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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黃苓 -【愛你不只一點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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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蔡仲子 於 2016-7-9 07:04 編輯

愛你不只一點點 - 黃 苓

古董商?他?她沒聽錯吧?
他年輕、貴氣、摩登!
他若說他是走在時代尖端的模特兒,她也許還不會驚訝;
不過古董商……呵!不都是怪裡怪氣的老人……
她是個懶到想成為木乃伊的懶女人,
除了睡覺,就屬吃飯讓她最愉快!
而這男人究竟有什麼魔力,
竟能讓年近三十的她對他這小夥子有反應?
只要看到他身邊出現別的女人,她就開始胡思亂想!
她根本對他一點免疫力也沒有,
他只要在她身上點火,就夠釀出火災了!
看來……她愛他不只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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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9 07:00: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舒適精緻的飯店套房內,起居室一張大書桌前,一名英俊的東方年輕男子正一邊對著耳機以流利的英語講電話、一邊眼睛銳利地搜尋面前的手提電腦螢幕。

  「……對!我這裡有一件你一直在找的中國古青銅鏡。徑寬16。6,有中國的青龍、朱雀、白虎紋飾,我已經鑒定出它的年代是中國漢朝……」

  隨著他長勁有力的手指在滑鼠上略一點、移動,只見螢幕上立即現出了一張色彩清晰逼真的古老青銅鏡影像。

  年輕男子黑深的眸依舊冷靜不規則,就連他的音響也是。「好!我會立刻派人送過去給你。至於你要的另一件十五世紀青銅鎏金劍,我也已經聯絡上了擁有它的收藏家……」螢幕上出現了一柄霸氣森然的西洋古劍。「只要他肯割愛,價錢不是問題?行!一有訊息我立刻通知你!」

  切斷線上。

  他隨即又撥了另一通電話。不過這回他說的是純正的法文。

  「Adams,叫Simon用最快的速度將那件我們剛到手的中國古青銅鏡送到Brague先生手中。還有,馬上把所有關于安格爾古堡內古物遭竊的後續新聞資料傳過來給我!」

  年輕男子一連撥了好幾通電話。等到他終於將所有公事處理完畢之後,他的面色也不由舒緩了下來。

  摘下耳機,他動動僵硬的肩膀,再懶洋洋地舒展四肢後,他站起來離開辦公的書桌,走到一旁的櫃子取出了一瓶酒。

  看了這酒瓶一眼,他的神情浮上一抹熟悉的趣然。不過他也只是暢意一笑,隨即動作俐落純熟地開瓶,倒酒。

  透過玻璃酒杯,贊賞滿意地細細看著酒液呈現出帶著古銅色的粉紅色光澤一會兒,接著他才舉杯輕啜了一口。而這順喉的口感,令他的身心都不由舒暢了起來。

  一手握著酒杯,他移到了那面可以俯視下方萬家燈火的大窗子前。

  一邊喝著酒、一邊望向窗外,他的神色漸漸若有所思起來。

  而就在這時,一陣悅耳的交響樂曲響起——是桌上他的電話來電鈴聲。

  他挑起一道劍眉,然後很快揚唇一笑。他走過去接起了電話,一開口便是道地的中文。

  「小郭!……對!我已經來到台灣了……我當然沒忘記你托的事……怎麼?不放心我這國際級古董專家的眼光嗎?……我已經挑揀好,順便帶來台灣了,我想這兩天等我把幾個台灣的收藏家搞定後,就會親自替你送禮物上門……」他突然撇出打趣的表情,對著那一頭的人說:「放心!我會把帳單寄到你手中,到時你就知道你要古董加老闆親自出差的代價到底有多大了……什麼?怕我對你二姊一見鍾情?……嗯,誰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化學反應本來就很難預測……」他唇邊帶著戲謔的笑容。「就像你一樣,你當初想得到你會愛上那抹紅影嗎?……怎麼?又頭痛了?……呵!愛上她的確會讓你很頭痛,而且我確定你還會有得痛!……好了!大情聖,你慢慢去痛你的吧!拜!」很乾脆地收線。

  輕松的情緒仍在,他舉杯將手上的酒一飲而盡。不過當他的視線下移到他的電腦螢幕、他剛才最後叫出的那一份檔案上,他的雙眉之間立刻微蹙起來,神情很快又凝回先前的沉穩冷靜。

  鈍銀的皇冠上,精巧鑲嵌著燦爛美麗的珍珠、祖母綠寶石,不過其中最光釆奪目的,卻是皇冠頂端那一顆水滴形、宛如迷霧般的色透通鑽石。

  他的手指,仿佛要感受那皇冠、那藍色鑽石透過電腦螢幕仍強烈透出來的古老榮耀氣息般地輕輕撫過了它。他微瞇起了眼。

  瑪莉皇后之冠。

  十八世紀法國王室後裔,所保有最有力的王脈血統證明與稀世珍寶之一。

  瑪莉皇后之冠,跟著安格爾古堡的遭竊被盜了。不過在古堡提供警方的失竊名單中,皇冠並沒有被列在其中。原因之一,是安格爾家族不願皇冠原來一直被秘密存放在古堡的訊息曝了光;原因之二,是驕傲與尊嚴使他們禁不起傳家之寶竟由他們手中失落的事實。

  所以無論如何,皇冠必須在最快、而且還未走漏出任何風聲之前被找回來。他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所以,他們秘密地找上了他。

  因為他是「K」。古董界最有名的獵人。

  他的視線由電腦螢幕上的皇冠移轉開,腳步移到木櫃前,他再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享受地啜飲著。

  瑪莉皇后之冠。不管偷它的人是有心或者無意、識貨與否,那小偷肯定不會留它在手中太久,只要它出現,他就有辦法攔回它。

  他對著映在窗面上的自己乾杯,充滿自信地揚唇一笑。

  ※ ※ ※

  秋風懶懶掃過,隨風而下的,是滿街的落英繽紛。

  綠色的羽葉、黃艷的小花,為這午後的秋日、又滿是咖啡香的街道,平添了一股詩情畫意的氣息。

  至少,這場城市裡難得一見的差麗景象,倒也吸引了原本腳步匆忙的年輕男子突然緩慢下了步子,甚至還興起了悠閑心思地乾脆立在原地,等待這一陣略帶涼意的秋風帶著面前的黃花綠葉飛舞過。

  手提黑色公事包、一身極有品味的薄長大衣、西裝褲襯出年輕男子深俱型款的欣長身材,而即使他的鼻樑上掛著一副遮掉他眼睛的墨鏡,但他露出的那大半張性格俊美的臉龐,也足夠令過往的行人不自主多看向他一眼了。

  年輕男子明顯是個自然的發光體。他什麼也沒做,只不過停駐腳步這一站,就能將人們的目光轉到他身上去。

  年輕男子當然已察覺到投向他的視線,只是因為早習慣了,所以他的神情看來仍變也未變。他突如其來的閑情逸致,可不會因為這區區的小事就被破壞。

  不過,另一幕畫面卻很快將他的注意力自眼前的街道景色移轉去——

  他停下腳步的地方,正是一家飄散著迷人咖啡香的咖啡館、一面大落地窗前。就在那毫無遮掩的窗後,一個獨自坐在座位上的女人,她什麼動作也沒有,就只是一邊呆然著表情、一邊……流著淚。

  年輕男子墨鏡邊緣上方的劍眉一挑,同時性感的唇也微微一抿。

  窗後那女人,還在流淚。

  那是一個既不美麗養眼、也非清秀可人的女人,可她卻濃眉大眼得令人由心底感到非常可親可愛。

  而現在這個奪去他注意力的女人,淚流得愈急愈快,簡直有要把體內的水份一次出清的趨勢。並且光顧著發呆與飆淚,她似乎完全沒發現到窗外的世界與動靜。

  他就站在窗外,甚至不自主地將腳步移到她坐著的位子旁。此時,他和她之間就只隔著一道玻璃,不過她竟依然沒發覺到他的存在。

  現在這又是什麼狀況?

  年輕男子墨鏡後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這女人,很意外地發現,他第一次看到一個女人明明已經淚流得很悽慘、甚至鼻頭都紅通通了,他竟還覺得可愛!

  下由得伸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努力回想著距離上次他還覺得女人可愛是什麼時候的事?

  不過他的思緒才動了一下,窗內女人的動作立刻讓他將所有雜思拋諸腦後,因為,她終於注意到他了——

  錯愕的、傷心的情緒,仿佛已借著控制不住的淚水被沖刷走了大半,窗內的女人總算慢慢由恍惚中回過神。而那忽然有種被緊緊盯視的直覺使她一怔,她下意識地轉過頭,然後,看見了一個高大的黑影就站在她的身邊。

  她差點嚇跳了起來。不過很快地,她發現了自己仍在咖啡館內,而那人影則和她隔著一面玻璃窗站在外面!

  她立時心安了下來。可是一下子,她就察覺了不對勁。

  她看著他——而外面那正對著她的年輕人,即使戴著墨鏡,她也能毫不遲疑地知道——他也在看著她。

  她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直到他的嘴角突地一揚,接著一抹刺目耀眼的笑容在他臉上展開,她才猛然意識到此刻的怪異狀況——

  她竟然對著一個陌生人流淚?不!不對!是……一個陌生人竟然在看她流淚!

  一股又羞又惱的情緒馬上使她的臉頰轟地熱辣起來。可她下一個反應是兩手迅速抹去臉上的淚水,然後再惡狠狠地瞪住他。

  原以為他再怎麼無禮、無聊,這時也該知道立刻消失在她眼前。沒想到他接著消失是消失了,但卻是在臉上笑意不減的情況下,還伸出兩指在額前戲謔地一點後,這才轉身,極度瀟灑地闊步離開這片窗前、和她的眼前。

  看到這一幕,她忽然不知道該氣該笑?

  該死的男友——不!更正!是前男友——剛來跟她提分手也就算了,她竟然還被個臭小子嘲笑……

  郭晏秋一時像泄了氣般地萎頓回椅子裡。不過才沒多久,她又重新振作了起來。

  算了!托被個陌生人嘲笑之賜,她現在還有什麼過不去的?

  為了那承認愛上公司老闆千金的混蛋傢伙,她整整裝了一個月的淑女,現在她下定決心了——她要吃!她要吃到飽、吃到撐,再吃到吐!

  外面,天涼好個秋啊!

  ※ ※ ※b

  糟了、糟了!她快要遲到了!

  由床上整個人彈跳起來,再匆匆忙忙一分鐘內刷牙洗臉完畢,郭晏秋就連思考的時間也沒有,閉著眼睛往衣櫃裡抓出一套體育服換上,便火燒屁股一樣地往門外沖。

  糟糕!死定了!一個禮拜才一次的早餐周會她鐵定又要遲到了。

  雖然她只是個不怎麼重要的高中體育老師,開會也根本不用輪到她發言,不過她這次要是再遲到,她就得准備破自己連三冠的紀錄了。

  快、快、快!

  郭晏秋足踩球鞋,火速沖出她溫暖舒適的窩,就連等電梯的時間她也嫌浪費。她很乾脆地直接往樓梯間跑。

  由六樓跑下來,她只來得及向朝她微笑道早的管理員一擺手,便繼續趕她的時間。

  還有二十分!

  郭晏秋邊跑邊瞄著腕上的表。哇嗚!來得及吧……

  七點十分的早晨街道,正是學生、上班族通勤的顛峰時間,而每到這一天就是郭晏秋最痛苦的時候了。除了必須全校老師、行政職員與校長開會的這一天,其他日子她根本不必這麼早起——因為她的體育課很少排在早上第一堂課——所以她老是會遲到不是沒理由的。更何況……

  更何況昨天她才被人拋棄,失眠個一晚,她竟還記得起床趕這周會,就這點她也值得記嘉獎了吧?

  氣喘吁吁地跑過一條街,邊煩急地一手撥開跳飛到她眼前的頭髮,這時,她才突然驚覺她忘了的一件事——

  她立刻伸手往自己頭頂上摸去。

  天哪!她昨夜終於迷迷糊糊睡著前忘記拿下的大螃蟹髮夾……

  趕緊一把抓下它塞進背包裡。她停下匆忙的腳步,只一轉頭就找到了理想的地方。

  她立刻一步就移到停在路邊的其中一輛車旁,面對著這光可鑒人、簡直是最完美鏡子化身的黑面車窗,她隨即看著車窗上自己的倒影,用雙手三兩下耙梳了頂上這頭亂七八糟的短捲髮,再迅速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算是檢查過一遍沒問題了之後,她忍不住伸直手朝車窗裡的自己比了個「非常好」的大拇指,再露出一個加油的笑容。接著,她馬上放下手,往後退、轉身向旁邊的馬路一站。

  很快地,她成功攔到出租車。

  載著她的出租車立即在她的催促下,加足馬力呼嘯向前沖。

  不過早在她意外挑中路旁這銀色炫眼的車子車窗當鏡子利用時,車子內,車子的主人,一雙饒富興致的視線一直緊盯著她——當然,她毫不掩飾的率性舉動,與最後那一抹燦笑,也一點沒保留地在他眼前自然呈現——追隨到她最後跳上出租車、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之後,他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

  好個可愛的女人哪!

  這個可愛的女人,他當然沒忘記。更何況距離他們上回見面的時間不過才經過了十幾個小時。

  只是跟昨天不同的,她今天臉上一滴淚也沒有。

  沒想到他會再見到她,更沒想到他還一眼就認出她。

  雖然他的記憶力真的很下錯,不過只以「哭」就能帶給他如此深刻印象的女人,倒真的是絕無僅有。

  笑聲慢慢收斂了回來,他性格的兩道黑眉突然向中間靠攏,一雙不放電就足夠迷死人的細長俊眸微瞇了瞇。他若有所思盯著的,仍是那哭笑同樣讓他很有感覺的女人離去的方向——

  二十四小時內連遇兩次,這是不是代表他們很有緣?假使她在下一個二十四小時內再讓他遇上第三次呢?

  他性感的紅唇突然勾出一抹愉快的笑。

  好吧!這如果真是上帝的旨意,那麼他也無話可說。而且他還會非常徹底、認真地從她身上去挖掘出弛老人家的用意。

  至於現在他最重要的工作——去辦辦那傢伙交代的事再說!

  今天,看來已經有個好的開始了。

  ※ ※ ※

  趕在最後倒數三十秒前,郭晏秋就連自己都感到奇跡地飆進了會議室。

  還好校長還沒來,也有一些老師跑在她後頭進來的,所以她一找到張椅子坐下,就不由慶幸地差點軟攤在椅子上。

  雖然有著一早及時沒遲到的幸運迎接她,但是接下來的一天,她發現她仿佛衰神上身。

  首先,她臨時接受另一位體育老師的請托替他上一堂課,沒想到她一上來就被那群全校最有名的搗蛋班學生嗆聲單挑,結果是——兩手一抓就把那個被推舉出來、魁梧她至少兩倍的學生過肩摔的她,贏得了那班學生英雄式的叫囂歡呼,不過卻被剛巧路過看到這一幕的訓導主任,當場叫回辦公室再度威脅要報告校長、革她的職。只因為她,帶壞學生!為此,她得寫三頁的報告兼悔過書。

  再來是下午的一年級鉛球課,一名前後方向感嚴重失調的學生,竟然把該往前丟的球向後拋,另一名坐在後頭跟人聊天的學生閃避不及地被准准砸中了腳掌。那倒楣的女學生當場腳掌腫了兩倍大,還嚇得立刻放聲大哭——雖然她很慶幸鉛球不是砸中學生的頭,不過被砸中腳一樣後果慘重。接下來的一下午,她忙著跑醫院、忙著和校方解譯,更忙著安撫心焦如焚趕來的學生家長兼被罵到臭頭……

  總之,當這一天終於結束,她也總算在晚上七點回到她溫暖的小窩時,她筋疲力竭、精神耗弱地幾乎一回來就直接倒上她的床。

  呼!天啊!好累!

  就讓她這麼睡到死吧!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答應校長到他的學校當體育老師?在還沒有來學校之前,她是被校長——也是身兼她父親的多年老友、從小看他們一家子小孩長大的世伯——三番兩次親自上門來遊說,終於被鼓動了滿腔作育英才的理想抱負而點頭答應。那時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幾兩重啊?

  她可以打拳打遍國內外無敵手,不過要教她用愛的教育教小孩,她卻常常會忍不住想直接一拳用打的比對快。可為了怕被現在這些保護小孩保護過頭的學生家長告,她忍哪!也為了不給鐘伯伯惹麻煩,她努力調適自己符合「好老師」的形象。畢竟,若不是鐘伯伯給了她這份工作,她也不知道自己除了打拳還能做什麼?更何況,她現在還想打拳?

  打跆拳道,好象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可事實上她自比賽的意外受傷中不得不從此退下國內外賽場,時間也不過是一年前……

  唉!她怎麼又想到這些「往事」啦?

  郭晏秋直到肺部內的氧氣快用完了,這才不甘不願地放棄這個最舒服的姿勢,稍稍挪一下頭露出半個臉,好讓自己脫離窒息而死的危機。

  呻吟了聲,她閉上眼睛。全身的肌肉酸痛感和由心底湧上的疲倦終於使她一下子陷進夢鄉。

  一室的黑暗與寧靜。時間似乎才過去沒多久。

  啾啾啾……啾啾啾……

  小鳥鳴叫的聲響突然劃破了屋裡的恬靜氣氛。

  啾……

  尖銳刺耳的門鈴聲只停了三秒,立刻又催魂似地響起。

  至於房間內睡熟了的女主人,則顯然完全不受幹擾地繼續睡她的。不過外面的人似乎相信屋裡主人在,毫不死心地乾脆按著電鈴不放。於是——

  啾……啾……啾……一分鐘連續沒停的小鳥啾啾聲成了魔音穿腦。也終於,鍥而不舍的門鈴聲敲進了女主人昏昏沉沉的意識裡。

  迷迷糊糊中,她覺得好象有聽到什麼音響一直在叫……她掙紮地從深深的睡意中睜開眼睛來。

  啾……這惱人的聲響更清晰地穿透她的耳膜。有好一會兒,她才總算認出了這是什麼音響。

  吐出一口長氣,她想直接再埋進枕頭裡,當作什麼都沒聽到,可是那門鈴仍然響個不停……

  她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懊惱地抓抓頭。她終於認命地踩下床,眼睛還是有些睜不開地走向她家的大門。

  外面這人最好確信有十二萬分非按她門鈴不可的理由,要不她一定砍人!

  不過睡意仍壓過她的危機意識。

  她邊打呵欠邊把門開啟。仍在半夢半醒之間,她只看到門外站了個高大的影子。

  「你誰?有什麼事?」她靠在門牆上,睡眼惺忪地又打了一個大呵欠。她努力想看清究竟是哪個人來找,不過門口實在太暗,她只隱約看出個陌生年輕男子的外框。

  那人卻在她開了門後,顯然不受光線不足的影響,一眼就看清了她,並且既意外又驚喜。

  「妳就是……小郭的二姊?」悅耳磁性的音響有些失笑地說。

  小郭?

  會叫那傢伙「小郭」的,一向也只有與他私交親密的朋友了。

  郭晏秋突然將上半身俯近這人,想將這人看清楚。不過似乎是她的動作太大,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她的身體卻是不受控地一個往前歪倒。

  「哇呀……」意識雖然在這瞬間清醒,可仍救不了她出糗的下場……

  一隻臂膀卻適時伸出抱住了她。

  郭晏秋這下完全醒了。

  原以為會摔得很難看的她,此時腦袋空白了好一會兒地掛在這只救了她的手臂上。直到一抹清清冽冽的、類似男性香水的迷人氣息,藉由呼吸竄進她的鼻間、沉進胸腔,她才猛然由失神的狀態回覆思考能力。

  盯著就近在她鼻端前的這一堵屬於男性的胸膛,她總算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妳沒事吧?郭小姐!」大概是發覺她久久沒動靜,頭頂上方,這年輕男子好聽的音響帶著關心落下。他同時歪下一顆頭顱想檢視她。

  郭晏秋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她看清了眼前是張俊俏飛揚的面孔——她突地友善地對他微微一笑。

  「謝謝!我沒事!你是阿極的朋友對吧?你也可以叫我二姊!」一揮手,她轉身就往屋裡走。「進來吧!順便把門關上。」

  年輕男子自然求之不得跟在她身後進門。

  「二……姊?」他的語氣裡有抹玩味與古怪。

  郭晏秋在烏漆抹黑的客廳毫不受阻礙地拐過一張矮凳、再彎過她丟在地上的一疊舊雜志,但她後面的年輕男子可就不同了——

  碰咚!矮凳被撞倒的音響加上一下悶哼,緊接著又是一聲痛呼。

  「妳……都不開燈的嗎?」經曆了兩次意外,他吃痛地扭曲著一張俊臉,這下乾脆站在原地不敢再亂走動。

  不過這時他已漸漸適應屋裡的黑暗,再加上由其他房間傳來的微弱燈光,他終於勉強可以看出這客廳的大約外框,和那女人移動的方向。

  「抱歉!這裡的燈壞了,我一直沒時間叫人來修理。」郭晏秋摸到牆邊,「啪」地開啟牆上的小燈。接著她去後頭小廚房轉了一下出來,手上已多了一杯茶水。她直接走到仍杵在那堆被踢散一地的雜志旁沒動的他面前,再把馬克杯塞到他手裡。「你來的真不是時候,我屋裡的飲料、食物剛好在昨天全被我吃喝完了還沒空去補貨,喝水可以吧?欸!先坐吧!」有些困擾地搔搔一頭亂髮,她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隨手將被她放了一堆雜七雜八東西的沙發椅先清出一塊幹淨的位置來,然後再朝他招招手。

  他實在很難對這小客廳裡呈現出的淩亂做出視而不見的神情。

  所以,郭晏秋的神經再粗,視力再差,也沒錯過他打量的眼神和皺眉的動作。

  他的表情看來,有點兒在忍耐。不過他終於還是什麼也沒說,三兩步就跨到她整理好的椅子上坐下。然後,他抬頭看向站在那裡沒動的女人。「妳不坐?……對了!我打擾到妳了嗎?」

  看了看在他對面、被她當成置物架的沙發椅,她根本不想浪費力氣再動手整理,所以她對他搖搖頭,接著又點點頭。

  「我正在睡覺……」她實說。唉!一提到睡覺,她渾身的疲累感立刻又上來了。忍不住甩手指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她再努力專注精神看住這突然來找她、阿極的朋友——那傢伙,明明人都遠在日本,還老不忘三不五時找人來關照她,簡直就怕她餓死了似。就連在中部的其他家裡人都沒他這麼緊張和?嗦——「好了!你說吧!阿極要你來找我做什麼?」

  上回她被拉出去騎鐵馬環島半圈;上上回她被兩名進階敗家女挾持到各大精品百貨公司,用那傢伙的無上限信用卡血拼到她腳軟加心悸;再上上上回,她和個有無底洞胃袋一樣的傢伙由最進階的餐廳到夜市,吃遍大街小巷,她還因此增肥了三公斤……總之,以上那些來找她做出各類瘋狂事的,全是她那親愛的弟弟遙控出來的。

  當然,她不是不明白他的心,只不過她早就已經脫離意志消沉的那一段時間了。

  她現在很好。真的非常好!

  「妳看起來很累。」年輕男子的視線一直沒離開她的臉上,顯得有些答非所問。「怎麼了?是不是今天的課特別多?」他問得極自然。

  唉!被他一提又想起今天發生的事,郭晏秋的頭忽然痛了起來。

  她忍不住朝他直搖手:「拜託!別再跟我說到上課的事,我的頭又在痛了!」

  年輕男子的眉陡地一挑,接著對她露出了真心誠意的笑臉:「如果妳願意讓我試試,妳會相信我有一手連大師也甘拜下風的按摩技朮,保證可以很快消除妳的頭痛和疲勞。」他自我建議了起來。

  他並沒有自誇。而且他這項手藝還是用他賣的一樣東西換來的。

  盯著他俊臉上那誠摯的神情,郭晏秋卻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阿極該不會就是特地叫你來替我做這個吧?」她大叫。

  那傢伙,什麼怪主意都想得出來!果然他當初拋下「柔道神童」稱號,半路出家跑去日本投靠那當年同樣叛逆出走的叔父當奸商是對的。

  不過眼前這雅痞性格、又充滿某種奇特異國氣息的年輕人,再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按摩師父啊!

  她心裡的懷疑立刻毫不掩飾地在她臉上表露出來。

  年輕男子能夠成為他那工業中的最頂尖,察言觀色的本領自是必備要件之一——更何況郭晏秋這女人根本就坦直得可以,所以他光只是看著她的表情就清楚讀出她在想什麼。

  他朝她咧嘴露出漂亮的牙齒。「我不像做這行的,那妳覺得我看起來像做什麼的?」故意為難她。誰教她記性這麼差,才昨天見過他的事,現在就完全不復記憶。他可是對她的印象深刻到難忘。更何況他才在心裡有趣地設想他們會不會有再一次見面的巧合而已,他們還真的又再見了!而且轉了一圈,她竟然就是那傢伙的姊姊?

  非常好!那麼這是不是就表示,就連上帝也贊同他繼續保持對她的興趣?

  郭晏秋眉頭立刻打結地看著他一臉不讓她輕易過關、刁難似的笑。

  這臭小子,既然知道她「看起來很累」,還自願要幫她按摩,那他竟還敢裝神秘、教她花力氣動腦?

  她的眼睛開始冒火,兩邊太陽穴又一陣抽痛。

  「你這……對了!你到底叫什麼名字?」要發火,她才突然想到,從他進門到現在,他的名字好象一直只停留在「阿極的朋友」五個字裡。

  她終於記得問他了——從沒被人忽視得這麼徹底的他,感到自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過他發現到她對他惱火的表情裡夾帶著一絲不好意思,他又不由得笑了,立刻振作起來。

  「範冬陽。妳可以叫我名字。」他說。

  他的笑,有些痞,卻又真如冬天的日陽帶著令人出乎意料的溫暖。

  看著他的笑臉,郭晏秋有一瞬的失神。而且莫名其妙的心跳快了一下。

  突然,她像要清醒腦袋似的用力一甩頭。

  「範冬陽……」她皺著眉,竟忘了她剛才到底要叫他幹什麼。

  「叫我冬陽吧!」範冬陽絕不洩漏當他發現她看著他出現失常舉動時,心裡的愉悅情緒。他朝她眨了眨眼。「我招認好了,我的確不是專業按摩師,小郭要我來也不是為了這事……現在妳的頭還痛嗎?」

  揮揮手,她決定不理會方才那怪異的心情——總不可能她竟會對一個看起來年紀比她小的小夥子一見鍾情吧?

  哈哈!好好笑!

  更何況他又是阿極的朋友!

  就算她剛失戀,現在又在疲勞、眼花加心跳紊亂的情況下,也不至於隨便就「煞」上他吧?

  是是是!看來她真的是太累了。

  「謝謝你!我想我現在只需要一個真正的睡眠……」她明白地直說。「阿極找你來有什麼事,你可以說了吧?」言下之意是要他快快說完,就可以快快走人了。

  聰明如範冬陽,又怎麼會聽不出她趕人的意圖。

  他的心裡忽然有某種念頭一轉。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小郭打電話托我帶個東西給妳,不過因為找到妳這裡的時間太匆促,所以我把東西放在飯店裡忘了帶出來……」他邊說著邊站直起身。「對不起!這樣吧,我明天再將東西帶過來,現在就請妳好好去休息吧!」他展現十足紳士的體貼舉動。

  「他托你帶東西給我?」郭晏秋不免有些好奇。

  那傢伙這些年是三不五時就寄東西給她——上至一組可以消除疲勞的微電腦全自動功能按摩椅,下至日本女孩子流行的保養品、裝飾品……總之,琳琅滿目、雜七雜八——不過,請人特地將東西送到她手中,這可是頭一遭了。

  范冬陽長步幾跨便已走到了門口。而她也不自覺跟在他後面。

  「喂!範……」前面這小子走得實在很莫名其妙,她可不可以教訓他一下啊?

  「冬陽!」範冬陽卻突然停住腳、轉身,同時不厭其煩地對她截口,笑瞇瞇道。

  「我們不必這麼生疏客氣,叫我冬陽就行,二——姊!」迷人電眼一挑,他最後那一句「二姊」喊得過份甜膩。

  差點撞上忽然停下腳步的他,幸而郭晏秋的運動神經很發達,她反應很快踩住向前的步伐,並且還往後一跳。

  她張大眼睛,瞪著他很桃花的雙眼,耳邊再聽他那聲「二姊」,她的兩只手臂乍地豎起雞皮疙瘩。

  她忙不迭兩手在臂上用力猛搓。「麻煩!拜託!別把『二姊』叫得像蜜糖一樣,我會過敏。」

  「是嗎?」范冬陽儒雅的笑容裡有一絲難以覺察的狡黠。「幸好妳不是對我這個人過敏,所以說,妳可以接受我了,對吧?」語中暗藏玄機。

  明明他的話淺顯易懂,她卻怎麼有種莫名其妙不對勁的直覺?

  盯著他臉上好看到刺目的笑容,郭晏秋猛地感到似曾相識。

  「我們……以前見過嗎?」脫口而出問他。對自己差勁的認人能力,她也感到很莫可奈何。最佳例證就是:她花了一年的時間才終於勉強記住她帶的體育課學生的面孔。

  「咦?有嗎?」範冬陽毫不做作地露出十足驚訝的表情。跨近她一步,他將自己的臉俯向她,俊眸熠熠生輝。「妳覺得有見過我?在哪裡?」

  記得小郭提過他這二姊的認人功力可說簡直是差到太平洋去,所以他早也有了心理准備。不過這時她竟會對他意外感到熟悉,他倒不禁有種滿足感上身。

  心情突然在這時更愉快了起來。

  足足瞪著他一點也不客氣杵到她眼前的臉孔三十秒,郭晏秋發現她的腦袋似乎完全起不了作用後,她很乾脆地直接把這張臉向後一推。

  「我想我記錯了!」很快將這疑惑拋之腦後,她現在只想回床上繼續補她的眠。「好!晚安!有事明日請早!」她越過他,替他開了門。

  摸摸自己被她毫不在意推開的臉,範冬陽倒不覺受挫地順她的意走出大門。

  他在門外站定,轉身,正好捕捉到她張大嘴巴、打著呵欠的表情。

  顯然她也發覺他看到她這一點也不優雅的舉動了——再怎麼隨性、大而化之,她倒還知道該在才第一次見面的人面前維持些形象才是——她馬上閉上嘴巴,再對著他擠出十二萬分善意客氣的笑容。

  「嘿!我說……」她嘗試調和下尷尬的場面。

  「我知道!我就不再打擾妳了,我們明天再見!」不用她再說下去,範冬陽貼心地出聲,並且向後退了一步,俐落不拖拉地轉身就走。

  反倒是郭晏秋一時看傻了眼,不自主跨出了門,她就這麼瞪著那傢伙欣長的身影頭也不回地走向半暗的走廊裡,接著踏進盡頭的電梯中。

  唬……一聲,電梯的關門聲在安靜的公寓樓層中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眨眨眼,郭晏秋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對著那莫名其妙來、又莫名其妙走的傢伙想出了神。伸手拍了下自己的額,她一放鬆下來,疲累感立刻征服了她的全身,包括腦袋。

  甩甩頭,三兩下就把那打擾她清夢的傢伙忘得一乾二淨。她邊打呵欠邊半閉眼睛往自己屋裡走。

  「……呵啊……明天一早還要去醫院看學生……明天上午有三堂課……一定要早起……記得定鬧鐘……」夢遊似的呢喃一路隨著她飄進房裡。不過才下一秒,房裡除了陷作深眠的呼吸聲外,再也沒有其他動靜。

  這一晚,郭晏秋睡得非常香甜。而且,她還直睡到第二天的快中午,才被一通學校打來的電話叫醒。

  可以想見接下來的這一天,她可不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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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9 07:01: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傍晚,郭晏秋在終於又度過刺激緊湊的一天下課後,她並沒有直接回家去。到了這家才開幕兩個多月的咖啡屋,她想也沒想就推開店門走進去。

  「歡迎光臨……嗨!晏秋!妳下課啦?」溫馨的小店裡,正在櫃檯後忙著的美麗女子,在聽到門開了的悅耳風鈴聲後直接出聲招呼,不過一偷空抬頭看清進來的人是誰,她隨即現出熟稔的笑容。

  「是啊!總算下課了……」籲了口氣,郭晏秋對她搖搖手,自己走到靠窗的老位置坐。

  咖啡屋內只有三、四個客人,不過她知道,愈接近晚飯時間,進來這裡的人會愈多。因為許多人和她一樣,為了「暖風」老闆娘只在晚餐時間供應、並且獨一無二的招牌燴飯,都會自然跑來這裡報到。

  她也一樣。

  一方面除了因為老闆娘作的飯真的好吃,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一向懶得開夥。

  反正吃而已嘛,她承認她根本不想費心思、花力氣自己在家煮飯。

  工讀生送了杯放著一片香草葉的開水過來之後,美麗的老闆娘也趁著忙碌的晚餐時間前這一刻空檔走來她桌前。

  「要不要先試試我剛研發出來的蛋糕?」老闆娘把一碟精緻的小蛋糕放到郭晏秋前面。「免錢的!」她微笑道。

  郭晏秋在「暖風」開張在這裡沒多久就來,而且常來,所以和老闆娘的關係也由顧客對店家成了朋友。不過說實在,她到現在除了知道老闆娘就是老闆娘,她還真不知道老闆娘叫什麼名字。

  因為老闆娘自己也說了,叫她老闆娘就好。

  郭晏秋也不客氣地對她道謝一聲,拿起叉子就吃。她的肚子早餓了。

  「這什麼口味的蛋糕……百香果?」軟綿細致的蛋糕在嘴裡嚼了幾口,她才約略辨出其中的味道。

  「還可以嗎?」點點頭,老闆娘專注地看著她的表情。

  郭晏秋很快將剩餘的全掃進肚子裡,接著才抬頭朝她笑笑。「老闆娘,我說的是老實話,妳做的東西沒有一樣我覺得不好吃的,這個當然也很好吃。」其實她不挑剔的。

  老闆娘也露出了揶揄好笑的神色。「是啊!雖然我知道妳吃什麼都不覺得難吃,可是看到妳吃東西的樣子,卻會讓我有種我做的東西足夠登上國宴的自信。」這也是為什麼她總喜歡請她試新品的原因。雖然她的東西絕對是經過不下百次以上試驗才敢真正端上臺的完美成品,可是在正式成為產品前,能夠看到有人為此表現出「好吃」的模樣,她的心情會更愉快。

  「所以我才常常有這種口福。」郭晏秋一點也不介意自己是試驗品。

  「那要不要再來一塊?」老闆娘很大方地。

  她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鐘。「我想我餓得可以吞下一塊蛋糕加晚飯。快可以開飯了吧?」五點半快到,那就表示老闆娘進廚房的時間也快到,她可以吃飯了。

  老闆娘笑了笑。「看起來妳今天的課又讓妳消耗掉所有熱量了!沒問題,我馬上去煮妳的飯。」她立刻召來小慈替這快餓慘的女人端來蛋糕,她再快步卻不減優雅地往廚房後面走去。

  這時候,店門口傳來風鈴聲、開門聲,一些熟客陸陸續續進來了。

  傍晚時分的「暖風咖啡屋」開始忙碌了起來。

  郭晏秋沒有在「暖風」多停留一向她都是儘快吃完她的飯,就趕緊起身讓坐給後來的人——誰教這咖啡屋實在不大、這時候光顧的客人又多,所以她乾脆早早用完、早早離開。不過臨走前,忙得不可開支的老闆娘還是趁空拿了一份松餅給她。

  「明天再來嘗嘗我做的派。」老闆娘笑咪咪地交代她。

  就這樣,郭晏秋一手拎著餅、一手背著她的背包步出了老闆娘的咖啡屋。

  屋外,天色早暗。街道的燈光點亮,下班的車潮人潮熱鬧了整個城市。

  而一踏上外面的人行道,一陣秋意涼風吹來,讓剛從溫暖的店裡走出來的她一時無法適應地打起哆嗦來。

  拉了拉身上的薄外套,儘管時間還早,她卻什麼地方也不想去,最想做的就是快快回家,洗個熱水澡,再悠哉地休息,好好放鬆自己。

  這就是她平日一天的生活——到學校上課、下課,幾乎固定的找個地方吃飯,再回家徹底鬆懈下自己,睡覺。第二天,再重複。

  比起以前緊湊的日子,她現在的生活在旁人看來是無聊多了,不過她卻滿喜歡這樣的生活。反正除了在學校稍不得自由外,比起以前幾乎二十四小時隨時要繃緊自己,除了練拳還是練拳的日子,她終於有了自己的時間。

  她喜歡這種不用再為比賽而練拳的日子。

  郭晏秋還沒踏進她的公寓,就看見一個站在她家門前的男人背影。

  她遠遠地停住,防備地打量著那個並不熟悉的人影。

  不過好像是察覺到她之前的腳步聲與動靜了,背向外面的男人很快就轉過身來。

  只見在微弱的走廊燈光下,男子的臉龐半隱在黑暗中,可郭晏秋仍大致看得出來那是個年輕且英俊的男人。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這人好象有些面熟?

  就在郭晏秋還在皺著眉想自己到底在哪裡見過這人時,他倒是一看清是她,臉上立刻泛出一個愉快的笑,同時毫不遲疑大步朝她走去。

  「妳終於回來了!」年輕男子以一種兩人仿佛相識已久的語氣,向仍一臉驚訝茫然的她略帶抱怨地道。

  郭晏秋瞪著眼前的人,突然脫口而出她的困惑:「你是誰?」

  年輕男子的笑臉僵住,接著將一張轉變為不可置信的臉龐探到她面前。他揚揚一道劍眉。「不會吧?我們昨晚才見過,妳真的這麼快就把我給忘了?」搖了搖頭,他突地伸出雙手按住她的肩,阻止她想要往後退的動作。「範冬陽。記得了嗎?二——姊!」

  範冬陽真沒想到這女人的記性會差勁到這地步,還是她昨晚根本是沒醒,一直對著他夢遊?

  頭一次被人遺忘得這麼乾脆、忽視得這麼徹底,又明知她不是假裝出來的,所以他還真不知該氣該笑。

  至於被他壓著肩的郭晏秋,原本下意識反應正要給他一記過肩摔,不過在聽到他接下來說了自己的名字,和最後那聲甜得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的「二姊」後,原來模糊的記憶和畫面馬上清楚躍出她的腦袋。

  她想起來了!

  哈!原來昨晚不是她在作夢。

  剛才所有防備的情緒立即放鬆下來,她笑了。

  「對不起!我現在記起來了。冬陽……範冬陽!」她仔細再盯著眼前這年輕男子,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抱歉。「昨晚你有來找過我沒錯!」她拍了拍自己的頭,對著他又是滿臉誠心誠意的笑。「昨天因為太累,我的腦袋好象不是很清醒,所以我以為我在作夢,真的很對不起!」這人,應該不知道其實她認人的記憶力也很差吧?

  放開了這迷糊的女人,范冬陽也回她一笑。「我接受妳的道歉!」

  一會兒之後,郭晏秋的屋子裡又多了個和昨晚同樣的客人。只不同的是,她現在是真的清醒著。

  郭晏秋隨手在沙發椅上比了比,再回頭對身後的範冬陽示意:「好了,你先坐一下!」她越過他往她的房間定。「要喝水,廚房自己去倒。如果你願意等的話,麻煩先讓我進去沖個澡,我很快就好!」既是阿極的朋友,他們又已不是初次見面,所以她對他不設防,也希望他在這裡隨意自在就好。

  範冬陽當然不在意她的隨性。「妳可以不用急,慢慢來。我今晚有的是時間。」他仍站在原地沒動。

  郭晏秋又想到了什麼,在走進房門前突然轉身大步走近他。「對了!你吃晚飯了沒?」

  「還沒!我以為妳會請我!」沒對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訝異,他搖頭,頗有企圖地回她。

  她有些想笑,不過還是將手上放著松餅的紙袋遞給他。「我吃飽了,這是人家附贈的松餅,請你將就著吃吧!要不廚房的冰箱裡你再去找找有可以吃的。我先說好,在我家裡,我真的沒辦法請你吃大餐。」明白地交代完畢,她就丟下他轉進房了。

  昨晚她大概一沾上床就不省人事,沒定鬧鐘,今天早上的三堂課被她睡了去,要不是學校打電話來,恐怕她睡過下午都沒問題。

  唉!她要排的補課可多了。

  頭大!

  郭晏秋原來是想享受一下泡熱水澡的,不過為了外面的客人,她今天只好忍痛放棄。進浴室大略沖了一下熱水,再胡亂擦幹自己的身子,套上T卹、家居褲——算算她進去再出來的時間,大概也只有五分鐘吧!

  不知道外面那傢伙還坐不坐得住?

  她一邊用毛巾擦幹剛才順便洗溼的頭髮、一邊往她的梳粧檯前抓起吹風機。

  老實說,要不是再看見他,她還真忘了昨晚發生的事,更不可能記得他說過今天還要再過來,帶阿極托他的東西給她……

  阿極那傢伙,交往的朋友三教九流,倒不知道這範冬陽又是幹什麼的?昨晚她累得沒心思、沒力氣問他,不過看他那副斯文樣,手上又不離一個公事包,想來該是離「讀書人」或者……「推銷員」之類的不遠吧?

  將頭髮吹了差不多半幹不溼,她就放下吹風機,隨手將短髮輕松梳幾下,算是整齊可以了,她才向外面客廳走。

  不過一站到客廳,她倒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夜晚客廳久違不見的明亮,和正像個水電工人一樣由小木梯上踏下來的範冬陽。

  擋風的大衣被丟到一旁,兩只手的袖子全卷到上臂,駝色上衣的唯一兩顆扣子還全解了開些微露出了結實精瘦的胸肌,再加上微亂的一頭捲髮……這男人,簡直成了性感致命的化身。

  怦怦、怦怦……急快的心跳差點躍出她的胸口。

  不會吧?她這快三十歲的女人,竟然對這小她歲數的小夥子有反應……

  用力一甩頭,郭晏秋再突然伸手拍拍自己的臉頰,好不容易在「男色」目前的誘惑中清醒過來。不過當她一回過神來,卻赫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位移到她眼前不到十公分的男人特寫臉龐後,她不禁「哇」一聲,下意識向後彈開一大步。

  「喂喂……你……」一邊按住錯亂的心口、一邊她還有些狼狽地瞪向他。

  範冬陽看著簡直像受到驚嚇跳開的她,神情先是愕然,接著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眼睛一亮。

  他忽然笑了。

  「老實說,妳該不會是看著我看到發呆吧?」他毫不害臊地指著自己。很高興他無往不利的魅力沒在她身上失效,更高興她除了知道他是她親愛弟弟的朋友,也總算看出了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郭晏秋愣了愣。原來跳快的心臟已經回復正常,就連腦袋也是。

  「我忽然發現你是個……嗯,怎麼說?」皺眉,摸著下巴,她努力搜尋適切的形容詞。「表裡不一的男人。」

  「哦?」范冬陽桃花似的眼深思地微瞇。「妳哪裡看出我表裡不一了?」

  郭晏秋好笑地瞟向他。「這很明顯的好不好!哪!」一指指向上頭,再以嘆為觀止的語氣說:「我以為大帥哥通常是中看不中用呢!沒想到你竟然還會修理我家的電燈,這不是表裡不一是什麼?」

  範冬陽的一張俊臉險些抽搐扭曲。

  這女人!

  原本還期望她真能由他身上看出些什麼,不過顯然他高估她了。

  「是是是!親愛的郭家二姊,感謝妳對我的刮目相看。要是我沒露這一手,我都不知道在妳的眼中,原來我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男人!」他對她皮笑肉不笑地。

  嗯,好象不小心得罪人了。

  郭晏秋知錯能改,馬上雙手合十在額上朝他低頭認錯。「好啦!抱歉抱歉!我承認我錯看你了。」她再放下手,抬頭對他笑得誠意坦蕩。「現在,我再正式向你道謝,非常、非常感謝你修理好我家的電燈。可以讓我請你喝杯咖啡嗎?」她問。

  面對她的坦然,他再在意下去就不是男人了。更何況,他又不是真的在意。

  「妳會煮咖啡?」意外。

  「不好意思,我這裡只有三合一即溶咖啡,我也只會泡這個。不要嗎?」別傻了!雖然幾乎天天去老闆娘的咖啡館,她其實還是分辨不出咖啡除了是「咖啡」還有什麼差別?所以她這裡還有咖啡即溶包,他這客人就該偷笑了。

  範冬陽能說什麼?

  他聳聳肩。「要!感激不盡!」

  兩人分頭行動。

  趁郭晏秋晃進廚房泡咖啡,他也將小木梯抬回陽台放好。

  一會兒後,郭晏秋為他和自己分別端來了咖啡和奶茶。

  「唉!晚上真的好久沒在這麼亮的客廳坐了,還真是有點不習慣。」在他坐著的對面小沙發,她三兩下把上面的雜物清到另一邊去,再輕松自在地坐下。「咖啡,請用!」對著他笑說,她自己已經喝起了手上的熱奶茶。

  範冬陽也接過來喝了。沒對這咖啡和她的品味發表什麼意見,他倒是對舒服地窩在沙發裡愜意享受的女人有著意想不到的動容。

  他微笑地看著她慵懶像貓似的神態。

  「我很好奇,是不是只要是小郭的朋友,妳就會這麼毫不懷疑、毫無防備地讓他走進妳的家裡?」

  揉揉自己差不多已經全幹了的頭髮,她透過冒著騰騰白煙的杯於邊緣看他。「你好象認為我很笨。」並不是生氣的語氣。

  「如果妳對每一個上門的人都一樣,讓人這麼隨隨便便地就進來,難保妳不會遇上危險。」他的神情有些嚴肅認真了。

  「放心!我可以保護得了我自己。」她當然不是自恃她住的地方下到一百公尺就有一間員警分局。「阿極沒告訴你,我以前是在幹嘛的?」對了!不知道這范冬陽跟阿極是好到什麼程度?

  放下咖啡,范冬陽修長的雙腿交疊起,將背靠向身後的沙發椅。「就算妳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跆拳道高手也一樣。別讓陌生人隨便進門,才是正確的保身之道。」他記得台灣的治安不是很好,尤其是近來更糟。

  郭晏秋忍下住對他蹙蹙鼻。「我突然懷疑你是保全公司的推銷員……你……是嗎?」她還沒遇過對她的「開門守則」這麼?哩叭嗦的「客人」,難怪她會想到這裡來。

  有些被她打敗地,他慢慢吐出了一口長氣。

  「不是!」兩字回她,他稜角分明的嘴唇向上彎成弧線。「我來找妳,只是為交給妳一樣東西。」提醒她。

  愣了一下,然後她才突地想起來。「啊……對了!你說阿極要你帶東西給我!」事實上,在從今晚看見他出現在她眼前為止,她完全沒有想到他來的目的。她很有點興致好奇地稍俯身向前。「你今天沒忘了帶來吧?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她的視線瞟向他唯一帶在身邊的那只公事包,可以肯定的是,那樣東西應該不會很大。

  範冬陽的眼和臉龐都閃動著笑意。他沒伸手向擱在一旁的公事包,卻是勾起他的長衣。他在長衣的內側口袋拿出了一隻長扁的黑色絨盒。

  他將盒子遞給了她。

  郭晏秋接了過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便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盒子上。

  「開啟看看。妳一定會喜歡!」範冬陽不懷疑他的專業眼光和他的直覺。

  帶著好奇心,她立刻找到開關,開啟了這盒子。而一看到盒身裡躺著的東西,她不由得瞪大了眼。

  「小郭說妳一直想要一隻耐震、耐摔,又可以用上一百年的表,所以我為妳挑揀了這只表。裡面那張是我開的保證書,有任何疑問或需要維修等等的售後服務,妳都可以找我。」在這一刻,範冬陽由原來中看又中用的鄰家帥哥,轉變成了精明俐落的商人。

  郭晏秋突然搞清楚了。她的視線轉盯住他:「原來你是賣表的!」

  「不!這只是其中一樣。而且我專賣舊貨。」他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笑了起來。「我是個古董商。」

  古董商?

  他……

  郭晏秋傻眼了。她沒聽錯吧?

  她的腦中在聽到這三個字時,自動浮現的是一尊戴著西瓜帽、一身灰黯長褂袍的民初時代老人形象,更別說,這尊形象後面一團深沉、灰撲撲的背景了……

  不好意思!這是她絕無僅有能想像得到「古董商」的模樣和認知,可是看看他

  年輕、貴氣、摩登!他若說他是走在時尚尖端的模特兒,她也許還不會驚訝,不過古董商……

  「古董商?你……確定你說的『古董商』是我想的那個『古董商』?」她向他虛心求教。

  範冬陽看她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她在想什麼。事實上,她這種表情他也在很多人臉上見過,他早習慣了。

  他樂於為她解答。「沒錯!」

  郭晏秋總算不再懷疑。雖然她從沒有接待過這類職業的人物的經驗,不過當人家說他就是的時候,她有什麼理由懷疑?

  「現在賣古董的……都像你這樣?」好吧!他是「古董商」!那麼她真好奇了。

  「像我怎樣?」範冬陽明白她的意思,可他故意反問她。

  她將表從盒裡取出來,拿著這看來一點也不像「古董」的女表左翻右看,再瞄向他:「對不起,是我的見識太淺,我以為……嗯,賣古董的都是怪裡怪氣的老人,但是你這麼年輕,我實在很難將『古董』和你聯想在一起。」她實話實說。

  「希望這是對我的贊美。」範冬陽有些頑狡地對她眨眨眼。

  郭晏秋終於被他逗笑了。

  一時之間,客廳裡的氣氛更加輕松融洽。

  郭晏秋將她剛得到的「古董表」戴在手腕上欣賞著,愈看愈順眼。這表的造型簡單不累贅,不像現今流行的樣式,應該也會很耐用吧?

  就是因為她上課的現行力大,被她弄壞的表不知道有幾個了,所以她才在一次和阿極的電話聊天中無意提到,哪想到他還真送她一隻表,不過「古董表」?真虧他想得到。

  對了!還有這賣古董的古董先生!

  「你賣古董都賣些什麼樣的古董?你的生意好嗎?那些玩意兒不是有錢人才買得起嗎?……對不起!我真的很好奇!不過這如果是商業機密,你不說也沒關係。」興起地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可一瞥到範冬陽那一臉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她趕緊接著在後面聲明。她好奇是好奇,但也不想強人所難。

  範冬陽閃閃發亮的俊眸回視著她。「一頓飯一個問題。」他天外飛來一筆似地突然說。

  「什麼?」郭晏秋不解。

  「只要妳陪我吃一頓飯,我就可以讓妳知道一件商業機密。」他斂肅眉色,以很認真的神情說。

  她一愣。接著忽然低低笑了起來。

  「天哪!少來了!陪你吃一頓飯就能換取一個商業機密,依我看那機密也算不上什麼機密了。」吐槽他。她雖然不是生意人,不過至少還有點常識好不好。她笑睨著他,並沒有上當:「你是阿極的朋友,又特地替我送來禮物,我請你吃一頓飯是應該的,至於你的『商業機密』,我看我還是少知道的好。」搖搖頭。

  撇開在她面前刻意的表情,範冬陽笑了。

  「好吧!妳識破了我的企圖。我以為妳不願意陪我吃飯。」

  郭晏秋立刻睜大眼睛,然後呻吟一聲,內縮了舒服的沙發裡。「你千萬不要叫我今天請你吃飯,我吃飽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現在一點也不想出門。」吃飽飯、洗好澡了,她此刻只想悠哉地待在家裡。

  看來想在今天拖她出門陪他吃飯真的是妄想了。

  範冬陽光看這懶女人的肢體語言也知道。

  好吧!反正他也不必急在一時。

  他站了起來。

  「看來今天我又要一個人孤單地吃著飯了。」朝她擠出一個落寞的笑臉,他順手拿起了他的外套和公事包。「我會很期待明天的共餐。明天這個時間,我來接妳!」

  他大步往門口走,乾脆果斷。

  而等到郭晏秋跳起來送他出門,再直到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進了電梯,她才忽然如夢初醒。

  「喂!我有答應明天……」知道哪裡不對勁地趕緊要追回他,可電梯門早就已經關上,電梯往下跑了。

  不用追了。

  她踏出的腳步又縮了回來。瞪著他離開的方向一會兒之後,她才終於嘆了口氣,死心地轉回自己屋裡。

  看著滿室的光亮,自然沒忘記這是誰的功勞。

  她忍不住搔搔自己的下巴,心甘情願投降了。

  算了!這世上有哪個去到別人家裡的客人,還會自己動手幫忙修理電器的?也當是回饋他一次不吃虧啦!

  郭晏秋坐躺回她的老位置,眼睛不期然瞄到了她戴在腕上的表。忍不住地,她舉起手腕湊近眼前,一邊研究地撥弄著這看來十分精密的古董表、一邊皺著眉喃念。

  「那傢伙說古董,真不知道這到底有多古?還有,它既然是古董,一定也值不少錢……剛才只顧著問他的事,這些都忘了問……」

  不只這樣,直到現在,她除了知道他叫範冬陽、是個古董商,其他的,他什麼也沒多透露。

  放下了玩弄著的表,郭晏秋打了一個大呵欠,再伸了伸懶腰。

  哎呀!別想這麼多了!反正就跟之前來找她的阿極的朋友一樣嘛!反正他們的目的都很單純,達到目的了就會離開,這出入意外的古董商範冬陽應該也一樣吧!

  不過如果他的目的是親自替阿極交給她禮物,他幹嘛還一定要跟她拗一頓飯吃?

  她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往她溫暖的臥室走。

  不管了!吃飯就吃飯吧!只要這傢伙別要她上法國餐廳、花掉她半個月的薪水都沒問題!

  半閉著眼睛,她爬上床、鑽進溫暖的被窩裡。很快地,她沒煩沒惱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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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9 07:01: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微帶秋涼的晴天。

  下課鐘響,校園又是一片生氣喧鬧。

  指揮幾個學生把球抬回體育組放,結束了這堂排球課,郭晏秋已經是滿身大汗。她立刻到洗手台前洗把臉。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按住。而她連想的時間也沒有,反射動作就是一手向上抓住按在她肩上的手、另一隻手肘則向後一撞——

  「郭老師,我……哎喲!」高興的男中音在她身後響起的時機剛好就介在她下意識反應的那一剎前,接著,是被打中的呼痛聲。

  郭晏秋在聽到這叫她的音響,認出是誰也已經來不及收手了。幸好她的力道也不大。她在心裡做了個鬼臉,馬上轉過身去,一把扶起被她一擊撞得蹲下身的男老師。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陳老師,我真的不知道是你,你怎麼不先出聲喊我……」她歉聲連連,絕對使人完全察覺不到其實她是恨不得剛才再用力點,最好將這煩人的人物踢離她的視線。

  斯文蒼白、弱不禁風似的高瘦男老師,在她的扶持下終于又重新站穩。他取出潔白的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怕被心儀的物件看輕,即使被那一撞的肋骨隱隱作痛,他還是立刻收起苦臉、立得更挺直地忙對她搖頭。

  「我沒事、我沒事!郭老師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讓妳嚇到了,對不起!」他輕聲細語地開口,將錯全攬在自己身上。

  「陳老師,好了、好了!我想我們都有錯!」郭晏秋可不想兩人繼續杵在這裡猛哈腰鞠躬,她趕緊打斷他。

  這時,也有不少經過的學生看到這一幕了。有人忍不住搗蛋地在旁邊大叫起來。

  「呀喝!陳老師又在追郭老師了喔!」

  「陳老師加油、加油!」

  「陳老師我們支援你啦!趕快把郭老師追到手……」

  還外加口哨聲哩!

  因為這些男學生的叫囂戲鬧,使得這一頭突然格外引入注目了起來。

  陳老師被學生這一叫,立刻顯得不自在又尷尬。倒是郭晏秋則是無奈得很,朝這些頑皮的學生擺了擺手。

  那些學生馬上嘻嘻哈哈地一哄而散。

  「陳老師,等一下我還有一堂課要上,你還有事嗎?」郭晏秋不忘禮貌地對這老師問。事實上,她下午已經完全沒課了,只不過為了趕快擺脫他,她自然得假裝很忙。

  最近這兩個月,她沒想到這教國文、平日與她沒什麼交集接觸,頂多只是碰面點頭打聲招呼的男老師,竟突然頻繁地出現在他們體育老師的辦公區域、她往上課操場的路徑藉故和她攀談,而且到最後還連連在她的郵箱塞信,至於郵件中寫了些什麼,十之八九是她看不是很懂,但大致明白是寫情寫愛的古詩詞。

  這下,她再怎麼粗神經也知道他在幹嘛了。而且他這連串反常的舉動,不只她知道,就連全校的師生都看出來了。

  她跟著不想出名都難了。

  不過她根本一點也不想當個「名師」,更別說她對他完全沒這意思。

  怎麼樣?二十九歲的「老」女人只要有人追就該偷笑,是誰都沒差嗎?呿!光是上次那個混球就夠了,她現在只想單身自在行不行?

  這纏人的男老師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她的暗示?

  要不是她還打算在這學校待下去、不想破壞同事之間的關係,她早就直截了當給他好看了。

  陳老師仿佛真不懂為什麼每次攔到她,她都很忙、很忙的背後原因。所以這回他也只是又失望地呆了一下,接著趕快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他嘔心瀝血創作了一夜的情書要交給她。

  「這個,請妳收下!希望妳能仔細體會裡面我的真心意。」他情真意摯地看著眼前這個總是朝氣蓬勃地令他心動不已的女孩子。

  郭晏秋皺眉盯著他拿在手上的粉藍色信封。為難。

  「陳老師,嗯,其實我只是個體育老師,國學造詣沒這麼高,你寫的那些詩啊詞的,我也沒看懂多少……那個……你還是別對我太費心了。」她已經儘量講到明瞭。

  陳老師卻是更加熱絡地把信直推到她面前。

  「沒關係,妳要是看不懂,我隨時都可以親自逐句翻譯給妳聽……」

  「下回吧!我……真的趕時間,快上課了!我先走,不好意思!」不敢碰他的信,她邊隨便搪塞出理由、邊邁開腳步跑。用力朝他一揮手,她馬上健步如飛地?離開他的視線。

  簡直像逃難一樣!

  現場,留下滿臉錯愕的男老師。

  郭晏秋直接?到校長室。

  「我看到了。」鐘校長從大窗子前轉過身,慈藹的臉上滿是微笑地看向剛氣喘吁吁跑進來的晏秋。「陳老師又弄巧成拙了是不是?」

  郭晏秋輕手將校長室的門關上,這才走到鐘校長伯伯面前,撫撫心口,平緩下急促的心跳。瞄了瞄他身後的那扇窗,想也知道他剛巧免費觀賞了一場戲。

  「鐘伯伯,您找我來,不會就是要行行好,替我解決他的事吧?」她倒是很期待。

  鐘校長卻是笑瞇了眼。「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的乖侄女有人追求自然是好事,我這做伯伯的哪有阻擋的道理。我可是巴不得早早有人成功把妳迎娶了回家最好。」

  郭晏秋自己找了位置坐。當然早知道她的期待終只是幻想,而且他找她來,絕不會是為了這事。

  「您看我面對他的表情像是很開心嗎?」她直言。

  「陳老師的人品不錯,又斯文老實,我知道他好象就是欣賞妳的活潑開朗。」只要是發生在學校裡的事,其實他沒有一樣是不清楚的。「妳可以再考慮看看!」

  郭晏秋搖搖頭。十分明白她對那陳老師一點感覺也沒有。若真要說有感覺嘛……每次只要一看到他就想逃跑算不算?

  「好了,鐘伯伯,我們別再討論他的事了。」關於他的話題就此打住,不浪費鐘伯伯的時間了。「您要我下課過來找您,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鐘校長在這期間已經泡出了一壺茶。他悠悠哉哉地替兩人各倒了杯,再慢慢開口說了:

  「我知道妳等會兒沒課了,今天我也沒什麼重要的事要處理,所以我才找這時間要妳過來,我們很久沒一起泡茶聊天了……」

  捧著芳香四溢的熱茶,郭晏秋的情緒已逐漸平靜寧和下來。

  「鐘伯伯還是擔心我能無法適應這裡、過得好不好嗎?」她小心翼翼地啜著茶,再把微笑的臉抬向他。雖然他們在學校可以真正聊天、見面的機會不多,但是她知道鐘伯伯仍像以前一樣從沒有停止關心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和大部份的老師相處得都很愉快,當然也有一、兩個例外;至於學生嘛,目前為止我都可以應付過來,所以說起來,我在這裡應該是如魚得水……只除了偶爾我沒辦法太早起床、遲到之外,我想,我在學校的表現,鐘伯伯可以勉強給我打個及格分吧?」她的笑轉為有些頑皮。

  鐘校長呵呵笑著。「傻丫頭!別說我是妳伯伯,就算我只是以校長的身分,給妳的優良表現也不止打六十分。」他贊許地點頭。「看來我當初把妳找來的決定是對了,為人師表,妳也是可以做得很好。」

  誰不愛聽贊美的話。就連郭晏秋這時也忍不住抬頭挺胸起來。「我有鐘伯伯這幾句話就夠了。」信心大增。原來她也是當老師的料喔!

  稍後,鐘校長忽然認真地問她:「晏秋,我聽妳爸爸說,妳的肩疾其實經過治療、再一段復健的時間,妳若想繼續打拳應該沒太大的問題……難道妳都沒想過要再回跆拳界?妳不想念那個真正能讓妳發光發熱的舞臺嗎?」和他們一家相交相識多年,他也比別人更清楚她在那方面耀眼的天份才能,所以當一年前她因傷退賽時,他是最最感到惋惜的那個人。而現在一年過去了,雖然她在這裡當體育老師,不過其實他更掛念她能無法、願不願再回去的問題。因為畢竟,運動家最顛峰的時期也不過就幾年,其運動生涯的壽命不長,如果她再任其蹉跎下去,他就怕到時她得花費更大的心力才能回復先前的水準。

  聽老郭說她一直都沒表示想再打拳的意願,所以借著這次聊天的機會,他才決定明白地問她一次。

  郭晏秋多少也知道她家老爸一定跟他提過這事了。

  「鐘伯伯!」她揚起了眉,神情坦然輕松。她表明了:「我喜歡現在的生活。您也知道我們家上下好幾代,幾乎每個人自小就有能力天份在體育界嶄露頭角,甚至成為大將、大師,所以就連我也以為自己理所當然地該走這條路。我原本也沒懷疑過這一點,直到一年前我不得不結束比賽、不得不暫時放下打拳的生活,我才突然察覺到,原來這世界上還有另一種不用打拳、不用在競技場上競賽的生活……」一口氣說到這裡,她對他露出開懷暢朗的笑臉:「反正跆拳場上又不少我一個,而且我們家也不只出我這個半途出走的叛將。總之一句話:現在的我比以前的我開心。」

  鐘校長看了眼前他從小看到大的女孩兒有好一會兒,他才終於做出一個「可以理解」的表情。

  「好!乖侄女!既然這是妳要的,那麼我明白了。只要妳真的不後悔、覺得快樂,我就一定全心支援妳!」雖然可惜,不過她早已經大到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年紀了,更何況她若真正找到自己想過的生活,或許這才叫不枉人生吧?他不由放鬆心情地跟著微笑了起來。「這事我現在完全可以接受,妳爸那邊,我這做伯伯的也可以幫妳去說清楚,不過另外還有一件事,妳可得和我說實話。」

  「伯伯儘管問吧!」郭晏秋很爽快地。

  鐘校長也不拐彎抹角:「除了陳老師,妳現在有沒有其他中意的物件?」咳!要不是他家只有女兒,他也真巴不得她可以來當他家的媳婦。

  「沒有!」她很乾脆地搖頭,然後可疑地盯著他。「您問這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中意的物件?嗯,腦中很快地閃過一個最近這兩天才出現的人影。不過他……怎麼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是妳伯母有企圖。」鐘校長還是直話直說:「妳鐘伯母想要替妳安排個相親,她要我問問妳的意思。」

  郭晏秋差點被一口正喝下的茶嗆到。

  「咳……相親?」拍了拍胸口,她大叫一聲。

  「是!相親!」鐘校長的臉上有著濃濃的笑意。

  她立刻猛搖手。「不用了、不用了!您回去跟伯母說,請她不用這麼費心了,我很忙……我最近會非常非常地忙!」她已經如坐針氈地站起來了。

  「妳伯母說對方是她一個朋友的孩子,最近剛從美國念完博士回來,人品學識她可以掛保證……」鐘校長只是負責忠實傳達太座的意思。「如果妳沒有物件,她要妳一定得去看看。」

  郭晏秋頭皮發麻。老實說,她對這種「相親會」很感冒!她一點也不喜歡那種不自然而刻意的男女相見形式,簡直像被供在祭臺上秤斤論兩,被人評頭論足的豬似的。

  之前她就已經推拒過鐘伯母幾次了,怎麼她還是沒死心呢?

  她苦笑,倒退著往門口的方向走。「鐘伯伯,麻煩您替我謝過伯母……」

  「她要妳今晚先回去跟她吃頓飯,她要親自和妳說。」

  「啊?今晚?」她腦中飛快地轉著念頭,她得想出該怎麼拒絕的理由,因為她知道若一旦被鐘伯母纏上,她要不點頭答應都難了。突然,她靈光乍現。「不行!鐘伯伯,不好意思,我差點忘了我今晚跟人有約。」總算想起來了昨晚範冬陽臨走前硬跟她訂下的約。她第一次在心裡對那有點惡霸的傢伙發出由衷的感謝。她笑得很燦爛。

  「妳跟人有約?真的?」鐘校長難免有些懷疑,不過看她那笑容……他忽然想知道:「是跟男的女的?」

  郭晏秋趕緊朝他揮揮手,開啟門就往外面走。不過臨走前,她終於還是把頭又探了進來,很快地丟下一句:「只是一個朋友!」再縮回去,溜之大吉。

  今天她早早就下了課,從校長室出來,為了躲那位男老師,她只得像賊一樣偷偷摸摸回辦公室,收拾好她的東西,她再一溜煙離開學校。

  呼!她還真覺得學校最近好象成了戰場!其實,她根本不用怕那人的不是嗎?

  一踏出學校,她的心情就忍不住整個飛揚起來。更尤其現在才下午的兩、三點,讓她回去可以懶懶地睡上一覺一定很棒——反正離晚上和範冬陽約定的時間還早。

  對了!她郭晏秋近一年來才發現自己的另一項潛能就是——上課一條龍、下課一條蟲。只要是在學校,她的精力旺盛無人可比,不過一離開學校,她全身的力氣就好象是突然被蒸發了似——除了非填飽肚子不可——她什麼事也不想做,只想窩回她的窩做個懶人。

  以前的她並不是這樣的人,可是或許就是因為以前的她真實的性情受到壓制,所以現在一旦解放開來了,才什麼本性都表露出來。

  沒有逛街的欲望,也下想出門和人交際,總之,她做她想做、以前不會做的事。

  也許阿極就是怕她久了變自閉,所以才三不五時找些人來讓她消遣。就像這次又來約人……

  手上戴著的表在陽光下耀目的反射一下,當然令她立刻想起送表來給她的人——

  範冬陽!

  雖然他同樣是阿極的朋友,可是她察覺他不一樣。或許是他與眾不同的氣質,或許是他特殊的職業……總之,他令她感覺很特別。至於他除了這些令她覺得特別以外,在他身上好象還有什麼別的東西隱隱約約觸動了她的心……

  用力搖搖頭,她自己忽然覺得好笑了起來。

  不會吧?只是個才短短見過兩次面的傢伙,她會不會感觸太大了?

  很快地,她將他的身影甩之腦後,不認為他足夠搆成她的問題。反正過了今晚後,他們應該會繼續走各自的路,很難再有交集了,不是嗎?

  這麼一想,她立刻覺得心頭輕松多了。

  回到了家,她馬上換掉身上臭汗灰塵滿身的體育服,沖了沖澡、穿上寬松舒適的休閑服後,她到廚房裡挖出幾包零食抱到客廳,再開啟電視,隨即便整個人窩進了最舒服的沙發裡。

  一邊吃著零食、一邊看著電視劇裡上演的灑狗血劇情,跟著哈哈大笑、跟著落淚、跟著憤慨咒罵,她大概是這世上最無聊的人,可是她自己卻覺得滿快樂滿足的。雖然她的生活看似平淡得很,不過平安就是福嘛,對吧?

  身體健康、能吃能睡,她對目前的生活狀況滿意得很。除此之外,她還有什麼好奢求的?

  拿著遙控器,看完了這台再換另台,她很隨性地讓自己的心情在不同的頻道間轉換,直到她看得眼睛發酸、累了,她才心甘情願地回她的床上睡。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聽到她的電話鈴聲一直響。

  掙紮著從睡夢中張開眼睛、醒來,她第一個察覺到的是房間裡的黑暗。從窗外隱約反射進來的光線是下麵街道的路燈。

  晚上了。現在是幾點了?

  小桌上的電話鈴聲突然一停。她的耳邊才安靜了這麼一下,沒想到電話鈴聲很快又不死心地響起。

  清醒多了。

  她一邊抓了抓頭髮、一邊爬下床,摸到兩步外的地方接起了電話。

  「喂……」才睡醒的音響帶著濃重的鼻音。她忍不住無聲地打了個呵欠。

  電話線那一頭頓了一下,似乎在確定她的狀況。「妳有事?妳……在哭嗎?」

  磁性、充滿吸引力的男性嗓音就貼近她的耳膜,一時沒防備地,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是誰?」還沒認出這男人的音響,她呆了一下才皺著眉回問。

  那一頭又靜默了幾秒,然後好聽的男音才慢條斯理地說了:「範冬陽。妳不會又忘了我吧?」頗有點無奈的意味。

  郭晏秋想起來了。就在他回答之前,她自己終於從這熟悉極了的音響聯想到他了。

  「啊!沒有,我沒忘!只是沒聽過你在電話裡的音響,所以一時有些胡塗。對不起!而且我又剛睡醒……」事實上是被他的電話聲吵醒。她順眼瞄了瞄牆上的時鐘——咦?已經快六點了!

  範冬陽接受了她的道歉。「好吧!沒關係!」他的音響裡染上笑意了。「我只是以為昨晚我又得重新介紹自己的事要再來一遍,還好我的心臟夠強壯。妳說妳剛睡醒,我以為這個時間妳才回來不久……」

  「我今天很早就下課了,所以才有時間睡這一下……你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嗎?」沒問他怎麼會有她的電話號碼,反正她也不必去懷疑他的能力。她現在只奇怪他怎會在距離他們約定的時間快到了的這時打電話來?

  「妳還記得今晚要和我一起去吃飯吧?」範冬陽的語氣聽來滿是遺憾與懊惱。「很抱歉!因為我這裡臨時有重要的事,恐怕今晚我無法赴約了。對不起!下回我一定會好好補償妳!妳可以原諒我嗎?」

  不可否認的,在聽到兩人的晚餐之會取消時,她的心裡有些錯愕和莫名其妙的失落。不過她立刻就將這情緒丟開。

  「你要是有重要的事要做,我當然無法怪你。」她笑笑:「反正我沒出門,家裡還有泡面。」他不來,她又可以繼續懶在家裡了。嗯,好吧!

  「泡面?妳今天的晚餐就打算吃泡面?」範冬陽在那一頭皺緊眉頭。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她向來是沒有在「暖風」老闆娘那裡外食,就是吃家裡泡面度過晚餐。她對吃飯的態度一向是漫不經心,不想花費太多心思在動手煮食上,所以吃泡面實在是個快又經濟的選取。實在說,她很崇拜發明「泡面」這玩意兒的人。

  範冬陽似乎很快就有了應對的主意。「泡面吃多了對身體不好,而且原本妳今晚該享用到一頓豐盛的大餐才對,這是我的錯!這樣吧,我幫妳叫外賣送過去。」

  郭晏秋被他的……該說是小題大作?或是誠意?稍嚇到了。

  「不用吧!範冬陽!」回過神,她立刻叫了出來。

  「難道妳就真的打算吃泡面?」範冬陽在那一邊大搖其頭了。「不行!既然我知道了,我就不可能讓妳那麼做。妳應該餓了吧?我現在立刻打電話過去!」不耽誤一分一秒時間地就要收線。

  「喂喂!範冬陽!」郭晏秋趕忙在他要掛上電話的前一秒叫住了他:「你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去做嗎?你你……你去忙你的事,吃飯的事我真的自己來就好了!你聽到了沒有?」她到底是該感動還是覺得他雞婆?

  不過要是連這種小事他都有時間花心思摻一腳,這是不是就證明瞭他其實很閑、一點也不忙?

  「沒關係,打個電話不會花我多少時間。」範冬陽又現出了精明俐落的商人本色。而且快速下決定,完全不再讓她有反駁插話的餘地。「就這樣了,拜!」

  收線。

  嘟、嘟、嘟……瞪著被他掛斷的電話,郭晏秋再次哭笑不得。

  這人,是惡霸嗎?

  她慢慢把電話放回去,還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兒才起來去把房裡的燈開亮。

  其實他只要說聲他很忙無法赴約,她也不會介意,他根本不用多此一舉嘛!

  結果,一個小時後,在她家客廳的長桌上擺滿了熱騰騰的五菜一湯。

  慎重聲明,不是披薩之類的外送,而真的是結結實實的五菜一湯。

  一名穿著整整齊齊制服、某五星級大飯店的服務生專程送來的外送晚餐,夠誇張了吧?

  是很誇張!

  老實說,現在她仍對著她的豐盛晚餐撐著下巴傻眼當中。

  原來她知道他會說真的就算了,外送來個披薩或是蚵仔面線她都不會覺得驚訝,可是五星級飯店套餐……

  媽呀!如果他的「隨便叫叫」就這種等級,那要讓他認真點餐,是不是要國宴上菜才夠看?

  咕嚕、咕嚕!肚子在叫餓了。

  郭晏秋決定不管了。管它蚵仔面線還是五星級套餐,反正東西都擺來她眼前了,不吃就等於對不起自己還有好心替她點菜來的他了——吃吧!

  開動!

  今晚,郭晏秋意外地在自己家中享受了一頓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不過等她這一桌菜全吃光光、想到該好好謝過範冬陽一番時,她才猛然驚覺——她完全沒有聯絡他的方法。

  因為這兩次都是他主動來找她,所以她也就沒想過這問題……

  要不要打電話去問問阿極?

  郭晏秋自己立刻搖搖頭否決掉這念頭——為了這餐飯就打這通長途電話,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對了!再說範冬陽自己不也說有重要的事在忙?既然他忙,她就不必打擾他了。而且聽他的意思,他好象沒履行約定和她吃頓飯會很對不起他自己似,所以他一定還會再來。

  ※ ※ ※

  範冬陽收起手機,重設回座位上坐下,立刻面對曾老闆那好奇探索的眼光。

  「范老闆怎麼這麼快就和女朋友說完話了?」坐在他正對面的曾老闆有些試探意味地開口問了。

  範冬陽的眉角跳了下。表情微微放鬆。

  「不是!是個朋友……還不是女朋友!」他笑笑地加上那一句。心思慢慢由那想成為木乃伊的懶女人身上轉回來,輕松的情緒立刻收斂回之前的專注凝重。「我們剛才說到,曾老闆的秘書小姐兩天前曾在蘇黎士看過皇冠上的那顆藍鑽?」就是因為這重大的訊息,他才不得不臨時爽郭晏秋的約,和這時常與他有接觸的台灣珠寶大商會面。

  「沒錯!我確定那是瑪莉皇后之冠上的那顆『天使之心』藍鑽。當時一名義大利人正四處拿著它向拍賣場上的珠寶商兜售,許多人都有興趣,不過因為認出那顆藍鑽和皇冠的淵源,怕惹禍上身,所以那義大利人沒有兜售成功……」坐在曾老闆身邊、看來頗精明能幹的女秘書有條不紊地說出她代表老闆到蘇黎世去出席那場珠寶拍賣會的意外發現。不過若不是聽到古董界的「K」請她老闆注意瑪莉皇后之冠的訊息,她也不會那麼做……

  身為珠寶界的頂尖翹楚,他們當然對世上的名珠寶如數家珍,所以對於法國的瑪莉皇后之冠與鑲在其上那顆世界上排名前列的「天使之心」不陌生。不過他們仍然不清楚有關瑪莉皇后之冠的內幕訊息,因為「K」並沒有透露太多。

  可經過前兩天那義大利人在蘇黎世的舉動,原本行蹤神秘的瑪莉皇后之冠現在又被提起成為焦點,而且有關它的各種八卦傳聞早已滿天飛了。

  因為只要是對珠寶稍有認識的人,絕對不會認不出那顆鼎鼎大名的藍鑽。

  範冬陽直視著她的眼睛:「妳當時沒有其他動作?」

  女秘書鏡片後的眸子眨也不眨,不過染上了一層淡笑。「有!」

  連她的老闆也有些訝異了。這事她倒沒對他報告。

  「我馬上追蹤了他,而且知道他的住處、他將東西藏在哪裡。」女秘書冷靜地爆出這天大的訊息。

  現場她的老闆立刻呆住,完全沒想到他這女秘書會藏著這秘密。

  而範冬陽則是由她的眼色間讀出了什麼。他沉穩一笑,從容優雅地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只轉眼間,他便由曾老闆不悅的神情明白了這女秘書果真不簡單。

  「曾老闆,那麼現在我該和你談,或者是你的秘書小姐?」他平靜而深思地看向兩人。

  女秘書面向她的老闆,神色仍不失冷靜。「BOSS!我能無法向你要求這一次,將范先生的事交給我,我可以親自把這事處理好。」

  沒想到跟了他兩年,從未對他要求過什麼的江秘書會忽然向他如此開口,他原本被她隱藏住訊息的不滿情緒隨即被狐疑掩蓋。「妳……要怎麼處理?」

  女秘書面色不變。她轉向了範冬陽,素淨娟秀的臉龐出現的仍是專業沉著,不帶一點私人感情的微笑。

  「那義大利人此刻說不定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所以這事很緊急,對嗎?讓我跟你到蘇黎士去。我已經准備好機票了,我們立刻就可以出發!」

  ※ ※ ※

  原本郭晏秋以為隔天範冬陽就會來向她報到,不過沒想到在過了好幾天後,他像從未出現在她眼前地完全消聲匿跡。

  隔天,他沒出現,她並不在意;第二天、第三天,她也只是搖搖頭沒再多想;第四天、第五天,若不是她的手上還戴著他送來的表,她簡直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第六天、一個星期過去,她對他的記憶逐漸淡去……

  直到這一天,她無意中竟在街頭再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孔——

  正被同事拉來逛街的她,無聊地任興奮地在名牌服飾店挑揀衣服的呂組長、張老師兩個人去,她漫無目的地乾脆到附近閑晃,然後,她發現自己被一家酒商玻璃窗上貼著的一整面海報吸引。

  但是,吸引她的不是海報中手裡拿著一杯酒、戴著墨鏡顯得神秘尊貴的男人有多帥,而是她竟第一眼就認出了海報上的廣告模特兒是誰——即使他戴著遮住他眼睛的墨鏡、即使他那一副凜然氣勢的神情是她不曾見過的另一種樣貌,她還是認出了他……

  範冬陽!

  他、他……他怎麼會成了海報上的模特兒?

  認出了他,驚愕不已的郭晏秋忍不住站近了商家的那一面玻璃窗前,再仔細地確認一遍。

  沒錯!就是他!

  他不是說他是賣古董的嗎?怎麼這下成了賣酒的了?

  郭晏秋直盯著海報上的範冬陽,她的腦袋這時也全寫滿了一堆困惑。難道他消失的這些天,就是跑去賣酒?

  她不禁搖搖頭。

  事實是,她根本完全不瞭解範冬陽這個人。更何況,他是古董商或廣告上的模特兒也不關她的事。可是說真的,她不對他產生一丁點兒的好奇也是騙人的!

  將海報上不同形象風貌的範冬陽瞧了又瞧,她突然有另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這戴著墨鏡的範冬陽,她怎麼覺得似曾相識,好象有種遙遠的、模模糊糊的印象?不過她努力搜尋和他見過兩次面的記憶,明明她就不曾看過他這模樣,所以到底她是在哪裡見過他?

  想得她的腦筋都快打結了,就在她決定放棄不想了時,這商店明亮的大落地窗卻突然讓她的腦中靈光乍現——

  「啊!」她大叫出來。

  那個惡劣的傢伙!

  範東陽!

  那天她失戀、正好坐在一家咖啡館裡狂掉淚,然後一個沒禮貌又惡劣的傢伙竟然就站在窗外嘲笑她……

  她終於想——起——來——了!

  連她自己也意外這回她的記憶力這麼好,竟然可以清楚回想起那傢伙的模樣,然後再將「他」與範冬陽合而為一。

  突如其來的這個發現,讓她一時不知道該惱還是該笑好。

  她真的沒記錯。範冬陽真的就是那傢伙——除非她那天看到的是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眙兄弟。

  還有,眼前這海報裡的男人也是。

  現在,她記起了她和範冬陽意外的這一幕,不過……或許他根本毫無印象了。

  回想起那天的自己,就連她也忍不住要搖頭——天哪!那時她肯定哭得很醜、一張臉完全無法見人,範冬陽要是後來還認得她就是「她」才怪。更何況那也不是平常的她!

  郭晏秋自嘲地笑了出聲。

  幸好他沒記得那時很丟臉的她。

  「喂!我們找了妳老半天,原來妳在這裡!」她的身後突然出現了腳步聲和年輕俏皮的女聲。

  「妳想買酒嗎?」另一個較年長的音響立刻接著說。

  郭晏秋立刻轉身,面對兩個終於血拼完出來的女人。

  在學校服務了快二十年的輔導組長呂麗萍和剛到學校當生物老師沒多久的張可欣——一個四十來歲、一個二十出頭,兩個相差近二十歲的女人,卻擁有極相似的圓潤面孔與身材。

  沒錯!她們正是一對如假包換的母女。

  母女同在一間學校服務其實也不算稀奇。剛開始郭晏秋並不知道這新來的時髦俏麗新老師是那看似保守、老好媽媽型的呂組長的女兒,直到無意間聽其他同事聊起才知道。原來她和呂組長的交情關係就算不錯,偶爾偶爾也會一塊兒去吃個飯,而張可欣則一來就以和母親不相上下的親和力跟所有老師同事、甚至是學生打成一片,所以就連她也很快和可欣熟了起來。

  今天學校只上半天課,這一對母女似乎早就計畫好了要去名牌服飾店大肆釆購血拼一番,而她只是正巧經過她們的辦公桌旁聽到了她們的計畫,就被順勢一起邀去逛。

  反正她想想也好久沒去外面走走了,於是便無可無不可地點頭答應下來。

  然後,她大開眼界。

  連逛了好幾家店,她沒想到平日看來簡樸保守的呂組長買起東西來的狠勁,完全不輸她那一身行頭走在流行尖端的女兒。母女倆齊心一致地在各精品店攻城掠地,還真是看得她又佩服又驚奇。

  「沒有,我只是剛好在這裡看看……」對於她會站在這裡的事,她沒有多說什麼。因為那要說起來,可是有好長的一段。

  倒是張可欣,瞄到了她身後商家精心張貼的海報,眼睛倒忍不住一亮。「哇!帥哥!咦?那是法國的白蘭地X0……沒想到會用東方人做廣告!」

  郭晏秋並不懂酒,不過聽可欣這一開口仿佛懂不少似的,她不由好奇:「怎麼?這法國酒有什麼特別嗎?它用東方人當廣告模特兒很奇怪?」

  張可欣晶瑩閃亮的眼睛轉了一轉,她昂起下巴一笑,然後一把拉了郭晏秋和老媽就往這商家裡面走。

  「既然我們都到這裡了,那就進來看看吧!說不定老闆可以告訴我們更多內幕,順便我們再來選購一瓶美酒回去享用!」

  結果,一瓶聽說是最近由法國空運來台的白蘭地,成了郭晏秋今天逛街的唯一收穫。至於關於這款名酒海報上的男主角呢?酒商老闆並不清楚。不過他卻樂得表示,由於這酒的廣告做得很成功,倒是意外吸引了平日不喝這種酒的女性消費者前來詢問購買。

  想來,老闆也將她們列為那些人之一了。

  ※ ※ ※

  晚上,就在郭晏秋完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失蹤了一個禮拜的範冬陽又出現在她家門前。

  一開啟門,範冬陽那張熟悉的笑臉便映入她的眼中。

  「嗨!歡迎我嗎?」他開口就這麼招呼。

  郭晏秋既驚訝又意外地看著他。不過她還是立刻讓他進門了。

  而範冬陽一進門,她首先就注意到了他手上提的小行李袋和公事包。

  範冬陽一進來便毫不客氣生疏地把自己丟到椅子上,再滿足地吐了一口氣。

  郭晏秋已經注意到他看來雖然輕松,臉上卻透著掩不住的疲累,再加上他一身風塵僕僕、簡直一副剛經曆一場長途旅行的模樣,她不禁脫口問:

  「你到底是去哪裡?做了什麼事?」

  伸長了雙腿、完全放鬆自己攤在舒服的沙發椅上,仿佛一動也不想動的範冬陽,這時變得有些懶洋洋。

  「我剛從飛機上下來。」他的音響低沉、帶著些沙啞。他面對著她的那張俊美臉龐露出愉快的笑,就連他那雙會勾魂的雙眼也染著笑意。「對不起!因為臨時飛到瑞上去忙找一件古物,所以臨時取消了我們的約會。昨天我一忙到一個段落就趕緊飛來台灣,要不妳一定會以為我失蹤了……希望妳還沒忘記我們的約定。」

  在蘇黎世曆經了那一場時時刻刻處在精神緊繃狀態、簡直諜對諜的追寶大戰……總之,現在一見到晏秋爽颯依舊和那雙所有情緒全寫在其中的清朗大眼,他這幾天積壓下來的緊繃情緒幾乎立刻鬆懈下來。

  瑞士?

  郭晏秋對於他的工作性質還沒什麼確實的概念,不過聽他這麼一說,她大略也可以知道「繞著地球跑」似乎是他工作的常態之一。

  她主動去倒來一杯茶給他,再隨手將桌上她剛吃完的泡面保麗龍碗收去丟。而就在這個同時,她聽出他的話裡有些不對頭的地方了。

  「等等!聽你的意思好象你的家不在台灣……」她只知道他和此時定居日本的阿極是好友,而她一直想到要問他的事都還沒機會問到,不過她真的沒想到這問題。

  這時,範冬陽卻突然皺起眉峰,眼睛銳利地盯著她丟去垃圾的垃圾桶方向,他很快把視線轉向她。「那是什麼?泡面嗎?妳晚餐又吃泡面?」他的下顎有些繃緊。

  眨了一下眼,郭晏秋陡然記起一個禮拜前他才批評過她吃泡面的問題。也就因為如此,她那天才多了一頓五星級的晚餐。不過,她真的不覺得吃泡面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她毫不在意地點頭。「吃泡面方便又好吃有什麼不好?對了!謝謝你那天的外送餐點,花了你不少錢吧?」趕緊記得謝過他,因為那一定是頓不便宜的花費。

  範冬陽眼角跳了跳。清楚他一時也無法扭轉她對泡面的觀念,不過,解決的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不是嗎?

  他突地想到了什麼似地嘴角勾起淡淡一笑。

  「我十二歲以前還住在台灣,之後就隨著家人移居到法國……」他自然至極地轉回原來她的疑問,不吝給她解答關於他的事——只要她想知道。「不過因為在這裡還有一些朋友,和偶爾的工作所需,所以我還是有機會飛回來台灣。」

  郭晏秋主動坐到了他前面的沙發椅裡,再仔細地打量著他,有點兒明白為什麼他的氣質揉和著獨特的異國風味了。

  法國?巴黎鐵塔、美食美酒!

  立刻,她想到了今天在街上看到他成為海報廣告主角的驚奇了。

  「其實我今天下午有看見你……」她慢吞吞地說。

  今天下午?範冬陽一愣。

  「你不是說你是賣古董的?怎麼你也兼賣起酒了?」她很快記起下午她看到的那張海報。「……那個人,真的是你吧?」末了,她再求證地問他。

  還沒聽她說完,範冬陽的神情就有些古怪了。然後,他還是點頭承認了。

  「是我沒錯!」他摸摸自己的臉。「我以為沒人會認得出來,所以我才答應替他們拍平面廣告……怎麼?拍得很醜?」他還沒機會看過那廣告。而且說實話,若不是自家人為了重視這塊亞洲大市場,決定大膽起用東方面孔來打廣告以更貼近東方人,恐怕他也不會被他們打起主意。

  郭晏秋不由好笑地睨他。「沒想到你也會在意美醜?」

  「不!我只是在意妳對我的評價。」

  範冬陽對她拋去一個玩味挑逗的眼波,害得她趕忙抖去一身的雞皮疙瘩。

  「喂!你一下飛機就跑來我這裡,不是來對我拋媚眼的吧?」被一個賞心悅目的帥哥這麼看著,別說她這個「老」女人會怦怦心動,恐怕要是少女們早就尖叫著撲上去了。她努力心如止水。拜託!這傢伙再怎麼優質,也不是她可以「染指」的物件好不好?

  咳!老實說,她心裡是偷偷地、偷偷地感到有點惋惜啦!

  範冬陽一雙會電人的桃花眼忽然有些意味深長了起來。

  「晏秋……」他突地開口喚她。

  郭晏秋卻是心跳快了一下。從來沒想過她這被人叫了快三十年的名,此刻經由他的口出來,竟讓她有種耳朵發燙髮麻的曖昧感。

  「呃……我還是習慣被你叫二姊!」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她很快回過神來。

  「可是我比對喜歡叫妳的名。」範冬陽露齒一笑,神情轉為莞爾不正經。「妳也不過大我兩歲,別老是想占我便宜,我不是妳家那弟弟。而且說真的,我有一個姊姊已經夠我受的了,我不想再多一個『二姊』。」

  看他的表情,她不禁發噱。「原來你有一個姊姊!怎麼?令姊做了什麼讓你對她如此感冒嗎?」她分辨得出來,他雖然嘴裡在抱怨,語氣卻仍是尊敬得多。感覺起來,他那位「姊姊」似乎是個不簡單的家族份子。

  而且,她還是第一次聽他提到自己的家人。至於他這不願叫她「二姊」的理由嘛……她也不想費心糾正了。其實他愛怎麼叫是他的意願與自由,她總無法硬要當人家的「二姊」吧?

  嗯……習慣就好!

  「她?以後有機會我會慢慢說給妳聽……」範冬陽只想把現在的時光用在她身上。「我可不可以要求妳一件事?」他的音響忽然降低,仿佛倦意又籠上來地用手指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

  而他這一個舉動,立刻讓郭晏秋又重新注意到他的精神狀況。「什麼?你說!」對了!他不是說他剛下飛機?

  「我突然覺得很累,想休息一下,妳這沙發能無法先借我躺個幾分鐘?」他一邊說著、一邊勉強眨了下仿佛快睜不開的眼睛。

  沒想到他提的是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郭晏秋再看看他好象一直硬撐到現在才終於忍不住表露疲倦的神態,更一點沒懷疑地立刻點頭。

  「當然可以,沒問題!」她一口答應,而且還馬上站起來替他把他身邊沙發放著的一些雜物搬到其他地方去。

  「謝謝……」俊臉寫滿疲意,範冬陽呢喃地向她道謝,眼睛幾乎是立即就合上。

  站在他幾乎是半坐半躺在她的沙發椅上、立刻就睡著的身前,郭晏秋皺著眉看他高大的身軀就這麼「塞」在這小沙發椅上,好象……有點殘忍……

  「等等!範冬陽!」惻隱之心大發,她忽然彎下身、伸出手搖了搖他。「喂!你別在這裡睡,裡面有間客房,你到那裡睡……」

  範冬陽半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不要緊……我只是要稍微瞇一下眼……」連音響也更低嗄磁性了起來。閉上眼,他繼續耍賴著。

  不行!她根本看不下去好不好?

  她索性一把抓著他的臂就要將他拉起來。

  「範冬陽……我看你這一睡根本不只幾分鐘就能醒得過來,你乾脆……今晚就睡我家客房好了……」幸好她的力氣夠大,還不至於拉不動他。不過儘管如此,她仍是得費盡全力。

  她已經將這傢伙拉起來,讓他的一臂環在她的肩上。她扶穩住他。

  這時,範冬陽似乎回復了點精神。他睜開眼、勉強自己站穩沒將自己所有重量全交給她。

  「妳說什麼?……要讓我睡妳家的客房?妳不怕嗎?」在她無法看見的頭頂上方,他那雙根本沒他剛才在她面前表現出來困倦的眼裡,帶著詭計得逞的狡詐笑意。不過他的音響,卻一點也沒洩漏出他真正的企圖。

  「怕?我要怕什麼?」即使因此和他靠得這麼近、也快算抱在一起了,郭晏秋可一點遐思也沒有。她攬著他,快步往另一間小房間走。

  「妳應該要提防全天下的男人。男人全是不安好心的狼。」敏感地感受到緊靠著他的女性軀體有多柔軟、他鼻間嗅進的發香有多誘人,他幾乎想立刻化身為狼了。

  對她的感覺,愈來愈脫軌。每見她一次,他就像吸了毒一樣愈想靠近她:而愈靠近她,他就愈著迷。

  或許她就像一件外表不起眼的稀世古物,只有擁有一雙慧眼的人才能看透其中蘊藏獨一無二的輝釆與價值——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

  「是!這個我知道!不過我可以相信你。」郭晏秋已經將他帶到這小房間——裡面只有簡單的一張單人床、一張椅子和一張可以折疊的小桌。這樣的擺設就足夠了。因為從她離家在這裡租房子開始,她這客房除了睡過一次上來探望她的家人,可就再沒有其他外人來使用過。

  範冬陽算是第一個。

  他坐到床上,她則忙著從床頭櫃裡搬出枕頭和被子,再一一安置到床上。

  「好了!你可以睡了!」大功告成地站在床邊看了看他,接著又想到了什麼遺漏,她馬上跑到客廳把他的行李袋和公事包拿進來,放在椅子上。「你要不要換洗一下再換上睡衣睡比對舒服?你可以用廚房旁邊的那間浴室。就這樣了,我先出去,有什麼需要你再叫我。」重點說完,她就對他點頭笑笑,再帶上門出去。

  呼!搞定!

  站在門外,郭晏秋終於忍不住吐出一口大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其實家裡多了個大男人,要說全然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多少總會有些不自在嘛!不過,誰教她突然要這麼善心大發地收留人家!

  耙耙自己的頭髮,她走回自己的房間。

  不過在她東摸摸、西摸摸,准備上床睡覺的同時,她還是忍不住側耳傾聽隔壁的動靜。而當她發現隔壁客房一直靜悄悄地、沒傳出一點他走動或行動的聲響時,她才真正確定他睡了——而且說不定是她一離開,他就睡死過去了。

  不再多想,她關了燈躺上床。不到三十秒的時間,她已經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一早,郭晏秋是在陣陣的食物香氣中被勾引得餓醒過來。

  掀了掀鼻子,她還有些迷迷糊糊地下床,不自主尋著香味走出房,然後在客廳的桌上,她發現了小山堆似的早餐。

  揉了揉眼睛,再看仔細桌上的東西,這下她真的清醒了。

  三明治、蛋餅、漢堡,還有豆漿、奶茶、咖啡和……一張小紙條。

  她立刻拿起了那張小紙條。

  謝謝妳的收留。別忘了吃早餐。我先出門,晚上見。

  對了,有事可以打電話給我,電話號碼是××××××  妳的仰慕者

  妳的仰慕者?

  看到最後的署名,郭晏秋忍不住「噗」一聲笑出來。早在她看到桌上那些早餐的時候,她已經記起昨晚發生的事,也知道桌上這些早餐是誰的傑作。

  那傢伙是什麼時候出門去幫她買回來這些早餐的?不過他出門再進來,再離開,她竟完全沒察覺。

  郭晏秋的腳步不由得走到了客房前。開啟門,不意外地她發現裡面早已不留下任何一樣屬於他的物品。

  她笑笑搖了搖頭。

  再把範冬陽寫的字條看過一次,她便隨手放進口袋裡。

  重回客廳的桌前,看著桌上豐盛的早餐——老實說,在外面住了這麼久,還真是第一次一大早睜開眼睛就看到美味的早餐等著她,她不感動才怪!

  範冬陽!

  好!她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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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9 07:01: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郭晏秋在心裡偷偷嘆了第二十三次氣,不過她還是對坐在她對面的男主角硬擠出一個微笑。

  她被設計了。

  她被鐘伯母設計來了這一場「相親會」。

  鐘伯母一定是從鐘伯伯那裡打聽好了,知道她只有下午一節課,就打電話到學校來要她陪她去逛街買衣服。而她雖然閃了鐘伯母的相親邀約一段時間已經有所防備,不過因為這段期間,鐘伯伯兩人都一直沒再提,所以以為他們終於死心了,她才估量一下應該不可能在這下午時間找她去相親地答應了鐘伯母。然而,她還是小看了鐘伯母的毅力和決心——她上當了!

  逛了幾家店、還替她買了套洋裝,鐘伯母便藉口要找她到這家飯店喝下午茶,順便要她乾脆換上新買的衣服再讓她仔細瞧瞧。沒想到她一換裝出來、走回原來的位置,才發現簡直像變戲法似的,一群所謂的男主角相親團——包括男主角、男主角的二姨媽、三姨媽、鐘伯母的牌搭子朋友——全都笑咪咪地坐在座位上等著她,似乎是等著看她驚喜的表情……

  天哪!這根本是驚嚇好不好?

  沒有退路的她,又一把被鐘伯母拉住、往男主角面前一坐。就這樣,一場被精心設計的相親會開始,而她成了「最佳女主角」。

  眼前男主角,大她四歲,相貌端正,也很符合博士的書卷味道,面對她紳士禮貌、言談大方……總面百之,這叫宋廷英的男主角真的很有好物件的標准,果然是那種「人品學識」可以讓鐘伯母掛保證的那型。難怪鐘伯母大力稱贊,還一定要拐她來這場相親會不可。

  但是……

  她坐立不安。

  第一、她不喜歡被強迫。

  第二、她不喜歡他!

  她不喜歡這人有意無意透露出來的優越感。沒錯!他是個美國回來的博士,他確實有資格驕傲,可若是要她一直跟這樣的人相處下去,她會受不了。

  剛才,鐘伯母她們已經移到另一桌去,意思當然是希望他們兩人可以單獨聊聊,瞭解瞭解彼此,最好呢,是兩人立刻看對眼、擦出愛的火花來……

  那一桌三姑六婆偶爾投過來竊笑探視的眼光,郭晏秋一點也不難看出她們在想什麼。

  她在心裡又嘆了一口氣,巴不得可以找個藉口逃開這裡。

  「聽說郭小姐以前曾經是代表國家參加亞運的體育國手,不過不知道郭小姐是哪一類的國手?游泳?田徑?還是打球?」即使隱約察覺她的不專心,博士男主角還是從頭到尾維持著他臉上的笑容,這時他似乎很有興趣地問了她以前的風光史。

  「跆拳道。」郭晏秋打起精神簡短回應他。

  博士男主角的笑容在一聽到她的回答後,立刻顯得有些僵硬。不過他臉上的不自在只是短短的一下,他趕忙舉起前面的咖啡輕啜,以動作掩飾了過去。「跆拳道?嗯,這似乎是個很不錯的運動……」依舊風度翩翩。

  郭晏秋該敏銳的時候也是很敏銳的。她沒錯過他出現的那短暫錯愕的表情和欲蓋彌彰的舉動。

  她的情緒忽然高揚了起來,而且還帶著點惡意:

  「太好了!原來宋先生也覺得它是個不錯的運動,那麼你一定也會認同運動應該要帶入生活中,就像跑步健身一樣,可以隨時隨地練習,對嗎?」這是她坐下來與他面對面以後所講出最多的話。

  博士男主角的神情有點不自然。大概在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幅他被她一肩摔出去的畫面。

  「呃……對!妳說的沒錯。」原本健談的男主角首次詞窮。

  郭晏秋只是微微一笑,知道她無法表露得太得意忘形。

  接下來她什麼也沒說,故意有點粗魯地拿起桌上的花茶連灌了好幾大口。

  而顯然,男主角在接受她是會「動拳頭」的印象、再看到她這不淑女的舉動後,原來心中對她的好感立刻大打折扣,開始考慮該怎麼結束掉這場「相親會」,和她謝謝再聯絡……

  就在這時,這飯店咖啡園進入點處有一群人走了進來。而其中走在最前面,一名外型出眾的俊美年輕男子很自然地立刻成為了聚光的焦點。

  咖啡座上的許多人都不由自主把視線調向他,就連原本無聊地等著前面這突然沉默的男主角再開口的郭晏秋,也察覺到坐在左右桌的人忽然一致偷瞄向後面的目光。

  這些人在看什麼?有大明星來嗎?

  這麼猜想著,她一邊也好奇地轉過頭、朝他們看的方向瞧去。然後,那入眼的熟悉人影馬上令她心怦怦一跳、反射動作立刻把頭轉回來。

  不會吧?範冬陽!

  他怎麼會在這裡?

  她完全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見到他……嗯,這種場面——一個快三十歲的女人沒有物件、然後和一個從沒見過面的精選CAS優質人品面對面相親的經典鏡頭——被熟人看見,實在是很尷尬。

  她不自覺把頭壓低下來。現在只希望範冬陽剛才沒看見她,等一下也不會發現她。

  身後那一群人的腳步漸漸往這裡接近,然後從她身邊經過,然後,就當她要松一口氣時——

  「親愛的!妳在這裡怎麼沒跟我說,害我找了妳好久!」範冬陽迷人好聽的磁性嗓音帶著些微抱怨地從她頭頂落下,而她坐著的桌子旁則停駐了一尊高大挺拔的身形。「原來妳是在和朋友聊天喝茶……」

  郭晏秋在一聽到他的音響差點沒驚跳起來。至於她還安穩地坐在椅子上的原因,是因為她的肩膀被溫柔而沉穩地按了住。

  一時忘了先前的顧慮和尷尬,她立刻抬起頭看向範冬陽。「你……」

  範冬陽的雙眼仿佛有兩簇火焰正隱密地燃燒著。他朝她挑了挑眉,半俯下身,

  一邊體貼地將她從椅子上攬起來、一邊對坐在她對面此時正瞠目結舌的男人非常有禮的微笑。「抱歉!打擾你們的興致!不過我們現在有一件非常緊急的事得一起去處理才行,所以我們先走了,再見!」當著他的面,他將手扶在郭晏秋的腰上離開這一桌。

  而這耀眼出色的男子當眾和另一個男人搶女人的一幕,當然成了全場注意的焦點——女人羨慕被帥哥搶著走的女人的浪漫際遇、卻又同時挑剔起她的平凡樣貌;至於男人們,則嫉妒起那男人把身邊情人的眼光全吸引了去。

  總之,幾乎所有人明著暗著全觀賞到了精釆的這一幕。自然,這些人也包括原來移到其他桌去、一直看著這一邊期待兩人相親有好結果的校長夫人她們。

  完全沒料到會殺出這麼一個程咬金,這一桌的婆婆媽媽們一時全傻在當場。

  「親愛的,妳等我一下!」範冬陽低頭對郭晏秋抱歉似地說著,隨即轉身幾個大步走到原本和他同行的那群年長者前,低聲向他們說了幾句話。

  而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孤單地站在原地的郭晏秋則顯得有些突兀與局促。尤其是她清楚意識到範冬陽的舉動已經使他們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再加上現在,她看到鐘伯母她大概已經從震驚中回過神,推開椅子站起來就要朝她走過來了。

  她馬上當機立斷——她朝鐘伯母愧歉地笑笑、一揮手,她轉身快步向外面走。

  「直到了飯店門外,站在陽光普照的噴泉池邊,她才停住匆促的腳步。不自主仰頭望著頂上的藍天,回想到剛才的那場鬧劇,她突然很想哈哈大笑。

  她知道,回到家她的電話一定響個不停;明天到學校,肯定也是連番的考問。不過現在……哈哈!管他的!

  一陣腳步聲傳來,接著停在她的身邊。

  「我是不是打斷了妳的約會?」範冬陽問得極紳士,可那含意卻又是有種頑童惡作劇成功的得意。

  郭晏秋分辨出來了。她的視線由上頭轉到身邊——範冬陽那戴上墨鏡看不清他的眼神、可嘴角卻有一抹壞笑的臉上。

  「你解救了我。」嘆了口氣,她不拐彎抹角。

  範冬陽的笑意稍斂。他微傾上前靠近她的眼前,鏡片後的黑眸緊盯著她。

  「要我解救妳,那妳幹嘛看到我了還要躲起來?」有點逼問的意味。

  剛才他一進去,原本並沒有發現到她,若不是因為沒有其他人回頭閃避、再縮起來的動作像她那樣明顯反而引起他的注意,恐怕他真會讓她躲了過,他也不會知道她在裡面,而且……還和一個男人!

  嘖!管那傢伙是誰、和她有什麼關係!總之他看了就是刺眼。他承認他是故意打斷他們,故意要將她帶離那傢伙的範圍、視線。

  「嗯……真的沒想到會在那種場合碰到你……那是自然反應!」聳聳肩,她現在可一點也不覺得心虛。眼角突然瞄到鐘伯母那一群人正從裡面推開門要走出來,她的心跳了跳,想也不想地立刻勾住了範冬陽的一隻手臂、閃往旁邊的人行道。「走吧、走吧!先陪我散步去!」

  被她猝不及防地拉著定,範冬陽若有所悟地偏頭看了飯店門口一眼,再淡淡一笑,與她並肩而行。

  走了一會兒,離開了飯店的四周範圍,也確定不會有被她們看見的顧慮後,郭晏秋這才放慢下了腳步,真正和身邊的範冬陽漫無目的地散起步來。至於她現在才終於發現自己一直攬著他的手臂的事嘛,她倒也沒刻意放開。

  「喂!你和那些人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談?你就這樣撇下他們好嗎?」突然想到他剛才是和一群人進去,她這才困惑起來。

  「那些人全是台灣古董界的一些同業朋友,我們要談的事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剛才只是到那邊想放鬆一下,所以沒什麼要緊。」有關他到台灣搜尋一件中國青瓷的事已經有了眉目,所以範冬陽的語氣輕松愜意。「那麼妳呢?不用上課來這裡約會?」他問明白。

  郭晏秋帶著他往公園裡走。

  現在雖然已經是接近下班放學的時間,不過因為快傍晚,所以在公園內散步、運動的人也不少。

  「我啊!是被拐來相親的!」她也毫不隱瞞了。三言兩語就把她被拐的遭遇講完。「……不過我看現在,那位宋先生一定很慶幸你的出現。有你這一攪局剛好給了他脫身的理由。」她可以想像得出來,其實那博士男主角松了口氣、終於擺脫她的表情。

  此時,就連範冬陽的俊臉上也滿是掩不住的笑意。原來那傢伙只是客串演出的路人甲,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一點也不喜歡他!

  他拉著她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下。長臂悠閑地掛在椅背上,他看向也正放鬆自己靠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她。他的臉上,收斂成了溫柔的淺笑。

  第一次看到她穿上運動服、睡衣以外的服裝,而且還是如此女性化、典雅的淡粉洋裝,老實說,他在飯店裡面當時第一眼就已驚艷。

  其實她只是不刻意去裝扮自己,只要她肯稍微在自己的外表上花心思,她也會別有一番美麗的風情。

  不過……

  範冬陽緩緩抬起一手,食指輕若鴻羽、若有似無地刷過她白裡透紅的健康臉頰。

  只要她快樂開心就好!他倒不希望奢衣華裝掩蓋到她原本自然率真的美。

  郭晏秋忽地睜開眼睛。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再懷疑地低頭盯向他好好放在一旁的手——奇怪!是她的錯覺嗎?明明她感到她的臉頰被輕輕撫過……

  她很快抬起頭,看著範冬陽三秒,接著她舉起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你是睡著了嗎?」輕聲開口。這傢伙幹嘛老愛耍帥戴著墨鏡,害她現在搞不清楚他這杵著沒動是睡還是怎麼了?

  一會兒,範冬陽面對著她的表情依然是沒動靜。於是她想了想,決定動手——

  她伸出兩手向上輕輕抓住他的墨鏡兩邊線方塊架,接著慢慢把它推離他的鼻樑上方。「哇!」不過她很快就嚇了一跳地驚叫放手。

  範冬陽慢條斯理地把又被她彈回鼻樑上的墨鏡摘下、放回他的大衣口袋。他的臉上、眸底都有一層忍俊不住的笑意。可他只是無言地望著她笑。

  不好意思的反倒是郭晏秋了。又有種被戲弄的惱羞感。

  「範冬陽!你……可惡!欠揍!」這傢伙明明張著眼睛卻不出聲,簡直擺明在耍她嘛!她下可抑止地燥熱著雙頰,直接握起雙拳就朝他的肩頭捶。而且這傢伙竟還敢笑她?真的該揍!

  範冬陽沒反抗地讓她捶了一下,不過當她第二拳毫不客氣地要再落下時,他已經准確地攫住了她的雙手,再輕輕地放下、握牢。

  「對不起!不是故意要嚇妳,只是我不知道妳會這麼……可愛!」他性感的唇角咧著笑。他聰明地沒說出口的是,她現在紅著臉的模樣更是令他……心癢難耐——該死!這女人真的要讓他愈來愈愛不釋手不可嗎?

  可……可愛?

  郭晏秋猛地瞪大眼睛,然後差點失聲大笑出來。

  長到這麼大,她除了被人形容為親切、大方、活潑……嗯,神經大條……就是從來沒有人會把「可愛」這兩個字送給她。更尤其是她又這「成熟女子」的年紀了,被人說可愛會不會太……

  這傢伙到底是在贊美她還是諷刺她啊?

  「範冬陽!」對了!他還握著她的手沒放。她先暗示地向他挑挑眉,再看向兩人交合住的手。

  範冬陽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的眼裡一抹微光閃過。

  爽朗微笑,他輕輕放開了牢握她的手。

  郭晏秋有些松了口氣,卻又莫名其妙覺得……失去他的溫度的手,似乎有點冷。

  一陣風在這時吹來,帶著蕭颯的冷意。由於她穿的洋裝不怎麼保暖,再加上由腳跟鑽上來的風,讓她忍不住縮了一下。

  範冬陽什麼話也沒說,突然脫下身上的外套大衣,再仔細地替她從身後覆上。

  郭晏秋一開始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不過她想了想,便任他去。

  身上立時攏著溫暖,她微笑地看著他正確定地拉緊套在她身上的大衣的修長手指,再將視線移到他此時專注得迷人的臉上。

  「謝謝!我想你的紳士體貼一定迷倒過許許多多的女孩子。」她是說真的。像他這麼外型出眾、又兼具新好男人體貼幽默的性格,拜倒在他西裝褲下的女孩子肯定不分國籍年齡。

  範冬陽為她拉好大衣,便又氣定神閑地靠回椅背上。

  「我喜歡妳的贊美。不過幸好跟我做交易的顧客,沒人跟我這麼說過……」

  郭晏秋一怔。「為什麼?」

  「想收藏古董、鑒賞古董的人會來找我,看中的就是我的眼光和專業能力,我也喜歡迷倒他們的是擺在他們面前的古董,而不是他們面前的我。」充滿睿智精光的眸子回望著她,他微微上揚的嘴角散髮出自信又優雅的魅力。「不過那是對我的顧客而言,妳又不同了。我希望能迷倒妳的,是在妳面前的我!」他這幾句話已接近大膽露骨了。

  郭晏秋的心一跳,不過她卻沒多想。對他笑了笑,她頗豪氣地用力拍一下他的肩。「照你希望,你已經迷倒我了!」他的魅力真的是無人能免疫嘛!承認她是其中之一又不丟臉!可是她又有點皮地問他:「那如果我是你的顧客呢?你希望我看古董還是看你?」

  範冬陽打量她的神態,就知道她沒聽出他真正的含意。不過為了不想太快嚇得她落荒而逃,他也就暫時放過她的沒再多作批註。至於她這一問……

  「妳會先看古董還是我?」他從容不迫地反問她。

  一愣,接著她立即好笑地睨他:「我想,不懂古董的人一定先看你!不好意思,我就是那個對古董完全不懂的人。」

  雖然對她這論點不甚滿意,不過範冬陽至少也得到一個「他比對吸引她」的答案。

  「其實只要存著欣賞美麗事物的心,古董一點也不難懂。」他知道一般人對「古董」的印象就是深奧難以親近。不過若是換這個角度看,就像在欣賞展覽館裡的藝朮品,相信就連平常人也會感到親切許多,至於辨別藝朮品的真虛擬,那就是他的工作了。

  看到他說到古董之時眉眼間的神釆飛揚,郭晏秋也知道他有多自豪他的古董商身分。不過她卻舉起雙手投降了。

  「我相信你!可是現在我只想做一件事……」她站起來,向前走了一步再轉回頭看他。她給了他一副餓慘兮兮的可憐表情。「我突然肚子好餓,想要去吃飯,你去不去?」

  範冬陽跟著她。「我也餓了!」他自然且毫不做作地牽起她的一隻手放進他的臂彎裡。他半偏下頭、故意對她勾出風流多情似的一笑:「小姐,感謝妳給我這個榮幸與妳共進晚餐!那麼我們就走吧!」

  ※ ※ ※

  郭晏秋將電話筒拿離自己的耳邊遠一點,以免耳膜被另一頭的嗓門震聾。

  「……不喜歡?!人家的人品學識妳就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妳怎麼會說不喜歡?好好!妳跟我說到底妳不喜歡人家哪裡?還是昨天那個男人的關係?昨天妳突然把人家丟下跟著那男人走,人家宋先生都不計較了,妳還有哪裡要挑剔?說呀!」聲如洪鐘是鐘伯母的最大優勢特色。

  郭晏秋偷偷吐了一下舌。不過她的音響聽起來仍是乖巧得很:

  「鐘伯母,沒啦!我只是覺得宋先生人太好、學識太高,我是個粗人,實在配不上他。」肯定是他一時拒絕不了鐘伯母的游說,所以他才還沒說出他的真正心意。她不相信他還想和她聯絡——他根本看不起她這打拳的粗人好不好?

  嘖!

  「誰說妳配不上他?再怎麼妳也曾是個亞運國手,他這輩子可以遇到幾個?晏秋啊!聽伯母說,要是他打電話約妳呢,妳就答應跟他出去走走、吃吃飯,也許你們再多見幾次面,妳就不會有那種感覺。人嘛!不多相處相處,怎麼知道對方真正的優點在哪裡?第一印象有時候根本就不准……晏秋,妳到底有沒有在聽?」那一頭突然懷疑。

  「有有有!我在聽!」郭晏秋趕忙掩住快打出呵欠的嘴巴。

  而辦公室裡,幾個靠近她座位的同事隱隱約約也聽得到她電話那一頭的洪亮嗓門,再看看她聽著電話那無可奈何的神情,幾個人都不由對她投以同情的眼光。

  他們都知道打這電話來的是什麼人。當然啦!郭老師昨天終於被校長夫人拉去相親的事,全校大概已經沒有人不曉得了。

  「那妳是答應我了?」很有氣魄地問來一句。其實是非她點頭的成份居多。

  「對!我答應!」郭晏秋隨口應,只要她別再繼續折磨她的耳朵就好。

  反正那人又不會真的打電話給她。

  「好!太好了!那我趕快去跟我那朋友說一下,她也想知道妳的意思。好、好!有什麼事我會再打電話給妳……」鐘夫人真的滿是興奮。

  「喔!好!鐘伯母再見!」郭晏秋悄悄籲了口氣,總算得以解脫。不過就在這時——

  「慢著、慢著!」眼看就要掛上電話結束這趟目的的校長夫人,突然又大叫一聲喊住她。「妳說昨天帶妳離開的那個男的……那個年輕體面的小夥子真的只是妳的朋友?」她停了一下,聲調變緩而且嚴肅慎重。「晏秋,鐘伯母雖然很喜歡那個宋先生,不過要是妳真的有喜歡的人,我可絕不會強迫要妳跟人家出去,所以妳得老實跟我說,他到底是不是妳的男朋友?」再怎麼期望她這侄女儘早有個好歸宿,但這種感情事她也絕無法開玩笑。

  而且她昨天一眼就看出來,那男人對著晏秋的眼神和舉止,明明就透露出他對她的情感和佔有欲——她呀!這雙眼睛不知道看過多少人、多少事了,她敢對著上帝發誓,她絕不會看錯。不過那男人對晏秋有意思,就不知道她對他是什麼感覺了?總之,問清楚再說!

  郭晏秋忍不住抓抓頭。

  唉!這個誤會還真是有點大!不過昨天那種曖昧畫面,任誰看了都會誤會吧!

  可這誤會還不都是範冬陽那傢伙自己惹出來的?

  現在被人誤當作是她男朋友,他虧大了!

  好吧!看在昨晚他請她吃了一頓燈光美、氣氛佳的好料份上,再怎麼樣她也得還他清白。

  「鐘伯母,我可以發誓他真的不是我的男朋友!」她幾乎沒說出以她的項上人頭保證了。

  電話線那一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校長夫人才又低聲地開口:

  「我是不清楚你們這些年輕人究竟在搞什麼鬼?不過妳這丫頭向來神經超大條,尤其是對感情……所以我現在真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妳,張大眼睛仔細看看也許已經出現在身邊的感情……」

  除了那句「神經超大條」郭晏秋可以理解外,其他的,她實在聽得一頭霧水……

  「鐘伯母?」她有些遲疑地。

  頓了一下,校長夫人再開口已經回復了平常的朗聲:「好了、沒什麼!反正你們年輕人的事你們自己會去解決,我也來做我的事!」

  這回,校長夫人沒再拖拉地掛上了電話。

  聳聳肩,郭晏秋也慢慢放回電話。

  坐在她右邊的劉老師探過頭來了:「怎麼樣?昨天的相親沒成功嗎?那男主角是不是長得很抱歉?」語氣裡有絲興災樂禍。這說到相親哪!她可也是相過不下百次。不過看過的男人不是收入低、職業她看不上眼,就是長得難看、沒品味……總之,男人就是有這個好、沒那個好。但要是沒挑到一個最好的、最完美的,她才不願屈就自己呢!

  正在旁邊搬一架運動器材、身形壯碩的李老師也忍不住湊熱鬧來一句:「那陳老師一定會很高興。」

  陳老師追郭老師的事,全校無人不知。之前校長夫人猛要約郭老師去相親,陳老師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這下要是她的相親失敗,最開心的一定是他。

  「哈哈……他高興有什麼用?反正郭老師也不喜歡他。一副風吹來就會倒的樣子,說不定郭老師還得保護他呢!」一個專長鐵人三項的女老師,向來就看不慣男人像他那弱不禁風樣,也發表意見了。

  「嘿!別把人家說得那樣嘛!再怎麼說,他也是深受全校女學生愛慕的老師,女孩子不就是喜歡那種斯斯文文、又帶點憂鬱書生形象的男人嗎?」另一個男老師介面。

  這下,整個體育組辦公室,七、八個老師們開始七嘴八舌、氣氛熱烈地討論起來了。

  至於郭晏秋呢,就怕眾人又把焦點轉回她身上,覷准了個時機,她抓了自己的背包,趁大家不注意就俏悄溜出了辦公室。不過好死不死地,她一踏出辦公室,遠遠就看到一個她避之惟恐不及的人物往這裡來。

  她一個反射動作立刻閃到轉角不讓他看到她。左右望瞭望,她很快在腦子裡畫出一條出校門的快捷方式。

  下了決定,她隨即想也沒想就往後頭建築物旁的小路走,當然,其中遇到和她打招呼的學生,她也微笑回應。一直到她抵達學校最邊的一處磚砌圍牆前。

  這時,牆角下四、五名蹲在地上偷抽煙的男同學,一看到郭晏秋出現馬上一陣兵荒馬亂。

  「啊!老……老師……咳咳……咳……」七手八腳地又是要湮滅手上的證據、又是忙著跳起,這撮學生全被煙嗆成了一團。

  「咳咳……快閃啊……」其中有人邊咳邊叫。

  「喂!統統給我站住!」郭晏秋對這幾名學生有點印象。她雙手叉在腰上,叫住了他們。

  幾個學生推推拖拖地停下鳥獸散的腳步,然後終於勉強地面向她。「老師,我們只是……只是抽著好玩……」站在最前面的學生不安地說。

  其他人也低聲附和。

  郭晏秋挑眉,努力維持老師的形象。「比抽煙好玩的事更多,你們怎麼不去做?過來!把地上的煙全撿起來!」

  等到他們把剛才丟在地上的煙撿幹淨,她才接下來說:

  「你們抽煙的事,我不會告訴訓導主任,不過明天你們這幾個都要給我交一個報告上來,主題就叫——抽煙與肺癌之關係!有沒有問題?」

  幾個學生面面相覷。寫……寫報告?而且這什麼主題啊?

  「沒有!沒有問題!」不過不會被訓導主任記過才比對重要。他們很快衡量出利害關係,趕忙答應下來,就怕郭老師反悔。

  郭晏秋立刻將他們打發走。等到這些學生逃難一樣地跑離開這裡,她才籲了口氣,現行了一下手腳便走近牆邊。

  看了看沒幾呎高的圍牆,她向上一跳,雙手攀住了牆頭,一腳再跟著跨上,沒幾秒的時間,她這堂堂的老師已經翻牆出了學校。

  咳!老師這是錯誤示範,小朋友千萬不要學!

  對於圍牆外,路人對她投以奇怪的眼光,她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地拍拍長褲上的灰塵,再慢慢走開。

  幸好她只有早上這兩堂課,要不然她一定會被其他老師的好奇心淹死,還有那個簡直如影隨形的陳老師……

  她煩躁地搔著頭髮。哎喲!光一個陳老師就教她頭痛了,現在又多一個鐘伯母。

  要不是現在在大街上,她還真想大叫出來。

  不過隨著她走離開學校的範圍、再沿著街道漫步下去,她漸漸把那煩人的事拋之腦後,開始想著她接下來是要回家去還是去哪裡晃?

  就在這時,前面一家精緻店面招牌的其中兩個字,讓她有些敏感地揚起眉——

  雲想堂 古董 字畫 古玉

  沒錯!就是其中「古董」這兩字挑起了她的注意。因為很自然地,她想到了範冬陽。

  以前的她根本不會去注意到這種店,不過自從認識了個賣古董的古董商,她現在好象只要看到有「古董」這字眼的,就會不自主被吸引。

  站在這家以古色木質打造、兩面大櫥窗後各以一面大櫃子擺上各類瓶瓶、碗碗的古董店前,老實說,她除了看得出來裡面那些瓷瓶瓷碗平常人大概不會用來插花、盛湯外,她真的不知道它們到底寶在哪裡?

  皺皺眉、嘆口氣——看吧!隔行如隔山,她果然見山就是山、見瓶就是瓶!

  說什麼古董一點也不難懂的那個傢伙,根本無法體會她這普通人的審美眼光,沒把缽盆看成碗公就算了不起了。

  她搖搖頭,腳步還是移開了這家古董店鋪前。

  對了!昨天和範冬陽吃飯時有聽他說今天要去見一位收藏家洽談一筆交易,不知道他談得怎麼樣?成功了沒?

  不知道是不是閑著無聊,她突然很想看到他。

  也許是和他在一起很隨性自在,再加上他雖是男人卻因為他是阿極的朋友,所以沒對他設防,以致於難得她這無聊不知道要做什麼時想找的人,第一個就想到他。

  更何況昨晚聽他的意思,他在台灣把事情辦一辦,再待在這裡的時間也不久了,那麼她就多招呼招呼他,怎樣?

  郭晏秋想到就做。她立刻停在路邊翻起了她的背包——範冬陽的電話號碼,他曾寫在一張紙條上,然後她隨手……是丟到哪裡了?

  沒一下子,她翻到了。不過不是翻到那張紙條,而是一支手機!

  手機……

  她的袋子裡怎麼會有一支手機?

  手裡拿著這支她從沒見過、也確定不是她的珍珠銀白手機,她莫名其妙了。

  阿極和同事都說她是山頂洞人——她不用手機、也從來沒有過手機。因為她不喜歡走到哪裡都被一個號碼鎖定住行蹤的感覺。又更何況除了家裡人,也沒什麼人會找她。要嘛!她就在學校;要嘛!她就在家。再找不到她,那就是她的自由時間,再聯絡吧!

  所以……這支手機到底是誰的?總不可能是天上掉下來的吧?

  郭晏秋雖然驚訝,不過她仍有些好奇地把這折疊式的手機蓋掀開。而當她第一眼看到這寬大色彩螢幕上出現的一張微笑的男人面孔時,她錯愕地眼睛眨了又眨——

  範冬陽!

  手機螢幕上的臉孔就是範冬陽沒錯!

  然後她恍然大悟,原來這手機是他的。可是他怎麼會把自己的手機掉在她的包包裡?是昨天嗎?

  她努力地回憶昨天他們意外在她那場相親場合上巧遇,再到他們去吃晚飯到餐廳快打烊,接著她還被他拉去山上看夜景,之後他送她回家……這段時間,他什麼時候不小心掉手機的?而且還掉到她這裡,太准了吧?

  她忽然又有疑問:怪了!他的手機已經不見了一個早上,他自己還不知道嗎?

  想了想,她仔細打量著手機螢幕上的功能和按鍵,然後她嘗試性地按下其中的通訊簿。很奇怪的,通訊簿上竟然只有一個沒有名字的電話號碼。

  唯一一個電話號碼,而且還沒打上名字,這人很神秘、很重要嗎?

  勾起她強烈的好奇心和冒險精神了。

  按一下按鍵,聽聽這神秘人究竟是男是女,算不算侵犯到他的隱私權?

  不過實在太手癢了,當她的心才升起這麼一點良心不安時,她的手指已經按下了通話鍵。

  吐吐舌,她有些心虛緊張地慢慢將手機貼近耳邊——耶?可以撥出!可見範冬陽真的不知道他的手機不見了,還沒去將他的卡掛遺失斷話。

  電話那頭只嘟了兩聲就被接起來。她心跳快著。

  「晏秋嗎?妳終於打來了!」熟悉、騷癢人心的磁性嗓音一開口就叫出她的名。

  郭晏秋結結實實楞呆住了。「你……你……怎麼會是你?」終於回過神,她不可抑制驚訝地對著電話大叫。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不是他的電話?怎麼那神秘號碼接的人是他?怎麼他知道打電話的人是她?

  她的腦筋現在正處於一片混亂中。她真的一時被搞胡塗了。

  「當然是我!」範冬陽的語氣完全不顯意外,且理所當然。「我想,妳是直到現在才發現我給妳的這支手機吧?」一句話,幾乎就已清楚地解譯她的所有疑惑。

  果然,郭晏秋驚愕地差點說不出話來。「你……給我手機?這支手機……」不會吧?原來她在這邊猜想了半天、煩惱了半天,結果答案卻是——這是他給她的手機……「你幹嘛要給我手機?……還有,你幹嘛要把手機偷放進我的包包裡不告訴我?你到底是在搞什麼鬼?範冬陽!」不顧經過路人對她的側目,她中氣十足地對著電話叫。

  範冬陽的音響不但氣定神閑,還帶著笑。「沒什麼!我只是想讓妳可以隨時找得到我。我以為妳會喜歡這個禮物。」

  郭晏秋直覺回應他:「喂!你到底是來工作還是來度假的?要是讓我隨時找得到,你就真的是很閑了!」讓她隨時可以找到他?乍聽是有點小感動啦!不過她還是覺得好象有什麼不對勁!說不上來……反正最近這一兩次和他在一起,他的某些言語行動都讓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過若要說討厭卻也不會。

  那頭傳來他爽朗的大笑聲。而他這很具感染力的笑即使透過手機,依舊讓她的心突如其來地怦怦亂跳。

  「只要妳需要我,我說什麼也會不顧一切趕到妳身邊,所以妳感動了吧?」他邊笑著邊莞爾地說。

  郭晏秋忍不住翻翻白眼。「是是是!我很感動!感動得就快痛哭流涕了行不行?」說到最後,連她自己也想笑。「對了!你現在在哪裡?忙完了嗎?」差點忘了她之前的念頭,而現在更強烈了。

  「嗯,我只剩晚上一個宴會要赴……妳不是沒課了?我去接妳!」他的手邊已經掌握有她完整的課表。

  半個小時後,範冬陽准時出現在她的眼前。

  深色豐毛衫、外罩黑長大衣,範冬陽的長腳一跨下車,那帥氣俊酷的外型,立刻就吸引路過行人的目光。

  似乎看慣了人們對他投注的眼光,所以他毫不受影響地站在車旁朝郭晏秋招了招手。

  而她還沒等他招呼便低著頭快步向他跑去。

  「哇!他是不是哪個明星?好帥喔!」

  「對呀、對呀!我好象在哪裡見過他耶……」

  「喂!會不會是那個……我們之前在百貨公司裡面看到的那張海報?有沒有、有沒有?那個戴著墨鏡、拿著一杯酒的模特兒?」

  「啊!就是他、就是他!一模一樣耶!」

  一群小女生吱吱喳喳的討論聲和興奮的尖叫聲,湊巧在她經過時讓她聽得一清二楚。

  看來他一時興起的「不務正業」,已經讓他成為小女生尖叫的偶像了。

  等到郭晏秋上了他的車離開那地方,她隱約還聽得到那群小女生從後面追來的興奮叫聲。

  她松了口氣。幸好她跑得快,不然她可能會被那些小女生瞪到背後燒出一個洞。

  「怎麼了?讓妳等太久了嗎?」輕松自如地駕馭手中的方向槃,範冬陽趁空檔偏頭看了她一眼。

  郭晏秋笑著搖頭。「不會。我只是剛才忽然發現,把你當偶像明星好象比古董商人容易。」

  范冬陽勾勾唇角。「我應該把這解讀為是種貶損嗎?」

  「也可以說是贊美。」她一直注視著他迷人的側面。「我想只要你願意,以你的條件,你要成為偶像明星絕對沒問題!」他光那張海報就已引人注意,所以她可是對此深具信心。

  「妳比對喜歡看偶像明星?」他的語氣愜意。

  「拜託!你以為我還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嗎?」她好笑地一揮手。「好吧!我也承認我只是異想天開。其實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去走那條路,更何況偶像明星大概是只要長得好、戲演得還可以就能當,但是你這古董商可不一樣,這肯定不是隨隨便便的人就能做得來的。」至少偶像明星她在市區逛逛就能看到幾個,可是賣古董的,她真的就只見過這麼一個。

  範冬陽轉頭對她露齒一笑。「很高興妳對我重要的肯定,不過接下來我可不可以請妳答應我一件事、幫我一個忙?」

  「跟你去吃飯?」她的現行量大,所以肚子一向餓得快。而現在她只想到吃。

  範冬陽當然知道,這女人除了睡覺,就屬吃飯讓她最愉快。

  「跟我在一起妳永遠不必擔心會餓著!我一定會先把妳喂飽,這樣妳才會有力氣跟我去另一個地方……」他早將一切算計好了。

  郭晏秋稍把念頭從「吃」移轉開,總算聽出他語中的一點關聯。

  「你要我幫你一個忙,就是跟你去一個地方?」

  範冬陽的手在方向槃上一轉,俐落地將車停在一家美麗幽靜的義大利餐廳前,接著再摘下架在鼻樑上的墨鏡,半轉過身,他一雙炯炯輝爍的眼睛含著動人要求地看著她。

  「晚上我要參加一個宴會,我有這個榮幸邀請妳當我的女伴嗎?」他說。

  被這麼一雙會電人的眼眸盯上,相信任何一個女人都抗拒不了他的要求吧?

  郭晏秋的心一動,有一瞬間的恍神。然後她立刻搖了搖頭,訝異地指著自己。

  「我?你沒搞錯吧?你要我……嗯,跟你去參加宴會、當你的女伴?」她哈哈笑了。「你應該去找個年輕貌美,至少搭得上你的女孩子吧?我?拜託!我只是個粗魯的學校體育老師,去了大概只會讓你沒面子而已!」她有話直說。

  範冬陽的臉上慢慢浮現出笑容。「即使妳不是美麗的月亮,可是在我的眼裡,妳卻是閃耀獨特光芒的星辰……」低沉誘人的嗓音,竟仿佛在情人的耳邊傾訴著綿綿情語。

  眨眨眼,郭晏秋的心臟不聽使喚的亂跳起來,臉頰也無端地發燙。這男人,忽然觸動了她心底的某樣東西,而那東西……

  她眼看著,他的手伸過來,修長的手指仿佛催眠般地愛撫過她的臉頰,她一時竟動彈不得。

  「我沒有別人,只有妳!答應我,好嗎?可以嗎?」就連他的音響,也充滿著催眠的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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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9 07:02: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他騙她!

  郭晏秋瞪著眼前豪華的宴會廳,衣香鬢影川流不息的場面,她的心裡只有這個念頭。

  什麼只是一個小宴會,要她不必緊張、放輕松。結果咧?

  她咬牙切齒地轉過頭,瞪著身邊的罪魁禍首。「你騙我!你不是說這只是一個小宴會?這個叫小——宴——會?」

  中午一時不察被他的「美色」誘拐,再加上他保證只是個小宴會,他只要去露露臉就可以走,所以她才點頭答應當他的女伴陪他來,哪裡知道……

  範冬陽卻對她回以無辜的表情。「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因為他們跟我說也說只是個小宴會,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她有些懷疑地看著他。當然,她還得防範她又會看他看到閃神了。因為這男人,今晚實在帥到足以讓她的細胞死上好幾萬個——

  今晚,他穿著一身黑色西裝,卻又不顯得中規中矩。簡約優雅的剪裁處流露出他個人獨特的風格,更彰顯出他的帥氣十足。

  唉!她真的慘了!

  因為就在今晚他到她家接她,她開啟門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終於知道他觸動了她心底的那某樣東西是什麼……

  除了朋友之情,現在她對他還多了不一樣的感情。

  怎麼會?怎麼會?她怎麼會對這小她歲數的男人有了非份之想?——在被這雷一樣的事實劈到時,她簡直就要抱頭狂跳大叫——就因為他長得帥?還是因為他體貼紳士?

  不會吧?不會吧?她明明心態光明純正,一直將他當朋友、甚至當弟弟看待的,不是嗎?難不成……她是變態?

  她突然想到那時鐘伯母對她說的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話……莫非,鐘伯母她早就看出來了什麼?

  嗯?難道她看起來就是一副對範冬陽有意思的樣子嗎?

  她好頭痛!

  她不是一向都很遲鈍的嗎?而且就連鐘伯母也說她的感情神經超大條。上次才甩掉她的前男友不就追了她好幾個月,她才恍然大悟他在做什麼?可是為什麼她這次就變得敏銳了?……她倒寧願她的神經繼續大條下去,因為讓她知道了,她之後要怎麼面對他?太尷尬、太對不起他了!要是讓這傢伙知道她竟在覬覦他,說不定他會嚇得馬上飛離台灣。所以最好……她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吧!千萬千萬,無法在他面前洩漏了她的秘密。

  現在對他,她藏了這個大秘密了!

  此時面對他的心情不一樣,她真的必須打起精神、萬分地提防了。

  「咳!……那……既然真的不關你的事,我當然也無法怪你。」有點怕怕地瞄著裡面的盛大場面,她忍不住煩躁上心地抓抓頭。「你確定你一定要進去露個臉才行?」

  在來的路上,她才聽他說晚上的宴會就是他拍酒品廣告的那家廠商辦的。為了慶祝這款新上市的法國頂級美酒在台灣銷售成功,所以代理商才舉辦了這場宴會——他說的也就只這麼多。

  范冬陽極自然地伸手替她整了整剛被她差點耙亂的俏麗短髮——這可是他下午終於說服她讓他帶去給一位元造型專業師打理出來的,還有她身上穿的這件象牙白短禮服,也是他的精心挑揀。

  凝視著她,他的眼裡毫不掩飾驚艷贊賞的神色。

  象牙白襯出她健康的肌膚色彩,而這件小禮服的樣式簡單大方,更能烘托出她勻稱適中的身材。而且她還有一雙能吸引住所有男人女人目光的美麗長腿。

  他們的第一次見面,當他隔著咖啡館的玻璃窗外看到她的時候,他就知道她不是那種令人眼睛立刻一亮的大美女,可是她也有她的美——她美在眉眼之間某種動人心弦的神韻、美在讓人由衷感到舒服的氣質。

  「如果妳真的不喜歡……」微垂眸,他做出一個思考著後果的神情。

  郭晏秋的心一軟,不想讓他為難。她立刻搖搖頭,介面說:「算了!既然我都答應你,而且我們也都踩到門口來了,那就進去吧!」她抬起下巴,那神情簡直像極了就要殺進戰場的鬥士,害得範冬陽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

  「放輕松就行了。其實進去裡面兜一圈,妳就把它當作逛遊樂園,一點也不必感到緊張。」在進門前,他才又忽然想到地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樣東西,接著半俯下身將那東西往她頸間一比。「來!把頭低下點,我替妳戴上。」

  郭晏秋驚詫地看著他就要放到她身上的,是一串閃耀著圓潤光釆的珍珠項練。「這……」

  「珍珠配妳這身小禮服很適合,妳讓我來吧!」範冬陽輕揚眉毛,柔聲要求。

  又是這種讓她無法拒絕的神態、音響,她頹然地察覺自己好像有點被他吃定了的感覺。

  好吧!而且他們就站在宴會廳大門口,再加上這舉動已經引起進出人的側目,她馬上就投降了。

  無言地,她低下頭。

  範冬陽微微一笑,立即將項練掛上她的頸間。雙手繞到她後面,動作熟練地為她扣上環扣。弄好了後,他以手背抬起她的下巴,再退後半步仔細地打量那串珍珠在她身上造成的效果。

  他滿意極了。

  看到他鮮朗的笑,郭晏秋不由伸指摸了摸涼涼貼觸著她的脖子肌膚的圓珠子。「好看嗎?」即使已經由他的笑容表情知道答案,她還是忍不住問他,而且這柔笑的語氣帶著些她自己都不自覺的撒嬌。

  範冬陽聽出來了。他的黑眸立刻變得灼熱懾人。握起她的一手湊到他的唇邊,他輕輕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無言微笑。

  郭晏秋強烈感受到當他的唇觸碰到她的肌膚時,她像被電到般的全身泛起一下輕顫。

  範冬陽凝視著她,有一瞬間他似乎想做什麼,不過理智暫時戰勝了沖動。他將她的手放進他的臂彎,然後挽著她往宴會廳裡走。

  「我們進去吧!」

  ※ ※ ※

  小型樂團現場演奏的浪漫輕松樂音流瀉在整個會場。穿著正式的名人仕女們或站或走動地與旁人閑聊暢談,宴會的氣氛顯得十分熱烈節慶。

  被範冬陽挽著進到這宴會廳的郭晏秋,雖然意識到四周投射過來的眼光而感到不自在和別扭,不過她仍抬頭挺胸,假裝自己沒受到影響。

  當然了,她清楚這就是跟在一個出色男人身邊的後果——當眾人看見範冬陽時一定會忍不住受到吸引,可是當他們視線移轉到他挽著的女伴身上,發現她只是個普通平凡、不是該配得上他的絕色大美女時,他們大概會替他感到錯愕和惋惜吧?

  好吧!她不是大美女,那又怎樣?反正現在占據他女伴位置的人是她,要不然來搶啊!

  哈!就讓那些女人去羨慕嫉妒吧!

  拿出在比賽場上拼鬥、不服輸的精神,郭晏秋將剛才的壓力拋開,活力沖勁又全上來了。

  「範,你來了!」這時,有一個熱情的高聲從前面傳過來。

  範冬陽停下步伐,郭晏秋自然也好奇地看著前方撇下一群人、大步直向這裡走來的中年男人。

  頭髮微禿、啤酒肚,脖子上圍了條鮮艷引人注意的紅色領巾的高個子男人,很快就來到他們面前。

  「範,我還真擔心你不來……咦?這位是?」精明的眼睛很評估仔細地打量向範冬陽身邊的女人。

  範冬陽為兩人介紹了起來:「晏秋,這位是『好客』酒商總經理李嚴先生:李先生,這位是郭晏秋小姐!」

  「你好!」郭晏秋大方有禮地對他點頭招呼。

  李嚴的臉上立刻泛滿熱切的笑容。「郭小姐妳好!歡迎妳來參加我們公司所辦的這個宴會。希望妳可以玩得愉快。」

  同時,有另一群人也向這方向過來了。

  郭晏秋是注意到範冬陽和李嚴一起看向另一邊,她也才轉頭髮現已經來到他們前面周旁的人。而走在最前頭的金髮美女,是最令她驚奇的。

  西方人美麗無可挑剔的臉蛋、高挑的身材裹在一襲黑色典雅的晚禮服下,這金髮美女一出現便艷光四射、氣勢驚人。

  金髮美女一走過來便站近範冬陽的身前,並且親密地攬著他,熱情地在他的左右臉頰各印下一吻。而範冬陽也顯然很高興見到她,以同樣的熱情回應了她的吻。

  好登對的一對男女!

  雖然範冬陽是東方人的面孔,可是他的外型並不比西方人遜色,所以配起這西方美女還真是搭。恐怕就連在場的任何一對組合都沒他們來的搶眼、有看頭。

  在一旁看著兩人站在一起,顯然很熟悉彼此地快速用他們的語言交談著,郭晏秋不禁又羨慕又有些……心酸。

  這能讓範冬陽流露出如此誠真意切笑容的西方美女又是誰?

  他們的四周已經漸漸圍來了許多人,也似乎,不少人對這金髮美女並不陌生。因為開始有人在對著她打招呼,叫著她「Anne」了。但是對于範冬陽,顯然除了驚嘆於他的出眾,認識他的人並不多。

  這對東西方的俊男美女也並沒有聊太久,因為除了周圍人們的幹擾,最主要是  Anne也早注意到他身邊的女人了。

  西方美女突然轉過頭,對著郭晏秋風情萬種地一笑,接著張臂擁了她一下,隨即放開。

  「妳好,郭小姐!我是Anne!」高了她半個頭的Anne看著她,吐出了字正腔圓的中文。

  郭晏秋早就被她突如其來的那一下擁抱嚇了一跳,這會兒再意外聽她說得極順暢的中文,她真驚愕住了。

  「呃……嗨……Anne!」她總算反應過來。不過現在是什麼情形?

  範冬陽輕輕地將一手攬在她的腰上,視線卻是看向Anne。「今晚妳是主角,所有人都在等著妳,妳還不去忙妳的?」刻意說中文好讓身邊的人聽懂他的話。

  Anne的棕色眼珠隨著他的手移動,神情有些藏不住的深思。不過她美麗的臉上依然泛著笑地回望著他。「好!那麼等一下等我忙完了,我再過來和你聊聊,你不准先離開,答應我!」她也順他的意,說他的語言。

  範冬陽笑了笑,朝她一揮手。

  Anne挑眉,似乎知道他也只是應付她,不過她聰明地沒再多說什麼。回他挑戰的眼神,她轉身就往一旁早已整齊疊好一座大金字塔一樣擺放著空酒杯的長桌走去。而她身邊的追隨者也仿佛公主殿下的護衛般跟著簇擁她移動。

  當Anne一站定在那長桌後,司儀立刻報出:

  「現在讓我們向我們法國勒布朗釀酒集團公司、亞太地區總監,我們最美麗的  Anne小姐送上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的Anne小姐!」

  現場隨著司儀的介紹立刻響起掌聲雷動。

  幾乎所有人都站到了會場的前方去。

  至於郭晏秋,直到這時才由司儀的口中得知Anne的身分——釀酒集團公司亞太地區總監!

  一個聽起來似乎是滿高階層、滿嚇人的頭銜。

  「妳要不要嘗嘗看他們新上市的美酒?還是想離開?」範冬陽低低的嗓音忽然貼在她耳邊響起。

  郭晏秋立時敏感地感受到他吐出來的溫熱氣息就吹拂在她的耳朵上,她的耳朵馬上一陣熱燙騷癢。

  她一個反射動作地偏過頭想避開那令她心跳不已的騷觸,可沒想到她這個舉動卻反而讓他的唇輕輕刷過了她的耳朵。

  她意識到了,一呆,連帶她的頭也差點扭到。

  至於意外賺到這一曖昧輕吻的範冬陽,心也狂跳了一下,不過他仍力持鎮定。一隻手沿著她的背脊滑上她的背頸,他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在她的肌膚上按摩著。

  「我想,我已經完成了我的工作了,我們還是離開吧!」他邊凝視著她說。

  被他的手指這麼一揉捏,郭晏秋僵硬的脖子肌肉立即得到舒緩。感應到他的視線,她馬上回過神來。

  一種酸溜溜的醋意突然湧上心,她轉頭看向臺上那正在倒著酒、接受眾人吹捧的公主,視線再左飄右移就是沒看向他。

  「她不是要你別走?你這麼一走,不怕她不高興嗎?」她嘗試讓她的音響語調聽起來若無其事。

  身邊的男人沉默了一下,接著忽然二話不說攬著她往外走。

  郭晏秋的腳步起先有些踉蹌,不過範冬陽適時地穩住她,才使得她沒在這裡出糗。

  糟糕!她才告誡自己絕無法在他面前洩漏出對他的情緒,可是她剛才卻像個無理取鬧的妒婦一樣,她會不會表現得太明顯了?

  她努力反省自己再反省。

  不過……唉!要她克制自己不對那個與範冬陽似乎關係匪淺的金髮美女胡思亂想,根本是件不可能的工作!

  範冬陽直接開車帶她離開這個晚宴。

  而一坐上車,郭晏秋就立刻把腳上的高跟鞋脫了,再躺回舒服的椅座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在我五歲的時候,我的父母親就因為一場空難喪生……」車內流瀉著輕柔的鋼琴樂,範冬陽忽然靜靜地開口。

  郭晏秋的心一動,胃糾結微疼。可她只是轉頭看著他的側面,什麼也沒說。

  而範冬陽也仿佛只是以一個旁觀著的身分在敘述一個故事。「之後我就和我姊姊兩個人相依為命。她大我十五歲,對我來說,她甚至更像我的母親。我對我小時候的印象並不深,不過我知道那時失去雙親,她又要忙著自己的學業、又要忙著照顧我,這些事情簡直就要搾光她所有的精力,可是她真的是這世上最厲害的女人……」他說到這裡忽然逸出一聲輕笑。

  郭晏秋忍不住將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臂上。

  範冬陽偏頭,眼光深邃溫柔地望了她一眼,這才又把視線轉回前面的路況,繼續說:「就算在這些多重的壓力和忙碌的情況下,她還是有辦法維持她商學院第一名優等生的頭銜,同時把我照顧得讓其他親戚說不了閑話,就連她去打工的外商公司也因為她出色的表現,而決定讓她在畢業後成為公司的正式員工。接下來的幾年,她憑著她過人的才能和膽識成為公司的進階主管,後來,從法國來台灣洽商的威廉對她一見鍾情,熱烈地追求了她一年後,她終於答應嫁給他,她自然也帶著我一起到法國……」

  聽到這裡,郭晏秋終於知道為什麼之前他提到他的姊姊,口氣裡總是敬愛得多。

  如果有機會,她還真想認識這堅毅不拔的女性。

  而原來,這就是範冬陽會自小飄洋過海去當「外國人」的原因。

  這也是第一次他提起了自己的事。

  比起他們姊弟自幼失親、得完全靠自己奮鬥才能生存下去的艱辛,她真的是幸福多了。

  「?廉——我的姊夫,是勒布朗集團、也就是我們剛才離開宴會的那家法國釀酒集團的現任總裁,Anne是他的女兒。」範冬陽輕描淡寫似丟下的炸彈要好一會兒才爆。

  郭晏秋的腦子繞了好一下才突然弄清楚他這幾句話的意思。她驚訝地叫了一聲。

  「你是說……你是說……Anne是你姊姊的女兒……那個法國酒公司是你姊夫的……」她差點說不出話來。而且,在得知Anne與範冬陽的真正關係後,她的心情也忽地一松。知道自己竟嫉妒一個叫他「舅舅」的女人後,她有種想哈哈大笑的感覺。

  不過因為情緒突然大好,她一時也沒去想到為什麼範冬陽會在這時提起他自己的事、澄清他與Anne之間的關係。

  范冬陽不用望向她,也仿佛已經由她昂揚的語調中聽出來了她心情的轉折。他感到自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他很聰明地壓抑住笑。

  「更正確地說,Anne是威廉和他前妻的孩子,我姊姊是威廉的第二任妻子。」他的語氣愈來愈輕松愉快。「也許以後有機會,妳還可以見到Alain,他是威廉的長子,比我大兩歲,不過他是個正經八百的人,一般人很難在他面前待足三分鐘。他正准備接掌威廉的事業。」

  郭晏秋不由聽得興趣盎然。「那你姊姊的孩子呢?」

  「她自己沒有小孩。她從來就沒打算生小孩,也許是把我由小拉拔到大,她已經怕了小孩了。」他開玩笑地。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他這姊姊什麼都不怕,就是怕痛。而據她說,打從她上完健康教育課,知道女人生小孩會痛到要去半條命之後,她就發誓以後絕不生小孩——當初她會答應威廉的求婚,主要就是因為威廉十分尊重她不生小孩的意願。

  郭晏秋想了想,也覺得好笑。可她的念頭又轉到了他的身上——既然他今晚都開講了,那她就不客氣地問了。

  「所以……你會去拍那個酒的廣告,其實是因為自家的關係嘍?」她聯結起這層內幕因素。

  範冬陽忍不住揉揉自己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是我老姊的主意。她說了:反正是自己人,不用白不用。我就是這樣被用了!」

  真是……好個范家大姊!

  郭晏秋又想到了一個大問題——

  「聽你這麼說,你應該算是在一個釀酒工業裡長大,你的姊姊和家人都從事有關酒的家族事業,可是你怎麼會跑去當個賣古董的?這好象完全沒關聯嘛!」

  範冬陽的答案卻是再簡單不過了:

  「我父親在世時就是一位古董商,或許我的身體裡就流著古董商人的血,好象再怎麼躲也躲不掉。」他咧嘴笑笑。

  這時,他已經將車子停在他住的飯店前。而郭晏秋也是此刻才察覺到她一直沒注意到他要將她帶到哪兒去?

  「我想讓妳忙累了一個下午,先帶妳到我這兒歇一下,順便再點他們飯店的餐點把妳喂飽,我再送妳回去。妳現在一定也餓了?」一眼就看出她的疑惑,範冬陽立刻為她解答,接著下車,繞到另一邊為她開啟車門。

  習慣了他的體貼,郭晏秋也自動將手交給他、讓他牽扶著她出來。

  範冬陽將車交給了泊車小弟,轉身細心地為她覆上她遺忘在車上的保暖外衣,便攬著她往飯店大廳內走。

  「其實你可以直接送我回去……」她比對習慣自己的窩。

  「讓妳回去吃泡面?」範冬陽不由偏頭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郭晏秋嗔瞪回去:「喂!你幹嘛對我的泡面成見這麼深?最起碼它們也陪我度過無數個晚飯時間!」

  「就是這樣它們才可惡!」尤其可惡的是這以泡面為食的懶女人——他非徹底將這一點也不符合營養要素的食物從她的飲食名單上剔除不可。

  她看著他堅硬的外框深深勾勒出來,令她有些傻眼。「呃……你真的這麼討厭它?」

  範冬陽皺了皺眉,視線突然盯住了前面一個正直直向他走來的人臉上。不過他的絕大注意力仍放在郭晏秋身上。「事實上吃泡面並不是正確、健康的飲食習慣,不是嗎?」他回她。

  而他認出她了。

  事實上他沒在第一眼就認出她,就是因為她的改變太劇烈,和他之前看到的形象判若兩人,所以他才一直到她快走近他眼前了才驚訝地察覺她是誰——

  「范先生,總算等到你了!」一身時尚裝扮、明眸艷麗的高挑女子直走到他前面攔住了他,同時對他漾開清艷的笑容道。

  範冬陽停住了腳步,自然郭晏秋也早發現她了。

  她跟著他停在飯店的大廳中央,和這看來與他相識的女子前。

  她好奇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又跟範冬陽是什麼關係?

  而這艷麗女子也注意到範冬陽摟著的女人了。她的眼眸裡映射出奇異光芒地凝了郭晏秋一眼,接著立刻轉回範冬陽身上。

  「江秘書,妳等我?請問妳有什麼事嗎?」並沒有對眼前江秘書截然不同的轉變表現出不規則神色,範冬陽泛出微笑,禮貌問道。

  眼前的女子,正是台灣珠寶大商曾老闆的秘書,也就是不久前曾為了瑪莉皇后之冠與他同去蘇黎世的江秘書。而在蘇黎世追尋「天使之心」的那一個星期,他雖然與她相處了那一段時間,不過她的表現仍然算正常。至於她唯一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恐怕就是她驚人的辦事效率和對珠寶的專業鑒賞力了——只可惜,若不是她在曾老闆的手底下做事,他還真有興趣挖她這塊寶過來。

  範冬陽倒沒想到他還會看走眼的地方,竟然是她有辦法將自己由眼前明艷的外貌完全虛擬裝成不引入注意的朴實秘書模樣。

  不過,除了公事上的聯繫,她現在又怎麼會突然到這裡來找他?

  江秘書——江明燕,直視著眼前的男子,不落痕跡地淡淡一笑。「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須找你談,有空嗎?」

  範冬陽一挑眉。「重要的事?」

  「瑪莉皇后之冠。」江明燕神情不變地說出這六個字。

  他的眼神立刻一銳。

  至於一直在旁的郭晏秋看了看兩人,這時很識趣地開口:「你有重要的事要做,我還是自己先回去好了……」對他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她已經退開一步要走。

  沒想到範冬陽卻伸長臂、一把將她又勾回來。

  「可以請妳先到餐廳等我一下嗎?江秘書!」暫時阻擋住要離開的郭晏秋,他同時快速對江秘書如此道。

  江明燕同意地點頭,什麼話也沒說便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

  範冬陽接著不急不躁地攬著郭晏秋向飯店的電梯定。「我帶妳上去坐坐,再順便叫晚餐進房,妳可以等吃飽喝足休息夠了,再讓我送妳回家。」他對她微笑,計畫不變。

  「可是你不是有事要忙?你不覺得很麻煩嗎?」她很替他著想,不過他似乎並不領情。

  「別這麼想!」範冬陽帶她跨進了電梯裡,沒讓她有反對的機會。「妳答應陪我來這個宴會,我感激妳都來不及……」

  沒多久,郭晏秋踏進了範冬陽來台灣一直暫居的飯店房裡。

  站在房間的中央打量著四周,她不由咋咋舌——跟她的小窩比起來,他住這個地方真的是豪華舒適多了!果然是懂得享受的男人。

  一進門就立刻打電話叫餐的範冬陽,這時已吩咐完了地走到郭晏秋呆站著不動的身前。

  「服務生很快就會送晚餐上來,妳先用好嗎?」對她笑了笑,他輕推著她到舒服的椅子上坐下。「妳可以在這裡等我把事情處理完吧?我想應該不會讓妳等太久……」他在心裡迅速衡量了一下。

  郭晏秋卻立刻瞪了瞪他,對他趕蒼蠅似地一揮手:「好啦好啦!你好?哩叭嗦!你別讓下麵那個人等太久才是真的!還不快走……」

  送走了範冬陽才一會兒,她的晚餐也送上來了。

  這下,郭晏秋對著桌上的佳餚美食,卻忽然沒胃口。

  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範冬陽和下面那美女會面是為了公事,可是她的腦袋就是會控制不住轉到亂七八糟的念頭上去。譬如:那「江秘書」其實是喜歡範冬陽,她要談公事只是個藉口,她要勾引範冬陽,而範冬陽也對她有意思……

  郭晏秋忍不住煩躁地搔著頭髮,不知不覺將自己的一頭短髮弄得更亂了。

  真是!她沒事幹嘛發現自己對那傢伙的感覺不只是朋友?現在好了吧?只要一看到他的身邊出現別的女人,她就開始胡思亂想。

  用力搖搖頭,她努力將這些念頭拋開,決定把自己的心思專注在眼前的食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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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9 07:02:2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範冬陽在等待著他的江明燕前面坐了下來。

  「江秘書!」與郭晏秋相處時的輕松神色已經轉斂為沉穩,這時的他,又回復成他冷靜敏銳的商人本色。

  面對著眼前再次出乎他意料、似乎又身負重要訊息的江秘書,他只希望她帶來的是好訊息。上次追丟了「天使之心」,連帶瑪莉皇后之冠也失去了線索,看來不是他養在巴黎的那些傢伙能力有待加強,就是他自己也得虛心地檢討一番了。

  「范先生,這麼快就把女朋友安撫好了?」江明燕直視著他,一層嘲弄似的神色浮上了她的嘴角。

  范冬陽深黑的眸瞬了瞬。他似笑非笑地回看著她,氣沉神定。「江秘書這次來找我,依然不在曾老闆的指示之列嗎?」他沒在外人面前談論自己私事的習慣,更何況談的又是「她」。他輕易就將話題轉回正事上。

  上回江秘書知道「天使之心」的事,事前一直隱瞞著她的老闆,所以這回,他才有這一問。

  事實上,從和這曾老闆的秘書接觸過數次至今,他就知道這姓江的秘書並不簡單,也知道她似乎別有意圖,只不過直到現在,他還不清楚她真正要的是什麼?而他也沒興趣過問別人的事。但他也希望他一向精准的直覺,這回可以稍微出點差錯,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她的意圖和瑪莉皇后之冠有關聯。

  不過不管是或不是,他在心裡都已經有了應付的槃算。

  江明燕清艷的臉龐換上了既精明卻又女人味十足的嬌媚神情。「沒錯!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我和你之間的交易!」

  範冬陽優雅地舉杯,輕啄了口侍者剛送上來一九七○年的皂台目巴RED  BORDEAUX,接著面露出滿意的微笑。而一旁的侍者立刻松了口氣地退了下去。

  「交易?」總算出現點眉目了。范冬陽依然保持著微笑,只是眼神已經變為犀利。

  瑪莉皇后之冠?莫非……

  「沒錯!交易!你要說是條件交換也可以。」江明燕即使面對著這不僅在古董界,就連在商場上也同樣能令對手為之膽戰心驚的男人,卻一點也不顯得退怯。因為她十分確定自己要什麼。「我明白地告訴你好了,你要的瑪莉皇后之冠現在就在我的手上!」她終於亮出底牌,爆出了這項驚人的內幕。

  就連原本氣定神閑的範冬陽也完全想不到,她要找他談的重要事就是這個——瑪莉皇后之冠竟然在她手上……

  範冬陽的表情立刻一凝,腦中也很快閃過許多的思緒。不過只在不到三十秒的時間,他的神情放鬆了。

  「妳什麼時候得到了瑪莉皇后之冠?去蘇黎世之前、或者之後?」他甚至對她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好一個深藏不露的女人……看來他還是太小看她了!

  看著他的笑,即使明白他這笑容背後有著太多的謀計,江明燕還是無法克制地一陣心蕩神馳。不過,這更有助於完成她所下的決心。

  「在我代替老闆出席拍賣會回來時,瑪莉皇后之冠早已經飛過大半個地球,安然躺在我家的客廳……」她知道她不必明說這中間有多少不合法的過程他也會很清楚。「我那時只是沒想到要放過那顆『天使之心』,但是卻料不到我會有立刻派上用場的一天。」和那義大利人周旋,再得到藍鑽,連同神秘的瑪莉皇后之冠,雖然讓她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不過這稀世珍寶如果可以換來她願望的實現,這倒也不算什麼了。

  換言之,在她對他和她老闆透露出知道「天使之心」的行蹤時,其實「天使之心」與皇冠就已經在她手中,那麼他是被她耍嘍?

  她還沒事陪著他飛去瑞士跟他忙跑了好幾天,怎麼?她是吃飽撐著沒事幹,太閑了是不是?

  當然!範冬陽現在可一點也不敢小覷這敢把他耍得團團轉的女人的頭腦。

  用指尖敲敲上管理系統,他微挑高眉,也不浪費時間地直接問出重點了:「妳說,要多少錢才能買下妳手中的皇冠?」

  「我不要錢!」意外地,江明燕泛開一抹燦爛、短暫的笑。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我要你!」

  多直截了當又露骨的三個字。

  完全沒料到竟是這樣的答案,範冬陽的俊顏微現怔愣,接著神情籠上了一層古怪。

  「江秘書,我是不是聽錯了?妳說——『我要你』?」他到底該好笑或著贊嘆她的勇氣。

  老實說,他不是沒遇過這種情況,甚至比她更大膽的也有,只是因為狀況竟發生在這原來看似絕不會說這話的「江秘書」身上,他才會更驚訝而已。

  江明燕美麗的臉上一點也沒有不自在或害羞的神色,仿佛她說得是天經地義,也仿佛她為了說出口早已練習了許久。

  「我可以給你瑪莉皇后之冠,條件就是——你要讓我生你的孩子!」臉不紅氣不喘地,她終於說出唯一的條件了。

  範冬陽再怔住。看著眼前的女人過份認真、毫不妥協的剛硬表情,他就明白她絕不是在開玩笑。

  他能怎麼辦?

  他一點也沒有天外飛來艷順的感動。更何況他和她除了公事上的幾次接觸,私下根本完全毫無交集,而她就這麼莫名其妙要和他生孩子……

  可聽她的語氣,簡直就像她只是在說「下雨了,我去收衣服」一樣的自然簡單。

  他不由伸指摸了摸自己已經打結的眉頭。

  「江秘書,妳認為我會答應妳這種荒謬的條件嗎?」

  「我不認為荒謬,更何況這樣的條件你一點也不吃虧。」江明燕抿了抿唇。

  「問題是我不想占這便宜。」雖然他做生意難免會有鑽法律漏洞的情況發生,不過這不代表他沒有最基本的原則在。

  「可是你一定要得到皇冠,不是嗎?」她捉緊這一點。

  范冬陽修長的手指交握在上管理系統上,他看向她的銳利眼睛含著冷冽清醒的光。

  「為什麼?」他只問她這三個字。

  聰明如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而她也早有心理准備,清楚他絕不可能輕易就答應她。

  江明燕的眼神滿是鬥志:「為什麼?因為我只要你!現在我可以老實告訴你,金榮電子集團的董事長是我的父親,為了我的理想,我才離家在現在的老闆手下工作。原本家裡也答應給我五年的時間讓我在珠寶專業網域闖出名號,不過才過了第三年,我現在卻遇上了最大的阻礙……」她明白唯有坦白一些事實才有可能增加成功的機率,所以她選取性地對他透露出她的真實身分和她非要他不可的原因。「我的父親不顧我的意願,要我嫁給另一家集團的總裁,他想藉此穩固確保兩家公司的合作沒有後顧之憂,可是我一點也不願受他的擺布……」

  當範冬陽聽到「金榮電子集團」時,他微挑眉,不但知道台灣這三大電子集團之一的公司,事實上,他還和江董事長有收藏買賣古董上的交情往來。原來,江秘書竟是那略略頑固的董事長之女。

  他佩服她欲擺脫加在自己身上束縛的勇氣,只不過他還是不明白他怎麼會被牽扯進她的故事裡?

  輕啜著手中的美酒,他繼續聽她怎麼說。不過這時,他的心思不由轉到了晏秋身上——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吃完飯,等他等得不耐煩了?

  「所以我想如果我現在懷孕、有了其他男人的孩子,那男人一定會立刻放棄這樁聯姻。」

  範冬陽明白了。「不過為了抗婚,妳用這個未婚生子的方法會不會有點不高明?」還很傻!

  江明燕目光熠熠,凝視著他突地一笑:「你以為我是個隨便的女人,什麼男人都行嗎?這是因為物件是你,所以我才想出這個方法……」只頓了一下,接著她毫不隱瞞地大膽對他表白了:「我愛你!自從第一次你踏進曾老闆的辦公室,我就愛上你了!」越過半個上管理系統,她傾身靠近他,明艷的臉龐已轉為含情脈脈的嬌柔。「原來我也不相信一見鍾情會發生在我身上,我也不相信我會愛上你,可是它就是發生了,我就是愛上你了。或許發生這件事反而使我有對你開口的勇氣,但是我更有自信,我的家世、我的容貌配得上你,若是……你覺得我的主意太荒謬,那麼,你和我結婚就不荒謬了吧?」她一口氣說出她積壓了近兩年的秘密情思,更乾脆直接明示她的心與意圖。

  範冬陽無言地垂眸,仿佛手中的酒杯突然引起他的興趣,他專注地看著它。

  詭譎曖昧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動著。

  而江明燕表達出她最心底的隱私,她也將自己的尊嚴放下了,所以這個時候,她已經完全豁出去了。

  她緊緊地注視著他。

  一會兒之後,範冬陽終於抬眸,再次將視線投射向她。

  「我不會用這種方法取得皇冠。」打破沉默,他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白。

  江明燕反而一笑。「可是你只有答應我這兩個條件中的其中一個,你才有可能得到皇冠。你相不相信,我可以藏起它,讓你永遠也找不到它?」她絕不會小看他的能耐。不過此時皇冠就在她手中,在世界上,除了另一個人,就只有她知道它的下落,所以她知道自己的勝算比他的大。

  「我相信!」範冬陽苦笑,舉杯向她致敬。

  ※ ※ ※

  一條暖被輕輕覆在郭晏秋身上。

  歪躺在椅子上睡著的她馬上醒過來。她一張開眼就看見範冬陽。

  「妳怎麼還沒吃飯?是在等我嗎?」在她身邊坐下的範冬陽,一開口就皺著表情問她。

  他發現桌上似乎沒怎麼動過的晚餐。

  郭晏秋還有些睡眼迷蒙。她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慢慢坐起來。「嗨……你終於回來了!現在是幾點了?」都怪這椅子太舒服了,害她坐著坐著,一不小心就夢周公去。

  搔搔頭髮,她的意識清醒多了。把視線焦距調校將一張似乎不怎麼高興的俊臉杵在她面前的範冬陽,她給了他一個懶洋洋的笑。

  而她這麼蒙朧又嬌懶的一笑,竟讓範冬陽的心狠狠一撞。緊盯著她,他的眼睛裡仿佛有兩簇火焰燃燒了起來,他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慢慢撫上了她的臉頰。

  這下,郭晏秋完全醒了。

  眼睛眨了又眨,她立刻捉住了他的手。終於注意到他有點魂飛天外的表情了。

  「喂!範冬陽!你沒事吧?」關切的另一手掌心已經貼上他的額際。這傢伙!該不會發燒了?

  範冬陽回過神了。

  突然,他對著她愉快地一笑。「妳要不要先深吸一口氣?」以很輕松的語調問。

  放下貼在他額頭上的手,郭晏秋莫名其妙地瞪他。「你明明就沒發燒……」嘴巴只啐念到這裡,她就驚見他的臉忽然俯向她,接著——她被吻了!

  腦袋先是空白三十秒,然後她才真正察覺到範冬陽正在對她做什麼?而她,在震驚過去,發現自己抬起來的手不是要推開他,卻是勾住他的脖頸,將他更攬近她。

  而郭晏秋意外的舉動,讓範冬陽的心狂跳驚喜。積壓已久的情欲之火一髮不可收拾,再也不受克制地奔泄出。

  迷失在他既狂烈又溫柔的深吻裡,郭晏秋直到一個很殺風景的巨響聲出現,才忽然有點兒回復理智和意識過來。

  連正埋首在她細膩頸間印下無數個親吻、另一手也滑到她身後打算拉下她禮服煉扣的範冬陽,動作也在聽到這不容忽視的音響後一停。

  咕——嚕——

  音響再次震天價響,郭晏秋低頭朝自己的肚皮望去,至於範冬陽當然也知道怎麼回事。他忍不住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息,接著他雙手圈住了她的腰,有些懊惱挫敗地把下巴擱在她的肩上。

  倒是郭晏秋,不知道該不該感謝一下自己的肚子,它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就在她差點就這麼意亂情迷下去的時候出聲!

  她的心臟到現在還在狂跳著。

  唉!她根本對他一點免疫力也沒有,他只是在她身上點火,就夠要釀出火災了!

  現在她全破功了。還努力告誡自己要千防他、萬防他咧!咳!這下可好了!

  想到他的吻,她的臉跟耳根子突然燥熱起來。

  咕——嚕——還有這丟臉的肚皮抗議聲……

  她可不可以找個地洞先把自己埋起來?

  「我很想吃了妳,可是看樣子我得先讓妳喂飽自己才行。」範冬陽低磁帶笑的音響在她耳邊響起,然後他很快重新振作地離開她的肩。歪下臉不忘在她唇上迅速偷個香,再起身,同時順勢拉起她。

  臉皮實在不怎麼厚的郭晏秋,思緒還沉浸在該怎麼跨出尷尬的下一步中,轉眼她就發現自己又被偷去一吻,而且已經被按到廳桌前坐下。

  一抬頭,站在她身側的範冬陽正一手輕壓在她肩上、一邊正對著房間內電話的另一頭快速吩咐著送餐服務。

  帶她吃過多國料理,他知道她最愛的還是家鄉菜,所以他點的全是她愛吃的。

  郭晏秋很自然地低下頭看著桌上幾乎原封不動的五菜一湯,皺眉。心思終於從剛才的情境移轉開。

  又要送餐來?這傢伙以為她是飯桶、還是想撐死她?

  她忍不住拿起筷子、夾起了其中的蝦球就要往嘴裡送。下過,她還沒吃到嘴,半途一隻手就已經橫伸過來攔下了她的筷子。

  範冬陽將食物連同筷子放回桌上,再面對她瞠目結舌的臉蛋表情。

  「喂!你不是要我吃飯?我餓了!」這渾球!明明聽到她肚子叫餓的抗議聲不是嗎7。

  她哪知道他一下去就下去那麼久,搞不好是和那美女秘書聊得太高興了忘記她的存在,害她原本好意要和他一起吃,結果她一等就等到餓過頭、等到睡著!

  她應該早把這桌飯菜掃光光、一點渣都不用留給他才對!

  「這些飯菜全冷了,妳再忍耐一下讓他們換熱菜上來。」范冬陽對於她的吃飯十分挑剔。他端來了半杯紅酒遞給她。「妳先喝些這個。」

  捧著酒杯,郭晏秋卻是一臉覬覦地直看著桌上的飯菜。「不過是吃飯而已,能吃飽最重要,你太浪費了吧?」轉頭譴責地瞪他。一個念頭迅速形成:「這樣好了,桌上這些我統統包回家去當明天的早餐、晚餐。」

  範冬陽只略想了想,最後決定隨她去。

  接下來要做什麼?

  無法忽視身側投過來的專注視線,郭晏秋的腦袋很快又浮上剛才的畫面,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和表情面對他。

  為了增加點膽量,她把手上的酒湊近,猛灌了一大口。

  範冬陽出聲了:「小郭曾在我見到妳之前跟我說,我一定會愛上妳……」

  「咳!……咳咳……」嗆到。好刺激的話題。

  他立刻伸手拍撫她的背。

  「咳……什麼?……咳咳咳……那傢伙竟然……把我當玩笑的……咳……物件……」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還曾在她背後有過這種無聊的對話,她忍不住轉頭瞥向池。

  範冬陽回她狡黠燦爛的微笑,就連他的眼睛也在閃閃發亮。「他是有些在玩笑,不過他要是知道他隨口說說的玩笑成真,現在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哼!他呀,大概是太久沒被我的拳頭揍……」嗤哼了一下,她卻忽然發現他剛才說了什麼地住了口,接著張大嘴巴看著他。「慢著!你、你說……」

  範冬陽當然知道她疑問的是哪一句。他臉上的微笑更添愉快。

  「我愛妳!」簡捷有力的三個字,就這麼毫不費力地從他口中說出來。

  郭晏秋馬上呆楞在當場。

  這時一陣禮貌的敲門聲響起,範冬陽朝她眨了下眼,立刻起身去開門。

  是飯店的服務人員將他吩咐的餐食推上來了。

  等到服務人員把熱騰騰的飯菜一一擺上桌,範冬陽跟著低聲對他說了句話,那人馬上點頭將原來冷掉的飯菜放回餐車,再結束房。

  而就在這不算短的時間內,原本聽到範冬陽的話錯愕了好半天的郭晏秋總算回過神了。

  「雙眼睛直盯著範冬陽的身影移動,再到他終於送走飯店人員、接著又回到她身邊坐下。

  「你愛我?」她早忘了肚子餓這回事,現在的心思和注意力除了眼前的範冬陽,沒別的可以移轉她。

  他愛她……所以……他剛才吻她並不是莫名其妙的嘍?

  由他口中輕易說出來,她想大笑又覺得不敢相信。

  哈哈!他這耀眼的男人,輕松贏得下至八歲的小女娃上至八十八歲阿婆的心——包括她——不是難事,可是他說他愛她耶?

  聽到讓她心動不已的傢伙意外對她這麼表白,反而令她有些心驚膽跳。

  「妳要聽我說一百遍、一千遍也沒問題,不過現在我們先用飯,怎麼樣?妳不是餓了?」範冬陽體貼地將盛好飯的碗跟筷子擺到她面前,而他的神色自若,渾不受影響。

  這人!是不是把「愛」看得跟吃飯一樣簡單哪?

  郭晏秋看到他這態度,忍不住在心裡嘀咕起來。

  不過,雖然很想再問他更多問題,可鼻子一嗅到桌上香噴噴誘人的飯菜,肚子還是立刻屈服在這最初始的欲望下,提醒她早快餓扁的又發出一聲抗議,所以這下,她只能幹脆地捧起碗筷開始以填飽自己的肚子為優先目標。

  好吧!暫時把這傢伙擺一邊去!

  她吃得很快,而他則斯文優雅,甚至還不時替她把菜夾進她的碗裡。而她倒是一點也不客氣地照吃不誤。

  沒多久,一桌的飯菜被她掃得差不多,她才很是滿足地停下筷子。拍拍肚子,她露出了滿足飯飽的笑容。

  心情好得不得了!

  而她一吃飽,範冬陽也跟著放下筷子。看到她的笑,他也笑了。

  郭晏秋的視線對上他,眼睛眨了眨,她笑意不減地朝他皺皺鼻頭,接著離開餐桌前,腳步很自然地找最舒適的地方移動——她又窩回了簡直可以讓她整個人陷進去、爬不起來的沙發裡。

  至於範冬陽,則是為兩人倒來了兩杯白蘭地。

  一杯遞給她,他愜意隨性地在她面前的短桌邊緣一坐。

  「別告訴我,妳只是把我當朋友、當弟弟,妳說謊話我分辨得出來。」他的眸光有如老鷹一般銳利,卻又散髮出一股不可思議的魅力。他凝視著賴窩在沙發裡,此時慵懶得像貓一樣的女子。

  嘗試性地輕啜了一口他遞來的琥珀色酒液,而這一進入點芬芳香醇的酒味倒令她意外地微挑起眉,立刻又喝了一口。

  她發現他真的很會挑酒,幾乎要讓她這不喝酒的人愛上酒的味道了。

  果然是來自美酒的國度,更何況他還有雄厚的酒的家世淵源了!

  「好吧!我承認,我喜歡你……很喜歡的那種!」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使她放鬆了,她深吸了口氣,終於承認這點。不過若要她再進一步說出那三個字,老實說,她不行!這已經是她的最極限了。

  範冬陽也知道無法再逼她。至少聽她親口承認到這裡,他暫時可以滿意了。

  他傾身向前,修長勁瘦的手指輕柔地刷過她的下巴。「我很高興聽妳這麼說。至少我的心意,希望妳是把它當真!」

  此時她腦袋有著微醺的飄然感,不知道是肚子裡的酒精在作怪還是他的關係?

  一瞪眼,她突然拍掉他令她全身泛起一下輕顫的手。「其實我一點也不相信你!」她一下站了起來。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戳上了他的胸口,她以一種萬夫莫敵的氣勢低頭緊盯住他。「你,是個有錢有才、二十一世紀的最新好男人,你怎麼會看上我這個比你老、不懂對男人輕聲細語、又不溫柔可愛的女人?你的眼光就這——麼低嗎?」簡直是不滿地用吼的,她的手指改移到他的眼皮——而要不是範冬陽閃得快,恐怕已經被她戳成獨眼龍了。

  他一把握下她的手。「好吧!妳比我大兩歲是事實,不過我看妳的心智至少比我小三歲好嗎?」另一手趁機取下她喝得快一滴不剩的酒杯。他揪著眉:「還有,是誰說妳不懂對男人輕聲細語?誰說妳不溫柔可愛的?」

  沒想到郭晏秋微撇嘴:「蘇炳凡!」

  「蘇……這傢伙是誰?」男人的名字!嘖!好刺耳!

  「男朋友。」她覺得此刻的腦袋好象很清醒卻又好象很迷糊。「不對!是前男朋友!」在感到他握住她的手的力道稍微緊了一點之前,她想到了的又補充上。

  「那臭小子這麼說妳?」眼眸一深。

  「喂!什麼臭小子?他大我三歲,起碼也大了你有五歲好不好?」她直覺反駁。雖然範冬陽老讓她有超越他年齡的成熟感,不過再怎麼從現實面上算,他還是人家的小輩啦!

  範冬陽的心一動,忽然聯想到了什麼。他的手猛地一使力,將她拉到了他的膝上坐下。

  而郭晏秋只覺得一陣頭昏腦脹之後,自己已經穩穩靠在他的胸懷前。她搖了一下頭,不過沒想到腦袋又是難受的眩晃。

  「呃!」突然打了一個饗嗝,連她自己都聞到了錯不了的酒味。

  她不會是……這樣就醉了吧?

  「那一天,妳該不會就是為了那男人哭的吧?」將她圈在自己的雙臂中,範冬陽眼睛對著她的眼睛,音響意外溫柔地開口。

  視線像被他電住了一樣,郭晏秋無法抗拒他這雙眼所放射出來的催眠力量。

  「什麼?……什麼那一天?……什麼為了男人哭?……」她感到她的意識輕飄飄的,就連她的身體也似乎在飄。她有些口齒不清地喃問。

  不過即使如此,這時卻忽然有個念頭若隱若現地浮出她快攪成一團漿糊的腦袋。

  她記得……是有那麼一天,她為了個分手的男人哭泣……可是現在,她已經完全記不起那個男人的面孔……

  看著她因酒意迷蒙的雙眼,範冬陽忍不住把臉埋入她的耳鬢廝摩著。深深吸嗅屬於她的淡淡發香與氣息,他再慢慢吐出一口長氣。

  「算了!反正那已經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妳在我懷裡。」他滿足微笑了。

  郭晏秋即使意志不怎麼清楚,可她也感受到全然擁納著她的懷抱有多麼溫暖,同時令她安心。不由逸出一聲懶洋洋的呻吟,她乾脆閉上眼睛,任憑腦中那暈眩去打轉。

  「範冬陽……」她低哼。

  「冬陽!」糾正她。

  「管你!」就算快不行了,她還是很有個性。「等我酒醒了……你們兩個……就死定了……我要回去……鬧鐘……要上課……遲到了……」連串不連貫的喃念到最後終于歸於無聲。

  將軟綿綿的身子全交給他。被半天下來的精神緊張、疲累,外加兩杯酒擺平的郭晏秋,睡著了。

  而範冬陽等她再無動靜之後,感受著她規律的呼息起復就貼在他的胸口,一種深刻的感動充塞著他的身心。

  臉上不由浮現一抹神秘的微笑。

  他愛她!

  沒錯!他從未感到自己如此確定地愛著一個女人。一個在不知不覺中以她的獨特美麗侵佔他的心的女人,他又怎麼可能不愛上她?

  這趟來到台灣,他最大的收穫不是得到瑪莉皇后之冠的下落,而是她!

  範冬陽抱起昏睡得不省人事的郭晏秋,直接跨向後面的臥室。

  他把她放在床上。替她解下了頸間的珍珠項練,再皺眉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睡起來恐怕不會太舒適的小禮服。不過想了想,他還是紳士地決定不動它。

  為她蓋上了被子,他再順手撥梳開落在她頰畔的發。

  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熟睡的她好一會兒,他才終於俯身在她微啟的唇瓣印下一吻,然後起身伸了伸懶腰,接著輕步往外面走。而就在他由臥室來到外面他辦公的大書桌前,他臉上原本柔和的線條,已經轉斂為剛硬。

  他開啟電腦線上,再戴上耳機接通了電話的另一頭。

  「Adams,有皇冠的下落了。交代一件工作給你……」他嚴峻地以法語下達連串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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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9 07:02:5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頭腦昏沉地醒來,郭晏秋一張開眼睛就發現不對勁。

  這不是她的房間。

  她轉過頭,打量了房裡淡色典雅的裝潢一眼,終於想起來這是哪裡了。

  範冬陽的飯店房間!她怎麼還在這裡?

  房裡的窗用厚重的簾子遮蓋住,唯一的光線是床頭暈黃的小燈,所以她一時半刻也搞不清現在究竟是白天或半夜?

  「手揉著微刺痛的太陽穴,一手從柔軟的床上撐著坐起來。但就在她望向另一側時,她差點驚叫出來。

  範冬陽!他竟然就睡在她的身邊!

  心一陣狂跳,她忽然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幸好還是昨晚穿著的衣服——她忍不住松了口氣。

  再看向他,接著她的視線就這麼黏在他臉上轉不開。

  他面向她這一邊趴睡著。而看著他陷入熟睡中更意外顯得性感誘人的俊臉,她有好一下無法呼吸。

  無法用言語形容心中此時湧上來的深深感情,她只知道——她對他根本不只是喜歡而已。

  「我愛妳!」

  他說這句話時的神情忽然躍進她的腦袋裡。可是除了心情喜悅飛揚,她竟仍有些懊惱、有些不安。

  煩亂地抓抓自己已經亂得無法再亂的頭髮,她發現對她先前的記憶在他對她說了這三個字,再接下來和他一起吃飯、喝了杯酒……直到這裡都還很清楚,接下來就一片模模糊糊……

  老天!她知道她好象喝醉了。不過她更想知道的是,她到底有沒有對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

  例如:對他說了我愛你,然後抱著他狂吻、跳舞……等等之類的瘋狂舉動?

  郭晏秋愈想愈頭痛,想像力也一髮不可收拾。

  死了!要是範冬陽醒過來,她要怎麼面對他?

  猛盯著他似乎睡得非常熟的臉,再等了一分鐘,終於她下定決心了——

  好吧!既然他睡這麼熟,她就別吵醒他了,反正她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回去。

  決定暫時先當只鴕鳥的郭晏秋,立刻就行動——她一邊注意著他、一邊小心翼翼地掀開身上的被子。不過就當她准備要滑下床時,冷不妨地,她的一隻手腕被輕輕地握了住。

  如遭雷殛!她立刻僵呆在當場。

  只見範冬陽緩緩睜開了眼睛,略帶迷蒙睡意的黑眸鎖住了她。

  「嗨!我以為妳至少會給我一個早安吻……」他的音響低嗄、微微沙啞,不過卻要命地迷人。

  看著他逐漸清醒、清澈的眼,郭晏秋初時的慌亂也總算慢慢平靜了下來。深呼吸、再吐氣,她努力沒被他的模樣再弄亂心神。

  「現在幾點了?我……得回去准備到學校了。」

  「早上八點鐘。」看了一眼腕上的表,範冬陽的臉上出現了清楚的揶揄:「今天是星期六,學校有學生這麼勤勞地去等郭老師授課嗎?」就連他的音響也是。

  郭晏秋也想起了今天根本不用上課。

  這傢伙,竟敢取笑??

  她突然用另一拳朝他的背捶去。「那又怎樣?我去學校晨跑不行嗎?」

  被她這一下偷襲,範冬陽也不知是真痛還是假痛地哀叫一聲。可就在她得意地咧嘴笑時,他忽地長臂向上一勾,將她整個人往後一拉——至於防備不及的她,就這麼仰躺回床上。接著下一秒,她的腰被壓扣住,而範冬陽則已經一手支靠著頭、半臥在她身側,俯視著猛眨著眼的她。

  「昨晚妳的睡相太誘人,又一點防範也沒有,原來我打算要把妳吃幹抹淨,可是我擔心妳把我當成別的男人,所以我努力忍耐了一整個晚上……」他的眼裡有著笑,卻又閃著灼熱光焰;他的音響正經,卻又語意輕佻。

  郭晏秋的臉頰開始發燙起來,怎麼會聽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真的不怕被我一肩摔出門外?」伸出手抓住他一邊的肩頭、假笑,她藉此掩飾心臟不爭氣的狂跳與緊張。

  即使如此,範冬陽的微笑仍是勾勒著不懷好意。「那在我被摔出門之前,我索求一個吻應該不算過份吧?」他說,而且不讓她有思考的時間,立刻低下頭封住她的唇。

  不過這回郭晏秋倒是已經有了防備,並且反應很快——就在他的唇才貼上她的時,她抓著他肩的手一使力。她不但成功地推開他,還馬上翻身坐了起來。

  她退到床緣,一手搗著自己的嘴、一邊不知道該好笑該難為情地看著被她這一推,乾脆賴在床上不起來的範冬陽。

  「喂!我還沒刷牙洗臉,嘴巴還有昨天晚餐的蒜頭味喔……」說著說著,她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已經被她蹂躪得皺巴巴的衣服。「哇!昨晚我也沒洗澡,一定臭死了!」她開始哇哇大叫,接著跳下床。

  這男人!把自己弄得幹幹淨淨地上床,而她咧?既醜又邋遢,這樣他還敢跟她睡在一起一整晚?

  好!佩服他!

  可是她也有自尊心的好不好?誰願意讓自己喜歡的人看到這不美又幻滅的一面,她也是個平凡的女人而已!

  瞪了床上男人故作無辜又努力忍著想大笑出來的表情一眼,此時,面對他的心情早也由先前的羞赧別扭又回復了原本兩人平日相處時的自然。

  「我猜你昨天根本就是有預謀地把我拐來的,對不對?」腦袋總算又回覆思考能力了,她不無懷疑地挑起眉。

  床上,範冬陽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了。然後他坐起來,原來蓋在身上的被子滑下,露出了他結實精瘦的赤裸胸膛。他根本渾不在意——或者是故意的——懶洋洋地舒展四肢,更是將他的半裸身軀展現在她的眼前。

  而如願地捕捉到她一時目瞪口呆、臉紅耳赤的可愛模樣,他在心裡不由一陣滿意的暗笑。

  「雖然我曾說過男人都是狼,不過我可以發誓,昨晚帶妳上來休息,我心思完全是純正的,我真的打算讓妳吃飽飯後就送妳回去,只是我沒想到妳會這麼累,一睡就到天亮。」他搖頭,一副無奈的模樣。

  還是很狐疑地看著他。不過沒多久,她就決定相信他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

  「那我昨晚……沒說什麼奇奇怪怪的話,沒對你做出什麼奇奇怪怪的舉動吧?沒有對不對?」向他求證一下好心安一點。

  範冬陽的眼底異光一閃而逝。臉上忽然出現了一抹古怪,他對她招了招手。

  「妳靠過來一點,我告訴妳!」怕被隔牆有耳聽到似地,他小聲地說。

  沒多想,郭晏秋走近了床邊。她有些怕聽地縮了縮肩。「好!我准備好了,你說吧!」

  範冬陽凝視著她,接著嘴角揚起了一抹似笑非笑、似認真似羌爾的痕跡。

  「其實,妳什麼也沒做,妳只是不斷地說……」他意味深長地突然停了下來。

  「慢著!我可不可改變主意不要聽了……」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忽地搗住耳朵想反悔。

  笑容在他的臉龐擴散。「妳說,妳愛我!」

  ※ ※ ※

  悅耳的風鈴聲隨著開門動作叮噹叮噹響起。

  「歡迎光臨!……嗨!晏秋!好久不見了!」老闆娘的美妙音響隨即招呼過來。

  郭晏秋也笑著回應她。「對呀,好久不見!」她又主動走去老位置坐下。

  前一陣子就因為都有範冬陽時不時帶著她一起去吃飯,所以她才沒機會來光顧老闆娘的店,而今天她會有時間過來,也是拜他——這在兩天前剛自己自動升格成為她的男友、她的情人的男人——所賜。今天一大早,她還沒被鬧鐘叫醒就先被他打來的電話吵醒了。

  範冬陽在電話中只說他臨時有非常重要的公事得立刻飛回巴黎,除了表示要她手機記得隨時帶在身上,他有空會再和她保持聯絡外,他還慎重地警告她不准再吃泡面,否則讓他知道了,他一定會把她拴在身邊從此盯緊她吃下每一口飯。

  喲!這傢伙簡直是愈來愈得寸進尺了,竟敢把她當小孩子管教……

  不過她的嘴巴念是這樣念啦,事實上她也知道他是真正為她著想、關心她的腸胃健康,所以,當時她的心也是甜蜜得很……更不用說,他在掛上電話之前還不忘又對著她說了那句:我愛妳!

  好吧!她承認她就是中了他的毒,她承認她也愛聽他的甜言蜜語,怎樣?

  至於他老纏著她要她說出那三個字,她卻是打死也說不出口——當然,前兩天夜裡在他的飯店房間喝醉酒,據說她有說出口則是例外。更何況她直到現在還在懷疑,那根本是他編出來騙她的!

  「我愛你!」

  其實在他說同樣的話時,她也在心裡回應了他,不過她現在還沒那個勇氣化為言語說出來,也許等有那麼一天……等她對自己有信心、等她對他的愛有信心的那一天,她會說。

  老闆娘親自為她端了咖啡過來,然後忽地仔細打量著她,再微微淺笑。

  正需要熱飲驅走冬日寒意的郭晏秋,立刻迫不及待抓起熱咖啡喝上一大口。她暫時沒注意到老闆娘看著她那仿佛識破一切秘密的微笑,直到老闆娘冷不妨地開口:

  「面泛桃花、喜上眉梢!原來妳最近是去忙著談戀愛!」

  郭晏秋被一口熱咖啡燙到——哀叫了聲,她忙用手往嘴巴裡攝風。

  老闆娘哧一笑,神色更見篤定了。

  「喂喂!老闆娘!妳想謀財害命是不是?別趁人家喝熱飲的時候語出驚人,會死人的!」好不容易嘴巴舌頭不那麼燙痛了,郭晏秋忍不住埋怨地瞟向一旁沒事似的老闆娘。不過最重要的是,她幹嘛猜得這麼准?

  怎麼啦?難不成她的臉上真的寫著——我在談戀愛?

  老闆娘吩咐小慈送一杯水和一塊小蛋糕過來,她再轉頭含笑看著郭晏秋。

  「可是我沒說錯吧?是哪個幸運的男士擄獲妳的芳心?讓我猜猜……不會是妳那校長夫人為妳相親的那位吧?」她以指尖敲敲下巴。這時間店裡只有晏秋這麼一個客人,所以她還可以閑閑地和她聊下去。

  他?那位博士男主角?

  郭晏秋早就忘記有這號人物了!

  「還好妳沒猜我們學校那個陳老師!」她揮揮手。老闆娘也大致聽她說過他的事。

  老闆娘冰雪聰明。「看來都不是這兩位了!」

  郭晏秋搖頭,嘴角、眼睛都閃動著笑意。不過她又忽然皺皺眉。「嗯,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傢伙是看上我哪一點,再怎麼看,我都比不上他身邊那些女人……」比如說那個姓「江」的秘書、比如說Anne,再加上她或許沒看過的各種國籍、形形色色的美女……

  她現在就已經在煩惱這些有的沒的問題,唉!這還不都是範冬陽實在太讓她沒安全感!

  可是……才分開一天,她竟然已經開始在想他了?

  老闆娘有意思地挑起一道柳眉。「聽起來妳這位男士不是花花公子,就是萬人迷嘛!」

  「花花公子?他?」郭晏秋不禁哈哈笑了起來。「那傢伙說他是雙面人還差不多!萬人迷其實也可以啦!可是花花公子?」她猛搖頭。

  她看過他在外人面前、甚至在外面的模樣,雖然斯文有禮、風度翩翩,不過卻總像戴上一張面具似地與人保持著特定的距離;可真實的他呢,倒是個狡猾、惡質,還會跟她耍賴的傢伙!

  至於花花公子?只要看過他的人一定不會把他當成花花公子——年輕有為的企業家、或時尚男模倒是滿適合他的。

  「所以他是很出色的男人嘍?就這樣妳認為他愛上妳只是一時的新奇?」老闆娘一下就摸透她的心態。她忽地神情認真嚴肅了起來。「給妳一個忠告:別把自己的想法當作是對方的想法,既然妳對他會愛上妳有疑問,何不直接去問他?猜忌可是愛情的頭號殺手,切記!」

  郭晏秋倒是聽得很受用。「老闆娘,妳懂得可真多。」她突然瞇眼笑著:「我想要當妳的男朋友、老公,一定要很有兩把刷子才行!不過有妳這樣的情人、老婆,他絕對是每天過著幸福的日子!」要美貌有美貌、要智能有智能,更重要的是,她這一手奸廚藝肯定會讓男人捨不得在外面吃飯。

  唉!人家老闆娘至少有這麼多優點可以讓男人愛,那她呢?

  決定了!下回見面她一定要問他個仔細。

  老闆娘聽了只是笑笑,而她的笑容裡仿佛隱藏了許多秘密。

  這時,一陣電話鈴聲從老闆娘的工作圍裙口袋裡傳出,她隨手將手機拿起來。

  「喂?……極……」一聽到電話那一頭傳來的音響,老闆娘原本恬靜自在的麗容微變,她發出不可置信的低呼、叫出了他的名。

  一旁的郭晏秋忍不住驚奇地看著老闆娘,第一次發現她失去了慣常的從容閑逸,倒多了錯愕與慌亂。

  不知道打電話給老闆娘的神秘人物是誰?好象滿親密的感覺……她老公?

  一接到電話,老闆娘似乎一時無法再維持冷靜,甚至忘了旁人的存在,她立刻快步往後面走。「你怎麼會找到我的……」壓抑著情緒的音響一下消失在廚房後。

  郭晏秋還楞楞望著老闆娘消失的背影一會兒,才終於把注意力拉回來。

  然後她還是不由雙手撐起下巴,輕輕笑了。

  原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不只是她、不只是她與範冬陽,還有老闆娘和老闆娘與那個「他」!

  老闆娘的故事一定很精釆,至於她的嘛……老天保佑吧1

  ※ ※ ※

  這幾天,為了學校的期末考,郭晏秋早早監考完、早早就下課回家。一方面可以躲開陳老師依舊不死心、而且更有變本加厲糾纏的趨勢,一方面也可以閃開鐘伯母三不五時打電話來學校問她那博士男主角的事……

  拜託!那博士男早就不知道消聲匿跡到哪裡去了好不好?她真想直接要鐘伯母死心,她這輩子絕對不會再聽到他的音響、看到他的人,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有個姓范的男朋友——咳!也就是她先前只差沒斬雞頭否認不是她男朋友的人。

  唉!就是因為她之前太鐵齒,所以一直到現在她才遲遲不敢讓鐘伯母、甚至是阿極知道。搞不好他們知道了會笑得比誰都大聲!

  回到家,洗澡洗臉、把自己弄得幹幹淨淨後,以前她不是舒服地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就是上床睡覺去。不過最近,一邊看電視、一邊等電話變成了她的習慣。

  範冬陽回法國去的這幾天,至少都會固定在晚上這段時間打電話給她。而聽他說著巴黎那邊的天氣、好吃的料理、漫步著許多觀光客的街道,讓她在台灣這一頭也忍不住心生嚮往!不過最主要、最主要的是,她愛極了、而且享受著他低沉迷人的音響就貼在她耳邊說話的感覺——當然,本人在更具臨場感,不過他現在人不在身邊,聽聽他的音響也聊勝於無嘛!

  從來不知道愛人,原來會讓人變得黏人!

  她突然很懷疑她對前任男友那好象不怎麼在意、還常常放牛吃草的感情態度,到底是不是真的叫愛情?

  這時,電話鈴聲劃破電視傳出的灑狗血似哭鬧聲。郭晏秋立刻關掉電視接起來。

  「喂!」她的嘴角已經蘊出了笑意。

  「……」那一頭沒出聲。

  「喂!冬陽嗎?」她以為電話線路有問題。

  「郭晏秋!」一個自製冷靜的陌生女聲傳來:「在等範冬陽的電話?」

  郭晏秋一愣。「妳是誰?」

  「妳不必知道我是誰,我只是要警告妳,最好離範冬陽愈遠愈好,否則後果自行負責!」一出口便是充滿冰冷的威脅。

  喝!敢情是跟她嗆聲來的……

  「妳跟他有仇、還是他對妳始亂終棄?」哼!她又不是被嚇大的!而且倒不如說嚇人的是她。「有膽把話說清楚,這位小姐!」她也冷靜以回。

  「妳要不要命?」毫無感情地又一問。

  「當然要!」郭晏秋有種在跟瘋子對話的感覺。

  「那就牢記我的話——離開範冬陽!」很酷地說完,電話隨即切斷。

  郭晏秋瞪著手上的電話好半天才終於將它放回去。

  她不會真的遇上個瘋子吧?可是這瘋子恐嚇起她來還滿有氣勢的,說不定……這瘋子不是瘋子,而是恐怖份子……

  哇咧!會不會是範冬陽在外面搞古董做生意,不小心去惹到恐怖份子了?

  她要不要打電話警示?

  鈴……就在她這麼想著時,電話聲突然又再度響起。

  郭晏秋的心一跳。她深呼吸一口,接著立刻接起電話。

  「我告訴妳,妳恐嚇我沒有用,妳要怎麼樣就來吧!」劈頭對著電話就是丟下戰帖。

  「誰恐嚇妳?」那一頭反應敏捷地捉到了關鍵詞。

  意料外的音響令郭晏秋陡地住嘴、一怔,當然立刻就認出來了。

  「阿極!」她大叫。

  「誰恐嚇妳?」阿極——她親愛的弟弟一點也沒被她影響,一字不漏又問了一次。

  沒想到是最近一直沒聯絡的弟弟,郭晏秋驚喜之餘,倒是有些轉不過來。「咦?怎麼了?誰恐嚇我?是誰跟你說……」她終於想到了的停住。對了!就在剛才她以為又是那女人打來的,才一接起電話就撂下話,結果打來的不是她,是他。「呃……沒什麼!只是就在你打來之前接到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才正想把剛才的事照實說一遍,又忽然覺得不對地頓住。「嗯……我想只是個瘋女人,不用管她了!對了!你這小子好久沒打電話給我,我還以為你又去幹什麼大事了。」

  「是啊!我是正在忙一件大事,忙著找人……」郭有極的音響聽起來還滿愉快的。

  「找人?你新開偵探社啦?」直覺反應。這還不都是因為這傢伙的事業五花八門,只要興之所至他就去搞一間公司出來,更讓她想不透的是,間間賺錢!

  「偵釆社?妳忘了我已經有兩家了?跟這沒關係,總之我就是在找一個重要的人,現在終於找到了……對了!我現在已經回台灣,大概半個小時之後會到妳住的地方。」他言簡意賅地說。

  「什麼?你已經回來了……」即使早習慣他行事乾脆、不拖泥帶水的作風,郭晏秋還是免不了又被他嚇了一跳。

  「對!所以妳就在家准備開門迎接我吧!家裡有男人嗎?」末了突然來句狎問。

  倒是郭晏秋的心一跳,然後有些鬆口氣:幸好範冬陽最近回去忙他的公事。

  「有啊!有一堆男人正在這裡等著給你一個驚喜,你快過來吧!」她若無其事地回他。

  電話那一頭的郭有極以大笑三聲結束了這段通話。

  不到半個小時,郭晏秋開門讓她親愛的弟弟進來。

  比尋常男人高壯魁梧的身材,原本便俱備了迫人的氣勢,偏偏郭有極又天生有張黝黑剛硬、稜角分明的臉,是陽剛得很性格,卻總讓人誤以為他是黑道大哥。更何況他又老愛留著那頂正字記號的小平頭。

  給這大塊頭往她的小公寓一塞,她這地方好象又變得更小了。

  郭有極站在客廳環視四周一眼,濃眉一皺,做出半年前他來找她時同樣的評語。

  「這地方小得像鳥籠,妳怎麼還能活到現在沒被悶死?」

  郭晏秋倒來了一杯用茶包泡的茶給他。「我啊,夠住又不必我費心清理就好!我不是你這大個兒,需要一個小時才參觀得完、保證每天數那些房間數就不怕會被悶死的屋子。」她說的是他在東京的那棟豪宅。

  郭有極一聳肩,聰明地決定不在這問題上打轉。事實上他也不是不曾建議要替她換間又好、又大的房子,再請個鐘點清潔人員,而且費用統統由他出的主意,為了這事,他們也在電話裡爭論不下十次,不過到最後還是她贏了——她贏的論點是:只要她住的安心自在就好,他又不是她!

  「我算算看……你好象已經整整三年半沒回來了,今天是良心發現了還是怎樣?老爸老媽終於把你念回來了嗎?」郭晏秋坐在他對面,開始啐啐念。「你什麼時候要回家去?這次要回來多久?拜託!你千萬不要像上次一樣匆匆來又急急忙忙回去,連家都沒回去走走,之後被老爸老媽、大哥、叔叔伯伯他們知道,結果被罵的人可是我……」為了這傢伙,她上回足足被叨念了半個月。

  郭有極笑了笑,頰邊出現了兩個破壞他威嚴的可愛酒窩——而這就是他從來不在外人面前亂笑的原因。

  「這次不會。這次說不定我會從此回台灣長住,日本那邊的生意我再慢慢把重心轉過來……」

  他一派輕松,卻把郭晏秋聽傻了。

  「你你你……我真的沒聽錯吧?你說你要回來台灣長住?還要把生意弄回來做?」腦子很快轉了一圈,想到的可能性卻讓她差點替他難過得說不出話來。「阿極,你……你該不會是在那邊混不下去,公司倒閉了所以才……」

  才十五、六歲的年紀,阿極就不顧一切背起行囊,自己跑去日本找叔父學習做生意,與他年齡最相近、感情也最好的她這個二姊,當然也知道他是吃過了不少苦,才造就了他今天在日本只要有人提起他「亞洲之虎」的名號,可說是幾乎無人不知的地位。他的所有財富全是在那邊贏得的,她知道對他來說,日本可以算是他的幸運地、他的第二個故鄉,可是現在,他先前毫無預百萬、一出現在她面前劈頭一句就是說他要回來,這自然只能讓她往不好的方面猜想了!

  郭有極立刻阻止她繼續唱衰他的猜測。

  「二姊!妳看我這樣子,像是一副從日本那邊跑路回來的兄弟嗎?」他這二姊的想像力一向不怎麼豐富,現在倒是很值得鼓勵嘉獎嘛!「妳老弟我好得很,身體健康、事業如日中天,人生只差了這麼一點就可以算得上是萬事如意、圓滿無缺了!」說到最後,他竟嘆氣了。

  松了口氣,郭晏秋總算明白她想太多了。不過,知弟莫若姊的她馬上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他在嘆氣!從來只把吃苦當吃補、把挫折當營養劑的老弟,竟然——在、嘆、氣!

  好稀奇!莫非……她這縱橫商場、人生得意的老弟也終于有他解決不了的事?

  她不由得仔細盯著他臉上那微微懊惱的表情研究了好一下子,然後突地有種靈光乍現的直覺——

  「阿極……你該不會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她直接叫出來。

  她知道阿極這傢伙外表第一眼雖然給人敬畏的感覺,可在許多女人的眼中,他可是正港男子漢,尤其是日本女人更愛他這款剛硬味道的大男人!再加上他的身分和出手闊綽,所以在他身邊的女人不少,他也一向不缺紅粉知己,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從未從他口中聽他提起過任何一個女人的名字,而她也一直覺得他會是個不知為女人心動為何物的人,可是現在……

  郭有極的眼光閃了閃,接著他點頭,爽快承認了。

  「對!我愛上了一個女人,而且我會回來也是因為她!」

  天哪!郭晏秋又驚又喜。當然更多的是好奇。「是真的?你真的……有女朋友了?快說快說,她叫什麼名字?你們在哪兒認識、又是怎麼認識的?還有你們認識多久了?她長得怎麼樣?在做什麼的?是日本人嗎?你們有沒有……有沒有打算結婚了?」由於訊息來得太快、太突然,所以一時之間她還有些頭昏,有太多問題想問了。

  郭有極在她如連珠炮的逼問下,還是顯得不慌不忙。趁著她終於停下來喘口氣,他才鎮定地開口:

  「她是台灣人,到日本去玩的時候我們因為有些誤會,才湊巧碰在一起……總之,嗯……我們之間最後發生了點事,她突然不告而別離開日本,我是直到昨天才查到她輾轉又到歐洲遊玩了好長一段時間、在三個月前終於回到台灣來……我剛才在電話中跟妳說,我在忙著找人的事,就是找她!」簡潔扼要地說出兩人相識的重點,他也毫不在意讓自己的二姊知道他把馬子失手的事。

  郭晏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不是也說你找到人了?」

  「是找到人了!」點頭。

  「那現在人呢?」

  郭有極的神情頓時有些悶,使得他的臉看來更黑了。「她不想見我!」

  「為什麼?」由這個疑問引發了另一個最根本的疑問。「對了!她那時候為什麼突然離開你?是不是你對她做了什麼事?」聽他的大約說法,她知道兩個人應該對彼此都很有意思,不過到最後怎麼又會演變成他被人甩了?一定有問題!

  郭有極突然伸手用力耙了耙自己的頭。雖然他當時的作法有些小人卑鄙,不過他還是對她坦白了。

  「她一直不願意接受我的求婚,我只好使了一點小手段讓她終于變成我的老婆,她知道了我設計她之後很生氣,所以她就趁我不注意時給我偷跑掉了。」

  郭晏秋有點傻眼。

  她知道自己這弟弟行事大半時候都極尊重法律、道德良知,不過為了做生意,常常的冒險也在所難免,可沒想到他連「結婚」這檔事,也不按照一下正當手法來。

  難怪人家會生氣到下想見他!

  「活該!」郭晏秋一點也不同情他。

  這種事若是發生在她身上,她同樣也會發火——哪個女孩子在那種不被尊重的情況下高興得起來?就算她愛對方也一樣。

  她想到範冬陽了。不過她知道他不可能對她做這種事。他和阿極是兩個行事作風不同的人。

  郭有極苦笑一下。「好吧!我也知道我活該、我錯了!不過事情做都做了,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儘量補償她,請她原諒我了。」嘴裡說錯,可其實他卻一點也不後悔。

  郭晏秋也看出來了。忍不住瞪了瞪他,不過畢竟是自己的弟弟,同情心還是開始泛濫上來。

  「好吧!我現在可以幫你做什麼?」事實是,她此刻多了位弟妹。

  郭有極很快就回復了以往的自信。他對她露出一口白牙笑。「妳只要幫我加油打氣、支援我就好了。她現在還在氣頭上,我想先讓她冷靜一下,我再過一會兒會再去找她談。」

  「你不怕她又跑掉?」她替他考慮到。

  「我有派人在她的門外守著。」他不會傻第二次。

  看樣子他還真下定決心了——郭晏秋清楚當他要做一件事時,恐怕連十頭牛來都擋不了他。

  郭有極對於如何打動老婆的芳心、取得老婆的原諒似乎已經胸有成竹,所以這時他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態。不過很快地,他的心思轉到一件重要的事上。

  「妳再說一次有人打電話恐嚇妳的事。」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他直視著她,並沒有在先前的通話中被她輕易唬弄過去。

  郭晏秋沒想到他竟然還一直記著這件事。

  「我認為那只是個神經病莫名其妙打的電話,我都已經不想了,你幹嘛老記著它?」揮揮手,她真的不以為這值得大驚小怪。

  郭有極銳利的眼睛微瞇了瞇,很明察秋毫:「老實說,妳是不是還隱瞞了我什麼事?就算是個瘋子,再怎麼挑人瘋,要挑中妳的機率也小得可憐。妳再仔細想想,最近有沒有招惹上什麼人?惹上什麼麻煩事?說不定我還可以幫妳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事關自己家人的安危,他再怎麼樣也無法掉以輕心。必要的時候,他還能透過關係找人先來保護她。

  郭晏秋看他的神色就大略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想在事情還沒真的搞清楚前讓他知道,她哪裡曉得他會在那時打電話來,而她又不小心說漏嘴……

  更何況,她真要說實話,那範冬陽就會被牽扯上——拜託!她到現在還完全不知道要怎麼開口說她和範冬陽的事……咳!實在太難為情了!

  她決定能拖一時是一時。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嘛!大不了等到事情藏不住曝光,她再去煩惱也不遲。

  「真的沒事啦!這樣吧,如果那瘋子再打電話來,我一定馬上通知你、讓你知道,行了嗎?」她保證。

  郭有極的眉頭蹙得緊緊的,然後才終於慢慢松開。郭晏秋也松了口氣。

  沒多久,他注意到她手腕上的表,自然也想到範冬陽了。

  「妳見到冬陽了?他應該不是替我把禮物交給妳就走人吧?」他笑得有些賊溜和期待。

  範冬陽有一雙好眼光,不過就不知道他有沒有那個福氣,一眼就看穿她朴實、平凡下的可愛個性。對他這弟弟來說,他的二姊可是個寶。

  也就是因為欣賞冬陽,他才幹脆借著送禮物的機會讓他們兩人碰面,至於兩人會不會看對眼、能無法擦出什麼火花,那就是他們的事了。

  最近要不是忙著頭痛找老婆,他早就找兩人問個詳細了。

  郭晏秋剛松下的一口氣立刻又緊繃住。她的心跳快了。

  「呃……對了!我還沒謝謝你送我這表。他嘛……是沒有東西交給我就走,不過他似乎還滿忙的。」只用兩句話就要快快將他帶過。她希望臉上的表情沒洩漏出什麼。

  「妳對他有沒有什麼感覺?那傢伙可是人中極品,在我身邊就不知有多少女人垂涎他垂涎得要命,妳可別告訴我,妳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郭有極不拐彎抹角,直接明說。

  郭晏秋怎麼能說,她的感覺已經不只一點點,而是汪洋一片、泛濫成災了?

  在他的逼視下,她有些心虛地抓起她的熱奶茶喝。

  「喂!你設計你老婆也就算了,別連我你也要陷害。」想到他們兩人曾針對她的「一見鍾情」論,她就忍不住想瞪他……這傢伙,不知道曾在範冬陽面前說過她多少事?

  「什麼陷害?這是為了妳的幸福著想好不好?」郭有極抗議。

  「你呀!還是趕緊去抓住你自己的幸福才最重要!我看你也別太有自信了,時間差不多了就趕快去找她吧!要不然她萬一又?了,你再來我這裡哭也沒用喔!」除了要教訓一下她這偶爾有些自信到自負自大的弟弟外,先趕他走,她才不怕在他面前說太多露出了馬腳。

  郭有極呆了一呆,表情陷入重大的沉思狀態。顯然見識過那女人的逃跑能耐,他也怕到了。

  幸好她提醒了他。

  很快地,他站了起來。「妳說的沒錯!我想我還是無法太小看她。」他大步就往大門走,離開前,他又回頭對郭晏秋交代:「記住,有事立刻打電話給我。」

  來去匆匆。

  關上門,郭晏秋終于可以完全放心地鬆口氣了。

  更巧的是,電話鈴聲在這時乍響。她差點跳起來。

  哇!今天她家的電話還真熱鬧。

  她馬上接起電話。

  「喂!」不可能又是那瘋子打來騷擾吧?

  「嗯,怎麼了?晏秋,妳的音響怪怪的?」那一頭停了一下,接著範冬陽關切的音響才傳了過來。

  一聽是他,郭晏秋微微緊繃戒備的心立刻鬆懈下來,情緒也大大逆轉。

  「沒事、沒什麼!只是阿極剛走……」

  「小郭?他回台灣了?」範冬陽也顯得很驚訝。

  「是啊!而且我剛才才知道,他竟然已經娶老婆了……」把方才的大略經過說一遍給範冬陽聽,不過當然啦,她自動將遭陌生女人恐嚇的事略過——暫時沒必要讓他擔無謂的心。

  範冬陽聽了沉默半晌,接著才清了清喉嚨,慢條斯理地說:「其實……他們兩人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什麼?你早就知道了?」郭晏秋意外地叫了一聲。

  「嗯!不過小郭當時才跑了老婆,我想他沒告訴妳,我也不便跟妳提……」範冬陽其實當初也不同意他的惡霸作法,可小郭就是小郭,他似乎不那樣做就不是他了。

  嗯,或許他也該學學那傢伙,直接把郭二小姐騙進禮堂比對快。

  郭晏秋咬牙切齒了一會兒,才終於決定放過他不追究——他也沒做錯,錯的是阿極那小子。

  忽然有點同情起她那弟妹,她倒希望她可以多少給他狠狠的教訓一下,起碼讓他知道,女人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對了!得先跟範冬陽套一下招,免得到時候在阿極面前穿幫。

  「阿極還問起了你……」她起了個頭,又馬上停住。她想,不知道他會不會介意?

  範冬陽似乎也由她的語調音響中聽出來了什麼,所以當他開口時,柔緩的語氣裡有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

  「那妳怎麼說?隨便打發他過去?妳沒告訴他實話,對嗎?」他太瞭解她了!

  呃!一語中的,他猜得還真是神准啊!

  要不是氣氛有點怪異,郭晏秋差點當場要為他鼓掌起來。

  他雖然笑著,不過她再神經大條也聽得出來——他在生氣!

  她不由暗暗吐舌。

  「因為阿極來得太突然,我一點心理准備也沒有,所以……才沒跟他承認我們的事……本來我想要你再給我些時間,我再慢慢跟阿極說……」支支吾吾了起來。

  「妳讓我以為,我很見不得人。」範冬陽嘆氣出聲。

  郭晏秋的心一緊,想像得出來他兩道眉毛皺結的神情。

  「對不起!我不該只想到我自己!」她的心念突地一轉。「你讓我以為,我是我那混蛋弟弟!」想通了,她哧地一聲自己先笑出來。

  那一頭的範冬陽雖然早已習慣她偶爾令人難以預測的心思,不過她這十秒鐘後完全的大轉變,還是讓他怔了一下。接著他倒真的笑了。

  「我有沒有對妳說過,妳永遠也不會令我感到悶?」

  「沒有。」想過他曾說過的許多話,她可以肯定沒聽過他這新鮮詞。「怎麼?因為我有一副讓你看了就會想笑的臉嗎?」忍不住摸摸自己的下巴。好吧!她雖自認沾不上美女的邊,不過要說是充滿喜感的醜臉,應該也不至於吧?

  範冬陽立刻縱聲大笑。

  而聽到他愉快的笑聲,郭晏秋也不由得心一暖。這時巴不得他就在身邊,而不是遠在幾千幾萬裡以外的異地。

  好想他!好想見他!

  強烈的感情和沖動突然湧上來,她竟是第一次發覺自己渴望摸得著他、見得到他,而不是只能靠著一支電話感受他的懊惱情緒。

  「你什麼時候可以回來?」當她還在想著時,這句話卻已脫口而出。

  範冬陽似乎已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再給我……四天的時間,我會儘快把手邊的事情處理完。」他的音響裡也有些懊惱和無奈。「本來我可以早一點回去,不過臨時又出了意外,對不起!」語調陡地變緩,他低低吐出溫柔的句子:「這裡沒有妳!我想吻妳、想抱著妳想到快發瘋了!」

  郭晏秋的心一陣跳快,臉頰躁熱起來。即使他看不見她,她也有種仿佛他就在身邊注視著她的感覺。

  「冬陽!」她輕喚他。

  「嗯?」

  磁性的嗓音就貼在她的耳邊,直接騷癢進她的靈魂深處。

  「我會等你!」太肉麻的話她說不出口,最後她只有這一句。

  ※ ※ ※

  待范冬陽終於結束這通充滿情意綿綿,讓人聽了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越洋電話時,早就來到他身後的Adams立刻收起竊笑的表情,換上正經嚴肅的臉。

  「老闆,蘇黎世那邊有訊息傳來了。」他揚了揚手上的紙張。

  「壞訊息?」範冬陽面對著Adams,心思在結束和晏秋通話的那一刻已迅速轉回眼前的事上。他朗眉微挑,將Adams手上的紙張接過來。

  「也不算壞訊息!」Adams笑了,回覆他爽朗的大男孩模樣。「因為之前江明燕曾有過走私違禁古物出國的紀錄,所以瑞士那邊的海關就對她特別注意,上回她離境,可以確定的是當時她身上和行李內都沒有任何一項貴重物品,更別說是一頂皇冠了。」他用下巴指了指老闆手中的第二張報告,繼續說:「Marin另外查到由那女人當時住的飯店曾代她寄出一件包裹,Marin最後終於從飯店那裡得到了包裹寄出的目的地,是紐約。」一口氣說到這裡。

  範冬陽的視線也由手上的報告轉到他興致勃勃的臉上。

  「你在打什麼主意,說吧!」他立刻就猜出他想做什麼了。

  「不愧是我的老闆,那你就答應讓我跟吧!」Adams一點也不隱瞞他的意圖,直接要求了。「老闆身邊多我這個助手可以更好辦事,順便我也想看看安琪是不是變得更漂亮、更迷人了……」

  範冬陽好笑地:「你還敢說?我這最得力的秘書就是被你嚇得才自願請調到紐約去,你要我下次得到非洲去才找得到她嗎?」

  Adams摸摸鼻子,略有雀斑,卻也算得上英俊、討人喜歡的臉上也有點苦惱的表情。「我知道我以前追她的方法太搞怪、太大膽,所以才會嚇到她,我這次是想親自跟她說對不起,請她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這次我一定會改進。譬如我會學老闆你多多甜言蜜語、體貼、有耐心,必要時我也會送她最愛的花,接她去任何一個地方,這樣夠不夠?」親愛的安琪、美麗的安琪,他恨不得現在就飛去找她。

  範冬陽搖搖頭,走到他的辦公桌前坐下,開啟電腦線上。

  Adams看老闆搖頭就著急,立刻跟到他的桌前。「老闆……」

  範冬陽看也沒看他,修長的手指在鍵槃上迅速地一陣敲打,並且很快就寄出一封郵件。而等到他對電腦下完指令後,他才抬頭望向仍一臉不放棄地杵在他面前的Adams。

  微微一笑,他終於對他點頭說了:「我剛發郵件給安琪,要她先去查那件包裹是不是真有到達紐約那個位址的事,等她查到了確實是有,稍後我才會過去和她會合……所以你現在可以開始祈禱,Marin追到的線索沒錯,皇冠是被送到紐約而不是台灣。」為了這頂皇冠,他已經投注了許多心思在裡面。

  當初他拒絕了江明燕的條件,所以他只有另外想辦法。事後他去查證她的身分,證明瞭她果然就是金榮電子集團的千金,雖然這使事情變得有些棘手,不過他也沒有放棄的打算。而首先,他得查證皇冠究竟是不是真如她所說在她手中,他才能走下一步。追蹤到了現在,事情總算露出了一點曙光。如果皇冠真是被她取得,只要他能正確鎖定它的下落,不管明的、暗的,他都志在必得。

  Adams馬上聽出老闆的意思。他立刻歡呼一聲跳起來。不過很快地,他乖乖立正站好,連表情都回覆了沉著、幹練。

  「老闆,根據我們所有人匯整出來的情報你可以放心,皇冠十之八九我們就快能跟它見面了。」在老闆身邊幾年,又在這行混了這麼久,有時候除了靠運氣和專業的判斷外,直覺也是很重要的。

  「希望如此!」範冬陽一向很有自信,這回也一樣。

  為了這頂皇冠,他不得不暫時與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心的晏秋分隔兩地,等這件事告一個段落,他非好好地放個假,不要被任何人、任何事千擾地和她過過兩人世界不可——他知道這個時候,她任教的學校應該就要放假了。

  想起她,他的臉龐也不由浮現一抹暢意愉快的笑。

        他保證,他不會讓她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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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9 07:03:0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學校開始放寒假。

  郭晏秋計畫要回老家一趟,不過她算來算去,還是決定先等到範冬陽回台灣,她再自己找個農曆過年左右的時間回去。

  原本她還想找阿極和她一起回去——很難得他竟然回來嘛——哪知道在他來找她的隔天一早,她就接到他的電話,大意是:他那很有個性的老婆,果真又在他眼前上演失蹤記,他現在追人追到東南亞去了,有好訊息他一定會再聯絡她……

  就是這樣,旋風一樣回來的郭家老三,又旋風一樣地走人了,而且前後大概不到十二個小時。

  嘖!簡直比國際巨星來台灣撈錢停留的時間還短!

  郭晏秋這時站在「暖風」的店門外,盯著依然鐵門深鎖的「暖風」,不知道老闆娘究竟出了什麼事,還是臨時想放自己假休息,這咖啡店竟然已經毫無預警地歇業兩天。

  她搔搔下巴。她會感到奇怪也不是沒道理,因為自從她走進「暖風」到現在,她還沒見過老闆娘有哪一天關店不做生意的,就連例假日也不例外——據老闆娘自己說,她就算休了假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打發時間,倒不如開店多少賺點錢——所以這下老闆娘連關兩天店門,她才會感到驚訝。

  起碼也該在店門口貼張紅紙,大概寫點什麼……本店內部整修,暫停營業……或,本店長有事外出,暫停營業……等等之類的,多少交代一下才對吧?

  看來她又得吃便利商店的微波便當了。

  沒多久後,她進去超商轉了一圈出來,便當忘了買,倒是拎了不少零食。等到她想起時,已經快回到自家公寓樓下。懶得再走回去買便當,她乾脆決定回家挖挖看還有沒有被範冬陽找到丟去垃圾筒的泡面,不然吃零食也沒差啦!

  不過,就當她的腳步才踏進公寓的樓梯問時,她馬上就察覺不對勁。

  只見燈光微弱的樓梯間,兩名原本正蹲在樓梯上抽煙的男人,一聽到有人來的腳步聲立刻抬頭向她打量去,而他們一副逞兇鬥狠的神情,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

  至少郭晏秋一碰上他們流露出來的氣質神色,就渾身不舒服。更尤其是他們猛盯著她看,然後像發現獵物似地表情一獰,接著互相打了一下眼神暗號、再慢慢站起來的舉動,她就明白,有麻煩了!

  她突地在離他們五步外的地方停住,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回視他們。

  「妳是不是郭晏秋?」兩個男人顯得十分沒耐性,直接凶惡地開口問她。

  「誰?郭什麼?」她裝傻。豬頭才會在這種情況下承認自己就是被點名的那個人。

  那兩人一時間有些懷疑,接著其中嘴裡仍叼著煙的男人立刻從身上掏出一張相片看了看,又瞄向眼前的女人對照了一下。很快地,他罵了句三字經。「××娘!就是妳擱甲恁爸裝肖仔!給我打!」

  確定她就是要找的人,他第一個沖了過去,而他身後的另一個男人立刻跟了上來。

  郭晏秋被識破了身分,當然也不會乖乖站在那裡任人打——她轉身就跑。

  不過就在這時,她的去路竟被一個突然閃出來的人影堵住。「想跑?臭女人!」同夥的第三個人出現了,並且成功地抓住她就一拳揍下。

  但他沒揍到人。

  就當男人的拳頭沒揍到人、反撲到空氣而差點因重心不穩摔上前時,他還有一剎的茫然,可是下一秒,他的腹部遭到重重的一個撞擊立刻讓他痛得抱住肚子,彎下腰哀號。

  而用令對方措手不及的速度解決掉一個歹徒的郭晏秋,連大氣也沒喘一口地先將手上頗有重量的整袋零食飲料,砸向下一個沖到她面前的男人錯愕的臉上,她再雙手抓住跟在他後面過來的男人,毫不費力就是一記過肩摔。

  一時之間,三個原本要攻擊她的歹徒,反而傷的傷、倒的倒地狼狽不堪。

  不過用很快的時間擊倒他們的郭晏秋,可不會因此得意忘形。趁他們還沒回復過來,她馬上快步往外面跑。可沒想到,她轉身這一胞,差點就撞上一個正傻楞楞呆站在廊下的人。

  「對不起!」郭晏秋及時跳開,嘴裡不忘低念一聲。原本她就要繼續跑,不過那幾乎很快閃過她身旁的那張熟悉的面孔,又讓她感到不對勁地大叫一聲。

  她立刻下意識伸出手,拉著他一起帶著跑。

  郭晏秋一直跑到前面的管理員櫃檯才停下來。

  「小周!快!快打電話……警示……」猛向坐在櫃檯後的管理員小週一揮手,她稍喘了口氣,這才又快又急地叫著。

  小周早已一臉緊張又機警地站起來。「郭小姐,發生了什麼事?」邊問,他已經拿起電話撥。

  「有三個陌生人躲在樓梯口那邊,我差點被他們打……」郭晏秋講重點。

  「我也有……看到……」這時,那被她一起拉來,好不容易從氣喘如牛、差點沒軟腳的狀態總算回復過來正常呼吸的男人陳明彥——也就是在學校那個教國文、每天猛追郭晏秋的陳老師——以見證人的身分證實了。

  老天!當他一看到有三個壯漢要圍著郭晏秋打時,他嚇得幾乎動彈不得!不過更令他驚愕的是,郭晏秋不但沒被歹徒碰到一根寒毛,還三兩下就把他們擊倒——第一次見識到她深藏不露的身手,他直到現在仍處在震撼中。

  管理員小週一警示完沒多久,附近的員警就趕過來了。

  而在這段時間,小周和另一位同事還抓著木棍,勇敢大膽地走回郭晏秋說的地方巡視,結果那三個歹徒早已不見蹤影。

  員警來問明郭晏秋發生事情的細節、借調走了幾卷大樓監視錄像帶,又請她到警察局做完筆錄後,這件事才暫時告一段落。

  而等到郭晏秋終於可以回家,時間也已經是晚上的七、八點了。

  當然,她首先得在樓下送走陳明彥——這位突然出現在她家樓下的陳老師。

  「因為這幾天我一直在學校碰不到妳,所以……我只好去跟校長要來妳的住址。其實我只是想告訴妳,我知道我最近的這些行徑造成了妳的困擾,對不起!」他朝她一鞠躬,接著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露出靦腆的微笑。「今天看到妳英勇打退歹徒的樣子,讓我很佩服妳、也更喜歡妳,可是我知道妳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而且妳一定也有自己喜歡的人了,我深深地為妳祝福,同時也希望……雖然我沒那個福氣成為妳喜歡的那個人,不過我們可以當朋友,對吧?」他誠摯地伸出手。

  一直以來,郭晏秋只當這陳老師是個黏人的討厭鬼,沒想到此刻的他,倒還真是個有風度的翩翩君子——她忽然可以理解,為什麼他會被全校學生票選為最受歡迎的老師了。

  她對他爽朗地一笑,盡釋前嫌地握住他的手。

  「太好了!你要這麼想才對!說真的,我們一點也不適合,你應該找一個溫柔賢淑、能瞭解你的才華的女孩子,而不是像我這麼粗魯的女人……」她很誠心誠意地說。

  啊!她突然想到一個人了——

  「暖風」的老闆娘!

  那個美麗、聰慧,還擁有一手好廚藝的老闆娘,好象是個好人選喔——欸!她以前怎麼沒想到這兩個人呢?

  郭晏秋忍不住有些興奮起來。

  說不定她可以當個紅娘替兩人介紹一下,只要老闆娘還沒有男朋友就好辦了!不過……這一切都得等老闆娘結束失蹤回來才能開始。

  不知道老闆娘究竟到哪裡去了?

  ※ ※ ※

  這兩天郭晏秋閑著無聊,乾脆在家裡來個一年一次的大掃除。反正離範冬陽預定回台灣的日子就快到了,她把家裡弄幹淨一點迎接他,應該也是個不錯的主意。更何況自從發生了那件差點被襲擊的意外後,為了保平安,她最近可是能不出門就儘量不出門——在員警大人抓到人之前,她自己還是小心點為妙——這次她算僥幸沒受傷、也跑得快,誰敢保證下次她不會挨子彈?

  她可是一點也不敢逞英雄。

  不過她這兩天也一直在想她遇到的歹徒,和她之前接到的那個恐嚇電話。因為事情實在太巧合,她很難不把它們聯想在一起。

  只要一想到那威脅她的女人真的找人要給她「好看」,她的頭皮就一陣發麻。可是自從那一通警告的電話之後,她就沒再接過第二通,所以她現在也沒辦法去質問那是不是她指使人做的。

  幸好現在學校放假,她可以不用天天出門,而且樓下的小周也開始會特別留意出入大樓的可疑份子,至少,她窩在家裡還算安全一點。

  至於這些意外,她還是一直沒透露給範冬陽知道。因為明白他忙自己的公事已經不可開交,所以她決定暫時別讓他分神……反正只要最近她乖乖安份地待在家裡,危險總會降低很多吧?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天會打電話給她的範冬陽難得的昨天沒打來,她突然覺得很不習慣,和……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寧……

  嗯,她不過是才一天沒聽到他的音響,她會不會想太多了?

  拍拍自己的頭,郭晏秋立刻振作起來,繼續努力地跟眼前的廁所馬桶奮戰——不管了、不管了!洗馬桶!

  為了移轉自己的心思,她就這樣清清洗洗了一整天,洗到她腰酸背痛、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清理工作終於大功告成,她幾乎是立刻投降地累攤在床上,懶得再移動一根手指頭。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手機的音樂鈴聲響起——

  範冬陽打來的!

  疲累感神奇地一掃而空,郭晏秋馬上從床上彈起來,抓起她放在小桌上的手機。

  「喂!」她已經悄悄泛開了笑。

  「……哈?!……嗨!哈?!郭消姐?」陌生的、還有著重重洋腔、不標准的男聲回應。

  沒想到耳邊傳來的是範冬陽之外的人聲,郭晏秋愣了一下。

  「哈?、哈?!油在聽媽?」中文程度實在「慘不忍睹」的男人一急,一口中文說得更是爛了。

  「啊!呃!你是誰?冬陽呢?」回過神來的郭晏秋,有好一會兒才理解出他在說什麼。同時,一種莫名的直覺使她不自主抓緊了電話。

  為什麼冬陽的電話會是由其他人打的?他人呢?發生了什麼事?

  「誰?……啊!窩是Adams,冬……冬陽……啊!是老闆!范是窩老闆!泥是郭消姐是不是?老闆的愛人?」

  郭晏秋要全神貫注才聽得懂對方的話。

  直到現在她才搞清楚,這位先生叫Adams,他在冬陽的手底下做事。

  「我是郭晏秋!……出了什麼事?」她趕快問。

  Adams用法語急快地說了好幾句什麼話,接著才用他破爛又有限的中文說:「老闆……窩們在New  York……他仙在收傷分迷在意院,泥要不要快來看他?」他終於傳達出了最重要的訊息。

  郭晏秋總算聽懂了。不過她的心同時一緊。

  冬陽他……受傷……昏迷……

  「他怎麼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什麼時候受傷的?醫生怎麼說?是不是很嚴重?你……你能無法先告訴我他沒事……」他受傷的訊息先是讓她的腦袋一陣空白,再來是開始慌亂。

  郭晏秋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努力讓自己別太急躁。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那一頭的Adams似乎被她連串的話轟亂了思考能力,呆了一下子,他才再次開口:

  「……泥來……泥先來再說。泥可以來媽?」聲調有些沉悶,他只是這麼問她。

  強烈的不安霎時湧上她的心口,一股陌生的恐懼也冷冷地爬上她的背脊……

  拜託!他千萬千萬無法有事1

  ※ ※ ※

  經過了一番折騰和十幾個小時的飛行,郭晏秋總算熬到了異國。以前除了比賽才會離開台灣的她,這次是為了範冬陽獨自來到了紐約。而且這次的出國,還是懷著焦急不安的心情。

  一出機場,一名身穿紫色套裝的褐發女子就直接定到她身邊。

  褐發碧眼的女子朝她友善和悅地微笑,一開口便以略帶洋腔卻簡潔俐落的中文說:「郭小姐,妳好!我是安琪,我來接妳去醫院。」

  郭晏秋一愣,原本以為來接她的會是Adams。

  安琪立刻看出她的疑惑。「Adams在醫院看著老闆,所以換我過來。」她連眼裡都充滿著不虛虛擬的溫暖笑意,示意郭晏秋跟著她走。

  郭晏秋毫不懷疑地跟著她,上了她的車。

  幸好她的膽子一向不小——安琪幾乎足以飛車的速度穿越紐約的街道。不過在她一邊俐落的駕車當中,她還能一邊輕松地與她交談起來。

  沒多久,郭晏秋就已經從她口中知道,原來她會一眼認出她,是因為範冬陽的電腦桌布、手機螢幕滿是她的照片,讓她想不認識她都難;還有Adams到最後不來,其實是因為他認人的功力很差,所以乾脆推她來;至於她的中文,則是因為跟了範冬陽很長一段時間,有興趣跟他學的……

  總之,安琪什麼都談,就連紐約的天氣、交通也在她話題之列,偏偏,她就是不提到範冬陽的情況。

  而她不說,郭晏秋愈是急。

  「……安琪!妳先告訴我,冬陽現在醒了沒?我要知道他為什麼會出事?妳一定知道吧?」她終於忍不住打斷安琪仍在談論她到中國旅遊的趣事。

  安琪頓住,沉默了下來。這會兒,她仿佛專注地在做她盡責的駕駛入。

  郭晏秋屏氣凝神地看著她,等著她開口。

  終于在安琪停下車等紅燈時,趁空轉頭回視了她一眼,這才緩緩道:「他還沒脫離險境,醫生仍在盡最大的努力要救回他。」視線移回前方,她繼續加足馬力向前沖。

  郭晏秋的心臟似乎停了半拍,接著開始急促地跳動。她握緊拳頭。

  「老闆是為了追蹤一件古物才來到紐約,沒想到就在他與人談判時,遭到對方襲擊,等到我們發覺老闆去的時間太久不對勁趕到那個地方時,老闆已經因為中彈昏迷了兩個小時。他有一槍幾乎正中心臟,另外一槍則在左肩……」安琪簡潔扼要地說出了她一直想要知道的事。

  雖然她重點只說出這幾句,可回想到當時她和Adams一看到老闆躺在血泊中幾乎已沒命的畫面,她至今仍感到心驚膽跳。

  為了這頂瑪莉皇后之冠,老闆和他們投注下了太大的人力、物力,好不容易追查到了這裡有點成果,老闆自己卻差點沒命——皇冠上的那顆「天使之心」,果然不愧有「災難之石」的外號!

  看來老闆真遇上一個狡猾的對手了——而且還是個想要為他生孩子的女人!

  哦喔!女人可真是惹不得的,對吧?

  安琪選取性地沒將其中這一段秘辛透露給老闆心愛的女人知道。反正這個並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老闆的生死安危!

  或許把郭小姐送到老闆身邊,可以更加激發他對抗死神的鬥志——而這就是她和Adams決定立刻通知她,而且要她儘快趕過來的原因。

  安琪腳下油門再加速。

  以比平常快一半的時間,安琪將兩人安全送達醫院。

  郭晏秋緊隨著安琪踏進醫院大樓。越過醫護人員、病患川流不息又緊急又匆忙的急診區,她們搭著電梯直上到樓上的加護病房。

  對照樓下的嘈雜氣氛,這個樓層顯得安靜許多。不過郭晏秋完全沒有心思去注意這裡的設定,她只想趕快看到範冬陽。

  她發覺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而且自從由安琪口中知道冬陽受傷的狀況到現在,她一直在提醒自己,再怎麼樣也要撐到他身邊去。

  安琪在前面一停腳,她才跟著回過神。而她立刻發現她們是在一間類似「家屬休息室」的溫馨房間中。

  房間裡唯一的一個年輕金髮男子馬上跳了起來。

  「安琪!郭……」他大步走到進來的兩人面前。對著安琪泛開大大的笑臉,然後張開雙臂給郭晏秋一個大大的擁抱。

  郭晏秋先是嚇了一跳,不過知道他是誰,她倒也大方地任他表達熱情。

  「嗨!泥來了!」Adams放開她,對她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而即使中文爛得可以,他仍是堅持用她的語言和她打招呼。

  「Adams,謝謝你打電話給我。」郭晏秋回他一抹微笑。不過她的笑容很快隱逝。她詢問地看向兩人:「現在我可以去見他了嗎?」

  Adams立刻搖搖頭,原本開懷的表情凝重了下來。「老闆還不行……」抓抓頭,他又吐出了連串她聽不懂的法語。

  「老闆的情況還沒脫離險境穩定下來,所以現在一般人都還無法進到加護病房裡,不過在特定的時間,我們還是可以在外面透過窗子看他。」安琪主動補充老闆的現況給她瞭解,她又看了下表:「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就可以看到他了,郭小姐,妳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坐了那麼久的飛,妳應該也很累了,等一下時間到了我會跟妳說……」她同情地看著郭晏秋滿是疲累卻又緊繃不已的神情,知道此刻她的內心一定儘是焦慮不安。

  既然是醫院的規定,郭晏秋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等了。

  紐約時間是晚上的六點。

  而就在這時,有兩個人一邊快速地以英語交談著、一邊走了進來。

  郭晏秋自然而然地將視線由牆上的掛鐘移轉到新進來的人身上。其中那身穿白袍的外國中年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位醫師;至於另一名身材高挑的美艷金髮女子……

  她微閃了神,覺得非常眼熟。

  不過她一時沒認出來,在她一旁的安琪倒是轉向她低問:「忘了告訴妳,Anne也來了!Anne,妳見過嗎?」

  Anne!

  郭晏秋立刻想起來了。

  上次冬陽拐她去參加宴會,就在宴會上她見過Anne——一個她看過最漂亮的女人、他姊夫的女兒!

  她點頭。

  這時,Anne也一眼就發現她了。她的眸底微微閃過一絲異樣的火花。三兩句暫時結束了與史密斯院長的商談,她直接走向她。

  「妳怎麼來了?」不冷不熱地,她開口第一句就這麼問。

  郭晏秋看著Anne冷淡的神情,其實原本並沒想過她會記得她——畢竟她們只見過那一次面,而且她又不是像她那樣是個會令人印象深刻難忘的大美人——所以她這個反應,倒是讓她有些意外。因為她這回敏感地感覺到,這位Anne小姐對她似乎隱藏著敵意。

  在跆拳場上賽拳這麼多年,她對這種感覺可是敏銳得很。

  可是敵意?……她實在不明白Anne為什麼會對她有敵意?明明她們才見過一次,她也沒機會犯到她、或踩到她的尾巴什麼的……

  「Adams、安琪通知我冬陽出事,我才趕快過來。Anne小姐,這位是負責醫治冬陽的醫師嗎?」不過現在管她敵意不敵意,她只管冬陽的狀況。

  Anne沒回答她,神態顯得陰晴未明。倒是安琪已經站了起來替她介紹。

  「晏秋,這位的確是老闆的主治醫師,也是這問醫院的院長,史密斯先生。」安琪的態度沉穩大方,一點也不受Anne是老闆家人的影響。她接著也對史密斯先生介紹郭晏秋,而對她的身分界定則為——未婚妻。

  而聽安琪這一介紹,史密斯的表現立刻顯得熱絡起來。「原來是范先生的未婚妻!妳好!」

  英文程度還可以的郭晏秋當然也聽清楚安琪說的了。她先是有些尷尬地對史密斯先生點頭禮貌回應,再小聲地以中文對安琪說:「安琪,我不是……」

  「反正也差不多啦!」安琪並不覺得有糾正的必要。更何況……

  她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正以奇特的目光盯著郭晏秋的Anne一眼。

  而察覺到她的注視,Anne立刻回以她似笑非笑的斜睞,接著她輕描淡寫似地開口:「她不過是範在台灣留情的其中一個物件,我不承認她的身分。」不以中文說,她也知道她會聽得懂。

  所有人反應不一。

  「Anne,妳這話太過份了!」Adams第一個不悅地指控她。他從來就不喜歡老闆這美麗雖美麗,卻心機太過深沉的「外甥女」,所以他一向就和她保持距離。早知道她嘴刁,不過沒想到她會當面侮辱自己長輩的女友,他生氣了。

  「Anne小姐,請容我說句公道話——老闆可不是個會四處留情的花花公子。我相信這點妳也非常清楚。」安琪依然是一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鎮定,而且三兩句話就足以使得她表情難看起來。

  至於當事人郭晏秋,則是被她的話撩撥得情緒洶湧了一下,不過她馬上放鬆下來,臉上甚至揚起了一個笑容。

  「如果妳是他,妳已經傷到了我。不過妳不是他!」呿!當她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隨便被人兩句話耍耍就會哭著下臺一鞠躬?更何況她每天晚上那些灑狗血的連續劇又不是白看的!

  被他們三個人這一反擊,Anne美麗的臉蛋雖然有些慍怒,不過她沉住了氣。而她的視線移到了史密斯身上,突地眼神飄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狡笑。

  「史密斯先生,身為病患的家屬,我是不是有資格要求謝絕訪客?」她說。

  其他三人立刻聽出她的用意。

  「嘿!Anne!妳沒有權利剝奪老闆的會客自由喔!」Adams還是第一個跳起來叫。「妳真以為妳是誰啊?」

  Anne笑靨如花:「史密斯先生,你說呢?」她嫵媚的眼波向他挑了挑。

  史密斯被美人這麼一電,差點酥茫。

  「呃……咳!基本上……病患的家屬是有這個資格要求沒錯!」及時清醒。為了在其他人面前挽回顏面,他立即嚴肅起一張臉回應。

  Anne勝利得意地揚起下巴睨向三人。不過郭晏秋卻是毫不受挫折地直接看著史密斷。

  「你確定醫院有這條規定?」她問。

  剛才的話都說出口了,總無法教他再收回來吧?「是!」史密斯自然看得出來這些人之間的氣氛充滿炮火味,不過這畢竟也不是他這外人能管得著的。

  「那好!你說病患的未婚妻和病患的外甥女,誰跟病患的關係比對親?誰才有資格提出這個要求?」老虎不發威,還真當她是病貓?

  她精神全來了——平常她只是懶得動腦筋、動手而已,所以她看起來就是一副好欺負的樣子嗎?其實要說鬥智、比狠勁,她可是不輸人的,好嗎?要不她帶的幾個班的蠻牛學生怎麼會被她電得哀哀叫、修理得清潔溜溜?

  史密斯看著面前這盛氣毫不輸給男人的東方女子,倒是意外欣賞起來。

  「如果是這麼一比,自然是病患的未婚妻跟病患比對親……」他說出衷懇之言。

  郭晏秋眉開眼笑。「所以,請問史密斯先生,現在時間到了,我可以去看病人了嗎?」

  史密斯立刻笑著回應:「可以!當然可以!」他甚至比了個請的手勢。

  郭晏秋毫不客氣地讓史密斯帶著她走。安琪和Adams則笑著互看了一眼,又默契十足地轉頭瞄了一下正氣得牙癢癢的Anne。兩人什麼也沒說,隨即就跟上了郭晏夥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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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9 07:03: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見到他了。

  透過這面窗,郭晏秋看著躺在病床上、身上滿是各種維生管線的範冬陽,她感到自己的心臟一陣劇烈地收縮,一直強忍著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原本在還沒見到人之前,她還沒辦法深切地面對到他身受重傷、命在旦夕的事實,直到這時一動也不動的他就在眼前,她才體驗到了真實的切身之痛……

  她沒辦法止住奔流不停的淚。

  「我……真的無法……再靠近他一點嗎?」即使視線被淚水模糊了,她卻一直沒移開目光。她哽咽地問。

  安琪的鼻頭也是酸酸的,她無言地從後面擁著郭晏秋的肩。

  「抱歉!病人現在正處在需要絕對保持安穩的危險時刻,所以我們無法有一絲的疏忽,請妳諒解!」史密斯早已見慣了這種離別死生的畫面,所以他除了適切地表達悲憫,也維持住本身的專業冷靜。

  不過,雖然暫時無法讓她進去加護病房,史密斯還是對她做出了最大的讓步——他通融她可以隨時在外面這裡看著病人。

  就這樣,郭晏秋在加護病房外守候,而且往往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連安琪、  Adams兩人都拉不開她。

  從她坐上飛機飛來紐約到現在,她大概已經整整兩天沒合上眼休息了。

  最後是Adams終於看不下去了。他向醫師要來了一顆安眠藥,借著遞水給她喝的同時,將藥加進水裡,這才如願地將她放在休息室的床上躺下。

  ※ ※ ※

  丁……」

  「……」

  窸窸窣窣的交談聲一直在她耳邊回響著,也逐漸幹擾到她的意識。

  在夢境中掙紮再掙紮,她終於睜開眼睛醒來。

  郭晏秋的視線慢慢聚焦,她有一下子瞪著頭頂上的陌生天花板還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裡。

  至於在她身邊原本的低語聲,似乎也在發現她已經醒來之後立刻一停。

  而這時,郭晏秋在轉眼打量到自己躺著的四周,和兩個正含笑與她四目相對的熟悉面孔時,她總算記起來了。

  她在醫院裡。

  還有……冬陽!

  她猛地瞠大眼睛,一下子從床上翻起身。

  她不是一直在加護病房外看著他嗎?怎麼她會睡在這裡?

  冬陽!……對了!他現在怎麼樣了?

  郭晏秋立刻把視線投向已經走來她床邊坐下的安琪,迫不及待地問:「安琪,冬陽他……」

  「他醒了!」安琪馬上介面告訴她這個發生在她睡夢時的好訊息。

  郭晏秋的心隨即一跳,驚喜。「他醒了?他真的醒了?什麼時候?……我去看他!」她馬上要沖出去。

  安琪卻按住她,暫時阻止了她的行動。「就在半個小時前,他終於回復了意識清醒過來,不過他只醒了一下又昏迷過去,所以妳現在去還是無法跟他說話。可是好事情是,史密斯院長說他已經脫離險境,情況在回覆好轉中。」她一口氣說到這裡。

  事實上,她也沒看到老闆清醒的畫面,這事是由裡面的醫護人員傳出來讓他們知道的。

  太好了!他們總算等到奇跡出現了!

  郭晏秋深呼吸一口,慢慢消化了這項訊息。

  「窩知道泥要趕快去看老闆,要不要窩背泥去?」一旁的Adams露出一口白牙,故意調侃她。

  因為範冬陽狀況好轉的事終于使郭晏秋可以放下壓在胸口的大石,心情輕松了下來,所以她也朝Adams笑笑:「Adams,你的中文真的好爛,安琪沒聽得很頭痛嗎?」

  「有啊、有啊!」Adams馬上點頭如搗蒜,並且湛藍的眼珠子化作一股哀怨地瞟向他的女神:「為了泥,窩特地要重做好靴生,仁真靴好中文,但是安琪梨都不梨窩……」雖然說為了老闆這次受傷的事,他們拉近了不少距離,可是他美麗的安琪還是不肯相信他的真心誠意。唉!好苦惱喔!

  其實郭晏秋早看出來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和氣氛有些特殊,只是因為之前她的心思幾乎全放在範冬陽身上,所以沒再深入去注意到他們的事,不過這下,她總算發現新大陸地清楚看出來了Adams對安琪的愛慕和安琪過于自在、若無其事的表現。

  「Adams!」點名。

  「什麼?」懶洋洋的。

  「放心!安琪她很喜歡你!」她直言。

  Adams立刻眼睛一亮;至於安琪,她原本投向他的視線突地跳開,雙頰微染上了一層可疑的淡粉。

  Adams當然沒錯過。他馬上歡呼一聲,兩三步沖到安琪身前、張開雙臂就要抱住她:「哇!安琪!我可愛的安琪女王……」

  安琪早有防備地身子一偏、閃過他,還同時拉起了晏秋快步往休息室外走。

  「我們再去看看老闆,說不定他又醒來了。」不理身後那還在又叫又跳的瘋子。

  就在她們到達加護病房外的時候,這兩天一直沒現身的Anne也已經站在那裡。

  Anne正面無表情地凝視著躺在裡面病床上的男人。

  郭晏秋和安琪無言地站在她旁邊,同樣看向正有幾名醫護人員在忙著為範冬陽做著連串檢查的病房。

  範冬陽的眼睛是緊閉著的,而他的臉色依舊是令人感到怵目驚心的蒼白——郭晏秋以這兩天來一直觀察他、注視著他的所得,卻覺得他似乎真的回復了些生氣。

  她的眼眶又微微潮溼了。

  他沒事!史密斯院長也說他會沒事。

  「妳不該出現在這裡。」驀地,她的耳畔響起這句冷冷的話。

  郭晏秋一驚。這熟悉的中文語調竟讓她恍惚以為她聽到的,是之前曾在電話裡向她下警告的女聲。

  她猛地轉頭盯向身邊的Anne信

  「妳說什麼?妳再說一遍!」她懷疑地想確定自己是不是出現錯覺。

  Anne緩緩把視線由前方轉向她。她的棕眸裡仿佛有絲異樣的神色閃過。

  「我說什麼?我說妳根本配不上他!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女人配得上他,當然也包括妳!」她毫不掩飾對她的極力貶抑。

  她說的仍是中文,可是卻沒有了剛才郭晏秋最先聽到的那種微妙音調,難道……真的是她聽錯了?

  也許……真的是她聽錯了!Anne怎麼可能會是那打電話恐嚇她的女人?再怎麼說,她們之間真的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或嫌隙……嗯,好象除了她現在非常不滿她成了「配上」範冬陽這點外。

  安琪心細地注意到晏秋的皺眉分神。

  「Anne小姐,或許妳該等范先生醒了,再讓他自己來決定這個答案。」她對Anne的觀點聽得更是刺耳,不過她反駁回去的語氣仍是平靜的。

  Anne冷睨了她一眼,隨即輕哼一聲。她還想開口說什麼,卻被身邊的大叫聲先佔。

  「他的手指在動!安琪、安琪!我真的沒有眼花,他的手指剛剛動了一下……」郭晏秋激動地差點將整個人貼在玻璃窗上,並且一邊對安琪大喊著她的發現。

  不想再把心神花在和Anne無聊的針鋒相對上,她乾脆認真地繼續注意著裡面的範冬陽,結果她看著看著,竟發現他原本除了胸口規律的起復外,本來完全沒有其他動靜的小指頭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她確定她沒看錯。

  而她這一喊,其他人馬上跟著專注地全看向範冬陽。

  半分鐘後,就連一向自製冷靜的安琪也叫了出來:

  「老闆的手動了!」

  ※ ※ ※

  範冬陽的生命力和意志力,頑強得令所有醫護人員也吃驚。

  就在範冬陽從睜開眼睛、開始回復意識的短短三天裡,他便從原本需要靠維生系統維生的最糟糕狀態,神速地進展到不用旁人扶持地自己坐起來。當然,他也從加護病房轉到了普通病房。

  而他也沒想到,當他真正回復意識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會是他最思念的人影。

  他忍不住張臂一把將她緊緊地攬進自己胸前,可結果是——牽扯到傷口的痛,讓他不由得喃咒一聲,暫時停止呼吸。

  至於原本正低頭專注地幫他掩下剛被護士打完針卷上的袖子的郭晏秋,被他這冷不妨的擁抱舉動嚇了一跳,接著清楚地聽到他的低咒,她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慘況。

  她趕緊要離開他受傷未愈的胸口。

  「慢慢慢!別動、別動!妳讓我好好抱著妳一下……」範冬陽小心調整呼吸的音響阻止了她。

  為了怕碰到他的傷口,郭晏秋暫時一動也不敢動。然後,範冬陽顯然等待那波抽痛過去了,這才緩緩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息。

  「我們分開了這麼久,妳又讓我這三天只能看著妳卻抱不到妳,妳想讓我渴死嗎?」不甚滿足地貪嗅著她身上的淡淡香氣,他簡直像個要不到糖似的孩子咕噥著抱怨。

  該死!他現在還無法完全使上力,而他想抱她想得快發瘋了。

  聽著他的抱怨,郭晏秋不禁「呵」地一聲笑出來。不過怕她這一笑會震動到他的傷口,她趕緊一手搗住自己的嘴巴。

  「渴死?你的形容詞太怪了吧!」從他擁抱著的懷裡小心地抬起頭與他對視,她的眉眼全是笑。

  在曆經了他從死到生轉了一圈的煎熬等待過程,現在的她懂得了什麼叫幾乎失去摯愛的痛,所以她更加珍惜和身邊的人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尤其是對他!

  在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範冬陽時,她就知道了自己對他的愛,原來早已強烈到了她無法想像剩餘的日子身邊少了一個他的地步。

  她一直以為對他,她只是喜歡剛剛到達愛而已,可是她好象錯得離譜。

  範冬陽挑起一道眉,回覆了八分生氣的俊美臉龐出現一抹狡黠的表情。

  「所以,我現在才需要喝水……」

  「咦?你真的在口渴?怎麼不早說,我幫你倒水……」郭晏秋的立即反應。

  範冬陽一聲輕笑。「不用麻煩!解渴的水在這裡!」突地向前吻住了她。

  被他柔軟帶著點藥味的唇一侵佔,郭晏秋總算明白他的意思。她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羞,不過……

  她立刻回應了他溫柔索求的吻。

  而顯然的,輕易被挑起情欲的男人,此刻傷口傳來的陣陣燒痛限制了他進一步的貪求。

  他一下悶哼,屏住呼吸的下巴靠在心愛女人的肩上,以抵抗那陣痛感過去。

  郭晏秋自然也察覺到他的受挫了。她輕輕地一手從後扶在他的背上。

  「冬陽!」在他耳邊低喚他。

  「嗯?」他咬著牙悶回。

  該死!他現在什麼都無法做!

  「你愛我嗎?」難得嬌甜的她。

  「喔!我今天好象還沒跟妳說……」他想到了。

  「我愛你!」

  「沒錯!我愛妳……啊!妳、妳……妳剛才是說……」反應也很快的範冬陽馬上就從她的肩上拾起頭來——管不了他這大動作會牽動他的傷口,產生令他倒抽一口氣的痛了,他一張俊臉直逼到她面前,眼神燦亮得可以。「妳說『我愛你』?對!妳是這麼說的……」他等她這三個字已經等很久了,偏偏以她不該有「不好意思」在她的字典裡存在的個性,她卻始終不肯對他開口。

  有句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難道他還真的有福了?

  郭晏秋也跟著眨也不眨地回視著他,而她的眼裡嘴角都有略略狡猾的笑意。

  「對耶!我剛剛好象有這麼說……」

  「老闆!你快看看誰來了……」就在這時,由門口傳來了巨集亮興奮的音響剛好打斷了郭晏秋接下來要說的話,和範冬陽的屏息以待。

  範冬陽的面色立刻一沉。而郭晏秋則充份發揮她敏捷的運動神經,馬上彈離開了他的懷抱——她可一點也不習慣在其他人面前和他摟摟抱抱。

  隨著Adams的音響響起來的同時,他也開啟病房的門進來了。在他的身後則還有兩個人跟著他踏進病房。

  郭晏秋自然識得其中的Anne。不過走在她後面這位穿著一身高雅、陌生的中年女子——而且是亞洲面孔——她完全沒見過。

  可即使她沒見過這人,但她略有年紀,卻仍豐潤美艷、淡適內斂的神態氣質,依然吸引得她眼睛一亮。

  中年女子一進來便直接走到範冬陽的病床前,而原本好事被打斷、一臉想砍人表情的範冬陽,在一見到中年女子後,神情立刻一轉為驚奇。

  「姊!妳怎麼來了?」喊了她一聲,然後輕松地笑了。

  郭晏秋微呆,再恍然大悟。

  范冬陽的大姊——范瑞雪,在他床邊的椅子坐下,冷瞪了他一眼:「自己的寶貝弟弟差點去見上帝,我是來問問你,沒見到親愛的天主有沒有感到很遺憾?」又毒又辣。

  「沒!親愛的主告訴我,乖孩子沒事最好別去打擾祂,祂最近為了人間的和平忙得很,所以我又被踢回來啦!」範冬陽回她以嘻皮笑臉。

  雖然兩姊弟移居異國多年,不過私下他們仍習慣以母語交談。也因此郭晏秋才能懂得他們彼此間的戲謔。

  而由於她從以前聽他提起過之後,就對他這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姊姊佩服不已,所以這回終於有機會見到她,她當然絕不放過地先打量個夠。

  自然地,范瑞雪也早就注意到這出現在冬陽病房裡,濃眉大眼的朝氣女子了。

  她知道她是誰。

  她把視線對上她坦率明亮的眼,音響淡下來:「冬陽,你不介紹一下這位小姐?」Anne太過偏激的貶抑和安琪、Adams太過偏私的贊賞都只能當參照,最重要的是,她更相信自己看到的——

  范瑞雪在心裡笑了。

  範冬陽當然也清楚他這無事不曉的姊姊,不會不知道晏秋是誰。

  他轉眼,意味深長地凝了晏秋一眼,再慢條斯理看向自己的大姊:

  「她是郭晏秋,現在是我的……未婚妻!」他露出愉快的笑容。

  范瑞雪眼底精光一閃。她仍盯視著郭晏秋,她只對她問了句:「妳是嗎?」

  「不是!」因為對她的敬重,她很誠實地回。

  范瑞雪聽到她的回答,眼中掠過了一絲令人無法捕捉到的笑意,可她的表情仍是冷淡平靜。

  「你們果然在騙人!」一旁的Anne立刻以早預料到的譏諷口氣說。

  范瑞雪轉向範冬陽,一層笑謔似的神色浮上她的嘴角:「親愛的弟弟,看來你好象被拋棄了,怎麼樣?需不需要姊姊好好安慰你一下?」

  「不必!」範冬陽搖頭。他仿佛放棄了強撐,身子慢慢向後面的枕頭靠去,而就在這時,郭晏秋才要伸手幫忙扶著他,兩步外的Anne卻已經一個閃身來到他床側,並且先佔一把將手放在他的肩背。「我幫你!」

  範冬陽稍頓了一下,迅速瞥了郭晏秋一眼——而她原本伸出的手已悄悄放了下,她抬眸正好發現他的視線。她揚開眉毛,聳聳肩。

  他好象也滿不缺幫手的嘛!

  她決定一邊納涼去。

  至於Anne。似乎也發覺兩人間無言的眉目交流,所以她更加有意無意地半偏過身擋住郭晏秋,然後繼續輕手細心地將範冬陽扶著向後靠。

  「這樣可以嗎?」將他安置好,又體貼地替他拉好身上的被子,她對他泛開甜甜的笑,故意以那女人絕對聽不懂的法語問:「你還需要什麼?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我可以為你處理……」

  範冬陽也只好回她微笑。「Anne。謝謝妳!可以了!我現在大概只需要好好的休息!」他說的坦白。

  Anne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若無其事般地收重播在他身上的手。

  「你真的累了?」這時突地出聲的范瑞雪大略衡量了下他此刻的身體狀況,接著堅決地說:「給我幾分鐘,我想跟你談談!」

  半躺在病床上的範冬陽,一揚眉,清楚她要談什麼。他點頭淡笑。

  郭晏秋立刻很識趣地:「我先去外面透透氣,你們慢慢聊!」對兩人微笑示意,她就往病房外走。

  範冬陽沒阻止她。

  「等等!窩跟泥去!」Adams追上了她。

  範冬陽看著兩人一起離開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而接著Anne在范瑞雪的暗示下,也聰明地踏出病房。

  很快地,病房內只剩姊弟兩人。

  范瑞雪毫下拖拉時間,也下廢話,劈頭就問出重點。

  「安琪告訴我,你這次的受傷是因為一樁生意的關係?」雖然因為範冬陽常常東奔西跑,工作的緣故使他們姊弟一年難得見上幾次面,不過之前安琪在還未請調來紐約時,她要知道他的近況幾乎總是透過安琪瞭解,所以她和安琪倒也因此建立了絕佳的默契——這次冬陽的事,還是安琪通知她的,而若不是當時她飛到英國處理酒商代理權的紛爭讓安琪一時聯絡不到她,她也不會直到現在才趕過來。

  在知道冬陽中彈、曾命在旦夕的事後,她心急如焚。幸好在她得到訊息時,他已經脫離險境。

  這樣的事以前也曾發生過一次——她記得那次是他到中東去鑒定一項剛出土的古物,結果在那裡遭到了幾名暴徒襲擊,當時他也是差點送掉性命,而且至今在他的背上還遺留下一道長長的刀疤痕跡……

  雖然他們的父親曾是古董業的佼佼者,她也以弟弟能延續父親對古董的熱愛和比父親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的能力為傲,可是現在他又到鬼門關前去走了一遭,她不由得開始懷疑繼續支援他的事業究竟對不對?畢竟她的心臟已經不若年輕時強壯,不知還禁不禁得起下一次再聽到他出事的考驗。

  範冬陽凝視著她因皺眉而在眼皮上糾出的細紋,怎麼會不知道她的擔心。

  「對不起!又嚇到妳了!」他坦然說:「雖然我已經很小心了,不過偶爾也會出現我無法掌握的狀況。紐約的警方已經根據安琪提供的線索逮到對我開槍的凶嫌,所以妳現在應該也可以安心點了!」這是上午安琪跟他報告的其中一個訊息,而此刻她正忙著處理這件事。

  他們找到瑪莉皇后之冠了。就在警方逮捕到那開槍射擊他的白入之前,安琪和Adams已經偷偷潛回那屋主匆忙逃走、被警方封鎖起來的屋子。Adams,這世上少數擁有最高段破解機關的高手之一,很輕易就找出連警方也沒發現的密窖。在那裡,不但有他們追尋已久的瑪莉皇后之冠,還有一些在世上極有名氣,但卻在世人眼中神秘消失、或被竊的珠寶。

  看來他們是意外發現逍遙國際多年、從未被人捉到的珠寶大盜的巢穴了。

  他要他們只取走皇冠,其他再全部交給紐約警方去處理。

  至於這珠寶大盜和「江秘書」之間的關係,他並沒有興趣知道,不過他已經可以預料得到,現在這珠寶大盜落網,遠在台灣的「江秘書」恐怕也不會好過了。

  想到那時她曾在他面前提起自己要在珠寶界闖出一片天的激昂神情,他倒是有些感慨——看來他當初還真是太小覷了她。

  「那麼害得你受傷的那個女人呢?你打算怎麼對付她?」范瑞雪的眼中有著令她商場上的對手敬畏有加的懾人氣迫。而她就是憑著這連男人也少有的過人膽識、前瞻性的經營手段,使得夫家的酒業王國更上一層樓。這十多年來,她早已贏得了法國酒業鐵娘子的封號,也贏得夫家上下一致的尊敬。所以,她比一般女性多了十倍的膽量,也累積更豐富傲人的資源,例如——她現在隨便撥出一通電話,就有把握讓那叫「江明燕」的女人立刻在台灣混不下去。

  哼!敢動她的寶貝弟弟一根寒毛?她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範冬陽光看他老姊目中的煞氣畢現,就知道在她體內蟄伏了很久的嗜血因數又在蠢蠢欲動了。

  「姊,妳最近是不是很無聊?」這紀錄有跡可循。他不著痕跡地將話題移轉開——他自己的事,他想用自己的方法解決。

  「是很無聊。」她點頭承認。手邊的麻煩工作全都解決完,Alain接管公司的准備也全上了軌道,放眼身邊完全沒有激得起她挑戰欲望的事,所以之前她才會窮極無聊地親自飛去英國,去搞代理權那樣的芝麻小事。

  「那如果我想請妳開始替我籌備一場……時間預定在半年後的婚禮呢?」他的俊臉上出現一種深思的微笑。

  范瑞雪立刻眉角一挑。

  「她?!你是認真的?」她不會懷疑他的眼光,就如同她不會懷疑自己的。她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確定要和她牽手下半輩子了。

  範冬陽的眼神溫柔了下來。「我從來沒這麼認真地計畫過要和另一個人共度未來的每一天,她讓我想抓得她牢牢的、她讓我擔心有一天她會自己飛走,所以我想儘快把她拴緊在身邊……」愛上她的時間長短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愛她——那個在兩人第一次碰面,就以哭得紅通可愛奪去他的注意的女人;那個總是迷糊、大而化之,卻也偶爾會溫柔細心地令人忍不住更愛她的女人;那個還不肯承認自己喜歡他不只一點點而已的女人……那全是她,全是那個叫「郭晏秋」的女人……

  她剛才說那三個字,他聽得清清楚楚。他絕不容許讓她繼續耍賴過去。

  「不過我看她好象還沒這麼想。」范瑞雪憶起剛才郭晏秋的直接回應,不由得取笑地潑他一桶冷水。

  范冬陽自信一笑。「從現在開始,我會讓她只想著這件事。」

  喲!范瑞雪還真想不到她會這麼快就看到她這魅力無人可擋、從來不需要為女人費心思的弟弟,此刻不但為了一個女子神魂復原,還成了霸道的傢伙啦!

  不過她的笑容很快被一抹思慮所取代。

  「你要和她在一起,別忘了得先搞定你的頭號仰慕者……」

  範冬陽有些頭痛。

  「是Anne……」他籲了口氣。

  「是Anne!」范瑞雪早將Anne對冬陽的戀慕看在眼裡,而且她很頭痛。「你該知道她雖然把我當她的媽媽,不過她可不接受你這只大她三歲的男人當舅舅。更何況兩年前你又恰巧在她那段最無助的時間陪著她,難怪她從那時候起就一直迷戀你到現在還不可自拔。」

  在她初嫁給威廉時,有很長一段時間Anne對他們姊弟的態度都極不友善,甚至可以說到達惡劣的地步,不過稍大的Alain倒顯得平和多,而且大冬陽兩歲的他,還是第一個對冬陽伸出接納的雙手的勒布朗家族之人。至於後來被威廉和下人寵得驕縱任性、無法無天的Anne會被她慢慢收服,她可是花了無數的心血……總之,在她嫁到威廉家的頭一年,她的生活可真是挑戰性十足又多釆多姿啊!

  想當時Anne,撇開她的個性不說,她安靜下來時可也是個美麗得人見人愛的小公主!到她現在長大了,自然成為每個男人爭著奉承討好的女王——她會是天底下每個女孩子都想成為的人。沒錯!只要家族裡的人不說,永遠隱藏起她親生母親的過往,和她兩年前的那次發病紀錄,她幾乎可以是所有人羨慕的幸運兒。

  原本,勒布朗家族的人一直慶幸Anne並沒有遺傳到她母親那缺陷的基因,直到兩年前,Anne意外被一個只會甜言蜜語的花花公子欺騙、再拋棄,受到刺激過大的她立刻精神不穩,躁亂瘋狂的征百萬開始出現,到最後她更是心神錯亂到攻擊身邊的每一個人。在不得已之下,威廉只好將她送進私人的療養院接受治療,而她也在院裡整整待了一年,才回復正常接回家中。至於那一段時間的記憶,她倒是幸運地完全忘了,不過她剛回來的初期總是每晚惡夢連連,也就是那時,冬陽剛好回去玫瑰莊園住,意外成了每晚救她脫離惡夢,再安撫她入睡的屠龍英雄。

  就是這樣,使得原本從小到大一直看他不順眼的Anne。後來竟成了黏得他緊緊的跟屁蟲,害得他那一陣子對玫瑰莊園和自己在巴黎的家都不敢多待,更加勤勞刻苦地到世界各地挖古董去。也是那時,威廉看她實在不象樣,又伯她太閑胡思亂想又犯病,乾脆就派給她以前她便吵著要的一個總監職務。

  這兩年,Anne似乎因為忙於工作的緣故,個性已變得成熟穩重許多。後來冬陽還和她有過幾次的碰面接觸,她的表現也沒有兩年前的急躁,不過,她愛戀他的心卻沒有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減少,反而像是愈積愈深了……

  范瑞雪看得一清二楚,但她卻無力阻止。

  此時Anne的一切都看似正常平靜,可是誰也無法預料,當她再次受到刺激時會再出什麼亂子?

  這也是她的隱憂。

  就算冬陽如今沒有晏秋,再怎麼樣她也不可能讓Anne和他在一起——除了因為Anne與他名義上的親屬關係外,她的病,更是最大因素。

  她承認她有自己的私心,不過任是誰遇上這種事都公正不起來。

  「可是我一直把她當親人,甚至真的是妳的女兒、我的外甥女看待,我保證對她絕沒有過一絲男人對女人的幻想念頭!」範冬陽不敢說自己純潔聖人到哪裡去,不過基本的道德思想他還是有的。他可不想成為不倫戀的男主角。

  他也知道她對他的異樣心思,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他總是小心翼翼不給她一點遐想的空間,甚至也盡可能避開與她單獨相處的機會。不過如今看來,他的努力似乎沒什麼成效。

  那他還能怎麼辦?總不可能他得一輩子躲著她,或者他這輩子都別結婚以免刺激到她吧?

  想著想著,他不頭痛也跟著開始痛了。

  「你這麼想,她可不這麼想……」范瑞雪的神情也有些凝重。

  「Anne不是有很多的追求者?難道那些人就沒有一個可以讓她心動的?」範冬陽忍著疲累動腦筋。

  「如果有,或許她早就放棄你了。」感情的事若不是這麼難解,世上也不會有許多令人遺憾的事發生。更何況Anne的情況又更是複雜……

  范冬陽終於忍不住閉上眼睛以抵擋陣陣湧上來的頭暈,和因藥物作用而引發的睡意。

  「我也這麼希望……」

  而就在這同時,貼在病房門外、將裡面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的人,一雙眼睛早已被一層陰郁危險所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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