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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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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籐井樹 -【有個女孩叫Feeling】《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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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1:32: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你為什麼不辦台灣大哥大的手機?」

    「因為遠傳好啊。」電話的那一頭是子雲。

    「可是如果你也用台灣大哥大,那我打電話給你或你打電話給我都會比較便宜。」

    「可是遠傳好啊。」

    「可以省點錢好還是倔強好?」

    「遠傳好。」

    我吸了一口煙,呼出,然後罵他混蛋。

    「我還真他媽倒楣!投事辦支新手機讓你打來罵人,你在哪裡啊?」

    「船上,基隆港邊。」

    「你到底打來幹嘛?」

    「我要問你,下禮拜會不會回高雄?」

    「下禮拜幾號?」 

    「十二號之前。」

    「不知道,應該不會。」

    「不管!下禮拜,也就是四月十二號,早上十點半,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為什麼一定要十二號?」

    我又吸了一口煙,然後踩熄它。「因為四月十三號是她的生日。」

    「喔?Feeling啊!」

    「Yeap!」

    「她生日干我屁事?」

    「她生日不干你屁事,但她的生日禮物就不只干你屁事了。」

    「你沒錢買我可以匯錢給你。」

    「這跟錢沒關係,我是要你幫我選禮物。當然啦,你要出錢我也無所謂。」

    「你旁邊有沒有牆壁?沒有的話就直接跳海吧!」

    「下禮拜,也就是四月十二號,早上十點半,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哈!你慢慢等吧!」

    「我會等到你的,我知道你會準時的。」

    「哈!你慢慢等吧!」

    「沒來的是小狗!」

    「汪汪!」

    四月,一九九九年,基隆港邊的夜,在甲板上,我看得見基隆車站。

    有一種衝動,我想跳到海裡去,拚命游、拚命游,游到岸邊,走進車站,買一張到台北的車票,去台北找她。

    當然,我還是沒跳,原因不是因為我沒種,更不是因為我不會游泳,而是即使我這麼做了,我到了台北了,我也不知道去哪裡找她。

    每年的四月十三日,都會在休假。

    不是我故意排定的,是很巧的,又好像很自然的、很應該的,在那個時候我就是會排到假,不需要刻意的。

    認識Feeling之後,每年四月對我來說,就像身體起了自然反應必須去上廁所一樣,你不可能排定自己在今天的幾點幾分準時坐到馬桶上,但你的身體會很自然的告訴你說:「嘿!不要憋了!」

    我可能會忘記我正在過的月份,也可能會忘記下個月是幾月,但每到四月,我都會很自然的記得,她的生日快到了,而我得有些動作了。

    甚至有一次,我買了一本手札年歷。我先翻開尾頁,寫上自己的名字跟聯絡方法,再翻到扉頁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翻到四月十三日,畫了個心,以及一個要人命的「S」。

    三年多前,也就是一九九六年,我跟昭儀約在大立百貨附近的萊茵河見面。

    那天,我們聊了一下午,東拉西扯了一大堆,後來昭儀說了個不是故事的故事給我聽。

    「祥溥,我要說個故事給你聽。」昭儀喝了一口咖啡,順了順她的頭髮。「有個女孩子,她的頭腦不太好,她從來不知道要買禮物送給一個人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喔,然後呢?」

    「她一直想、一直想,想破了頭,還是想不出到底要買什麼禮物送給別人?」

    「買什麼禮物?」

    「生日禮物。」

    「然後呢?」

    「她決定要出門去找,沿著街邊鬧區找,她想或許路邊看到的東西會讓她知道自己該買些什麼。」

    「嗯,繼續。」

    「她從早上逛到下午,又從下午逛到晚上,整個城市裡的鬧區都被她逛完了,她還是沒有看到她想買的東西。」

    「嗯,再繼續。」

    「後來她回想,她要送禮物的這個對象,到底缺了些什麼東西?」

    「早該這麼想了。」

    「她想不出來。」

    「呃……」

    「她又想了想到底這個對象喜歡些什麼東西。」

    「嗯,這也是個好方法。」

    「她還是沒想到。」

    「我銬……這故事的主角真笨。」

    「後來,她走到一家店前面,看見店裡有一些吊飾。」

    「不知道要買什麼,就買一些沒啥用途的最好。」

    「她突然靈光一閃,趕緊跑到附近的書店去。」她又喝了一口咖啡,深呼吸了一口氣。

    「她沒有買吊飾?」

    「沒有。」

    「……這故事的主角一定是處女座的……」

    「喂!處女座哪裡不好了?你說!」她火了,拍著桌子瞪著我。

    「沒……沒……沒……很好,處女座超好,世界好。」

    「後來她在書店裡,終於找到她要買的東西!」

    「她買了什麼?」

    「禮物。」

    「廢話!我是問你什麼禮物?」

    「沒什麼,就是做吊飾的材料。」

    「吊飾不買,買材料?」

    「是啊!那個女孩子真是天才!」

    「這個故事的重點在哪?」

    「重點在這個女孩子為了買禮物很辛苦啊!」

    「哇銬!我聽這故事聽得更辛苦!」

    直到我回到家,我才發現這個故事的重點。

    我說過,昭儀她看起來粗神經,其實很纖細,給人像是男孩子味道。卻有著很溫柔的個性。許多事情在你還沒有想到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完了。

    管理員室的管理員伯伯把我叫了過去,說今天有個女孩子拿了東西來給我。

    裡面是一些彩色的紙,以及一張卡片。

    我瞥見管理員室裡的日曆,大大的兩個數字:十跟二十七。

    苯溥:

    你這個沒有生活情趣的傢伙,你知道要買你的生日禮物有多困難嗎?

    之前只是寄卡片問候你的生日,沒想到真要買生日禮物的時候,我竟然花了一天的時間走遍了整個高雄市,才因為某家店裡吊著好多好多紙鶴,讓我想到我曾經在你寄給我的卡片上看過你說你喜歡摺紙鶴。

    這些紙雖然便宜,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你一定用得上吧!

    別忘了招兩隻送我喔!

    生日快樂!生日快樂!永遠都快樂!  

    儀一九九六年十月二十七日

    「銬!你不是叫我慢慢等嗎?」

    「是啊!可是後來我汪完了那兩聲之後才想到,我吳子雲能屈能伸,什麼都可以忍受,就是不能忍受別人當我小狗!」

    「對喔……你被狗咬過……」

    「閉嘴!買你的禮物去!」

    我一路一直笑,一直笑,子雲在我背上發了幾個龜派氣功。

    後來我們並沒有買禮物,因為最適合的禮物一直擺在我房裡那個已經不使用的衣櫥裡。

    「唐樣溥,我真是倒了八輩子楣認識你,他媽的!」

    「別這樣……等等請你吃麥當勞薯條!」

    「好!你說的!」

    「你要吃幾包都沒問題!」

    「那這些多出來的怎麼辦?」

    「丟掉吧!」 

    「天啊!真不敢相信,我們竟然數完了四萬一千三百……」

    「等等!我去找大一點的箱子。」

    一九九九年的四月十三日,我依舊沒有見到Feeling。

    我到了她高雄的家,把禮物交給管理員,裡面同樣附上了一張生日卡。

    Feeling:

    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叫你Feeling,相信你不會介意吧!

    這是個完全沒有用途的生日禮物我知道,但是不把它送給你,我會覺得很可惜。

    我花了三年多的時間,摺了這四萬一千三百隻的紙鶴,因為你的生日是四月十三日,所以我取這個數字。

    你知道嗎,每一隻級鶴,都代表了一個東西,如果你想知道是什麼東西,哪天見面了,我再當面告訴你。

    生日快樂。

    五銖錢一九九九年四月十三日

    如果紙鶴會飛,那麼這四萬一千三百次我對你的思念,會飛到你身邊

    「那是開玩笑的。」

    「什麼?你說什麼?我這裡很吵,你講大聲一點。」

    「沒啦!沒事啦!我等等到你家樓下等你。」

    「喔!好,我馬上就要出營區了!」

    「子雲回來了嗎?」  

    「應該到了吧!」

    「那我先去找他。」

    「好,他會去買鞭炮,你別騎車了,讓他載吧!我家樓下見,Bye。」

    昭儀說了聲再見,掛了電話。

    我提著行李往海軍軍區大門快跑,一九九九年的中秋節,我早早就約好一堆朋友,準備在我家頂樓,來個世紀末鞭炮大展。

    我很早之前就一直在想,世紀末的最後一年,一定要做些印象深刻的事情,將來老了,沒什麼事做,一天到晚窩在老人亭裡泡茶罵政治人物時,還可以拿出來當中場休息的笑料。

    我很會亂想這方面的事情,尤其是進了海軍之後,因為海軍窩在船上沒事做,就連值班也沒幾份電報要翻譯,想這些風花雪月、阿里不達的事情變成了另一種消遣。

    不過,教會我想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的兇手,不是別人,就是子雲。

    我記得我開始被他「思想變造」,是因為他跟我提出了一個提議。

    那時候我們才高中,他跟我說,長大後,買了汽車,卻沒有情人,陪著過情人節的時候,我們就買九朵玫瑰花,在二月十三日晚上十一點五十分,從高雄的中正交流道上高速公路,每過一個收費站,除了遞回數票給站員小姐之外,同時送她一朵玫瑰花,並且大聲對那小姐說:「情人節快樂!」

    順便一提。我會認識子雲,是在我家附近的一個籃球場。

    那是個社區籃球場,在幾棟小高樓的中間,以地形圖來說的話,它活像個盆地。

    那籃球場裡只有兩個籃框,不標準的三分線距離、不標準的半場距離、不標準的全場距離,還有一個不標準的兼職球場管理員。

    因為他姓白,個子不高,福態福態的,常頂著個啤酒肚晃到場裡看我們打鬥牛,所以我們都叫他「白叔」。但是這稱呼是有陰謀的。基本上我們看見他叫他「白叔」,他耳朵裡聽的也是「白叔」,其實在我們心裡所想的是「白鼠」。

    大概每天放學之後的時間,球場就會開始聚集一些人。

    奇怪的是,這個球場不會有新人出現,再怎麼聚集,永遠都是那十來個人,不會多,也不會少。

    更奇怪的是。在這裡聚集的人,年紀都差不多,頂多大個三歲,或小個兩歲。

    最奇怪的是,大家都打得很好,每個人的球技都有一定的水準。

    我有很多朋友都是在那裡面認識的,包括了阿群、阿賢、霸子……

    第一次看到子雲的時候,他在較靠近後面的籃框一個人很認真的練球,後來人聚集的差不多了,我們開始打鬥牛,大夥兒不忍心看子雲一個人在後場練球,就要我去邀他一起來。

    這一邀,也邀到了我們兩個近十年的友情。

    每到晚上吃飯的時間,大夥兒都回家了,就只有我跟子雲會留下來,我們會開始聊到在學校發生的事,或自己從小到大的趣事與糗事。

    記得我跟他第一次說話,在夏天的晚上。

    我問他有沒有聽過瑪麗亞凱莉的歌?他說沒有,我問他想不想聽?他說好,我馬上衝回家拿錄音帶(當時CD是奢侈品)跟隨身聽,再跑去買新電池,他也很乖的在球場裡等我。

    我介紹他聽「Withoutyou'』,他說贊;我又介紹他聽「MusicBox」,他又說話;我問他會不會去買,他說不會;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他英文破。

    我們越來越熟稔之後,第一次去他家,我看見他新買的CD音響旁邊,放了一片瑪麗亞凱莉的專輯:「MusicBox'』。

    我問他你不是說不會買,他說聽聽也不錯;我吐槽他說你不是說英文破,他說就是因為英文破才要買。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覺得他將來會有跟別人不一樣的成就,就算成就不高,也一定與眾不同。因為他給我一種很稀有的感覺,像是快絕種的台灣黑熊。

    後來,在一九九九年的七月,我們出現了一次奇怪的對話。

    「我下星期六休假,我們去台東玩。」

    「沒辦法,我有事。」

    「什麼事情比玩重要?」

    「簽名會,我的。」

    「你的?哈哈哈哈……別鬧了,不好笑耶,而且你要簽哪?國立政治大學落榜名單?」

    直到我在他的簽名會會場外看見他坐在那兒幫讀者簽名,我才知道他已經出書,而且已經在BBS上面混很久了。

    好笑的是,他的雙親大人跟我同時知道他出書的事,全都是一臉愕然。

    「快快快!快找掩護!要衝了!要衝了!」子雲點著了紮在保麗龍上的超大沖天炮,大家急忙閃到邊邊去。

    碰的一聲,超大沖天炮因為扎得太緊,沒有衝到天上,在原地爆炸。

    「我銬!啊你是白癡喔!沒事扎那麼深幹嘛?」阿賢第一個跑出來罵人。

    「這樣飛得上去。我家的狗就會蹲馬桶了。」阿群也跳出來補上一句。

    「唉,跟一個智商負數的人放鞭炮不好玩。」霸子加人罵人的行列。

    後來阿群、阿賢、霸子都各放了一支超大沖天炮,沒有一個人成功。

    子雲一次罵三個人,感覺好像很爽。

    「喂!你們鞭炮要放,烤肉也要吃啊!」一手拿著醬刷,另一手拿著雞腿的昭儀嚷著。

    「昭儀,我要雞腿!」我拿著打火機點著仙女棒,炫亮的火花在我眼前跳躍著。

    「我也要!」

    「我也要!」

    「我也要!」

    「再加上我一共四支雞腿!」

    阿群、阿賢、霸子跟子雲人口一聲,然後又開始玩他們的鞭炮。

    昭儀沒有答腔,大概過了五分鐘,她遞給我一根雞腿。

    我大概看得出來,阿群他們幾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寫著:「不會吧……?!

    只有子雲很鎮定的走到烤肉架旁邊,還裝做差點被燙著了的樣子轉移大塚的注意力。

    而我也大概看得出來,我手上這支雞腿,是昭儀刻意給我的。

    「唐祥溥,我愛你……」昭儀似乎用盡了氣力,往海上吶喊去。

    回音似乎從海的那一端傳回來,又在我耳朵裡迴盪著,迴盪著。

    我們沒有再說話,在接下來的五分鐘裡。

    我以為是我聽錯了,也希望是我聽錯了,但我不能確定,也不敢確定,於是我讓氣氛安靜,讓彼此安靜。

    她沒有坐下來,我也沒有站起來,海風很大,吹得我眼睛有點痛,大概是風裡有鹽的關係,我揉一揉眼睛。

    「喊完!回家!」昭儀拉了拉我的衣領,一個人往堤防邊走下去。

    堤防不高,我用跳的。

    「你剛剛喊的是三字經,對不對?」

    「哪有?我雖然沒什麼氣質,但是我不罵髒話的。」

    「有啊!『唐祥溥』是三個字,『我愛你』也是三個字。」

    我不敢再說話,但心裡卻有種莫名其妙的激動,感覺有什麼東西侵入,心裡酸酸的。

    「好吧……我逗你的,那不是三字經我知道。」直到我載她回到她的租屋處,我才開口擠出這句話,尷尬的笑著。

    「那本來就不是三字經……」  

    「你……是開玩笑的吧……?」

    「……」她頓了一下,沒有回答,晃了晃自己的手。

    過了一下子,她轉頭,拿出鑰匙,打開門,走進去。

    「你……你說呢?」在關上門之前,她躲在門後,看著我,然後低r頭。

    「碰!」又是一陣鞭炮的爆炸聲。

    「哇銬!這一聲碰花了我一百塊……」子雲拿著打火機,望著剛

    那一年,一九九九年的中秋節,如我所說,印象深刻。

    在我家的項樓上,阿群、阿賢、霸子、子雲、昭儀、還有我,我們放了一夜的鞭炮,吃掉了好多好多烤肉,也喝掉了好多好多飲料。

    昭儀說她是開玩笑的,關於那天海邊的吶喊。

    我不捨她的付出,卻放不下自己的付出

    中秋節過了,大家又開始忙碌;昭儀開始天天打電話給我,還是一樣東扯西扯。

    前幾天,她在電話那一頭放了一首歌給我聽,電話裡聽得不是很清楚,所以我也沒有特別注意那首歌是什麼,只知道那是個女歌手唱的,旋律帶著深深的哀愁。

    「你要記得喔!」

    「記得什麼?」

    「厚!才告訴你,你馬上就忘記……」昭儀在電話那一頭,用很不自然的聲音說。

    我沒聽過她用這種聲音跟我說話,感覺像是某一個替老公放洗澡水的廣告。

    「再說一次,我保證一定記得。」

    「我說,我下禮拜就要回新竹了,我要跟你打最後一次籃球,我在籃球場等你,你一定要來喔!」

    「為什麼要回新竹?」

    「喂……你真的沒在聽我說話……」

    「再說一次,我真的保證一定記得。」

    「我六月就畢業了,現在都已經快十月了,我還待在高雄,媽媽快罵死我了。」

    「喔……對喔……」

    「所以我要跟你打籃球,最後一次。」

    「下禮拜幾號?幾點?」

    「九月二十號,下午四點。」

    「好,我會去。」

    我掛了電話,走下階梯準備回電信室裡繼續值班,旁邊正在跟女朋友講電話的學弟很順口的說了句「我愛你」,還外加KISSBYE。

    我腦海裡立刻閃過一個畫面,昭儀對著大海的吶喊,那一段對著大海,開玩笑的吶喊。

    「開玩笑」這三個字,在以前或許很單純,但現在這三個字被濫用,變成是一種逃避的最佳方法,變成一種推卸責任的借口,變成是一種刺探對方的理由,變成一種掩飾不安的心態,變成一種為自己的錯誤脫罪的供詞。

    以前的小男生因為喜歡某個女生,但自己腦袋瓜子還沒長全,想不出接近那個女生的好方法,當然唯一的途徑就是惹她生氣,讓她注意自己。

    你可以去扯她的辮子、打她的頭、在她盼課本上畫烏龜、在她的座位上放假蛇,或是用最常用、最刺激、最差眼、卻也最討打的手段,掀她裙子。

    她跑去找老師告狀,老師跑來罵你,你害怕,隨口說出一句「我在跟她玩,我足開玩笑的」,老師不會相信,因為他(她)小時候不是掀過別人的,就是被別人掀。

    老師打電話告訴家長,小朋友回家後,爸媽很嚴肅的詢問狀況,他還是用一句「我在跟她玩,我是開玩笑的」對爸媽說。

    爸媽開始教訓這個小男生,痛罵勸導雙管齊下。

    媽媽心裡想著:

    「完了……這小孩子像他爸爸……」

    爸爸心裡想著:

    「嗯,他果然是我生的。」

    「對著過來人扯謊是最笨的聰明人」,我曾在某篇報章雜誌上看到這句話,從此發誓,我只對小朋友說謊。

    但現在的開玩笑,完全跟以前的開玩笑不一樣。

    曾經有個新聞報導,一群高中生對一個弱智的同校女生進行性虐待,因為沒有犯罪頭腦,所以一群人在當天晚上就被逮捕。警察問供,要他們說出為什麼要這麼殘害女同學。他們的回答很一致,都說是開玩笑的。

    由此可見,哪天有個新聞說某個人在大馬路上明目張膽地開槍把另一個人給掛了,被扭送警局之後,對著新聞媒體的鏡頭說他是開玩笑的,他不知道板機扣下去就會有子彈跑出來的話,我想,我們也不需要覺得太扯。

    對不起,我太囉嗦了,又忘了自己在說故事。

    昭儀說,她是開玩笑的,關於那天海邊的吶喊。

    不知道為什麼,當我聽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竟然有一點難過。

    我希望她不是開玩笑的嗎?不,我真的希望她是開玩笑的。因為兩個人用固定的模式、平行線的距離相處了這麼久,突然問多了愛情,我想那也會產生不少問題。

    我喜歡昭儀,但我的喜歡是沒有愛情在內的。

    當我休假的時候打電話給她,我知道她一定會在我家樓下等我,我喜歡她的乾脆。

    每次她心情不好或鬱悶的時候打電話給我,我知道在電話掛掉之前,我們一定會笑著說再見,我喜歡她的脾氣。

    她在高雄的四年,我每年都會收到她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喜歡她的溫婉。

    我不爽的時候,在電話這一頭罵著三字經,她會陪我一起罵「王八蛋」,我喜歡她的直接與豪爽的個性。

    我喜歡她好多好多地方,但僅僅少了愛情那一部份,我們之間就不會有進一步的可能。

    因為感情這種事情騙不了自己。

    我完全不知道我喜歡FeeIing哪些地方,但僅僅多了愛情那一部份,我就會不顧一切可能的為她付出。

    這也是因為感情這種事情騙不了自己。

    或許你會模糊著,不知道自己在吃飯時、睡覺前想著對方到底是不是愛情;但是想念的感覺有溫度,所以會溫暖你。你可以不去想這些想念是不是關於愛情,但你卻沒辦法騙自己說這些不是想念。

    因為想念是感情的一部份。

    綜合這些論點,我猜測昭儀在說謊,她不但對我說謊,也對自己的感情說謊。

    而我的猜測,在子雲的一通電話裡,得到了印證。

    中秋節那天,昭儀堅持要子雲載她回去。

    當然,大家都沒有意見,因為累的不是自己。

    後來我才知道,昭儀問了子雲很多事情,還好子雲是聰明人,他回答問題的技術可以說是舉世無雙的厲害。

    「昭儀很喜歡你。」

    「她說她是開玩笑的。」

    「女人的話,你要多分點心去解釋。」

    「怎麼解釋?」

    「她說她是開玩笑的,是說她大喊「唐祥溥,我愛你」那一句如果不是真的,那就是開玩笑的。」

    「你他媽真能拗。」

    「她真的很喜歡你。」

    「彆拗了。」

    「不,是她親口說的,她趴在我的肩膀上,哭著親口說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故意裝做冷感,對於昭儀對我的感情,但我很明白自己的個性,我猜想,總有一天,我會很不忍心的讓她傷心。

    九月二十七號,那天是個大雨天,我在左營軍港的船上,又悶又熱。雨又下個不停。

    「還記得嗎?」昭儀說,她好像在吃東西。

    「記得什麼?」

    「厚……你真的忘了嗎?」

    我又聽到幫老公放洗澡水的聲音。

    「我記得,我一直記得。」

    「說給我聽。」

    「不用吧……」

    「不管!你說給我聽。」  

    「我知道,九月三十號,下午四點,我要跟你打籃球。」

    「好,記得就好。」  、

    接著我們又聊扯了一些言不及義的事,也聊到了九二一大地震。

    那時我在船上,船在海上,所以沒有感覺;她說她躺在床上聽歌,聽著聽著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夢見有人拚命搖她的床,還一直對她說:

    「不准睡!不准睡!」

    三十號那天下午,我回到家,接到Feeling的來信。  

    祥溥同學:

    好久沒有寫信給你了,你好嗎?

    在台北工作了幾年,前幾天正式遞出辭呈,我終於可以回高雄了!你知道我有多興奮嗎?每天想著想著會睡不著覺,黑眼圈越來越嚴重。

    這幾年在台北工作,算是一種自我的磨練吧!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家,小時候也被爸媽照顧得好好的,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買一雙要綁鞋帶的鞋子,卻不知道該怎麼綁,每天要出門上學都要叫媽媽幫我穿鞋,而那個時候我已經小學五年級了。

    套一句俗話說, 「徹徹底底是一株溫室裡的花朵」。

    因為工作穩定的關係,自己也存了一點錢,前一陣子主任特別讓我提早休年資假,我跟同事去日本玩了幾天,發現這個世界上每一個地方的差別真的很大,卻也見識到了不同的國情,不知道你有沒有出過國?但我想,你一定有跟我一樣的感覺吧!

    還是台灣好,對嗎?

    工作將在這個月底結束,三十號那天,我合搭遼東航空下午三點三十分的飛機回高雄,到高雄大概是四點十分吧。終於要回去了,現在想起來還會興奮的傻笑呢!

    想麻煩你一件事情,知果可以的話,是不是能請你到機場來接我呢?因為我怕我一個人提不了那麼多行李,爸媽都在工作又不方便麻煩他們。

    如果你願意的話,寫封E—mail告訴我好嗎?最近同事幫我申請了一個免費的電子信箱,我正樂著要大家都寄信來給我呢!

    我的E—mail:Feeling__cheng@XXXXXXXX,com,tw等你的消息喔!

    Feeling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五日

    我看了一下時間,離四點十分還有四十分鐘。

    我趕緊換了件衣服,拿了車鑰匙就往樓下車庫沖。

    我心想完了,今天才接到信,根本沒時間回她E—mail,她沒接到我的消息,會不會另外請朋友去接她呢?

    想著想著,心裡焦急著,突然間發現我家的TOYOTA很難開,因為速度太慢。

    收音機裡傳出一首很熟悉的歌,旋律中帶著深深的哀愁。

    我終於聽清楚昭儀在電話那頭放給我聽的歌,一字一字的穿過我的耳朵。

    她不是開玩笑的,關於那天海邊的吶喊。

    全世界只有你不懂我愛你,我給的不只是好朋友而已,

    每個欲言又止淺淺笑容裡,難道你沒發現我渴望訊息?

    我應該知何讓你知道我愛你,連星星都知道我心中秘密,今夜在你窗前下的一場雨,是我暗示你我有多委屈。

    出自李玟專輯,暗示,詞/姚謙曲/吳旭文

    下午四點十四分,我在機場出口,看到了近四年不見的她。

    下午四點整,她在籃球場,一個人。

    感情這種事情開不起玩笑,因為它騙不了自己.......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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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祥溥?」Feeling拖著兩箱行李,背著個大背包,在出口處看到我的時候,指著我,一臉驚訝。

    「嗨。」我很糟糕,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我沒接到你的E—mail,我以為你沒收到。」

    「我也是剛剛才看到你的信的,大概四十分鐘前吧!呼,真是險象環生。」

    「呵呵,還好你來了,不然我就得招計程車回家了。」

    「我以為你會叫別人來接你。」

    「沒有,大家都沒空,我也不好意思麻煩別人。」

    「那你找對了人!麻煩你以後盡量麻煩我。」我順手提起她的行李,走出機場。

    「就這樣。」

    「就這樣?、」

    「對啊,我幫她把行李搬上車、載她回家,再幫她把行李搬下車,然後自己回家。」

    「就這樣?」子雲雙手一攤,一臉不可置信的。

    我遞了一根煙給他,然後點火。「你要求很多耶!就已經都說給你聽了啊。」

    「你沒有約她出去?傍晚時間耶!順便帶她去吃飯啊!」

    「她說她要跟家人一起吃飯。」

    「那你也可以約她晚上吃完飯後去接她,帶她去散步啊!」

    籃球場旁的樹蔭下,涼風輕拂,場裡面幾個小朋友在玩球,他們非常努力地想把籃球丟進籃框,卻力不從心,連碰都碰不著。

    「有啊,我當然有約啊。」

    「她說什麼?」

    「有一種東西,叫做改天。」

    「又改天?」

    「我家的車子比較老舊,所以坐起來不是挺舒服,你不會介意吧?」我搬動著她的行李,往車後面的置物箱放。

    「不會不會,你肯來接我我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阿彌陀佛?」

    「啊?你不知道?」

    「大概能懂你的意思,但我好奇的是為什麼會這麼形容?」

    「呵呵,在台北生活,常有一些新的怪詞出現,剛開始聽會很不習慣,只覺得好笑,之後就習以為常了,自己也會不知不覺地說出來。」

    「喔?」

    「想不想學?」

    「好啊!」

    「看在我們是好朋友的份上,算你便宜些,一句五十塊吧!」

    「五十?!那算了,我很窮。」

    「呵呵,跟你開玩笑的啦!」

    「看在我們是好兄弟的份上,算你便宜些,聽你講這些風花雪月一次就收五十萬吧!」

    「好啊:不過上一個收我五十萬的人,他墳地上的草已經長得比你高了。」

    「別KY了,後來呢?」

    「什麼KY?」

    「KY者,國語念「哭麼」,台語念「銬麼」。」

    我在子雲背上發了幾個龜派氣功。

    「然後呢?」

    「上車啊,後來她就上車啦。」

    「上車之後呢?」

    「就聊了些有的沒的,我突然發現中山路好長好長,好像一輩子都開不完一樣。」

    小朋友的球飛了過來,筆直地朝子雲的頭上打下去。

    子雲的眼鏡飛掉,摔在地上,還好沒破,不過鏡腳歪掉了。他的鼻樑邊被劃了一道傷痕,血流出了些。

    那些小朋友沒一個敢過來撿球,他們大概怕子雲會殺人。

    「沒關係,來,球給你們。」子雲把球撿起來,摸摸自己的鼻子,笑著對他們說。

    「大哥哥……你流血了……我回家去拿面紙給你。」

    「啊?回家拿?」

    四五個小朋友做鳥獸散,一下子全消失在籃球場上,不知道他們是真要回家拿面紙。還是逃命要緊。

    「還好這不是動脈出血,不然等面紙來了,我大概也掛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那公司待了將近四年,有沒有陞遷啊?」

    「有啊!不過只是頭銜改了,工作內容還是沒什麼差別。」

    「什麼頭銜?」

    「本來是主任助理,後來陞遷成了經理秘書。」

    「嘩!經理秘書耶!是不是每天都穿著套裝上班,像日劇裡那種上班族小姐一樣?」

    「你想太多了,頂多只是薪水增加,但工作內容真的差不多。」

    中山路很長很長,紅綠燈好多好多。

    「我很佩服那些敢一個人到外地去求職工作的女孩子,尤其是去台北。」

    「為什麼?」

    「大概是被日劇影響的吧!總覺得在辦公室裡工作的女孩子,總會遇上一些讓人深感挫折的情況,又只能把那些難過往肚子裡吞,台北又是個商業都市,遇到的上司、同事大概都很市儈,難過可能又更多了。」

    「也還好啦,不過習慣了之後,會覺得那是生存之道吧!」

    「你很勇敢,又很獨立,給你拍拍手。」

    「哎呀呀,你別忘了你在開車啊……」

    「邊開車邊拍手有什麼大不了?我用腳開給你看!」

    「好啊,你開給我看啊!」

    「用腳踩油門啊!這你都不會嗎?」

    我抓起剛剛小朋友沒有帶走的籃球,往子雲身上補了一記。

    「你們聊的東西真無聊……」

    「是你要求太高,我覺得這樣我就很快樂了。」  

    「完全沒有稍稍聊到一些重點部份?」

    「你所謂的重點部份是什麼?」

    「就是感情啊!我知道你只要能跟她說話、能看到她就很快樂了,但是至少要稍微提到一些你們的……」

    「感情?」

    「對!對!對!」

    「呃……嗯……我想想……好像沒有……後來我們都在聊日劇。」

    子雲拾起那顆小朋友沒拿走的籃球,往我身上補了一記。

    那群小朋友跑了回來,人手一包面紙,有一個比較扯,他把他家的舒潔整盒拿來了。

    「我銬!我又不是全身筋脈盡裂,血流不止,你們拿這麼多,我怎麼擦得完?」

    「祥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Feeling打開她的手提包,翻動著,似乎在找什麼。

    「好。」

    「但在問這個問題之前,我要先謝謝你。」

    「為什麼要謝謝我?」

    「因為這些紙鶴。」

    她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個小罐子,裡面裝了幾隻我摺給她的小紙鶴。

    「啊……呃……不客氣……」

    「你為什麼要摺紙鶴給我?」

    「你知道嘛,當兵無聊,我的工作時間很長,要翻澤的電報又很少,所以就摺摺紙鶴消磨時間羅。」  

    「真的嗎?」

    「真的,真的。」

    「你在卡片上說,一隻紙鶴代表一個東西,那是什麼?」

    「呃……再過兩個路口就到你家了……」

    我的腦袋像電腦硬碟一樣,被重新Format了一次。

    車子停在路口的紅綠燈下,秋天的高雄像是一幅彩色的畫;但這幅畫在我眼前卻是一片支離破碎,美麗,卻支離破碎。

    這就是子雲所說的重點部份吧!

    當兩個人籠罩在捧著愛情的氣氛下,時而出言試探,又擔心自己比對方早說出了些什麼,兩個人手上都捧著愛情,卻把它藏在身後,心裡想著,「如果我把愛情交給他,他會不會也把愛情交給我呢?」

    「你要自己搬上樓嗎?」我把她的行李放到管理室前面。

    「嗯,有電梯,不麻煩的。」

    「喔,好,那……晚上可以一起吃飯嗎?」

    「今天剛回家,我還是陪家人吃飯比較好。」

    「也對。那……吃完飯之後……」

    「改天吧!好嗎?」

    「嗯,好。」

    我向她說了聲再見,她也笑著揮了揮手。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臨走前,我回頭叫住她。

    「好啊。」

    「你為什麼……會隨身帶著紙鶴?」

    我緊張,全身不停發抖,一點都不冷的高雄,有著一點都不冷的秋天,但我卻像身在北極一樣。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我想聽比較好聽的。」

    「呵呵,你很狡猾。」

    後來,在我回家的路上,我的頭腦又像是硬碟重組一樣,每一片記憶都像拼圖一樣被剝開,再拼回去。

    我不知道自己心裡面的感覺是什麼,有點失落,又有點興奮。

    失落是因為我沒能和她一起吃晚飯,惋惜的感覺從我離開她家後就一直聚集,聚集。  

    興奮是因為她給我的答案。

    「讓我感動的事情,我會一直記著它;讓我感動的東西,我想一直帶著它。」

    如果你說的是真話,那……讓你感動的人呢?你會不會愛上他?

    回到家,管理員伯伯為我打開地下室車庫門並且向我揮手,我也向他揮手打招呼。

    當我發現自己忘記跟昭儀約好下午四點在籃球場見面的時候,已經是晚餐時間過後了。

    其實很扯,我想大概是太高興Feeling回來了的關係,我壓根完全忘記昭儀在等我的事情。而且我還是是我在回家之後,盛了一碗飯,跑到電現機前,看到我弟正在看NBA的錄影帶,我才猛然想起來。

    「啊!完蛋了!」

    爸媽都被我嚇一跳,我弟罵我「靠夭」。

    我看了看時問,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我一邊扒飯一邊拿起電話猛打,每一次都轉語音信箱,我不知道是她手機沒電?還是她故意關機?打去她的租屋處,也沒有人接,不知道是她在生氣不接?還是真的還沒回家?

    我拿了機車鑰匙就往外衝,經過管理員室的時候,管理員伯伯招手叫我,我沒理他,只請他把地下室車庫的門打開。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車騎出地下室,管理員伯伯又在管理員室向我招手,我隨意揮了揮手表示招呼,並且大喊了一聲謝謝,隨即加足馬力往球場騎去。

    這一路上,我把紅燈當綠燈看,把綠燈當超車燈看,雖然球場離我家挺近,卻突然覺得好遠。

    直到我趕到球場,放眼望去,場上空無一人,場邊的椅子上也是空的,只有幾片芭樂樹的枯葉子被風推著走的聲音。

    我在球場上晃了兩圈,又跑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五分鐘。

    「昭儀或許已經回去了吧。」我心裡這麼想著。

    在騎車回家的路上,我很擔心,心情很低落,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她不會有事,她已經平安回到家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我在安慰自己。

    說安慰是好聽些,其實是找理由減輕一點罪惡感。

    我想起了以前高中的時候,班上有個同學叫勝貴,因為他長得比較成熟些,所以大家都叫他「阿伯」。

    他為人憨厚正直,是個標準的老實人,同時也是個很專情的男孩子,專情到幾乎大家都說他是白癡。

    他暗戀同年不同班的某個女孩子兩年多,千百次邀約沒有一次成功,我懷疑他的心是不銹鋼打的,因為他幾乎不知道什麼是失落、失望與心痛。

    班上每個同學都知道他為她瘋狂,所有甜蜜浪漫,甚至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都為她做,可惜的是她完全不為所動。

    班上同學還為此開了個賭局,比數一賠十,賭她不可能跟他有任何進展,就連一起走在街上都不可能。

    他跟我說:「邀一個女孩子一起出去的機會是從零開始的,我相信這會累積,所以我稱它為「勝貴戀愛魔術數字」。」

    我聽完是笑到不支倒地,因為他竟然天真可愛到這樣的程度。他又說,每一次挫折,他會當成是「勝貴戀愛魔術數字」被加了一。

    也就是說,他被拒絕一次,等於挫折一次,每一次挫折等於數字加一,挫折兩次就是加二。而他認為當數字累積到一百時,,就是她被他感動的時候。

    我為他難過,因為他完全不知道那個女孩子對他的感覺是零,而她認為的「勝貴戀愛魔術數字」是無限大。

    有一天,見他一臉興奮到狂的跑過來告訴大家,那個女孩子終於答應跟他出去吃飯,就在「魔衛數字」累積到八十三的時候。

    說實話,大家都非常驚訝,同時也痛苦到了極點。驚訝是因為這世界上又多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痛苦則是因為大家都輸了錢。

    他為了這次的約會,跑來跟我借了一些他平常不可能會穿的衣服,還向他哥哥借車,打電話到花店請小姐包好一大捧鮮花,並且交代時間送達餐廳。最後,他向父母預支了幾個月的零用錢買了一條項鏈。

    這一些動作,實在讓人歎為觀止。

    後來,他在相約的那家餐廳從午餐時間等到晚上九點,他抱著花店準時送來的鮮花開車到她家門口,又等到十一點。

    最後,他看見她從一輛車上下來,開車的男孩叼著煙,車上的音樂聲像在開演唱會。

    「對不起……我忘了……」這是她的理由,當她看見他捧著花,站在自己家門外時。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跟這女孩子沒什麼兩樣,在騎車回家的路上,我的心,一直被這樣的罪惡感啄食著。」昭儀很喜歡你,這是她親口說的。」子雲的話在耳邊環繞著,像唐三藏的金箍咒。

    回到家,管理員伯伯不在管理室裡,我拿出遙控器開門時,聽到有人在叫我的聲音。

    「祥溥,你很會跑,怎麼叫你都聽不到。」管理員伯伯跑到我旁邊,車庫的門慢慢開啟。

    「有嗎?你有叫我?」

    「有啊!叫了好多次。」

    「什麼事?有掛號信要領嗎?」

    「不是,有個女孩子來找你啊,從下午到剛剛,來了好幾次。」 

    「伯伯!你有沒有留下她的名字或什麼的?」我抓著管理員伯伯的手臂,激動的說著。

    「她沒有留名字,也沒有留電話,我問她要不要打電話去你家問問,她又說不用。」

    「她從下午到剛剛都來?」

    「對啊!幾分鐘前才走啊!」

    「伯伯,謝謝你,我知道她在哪裡!」我掉過車頭,要往球場的方向騎去。

    「等等!」伯伯叫住我,拉著我的衣服。「她沒有留名字,但是她有留句話網。」

    我又騎著車往球場狂飆,心裡好難過,好難過。

    一些回憶的片段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的在我的眼前動作著。

    我想起以前子雲常對我說的,愛人與被愛都是感情對人的懲罰,你選擇愛人,也可能等於選擇了失落與心痛,你若是被愛,就可能會是別人真心的劊於手。

    我常覺得有分岔的感情事不會降臨在我身上,我不會是三角戀愛中的任何一角,就算子雲告訴我昭儀對我有感情,我依然認為,那是昭儀的開玩笑。

    人總是為了在愛人與被愛之間做出選擇而頭痛,卻往往忽略當愛人與被愛同時選擇你的時候,你該怎麼做出決定與取捨。這是世界上唯一魚與熊掌能兼得的事,如果魚是愛人,而熊掌等於被愛的話。

    「昭儀!」在球場旁的路燈下,我看見了昭儀。

    她回頭,看著我,眼神中的落寞,隨即被淚水淹沒。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我隨手把車停在旁邊,跑到她面前。

    她哭、她難過、她捶我、她打我,我聽見她的哭聲中透露出的擔心與惶恐,我在她的眼淚中看見她對自己感情的放縱。

    「……我以為你不理我了……」

    「怎麼可能?你不要亂想。」

    「……我以為你不想來了……」

    「不是啦……是……我……哎呀……你不要亂想啦……」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她的手打在我的手臂上,她的眼淚滴在球場外的人行道上,一九九九年九月的最後一天。夏末的夜。

    管理員伯伯說,她在管理員室的留言,是一句他聽了也會不忍心的話。

    「我會一直等你的。」

    若愛情可以建立在不忍心之上的話,我愛昭儀

    「Feeling與昭儀,我該怎麼選擇?」這個問題開始困擾我,在我失約那天晚上之後。

    我開始比較,Feeling與昭儀之間。

    《我們不結婚,好嗎》是子雲寫的,他在書中寫出了三角戀愛的曲折與反覆。

    在女主角趙馨慧與男主角林翰聰的感情之間,有一道透明的牆擋在中間,那是珍珠男。 

    我佩服珍珠男如海浪般的追求攻勢,那幾乎讓趙馨慧無法招架,別說女主角不感動,我看了都感動,還差點被子雲騙去了眼淚。

    反觀林翰聰,他是個悶騷子,我個人認為子雲在寫他自己,雖然他一直覺得自己比較像珍珠男。

    林翰聰深深喜歡著趙馨慧,卻礙於自己的個性施展不開,悶騷性情所致的後果,是差點賠了夫人又折兵。

    在他愛她,她卻愛著另一個他的三角中,似乎永遠都不得其解。又似乎可以輕易得解。

    「愛情不是在算數學,因為在愛情裡面,一加一會等於三,也可能是四、五、六……」

    子雲煞有其事的說著。

    我把這樣的原理投射到我的身上。

    我愛她,但另一個她卻愛著我的三角中,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這樣的循環,又似乎只要多一些什麼就可以解開。

    那,要多什麼才解得開?又可以不讓任何一角崩塌?

    是勇氣嗎?

    我提起勇氣對Feeling說出我多年來的心意,然後對昭儀說聲抱歉;這樣就解開了嗎?

    不會,因為昭儀那一角崩塌了。

    那麼,放棄呢?

    我放棄自己對Feeling的癡,選擇與昭儀之間的幸福,如果被愛真的是幸福的話,那麼我一定會幸福;這樣就解開了嗎?

    不會,因為我的這一角崩塌了。

    換成逃離的話,可以嗎?

    我不再在三角問題中打滾,我選擇離開這樣的難題,就算Feeling對我也是喜歡的;但是三角一旦不存在,就可以解開了嗎?

    還是不會,因為三個角都崩塌了。

    沒有一個方法可以解開,沒有任何一角可以從崩塌的命運中倖存。

    感情一旦捲進了三個人,總會有一個人受重傷。

    我不希望任何人受重傷,所以我慌、我亂、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在Feeling與昭儀之間,我該怎麼選擇?

    我沒有別人可以問,也不會去問別人,因為我只有子雲這個最知心的朋友。

    很多朋友對我說過,他們非常羨慕這樣的友情,他們說,子雲之於我,我之于于雲,跟身上的肢體沒什麼兩樣,正常人誰也不會笨到把自己的手腳卸下來。  

    我可以說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

    當子雲有什麼不如意時,他不會找別人,他只會找我,反之,我也是。在我跟他相處的近十年間,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是必須隱瞞的,『秘密」兩字在我跟他的友情當中不存在。

    「癡人說夢。」子雲這麼回答我,在我問他如何能讓任何一方都不受傷的情況下,解開這一道習題之後。

    「總會有辦法吧。」

    「辦法有,就是讓時間一直過,直到你不喜歡Feeling,或昭儀不再喜歡你。」

    「還有嗎?」

    「沒有,你等死吧。」

    昭儀回新竹了,她在火車上打電話給我,說她已經離開了高雄,她會常找時間到高雄來看我,也希望我在放假的時候可以去新竹找她。

    她在回新竹的前一天,我為了賠罪,請她到國賓飯店吃飯。

    我一直記得那一天,是我看過她最像女人的一天。

    她抹上了淡淡的胭脂妝,一襲淺褐色的連身長裙,白色的高跟鞋,配了一件白色絲衫。

    「嘩!你要去相親啊?」在她住處的門口,我著實被她嚇了一跳。

    「什麼啊?我特地去買的耶!這輩子還沒穿過什麼高跟鞋,等等我走路跌倒的話你要有點紳士風度咧!」

    「我很不習慣,非常不習慣。」

    「等等你就習慣了,看久了就習慣了。」

    雖然昭儀這麼說著,我依然很不習慣,直到吃完飯,我還是很不習慣。  

    飯後,她又要我帶她到壽山上去看星星。

    高雄壽山上的忠烈祠,是遠近馳名的遊覽地點,也是情侶們常去的地方。

    我跟昭儀並不是情侶,但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帶她到這裡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帶她到這裡,明明,這裡是我最希望能跟Feeling一起來的地方,我甚至有個奇怪的想法,我想在這裡的某一棵樹上刻上「Feeling我愛你」。

    但在我認為,那是小朋友的做法。

    「當我一個晚上的男朋友吧!」昭儀這麼對我說,微笑的看著我。

    我被她這句話嚇了一跳,突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有三秒鐘考慮的時間,三、二、一、停!」

    「不說話?不說話是好的意思嗎?」

    「你……這樣我要怎麼……」

    「哎呀!男孩子要大方點!而且這又不是一件難事。」

    「為什麼要當你一個晚上的男朋友?」  

    「因為這裡這麼多情侶,我們這樣很突兀。」

    「不會吧!又沒有人會注意我們。」

    「有!有!有!」她勾住我的手,俏皮的對我做了個鬼臉。

    我感覺她的手在我的手臂上顫抖著,她的頭髮在風的嘻弄中飄逸著,在這滿是情侶的忠烈祠,我們這一對不算情侶的情侶,似乎比別人更幸福。

    「一個晚上的男朋友?」子雲皺著眉頭,滿臉問號。

    「是啊,一個晚上的男朋友。」

    「我的媽啊!虧她想得出來。」

    「怎樣?」

    「她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說這樣不好聽,不過她懂得把握要回新竹的前一天晚上,大概是一種放棄吧!」子雲說完,拿起眼前的曼巴咖啡,看著他的書,沒有再理我。

    我不是昭儀,所以我不知道她提出這樣的要求,是不是一種放棄。

    但我卻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像是一種東西在慢慢成型,而那個東西跟對Feeling的感覺似乎相像。

    那是喜歡嗎?我喜歡上昭儀了嗎?

    如果是的話,那麼昭儀在高雄的最後一個晚上,我只當她一個晚上的男朋友,不會太短?如果不是的話,那這樣的感覺該怎麼歸類呢?

    那天要送她回家的路上,我鼓起了勇氣問她,一個晚上的男朋友,不覺得太短嗎?

    她的回答讓我完全無法去猜測那到底是不是一種放棄,在她要求我當她一個晚上的男朋友之後。

    「你想太多了,祥溥,那是開玩笑的。」進門之前,她笑著說。

    愛情不是數學,因為愛情永遠沒有答案。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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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1:33: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兩個多月之後,又是接近耶誕節的時間。

    我跟Feeling在這兩個多月裡,見面的次數並不多。

    她找了家補習班,拿出以前高中的課本,開始努力往她的大學之路前進,她說,如果這一次再沒有考上中正或是中央,她就要出國去了。

    我問她為什麼要出國,她並沒有正面的回答,反而回過頭來問我為什麼不繼續唸書?為什麼要一直待在海軍?

    這個問題,子雲跟我討論了N次。

    他是個痛恨軍隊的傢伙,甚至只要一講到軍隊,他就會開始不知所云的破口大罵,平常不怎麼聽他說出口的髒話都出籠了,他又是個講國語超級標準的人,罵起來很好笑。

    他常問我為什麼要一直待在海軍,我會反問他:「你看有多少人在我這樣的年紀能存個七八十萬的?」

    他說:「我啊。」

    我說:「你不一樣,你是異類,我不跟異類比。」

    他說:「每次問都是一樣的答案,只是為了錢。」

    我說:「是啊,難不成真要賣命?」

    他說:「好了,別講了,講到軍人我就一肚子鳥火……我操你全家的中華民國國軍!」

    我說:「這樣你都要罵一句?」

    他說:「我爽!」

    所以當Feeling問我同樣問題的時候,我一樣這麼回答。

    當我回答她的時候心裡還想著,如果她的反應跟子雲一樣,都是一句「我操你全家的中華民國國軍!」的話,那我會當場口吐白沫。

    Feelubg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補習,明年一起考大學、一起當個超齡的大一新生,如果考在同一個學校,也有個照應。

    這真是個超級的誘惑,只可惜現實讓我怯步,因為我與中華民國國軍還有的在身。

    在這兩個多月中,雖然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感覺卻近了許多。

    有時候我放散步假,我會問問她是不是願意一起吃個飯;有時候放長假,我會問問她是不是需要我載她去補習班,或是星期天看場電影。

    她答應的機率不高,大概只有一半,但這一半的機會,卻開始拉近我跟她之間的距離。

    有一次,我服役的軍艦舉辦艦慶,那是中華民國花了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還要多錢買回來的軍艦「拉法葉」,所以船上的同事都邀了親朋好友來參加。

    我邀子雲,但是他回了我一句「我操你全家的拉法葉!」然後掛了我的電話。

    我邀Feeling,她則是很爽快的答應。

    或許是這輩子沒看過軍艦內部的關係,Feeling在參觀的過程中,一直好奇的拉著我問艦上的設備,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樣子。

    當同事看見Feeling,都是一臉驚訝,隨即對著Feeling說:「唐祥溥這傢伙不錯,你千萬別讓他跑掉了!」

    她聽見同事們這麼說,很開心的瞇著眼睛笑,卻沒有說話。

    艦慶之後,接著是餐會,每一位到慶的來賓都會由艦上的同事帶往大餐廳用餐,中華民國國軍是很無聊卻又不能免俗的,在用餐當中艦長及艦上的軍官會一桌一桌的敬酒,感謝來訪的親朋好友。

    當艦長走到我們這一桌時,他第一眼就看見Feeling,在舉杯敬酒之後,便對著我說:「唐祥溥,你的女朋友真是漂亮啊!」

    「你艦長真的這麼說?」子雲訝異著。

    「對啊,他當著跟我同桌的所有同事及同事們的女朋友說。」

    「哇銬……那你同事們的女朋友沒怎樣喔?」

    「要怎樣?來個選美嗎?」

    「那Feeling沒說話?」

    「有……」

    「船長你誤會了,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是這樣嗎?」子雲學著女孩子嗲聲嗲氣的聲音說著。

    「不是,你一定不相信的……」

    「她說什麼?」

    「她說……」我清了清喉嚨。「她說,謝謝艦長誇獎。」

    子雲聽完,下巴掉了下來。

    艦慶之後,我送Feeling走出左營軍區,我這時很慶幸左營軍區很大,我跟她聊了許多以前沒有機會說的話。

    「你有吃飽嗎?」  

    「有啊!好飽呢!」

    「海軍餐廳的料理算是三軍裡面最好吃的了。」

    「真的嗎?那你為什麼沒有胖一點?」

    「因為海軍費廳的東西一年才吃一次,而艦上的東西是三軍裡面最難吃的。」

    「呵呵,那我誤會你們海軍了。」她又瞇著眼睛笑,走路一跳一跳的。

    「你心情很好?」

    「很好啊!難道你心情不好嗎?」

    「很好啊!」

    「那就好啊!」

    「Feeling,我想謝謝你。」

    「謝我什麼?」

    「我的同事跟艦長這麼虧你,實在很不好意思,明明你並不是我的……」

    「呵呵,沒什麼的,總不能不幫你留點面子不是?」

    軍區大門就在眼前,我心裡開始捨不得分別。

    「呃……如果……我……」

    「什麼?」

    「呃……沒什麼……只是……有些話想跟你說。」

    「祥溥……」她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我,似乎猜到了我想說些什麼,眼睛裡亮著光。

    「有些話……說出來……並沒有比放在心裡要好。」

    「呃……」

    「因為結果是不能掌握的,所以有些話,是必須選擇說與不說的。」

    「如果我想說呢?」

    「我說真的,考慮清楚了再說。」

    她對我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說了一句Bye—bye,就轉頭跑出了營區。

    後來,我把事情告訴子雲,他說Feeling說得對,而且很對。

    或許吧,有些話說與不說是有相當大的差別的。

    如果那時我沒有把那句話忍下來,或許什麼都不一樣了,就拿昭儀來說吧!如果子雲所說的昭儀喜歡我的話是真的,那麼如果她把這些話說出來,或許我跟她就不會再見面了。

    一九九九年的耶誕節,我是跟昭儀一起過的。

    我試過約Feeling一起過耶誕,但是她那天必須上課。

    在耶誕節前幾天,我接到昭儀的電話,她說她兩個多月沒見到我了,又正好同學在相約要去台東知本泡溫泉,所以趁著南下高雄找同學的機會,要跟我一起過耶誕節。

    子雲說她在唬爛,而且跟我打賭,如果昭儀會跟她同學去知本泡溫泉,他就把知本的溫泉喝下去。

    我沒多想什麼,只是覺得有人陪著過耶誕節也不錯。

    在耶誕節前兩天,昭儀到了高雄。那天我剛放假,回到家就看見她站在我家門口。

    「我們去打籃球吧!」她還拎著行李,晃著晃著對我說。

    「你什麼時候到的?」

    「剛剛啊!」

    「我的天啊!那你還真有速度啊!」

    「沒有嘛!同學現在都沒空陪我,只好來找你了。」

    我騎車載昭儀到了球場,看見幾個小朋友在玩躲避球,我懷疑這樣的大冷天玩躲避球是不是另一種自殺行為。

    很久沒有打籃球了,又因為天氣冷,身體很難熱開,一連投了好幾個籃外空心。

    昭儀很不自量力的邀我打一對一,但是要我禮讓她九分,而比賽在十分的時候結束。

    當然,我還丕是贏。

    「祥溥,你還有跟子雲一起打過籃球嗎?」

    「有啊,但是已經不常打了,大家都開始各忙各的。」

    「阿群、阿賢跟霸子他們呢?」

    「工作的工作,當兵的當兵,繼續混的還是繼續混,反正死的死,逃的逃。」

    「感覺……好像大家都被逼著長大。」昭儀拿起球,往籃框投去。

    「是啊,子雲忙著寫書,阿群忙著工作,阿賢在花蓮當兵,霸子又不知道混到哪裡去,我覺得,只要大家都是為著自己所想要、所喜歡的生活努力,就算被逼著長大,硬要自己去面對現實社會的挑戰,其實都還不算壞啦!」

    「他們都沒有女朋友嗎?」

    「沒有,大家都是黃金單身漢。」我投了一個三分球,結果是籃外空心。

    「他們都沒有喜歡的人嗎?」

    「不清楚。」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昭儀小心!」  

    被籃框彈出來的球打中了昭儀的臉,鼻血開始流了出來。

    我趕緊到機車裡拿面紙,把她的頭仰起,把鼻血擦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一面擦拭著,一面向她道歉。

    「沒關係,沒關係。」

    「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說沒關係了,你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我討厭你跟我說對不起。」她抓住我的手,眼神裡透露出傷心的訊號。

    後來,我們過了許久都沒有說話,因為我知道,她想起了九月三十號那天,我在同一個地方,對她說出了同樣的話。

    直到她開口問我,我才真正的知道,有時候,有些話是需要選擇說與不說的,就連「對不起」也一樣。

    因為愛情裡的對不起,只會增加自己的歉意,也增加對方的痛苦而已。

    「祥溥……你知不知道默默喜歡著一個人的感覺?」

    「知道!非常非常知道!」我故作輕鬆,想化解我跟她之間氣氛的尷尬。

    「那……你知不知道默默的喜歡著一個人,而那個人卻不知道你喜歡他的感覺?」

    「知道!非常非常非常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歡你?」

    「……呵……呵……你不要開玩笑了啦……」

    子雲說。人有很多種,在感情的世界裡也一樣。

    我問他,我屬於哪一種?

    他說:「你屬於自以為身在幸福愛情裡的……悲哀的人。」

    「那一天到了……」昭儀轉過身去。「我每天每天,都在盼望這那一天不要來,我一直以為,即使我不說出我對你的喜歡,你也會知道的,甚至我還天真的以為,別人一直追求的幸福,一直在我身邊,只要我不放棄,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我……」

    「你知道嗎?我好喜歡寄卡片給你的感覺,那好像把自己的感情寄出去,彷彿你即使在千里遠,還是一樣收得到我的愛戀。當我收到你的卡片的時候,感覺像是幸福從你的手上寄給我一樣,我認真的體會它的真實,它在我心裡有著好重好重的份量……」

    昭儀低下頭來,我的心好像開始碎裂。

    「……但是……那一天還是到了……」

    「哪一天?」

    「那一天……到了……」我跟她站在當初認識的籃球場上,籃球在地面上滾動著,她的聲音哽咽著,淚水滾燙著。她問我,是不是可以分出一點心來喜歡她?我沒能說什麼,只說了半句對不起。

    我看著她拭淚的背影往球場外走去,大概也已經猜到,我……再也見不到她。我一直不懂她說的那一句「那一天到了」是什麼意思,直到我回家之後,管理員伯伯交給我一封信,他說是之前那個女孩子拿來的。那是張耶誕卡,而寫卡日期,是距離今天有三年之久的一九九六年。

    卡片是你我之間一座無形的橋,

    信封上的地址。是橋的兩端,

    卡上的一字一句,是橋的主體,

    卡裡藏著的心意,是橋的根基;

    我是椅的根基,我與橋成一體。

    若有一天,橋將斷落谷底,崩離,我合隨之而去,

    谷底埋葬的,不是我的身體。

    而是我渴望與你相系的心。

    儀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因為愛情裡的對不起,只會增加自己的歉意,也增加對方的痛苦而已!

    昭儀走了,她帶著跟我一樣的悲哀離開了那自以為幸福的愛情。

    我卻還身在悲哀裡,深深喜歡著Feeling。

    我一直一直記得昭儀在離開我之前,流著眼淚問我,是不是可以分一點心去愛她?

    這是一句讓人充滿罪惡感的問話。

    愛得深的感覺是什麼?或許我可以瞭解,因為我對Feelig大該就是這樣的程度,感覺到不管是深還是淺幾乎都一樣,因為自己的愛就是那麼多,給的也是那麼多,直到自己已經感覺被抽空,像一根煙燒到了尾末。

    但是,昭儀對我的感情似乎超越了我的想像,最後她只求我分一點心去愛她,而她會感覺到心滿意足。

    如果感覺到一絲絲的被愛,可以滿足或彌補自己過去的、曾經的那些所有的付出的話,那愛情是完全沒有投資報酬率的東西。

    把自己拿來跟昭儀相比,其實,我也是另一個昭儀。 

    我何嘗不希望Feeling能稍稍分出一點心來愛我,我會感覺到滿足,我會感覺到過去的付出已經被彌補,我會感覺到愛得深,也會感覺到一根煙燒到了尾末的空離。

    所以,我被子雲說中了,我是自以為身在幸福愛情裡的悲哀的人,昭儀也是。

    昭儀走了之後,我感覺天氣冷了許多,一九九九年的最後一天,全世界都在倒數著跨世紀那一瞬間,我卻在倒數著煙盒子裡剩下幾根煙。

    子雲贏了,他不需要大老遠的跑到台東去喝溫泉,因為昭儀並不是跟同學的好而順道下來找我的。

    「哪個人送電影票給喜歡的人會說是自己特地去買的?多想一想就知道了,大腦別老是擱在膝蓋上。」子雲拍了一下我的頭,一臉得意的說著。

    在海軍的生活依然持續且規律著,電報不會突然間變得很多,長官不會突然間變得很機車,假也不會突然間多放幾天,但是當放假回到家時,家門口卻少了昭儀的影子。

    我抽煙的量開始慢慢的變多,從五天一包,到三天一包,到兩天一包,到三天兩包。

    子雲說,抽煙是一種情緒輸送,你把不健康的尼古丁跟焦油吸到肺部裡,然後把不健康的心情跟情緒吐出來,既然都是不健康的,就不需要再去多想些什麼。

    子雲也會抽煙,只是他抽的少,也不太常買包煙放在身上,有時從我身上拿走煙去抽,我會問他為什麼不去買一包應急。

    他說:「抽煙不是應急的,是應心情的。」

    第一次被Feeling看見我抽煙,是已經過了半年多,陪Feeling參加聯考的時候。

    「啊?祥溥,你會抽煙?」

    她剛考完第一節的試,走到我們的休息處,我正在做情緒輸送。

    「會啊。」

    「抽煙不好,有礙健康呢。」

    「是啊。」我把子雲跟我說的話對她說了一次。「抽煙是一種情緒輸送,你把不健康的尼古丁跟焦油吸到肺部裡,然後把不健康的心情跟情緒吐出來,既然都是不健康的,就不需要再去多想些什麼。」

    她聽完轉過頭來,眼睛轉呀轉的,像是在思考著我的話,也像是在想著該怎麼推翻我這不健康的說法。

    後來,Feeling跟我說,既然抽煙是一種不健康的情緒輸送,那麼戒煙是不是可以戒掉不健康的情緒?

    我被Feeling搞糊塗了,因為她說的話跟子雲說的話對我來說,有著相同的份量。

    我會很容易被他們說服、影響。

    所以我想出了一個辦法,在我抽煙的時候,我想著子雲的說法,在我不想抽煙的時候,心裡是Feeling的說法。

    煙是少抽了許多,但不健康的情緒卻沒有減少的跡象。

    兩千年八月,聯考結束了,Feeling考上中央大學,卻在家人的影響之下選擇了屏東師院,我問她會不會難過,她的答案讓我覺得心安。

    「目標只是考上,念與不念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心裡這麼想,我就會高興一些。」

    在聯考前的幾個月,兩千年二月,子雲收到了兵單,同月二十一日,子雲入伍了。

    他在入伍前一天晚上,邀了我們幾個好朋友,在高雄的錢櫃裡,自己辦了一個「告別秀髮」演唱會,那次爆笑的演唱會中,Feeling也來了。

    我瞭解子雲痛恨軍隊的個性,所以我贊成他那晚的瘋狂。但我看著子雲幾乎不顧一切的飆歌嘶吼,著實跟我在入伍前的平靜有著很大的差異。

    我慶幸著子雲是個滴酒不沾的傢伙,否則依他的個性,再加上醉酒的話,我大概會去派出所保釋他。

    因為那天晚上離開錢櫃時,他語出驚人的問了我們大家一個勁爆的問題。

    「找援助交際一次要多少錢?」

    阿群、阿賓跟霸子三個人聽見,硬是把子雲拖回家去睡覺。

    「子雲平常都這樣子嗎?」Feeling目送著他們離開,嘴裡這麼問我。

    「不,他其實是個很理性的人,只是他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軍人,所以才……」

    「喔?為什麼?」

    「不知道,我也沒問,不過說真的,台灣人對中華民國國軍有好感的其實也不多。」

    「那你跟他那麼要好,偏偏卻是他最痛恨的人,很諷刺不是?」

    「他痛恨的是軍人,不是我,雖然我的職業是軍人,但我卻跟他一樣不喜歡軍人。」

    子雲在台中成功嶺接受新兵訓練時,時常寫信來給我,信裡面的內容有百分之二十是髒話,百分之三十是壞話,百分之二十是屁話,只有百分之十是好話。

    有一次,他寄來了兩封信,一封給我,另一封則是給Feeling。

    但是,他把信弄反了,裝錯了信封。

    當Feeling把信拿來給我的時候,我也是哈哈大笑。因為信裡面髒話滿天飛,只要是能罵的他完全不保留。

    「他很特別,真的特別。」Feeling笑著說。

    我手上的信。則是子雲寫給Feeling的,我反覆思考之後,決定暫時不給她看。

    雖然信的內容並沒有什麼,但子雲在信末寫了一句話,讓我擔心我跟Feeling之間,會有奇怪的變化。

    祥溥是個好人,跟他在一起會是一件幸福的事。

    Feeling問我。子雲是不是有寄信給她,我說有,但忘了帶在身上。

    過了一些時日,也大概是因為聯考快到了的關係,Feeling忘了子雲寄信給她的事,我也就沒有再提起。

    愛情是完全沒有投資報酬率的東西。

    Feeling開學之後,心情很明顯的輕鬆了許多。

    或許是重回學生身份的關係,她似乎又年輕了些,臉上不時洋溢著朝氣。

    因為家住高雄,距離屏東並不算遠,所以學期一開始,她選擇了火車當做交通工具。

    搭火車搭了好一陣子,她開始覺得無趣,而且發生了一件令人氣惱的事情,讓她決定改騎機車上課。

    「祥溥,我遇到色狼了……」當天晚上她打電話給我。語氣中帶著氣憤。

    「啊?色狼?!什麼時候?!」

    「今天下午……」

    「有沒有怎樣?」

    「沒有啦,當時車上人很多,他不敢有多大動作,不過我好生氣。」

    她說,那是放學時間,電聯車上擠滿了人,她站在靠車門的地方。

    列車開動之後沒多久,她感覺自己的耳邊有人在吹氣,她原先以為是後面的人呼吸的關係,直到後來自己的臀部有被撫摸的感覺,她開始確定自己遇上不好的事情。

    「我馬上把身體轉過來,靠在車門上,然後把書包抱在胸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怎麼知道是他?」

    「我後面站的都是女孩子,就只有他是男的,當然就是他啦!」

    「說不定是同性……」

    「厚!唐祥溥,我很生氣耶,你還在落井下石!」

    「沒啦!我買了新車,改天載你上課,就會免去這些困擾了。」

    「真的?你買車了?」

    「是啊,雅歌,白色的,很漂亮呢!」

    「那等你放假的時候,可以載我去拍照嗎?」

    「拍照?」

    「是啊,班上要的,只說要交照片,我想大概是製作班級網頁要用的吧。」

    「你沒有之前的照片嗎?」

    「我很少拍照的,我覺得我照相不好看。」

    「你想太多了,我來幫你拍,保證有寫真集的水準。」

    「呵呵,好啊!但是我不要寫真集的內容喔。」

    後來,她開始騎機車上課,有時候我放假,會開車接她上下課,不過次數不多,她大概想避免被同學看見引來一些八卦的困擾吧。

    但是天生比較沒什麼憂患意識的她,騎機車還是遇上了一些麻煩。

    畢竟不是屏東人,有時候騎車到屏東市區買個東西逛逛街,會迷路個十幾分鐘才回到學校,有時候則是忘記自己的車停在哪裡。找了很久才找到。

    有一次,她被開了一張罰單,因為她沒戴安全帽。

    「喂,你將來是老師耶,還被開罰單喔?」我譏笑著,指著她的紅單說。

    「老師也是會被開罰單的好嗎?」

    「難道你沒發現警察就站在你前面?」

    「沒有。」

    「那你只好認栽了。」

    「哎呀!屏東那地方本來就沒怎麼在取締啊,我怎麼知道他會突然問站在那邊!」

    聽她說到騎機車被開罰單,我倒是想起了以前的趣事。

    那是在我們高中的時候,我跟子雲還沒有拿到駕照之前,騎著爸媽的機車出去玩。

    那次我們騎的很遠,一路騎到了山地門,在那裡遇上了路檢。

    雖然我們並沒有被開罰單,但現在想一想,我們寧願被開罰單。

    「熄火,駕照行照拿出來。」警察伸出手來,要我們交出證件。

    「阿sir,我們沒有駕照,也沒帶行照。」我這麼回答他。

    「沒有駕照?」他走到車後,看了看車牌號碼,然後用儀器查詢,查出這是登記我爸名字的車。「高雄市啊?你們騎這麼遠來玩?」

    「對啊,剛考完段考,輕鬆一下。」

    「輕鬆一下?我看這張無照駕駛開下去你們就不輕鬆喔……」

    「阿sir,你就通融一下吧,我們現在馬上掉頭回家。」

    幾番請求之後,他把我跟子雲帶到一旁的建築物旁邊,那是條大水溝旁,水溝上有一座小橋,橋面對著一排商店跟住家,橋上站了一排的人,看起來年紀大概跟我們一樣大。

    「今天不知道怎麼搞的?怎麼一大堆小鬼無照駕駛。」他自言自語的唸唸有詞,然後叫我跟子雲排到他們之中。

    後來,我們站在那座橋上,唱了十次國歌才離開。

    抱歉,這是題外話,我們回到故事。

    子雲在新訓之後,抽到了炮兵部隊,後來分發到高雄大樹的某個炮兵指揮部的連隊,擔任連上行政的工作。

    他當兵雖然已經半年有餘,對軍人的痛恨卻是愈加嚴重,罵出來的髒話可以說是綿延不絕,變化萬千。

    他說:「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能罵多久。對軍中這種表面社會,我簡直恨到了骨子裡,表面上是一片美好,掀開來則是一團爛糞。」

    「你不是不需要出操,只是辦公室的文書,這已經很輕鬆了不是?」

    「你不知道,就因為我是文書,看到的都是一些虛偽造作的行為,不恥高階狗官的作為,我才會幹到極點。」

    接著是一連串的髒話,罵得是淋漓盡致,欲罷不能。

    後來「笨官累死兵,狗官害慘老百姓」這句話,他開始對他連上所有的弟兄散播。

    也因為這樣,他時常被長官叫去關照,也不時聽到他跟長官發生衝突的事情。

    「樣溥,這個星期天有空嗎?」一天晚上,我接到Feeling的電話。

    「有,要幹嘛?」

    「之前跟你說過要拍照的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記得。」

    「那星期天可以麻煩你嗎?」

    「別說麻煩,我很樂意的。」

    當天,我帶她到高雄最美的學校國立中山大學去拍照。

    她問我為什麼要選擇中山大學,我突然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因為我心裡的如意算盤早就已經打好了,甚至我還列了一張表。

    「下午三點去載她一刻意把車停在學校外面一走遍整個中山大學一最後停在海科院前面看夕陽一晚餐一忠烈祠。」

    我在出發之前,還把這張表念了一次給子雲聽,那時他在連上忙得不可開交,接起電話就是一句:「你他媽的有話快說!有屁不准放!」

    他聽完之後大笑了好久,說我是神經病。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逃兵給你看!」  

    「他媽的,你是不會給一點鼓勵的喔?」

    「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誠實。」

    後來,子雲並沒有逃兵,因為那張表上的行程,並沒有一一實現。

    「祥溥,我不知道你會攝影耶!」

    「會啊,以前有點興趣,常拿著相機到處玩,到處拍。」

    「真的嗎?那成果呢?」

    「都放在家裡啊,不過很久沒拍了,技巧生疏了不少。」

    「喔?如果你把我拍壞了怎麼辦?」

    「如果我把你拍壞了,下次約時間再拍一次!」

    「呵呵,你腦筋動得很快。」

    其實,不是我的腦筋動得快,而是我喜歡Feeling的心動得快。

    「祥溥,我可以跟你合照嗎?」

    當我所帶的兩卷底片拍到只剩下幾張的時候,天色也慢慢的暗了下來。

    「好啊!」

    我拿出腳架,調好角度與自動拍攝,然後趕緊跑到Feeling的旁邊,筆直的站著不動。

    看著相機的紅色倒數燈光閃動著,我心裡知道,它在幾秒鐘之後會自動按下快門。

    我試圖往Feeling靠近一點,希望跟她有稍稍的接觸,因為這或許會是這輩子唯一一張跟她合照的照片。

    「哇……這是我第一次跟一個男孩子單獨合照耶!」快門按下,她高興的說著。  

    「哇……這是我第一次跟一個美女單獨合照耶!」

    「你又在油腔滑調了。」 

    「嗯!這張照片一定要放大放大再放大,擺在我房間一進門就看得到的地方。」

    「不要自殺好嗎?有部電影叫《七夜怪談》你沒看嗎?當心我從照片裡爬出來喔。」

    「那更好,我會挪出一點位置讓你睡的。」

    「呵呵,你想太多了,祥溥。」

    是我想太多了嗎,Feeling?

    我總是覺得,就是因為我一直想得不多,所以我一直讓你我之間的感情與緣份,就這樣停在原地踏步著。

    或許你說得對吧,有些話不說出來的結果,會比說出來的結束來的好。

    可你也說,讓你感動的事,你會一直記著它,讓你感動的東西,你會希望一直帶著它。

    當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明明我不斷的嗅到幸福的味道,為何你總是不為所動呢?難道,你一直沒有想到,讓你感動的東西與事情,都是讓你感動的人做的啊!

    子雲說,愛上一個人,總是會不自覺的墮落,幸福儘管是遙不可及,卻依然像是海市蜃樓般的接近。

    你說,這是你第一次跟一個男孩子合照,身為你的第一次,我是很榮幸而且興奮的。

    我或許該謝謝你吧!Feeling。謝謝你把你這麼珍貴的「第一次」給了我。

    但……你知道嗎,雖然這不是我第一次跟女孩子合照,但卻是第一次這麼希望跟一個女孩子合照。

    因為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喜歡到……深深體會到愛情裡的墮落……

    幸禧儘管是遙不可及,卻依然像是海市蜃樓般的接近。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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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1:34: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我把沖洗好的照片拿去給Feeling那天下午,正巧碰上她們班上同學生日,她端了一大盤蛋糕給我,還說吃不夠的話裡面還有很多。

    我拿著一盤蛋糕站在她教室門口,看著她們班上的同學跑來跑去,每個人看到我都是一陣上下打量,似乎在奇怪著我跟Feeling的關係。

    別說她們奇怪,我自己也奇怪,之前她不太喜歡我出現在她同學面前,我心想她大概怕一些八卦事件,但今天卻又帶我到她們班上,光明正大的拿蛋糕給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照片被她同學拿去翻閱,每翻一頁就是一陣喧嘩。她們沒說我的拍照技術好,只說Feeling非常上相。翻著翻著開始討論照片中Feeling擺出來的姿態,還開始預約她的結婚伴娘。

    最後她們翻到我跟Feeling合照的那張照片,像是翻到寶一樣的興奮,每個人都擠上前去爭看,還開始簽名登記加洗數量。

    照片上面明明沒什麼親暱動作,也沒什麼暖昧表情,頂多只是背景好看、Feeling漂亮而已,她們加洗這一張要幹嘛?實在是讓我匪夷所思。

    後來她有個比較大嘴巴的同學告訴我,雖然Feeling的年紀比班上的同學都要大個幾歲,但是卻有很多同學開始展開追求,更有許多學長慕名而來,沒其他原因,因為她的美麗實在令人驚艷。

    我快瘋掉了。

    讓我瘋掉的原因不是因為她們班同學看完照片的反應,也不是因為她同學七嘴八舌的討論著我們的關係,而是在她們已經自行「確定」了我們「絕對是情侶」的關係之後,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一直微笑著。

    倒是我,我直冒冷汗的解鐸著:「沒沒沒……你們想太多了。」

    這些情況還是沒有例外,我一字不漏的全都告訴子雲。

    他相當吃驚,但語帶保留的對我說,要我不需要太在意Feeling的反應,因為這或許就像艦慶那天的情形一樣,她只是為了保住我的面子,或是不想讓現場的情況繼續混亂,但他認為我們之間的情況已經開始有不一樣的轉機,如果有機會的話,要適時踩出第一步。

    「什麼第一步?」

    「就是把你的感覺說出來啊!」

    「會不會有危險?」

    「危險?你以為在拆炸彈啊?」

    「不是啊,你不覺得有點衝動嗎?」

    「拜託……都已經這麼多年了,如果這樣叫衝動的話,那你也太衝動了吧!」

    後來子雲說了一句話,要我千萬記得。

    「普通事情可以不說,做完了就算了,但感情不可以不說,因為不說的話,往後的傷痕是遺憾造成的,但是說了,即使傷痕還在,卻至少不會有後悔。」

    我又輕易的被子雲說服了。

    他說的話不僅說服了我,還讓我開始思考,在遺憾與後悔之間,孰大孰小?

    並不是我個性悲觀,兄是在感情事裡,我本來就沒有多大自信。

    所以我假設了我跟Feeling之間,不會有美好的結果,因為我一直覺得,即使我是王子,Feeling是公主,我們大概會推翻所有美麗的童話,王子與公主最後還是會走到岔路的。

    如果我對Feelin說說出了我的感覺,或許結果很糟,但我不會後悔,至少我在這一段回憶中,把最重要的那一部份給完成了,剩下的只是遺憾而已。

    但如果我什麼都不說,這段回憶中最重要的那一部份我選擇用沉默帶過,那麼我將不只得到遺憾,說不定幾年之後,我會非常後悔。

    那天晚上,我打了通電話給Feeling,那是我跟她之間最長的一通電話。

    「我今天挺不好意思的。」

    「為什麼?」

    「因為我不是你班上的同學,白吃了一個蛋糕,感覺很怪。」

    「呵呵,你不需要介意,她們還很感激你呢!」

    「怎麼說?」

    「那蛋糕太大了,即使大家都拚命吃也吃不完,更何況還有一堆人在減肥,一堆人在控制體重,所以有你來幫忙吃,她們可高興了。」

    「你也在減肥?」

    「沒有,我隸屬控制體重那一群的,下午吃過蛋糕到現在,我只喝了一杯水。」

    「為什麼女孩子都這麼在意身材體重呢?」

    「那全都是為了你們男孩子。」

    「呀?有種被誣陷的感覺。」

    「你敢說你不喜歡身材好的女孩子?」她的語氣中有拷問的味道。

    「沒有……我……」

    「你敢說你不喜歡瘦瘦高高的女孩子?」  』

    「其實……我……」

    「你敢說你看到胖胖圓圓的女孩子會心動?」

    「不是,我……」

    「如果你的女朋友發福了,你會不想要她減肥?」

    「Feeling……你冷靜點……」

    「我很冷靜啊。」

    「這樣叫冷靜嗎?」

    「我冷靜的時候就是這樣。」

    「好好好……所以你認為,女孩子想要保持身材的想法都是因為男孩子引起的。」

    「沒錯!」

    「好吧,我也沒辦法說什麼,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我覺得自己喜歡就好,不需要要求什麼身材。」

    「是這樣嗎?」

    「是啊,而且重要的是,如果是你的話,那就更不需要要求了。」

    突然氣氛怪了起來,感覺氣溫低了幾度。

    我好像衝動了點,有種說錯話的感覺,但是明明我沒有說錯話啊。

    「我去倒杯水,等我一下。」

    她沒等我應話,放下了話筒,我聽見她的拖鞋聲慢慢走遠。

    如果她這個倒水的舉動是轉移話題的方式,那她真是聰明,這方法實在是與眾不同。

    「我回來了。」

    「嗯,歡迎光臨。」

    「呵呵,你在耍冷喔。」

    「最近開始流行冷笑話了不是?」

    「是啊,我們班上一天到晚都有人在講冷笑話。」

    「那講一個來聽聽。」

    「好啊。」

    她說,有一天,有一個人走在橘子園裡,看到一顆很大的橘子,他走過去,把橘子摘下來,開始把皮剝掉,當他剝完皮的時候,那顆橘子竟然說話了。

    「它說什麼?」

    「它說,你把我的衣服剝了,我會冷。」

    說完,她笑得很開心。

    我沒笑,這個笑話實在是冷到極點了。

    「這跟北極熊的笑話差不多冷……」

    「那你為什麼不笑?」

    「不好笑啊。」

    「那換你說一個。」

    「好,聽清楚羅。一天,A、B、c三個人一起出去玩,走在路上閒晃了很久,後來A就說,好無聊……我好想去打B。」

    「然後呢?」

    「然後C看了A一眼,就把B拖到巷子裡去打……」

    說完,我笑到沒力。

    她沒笑,電話那一頭靜悄悄。

    「這哪裡好笑?」

    「很好笑啊。」  

    「好吧,我勉為其難的把它記起來,拿去講給同學們聽,看看她們的反應如何?」

    「她們一定會笑死的。」

    「如果沒有呢?」

    「如果沒有,她們也會感謝你為她們帶來歡樂。」

    「不會的,她們喜歡聽一些WFSM的東西。」

    「什麼是WFSM?」

    「風花雪月的簡稱。Wind、Flower、Snow、Moon。」

    我聽完大概過了兩秒鐘之後開始狂笑。  

    「天啊……這個我一定要說給子雲聽。」

    「呵呵,有這麼好笑嗎?這跟PMPS差不多不是?」

    「什麼是PMIS?」

    「人山人海啊,這個是好久前的笑話了不是嗎?」

    「嗯,不過WFSM實在是太好笑了,我一定要講給子雲聽。」

    「你跟子雲真的很要好。」

    「是啊,非常要好,我很喜歡他。」

    「嗯,他人不錯,我也很喜歡他。」

    「嗯?連我也一起喜歡嗎?」

    「是啊,你們兩個我都喜歡。」

    「那……是哪一種喜歡……?」

    「朋友的喜歡啊!我很喜歡子雲這個朋友。」

    「那……我呢……?」

    氣氛又怪了起來,氣溫又比剛才低了幾度。

    「我再去倒杯水,等等喔。」

    我又聽見她的拖鞋聲,只是這一次她是用跑的,而且她好像換了個比較大的杯子,因為她這杯水倒得比較久。

    我慢慢確定,這是她轉移話題的方法。

    「嗨,久等了。」

    「沒關係,不久。」

    「你在船上都這樣偷打電話啊?」

    「是啊,只要你躲得好,不要被抓到就OK了。」

    「被抓到會怎樣嗎?」

    「先脫掉褲子,再剝掉上衣,在胸前烙上一個「反」字,然後丟到大海去泡個幾小時,半死不活的時候再撈起來,然後槍斃。」

    「你可以繼續掰沒關係。」

    「你聽出來啦?」  

    「廢話,誰聽不出來?還丟到大海去泡咧!你以為泡溫泉嗎?」

    「不,那是泡菜。」

    「你這樣手機費很貴耶。」

    「沒關係,無所謂。」

    「錢不好賺,你應該省一點。」

    「嗯,說的沒錯,我應該交個女朋友來幫我管管錢。」

    「錢不一定要讓女孩子來管啊,自己要有自制力。」

    「你很有自制力嗎?」

    「還好,但是我會固定存錢倒是真的。」

    「那……交給你來管,好嗎?」我說完這句話,感覺全身一陣酥麻。好像在挑戰一座巖山一樣,一個不小心就會失足往下掉。

    她聽完沒有說話,感覺她有點害怕,不知所措,似乎在找其他的話題。

    「需要去倒杯水嗎?」我刻意這麼問她,好像在巖壁上踩空了一隻腳。

    「嗯……不用……」

    「我想問你……今天你同學說你是我的女朋友,為什麼你不反駁呢?」

    「我們……可以不討論這個嗎?」

    「可以,如果下次可以討論的話。」

    「祥溥……」

    「我在聽。」

    她的呼吸急遽,聲音有點顫抖。「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有些話,還是不要說比較好?」

    「有。」

    「那你應該知道,我在害怕什麼……」

    「我知道,但是如果最後還是得面對,那你還是要選擇害怕嗎?」

    「你要讓我面對嗎?」

    「我能選擇嗎?」

    我們過了許久都沒有再說話,直到她說了再見。

    我站在甲板上吹著海風,左營軍港的海風和著一股汽油味,我感覺到一陣噁心。

    後來,在我一覺醒過來之後,我看見我的手機裡有一通新訊息,那是Feeling第一次傳訊息給我,也是最後一次。

    你將是我交往對象的最高標準:輸給你的人,我都不想要。

    如果這句話是讚美,那將是我聽過最好的讚美。但……它是嗎?

    「你將是我交往對象的最高標準,輸給你的人,我都不想要。」

    「你將是我交往對象的最高標準,輸給你的人,我都不想要。」

    「你將是我交往對象的最高標準,輸給你的人,我都不想要。」

    「你將是我交往對象的最高標準,輸給你的人,我都不想要。」

    像剛認識Feeling的時候一樣,我一直想著這句話的意思,依著自己幾年沒變的習慣,我還是算了一下,這句話有二十三個中國字,兩個逗號,一個句號。

    手機按鍵快被我按到爛,我天天看著這封簡訊,一次又一次,每看一次,都覺得自己是第一次看到這封簡訊一樣。

    感覺非常非常極端,因為我極度興奮,卻又極度的痛苦。

    「我病了……」

    「啊?那去看醫生啊。」

    「醫生不會醫這種病的……」

    「……你不要跟我說是心病或相思病之類的。」子雲想了一下對我說。

    「嗯……就是心病跟相思病。」

    「哈!那我告訴你,不但醫生不會醫這種病,就連護士都不會幫你掛號、蓋健保卡。」

    「我銬!我發現你很沒良心耶!我都這麼難過了,你還這樣!?」

    「螞咧!人家都傳簡訊跟你說得這麼清楚了,你還要怎樣?」

    「那有清楚?這樣的簡訊才痛苦好不好?」 

    「哪裡痛苦?」

    「這有兩個方向啊!你平時這麼聰明,怎麼這樣的訊息都反應不過來?」

    「那兩個方向?」

    「第一。她宣佈我沒有比賽權,因為她要去找贏我的。第二,她說我是最高標準,輸給我的她都不想要,所以她要的是我。」

    「你想的沒錯,但第二點並不存在。」

    「厚……我會被你活活氣死……你是他媽生出來忤逆我的嗎?」

    「你問我我就給你最良心的回答啊!難不成你要我騙你,讓你期望高,最後失望大?」

    兩千年跨二OO一年那一天,與更之前的耶誕節,我一直找不到她。

    我開始感覺到那天那一通電話,會是我跟她的最後一通電話。

    心中沒來由的難過了起來,也證明了子雲所說的「第二點並不存在」這句話。我還是照著慣例,在耶誕節的時候,寄了張耶誕卡給她,但是她並沒有回,整個人像是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連電話都打不通。

    但我倒是收到了張耶誕卡,是昭儀寄來的。

    卡片裡沒有寫什麼,只有短短兩句話。

    耶誕快樂,祝你幸福。

    這一次,她沒有署名,也沒有標寫日期,就連信封上的地址都略去了。當我看見郵戳上印著「新竹」兩字,我還有點不敢打開的恐懼。

    我在恐懼什麼?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恐懼著自己會跟昭儀一樣,都寄出了一封不會有回應的卡片吧。

    後來,我寫了一封信給昭儀,信上的內容是這樣的。

    昭儀:

    在提起筆寫這封信之前,我是很害怕的。

    種種過去的畫面重演,我想連電影都不見得抬得出這樣的真實。

    我一直有些話想跟你說,但話到喉頭就像藥丸於一樣苦,所以我又把它吞回去。

    當你問我知不知道默默的喜歡著一個人的感覺時,我其實是知道你想說些什麼的,只是我跟她不一樣,所以我沒有阻止你,因為我瞭解把感情深深藏在心裡的痛苦。

    她,是一個我默默喜歡了六年的女孩子,一直沒有把她的存在告訴你的原因,是因為我習慣把感情事只單單說給予雲一個人聽。而現在會向你提起,只是覺得事情過去了,雖然或許有些餘溫在,但總長該給你一個交代。

    你好嗎?這一年裡,你好嗎?

    祥溥二00一年一月十六日

    當然,這封信也像石沉大海一樣,沒有半點回音。

    大概是她發現郵戳上印著「高雄」兩字,也跟我一樣害怕著不敢打開吧。

    二00一年的二月,是我待在台灣的最後一個月,因為從月底開始,我就要被調離現職,前往所有人都懼怕的東引指揮部去了。

    距離子雲退伍,還有八個月的時間,他從去年的二月二十一號入伍到退伍,也只當了一年八個月的兵,更何況他是個官。

    「扣掉成功嶺的大專集訓,再扣掉高中大學的軍訓課程,我又提早了兩個月退伍。」

    「每次見到你,你就要說一次給我聽,講到我都會背了。」

    「沒辦法!太爽了!一想到我能比別人早兩個月離開那該死的鬼地方,不需要再看到那些狗官,我就爽到天花板去。」

    接著他開始異想天開的計劃著,要怎麼在營區裡面安裝炸彈,還要設好時間,他說只要炸掉幾個狗官就好,還是有些官是好人的。

    當然,以上純屬無聊想像,他只會拆裝燈管、換換電燈泡。

    因為即將離開台灣,我開始沒有機會常跟Feeling見面,所以我找Feeling找得很勤,但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我特地把假排在二月十三號當天,因為我跟子雲當初曾經計劃過。買了車子之後,我們要在情人節前一天買九朵玫瑰花,當天晚上從高雄出發,每過一個收費站,就送給收票小姐一朵花,以及一句情人節快樂。

    那天晚上接近十二點時,我們加滿油,從高雄的中正交流道上高速公路,經過岡山收費站時,我們依計劃把花送給收票小姐,並且大喊一聲情人節快樂。

    但是出師不利,因為駐站的員警覺得我們行為有異,要我們下車接受盤查。

    「誰叫你們送花的?」那警察有點不客氣的問著。

    「咦?我們只是一片好意,覺得情人節還要值大夜班的收票小姐很辛苦,剛好要到台北去玩,順便送送鮮花,這樣有不對嗎?」

    「你們的行為太怪異了,我們必須檢查一下你們的車子,還有你們要送的花。」

    後來,他們發現我們只是善良老百姓,態度也改變了許多,甚至還用無線電通知其他收費站的員警,要他們看到這情況時不需要太訝異。

    到台北之後,我們到子雲指名的那家水和豆漿店吃早餐。

    這家店在子雲的《這是我的答案》裡有出現過,那裡的豬排饅頭還真的不錯吃。

    我們沒有久待,只開車到陽明山上小睡了片刻,便開始南下。

    經過新竹的時候,是接近中午的時間,我打了通電話給昭儀,但是她沒有開機。

    我依著她以前寄來的信封上的地址找到她家,那是一棟公寓。

    我把摺給她的紙鶴放到她家的信箱裡,沒有多作停留,我們便一路回到高雄。

    後來,我接到Feeling的電話。

    在情人節當天接到你的電聒,代表不是情人的我們,會有成為情人的機會?

    二OO一年,七月,套句小說常講的話:「地球依然轉動著。」

    我詞到東引來,也已經四個多月了。

    如果默默的喜歡著一個人的時間,可以用歲數來計算的話,那再過一個多月,我喜歡著Feeling的歲數,就滿六歲了。

    在東引生活其實很不習慣,因為我們幾乎不見天日。

    這裡有千百條隧道,如果不是熟人,一定會在這裡迷路。我們在地道理工作,雖然一樣每天盯著一大堆電信儀器,但潮濕的地道,卻讓我感覺自己天天都在發霉,今天發完舊的霉,明天再發新的。

    情人節那天,我終於帶著Feeling到忠烈祠,完成了我想跟她一起到這裡玩的心願。

    還是一樣沒有例外,我把那天所有的過程一字不漏的說給子雲聽。

    子雲聽完傻在電話那一頭,還問我是不是在唬爛。

    二00一年,二月十四日。

    「你真的跟子雲一路送花到台北,在台北只吃了一頓早餐,然後又直接回高雄。」Feeling很驚訝的問著。

    「是啊!」

    「你真的剛到高雄,就接到我的電話,一夜沒睡,又帶我來這裡看散步?」

    「是啊,沒錯!」

    她一臉遇到瘋子一般的不敢相信,還直問我是不是真有這麼一回事。

    「送花的點子誰想的?」

    「子雲。」

    「那花是誰買的?」

    「子雲。」

    「那車是誰開的?」

    「子雲。」

    「他真是瘋子……」

    「嗯!不過我覺得這點子霹靂棒!」

    「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們都沒有女朋友啊!」

    「喔……」

    她聽到「女朋友」三個字,就轉過頭去,往前走了兩步。

    「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我?」

    「啊?剛剛嗎?」

    「當然是剛剛,不然還有什麼時候?」

    「沒什麼呀,久沒連絡你了,看看你好不好羅。」

    「是這樣嗎?那你看到啦,我很好,還胖了兩公斤。」

    「你跟子雲一樣都吃不胖,就算胖了兩公斤看起來還是一樣。」

    「倒是你,你好像瘦了,才三個多月不見。」

    「我沒瘦啊,體重完完全全沒有改變,我是該高興的。」

    「為什麼?」

    「放個寒假,天氣太冷了,班上同學常一起去吃火鍋,每個人都在喊自己發福了。」

    「你沒去吃?」

    「有啊,還好我懂的自制。」

    她伸出手,往手上哈了一口氣,天氣冷,哈出了一些白煙。

    我走到階梯上坐了下來,她也坐到我旁邊。

    「我要調到東引去了。」

    「啊?!什麼?」

    「我要調到東引去了。」

    「為什麼?」

    「國家要我去,我也沒辦法。」

    「什麼時候?」

    「下個星期。」

    「好快……」

    「所以,我一直很想帶你來這裡。」

    「咦?」  

    「我一直很想帶你來這裡,一直很想。」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覺得這裡適合些什麼事情吧!」

    「嗯,這裡適合看風景、看夜景、看海、散步。」

    「還有呢。」

    「還有嗎?那大概是適合吃黑輪跟香腸吧!」她指著階梯下的攤販說著。

    「還有呢?」

    「還有?」

    「嗯,還有,你一定知道。」

    她想了大概五秒鐘,然後選擇放棄。

    我站起身來,往祠裡面走去。

    她跟了過來,拉著我的衣服問著。「還有什麼?我不知道。」

    「還有沉思、想心事、耍自閉,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戀愛。」

    「喔……」她低下頭,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還有……把一些事情說出來。」

    「嗯……

    飛機從我左邊的天空飛過,那一陣劃破天空的聲音迴繞著。

    「我選擇說出來。」

    「……你……確定嗎……?」她停下腳步,怔怔的說著。

    「我確定。」

    「……嗯……」

    「我……很喜歡你……」

    「這喜歡從六年前就已經發生了,我只是多花了六年的時間確定與等待。」

    「我不是最好的,我沒辦法像其他的男孩子一樣給你承諾。」

    「因為跟我在一起,你會錯過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分開。」

    我把台灣發過來的電報翻譯過後,又把它發給其他單位。

    同單位的周哥走進來,拿了杯綠茶給我,我們聊了幾句。

    他說他很想念在台灣的女友,明天休假,他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衝回台灣看她。

    我很能體會那樣的心情,曾幾何時,我也是那樣的人。

    那天,她吻了我,淺淺的,在我說完那些話之後。

    子雲聽完當場傻在電話那一頭,他說他完全想像不到,這樣的情況讓他相當震驚。

    其實最震驚的人是我,因為我壓根兒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子雲說了句玩笑話,他說早知道說出來會得到香吻一個,那早就該說了。

    是啊,早知道結果是這樣,那早就該說了。

    從東引第一次放假回來,是我刻意向別人調假才能休的。

    原因無他,只是我希望能在四月十三日那天前回台灣,給她一個不一樣的生日禮物。

    我很興奮的用我最快的速度,從東引回到基隆,從基隆搭火車到台北,再從松山機場搭飛機回到高雄。

    當我回到家時,管理員伯伯拿給我一堆信,裡面有帳單、傳單、朋友的結婚喜帖。

    還有一封Feeling寄來的信。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重覆那封信的內容,洋洋灑灑萬千字的十四張信紙當中,最讓我難過的,只是最後一張信紙上唯一的兩句話。

    Don』tloveme,Iamsorry,她說,要我給她時間,要我讓她有時間去釐清這是不是愛情。

    她說,在愛情裡面她是個單純的女子,她對愛情沒有任何的要求,但她唯一的一點要求,卻是最遙遠、也最不可能達到的要求。

    她說。曾經有個男孩子很愛她,但她卻不知道自己對那個男孩的感覺也是愛,那個男孩離開前對她說「Justfollowyourfeeling」時,也同時帶走了她最原始的feeling。

    她說。她不碰愛情,是因為自己有太多感情。

    她說,她總是在不同的環境中,遇到相同的愛情,她總是看著身邊的男孩來來去去,卻無法讓自己為他們停下來。

    她說,她不能再一次負荷感情的流逝,那像是參加自己的葬禮,而自己明明想在愛情裡呼吸。

    她總是認為,付出了那麼多的感情,換來的必須要是永遠才可以。

    所以,她要我別愛她,因為她對永遠已經沒有信心。

    她選擇了跟我在一起唯一會錯過的那件事情,同時也錯過了這六年裡愛情的生命。即使這件事情代表著我有信心與她一起走到永遠,她依然選擇死亡。

    像是一個死亡前的特別待遇,她的吻滾燙的烙印在我的額頭

    是的,那個吻是一個結果,而在那個吻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她。

    這樣的結果,來得好突然,我想。任誰都無法反應過來。 

    但愛情一向是極端的不是嗎?它一向是來得很快很快,去得也很快很快,結果不是很完美,就是一片傷心之後的殘缺。

    子雲說,我是另一個昭儀。

    我跟她一樣有著對愛情一樣的堅持與勇氣,卻輸在愛情的莫名其妙裡,因為愛情不是數學,所以不可能會有答案來證明?」

    在愛情裡,永遠只有結果來判決你,而不是你去決定結果的判決。

    總之,故事結束了,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下去。

    不是我要裝作瀟灑,而是我只能這樣接受。  

    那張和她一起合照的照片,至今還在我的皮夾裡,子雲問我為什麼要留著它,我只是笑一笑,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把它留下來。

    後來,在不久前,我連線到她們班上製作的網站,想在留言板上瀏覽一下她的近況。

    她最近的一篇留言,是在二00一年十月二十七日留下的,內容是:

    半年多不見了,你好嗎?

    我在台灣南邊,想著在北方的你,今天是你的生日,有沒有人跟你說生日快樂?

    你不在台灣,有許多事情,是沒辦法直接向你說明的。

    前一陣子搬家,在房裡翻出了好多東西,也包括你送我的四萬一千三百隻紙鶴。

    隔壁的鄰居來幫忙,連他們的小朋友也來湊熱鬧。

    我是很不喜歡別人亂動我的東西的,尤其那兩個小朋友把你送的紙鶴給扯破,我當場罵了他們一頓。

    但是,當我發現你在紙鶴裡留下的東西時,我跪在地上哭了好久。

    我氣自己不用心體會你的真心,我氣自己這麼快就放棄我應該會擁有的感情。

    你在每一隻紙鶴裡,都寫了一次「我想你」,我現在才發現已經來不及了,現在的感動你也不會知道了。

    把這些事情寫在這裡,我想你不會看見吧!我是個笨女人,我只會用這樣的方法來表達我現在的心情。  

    生日快樂,親愛的你。

    永遠快樂,親愛的你。

    一陣鼻酸,我有點想哭的感覺。

    這篇留言之後有一大排的Re,我已經沒有心情去看了。

    後來,我在無意中發現,那張她選擇放在綱站上的照片,是我跟她合照的那一張。

    當我看到照片下的附註時,我心裡湧上一陣心酸,再也擋不住眼淚,眼前一片汪洋。

    我想跟你說,我愛你。

    我想跟你說,我愛你。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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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7 11:34:23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我想。大家都跟我一樣,感覺故事未完,應該還有一段最重要的部分。

    但故事真的就這樣而已,所以我也只能寫到這裡。

    兩千年四月,當祥溥接到Feeling那一封長達十四張信紙的信時,故事應該就結束了。

    那封信裡,很清楚的說明了Feeling六年來對祥溥的感覺,以及無法相愛的原因。

    直到同年十月,也就是祥溥生日當天,我和他在某個網站上看見Feeling當初所挑選的照片,以及她留給祥溥的一些話,我們才發現,四月寄來的那封信,是Feeling自己所有的錯覺,也是錯決。

    祥溥並沒有選擇再與Feeling連絡,我其實不清楚原因,因為主角不是我。

    我只能說這樣的結局也好,因為一切都已經太久了,也太多了。

    我問祥溥,想不想試著去找她?

    他回答我:「不需要了,有些事情在第一時間沒有把握的話,後來的所有動作,都已經失去了原來的感覺了。」

    他難過了好一陣子,但我卻認為難過是件好事,六年這麼長的壓抑,至少在今天找到了出口。

    別問為什麼Feeling當初不愛他。

    我想,只有Feeling自己清楚,因為愛情是矛盾的,所以矛盾扼殺了一段可能是完美的戀情,我想,不需要太訝異。

    當初決定要寫下這部作品時,祥溥要我把握幾個原則,所以作品中Feeling的名字一直沒有出現,而她的學校也不是後來的屏東師院。

    故事的內容也做了修改,因為這只是故事,不是傳記。

    故事裡的阿群、阿賢與霸子三個人,是我跟祥溥的好朋友,他們真實的存在著,他們的個性我也就真實的刻劃著。

    補習班裡的老師,都是我們很難忘的老師,而那一位林建邦同學,幾乎是一位虛擬的人物,會用幾乎來形容,是因為真實的他與故事裡的他完全不同。

    而昭儀,是這個故事裡的悲劇人物,她的存在讓這一段回憶增添了快樂的色彩,卻又染上了不可避免的悲哀。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很單純、很清麗,待人溫婉體貼,幾乎是個完美的女孩子,我們謹以這部作品,祝福她擁有幸福的將來。

    至於Feeling,相信大家都有跟我一樣的感覺,她是故事的主角,這部故事因她而起,而她卻讓人不甚瞭解。

    是的,現實中的她與故事裡的她都是一樣的,她總是給別人一種距離感,感覺不遠,似乎就在眼前,但卻觸不及、摸不著。

    祥溥自知,在愛上她的同時,也必須做好說再見的心理準備。

    故事就這樣?

    是的,故事就這樣,身為故事的操刀者,我訝異著,同時也感歎著。

    感情的矛盾讓很多感情無疾而終,我們無法說些什麼。只能留些感歎在心中。

    故事,就這樣。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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