬牙忍淚,咬得嘴兒都破了,鮮血流淌卻仍不自知;沒想到,多年後,
還是被一個宮裡來的男子糾纏上了。

  熱騰騰的情意排山倒海而來,雁宇瑎根本沒有給她喘息的空間,更遑論思考了。她
把整個人交給他了,卻一點也沒想過結局。

  他們,能有什麼結局?

  就算雁宇瑎說過要帶她進宮,但暫且不論可行與否,她自己也絲毫不願。

  要怎樣讓她走進充滿了惡鬼的皇宮?那些帶走她父親、逼死她母親的惡鬼,一有機
會,就要出現糾纏,恨不得將她也拖回地獄。

  看呀,他們張牙舞爪,面目猙獰,身上的刀劍閃著冷冷的銀光,住她劈下「嚇!」
傳寶玥驚醒,一身的冷汗。

  「小姐,小姐?」

  擔憂的嗓音響起。隨即,巧絲出現在她眼一刖。

  看見傳寶*惡夢乍醒的慘白粉臉,巧絲原本已經古怪的臉色,更顯憂慮。

  「我沒事。」她從半躺臥的姿勢勉強坐起。原來是大白天寐著了,還作了惡夢,此
時四肢軟綿綿的,幾乎又要躺回去。

  本來,巧絲應該會勸她回去榻上躺一躺的,不過此刻,巧絲的臉色猶豫遲疑,吞吐
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小姐,有人來看你。」

  突聞此言,傅寶玥的心頭猛地亂跳了好幾下。

  會是「他」嗎?

  過年這段時間,宮裡事情多,雁宇瑎無暇來看她!兩人已經好一陣子沒見面了。

  事實上,是從上次七皇子來硬闖之後,他們就不曾見面。

  走漏風聲了嗎?宮裡已經知道他們的事情?所以,才不方便前來,要不然在以前,
除非他去了南方,否則每隔一兩天,就在夜裡出現來看她。

  或激烈纏綿,或靜靜相擁,甚至是對坐笑談……無論怎樣,都是濃情蜜意,彷彿在
一方私密的天地中,共享僅屬於兩人的良辰春宵。

  出了這方天地,她和他,根本不能相聚……連面都見不到呀!

  巧絲看出小姐的情緒流轉,也敏銳察覺那張芙蓉粉臉上湧起的淡淡紅暈,心裡急著
,又不知該怎麼措詞,大寒天裡,硬是急出了一頭汗。

  「巧絲,你怎麼了?」傳寶玥詫異著。

  巧絲不安地回頭望望,又轉回來,無言地望著她。

  傳寶玥這才領悟到,來人絕不是雁宇瑎,而且,還可能是很不受歡迎的客人。

  「誰來看我?」她輕聲問,一面輕移身子,下榻讓巧絲為她整理衣服。

  「我說寶玥,怎麼大白天的睡覺哪?」尖銳的嗓門傳來,令聽的人都忍不住想皺眉


  話聲方落,一個香噴噴又珠光寶氣,全身上下穿戴光鮮亮麗的微胖身影出現。丞相
夫人、傅寶*的姨母走了進來。

  丞相夫人一進門,彷彿回到自己屋裡一樣,大剌剌坐下,還指使巧絲去為她倒茶。

  傅寶玥的柳眉微微鎖起。

  雖然姨母多年前伸出援手收留了她,她感激莫名,但說到底,她和這位姨母還是一
直都不親。

  當然寄人籬下會特別自卑退縮沒錯,但姨母的個性,和她那溫婉賢慧的母親……很
難想像是出自同一個家庭。

  「哎呀,怎麼房裡這麼素,一點裝飾喜氣也沒有,大過年的呢!」丞相夫人用手絹
半掩著鼻,團團圓臉上,滿是不同意的表情。「還有,這屋子座向差,未時而已,就已
經這麼暗了,不敞亮;轉角就是小廚房,油煙味好重哪!

  外頭還面對一個陰森森的蓮花池……依我說,這兒根本不適合住人!」傅寶玥低頭
無語。

  要真這麼糟糕,她在這小院落也住了這些年了,也不曾聽姨母問過一句住得好不好
,怎麼今天突然挑了一大籮筐的毛病?

  雖然不解,但她從很小就學會了安靜觀察。只要靜靜旁觀,很多人、事,慢慢的就
會顯現原形。

  果然,原形現出來了。

  「寶玥呀,不如你搬個地方吧,讓你住這兒,姨母也心疼。」丞相夫人伸手拉住傳
寶玥冰涼的小手,圓臉上堆著笑,只是笑出息很淡薄。「姨母幫你看好了,南邊的屋子
,下午讓人去整理一下,上燈一刖就可以搬好,反正你束西也不多……是吧?」

  話中探問的用意如此明顯,讓傅寶玥咬住了唇,忍下回答,依然不出聲,只是乖順
地點點頭。

  「東西就這些?」丞相夫人又追問,眼睛在房裡轉啊轉的,掃視一周,確認。

  「是。傳寶玥輕聲回答。

  還能有什麼呢?當年來到丞相府,奶娘在急亂間幫她戴在手臂的金鐲子、衣服裡縫
的金條,連著包袱裡幾串珠鏈、好幾個寶石戒指,要讓她保命用的,全都讓姨母不動聲
色地拿走了。

  雖說這些年來丞相府供她吃住,但真要算起來,她帶來的那些,換算成銀子,絕對
足夠支付食宿,還綽綽有餘。

  但無論如何,傅寶玥還是極為感激姨父、姨母的收留。他們的話,她從來不會反對
或杵逆,一切都默默接受。

  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她被迫搬出了西跨院。

  匆促得連打包都隨隨便便,之一刖巧絲忙著指揮幾個來幫忙的僕婦收拾東西。還沒
什麼時間反應,等到陪著小姐來到新居時,巧絲先是一愣,然後,眼圈兒就紅了。

  什麼新居?根本一點都不新!這兒,根本就是柴房改的幾間陳舊小屋呀!離主屋很
遠,在第三進;毫無人煙,安靜到幾乎是蕭索了。

  傳寶玥本身倒是沒有什麼激動反應,只是看了看四下環境,長長眼睫便掩垂下來,
遮去眸裡所有的情緒波動。

  「小姐……」巧絲的聲音都發抖了,帶點哭音,「怎麼會……怎麼會讓小姐來住這
兒呢?會不會是弄錯了?」

  「大概是之前鬧了事,想要避免再次發生吧。」傅寶玥淡然說著,彷彿置身事外般
,雲淡風清。「我的身份已經夠特殊,現在又有宮裡的人注意到我借住在這……想想姨
父在朝任官,這樣確實會讓他難做,姨母的考量是情有可原。」

  「那都不是小姐的錯呀!」巧絲義憤填膺。「又有誰幫小姐想過?」傅寶玥笑了笑


  是呀,每個人都有苦衷,都該為他們想想;但,又有誰幫她一個毫無背景支柱的孤
女想過呢?

  除了貼身服侍的巧絲之外,就只有雁宇瑎了。

  那個可以坐擁天下美女,卻獨鍾她一人的男子。

  「沒關係,將來六爺接了小姐過去,就不用再受這種委屈了。」紅著眼的巧絲一面
不停手地忙碌收拾張羅著新住處,一面碎碎念著。

  說著說著,巧絲突然想到什麼,抬起頭,擔憂地看著自始至終都淡然以對的主子。
「小姐,我們這樣匆匆忙忙搬地方,又搬到這麼荒涼的角落,六爺會不會找不著?」

  聞言,傅寶玥突然笑了。是真真切切,打心裡透出來的笑。

  笑容嬌柔絕艷,彷彿陰霾烏雲中透出的皎潔月光,令人幾乎看傻了眼。

  「才不會呢。」回答是甜絲絲的嬌嗔。「他那人最賊了,哪會找不著?」

  ※※※

  傳寶玥果然沒說錯。

  幾天之後的夜裡,當前面正屋的熱鬧談笑聲還隱隱約約傳來時,更襯得後面掩藏在
濃密樹林裡的小屋非常安靜。

  雖然安靜,卻一點也不冷清。

  小屋經過收拾,已經略具規模。書、衣服都歸位,被套椅套全換過,窗前小書桌上
擺好了筆架和顏料,角落幾枝寒梅插在素雅花瓶裡,吐著淡淡清香。

  房間中央,一個火爐正熊熊燒著,帶來可喜的溫暖。

  不過就算沒有火爐,傅寶玥也一點都不冷,因為,情人的懷抱比火爐更好用。

  他果然尋來了。才上燈沒多久,便見他一派瀟灑地走進來,寒傖的舊房間好像突然
變成華麗富貴的宮殿。

  傳寶玥當時正在理書,聽聞門聲輕響,一回頭,就看見長身玉一止的心上人站在那
兒,微笑凝望,隨即展開手臂,對她說:「寶兒,來。」幾本書冊落地,裙擺飛揚,她
投入了專屬於她的懷抱。

  「想不想我?」低聲呢喃在她耳際,癢癢的,惹得她格格輕笑。

  笑歸笑,撲入堅實懷裡的人兒還是乖乖點頭,承認這些日子來的相思。

  「乖寶兒。」雁宇瑎低頭輕吻她的頭頂。「換了新房間?在哪畫畫?幫你搬張桌子
過來,好不好?」

  這個男人便是這樣,大方氣度在輕描淡寫間流露無疑。

  分別多日後相見,沒有婆婆媽媽問她瑣事,就算看她換了地方住,也沒有追問來龍
去脈。

  「還說呢,你送的那些東西,巧絲和你派來的人,在入夜之後,抬了好幾趟才搬完
,要不是這兒人煙稀少,馬上就給人發現!」傅寶玥悶在他懷裡抱怨。

  事實便是,雁宇瑎一切都幫她想得好好的。

  她身邊總暗中安排著人守著,順便傳遞訊息,所以,他第一時間就知道傳寶玥換地
方住了。小姐她遷居,派隨從來幫忙。吃的用的不管少了什麼,只要開口,不,連開口
都不用,他一定幫她準備。

  「你不要真去搬張桌子來!」傳寶玥放心地仰頭叮嚀,追加一句。

  照他的個性,說是搬張桌子來,一定就會搬來一張紫檀木精雕鑲鈿還壓金絲的前朝
古董桌,價值連城的那種,說不定還附上椅子、書架、筆架、全套書房用品。

  這個人寵起女人來,根本是沒有盡頭的!

  「我也只是隨便問一句,看你緊張成這樣。」雁宇瑎輕笑著,俯頭捕捉她柔潤艷紅
的小嘴,把她接下來的抗議都吞進口裡。

  「唔……」嬌軟的輕吟不由自主逸出。

  相思如此催情,很快地,兩人的身體熱了,呼吸快了。傅寶玥的衣服被扯開,男人
的大掌撫上她柔軟豐盈的一刖胸,隔著肚兜,感受她好急好快的心跳。

  「你越來越甜了,寶兒。」雁宇瑎吻著吮著,還低低讚歎,伴隨著低啞的呻吟。「
真不想離開你……」

  濃情蜜意中,傅寶玥卻是一愣,烏黑的大眼睛眨啊眨,望著眼一刖略略泛紅的英俊
臉龐。

  感覺到懷中人兒突如其來的僵直,雁宇瑎捧著她臉蛋的右手,輕輕撫摸花瓣般的臉
頰。「怎麼了一.」

  「你…….又要走了?」

  「嗯,元宵一過就要南下。」漫不經心回答著,他另一手靈巧地去解那件艷紅緞面
的肚兜,尋求更親密更貼身的接觸。

  「早知道,不如去跟別人算了。」靜了好半晌,傅寶玥才悶悶說。

  也省得這樣牽腸掛肚,老是才見了面就又要分離,根本沒辦法廝守!

  不知道為什麼,兩人越來越分不開,這」次聽聞他要南下,傅寶玥的心,莫名地慌
了起來。

  「怎麼可以!你不跟我,還能跟誰?」他輕輕鬆鬆地把她的埋怨給駁回了。

  片刻之間,雁宇瑎已經把她的衣衫卸了大半,攔腰抱起半裸的心上人,往大床走,
輕輕放下。

  「你最近……有沒有覺得哪裡不一樣?他的薄唇隨著長指,游移在雪嫩的女體肌膚
上,來回品嚐愛撫,彷彿在鑒賞最美味的佳餚」般,一面還要好壞好壞地問。

  有什麼不一樣?他還好意思問?

  傳寶*的臉蛋紅了又紅,紅得像是要著火了。

  從不識風月的單純閨女,變成已解人事的小女人三樣的轉變還不夠大嗎?

  開始知道相思滋味,從心到身體都渴望他,以前頭一沾枕就能睡,現在都要輾轉反
側好半天,想他的吻、他的擁抱、他的氣息、他親暱的愛語……想得自己臉紅心跳,睡
也睡不好,夢裡都是他,這算不算「不一樣」?

  什麼都不一樣了!

  「沒有嗎?真的?」他嘗著殷紅挺立的可愛蓓蕾,逗弄著,讓她全身酥軟無力之際
,還是繼續追問。「仔細想想,寶兒。」

  這種時候,誰還能仔細想什麼呀!分明是、是欺負人!

  「別欺負我……」討饒聲嬌滴滴、可憐兮兮的,惹人愛憐不已。

  是誰在欺負你?嗯?」低沉男聲依然含笑,但是氣息也明顯地不穩了。

  衣衫終於盡褪,精壯的身子與雪白柔膩的嬌軀交纏,緊緊相擁,強硬與柔軟之間,
沒有一絲一毫的空隙。

  不但沒有空隙,更有甚者,他是慢慢、深深的侵入她,兩人根本已經成為一體。

  她感受著他的強硬悍然,也感受到他隱藏在熱情之下的微微焦慮。

  好像要不夠她,又像是急著慌著,想要確定什麼。

  像這樣什麼都有、凡事篤定淡然的男子,到底有什麼不確定、沒把握的呢?又在急
什麼?

  紅潤小嘴咬著,忍住難受又舒服的呻吟,她捧住他已然汗濕的俊臉,律動間,深深
凝望他深黑到幾乎不見底的眼眸。

  她深深、緊緊包容著他,接受他的」切蠻橫侵略,甚至無言地在撫慰他,承受住所
有的焦躁與衝動。

  「寶兒……」面對這樣一朵荏弱又堅強的花兒,雁宇瑎恨不得把她吞進腹中、深深
壓進身體裡,到哪兒都帶著她。

  攻勢越來越猛烈,她敏感而柔嫩的私密此刻已是一片濕滑通紅。狂野浪潮以一種令
人透不過氣、也沒空檔透氣的氣勢洶湧衝至。

  銷魂酸軟從身體核心被逼出來,擴散又擴散,直至全身,直至她哀婉破碎的吟哦,
迴盪在房間裡……「啊、啊……」只有在這時候,她會用最甜蜜纏綿的嗓音喊他,「瑎
……」

  「再叫一次。」他的喘息粗重,聲音沙啞,幾乎已經要克制不住滿腔火熱滾燙的愛
意。「寶兒,再叫我一次上那樣甜媚入骨的嗓音,他定要牢牢記住,攜到夢裡夜夜溫習
的。如此,南下孤枕難眠的難耐時日,才熬得過……壓抑的嘶吼中,他在她灼熱的包容
裡,釋放了最私密濃烈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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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3 00:49: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又是分離。

  越來越難受,越來越不容易。難分難捨。

  臨別,又是寅卯之際的漆黑夜色,雁字瑎要硬生生逼自己離開溫暖的床、嬌美柔軟
的心上人;在重新面對冰天雪地、酷寒刺骨的天氣、長途跋涉的辛苦之前,他忍不住親
了又親那紅撲撲的睡顏,把累得嬌慵無力的傅寶玥給吵醒了。

  「嗯……」好夢被擾,傅寶玥還迷迷糊糊,卻不自覺地伸手推拒,「別吵……」

  「不許推我。」雁宇瑎抓住了柔軟小手,按在她頭的兩側,硬是吮咬住她柔嫩紅唇
,恣意偷香,纏綿流連。

  火熱的吻好不容易結束,他俯在她身上,額抵著額。「寶兒,我該走了。」

  「嗯。」她已經完全醒了,長長的睫毛扇啊扇,怔怔的。「什麼時候回來?」

  「至少幾個月吧,匪亂最近又有越來越嚴重的態勢,比較麻煩一點。去年夏天歉收
,之後就會有匪亂上是預期得到的事。若不是要回朝稟報、加上又過年……我實在應該
留在那邊的。」

  傳寶玥乖乖靜聽著,沒有多說。

  而雁宇瑎說著,突然扯起薄唇,露出個有點無奈的淺笑。「當然了,再不回來,有
個千金小姐也不會饒過我……」

  「誰不饒你?明明是你執意糾纏……」剛睡醒的小貓發脾氣了,不依地掙扎著,小
腳踢啊踢,扭著想要掙脫情郎的懷抱。

  雁宇瑎笑了,低沉笑聲在胸腔震動。他收緊懷抱,制止小貓的掙扎。「好了好了,
都是我糾纏你,可以了吧?別鬧,讓我抱一抱,我真該走了。」

  不甘願的小姐這才安分,雪臂纏上他的頸,抱緊。

  「自己要小心。」片刻後,她埋在他耳際,小小聲叮嚀。

  「我知道。」深呼吸著熟悉的清甜香氣,雁宇瑎溫柔回答。「乖乖的等我回來,我
會讓信差送信給你。」

  他安排的秘密信差,每隔十天,定會忠實把他的相思送到她手上。

  「嗯?不過,別再花銀子買東西了,只要有信就好。」她主動獻上櫻唇,要求著也
傳遞著情人間的允諾。

  濃情蜜意,終須一別。傅寶*起身披衣,直送到房間門口。留戀惆悵的目光,則是
送他挺拔的背影沒入門外廊上的黑暗之後,還戀戀不捨。

  他又走了……好幾個月才會回來……突然,酸酸的味兒直冒到鼻子,她眼圈兒發熱
,心裡直發慌。

  在他面一刖,她決計不會露出如此軟弱、讓人擔心的模樣。雁宇瑎是怎樣的地位、
背負怎樣的責任,她非常明白,也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份。

  只要他來,她便是滿心歡喜地迎接;但他要走,她絕不會哭泣挽留,導致他無法放
心離去。

  聚是歡喜緣分,散是注定必然,聚散之間,柔腸百轉,外表顯露出來的,卻是刻意
的淡然,她不要成為他的負擔。

  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她又懶洋洋地躺回已然半涼的衾被裡,沒一會兒,便又悶
悶睡了。

  這一睡,又到近午方醒,而且,還是被重重拍門聲給吵醒的。

  午一刖的陽光經由鋪天蓋地的大雪一反映,亮得刺眼;房間小,拍門聲彷彿就在耳
邊爆開,傅寶玥嚇得驚醒猛坐起來,一時之間,還彷彿夢中,分不清自己到底在什麼地
方,現在又是什麼時辰。

  拍門的人沒有得到回應,開始不耐煩了,幾下猛撞之後,簡陋的門被撞開,寒風乘
勢刮了進來,帶著些許雪一化。

  傅寶*擁著被子,愣愣地望著,她還沒完全回神。

  門口,幾位丞相府裡的護院矗立在那兒。看見表小姐還在床上,都有些尷尬地轉開
視線,不敢直視春睡乍醒,慵懶嬌美得令人心疼的她。

  「是不是這兒?是不是?找到沒有?」尖銳的嗓音由門外傳來。

  「夫人,沒有。」帶頭的秦護院留著落腮鬍,粗豪壯碩,令官小看了都要膽寒;他
有如鐵塔般立在門口,躬身恭敬地回答。

  尖銳嗓音是她姨母的,此刻也現了身,旁邊還跟著表妹於慧朱、管家等人。

  他們都用一種很奇異的、甚至帶點鄙夷的眼神看她。

  「怎麼回事?」傳寶玥眨眨眼,詫異地問。

  「我問你,你把東西藏到哪兒去了?」丞相夫人尖聲質問,一雙小眼惡狠狠地瞪著
傅寶玥。團團圓臉上,毫無平日客氣的笑意,反而是極難看的臉色。

  「東西?什麼東西?」傅寶玥完全摸不著頭腦。

  說完,她心口突然一擰。

  該不會……雁宇瑎送她的那些珍貴物事,被發現了?

  轉念一想,不可能。

  雁宇瑎派來幫忙的得力親信綠海幫著巧絲,把所有東西都收在最尾一間的後房,房
門還上了鎖,外表看來是間破舊柴房,不會有人注意。

  何況,若真的有人闖進去,巧絲絕對會來告訴她……想到這兒,傅寶玥警覺抬頭,
尋找一直不見人影的貼身丫環。

  發生這等大事,巧絲怎可能害怕躲藏?她沒能立即來到小姐身邊,原因很簡單也很
顯而易見她正被一名護院遠遠擋在門外廊上,急得臉都白了,只得不停張望,焦急不已


  「不要裝傻了,你明明偷了好多東西!」於慧朱兩眼像是要放出箭來,單純直率的
她,說話絲毫沒有修飾,「我就知道你從小就羨慕我!想要我的東西!打你來我家以後
,表面上裝乖,私底下卻是個小偷!你這個騙子!」

  一陣暈眩襲來,傳寶玥扶住頭,等那天搖地晃的昏沉過去。

  「我偷了什麼?」強自壓抑住強烈的不適感,傅寶*疲憊地問,「房間就這麼大,
你們自己看,多了什麼?」

  「別以為你藏得好,我就找不到!」丞相夫人下令:「給我搜!」

  眾護院遲疑著,不敢貿然唐突。

  丞相夫人氣得柳眉倒豎,「還不動手?我叫你們搜,聽到了沒有?快點!」

  傳寶玥披衣起身,小臉蒼白到驚人,神色卻鎮定下來了。她站在床邊,淡淡道:「
諸位請搜吧,我不會怪你們的。」

  聽命行事,有什麼好怪的呢?

  幾個大男人在斗室裡盡責地東看西看,翻翻找找;站在門口的丞相夫人則是怨毒地
射出一支又一支言口語之箭,箭箭穿心。

  「你別以為裝得安安靜靜,就不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告訴你,我懷疑你很久了,
給你吃給你穿,還不懂得感激,居然這樣回報我!你就跟你爹一樣,貪心又鬼祟,太平
日子過不得,只想造反!」

  前面雖刻薄,傅寶玥都忍了下來,但是說到她爹,她倏然抬頭,一雙清澈明眸直視
氣得嘴歪眉豎的丞相夫人。

  被瞪得有些發毛,丞相夫人心虛地倒退了一步,隨即,又像是給自己壯膽似的,大
聲起來,「瞪什麼瞪?當我冤枉你嗎?你看看這是什麼!」

  丞相夫人的手一伸,一串黃澄澄的純金金鏈、兩三隻寶石戒指,在她掌心閃爍著耀
眼光芒。

  「這是在你舊屋裡搜出來的!」她嚷嚷。「我故意要你換地方,就是要讓幫你搬東
西的婆子丫環們留心,藉機檢查一下你的東西。果然,就給她們找出這些了這是我的金
鏈,跟慧朱的戒指,都在你行李裡,」

  在門口探頭探腦張望的傭人裡,也有一刖些日幫傅寶玥搬東西的兩名僕婦,她們對
上了傳寶玥澄亮的眸,頓時都心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她們應該最清楚,表小姐讓她們搬的,只有兩個衣箱、好幾箱的書和畫畫用品,就
連女子梳妝用的鏡箱,都是巧絲親手搬的,東西簡單樸素到極點,哪來的什麼金鏈與寶
石戒指?

  何況……才瞄一眼,傳寶玥就忍不住想苦笑。

  不說別的,光她身上肚兜掛的金鏈,價值大概就等同姨母手上抓的那些,她真要偷
,也不用去偷那些誰的法眼也入不了的東西吧?

  她的沉默被誤解了,丞相夫人的尖嗓子嚷得讓她頭疼,「沒話說了吧?我倒要看看
你還偷了哪些東西!以為藏得住嗎?哼,當小偷總有失風被抓的一天!」

  傅寶玥挺直了背,凜然回應,「我沒有偷東西,可以請兩位嬤嬤來跟我對質。誰看
見我偷了?東西又是在哪兒找出來的?」

  丞相夫人和於慧朱都撇撇嘴,鄙夷地不再看她,也裝作沒聽見;她們正以熱切的眼
神望著幾位護院,期盼找出更多的贓物、證據。

  不過房間就這麼大,三四個大男人花了片刻便翻遍了,連書箱都打開來一本本看過
,根本什麼都沒有。

  眾人目光射向床!護院們遲疑地回頭望望主母,不敢輕舉妄動。

  一個小姐的床,怎可以讓男人隨便翻動?就連為奴為婢的,睡覺地方也不能讓等閒
男人闖進去,更何況是個小姐?

  「讓開!」丞相夫人怒道:「我自己看!你們都走開!」

  於慧朱也快步上一刖,母女倆彎腰,把傳寶*剛起身、還來不及整理的被褥、枕頭
給翻來翻去,仔細翻找;失心瘋似的,一定要找出什麼才甘願。

  之」是什麼!」於慧朱突然叫起來。「娘,你看!你看!」

  被於慧朱一局一局舉起的,是」條金光燦爛的花繩,上面繫著玲瓏可愛的玉飾。玉
飾不但溫潤晶瑩,還幾乎毫無瑕疵,雕工更是繁複精巧,光是這樣乍看,房裡眾人便都
可感覺到,那是價值連成的飾品。

  「怎麼會有這個?」丞相夫人也怔住。

  房間裡突然一片靜默,大家都盯著那玉飾看。

  突然,在死寂中,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

  因為他們看出了玉飾所雕的,並不是尋常辟邪祈福的蝙蝠或貌貌,而是、而是……
雕的是盤踞的小龍啊!

  這可是皇宮才能用的東西,怎麼會落在她枕邊?

  面對眾人驚詫到極點的瞪視,傳寶玥臉色慘白,卻咬緊了唇,一聲不響。

  縱然全身冰冷、手腳都開始微微發抖,她也力持鎮定,絕不在人面前示弱。

  最重要的是,絕不能露出驚慌神色。

  ※※※

  兩個時辰後。

  傅寶玥在黑暗中動了動已然酸麻的手腳。保持同一個坐姿太久,根本都沒有知覺了
,一動,針尖般的刺痛便刺進身體。

  照說才申時,外面天色應該還沒全暗,但她身在一個幾乎毫無光源的小房間裡,所
以根本不知道天色如何。

  這房間是丞相書房旁堆放書畫用的,此刻清了出來,成為暫時的囚禁場地。

  沒錯,她被囚禁了。

  從中午她房間被闖入之後,她就被帶到這小房間。期間,除了一名好心的嬤嬤偷偷
送來點心熱茶給她充飢之外,她就好比犯人一樣,獨坐在這斗室裡、黑暗中,等候發落


  傅寶玥其實還沒心情擔心自己,她擔心的是那些奇珍異寶。萬一被搜出來,巧絲、
雁宇楷安排在她身邊的綠海、甚至是雁宇楷本人……都會有麻煩。

  和她扯上關係就是麻煩。傅寶玥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早就知道不應該,但她也早就
知道,情火猛燒,她彷彿飛蛾,投進去會被燒得粉身碎骨。

  但其他人也被燒傷,絕非她所願,該怎麼辦呢……到底為什麼,會被誣告是小偷呢
?這一切,是如何開始的?

  她回想著那日來幫忙收拾的嬤嬤們,裡面有個陌生的面孔,她以為是新來的下人,
或是在前面伺候的,所以不曾見過,現在想想,還真可疑。

  只不過那位嬤嬤……為什麼要栽贓呢?傳寶玥百思不得其解。

  又坐了快半個時辰,外面書房有動靜了。

  嚴肅的談話聲由遠而近,漸漸清楚。有於丞相憂慮的嗓音,」盤問著。中間還穿插
丞相夫人的尖嗓子,以及千金於慧朱不時插嘴打斷。

  「巧絲,你老實說,柴房裡找到的東西,到底是哪兒來的?」於丞相聽起來相當困
惑。

  還是被發現了!傳寶玥猛然站起來,氣息窒住。

  「你回話啊!不老實的東西,偷藏寶物!你說,是不是你主子指使的!」丞相夫人
厲聲追問。她顯然也動了手,因為巧絲始終沒答話,而是在清脆的耳光聲後,痛得哭了
出來。

  「夫人,先別打她。」於丞相勸阻,繼續審問,「巧絲,你老實回答,東西是哪來
的?還有,聽吳嬤嬤說,柴房外本來有個男人,現在人呢?他又是誰?」

  吳嬤嬤就是那陌生面孔,她看見的男人,應該就是綠海了。

  現在綠海上哪去了呢?

  「一定是偷人!」丞相夫人怒氣沖沖尖嚷,「不但偷東西,還偷漢子!真是不要臉
!」

  「表姊看起來那麼安靜,原來都是裝的!」

  這分明是潑婦罵街,傳寶玥全身氣得微微發抖,卻什麼也不能做。——「諸位莫激
動上其中必有隱情。也算湊巧,我來府上拜訪,就遇到這種事。」陌生男人嗓音突然出
現,成功鎮壓住了吵成一片的室內。「剛剛我看過了,那些私藏的東西,確實很多是來
自宮裡,這樣就不能等閒視之了,只能請傅小姐移個駕,隨我到刑部,好好問上一問。

  「可是……」於丞相遲疑著。

  那人咳嗽一聲!「東西是在府上找出來的,但各位又和她是親戚,就算想要自己私
下問,只怕也……」

  聽出對方話裡的懷疑之意,於丞相立刻惶恐澄清,「臣等真的完全不知情!絕、絕
無包庇或勾結的情事,請七爺明鑒!」

  她認得這聲音!並不是陌生人!電光石火中,她認出來了。

  這是七皇子!

  怎麼他會正好來到丞相府,還跟這件事扯上關係?

  「那就帶走啊!好好問清楚,還我們清白!」丞相夫人尖嚷著。

  傳寶玥不知道,自己的心,還能不能再更冷了。

  到刑部訊問?刑部有多少連說都不能說的逼供方式,就算是橫行霸道的山賊盜匪被
抓到刑部,都會屈服,更何況是她一個弱女子?

  而她的姨父、姨母,不但沒有試圖保護她,反而迫不及待要把她推進火坑!

  腳步聲之後,門被拉開了,突如其來的刺眼光線讓傳寶玥睜不開眼,只能猛眨。

  「終於看見傅小姐的廬山真面目了。」門外,雁宇瑔站在那兒,上下打量著,冷冷
說,「你該知道,若不誠實交代清楚財物來源,你會有很大的麻煩。」

  「我知道。」傅寶玥毫不畏懼,一雙水眸適應光線之後,冷靜望著面前錦衣華服的
貴公子。

  「你有沒有什麼話要說?」

  「有。」她頓了頓,一個字一個字清楚說著,「這事與巧絲或旁人無關,你要帶走
我,就得承諾不為難其他人,保證巧絲無事。否則,我不會合作!」

  「這是威脅?」雁宇瑔扯起嘴角,陰陰一笑。「若我不同意呢?會怎麼樣?」

  傳寶玥也淡淡一笑,柳眉微挑。「你可以試試看,就知道了。」

  雁宇琅也不是笨蛋,他放肆打量著面前身材嬌弱纖細的美人,腦中迅速考慮了一下
目一刖狀況。

  不宜節外生枝,速戰速決為上。所以他點了頭,「好,我答應你。」

  就這樣,傳寶玥在上燈之際被帶到了刑部,關入陰暗潮濕的大牢。

  她的衣著單薄,出來時連外氅都沒披,一路凍得發抖,來到大牢,更是抖得牙關都
格格作響。

  門上有著粗鐵鏈和大鎖,鎖頭喀的一聲,無情地把她鎖住。

  甬道盡頭、獄卒的桌上有盞油燈,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光線。一碗夾著砂礫的飯擱
在她腳邊,算是晚飯。

  傳寶玥全身僵硬緊張,肚腹之間像是塞進了滿滿的棉花,堵得難受,根本毫無食慾
,更不覺得餓。

  她縮在角落,泥土地的寒氣不斷浸入她臀部、雙腳,她很努力不去注意。努力不去
想她溫暖的被窩,不去想雁宇瑎,不去想他在寒冬裡,總把她冰涼纖細腳掌夾在強健雙
腿中、甚至是貼在他堅硬小腹上煨暖的體貼愛寵。

  這段時間來,她已經嘗盡了情愛甜蜜,身為女子,能被一個如此出眾的男人給傾心
疼寵愛慕,此生也已不枉。

  何況,她從沒有抱著任何期望,以為自己還能像平凡女子般嫁入人家,洗手作羹湯
,平平淡淡在良人身邊過完下半輩子。

  所以,有過這一段就夠了,別再多想、別再多想……交談與腳步聲突然打破了死寂


  原本靜得毫無聲響的地底大牢,有人慢慢走了過來,而且,還不只一人。

  匡啷啷地,大鎖被打開,鐵鏈抽走,沉重木條獄門開了。下一刻,她被兩名獄卒拉
起,硬是架了出去。

  外面,一張木條椅上,端坐著衣著煌然,神情卻很睥睨的雁宇琅。他斜眼望著被推
跪在地的傳寶玥。

  「說吧,老實招出來,那些藏在柴房裡的財寶,是哪裡來的?」

  傅寶玥連頭也不抬,冷然道:「都是我的。有什麼事,全算在我頭上便是。」

  雁宇瑔冷笑數聲。「嬌滴滴的美人兒,嘴倒是很硬。來人,給我先掌嘴再說!」

  旁邊高頭大馬、一臉凶狠相的獄卒卻是一愣。

  他們見過多少江洋大盜、育小惡人,從來下手毫不留情。但今天面一刖是個嬌嫩柔
弱的纖纖美女,這一巴掌打下去,大概命就去了半條,那張美得令人屏息的芙蓉粉臉,
怕不被打壞了。

  說實話,還真打不下去。

  「妖女就是妖女,挺邪門的,不但我六哥給你迷得團團轉,連獄卒都中邪了。可惜
,本人不信邪。」雁宇瑔起身,冷冷瞟著一名面露猶豫的獄卒。「掌嘴,要不然,我連
你一起辦!」

  獄卒這才回神,往前兩步,一手抓起她的秀髮,一面揚起巨掌咱!

  結結實實一記耳光,把傅寶*打得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嘴角也破了,鮮艷的血在
嘴角溢出,被她毫無血色的臉頰一襯,分外觸目驚心。

  隨即,她的臉頰一邑局腫起,浮現清清楚楚的掌印。

  「七爺,現在怎麼辦?」

  「拿水來潑醒。」雁宇瑔說,冷冷看了獄卒一眼。「怎麼,捨不得?這種大逆不道
的反賊,有什麼好同情的?沒有當場斬掉她,算是很仁慈了!」

  自從多年前平信王試圖謀反之後,對於反賊便特別嚴苛、不留情。獄卒一聽聞是謀
反的罪名,當下也收拾起了不捨之心,硬著頭皮去提冰水。

  如利刃般的冰水潑上臉,傅寶*悠悠轉醒。

  火辣辣的疼痛由臉傳至全身,她簌簌發著抖,只覺天旋地轉,張嘴乾嘔,卻是一天
未進食,什麼都吐不出來。

  「還不說?」彷彿身處地獄中,厲鬼陰惻惻的聲音又傳來。「東西是你那反賊父親
偷藏的,對不對?要不是我派嬤嬤混進相府,使了點小手段,還真逼不出你這妖孽的原
形!快說,其他的藏在哪裡?」

  聽到這兒,在痛苦中,傅寶玥卻奇異地鬆了一口氣。

  啊,原來如此。

  雁宇瑔在懷疑當年傅家被抄時,傅盛的家產沒有全被抄出來!

  這樣的謠言傳了多年,沒人能夠證實。到今日,傅家留下來的唯一後代身邊,找出
了大批財物,這根本就是坐實了猜測與傳說。

  所以,不會懷疑到雁宇瑎身上了吧……只要她點頭承認,那」切應該就與他無關了
……剛提的一口氣鬆懈下來,傅寶玥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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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3 00:49: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就是她?」沉冷男聲詢問。

  傅寶玥彷彿從深深的水底浮上水面,聽見這個似曾相識的嗓音,她掙扎著醒來。

  大牢裡依然陰暗,看不出天色,不知是幾個時辰,抑或是幾天已經過去了。

  她虛弱得連睜開眼都非常困難,也可能因為臉頰高高腫起,眼睛睜不開了。不過,
耳朵還是很敏銳,她奮力想要看清是誰在說話。

  因為那嗓音……那嗓音……好像一個她最最親愛的人……明明希望那人跟自己不要
再扯上關係,希望他平平安安離開京城去南方,但,在最最最私密的心底,還是希望…
…如果自己就快要死了,她希望能再看他一眼。

  就看一眼,或許親親他那俊美臉龐,總是含笑的嘴角;再撒一次嬌,享受他無盡的
疼寵與溺愛,好好道個謝,謝謝他把她被硬生生剝奪的一切快樂,都加倍給了她。

  啊,可是,那不是「他」,雖然兩人的聲音很像。

  站在大牢外的男人,比雁宇瑎矮一點,身形也壯碩一點,不論是站姿或說話,都有
一股尊貴嚴肅的氣勢。

  只聽他沉吟片刻,又說:「這麼一個嬌弱姑娘……」口氣有些猶豫,似是不信。

  雁宇瑔的聲音急躁傳來。「皇兄,別看她外表柔弱,她真是傅盛那反賊之後,又身
懷大批財物,其中還有很多是宮裡的東西,分明就是當時那反賊和皇叔勾結之際留下來
的,這意圖太明顯了!」

  「一個姑娘家,能謀什麼反呢?」原來那人也是皇子,他困惑反問。

  「所以我才說,大哥,你太厚道了!」雁宇琅憤慨道:「我可以作證,六哥和這名
女子有所牽連!別忘了她家人是被誰所殺,她若要復仇,當然可能用盡心機,鼓動六哥
奪位,只為了造成皇室同胞手足自相殘殺!」

  此話」出,大牢裡落入一片死寂。兩位皇子身後的武將、貼身侍衛們,全都一凜,
露出極凝重的神色。

  六皇子雁宇瑎本來就是皇上特別寵愛器重的兒子,加上他近年多次親自南下監督治
水、平災,美名在外,眾人都很敬重,大皇子要被立為太子的話,最大的勁敵就是雁宇
瑎。

  身份實在敏感,若是再跟有謀反意圖的人走得近,被煽動之後,加上大筆來路不明
的金錢相助,那真是大大的不妙!

  「老六的耳根子……沒這麼軟吧?」

  「這次不一樣,六哥已被這反賊妖女迷住,我早已勸過他,他卻執迷不悟!」雁宇
瑔急道:「何況,若不是被煽動,那就是六哥早有異心,主動去尋求幫助,試圖把皇叔
留下來的金銀寶物收為己有,當作自己將來招兵買馬的本錢。外面已經在謠傳,六哥在
江南大肆採買,已經把金陵首富劉府的宅子整座買下來了!」

  這人到底是不是兄弟呀?怎麼陷害自己的哥哥,如此不遺餘力?傅寶玥即使虛弱暈
眩,還是忍不住要生氣。

  大皇子顯然被說動了,沉吟道:「老六大費周章在金陵買房子?做什麼?」

  「大哥,我是絕對擁戴你的,不能眼睜睜看你皇位被奪。」雁宇瑔見已有轉機,立
刻乘勝追擊,「聽我一句,無論如何,眼一刖此害若不除,將來後患無窮!」

  「我還是要問問這位姑娘。」大皇子撫著線條剛硬的下巴,沉思之後,轉身往牢獄
門口走來。

  「大哥……」

  大皇子擺手示意,要他稍安勿躁。他走到門口,直山且如鐘,居高臨下地望著雖然
已經醒來,卻只能虛弱靠在牆上的傳寶玥。

  「這位姑娘,容我問你數句。」用詞雖然還好,但那語氣之睥睨霸氣,令傅寶玥皺
了皺眉。「姑娘與我弟弟,是否相識、交情如何?」

  「您……是哪位?小女子……不認識閣下。」傅寶玥的語氣很虛弱,問句卻非常故
意。

  眾人不禁一怔,大皇子更是呆住,頓時說不出話。

  沒人料到已經氣若游絲的傳寶玥,居然還牙尖嘴利。

  「放肆!」雁宇瑔先回神,大聲怒斥:「問你話就回答,你撒什麼潑!」

  回答就回答。傳寶玥喘了喘,緩了幾口氣,才虛弱作答:「是,我和六爺相識。」

  「他可曾和姑娘說過宮裡的事?是否提過我們兄弟?」大皇子口氣轉冷,語帶威脅
,「姑娘最好老實回答,否則,我們一定有方法讓你說出來。」

  那當然,她已經親身體驗過了這些「方法」之一。當下,她只是困難地扯起嘴角,
笑了笑。

  「是,他是說過……」她的回答很小聲,還斷斷續續的,但地牢裡所有人都豎起耳
朵,仔細靜聽。「他說……他們……兄友弟恭,他大哥才幹、做人都是第、第一等,還
很照顧弟弟們……而他,和他七弟,感情特別好……說他七弟,人很單純,處處……都
為他著想……」

  說著說著,傅寶玥靠在牆上,上氣不接下氣,累得眼冒金星。

  漫天撒謊也在所不惜,最好讓那兩人愧疚致死算了!

  而這些話,深深扎進兩位皇子心裡,讓他們無言以對。

  一個只剩半條命、大力捏了就會死的弱女子,居然可以讓當朝的兩位皇子其中還包
括太子之位在望的大皇子說不出話,實在絕非等閒之輩。

  大皇子神色變了,他對傅寶玥開始另眼看待。

  「來人,把牢門打開。」他下令。「我要跟傅姑娘談談。」

  「爺……」沒人敢去開門。

  「她都這個樣子了,你們難道還怕她對我不利嗎?」大皇子嗤笑。

  巨大的鎖除去,鏈條移開,沉重牢門一啟,大皇子便彎身入內。貼身侍衛依然謹慎
的拔劍出鞘上晃晃的光芒一閃,在門外嚴陣以待,虎視耽耽。

  「傅姑娘……」大皇子伸手去扶軟綿綿的傅寶玥。

  「放開她!」

  便在此刻,一個怒吼聲劈了進來—.

  吼聲充滿憤怒與焦躁,彷彿困獸般,震得眾人都是一驚。

  聲落之後,出現的竟是風塵僕僕、俊臉上都是倦容的六皇子雁宇瑎!

  他手上是一把閃爍淡藍冷光的鋒利寶劍。一向從容優雅、外表無懈可擊的他,此刻
發散了、衣服亂了,額上見汗,焦灼中甚至帶點慌亂,硬是闖過了森然的侍衛與刑部人
員。

  眼看那銳利劍尖就要刺向自己,雁宇瑔一面猛退,一面情急大叫:「攔住!快,把
他攔下!別讓他殺我!」

  叮叮數聲,雁宇瑔的侍衛們護主心切,立刻用劍擋住了雁宇瑎的來勢。

  本來一個打一個,雁宇瑎不見得會落下風,但是面前有四、五個高手武將擋駕,當
下,雁宇瑎只是惱怒地歎氣。

  「不准傷她!」雁宇瑎被擋在侍衛形成的人牆之外,一反平日的儒雅溫文,情急怒
吼,「不管誰傷了傅小姐,我都會要他償命,」

  「你大逆不道!竟敢這樣對大哥說話!」膽小的雁宇瑔有眾多武將壯膽,隔得遠遠
地猛吠,「那反賊人人得以誅之,本就該殺便殺,你刻意護,為的是什麼?難道你也
要謀反嗎?!」

  雁宇瑎一雙鷹眸簡直要噴出火來,再也不管面一刖是刀山油鍋,長劍一揮,立見是
要硬闖!

  為了要到心上人身邊,就算得殺出一條血路,也在所不惜了!

  劍鋒相交,此地人人拿的都是名劍利器,又是卯足了勁,幾乎都擊出了火花。

  當然,雁宇瑎身上也很快開始見紅,先是手臂,然後是腰側、腿……一道又一道的
劍傷,在被劃破的衣物裂口下,鮮紅的血冒了出來。

  雁宇瑎奮力揮著劍,刺眼閃光繼續飛舞,咬著牙,他雖然踉蹌著,但完全沒感覺到
疼痛似的,絲毫沒有減弱攻勢。

  眼看著他身上的傷越來越多……攻勢漸漸落居下風……「你們……統統……住手!


  眾人當然沒那麼聽話,喊住手就住手,何況,那呼聲還那麼虛弱無力。不過,當他
們乘隙往後瞄了一眼之後,紛紛的,真的都停手了。

  因為,本來該是奄奄一息的傅寶玥,此刻正用一把薄刃,抵著大皇子的咽喉。

  體型、體力都比傅寶玥要強上十倍百倍的大皇子,動也不敢動,僵坐在牢裡地上,
虎眼瞪得大大的,好像不敢責信。

  眾人都靜了,也都僵住,他們也不敢置信。

  這轉變……也發生得太突然、太驚人了。

  「放……放過六爺,要不然,要不然……」傳寶*持著薄刃的手雖然在發抖,但那
閃著冷冷銀光的刀刃,還是精準貼在大皇子的頸項。

  只要她手腕一翻一送,當朝太子大概就要換人做了。

  「大、大膽!」除了叫囂和壞事之外,沒有實質用處的雁宇琅好不容易回神,他怒
吼,「你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已經足夠被斬立決了嗎?竟敢對大皇子無禮?!速速放開
,否則,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傳寶玥慘白憔悴的粉臉,浮現一絲帶點嘲諷的冷笑,渾身散發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
的氣勢。

  她深吸一口氣,一股莫名的、急於捍衛情人的力量,突然灌注進她虛弱的身體。

  「我是……亂賊之女,照你們說,還正要策動謀反,早已注定.…:死無葬身之地
。」她的明眸掃視全室,被她凌厲目光掃過的人,不知為何,背脊都開始發涼。「我父
親都敢,我為什麼不敢?橫豎……都要死,我也可以找人……同赴黃泉!」

  「聽她的。」大皇子雖力持鎮定,但臉色已經相當難看,寒冷的地牢裡,他的額上
卻開始冒出豆大的汗珠。「你們沒看到刀就架在我脖子上?快聽她的,什麼都答應她!


  就這樣,滿室的大男人屏息凝神,提心吊膽地,等著蒼白虛弱的姑娘下令。

  ※※※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侍衛們退得乾乾淨淨,地牢裡,只剩三名皇子,以及一位臉色
白得像鬼,憔悴不堪的姑娘。

  三位星子面色凝重,相對席地而坐,手上武器都依照傅寶玥的指示,被遠遠丟在門
外。

  而傳寶玥,簡直像是隨時要暈過去似的,背靠在牆上,強撐著。

  「這是沒有用的,我們的人都在外面,你只要一出去,就會被抓住。」雁宇瑔苦口
婆心的對雁宇玷說著,「六哥,皇位一定會傳給大哥,你為什麼要執迷不悟呢?事情到
了這個地步,你還想瞞著人繼續一意孤行嗎—.」

  雁宇瑎充耳不聞。完全不屑反應,」雙發紅的鷹眼,只炯炯盯著博寶玥,注意著她
的狀況。

  「挑撥離間……的小人。」

  氣若游絲的指控,卻讓雁宇瑔像被針扎到一樣,怒跳起來。

  「你這妖女!反賊!來陰的小人!」他破口大罵。「看我不整治你!明明死到臨頭
了,還敢要狠?!」

  「夠了。」大皇子冷肅開口,制止了七弟的叫囂。

  他轉向雁宇瑎。「老六,今天我們兄弟不妨開誠佈公,好好說清楚。你到底是不是
在籌畫什麼,又有什麼打算?大哥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絕不會笨到想要奪位、掀起朝
野動盪,對不對?除此之外,其他無論是什麼,都可以拿出來談。」

  這話說得看似溫和,骨子裡卻非常厲害,先是拿話堵住雁宇瑎,要逼他親口說出「
絕無奪位之意」這句話,另外,還暗以皇位傳人自居,分清楚了尊卑,讓雁宇瑎無法與
他平起平坐。

  雁宇瑎只是冷冷一笑。

  「我自始至今,都沒有對皇位有任何想法。你們要我的一句話,這就是了!若是不
信,大可到父皇面前,大家白紙黑字畫押,絕不反悔!」

  大皇子剛硬的臉龐,表情深沉莫測。而毛躁的雁宇琅則沉不住氣,皺眉搖頭,強烈
反對。

  「不成不成,這事鬧到父皇面前,可就糟了!父皇已經被皇叔傷過心,這次要聽聞
我們兄弟鬧成這樣……說不定氣壞了身子,那罪過就大了!」

  「你也知道自己罪過大?」雁宇瑎這才正眼看向七弟,話聲如風,眼神凌厲,像是
兩把銳利的刀,直刺向雁宇琅。「我應該在南下的路上,去處理歉收、修運河、平匪亂
的事,而不是像這樣半路被綠海追回來,在這裡看你們欺負我的人、安莫須有的罪名!
讓開!我沒空跟你們多說了!」

  當他安排在傅寶*身邊的親信綠海,換了數匹駿馬,兼程狂奔,氣急敗壞追上他通
風報訊時,雁宇瑎驚得幾乎去了半條命。

  也許是一向溫文的人發起脾氣特別可怕,也可能因為都驚呆了,兩位皇子目瞪口呆
的望著發飆的雁宇瑎倏然起身,不管身上還流著血,衣服也破了,他大步走到牆角,彎
下腰,小心翼翼地扶抱起軟成一團棉絮般的傅寶玥。

  「沒事了,沒事了。他低聲哄著,把她抱在胸一刖,直起身。

  傅寶玥軟軟靠著他的胸膛,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寶兒,我們回家。」

  「沒有家……」她的神志已經渙散,迷濛中,只模糊不清地答了三個字。

  「當然有,我這就帶你去。」雁宇瑎已經完全把兄弟拋在腦後,他低聲撫慰著懷中
的人兒,一面往牢門外走。

  「六哥!」雁宇瑔跳起來,衝到他們面前,打算阻攔。

  「讓他走吧,不會有事的。」大皇子也起身了,拍拍衣裾,一股渾然天成的霸氣顯
露在他眉眼間。

  此刻,那雙霸氣眉眼以一種瞭然的神情,望著他的六弟。

  雁宇瑎和他四目相交,一股默契在無言間流轉。

  是,那是承諾,也是警告。

  不會有事。代表了大皇子不再繼續追究,也在警告雁宇瑎不要再生事,最好明哲保
身。

  當下,雁宇瑎緩緩點了點頭,然後大步離開。

  「傳話下去,不准有人為難六皇子,否則,從嚴查辦。」大皇子交代雁宇瑔。

  「可是大哥……」雁宇瑔仍是遲疑,「這樣真的可以嗎?」

  大皇子突然微微一笑,眼神望著大牢外陰暗的甬道盡頭,那一抹微弱光線,以及他
那狼狽負傷,卻依然挺拔俊朗的六弟,抱著嬌弱纖細的女子,毫不猶豫大步離去的背影


  那慎重小心的抱法……簡直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似的。

  「老六是光明磊落的個性,從不玩陰險手段,我想,我們可以放心。」大皇子淡淡
開導弟弟。

  「那可未必,他和傅家的妖女,已經私底下來往很久了,我們卻一點都不知道,這
可不怎麼光明磊落!」

  「你一點都不知道?設局逼出傅姑娘的,不就是你嗎?」

  「我……」雁宇瑔語塞。

  大皇子負手往門口走,聞言,回頭望了一眼這毛躁單純,有時容易胡思亂想,還常
常衝動壞事的弟弟。

  縱然滿身的缺點,他還是他們的弟弟。

  「七弟,聽大哥一句勸。」最後,大皇子只是笑笑說,「對你未來的六皇嫂,說話
最好小心點,她不是簡單人物。」

  在大皇子走了後,大牢裡安安靜靜,只剩雁宇瑔一個人呆立當場,久久不能動彈。

  六……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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