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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黃苓 -【徵:天使的微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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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2 01:48:2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徵:天使的微笑 - 黃 苓  

原來,勞師動眾,大張旗鼓徵選偶像劇男角只是一種誘因,
背後隱藏的用意才是目的……
原來,商場上呼風喚雨的財團總裁,
年輕時曾做過一件令他幾十年來,心不得安的事……
原來,單親家庭的她,
其實有個出身豪門的爸爸……
原來,這個酷帥的國際知名作家的出生地是台灣,
回台灣定居是為了……
單親家庭長大,心思無瑕的沈悠悠,在買完早餐,
準備上學時無意中替酷帥的國際知名作家楊傲群解了圍,
卻也因此牽扯出一連串讓人意想不到的發展……
原來,人只要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就會不由自主綻放出天使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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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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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2 01:48: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富豪集團首次與縱橫電視公司合作,即將開拍的第一出電視偶像刻『天使』,目前富豪集團已經確定將會為這出戲投下比照電影近億的資金,聞名國際的導演何德瑞昨日證實接下『天使』的導演位置,女主角則是由最近因拍攝汽車廣告一炮而紅的藍飛雅擔任:至於最受大家關注的男主角人選,縱橫表示,在下月底徵求男主角的廣告期限截止前,他們仍熱烈歡迎符合男主角條件的人來報名參加征選。所以各位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請睜大你的眼睛吧,如果你身邊出現擁有天使般微笑的『天使』,也許他就是大家都在找的男士角哦!以上是可樂台第一節娛樂新聞快報。接下來是歌手林靈在煙雲飯店舉辦專輯銷售破二十萬張的慶功宴……」

  地下室學生餐廳櫃臺上方,那台二十九吋電視機裡傳出女主持人稍顯生澀的播報聲,因為被餐廳工讀生調大音量而顯得有些吵雜。不過和餐廳裡眾多來用餐的大學生們所製造出的各種聲音相比,電視的音量還不算過分。

  過分的是某個傢伙。

  某個在這種雜音肆虐的狀況下依然酣睡入夢的傢伙。

  靠近櫃台旁的其中一張餐桌由四個女孩占據。四個女孩中午一下課就約好在這物美價廉的學生餐廳吃午飯;哪裡知道,才吃完飯,其中一個已經抵擋不住睡神的召喚,放任其他同學評論娛樂影劇八卦,自己就這麼大剌剌地趴在桌上睡著了。

  至於其他三個,仍是興高采烈地埋在報紙上那一大版廣告裡,一邊討論著剛剛看到的當紅娛樂消息--也就是那個徵求「天使的微笑」的「天使」男主角新聞。一會兒之後,她們稍稍喘了口氣、喝了口奶茶,然後再繼續。

  待拿開那全是報導影藝新聞的報紙後,她們這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她們這位親愛的同學又去向睡神報到了。

  三個人不由得面面相覷,接著臉上不約而同出現「又來了」的表情。

  她們當然知道這傢伙在什麼環境下皆可睡,只要沒事就睡,但……她已經睡過了早上的兩堂課了耶。

  「喂!沉悠悠,起來啦!」同學之一忍不住推推她。

  「厚!沉悠悠,妳也太會睡了吧!」坐在對面的女孩用卷成筒狀的報紙敲她,因為實在看不下去了。

  第三個女孩則是撐著下巴,非常有研究精神地盯著這個在班上被戲稱為「睡神」的沉同學,想瞭解她怎麼能在這種簡直可以媲美菜市場聲量的地方還睡得如此安穩。

  至於那個被左推一把、右敲一下的沉同學,終於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移動了一下枕在手臂上的頭顱,然後露出一雙依舊睡眼惺忪的大眼;再然後,才抬起那似洋娃娃般的細致美麗鵝蛋臉。

  不過,顯然還沒有完全清醒。

  其他三個平日還算和她走得近的同學,雖然早過了初為同班、因為被這美麗得讓昕有女生嫉妒排斥的臉孔的時期,但和這外貌驚人美麗、實則個性散漫又沒心機的沉同學悠悠在一起,還是會三不五時質疑老天爺的太過偏心。

  瞧瞧這傢伙那副睜不開眼的模樣!這要是發生在別人身上,鐵定是一種醜態,不過沉悠悠永遠是例外。別人的醜態在她身上則成了慵慵懶懶、嬌嬌憨憨的誘人模樣。總而言之,她這副要醒不醒的模樣就是會令人心跳莫名其妙的加速;若再加上她附贈的一朵迷糊卻迷人得像天使的微笑,就更……

  「啊?我……對不起,我又不小心睡著了……」沉悠悠不好意思地對三個瞪著她看的同學笑笑,然後趕緊坐直身子,拍拍自己的臉,力圖振作。

  三人突然有志一同的互望了一眼,這一眼表示她們總算明白了一件事--難怪班上男同學特別喜歡充當搖醒睡美人的王子。因為「睡美人」顯然不清楚自己剛醒來時的表情會對一個人的心髒產生多大的影響。

  就連身為女人的她們,在看到她那副慵懶嬌憨的模樣時也不禁要心跳加速,更遑論是男人了。

  「沉悠悠。」三人只沉默了一下,坐在她對面的那個女孩忽然非常慎重其事的開口:

  此時沉悠悠看來精神已回復了一半。「呃,幹嘛?」沒想到三人全用嚴肅的神情看著她,沉悠悠腦袋裡殘餘的瞌睡蟲這下全跑光了。「啊!不會是我睡過頭,現在已經是上課時間了吧?」想到這個同學會用這種可怕的眼神淩遲她一定有原因,她不覺慌張地跳起來,急急瞄了下時間。

  「下午沒課。」同學乙好心地提醒她。

  沉悠悠剛要跨出的腳步立刻停住。

  好了,思路終於暢通了。

  「我們只是想要提醒妳一件事……」同學甲開口了。

  沉悠悠沒有坐回座位,因為她想起自己雖然下午沒有課,但她打工的時間卻快到了。

  她一邊彎身收拾包包,一邊很好奇地猜:「什麼事?不會是圓圓學姐要我明天再帶東西給她的事吧?我記得啊。」她沒有加入固定的社團,只是偶爾興致一來,這邊跑跑、那邊串串;不過要說比較常去的嘛,就是攝影社嘍。呵呵……賺點小外快嘛!圓圓社長學姐什麼興趣沒有,就是瘋狂迷戀最近當紅的電視偶像劇男主角;而剛巧她打工的地方最近就有機會讓她免費拿到別人絕對不會有的獨家照片,因此,圓圓學姐的攝影社就意外成了她近來常逛的地方。

  她以為同學是在替學姐提醒她這事。

  她趕時間。

  「對不起,我得走了,謝謝妳,我不會忘記的!」再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沉悠悠急急往後退,一邊向三人揮揮手。「先走了,拜!」旋風似地走人。

  留下被她那有別於一分鐘前懶散的生龍活虎模樣弄得一愣一愣的三位親愛的同學。

  一會兒,三人才各自回魂。

  「欸,妳剛才是要跟她說什麼?」

  「……我只是要提醒她,睡醒之後的第一件事,最好不要隨便對人笑。」

  「……我有同感。」

  沉悠悠及時趕上了公車,到站下車後就開始拔足狂奔,總算讓她在遲到的前三秒安全上壘,一腳踏上公司的大理石地板。

  「呼……」好喘!扶著公司亮晶晶的大門,她一邊喘,一邊搜尋辦公室內那些人裡有沒有老闆的蹤影。

  沒有。

  「還好……」松了口氣。

  「什麼事還好?要不要說來和我分享分享?」宏亮、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她身後乍然響起,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沉悠悠火速轉過身面對那一尊笑咪咪的彌勒佛。「啊!舅……老闆!」壓住自己受驚不小的心口,她忍不住有些埋怨地白了眼前的中年男子一眼。

  韓智,也就是沉悠悠口中的舅舅兼老闆,一點也不住意地接收外甥女的白眼,還伸出大掌拍拍她的頭,依然一臉笑意地糾正她:「舅舅就是舅舅,別學其他人叫什麼老闆的,小悠悠。」

  韓智的大嗓門顯然讓辦公室裡的人都聽到了他說的話,每個人都想笑,但他們都知道老闆溺愛這外甥女是出了名的。於是忍著。

  沉悠悠不用回頭看就可以感受到周圍那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們已經開始在醞釀的氣氛了。

  雖然她不是挺在意被取笑,但還是忍不住有些紅了臉。「好啦!可是你也別再叫人家小悠悠,我已經不小了。」就因為舅舅老是這麼叫,害得她在這辦公室裡被每個人「小悠悠」、「小悠悠」的喊,她會被叫得長不大啦!

  韓智搖頭不贊同。「在我心中,就算妳以後嫁人生子了,還是我的小悠悠。乖,妳是我唯一的寶貝外甥女,別剝奪舅舅的這點小小樂趣。」誰叫他家只有三頭蠻牛。

  不理她的嘟嘴抗議,他摟著她往辦公室裡走。

  「小悠悠,妳先幫我泡杯咖啡來好不好?我最喜歡妳泡的咖啡了。」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前站定,韓智不忘要她送上他的提神飲料。

  沉悠悠只得放過這個又被舅舅打馬虎眼混過去的話題,乖乖地先替他泡咖啡去了。

  四周忙碌的聲音一直沒停過。至於她這個依靠舅舅老闆的關系才得已進來的小小工讀生呢,當然也不能閒著,她開始投入身為辦公室小妹該做的各項雜務中。

  舅舅開的是家征信社,

  「威連征信社」在北台灣,甚至全國,是家規模、口碑都不錯的公司。

  沉悠悠以前並不大瞭解疼愛她、常南下找媽媽和她的舅舅從事什麼工作,只知道,只要她開口,舅舅就會想盡辦法完成她的要求。但其實她什麼都不缺,只除了和其他人相較之下比較不正常的家庭。

  簡單來說,她媽媽是那個男人的情婦,而她是那個男人的私生女。到現在仍是。至於那個她只能在私底下稱為爸爸的男人,除了讓她冠上他的姓外,還慷慨地給予她們母女優渥的生活。因為他提供得起,因為他還迷戀這個只能是情婦的女人,所以她們一直過著極富裕的生活。

  她從小就知道她家和別人家不一樣,但是因為不覺得自己家有什麼不好--雖然偶爾才會看到「爸爸」,不過有媽媽和舅舅,表哥們給她滿滿的愛,她若再求多就太奢侈了。總之,她是幸福的,而且她還知道每個人都把她當一摔就破的玻璃般呵護,所以才會有當她考上北部的大學、必須離家讀書時,媽媽舅舅表哥們的一陣大地震。

  其實她只是平時懶散些、愛睡了點,並不表示她就是個脆弱,不用大腦的千金小姐。對於外面的世界,對於朝獨立自主的新人生,她早就躍躍欲試,幸好媽媽很瞭解她的想法,所以只花了一晚就擺平所有人的意見--包括她爸爸的--答應讓她北上求學。而理所當然的,舅舅和表哥們就成為她這段時間的監護人、保護者了。

  她開始了多采多姿的大學生活。

  對新生活,她適應得很快,也適應得很好,甚至在大二時就決定搬出學校宿捨,自己找房子住。但負責照看她的表哥們不同意。若不是舅舅家離學校實在太遠,只怕他們會立刻要她住進,好就近照顧。而這個租屋事件,終於在三個表哥辛苦找了一個月後,以他們一致相中的一間公寓為條件,才肯點頭讓她搬出宿捨而落幕。

  她知道大家都疼愛她、為她好,她也享受著大家對她的寵溺。就是因為舅舅、表哥們對她太好,為了回報他們,她才會在大一下就決定趁課餘時間到舅舅的征信社幫忙。

  舅舅和同在征信社工作的二表哥對她的決定很是驚訝,不過還是同意讓她進公司成為工讀生,卻不顧她的反對,薪水照發。就這樣,她也和許多大學生一樣成了課後打工一族;不同的是,她是在自家人的公司上班。

  當然,她是因為真心想幫舅舅的忙、替他做事才進公司的,所以一開始就向舅舅請求她不要有特別待遇,也不要讓公司其他人知道他們的關系。舅舅一口答應,只是沒想到他老是改不掉叫她的小名,在其他人面前對她偏袒護短,所以沒兩下就讓公司裡的人看出他們關系匪淺。到後來,身為總經理的二表哥幹跪公佈她的身分,明白告訴大家--她被最上頭的兩人罩著。

  唉!幸好她一來就以萬分努力,認真拚命的工作態度在眾人心目中建立起優質小妹形象,否則恐怕無法在這裡混下去了。也幸好,這裡的員工都不在意她的身分。或許是因為她的工作態度得到肯定,也或許是因為她承襲自媽媽的外貌讓她占盡便宜。總之,她在這裡簡直如魚得水。

  稍後,就在她幫資料部張主任把調查部昨天跟蹤某科技公司大老闆的老婆和情人秘密幽會的照片和影帶,按時間日期整理進資料盒時,韓偉柏--也就是她的二表哥、公司的總經理,手裡抓著一個小紙箱由外面晃進公司來了。

  韓偉柏直接帶著小紙箱和他的秘書往一級工作室走。

  所謂的一級工作室,就是裡面各種測試、改裝的專業配備工具一應俱全。而它最常出現的作用是:讓總經理測試他從國外靠特殊關系弄到、或由他親自領軍的研發人員研究製作出來的高科技產品。例如:追蹤器、偷拍器、偽裝設備……

  沉悠悠一發現二表哥進入那間工作室,心髒就開始興奮的直跳。

  她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張主任交代的工作,然後將資料盒放到他桌上,再趁還沒有人丟差事給她前,快快跑到一級工作室前敲門。

  「總經理,我可以進去嗎?」她低聲問。

  「……進來吧。」等了半晌,裡頭才傳出聲音,顯然是特別為她而分了神。

  沉悠悠立刻迫不及待地開門進去。

  電視、電腦、音響……種種知名、不知名的設備,外加一大堆整齊堆好的線路占據了兩面牆;而此刻,已經被人從紙箱內取出來、一字排開放在長形桌上開始檢查的,是一件件看起來再尋常不過的物品--眼鏡、鏡子、計算機、口紅……

  沉悠悠自動湊到韓偉柏身邊,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他的動作。她當然知道表哥在做的不是無意義的無聊事,別以為她進來當小妹只學到以前在家裡從不用動手做的端茶、掃地、搞定事務機……等等工作;最重要的是,短短一年內,她已經看遍各種令人瞠日結舌、意想不到的偷拍、反偷拍器材,而且還不小心地從舅舅那裡學到一手開鎖技巧--雖然這跟她在學校的課業毫不相干,不過她依然樂此不疲。

  「這是……」秘書小林趁總經理在弄「口紅」時,已經將牆上的電視打開,還連接了一些線路過來,開始熟練地操作,而她一看到電視螢幕上的熟悉畫面,馬上就知道那是什麼了。

  「口紅型無線攝影機。」韓偉柏笑著將完工的口紅對准她,給予正確解答。

  沉悠悠稍稍轉過頭,就看見自己的臉出現在電視螢幕上。她立刻贊歎地睜大眼睛。

  「哇!這玩意兒可以攝影?是不是桌上這些東西都一樣?」視線溜到桌上那些尋常的小物件,她很快地聯想到。

  韓偉柏忍不住贊許地揉揉她的頭,但同時也故作愁眉地苦著一張俊臉。「死了!姑姑要是知道妳已經被我們帶壞,不知道會不會砍了我們?」

  很高興悠悠表妹玩得很開心,但提早讓她從公司接下的各種案件中接觸到社會病態扭曲、黑暗齷齪的一面,不知道這對她來說是好是壞?

  雖然姑姑對小悠的成長教育向來開明,不過還是較偏向引導小悠凡事往光明樂觀那面看,沒想到短短這一年,他們就「不小心」讓她看了這麼多社會負面教材,姑姑要是知道了,說不定真的會拿把刀沖上來--因為他們的媽媽早死,他們三兄弟曾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和姑姑同住,所以他們一點也不敢小覷看似柔弱嬌美的姑姑,實則擁有只有親人才知道的火山性情和行動力。

  噢!他真的有些怕怕呢。

  對了,他怎麼會忘了悠悠其實也和姑姑一樣,有多麼的「表裡不一」。明明長得像洋娃娃一樣精緻可愛、足夠惹人愛憐的楚楚外貌,哪知道她骨子裡的冒險精神完全不輸他們這些男人。

  唉!這小妮子,在不感興趣的生活小事上常散漫不經心得讓人心驚膽跳,但若遇上能得她心的事,倒是敏感專注得很。

  沉悠悠將裝有攝影裝置的口紅拿在手上把玩,一雙眼睛又瞄往表哥在拆弄計算機的動作。

  「這哪算是帶壞?你想太多了。」知道表哥們對媽媽一向又愛又敬,雖然二表哥話中的玩笑成分居多,她還是趕緊安撫一下,免得他當真不敢繼續「帶壞」她。

  在秘書小林的協助下,韓偉柏很快地又完成了手上計算機型無線攝影機的初步檢測;至於沉悠悠,則乖乖在一旁當好奇寶寶。

  基本上,征信社是個必須二十四小時營運的事業,不過當然,被列編到老闆底下的非正武員工沉悠悠,並沒有機會親自體驗征信社夜晚時的工作實況。因為老闆大人親自下令,六點一到,她就會被趕回去;上自老闆下至掃廁所的歐巴桑--所有人只要一看時間超過六點,而她還待在公司,就會不厭其煩地請她下班。

  老闆舅舅沒忘寶貝外甥女的本業是學生。他答應讓她進公司打工,但必須是在她以學校課業為優先的前提下。所以,事實上,除去她上課的時間,再加上舅舅的限制,她真正待在公司的時間其實並不長。

  她瞭解舅舅的用心,也沒什麼意見啦!但若碰上有趣的東西或她想看的事沒看完,那就會令她非常不甘心了。

  例如現在,她好不容易才把二表哥帶回來的那套偽裝成各種物品的隱藏攝影機玩上手,就因為她的「下班時間」到了,而不得不忍著滿心的無奈將東西歸還,讓剛好來公司辦事的小表哥順便載回家。

  韓承恩將車子轉進下班的車潮中,這才輕松地對他的乘客開口:「小悠,我今天的工作剛好告一段落,晚上有空,妳要不要陪我一起吃晚飯?」剛起步的律師事務所,讓他整整三個月都處在忙亂的狀態下,所幸最近終於所有事情都進入正軌,他也總算可以放鬆心情,好好喘口氣了。

  沉悠悠轉過頭看著三表哥那張清秀的臉,忽然露出了笑。「小表哥,你是不是還沒對於小姐開口?」很快地,她把之前還沒玩過癮的事拋開,專注起小表哥這樁完全未曝光的情事。

  小表哥雖然和她差了六歲,但三個表哥中她倒是和他最聊得來。小表哥從小就是個心思細膩又很會替人著想體貼的男孩子,所以很自然的,他有許多朋友,就連女孩子也很喜歡和他交朋友。當然,以他的外貌和律師身分,更有不少想跟他交往的女孩子;而對於這些人,他不是明拒就是暗擋。可以說,自他上高中一直到現在,他韓三公子的女朋友寶座還不曾有任何一個女孩子成功坐上過;不知情的人也許會把腦筋動到有關他的性向問題上,不過,只要是他的朋友都知道,他絕對不是同性戀。

  韓承恩既不是同性戀,也沒有身患隱疾,那為什麼不交女朋友?難道是他還沒找到一個看得上眼的女人?

  錯!他早就找到那個女人了,只不過他仍處在暗戀階段。而且……是從高中持續到現在的暗戀。至於那位被他暗戀至今的女主角是誰?

  沉悠悠沒見過「於晶潔」本人,但是從小表哥口中倒是知道不少關於她的事。而那位和小表哥從高中同班到大學、現在又一起合開律師事務所的於小姐,給她的印象就是--女強人一個;一個非常獨立自主又兼美貌知性的女強人。

  雖然從沒機會親眼見到那位「於小姐」,最多也只看過她的照片,但是沉悠悠已經將她列為既喜歡又佩眼的人物裡了。

  她恨不得小表哥快快和於小姐有進一步發展,可是小表哥偏偏總是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

  真個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不過老實說,她也不得不佩服起小表哥。能暗戀一個人暗戀近十年還完全沒行動,真不知道該說他是笨蛋還是純情。

  韓承恩轉開了他慣聽的音樂台,讓舒服的鋼琴樂聲流瀉在車廂內。

  「現在還不是時候……」對於悠悠的追問,他只能歎氣。那女人,現在全心全意在工作上,就連那個追到公司來、頻頻對她展開鮮花攻勢的伍大少,若不是看在他替他們事務所帶來幾個大客戶的份上,恐怕早就被列為拒絕往來戶了。

  沉悠悠聽到他這麼說,差點翻白眼。「你這句話我起碼聽過八百遍了。喂!小表哥,對一個你喜歡了十年的女生開口表白,你已經算是錯過十年了,難道你真要等到她被別的男人追走、結婚去了,才叫時候到了哦?」她這個英才表哥的腦袋結構果然異於常人。

  韓承恩沉默了下,這才泛起一抹淡淡苦笑。「她有資格選擇最好的。對她來說,我一直是她一個可以訴苦、分享喜悅的好朋友,現在還兼事業合夥人,也許她要的就只是這樣。」

  「也許她要的不只是這樣呢?」沉悠悠反問,或許她不比表哥懂得多,但至少她知道,就算再怎麼瞭解一個人,仍有很多事情不是你(妳)可以替對方想、替對方決定的。因為你畢竟不是他(她)。

  韓承恩搖了搖頭,壓下心頭的煩躁。「好了,別再擔心我的事了。」他將心思拉回到眼前的事上。「小悠,這樣好了,我帶妳到一家新開張的餐廳吃晚飯,聽人說那家餐廳的甜點很特別,我也想去吃吃看。怎麼樣?要不要陪我去?」

  「好啊!」反正肚子也餓了。沉悠悠知道小表哥不想再繼續那個話題,但她還是忍不住故意用他聽得到的音量嘀咕了一句:「希望不是有人『時候到了』在那邊痛哭懊悔就好哦。」

  韓承恩無言。不期然的,腦海浮現「她牽著別的男人的手進禮堂」的畫面,讓他的胸口漸漸悶痛了起來。

  清爽的早晨。

  沉悠悠照例在住家附近的早餐店買了蛋餅、豆漿,准備帶到學校吃,沒想到才踏出早餐店,就目睹了一幕作賊喊捉賊的戲碼在街口上演--

  一個戴著墨鏡、提著公事包的高大男人不小心撞到了一名從巷子裡沖出來的婦人。男人彎身將不斷哀號的婦人從地上攙扶起來,但他顯然沒注意到那個婦人悄悄地把手伸進他的口袋又馬上縮回。

  沉悠悠微瞇了瞇眼,停下腳步。她沒看錯。

  不過就在她看著這一幕,正想過去警告那個男人時,沒料到那男人一扶起那婦人後,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他臉色變也沒變,但他的手卻很快地悄悄按了按自己口袋的位置一下。

  令人驚訝的是,那個婦人竟趁這空檔一邊跑走、一邊放聲大喊:「有色狼!那個人是色狼!」

  這一喊,原本對這狀況不甚在意的路人,立刻紛紛朝那男人看去。

  男人的表情有一瞬間出現惱怒,顯然知道自己被耍了。他邁開大步打算去抓那個偷了他東西又誣陷他的女人,但他才跑兩步,就讓幾個見義勇為的路人阻擋。

  「喂!你這個變態還想要做什麼?!」

  「快把他抓到警察局去!」

  「混蛋!你還敢跑!」三、四個義憤填膺的年輕人和計程車司機合力將人高馬大,看起來有點像黑道大哥的男人堵住,一邊不忘大罵以壯聲勢。

  一場混亂馬上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

  至於那個婦人呢?

  沉悠悠在那個婦人經過她身邊時,忽然一個不小心的「跌倒」,再發出尖叫地將自己准確地撲撞上她。

  閃避不及的婦人立刻被她撲倒在地,成了肉墊。

  「唉喲……」

  「啊……」

  痛叫聲馬上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眾人只看見一名年輕女孩和剛剛被色狼偷襲的婦人跌倒在地上一時爬不起來,有人立刻伸出援手,將兩人拉了起來。

  沉悠悠一站起來,就發現到自己和前面仍被眾人糾纏擋住的男人所引發的混亂,終於把員警自動引來了。

  「她是小偷!」她指著地上已被人扶起來的婦人大叫。

  所有圍觀的人嚇了一跳,懷疑的視線紛紛投向那臉色大變的婦人身上;而扶著婦人的年輕人呆了一下,讓她趁勢推開他打算落跑。

  這下子,「她是小偷」的可信度立刻竄升到百分之九十九,有人已經伸出手抓向她,而這時,員警剛好到達,一看被追著跑的女人,三兩下就將她逮住。

  其中一臉嚴肅的中年員警二話不說地便伸手從她身上搜出一隻男用黑色皮夾。

  同一時間,另一頭的人也發現員警來了,於是趕緊將那個被他們抓到的「色狼」給推了過來。

  「這個女人是附近的慣竊。」中年員警手上拿著皮夾問:「有誰丟了這皮夾的?」

  「員警先生,這個男的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非禮……咦!就是她被這個色狼非禮,你們快把他抓回去關啦!」顯然這群「正義之士」還搞不清楚狀況。

  「皮夾是她從這位先生身上偷的!」沉悠悠突然大聲說。

  四周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全看向了出聲的年輕女孩。

  當然,最感訝異的要算是那個被偷了東西、還被冤枉成色狼的「苦主」了。

  稍後,在沉悠悠把自己之前所看見的經過說出來後,眾人才知道他們全被這個女小偷給要了。

  一場街頭鬧劇總算圓滿收場。接著,現行犯被押回警察局,沉悠悠和那倒楣的男人也跟著去做筆錄。

  等到沉悠悠終於從警察局出來,時間已過了半個上午。

  想也知道,她已經趕不上「青蛙」教授每節必點的兩堂課。等著被當吧!唉,早知道就不要拚死拚活爬起床,乾脆唾到自然醒。

  忽然,她察覺身旁站了個人。

  「謝謝妳。」尚稱溫和的男性嗓音飄進她耳朵。

  她抬頭,看見了那張依然戴著墨鏡、剛硬不易親近、看起來像黑道大哥的帥氣臉龐--她當然還記得他--和她在警局裡「共患難」一個多小時的倒楣苦主。

  喔,他姓楊。替他做筆錄的員警先生是這麼稱呼他的。

  她當然也知道他對她說謝謝的意思。

  「不客氣。我只是湊巧看到、說出事實而已。」她根本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了不起。如果那個小偷是滿臉橫肉的壯漢的話,也許她就沒有這種勇氣啦!不過,她會選擇另一種方式處理。嗯,簡單說來就是,她沒呆到不要自己的小命啦!

  男人的嘴角隱約揚起,墨鏡後的視線仍停留在眼前帶著嬌憨氣息的小女生臉上。

  「不過大部分的人就算『湊巧看到』,通常也會選擇視而不見吧。」所以他稍早之前才會訝異於她的出聲,更何況她當時還刻意將那女人阻擋下來。他想,這女孩若不是膽子太大,就是不知死活,

  沉悠悠忽然注意到他要笑不笑的神情,睨他。「抱歉,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我覺得你好像在說我是異於常人的怪人?」好心沒好報。

  男人沒說話,繼續盯著她看,盯得她渾身不自在地想走人時,他卻又開口了。

  「妳想太多了。」仍是和他酷表情不搭的微暖聲音,接著他低頭從手提公事包裡取出紙和筆,很快地將寫上了什麼的便條紙撕給她:「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有需要我幫忙的話,可以打這支電話。」毫不拖泥帶水。

  也不管她收不收,沉悠悠手上硬是被塞進一張紙條。

  對了,他趕時間!被這天外飛來的一筆禍事耽擱,他原本充裕的時間已經變得急迫了。

  沉悠悠就這樣愣看著那男人撇下她,迅速招來一部計程車離去。

  待她回過神來,不由得瞪著手中的紙條。只見上面除了一組電話號碼外,還有三個昭告他老兄大名的字--

  楊傲群。

  人如其名,那男人果然有傲視群倫的本錢。

  聳了聳肩,沉悠悠不在意地隨手將紙條往口袋裡塞,並且在下一分鐘追上差點從她眼前開走的公車,隨即便將這一早發生的小插曲忘得一乾二淨。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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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2 01:49: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錯過的兩堂課,「青蛙」教授竟然意外請了假沒來,沉悠悠幸運逃過被當的命運;又蹺了堂不重要的課後,她直接晃到攝影社去找人。

  「圓圓社長她一早就來等妳嘍!不過她一直等不到妳之後就說要直接把妳宰了扔進鍋裡煮……啊!她現在大概在大禮堂裡面啦,因為聽說學校請來了一個什麼國際大名人來演講,圓圓學姐是負責接待的學生幹部之一……」還窩在社團裡的學妹開完玩笑後才說出社長的行蹤。

  「這樣啊……」沉悠悠原本想把照片交給學妹,請她轉拿給圓圓學姐,不過想到若不當場「銀貨兩訖」的話,學姐那事後一概裝迷糊的本事,就讓她覺得不妥--雖然她不缺錢,但是賺成就感啊--反正她課也蹺了。「我去找她好了。」

  大禮堂外,兩排花籃從外面擺到裡面,儼然一副歡迎重量級人物蒞臨的排場。

  沉悠悠湊近,大略看了幾眼,花籃牌子上寫的不脫什麼「歡迎AndreYoung蒞臨演講」、「歡迎AndreYoung」……等等這類的字。

  她忍不住皺皺鼻子。老天!讓她最感無力的一件事就是聽演講了。從小到大,她在不得不的情形下聽演講的場合,每聽必睡的輝煌紀錄還沒有例外過。真的!不管那個演講者說得多麼精采豐富、幽默風趣,她能給演講者的時間最多只有五分鐘,到了第六分鐘,她的腦袋通常會自動呈現發昏狀態;第七分鐘,抱歉,她已經和周爺爺下棋去了,

  所以說,以她具有這般「特異功能」還能混到上大學,不可不說是奇跡啊。

  沉悠悠走進大禮堂裡,很意外看到禮堂裡的二千個座位、連同走道都擠滿了人,整個禮堂鬧烘烘、氣氛熱烈到極點,甚至有不少人手上拿著同一本書。對了,她一路走進來,竟然還巧遇到班上幾個蹺課來的同學。

  演講的時間似乎有點延遲,所以還沒開始。講臺上方那條寫著「歡迎美國國家文學獎得主AndreYoung蒞臨本校演講」的紅布條非常醒目地高掛著。

  這個AndreYoung先生看來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可是……她真的是孤陋寡聞呢,這個應該很了不起的先生的名字她竟然連聽都沒聽過。

  嘿嘿,真不好意思,她這學商的腦子實在沒有半點文學細胞,頂多隻認得一個叫「金庸」的大俠。

  她極力在滿坑滿谷的人群中想找出圓圓學姐,不過她在被推擠了兩下之後立刻就想到該往哪裡去找人了--後台。

  當然是後台。既然學姐是接待人員,那理所當然地該在後台接待演講者了。

  這時,擴音器傳出主持人介紹即將出場的演講者的聲音。現場慢慢安靜了下來。在這同時,沉悠悠則已經從禮堂側門走了出去。為了節省時間,她決定由後門這條捷徑進後台。

  當禮堂裡響起如雷的掌聲時,她剛好走進後台外的走道。

  走道上,有幾個學生在那邊走來走去,她隨便抓了一個人問圓圓學姐的下落。

  她所得到的答案是:圓圓學姐在後台忙。

  原本後台就不是能隨便進去的,不過不知道是因為她的表情太無辜,還是她說有急件非交給學姐不可的理由打動了那一臉靦腆的學長,總之她很快就被放行進去後台找人。

  沉悠悠迫不及待地快步走了進去。

  後台依然有學生在忙進忙出,甚至她還發現有幾位學校的重量級人物聚在前臺的帷幕後,一邊聽著前頭已經開始的演講,一邊輕聲交頭接耳。

  她悄悄越過那些主任級人物,在兩個休息室裡沒找到人,又攔了人問,這才終於在後台的另一邊找到圓圓學姐。

  「……茶,對!AndreYoung先生吩咐要茶,不要咖啡……休息室准備好茶了沒……什麼?還沒准備?!啊!沉悠悠!」正忙著低聲咆哮的圓圓學姐忽然認出朝她走過來的人是誰。

  圓圓學姐其實本名不叫圓圓,只是因為她的身材圓滾滾、臉蛋圓滾滾、眼睛圓滾滾,幾乎整個人看起來都是圓滾滾的,所以才被叫「圓圓」,而聽說這外號從她小學開始就一直跟著她到現在了。

  「我拿妳要的照片來了……」沉悠悠發現自己才說了這麼一句話的短短時間裡,已經有兩個人急匆匆來找圓圓學姐問事情,再急匆匆跑開。

  「妳等我忙完再給我好了。」圓圓學姐一邊滿頭大汗的應付人,一邊終於抽空瞪了她一眼。「我一早閒得要命在等妳,妳竟然找這個我最忙的時候來……」她隨手指了個有椅子的角落給沉悠悠。「喏,妳先去那邊坐著,等我把這些事搞定再過來。」話才說完,人也像一陣風似地刮走了。

  沉悠悠沒想到學姐會忙到這種地步。

  早知道就不過來了,

  要不要先出去透透氣?

  最後,沉悠悠還是到角落邊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唉!雖然在這裡等人很無聊,可是也許不用等太久……

  四周偶爾有匆忙走過的腳步聲、前頭擴音器裡傳來的男性說話聲,開始像催眠曲一樣在她耳邊繚繞。沒什麼事可做的她,聽著聽著,眼皮不禁慢慢往下掉,意識也漸漸模糊,忍不住將頭歪靠在牆角,三秒鐘後立刻跌入夢鄉。

  窩在幽暗角落裡呼呼大睡的人兒,並沒有多少人費心思去注意。事實上,這已睡得不省人事的傢伙,就連前頭傳來如雷的掌聲也照睡不誤。

  前臺的演講已經結束;緊接著是後台的騷動。

  一群工作人員、主任、教授們簇擁著剛結東演講的貴賓往後台的休息室走,興奮的、高昂的贊美聲和腳步聲都以這位國際級貴賓為中心,一路走向休息室。但突然間,被圍在中間的男人像發現到什麼奇景似地停下了步伐,讓身邊的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一如在台上演講時一樣維持著沉穩表情的男人,二話不說輕輕推開幾個擋在他前面的人,接著,就這麼盯著那個正倚在牆角睡得人事不知的人臉上。

  因他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所有人也跟著發現了這個竟在後台打瞌睡的女學生。

  尷尬的氣氛陡地籠罩下來。

  但最感不自在的要算是剛剛還在這位貴賓面前大力誇耀本校學生「勤勞、活潑」的主任們。呃……學生偶爾休息休息、打打瞌睡是不算什麼啦!可是這地方是公共場所,更重要的是,這一幕還讓來賓看見了。

  「抱歉,楊先生,這個學生可能是因為工作太累了,所以才會在這裡打起瞌睡來……請繼續往這邊走吧。」文學院院長趕忙出聲圓場,並且努力的想讓這位貴賓的注意力趕快轉移。

  男人眼裡有抹微微的笑意。因為他認出她了。

  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原來她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啊。

  最後終於有人忍不住,悄悄走過去想將這個睡得不知大難臨頭的可愛女生搖醒。

  男人其實只是訝異會在這裡遇到她,可沒有要找她麻煩,所以他很快就回過神來,當意識到因為他的關系而使大家都在看她時,他立刻想轉開腳步。

  而這時,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眾人焦點的沉悠悠剛好被人搖醒了。

  張開茫然又迷蒙的眼睛,她的意識還沒完全清醒,卻恍恍惚惚地對著她看到的第一張臉傻笑。

  男人就在這瞬間捕捉到她的笑--

  心髒毫無來由地猛烈一跳!

  他皺眉,直盯著眼前這笑得傻氣迷糊、卻勾人心魂的臉,突然有種不想讓其他人看見她這笑容的沖動。

  奇了,這是怎麼回事?

  猛地一搖頭,他快快甩開這怪異的心思。見她正在揉眼睛、一副要醒不醒的樣子,他什麼也沒說,腳步移往休息室的方向。

  所有的人不覺松了一口氣,連忙跟了上去。

  至於沉悠悠呢,總算清醒了地把一張橫過來她面前的臉看了個清楚。

  「咦!圓圓學姐……妳忙完有空了?」站起身來,她忍不住伸了伸懶腰。她當然知道自己又睡著了,不過應該才睡一下子而已吧?「學姐,怎麼了?幹嘛一直看著我?我沒有流口水吧?」接收到圓圓學姐的可疑視線,沉悠悠趕緊伸手往自己的嘴角抹去,

  「沉悠悠!」圓圓學姐終於確定這傢伙根本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的大事。

  打瞌睡當然沒什麼了不起,況且又是自己叫悠悠在這裡等她的,她只是很敏感地覺得那位貴賓看悠悠的眼神似乎有點兒特別。他不會和悠悠認識吧?不過要是他們認識,他為什麼沒叫沉悠悠?

  問這傢伙--

  「剛才的AndreYoung妳認不認得?」立刻逼問她。

  沉悠悠正低頭從背袋裡翻出裝有照片的信封。「什麼?誰?沒聽過啦!喏,妳要的東西。嗯……算妳一樣的價錢好了。」笑咪咪地對學姐勾勾手指頭。

  圓圓學姐先接了過去,拿出裡面幾張她的偶像近距離的生活照很快看了一眼,這才滿意地掏出一張大鈔給她。「妳保證這是獨家?」不忘問。

  「我保證獨得不能再獨了。」那個明星的照片是沉悠悠向資料部張主任要來的--拜他最近跟某位女歌手走得很近的緋聞所賜,連舅舅的征信社都被某八卦報委託去追蹤這件事,所以她才會有他的一些「獨家」照片--當然,她拿這些照片可是跟舅舅報備過的,還讓二表哥稱贊懂得物盡其用咧。

  圓圓學姐滿足地將照片當寶貝般收了起來,但她可沒忘記剛才的事,一把就將收完錢便對她揮揮手要走人的沉悠悠拉住。

  「喂!妳真的不認得AndreYoung。」別小看她敏銳的直覺。

  沉悠悠想走走不了,只得面對學姐的氣勢洶洶:「學姐,妳到底在說誰啦?什麼什麼羊的……啊!妳是不是在說那個正在前臺演講的……」

  「演講已經結束了。」不忘提醒這個可能睡到被抬去賣都還沒知覺的睡豬。

  「啊?結東了?」沉悠悠這才終於察覺到前面沒再傅來催眠似的演講聲。她忍不住將視線轉到另一頭,那間供貴賓休息用的休息室。

  「我說的就是他。」圓圓學姐仔細看著她的表情。「不認得?」

  沉悠悠卻忽然有點心虛。「他真的……很有名對不對?有沒有有名到每個人都應該認識他?」

  圓圓學姐終於頹然放棄。看來,是她想太多了。

  這時,休息室的門打開,陸續走出幾個人。看來應該是那位貴賓要離開了。

  果然,穿著長外套、手提公事包的高大身影也在其中。

  演講結束,只在休息室停留了一會兒的AndreYoung,在幾位校方人物的陪同下大步走出休息室准備離開,而好奇的沉悠悠則不由自主地看著那一身氣勢沉著、一臉酷硬的男人……

  好眼熟。

  沉悠悠盯著那張經過她面前的男人的臉,腦中自動跳出這訊息。

  男人也彷佛感受到了她緊盯的視線,犀利的眼光忽然投向她。

  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下,男人的腳步第二次在她身前停駐。

  訝異的不只那些人,也包括了發現這讓她感到眼熟的男人的沉悠悠。

  男人什麼話也沒說,就這麼氣定神閒地和她對望。而她,在幾秒鐘後終於想起來了--

  「啊!你?!你!」認出他了!早上被偷皮夾、被冤枉為色狼、還和她一起進警局的那個人。

  啊!早上他一直是戴著墨鏡的,難怪她花了這麼久的時間才認出他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不禁脫口問,然後,突然察覺四周的氣氛有點詭異……她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

  「有人邀請我,我就來了。」他說,黑沉的眸和薄冷的嘴角出現了一種類似興味的笑。

  沉悠悠睜大了眼睛,總算聯想到了。「你不會就是那位AndreYoung吧?」喔喔!她已經發現學校裡的這些大人物的臉色都不大好看,想必她是猜中了。

  不會吧?她以為AndreYoung是外國人,沒想到竟然是他!

  楊傲群從她的反應便知道她已經找到答案了。

  雖然他對不到幾個小時又和她再見的情況感到十分意外有趣,但還不足以讓他有更深入的其他想法。

  所以他在經過她身邊要離開時,留下只有她聽得到的兩句低語:「別把紙條丟了,我的承諾隨時有效。」

  直到他走遠、完全離開視線了,沉悠悠的心神才由震訝中轉回現實。不過她沒想到一回過神,就被圓圓學姐和幾個工作人員毫不掩飾的強烈好奇眼光包圍,尤其是圓圓學姐,第一個就朝她扠起了腰,用一臉大受欺騙的表情瞪她。

  「妳剛才跟我說什麼!妳不認得AndreYoung?啊妳是在給我裝肖維喔!」

  那不叫認識叫什麼!瞎子都看得出來那兩個人的「內情」不單純。哼!果然她敏銳的直覺沒有騙她,差點就被這傢伙給唬弄過去!

  其他圍過來的學生幹部們也全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想知道他們這位小美女學妹究竟和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有什麼關聯。

  沉悠悠在眾人的虎視眈眈下,當然明白大家想知道什麼,不過她倒不覺得這種事有什麼好說的。再說,發生那樣丟臉的事,那男人應該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吧?畢竟他是個名人。

  所以她決定好心地幫他保留面子。

  「其實我真的不知道是他嘛!只是剛好今天早上坐公車時不小心坐在他旁邊、和他聊了幾句而已,這應該不叫認識吧?」她在三秒鐘內就編出「故事」。

  圓圓學姐揪住說完就想溜的人兒。「就這麼簡單?」深深懷疑。

  其他人也頗有同感。

  「就這麼簡單!」沉悠悠用力點頭,冷靜地扳開圓圓學姐圓圓大大的手。「學姐,不然妳覺得那位先生對我說話的樣子看起來像跟我很熟嗎?」

  眾人仔細回想……嗯,的確,這兩人的表現除了訝異見到對方外,還真沒什麼可供人繼續八卦下去的舉動。

  嘖!無趣。

  沉悠悠那副無辜、可以對天發誓的表情,讓她有驚無險地躲過了眾人的拷問,安全脫身。

  不過,她腦子裡卻一直想著那個男人的事。通常,她對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人,就算她超強的記憶讓她在下次碰面時認出了對方,可是她絕少會再去想那個人的事。

  楊傲群這個男人,卻讓她忍不住想了又想。也之所以,她下午上完課後便立刻跑到學校資訊室去上網。

  一打上AndreYoung,一長串的網站馬上跑出來。她不禁挑起了眉,接著她開始一個個點上去看。

  原來AndreYoung是華裔美國人;他出生於台灣,十歲時前往美國定居,成為美國公民。他的學經歷豐富,在從事寫作前曾在學術界待過兩年,之後以一部描寫男人與海的關系的作品在四年前崛起於美國文壇,並且迅速贏得各界一致的推崇與好評,同時也席捲世界各地的文學暢銷排行榜;隔年,他的第二部作品再度成為眾所矚目的大作,更獲得美國國家文學獎的殊榮。至今為止,他雖然才出版三部作品,不過卻本本成為最熱門的話題,並被翻譯哎十幾種語言……

  還有一些文章評介AndreYoung深沉卻充滿超寫實的寫作風格是怎麼樣地影響文學的趨向,以及他三本作品的簡介;更有各國文壇對他的推崇、在歐美的得獎記錄……

  甚至還提到他最近的動向--

  一直居住在美國西岸的AndreYoung,兩年前忽然回到他的出生地--台灣,從此定居……

  隨著她在網路上看到有關於他的資料愈多,對他的經歷知道愈多,她的佩服就愈增加。

  原來他真的是個不得了的人呢。

  失敬了。

  不過……

  她繼續點閱幾篇有著他幾年前照片的報導,發現照片中的他和她看到的他有一共同特點--沒笑容。他的照片極少出現,不過僅有的幾張幾乎不曾看他露出什麼笑容。

  是他面對鏡頭時笑不出來,還是天生就不愛笑?

  沉悠悠的指節不由得在桌上敲了敲。回想起兩次和他的接觸,好像真的沒見他笑過哦?

  嗯……那就是後者嘍?

  盯著兩年前他很罕見地接受美國一本雜志記者訪問時的照片,一身駝色休閒襯衫,頭發比現在短些,不過稱得上英俊的臉上剛硬的表情一如現在;比較有趣的是,他看起來沉穩內斂的眼神裡似乎隱約流露出一絲極力壓抑的不耐煩。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看出來了。

  從早期到近期的每張照片,除了面孔愈見成熟外,其實神情看來都相當從容自製。或許他只是不大笑而已,所以他給讀者的印象肯定是嚴肅、但有品味的--至少就她和他兩次接觸的經驗,她對他的觀感也是這樣。不過……他這張顯得有些不一樣神色的照片,讓她對他這個人私底下的真實面貌和性情產生了好奇。

  還有,原本和她像在兩個世界的人竟會因為她的「雞婆」而有了一點關聯呢!更不可思議的是,短短不到幾個小時,她這個向來對演講場合興趣缺缺的人竟會意外遇上來學校演講的他!

  對了!她有他給的電話。

  她興匆匆地想把那張紙條拿出來「膜拜」一下--畢竟是名作家親筆寫的嘛!不過,沒想到她在背袋裡,口袋裡東翻西找,卻找不到那張紙條。

  不死心地又找了一遍,還是--沒有。

  她認真地想了想,卻只記得當時他把紙條塞給她後,她好像隨手把它塞到哪裡去了……

  唉!算了。

  沉悠悠再翻找過一次後,終於決定放棄。反饅……她也不可能真的打電話給他吧。

  而且那個大名人更不可能會記得她啦。

  離開學校後,沉悠悠便直接往征信社去。雖然距離她「上班」只剩一點時間,不過因為舅舅交代過要她今天不管什麼時候下課都要過去找他一趟,所以她仍然趕了去。

  到達時看見征信社裡戰鬥的氣氛彌漫,辦公室裡的各種雜音響不停,背著「吃飯工具」的員工進進出出。

  沉悠悠早習慣了公司裡這種無時無刻充滿隨時准備上戰場似的氣氛了。

  和匆匆從她面前走過的業務組詹姐打過招呼,她直接走向社長辦公室,敲門。

  「小悠,下課啦。」抱著一迭資料,也要進去找老闆的調查部組長小陳,與她在門口相遇。

  沉悠悠點頭,自動伸出手。「陳大哥,要不要我幫你?」

  「進來!」這時裡面傳出應聲。

  小陳笑著忙對她搖頭。「不用了,就這點東西而已。」

  兩人一起踏進辦公室。

  小陳忙著將手上的資料擺上桌,而沉悠悠也在舅舅的示意下坐到一旁的沙發椅上等待。

  「老闆,這是我們這個禮拜所找到的符合條件的人,全是二十八歲左右,姓劉的男性,至於這些人笑起來像不像天使,恐怕就要老闆來決定了。」找人,只要有明顯的特徵,對他們這支號稱「精搜待攻小組」的人來說不是問題,但是老闆這次給的任務,的確有些難度。

  韓智隨手拿起最上頭的幾份資料翻了翻,資料上大部分都附了照片,而且姓氏、歲數、住所也大致符合。他當然相信小陳的辦事能力。

  「上一批資料還有一些人的影帶還沒有出來,盡快補給我,一個都不能漏,這一批也一樣。至於取捨的事,我會處理。」韓智在公事的處置上向來明快果斷。「還有,這些全是南部地方的人吧?我想最好把搜尋範圍擴大到全國。」

  「知道了。」

  兩人就在辦公桌前討論了起來。

  至於在一旁等候的沉悠悠,只好盯著舅舅辦公室裡那台二十四小時不關機的電視看。

  她從來就不是電視兒童,只偶爾會到影帶出租店租卡通回家看,所以當其他同學在討論娛樂新聞、哪部電影好看、哪出電視劇的男主角帥到不行時,她通常只能當個忠實聽眾,要不就是不小心又昏睡過去--至於她會「認識」某出偶像劇的男主角,則是拜圓圓學姐之賜,就再沒有其他了。

  沉悠悠拿著遙控器從第一台轉到一百二十台,再轉回來,原本還想繼續按,不過在跳過一個電視劇在徵求男主角的廣告後,她突然想到什麼地又趕忙把它按回來。

  她不禁認真地看著,直到這個奇怪又富創意的征人廣告換上洗發精廣告。

  「……自認擁有天使般微笑的男性……只要你在二十五歲到二十八歲之間,就有可能成為『天使』的最佳男主角……」

  她想起來了。最近有幾個同學老是拿著報紙影藝版在她耳邊吱吱喳喳催眠似的,說時好像就是這件新聞吧?

  原來是電視劇在征男主角啊。

  天使般的微笑?

  一個男人臉上有著和天使一樣的微笑……

  她忍不住搔搔臉。老實說,要說嬰兒、小孩擁有天使般的微笑她還可以理解想像,但一個成年男人?

  她是不是該打電話到電視台,建議他們去找牧師或神父這類的神職人員看看?

  好吧,她承認自己現在也有點期待看到這出電視劇甄選出來的男主角,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了。

  不過依她看,這大概只是一個製造話題,炒熱這出電視劇的宣傳花招吧,但,確實成功了,至少連她都忍不住對它注意起來了。

  咦!

  她剛剛好像聽到舅舅說到什麼「天使……」這些字眼的?

  沉悠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到剛剛電視廣告的影響,竟立刻將注意力轉到還在討論公事的兩人身上。

  她豎耳傾聽,可惜並沒有再聽到那幾個相關的字,而且沒多久之後小陳就聽令指示出去了。

  她起身走到舅舅的辦公桌旁。

  「舅……」想問一下。

  「啊!小悠悠,不好意思讓妳久等了。」韓智一發現她的接近,立刻收起原本專注在公事上的心思,對她慈愛地笑笑。「對了,這是我送妳的,要不要先看看?」他從抽屜裡拿出一隻細致可愛的淑女表,臉上多了抹獻寶的神情。

  這讓沉悠悠立即忘了剛要開口問的事。她接過舅舅遞來的表,再盯著他的表情。「舅,你是不是把我的表拿去做了什麼手腳?」她充滿期待地把幾天前被舅舅要去、說要替它重裝電池的表放在手上翻看。

  她可沒忘舅舅讓她驚喜的本事有多強。例如她戴在頸上的項鏈是萬能鑰匙,耳環裝有微量但足以暫時讓個大男人手腳麻痺的麻藥、手機的其中一個按鍵按下,可以電昏一頭牛……

  總之,深怕她遇上壞人的舅舅和表哥們,盡可能地在她的隨身物上動手腳。

  所以啦!她的膽子愈來愈大可以說是被他們造就出來的,讓她有時會錯覺自己是龐德女郎了呢。

  「前陣子偉柏弄了手錶型數位相機回來,妳不是說很酷、看了很喜歡?所以我就要偉柏把妳的表拿去改裝一下。」韓智對於討外甥女歡心這件事可以說是不遺餘力。他得意地開始教她怎麼操作這只表新附加上去的新功能。

  她的手機雖然也有照相功能,但可沒舅舅送她的炫!而且她若要偷拍的話,用手錶也比較不容易被人發現。所以她興高采烈地收下舅舅的愛心,也很快學會了如何操作。

  她鬧著舅舅合拍了好幾張照片,又逗得他開懷大笑。這時,張秘書進來提醒社長和洪立委去飯店吃飯的時間到了。

  沉悠悠立刻跳了起來,體貼地替舅舅整理了一下領帶,再幫他把西裝外套拿過來。

  「舅,你又要去見那個難纏又小氣的立委啦?」她知道接連兩天他都去跟那個洪姓立委吃飯應酬,聽其他人說,那個立委牽涉到政府的一項工程關說案,他找上舅舅的征信社,主要是為了替他提供任何可以擺脫被追查上身的事證--這也是征信社的業務之一。

  韓智穿上外套,再拍拍她的肩。「放心,比他還難纏小氣又大尾的傢伙我都應付過了,這不算什麼。」秘書已經替他收拾好了公事包,等他出發。

  沉悠悠跟他一起走到樓下,

  「對了,我要去飯店,順路會經過妳住的地方,乾脆我送妳回去好了。」韓智臨時想到地把沉悠悠順便帶上車。

  沉悠悠沒異議地搭上他的順風車。

  一路上,舅舅關切地詢問她在學校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她想了想,將她今天幫了人一個忙、又很巧地在學校遇上他的好玩事說給舅舅聽,哈!沒想到舅舅也聽過那男人的大名。她的有眼無珠、不識泰山還被舅舅故意取笑了一番呢。

  不過也因為說到了他、想到了他的神情,不期然地觸動她想到了剛才看到的那個廣告和疑問。

  「舅,你剛才和陳大哥在討論什麼公事啊?」她說起自己剛好看到的那個特別的征人廣告。「……我還以為我們公司也跟那個廣告有什麼關系呢。」

  韓智原本輕松帶笑的表情忽然變得古怪了起來,他沉默了一會兒。

  「舅,怎麼了?」看見他的轉變,沉悠悠有些不安。

  韓智發現外甥女因他而起的緊繃,立刻安撫地拍拍她交握在膝上的手,對她微微一笑,顯然更早之前就已經深思熟慮過一番了。

  「妳剛才確實沒聽錯。我們公司一個月前接下一件案子,這件案子跟妳在電視上看到的征人廣告的確有關系……」他大略簡述經過。「電視劇要征選的男主角,最主要跟出資拍那出劇的幕後老闆有關;我手上這件案子也是。只不過,電視劇是掩人耳目的方法,委託我們找人才是真正的目的。小悠悠,妳知道是誰委託我們找人的嗎?」

  沉悠悠聽得一頭霧水,更別說舅舅突然這樣一問了。「我認識嗎?」否則怎會這樣問她?

  「是妳的爺爺。」韓智不拐彎抹角。

  「我的……爺爺?!」她愣了愣。她當然知道她的「爺爺」--那個從來不曾承認過媽媽和她存在的老人。因為他是大集團企業的領導人、超級富豪,所以她偶爾會在報紙雜志上看到他,但對他的感覺,也就僅只這樣了。

  韓智對她們母女的情況自然再清楚不過。對於當初妹妹所選擇的路,雖然他至今仍不贊同,不過只要妹妹活得快樂無悔就好;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盡力扶持她們母女、保護她們不受到傷害。或許他該慶幸妹妹的男人沒有將她們安置在身邊,讓她們母女遠離豪門的激烈內鬥;那可不是她們應付得了的。

  至於沉百鐘,也就是悠悠無緣喊出口的爺爺,其實不會不知道他那些子女的一舉一動,以他的精明和防衛心,或許早就將他外頭有多少私生孫子孫女調查得一清二楚;所以悠悠母女的事、她們與他韓智的關系,他肯定也知道了。不過,他依然私下找上了他。

  沉百鐘能夠縱橫商場幾十年,其中一項要素就是他非常懂得挑出什麼對他是最有利、對他最有幫助的。

  所以他挑了他的征信社,即使知道他和悠悠母女的關系,但還是將找人的事委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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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2 01:49: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沉悠悠回到住處,隨便將背袋一扔,就窩上床。

  舅舅在車上跟她說的事,仍在她腦海中繞不停。

  她的情緒其實並沒有因為「爺爺」的消息而激動多少。反正對她來說,「爺爺」一直只是個名詞,也只是個和她的世界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她只是有些驚訝,驚訝那原本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現在竟然進入到她的生活圈、和她有了一點點的關聯。

  她對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卻好奇他為什麼會那麼急切地想要找那樣的一個人。

  這謎底似乎連舅舅都無法解答。因為他並沒有透露絲毫。

  聽舅舅說,沉百鐘私下委託他找人的這件事非常隱密,就連他身邊的人都不知道,而且還要求征信社不能洩露出去;總之,這事透著怪異和神秘。至於現在電視台正如火如荼進行的征人事件,聽說便是由他授意,一方面不願他那些子孫察覺他真正的目的,一方面藉此撒下另一張找人的網,雖然這網的洞大了點,但或許真有可能撈到那條魚--他要找的那個人。

  二十八歲左右、父名劉祥峰、十歲前住高雄的男子……不知道那人叫什麼名字,但他曾見過當年小時候的他,對他的最深刻印象是:小男孩笑起來宛如天使一般的笑臉。

  比起電視台的,征信社的資料確實多了很多。

  但是到底,他要找這個人做什麼呢?一個老人會和一個二十八歲的年輕人扯上什麼關系?總該不會是……他的私生子吧?

  沉悠悠被這突然竄出來的想法給弄呆了一下。不過,嗯……她倒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可能的。

  一個老人無緣無故想找一個年輕人,又不想讓他的家人知道……通常電視八點檔肥皂劇都是這麼演的。

  沉悠悠在床上翻滾了兩下,又懶懶地趴著。

  唉!就算「爸爸」、「爺爺」的私生子一堆又怎樣?恐怕也不差那一個吧?

  她覺得自己不在意,但最近卻又不由自主地會去注意關於電視劇男主角甄選的新聞,偶爾還會打聽一下舅舅找人的進度,其實,她也被影響了吧。

  今天晚上,班上某個女同學過生日,邀了一堆同學、朋友去慶生。她是被硬拖去的。其實她眼這個壽星同學並不算熟,但拖她去的是比較熟稔的另一個同學。

  她們一行十幾個人先去KTV瘋了好幾個小時,出來時已是晚上十二點了,卻還有人意猶未盡,於是一票人決定上山看夜景。

  又濕又冷的午夜一點,一群人騎著機車飆到山上時都快凍成冰棒了,不過依然玩興不減。週末的夜晚,上山來看夜景的人似乎特別多,幾個熱門景點已人滿為患,於是幾個對這裡比較熟悉的人立即帶著大夥到另一個很少人知道、且視野相當不錯的地點。

  「哇!好棒的夜景。」

  「哇塞!酷啊。」

  一到目的地,大夥看到腳下如星星般閃爍的燈海,全又叫又跳了起來。就連極少參與活動的沉悠悠,也跟著驚喜地大叫。

  除了他們,這地方並沒什麼人,所以大夥繼續吃吃喝喝、笑鬧得肆無忌憚,直到有個男同學開始講起鬼故事。

  原本吵鬧的說話聲漸漸安靜了下來。這位戲劇社的男同學說起鬼故事,不但傳神,還模仿起女鬼的聲音,這讓膽子稍小的女生嚇得摀起耳朵不敢再聽;再加上陣陣冷風吹過來、附近竹子搖晃的聲音,更添加陰森恐怖的氣氛。到最後,這位男同學為了達到說書高潮,結尾一句突如其來的大喝一聲--

  「哇!」

  最後一叫效果確實驚人,女孩子們的尖叫聲四起,男生中也有不少人被嚇得面色如土。而最得意開心的,大概就只有那個成功嚇到所有人的男同學了。

  經他這麼一嚇,女孩們心裡已經對這裡疑神疑鬼了起來,於是大夥決定結東今晚的眾會,快快下山,

  沉悠悠其實早就想回去睡覺了,只是看大夥的興致那麼高昂,才繼續忍著瞌睡蟲襲腦,努力撐住,現在總算可以回她溫暖的被窩躺平了。

  好冷!

  今天她剛好騎自己的機車來,不過後座並有沒分配到載人,因此她可以自由行動。也幸好山上的風很冷,要不,沒人陪她講話提神,說不定她早就騎到睡著了。

  她跟在前面同學車子後,在騎過一個彎道時,突然發覺機車好像有點沒力,於是減速了一下,接著再加油--結果,車子竟然發出怪異的「喀喀」兩聲,接著熄火。

  她嚇了一大跳!

  停下車,她趕緊再壓下啟動開關。

  「滋……」聲音無力地響著,但不管她再怎麼按,車子就是發不動。

  萬籟俱寂。冷風吹來。

  沉悠悠這才忽然警覺郅,她的前後四周一片黑暗,這條雙線道山路上只剩下她孤伶伶一個人,和她的車。

  不會吧?

  她……她竟然被拋棄在山上!

  雖然她的膽子不算小,但遇上了這種事,她不緊張害怕就太沒神經了。

  還好……還好今晚的月光還有點亮,勉強還看得到前面的路。

  那些同學竟沒有人發現她失蹤了而回來找她!

  沉悠悠拚命壓下害怕的情緒,一邊發著抖、一邊從背包裡挖出手機。但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大概就是她現在的寫照。她拿出手機才欲哭無淚地發現--手機竟然沒了!

  這下她死定了,就連想打電話求救的希望都破滅了。

  把手機丟回袋子裡,她決定牽著車子下山。也許,等一不會有其他路過的人;也許,距離有人的地方已經很近了;也許,同學很快就會發現她不見了……

  一個人走在暗暗的山路上,其實……真的很恐怖!原本剛才那男同學在講鬼故事時她一點也不覺得怕,但是現在,自己孤單一個人走在又冷又暗的山上,那些恐怖畫面反而在腦子裡活靈活現了起來。

  愈想愈覺得四周陰風慘慘。

  沉悠悠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嗚……好想哭!

  她已經走了快半個小時了,為什麼還沒看到人?為什麼沒有一輛車經過?

  現在她總算知道--原來騎車一下子就到達的地方,當用走的時候,是要花好幾倍的時間的。

  躂、躂、躂……

  就在她感到又累又渴又驚又抖時,忽然,她身後傳來一陣模糊但規律的聲響。

  她忍不住緊張地繃緊全身肌肉。

  那是……什麼聲音?

  躂躂躂的聲音持續傳來,由遠而近漸漸清晰。她想要回頭看,卻又怕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於是,她只好縮著肩、握緊機車把手,僵立在原地。這時,雖然知道應該快把能當電擊器用的手機拿出來防衛自己,可是她就是動不了,因為她腦海中開始浮現關於這條路上的靈異傳說……

  躂躂聲終於來到她身邊,她嚇得閉上眼睛。可是沒想到「吱」的一聲後,躂躂聲停了。

  她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喉嚨,因為她已經感覺到有人……或者「東西」停在她旁邊,而且,她覺得眼前有光在晃動。

  「喂。」一個低沉的、輕漠的男性聲音在下一秒劃破寒冷寂靜的夜。

  一瞬間,沉悠悠感到自己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動,她猛地張開眼睛,卻被一束刺眼的光線照得猛眨眼。

  光源迅速移開。不過有短暫的時間,她眼前還是有光在閃。

  「妳……怎會半夜在這裡?」然後,男人的聲音又出現了。

  視線終於恢復正常的沉悠悠此時才意識到自己遇上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她先是看到一輛銀亮的腳踏車,接著是踩在地面上的一雙長腿。

  眼睛很快上移,一個隱在微暗中的高壯身影差點讓她想跳開。

  「哇!」重心不穩的她,跟著連人帶車往另一邊跌,她大叫出聲。

  忽然間,她的腰被一隻大手勾住,適時阻止了她的跌勢,也避免了她跌下山谷的慘劇。

  反應不過來的她,甚至還呆了好一下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啊?!啊--

  她被一個她到現在還沒搞清楚是好人或壞人的人救了?!

  一等到她重新站穩,那只手臂立即收回去,接著那男人彎身撿起掉在地上的手電筒。

  沉悠悠的心仍在劇烈地跳動著。她又驚又防備地看著眼前男人模糊的輪廓。「你……你……」不由自主地全身顫抖。

  她很想叫自己別再抖了,可是……她辦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她在發抖,這半夜騎著腳踏車出現在這裡的男人,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聲音也放軟了:「妳還記得我是誰嗎?」然後將手電筒的光打在自己臉上。

  一張皺著濃眉、冷肅的男人面孔映入她眼眸。

  沉悠悠眨了眨眼,腦子有一剎那的空白。然後,她認出了這張熟悉的臉孔--

  「哇……」控制不住的淚水夾著大哭聲宣洩出來。

  男人似乎被她突如其來的大哭給弄得手忙腳亂。「喂!喂喂……不記得就算了,妳幹嘛哭?」下意識伸手想要安撫她,又覺得不妥,趕快收了回去,想摀住她嘴巴避免她把附近的死人吵醒也不行;他不禁挫敗地吐出一口長氣,開始在心裡咒罵自己幹嘛沒事自找麻煩。「我說……妳要哭就繼續哭吧,我先走了。」長腿再次跨上腳踏車。

  但,忽然間,他的大衣下襬被一隻小手緊緊抓住了。一張哭得淒淒慘慘的小臉對著他,並且終於吐出哭聲以外的聲音:「……不……不要走……」哽咽的、幾乎快上氣不接下氣的。

  男人,楊傲群,又一次挫敗地歎氣。他跨下腳踏車,走到她的機車旁,將她仍握著機車把手的另一隻手扳開,然後試著發動機車。「妳怎麼會一個人半夜在山上?妳腦袋壞了是不是……」想起剛才一發現這半夜牽著車走在路邊的傢伙竟然是她--別問對人的面孔一向記性奇差的他為什麼會一下子就認出才見過兩次的她,而且兩人的最後一次會面已經過了半個月--他先是驚訝,接著是怒火燎原。

  接近半夜兩點,這不知死活的傢伙是在幹嘛?嫌自己命長在這裡招牛鬼蛇神哦?

  發不動。這小綿羊還真是有個性嘛。

  身後的抽氣哽咽聲慢慢止住,然後傳來她細細小小的解釋:「我和其他同學……一起上來,不是自己一個人,只是……我的機車突然出問題,而我又騎在最後面,他們……沒發現,所以我才會被丟在這裡……還有,我的手機也剛好沒電了,本來我是要打電話求救……你……幸好你來了……」漸漸停止了顫抖。他的出現給了她強大的安全感。她……安心了。

  「妳不是不記得我了?」她的聲音讓他想起了紅著眼的、可憐的小白兔,聽著她已經略略恢復組織條理的敘述,他心頭的怒火慢慢平息了下來。不過這時他突然瞪著手電筒照射下的儀表板指針,表情有些難看。

  「我記得啊。」沉悠悠仍抓著他的大衣沒枚,很怕他會忽然將她丟在這裡,畢竟……她並不真正瞭解這個人,誰知道他在下一秒會不會做出什麼事。

  但奇異地,她就是不懷疑他是壞人--而且是會變身成狼的那種。

  「機車沒油了,妳都沒發現嗎?」楊傲群咬著牙,又有些無力地一字一字吐出口。

  「咦!啊?」沉悠悠一聽,馬上湊過去看。「真的耶!我怎麼不知道!」她偶爾才會騎這輛車,所以根本不會去注意到這個。難道說,她的車不是壞掉,只是油沒了?

  光聽她這回應,楊傲群就知道她是真的沒注意到,而且……是對這種小事從不注意的那種。

  他忍住想搥人的沖動,重重抹了把臉;冷靜下來之後,他很快便估量出現實狀況。

  「把車子放在這裡,明天一早再處理。我現在先載妳回我家,妳再打電話叫妳的家人來接妳。」他不能丟下她,更不想陪她在這裡等下一個英雄出現。管她信不信任他,就這麼決定了!

  看她還在發呆,他乾脆自己動手將她車廂裡的背包抓出來塞到她手上,接著再找了一處比較隱密安全的樹叢,把她的車子安置在那裡--而在他一邊做著這些事時,那傢伙幾乎像背後靈一樣緊貼在他身後,手還緊捉著他的衣服不放。

  他沒生氣,也沒驅離她,因為他知道她還在害怕。

  把車鑰匙塞進她的袋子裡,他押著她在腳踏車後座坐好。「喂!拉好,妳要是掉下去了,我可不會回頭再把妳撿起來。」恐嚇語氣下其實包藏著幾不可察的暖意。

  沉悠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是感覺出來了。她坐在後座,忽然張開雙臂抱住他的腰。

  前頭的男人似乎僵了下,接著開始踩動踏板。

  原就高頭大馬的男人,就算後面多載了個人,也絲毫不感吃力。

  「謝謝你。」傾聽著腳踏車的躂躂聲,失神地望著他沉穩得像座山一樣的寬背好一會,沉悠悠這才突然想起了似地對他說。

  沉默三秒鐘,他故意帶著惡意的聲音回她:「謝什麼?妳不知道我是要把妳帶去賣嗎?」

  沉悠悠聽他這麼說,心情卻更加放鬆了。她笑。「黑道大哥兼人口販嗎?」不小心透露出對他的第一印象。

  楊傲群不計較。因為她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妳還滿有膽的嘛!怎麼!不哭了?」知道她的情緒已經穩定多了,他才敢放心開玩笑,沒辦法,他只要聽到女人哭就頭痛。

  「本來我是不敢哭的,還不是因為看到你我才哭。」沉悠悠一點也不覺得丟臉。但怕他以為她平常就是個愛哭鬼,因此有必要澄清一下。

  楊傲群哼了哼。「幹嘛?我長得像鬼見愁嗎?」

  沉悠悠在他後面猛搖著頭。「才不是。我只是沒想到會是你救了我。你都不知道,這裡路上半個人也沒有,又黑又暗,而且之前我才聽男同學講了鬼故事……」忍不住轉頭看著兩邊逐漸出現路燈的景象。雖然已經得救了,但想到剛才經歷的事,她還是不自覺地把前頭溫暖安全的人體抱得更緊。

  「喂!別把我勒死了。」楊傲群警告後面的人。

  沉悠悠只肯稍稍放鬆一些,因為很舒服嘛。「我不叫喂,我叫沉悠悠,悠游自在的悠……啊!對了,你怎麼和我一樣半夜一個人在這裡?而且……你還騎著腳踏車,你家就在附近嗎?」本來想問他剛才問她的那一句--妳腦袋壞了是不是--但是怕被他丟下車,所以她很聰明地沒說出口。現在終於想到這事了。

  對耶!她就這樣被他載著走,早應該問他了。

  難怪他以為她很好騙。

  不過……他竟還記得她,讓她感到莫名的高興。老實說,自從上次和他在學校禮堂後台見面後,從來不去看文學書籍的她,偶爾也會去書店翻翻瞄瞄,看到他的名字時,就會想到他一次。雖然次數不多,但總也還記得這個人;丟了他給她的紙條,她覺得遺憾,不過也知道就算她留著那張紙條、就算她真的遇上了什麼困難,她也不可能真的打那支電話給他。因為他是AndreYoung,而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大學生。所以,她原本已經打算將這件事、這個人當成她人生中一次特別又意外的插曲的,哪裡知道……

  她到底是運氣好還是不好啊?竟然在她最狼狽、最無助的時候,遇見了他,而且出現得那般巧!

  嗯,好心有好報是不是就像這樣?上回她救了他,這回,換他當英雄了。

  楊傲群將車子轉進一條小徑,經過了幾棟散落在兩旁,早已陷入沉寂中的屋捨,最後停在一道兩邊亮著暈黃燈光的矮籬芭前。

  「到了?」沉悠悠已經發現到他們轉進不同的路了。當他停下來時,她也跟著跳下車。

  楊傲群將門推開,牽著腳踏車往裡面走。而沉悠悠一面跟在他身後,-面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四周。

  她正穿過一個小小的、但花木扶疏充滿香氣的庭院,接著迎接她的,是一幢木造、老舊,卻給人沉穩樸實感覺的日式屋子。

  屋子裡,不知道是在哪個角落的柔和燈光透了出來,灑落在屋前的廊上,沉悠悠站在草皮上看著地板上的反光,有些發呆。

  將車隨意放在院子裡的楊傲群,一走過來就發現她站著沒動。

  眉頭一揚,他越過她,踩上階梯,在廊下脫了鞋,就自顧自地進門。

  沉悠悠立刻回過神,見他的背影就快消失在拉開的門後,趕緊跳上去要跟上他,不過才在走廊上跑了兩步又覺得不對,馬上坐下把鞋子脫掉,這才光著腳丫子走進屋裡。

  一進屋裡,她就又呆住了。

  在她面前的,是一問和式客廳:榻榻米、桌椅,還有其他擺設,完全是日本原味。恍惚中她還以為自己一不小心踏進了哆啦A夢的如意門跑到扶桑國去了。

  四周靜悄悄的,她忽然害怕了起來--

  「喂!楊傲群,你在哪裡?」她即刻出聲,但又不敢太大聲地叫著那個把她帶來,卻突然不見了的男人。

  這屋子看起來很有點歷史的樣子,搞不好裡面還藏了什麼住在這裡的十八代屋主。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沒想到那男人竟會住在這種地方,原本還以為以他的身分地位,會住在那種大豪宅呢。

  怪了,他一不在身邊,她就覺得四周的空氣又變冷了。

  「喂!你到底在哪裡啊?」喊了兩聲沒見他出現,她決定自己去找。

  不過,就在她剛要往後院走去時,她前方的一個房間忽然流瀉出燈光,就見楊傲群兩手各抓著東西,瞄了她一眼,說:「進來。」然後大步走進了那亮著燈的房間。

  沉悠悠還來不及跟他抱怨呢,只好趕快跑過去。

  那是一問小小的起居室。依然是和式風格,但茶幾、靠枕、電視音響一應俱全,感覺好溫暖。

  沉悠悠一進到裡面就聞到了香氣四溢的茶香,

  楊傲群正坐在小茶幾前替她倒了一杯熱茶。

  她自動在他對面規規矩矩地坐下來,再將身上的厚外套脫下放到一旁,然後看著他倒茶的動作,視線不覺移到他那彷佛陷入沉思狀態的臉上。

  「妳先喝下熱茶暖暖身體再打電話回家。」把茶推到她面前,然後指了指放在牆角的銀白色電話。他終於回視這被他撿回來的「小貓」,像在問她,又像在自言自語:「都半夜兩三點了,妳家人還會來接妳嗎……實在很麻煩……現在路上沒有公車,計程車不可能半夜還上來載人……」他深黑的眼睛忽然清醒過來地直瞪著她。「喝啊,怎麼一直看著我?怕我在裡面下迷藥是不是?」

  二話不說,他立刻從茶幾下拿出一隻杯子,抓起茶壺倒了一杯,然後仰頭咕嚕咕嚕喝下。

  沉悠悠先是目瞪口呆地看他表演一點也不怕燙的喝熱茶絕技,緊跟著突然想哈哈大笑。

  這個面惡心善的男人!

  她忽然有些瞭解他了。

  雖然他剛才在路上不斷威脅要把她丟在山上,但他並沒有真拋下她不管;他的口氣凶惡不耐煩,好像真的抱怨自己攬了個麻煩上身,但他還是帶她回他家來了;現在呢,他自己先灌下這杯茶,只是為了要讓她安心。

  她輕輕笑出聲,然後捧起他替她倒的茶喝了。

  見這傢伙突然莫名其妙地笑著,楊傲群不禁狐疑地緊盯著她。「喝茶就喝茶,有什麼好笑的?」

  輕啜著香熱的茶,她感到身體開始暖和了起來。「沒事……嗯,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所以家裡不會有人等我……當然更不可能來接我。」

  她的話止住了楊傲群原本要起身離開的動作,他糾結著眉心,直盯著她好一會兒後,終於很不情願、也很不得已地做出了提議:「我這裡還有一間客房,如果妳要睡……」

  「好!」他還未說完呢,沉悠悠就已經一口答應了。

  她的爽快令楊傲群又惡狠狠瞪她一眼,接著開始訓她:「對於一個陌生人,妳最起碼應該要有一點警覺心。如果妳不認識這個人,就不應該隨便答應住進他家,因為妳不知道這個陌生人會不會做出傷害妳的事……」即使那個人是他。對她來說,他其實也算是個陌生人。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平安活到現在的啊?

  「可是你不是陌生人啊。」沉悠悠回得理所當然。

  這句話立刻讓他愕愣了下;接著,似乎有些頭痛地用手指按撫著額際。「算了!我幹嘛把自己搞得像老媽了一樣。」他站起來,看也不看她地就往外面走。「我把客房的燈打開,妳等一下喝完茶就自己進去睡。對了,洗手間在走廊盡頭的打邊。就這樣,晚安。記得把門鎖好,」交代完,高大的身影也消失在門後。

  又把她丟下了。

  沉悠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在作怪,只感覺那男人一走,周遭原本溫暖的空氣也跟著他走了似。

  用力將茶吹涼些,她三兩口便把茶灌下肚,跟著馬上跳起來往外面跑。

  寬敞的走廊上點亮了一盞壁燈,所以她現在可以一眼看清後方有兩個房間門,而走廊的盡頭好像還有廚房的樣子。

  她赤著腳、踩著堅實微涼的木質地板,來到其中那間開著門、亮著燈的房門前,好奇地探頭進去,沒想到卻意外發現裡面房間的擺設竟非常西式--一張鋪若米色柔和床罩的彈簧床,簡單大方的一組桌椅,就連衣櫃、電視都有--她還以為會看見日本式的榻榻米房間呢。

  他是要她睡這間吧?

  站在房門口一會兒,沉悠悠轉身看著對門的另一間房。

  房門緊閉,但柔亮的燈光仍由門縫下流瀉出來--那當然就是他的房間了,而且他就在裡面,顯然還沒睡。

  有些街動地,她想要敲他房門,不過就在她的手幾乎碰上門板前,又及時收了回來。

  她到底要幹嘛呀?找他道謝?興師問罪?還是聊天?

  她搔了搔頭,又看了房門下的燈光一眼,最後只好乖乖轉回客房裡去,關上門,還很聽話地上了鎖,再慢慢爬上床、躺好。

  盯著上頭的天花板,她腦子裡還不斷翻轉著今晚發生的事。尤其,是遇上他之後的事。

  她覺得今晚真是一個奇妙的夜晚。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感謝那些棄她而去的同學,她才能又遇上這個男人……

  真是不可思議呀,她竟然住進了他的屋子,而且,他就在她對面的房間裡。

  躺在柔軟溫暖的床上,腦袋轉著許多念頭,身體漸漸放鬆的她,思緒漸漸飄浮了起來;終於,濃濃的睡意侵襲了她……

  不過,在意識模糊之前,她還有一個疑問--

  那男人半夜騎著腳踏車出去是要幹嘛?

  八點四十五分,沉悠悠忽然醒來。

  亮晃晃的陽光從窗外直接照射到她身上,將她給熱醒了。一會,迷迷糊糊、睡眼惺忪地半睜開眼睛,她咕噥一聲,抱著被子往旁邊滾,眼睛閉上,再睡。

  床上好夢正甜的人兒有三分鐘沒有動靜。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醒來了那麼一下,看到古怪景象晃進了她的腦子,輕觸到了她模糊還未成形的記憶,她慢慢又睜開了眼睛。

  視線逐漸對焦,腦袋逐漸清醒,沉悠悠瞪著頭頂上方陌生的天花板,接著突然從床上坐起身,迅速打量了明亮的房間一眼,總算記起自己身在何處了。

  搖了搖頭,她趕緊看了下現在的時間,然後掀開被子下床。不過一感受到周遭微涼的溫度,她回頭把外套披上再走出房門。

  站在門外的走道,她直覺第一眼就盯向楊傲群的房間,沒想到他的房門仍是關著的。

  他不會還在睡吧?

  沉悠悠沒在走道上逗留太久,因為她急著去後面的洗手間解決生理需求。

  等到她洗了把臉、完全恢復精神地出來時,才意識到自己餓得咕嚕叫的壯子。不過當她正要從幹淨整潔的小餐廳再往前走時,卻發現餐桌上放著幾樣早餐。

  腳步不禁被桌上的食物給吸引過去。讓她訝異的是,桌上不僅有冒著白煙的熱騰騰稀飯,還有荷包蛋,豆腐醬瓜等配菜。一張被壓在碗筷下的紙條不期然映入眼簾。

  好奇又訝異地,她立刻將紙條拿起來,只見上面寫著:

  早餐吃得慣就吃。妳的車已經處理好放在前院,要離開時請把門關好。一切自便。

  楊

  看完,她趕緊跑向前面,想看看機車是不是真被他給牽回來了。

  穿過走道到明亮的和式廳,她打開門走到廊上,果然一眼就看見她的機車停放在院子裡。

  哇!他是什麼時候去把她的車子弄回來的?

  沉悠悠並沒有下去試車,因為知道他所謂的「處理好」,一定是她可以把車子騎下山了,所以她只看了車子一眼,證實它真的已經停在這裡了後,就又走回屋子裡去。

  屋裡還是一片靜悄悄。不過比起昨天夜裡,這日式房子給她的古舊陰涼感覺,現在她睡一覺醒來再在大白天裡看,倒覺得這裡其實還滿不錯的呢。

  不過……不知道那男人是在房裡睡還是出去了?

  站在他房門前,沉悠悠心裡還在掙紮著到底要不要敲門。最後,她決定先去吃早餐、填飽肚子後再來想這問題。說不定等她吃飽飯後,他就會出現了。

  沒想到等她把自己喂飽、將桌上那些看來尋常卻美味可口的早餐全掃光後,她的期待仍然沒有成真。

  還是沒看到他的人。

  那……再把碗盤洗一洗,等看看好了。

  結果,等她笨拙地將碗盤洗好後,依舊不見人影。

  原本她是想,以她在廚房裡製造出的那些聲響,恐怕連在前面院子裡都聽得到,如果楊傲群還在房裡睡,也許就會被她吵醒。可是看樣子,他好像真的不在房間裡……

  沉悠悠花了幾分鐘的時間,將這棟古老卻又舒適雅致的屋子參觀了一遍後,最後仍是忍不住心裡那強烈的好奇心地走到他房門前,輕敲了下。

  沒回應。

  於是,她的手握上了門把,然後試著轉開。沒意外地,因為是別人的房間,所以她非常小心地、像小偷一樣地將門慢慢推開。

  那男人在房裡!

  心猛地一跳,沉悠悠火速縮回腳,並立刻把門關上。

  她一手摀住嘴巴,一手按在怦怦亂跳的心口上。

  那個男人在睡覺!

  她沒眼花,那個埋在被子裡的人形絕對是他,因為房間裡有著和他同樣的氣息。

  沉悠悠很快地就定下心來。她看了看時間--快十點了。這個人,該不會其實是個夜貓子,早上才開始睡覺的吧?

  有可能。這也許就可以解釋他昨晚半夜還在外面蹓躂的原因。

  沉悠悠又在他房門外站了一會才慢慢走開。

  她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可是想到他幫了她這麼多忙,還細心地替她弄了早餐,讓她覺得不當面跟他道謝好像很沒誠意……

  沉悠悠在房子四周又晃過一遍,最後在客廳坐沒多久就覺得無聊。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啊?

  她開始覺得再這樣呆呆地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想了想後,她馬上興匆匆地從背袋裡拿出紙筆開始東撇西畫,三兩下弄好之後,拿起來看了看,露出滿意的笑容。接著,她把這張要留給他的字條從他房門下塞了進去。再然後,她走人。

  下午四點,這屋子的主人終於醒來,待要走出房門時,差點一腳踩到地上突然多出來的一張紙。

  男人微愣,彎身將它拾起一看,濃眉不由揚高,同時臉上也多了抹笑意。

  紙上,畫著簡單傳神的四個連貫塗鴉之作--最上頭,一個可愛的娃娃牽著她的車在寒風中簌簌發抖;接下來,以瑞氣千條作為襯托,踩著腳踏車的超人出場了;再來,娃娃對超人的解救感激得痛哭流涕;最後,是娃娃的大大笑臉,再加上兩組數字。

  男人又看了兩遍,再盯著上面像極了漫畫版的她和他--娃娃和超人;然後,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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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2 01:49: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星期天,百貨公司總是擠滿人。如果再遇上周年慶,那擁擠的程度就更不用說了。

  沉悠悠和幾個同學從百貨公司開門一直逛到傍晚。幾個同學雖然嫌人潮多劀劃劂劁,嘄嘉嗼嘌但還是充分發揮了趁周年慶精打細算搶名牌的精神。半天下來,她們手上已經提了大包小包。倒是被舅舅「勒令」放一天假、覺得無聊便答應同學邀約跟著來的沉悠悠稯窨窩窪,蓉菬萓蒨雖只買了一樣東西,不過她已經充分體驗到了什麼叫人擠人的盛況。

  尤其當她們搭電扶梯時竟碰到趁機對她伸出鹹豬手的色狼的狀況,就可以知道有多少人來血拼了。至於那色狼的下場呢?除了當場被她用手機電得唉唉叫,還被她身邊的同學拍照存證、踢兩腳,再被驚動來的百貨公司保全人員扭送警局。

  也因為這段意外插曲,總算讓她見識到了她這些女同學除了有和其他太太歐巴桑們為了搶一件限量內衣而大打出手的氣勢外,就連應付色狼事件,也是一個比一個鎮定,強悍。真是佩服了。

  在最頂樓,她們正等著電梯要到地下室美食街去吃東西,慰勞一下五髒廟兼歇腳時,最旁邊那部電梯上來了。

  雖然那部電梯沒到她們要去的那一層,不過她們還是瞄了一眼。只見電梯門一開,幾個人在電梯小姐必恭必敬彎腰鞠躬下走了出來--幾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其中走在最前面那個雖已步入中年,卻仍英俊挺拔、氣勢不凡的男人最令人有壓迫感。

  那中年男人,無疑是這群人中的領袖。

  他們一出電梯,看也不看旁邊一眼,就擁護著那男人往另一個方向走。

  很大的排場。大概所有人都看傻了,包括她們。不過,沉悠悠的感覺卻又跟其他人完全不同,她,既驚訝又意外。

  她看見了他,而她知道,他也看見她了。

  視線一接觸到她的臉,他即使詫訝,也只是眼神略略一變,出現些微溫度的眸光對她望去一眼,隨即毫不停留的經過她身邊。

  倒是他身邊、一名秘書似的男人無意中看到了人群中的她萒蓑蒜菞,摥搴摽摋臉上立即現出了明顯的訝然,甚至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沉悠悠只好朝他牽了牽嘴角。

  那群人很快便走到另一個走道、消失在大家眼前。不過交頭接耳的聲音已經開始出現。

  「那人好像是電視上常出現的富豪集團沉家老二沉祖豪對不對?」說出眾人的想法。

  「對對!我看一定是他!我聽說他是這家百貨公司的大股東,所以他會出現在這裡是正常的啦!」有人接著說。

  「多金、有魅力,就算年紀已經四十好幾了,還是這麼帥!連我這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子都對他著迷了說。」進入電梯後,換成沉悠悠的同學在交流八卦。

  「欸,妳幹嘛?這麼老的男人也要?妳有戀父情結哦?」立刻被取笑。

  「如果我真有這種有錢又帥的老爸,妳要我承認我有戀父情結我一點也不介意。嘖!這種事當然只能想想就好,畢竟很難得這麼近距離看見電視報紙上出現的大人物……」幻想無罪嘛。

  沉悠悠聽著她們妳一言我一句的八卦兼吐槽,心情突然有些鬱悶了起來。

  如果她們知道她們在討論的那個男人,正是她的「爸爸」,相信她們的表情一定會很精采。

  但是,這個如果當然不會成真,也許永遠不會成真……

  想到他們剛才偶遇的那一幕,她的心,竟不自覺的有些酸、有些……怨。原本她一直以為,就算她的家庭跟別人不一樣,她沒有一個可以天天回家陪她的爸爸也沒關系;原本她一直以為,她完全不在意「爸爸」對她的意義,但是現在,她知道其實自己並不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第一次在公開場合碰上自己的爸爸,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叫他;而他,那幾近陌生人的態度--就算她知道那是他不得不的舉動--還是讓她心痛了。

  首次對爸爸生出這種感覺,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安和不知所措。

  「喂!悠悠,妳怎麼了?臉色有夠憂鬱的,沒事吧?」同學們說說笑笑出了電梯,終於有人注意到她了。

  沉悠悠趕緊搖頭,對她擠出一個笑臉。「沒,我沒事。可能是逛太久,腳酸,肚子又餓了。」

  她的說法同學沒起疑,趕緊拉著她跟上前面兩個人的腳步,一起到美食廣場找吃的。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這時,一串上課鐘聲響起,沉悠悠趕忙把背袋裡的手機翻出來。

  「喂?」沒空察看來電顯示,她一接就湊近耳邊聽。

  「小悠,是我。」好聽的男中音立刻讓她的呼吸微頓了下。

  「嗯……嗨。」停了一秒,她才開口回答。

  「對不起,小悠,剛才的情況不允許我們說上話,希望妳能體諒爸爸。妳和同學來這裡買東西嗎?怎麼我看妳什麼也沒買。小悠,我不是有給妳一張不限額度的信用卡,還是妳忘了帶卡出來?或者妳需要什麼,我馬上叫邱秘書幫妳買好送過去,好不好?」沉祖豪的聲音依然冷靜、有條不紊,但從中隱約透露出他對這個女兒的真切關心。

  沉悠悠卻有些發怔。

  他……竟然注意到她手上沒拿什麼東西。她以為,他連多看她一眼都……

  「我……」因為鼻子好像有些發酸,她趕緊吸吸鼻子,再故意輕快地說:「不用了,我今天只是陪同學來逛逛,沒什麼特別要買的,你別麻煩了。你不是在忙嗎?快去忙吧!」她已經聽到他身邊有些說話聲。

  「好,那就這樣了。」他確實很忙,不過在掛上電話前,他忽然叫住她:「對了,小悠,改天有空,陪我吃個飯好嗎?」

  沉悠悠又愣了一下。「……好。」收線。

  「喂!誰打來的?男朋友啊?」其他三個同學已經找到了好位子,還各自點了一堆熱食和飲料回來享用。有人隨口就問了。

  這一問,其他兩人也不禁興趣全來地豎起耳朵。「咦!是男朋友嗎?妳什麼時候交男朋友的?」

  「拜託!悠悠長得這麼漂亮可愛,沒男朋友才奇怪好不好!」理所當然的語氣。

  她們跟沉悠悠雖然只是一般同學朋友的交情,不過沉悠悠不做作、沒心機的個性比起班上其他漂亮卻高傲的女生來得讓人喜愛多了,所以只要她們這鐵三人組有好吃好玩的,第一個就想到要邀沉悠悠--像前天晚上的生日慶祝到最後大家落荒而逃的夜遊那攤也是--也許她們是比其他同學還和她常在一起沒錯啦!但對於她比較私人的事,譬如她的家人、有沒有男朋友這類的,這就比較沒聽過了。

  沉悠悠的心思還停留在爸爸竟邀她在外面吃飯的事上。老實說,就她有記憶以來,好像從來不曾跟爸爸在外面吃飯過……而且從她到這裡上大學後,雖然他偶爾會打電話關心她,不過卻不曾說過要在這裡和她見面、吃飯。

  「不是男朋友,是……我爸爸。」還是開口澄清一下。

  同學們不免懷疑地盯著她,「真的不是男朋友?」

  「我那有什麼男朋友……咦!妳們幹嘛這樣看我?」沉悠悠莫名其妙地迎視她們不信的眼神。

  「沒有男朋友?妳不是在開玩笑吧?從妳大一到現在,有那麼多男生、學長,現在外加學弟在追妳,妳竟然還沒點頭答應任何一個的追求?」以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她。

  「對呀!那個中文系的史學長呢?遺有和圓圓學姐同班的籃球王子?一進來就鋒頭很健的壞小子學弟呢?他們不是天天寫情書、傳簡訊、發e-mail給妳嗎?」有人快嫉妒得眼紅了。

  沉悠悠才覺得奇怪咧。「他們是誰啊?對了,妳們怎麼知道那些人有寫什麼怪東西給我?」她忽然恍然大悟,「喔!我以為那些信箱裡的奇怪信件是詐騙集團要騙我的花招,我統統直接丟進資源回收桶,不過簡訊和mail,不是我設定中的電話號碼相信箱的話,會被自動拒收、當成垃圾信件。」

  「所以說,人家的求愛心意根本全被妳當成垃圾,看也沒看就處理掉了?」替那些男人哀悼三秒。

  其實沉悠悠並沒有粗神經到哪裡去。「那些人我幹嘛要理他們?他們只想到自己,以只要自己喜歡就可以用這些方式任意去打擾別人,要是妳們,妳們會覺得喜歡嗎?」

  三個人一致用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她。

  「喂!妳會不會太怪啦?」

  「收到情書追求,一般女孩子最起碼也會感到有點虛榮心才對吧?」

  「難道妳認為一個喜歡妳、又能做到默默膜拜妳就好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沉悠悠伸手揉了揉鼻子。她實在不明白她們為什麼對這種話題這麼有興趣。不過看她們一副非要她發表什麼偉大言論,好讓她們心眼口服的摸樣,使她原本已經轉到食物上的注意力又分回一點心神來。「我的意思只是,我要是喜歡那一個,其他的就都是多餘的。好了,我們可以開始吃東西了嗎?」

  「意思是,妳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所以其他男生才會被妳當成垃圾處理?」有人的反應很快。

  沉悠悠的心突然「咚」地跳快了一下。眼前因應同學「喜歡的那一個」的一句似乎浮現一個高壯的身影……

  「咦!」不是幻覺,就在她不經意間往前看時,某個熟悉的身影恰巧走過。她詫訝地咦了一聲,立刻站起身來。「對不起,我好像看到一個認識的人……」邊丟下這解釋、邊往那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那個高高的,一身黑大衣、戴著墨鏡的側影,她應該沒看錯吧?

  沉悠悠一發現他,想都沒想的便追了上去,在經過一陣高難度閃避人潮的奔跑後,終於在下一層樓、他即將要踏上往下的手扶梯前拉住他。

  男人很快地回過頭,墨鏡下的表情顯示出他的驚訝。

  沉悠悠確定自己並沒有認錯人後,整個人放鬆了下來,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嗨!你怎麼會來這裡?」

  楊傲群因意外遇上她而波動的情緒已經平緩了下來。看著眼前小女生的笑臉,他腦海中不期然浮現昨天下午她畫在那張紙上的笑臉,竟是如此神似,不自覺地,他的唇角微微揚起。

  「我剛和我的經紀人在附近談完事情,順便到這邊的超市采買一點東西。」也許因為她不是陌生人,也許是她的笑臉太容易讓人撤下心防,他很自然地回答她的疑問。

  沉悠悠放開原本拉著他衣眼的手,轉到他面前來。「哇!這個叫『一點』?你買這兩大袋……」看見他手上提著的兩個超級大袋子,她驚訝地低叫出聲,一顆頭忍不住湊上前去:「都是些蔬菜生鮮食物嘛!」大略瞄完之後又直起身看著他。「你該不會是把一個月的食物一次買齊,打算一個月不下山吧?」猜測。

  一個大男人,兩手提著超市的大袋子……畫面感覺不是很協調,卻又奇異地令人有種家居的舒服感。

  楊傲群搖頭。「不是,這些只是一個星期的量。」

  沉悠悠上下打量他高大約體格一眼,終於點頭,「好吧,我相信,」然後極自然地向他伸出了援手,「要不要我幫你提一包?我的力氣很大,而且我還可以幫你把這兩包載回你家……順便載你。」知道這麼遠的距離他不可能騎他那輛腳踏車。衡量了下她那輛小雖小,卻很夠力的機車應該可以負荷得了她和他,以及那兩大袋東西後,她決定幫他這個忙。

  楊傲群很輕易地便察覺出她的想法。「我有開車來。我進廠保養的車昨天下午送回來了。」後面那句話是為了昨天半夜他無法送她下山而不得已讓她留宿的事作解釋。

  「那要不要我幫你提到停車的地方?」沉悠悠倒沒想那麼多,眼睛仍看著他提在手上、卻似乎一點也不重的袋子。

  「我還提得動。」楊傲群知道自己應該拒絕,但看到她一臉的燦爛愉悅,腳步不覺有些移不開了。「妳……自己一個人到這裡逛?」小女生似乎都很喜歡逛百貨公司。不過他看她手上並沒有提著什麼東西,身上只有一個背包。

  「不是,我和同學一起來。」她差點忘了被她丟下的三個同學。可是,難得和他在這裡遇上,她真的很想和他多說幾句話,不想那麼快就和他說再見。「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嗯,要回去准備晚飯。」

  「咦!你都自己煮啊?」好意外。

  「不然妳以為妳昨天吃的早餐是誰弄的?」睨她一眼。

  「我以為是你去外面買的。」失敬了。

  被媽媽和林嬸呵護得像小公主的她,從小就被隔離在廚房之外,因此她是個連煎蛋都不會的廚房白癡。相較於她這個只動筷子的女生,他這個會自己動手煮飯作菜的大男人當然要令人驚異及羞愧了。

  楊傲群也注意到她的面有慚色了。

  「怎麼?我弄的早餐太好吃了?」他半開玩笑地。

  沉悠悠歎了口氣。「對,就是太好吃了……」但她還是沒有因此而興起去學作飯煮菜的意思。佩服歸佩服,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感覺到他墨鏡後的視線直盯在她臉上,她立刻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承認:「我從來沒進過廚房煮過東西,所以才覺得你好厲害。那個……我可不可以陪你走到停車的地方?」她突然這麼要求。

  楊傲群臉上沒什麼表情,既沒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跨步往停車場走去。

  沉悠悠當然就當他答應了。

  她走在他身邊。

  「你應該有看到我留給你的感謝狀吧?我本來要親自跟你說謝謝再回去的,可是我不知道你到底要睡到什麼時候,所以才先走。」終於有機會解開疑惑了。「你昨天到底睡到幾點啊?」

  「四點。」楊傲群的步伐不自覺地放慢了些。「我通常早上八點睡,下午四點以後才會醒來。昨天半夜兩點剛好是我到外面散步的時間,要不妳以為那種時間有誰會在山上湊巧解救落難的傢伙?」

  「還好你沒把我當成鬼不理我!」拍拍心口慶幸。

  「不知道是誰把誰當成鬼了。」他可沒忘記當時她的反應。

  沉悠悠的臉一紅,不好意思地小聲嘀咕:「三更半夜在馬路上出沒,當然會讓人家誤會嘛……」念頭一轉,她忽然很好奇地問:「那除了我,你以前曾經在路上救過其他人嗎?」

  楊傲群的眉頭皺也沒皺地回答:「沒有,不過,飆車族互砍、情侶相約自殺、毒犯交易毒品這些倒是遇過幾次。」

  沉悠悠盯著他沒有表情的臉。「所以,你救了我只是小事一樁嘍?」他的「夜生活」還真是刺激啊。

  他寫作的靈感不會是這樣來的吧?

  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楊傲群大概猜得到她腦袋裡在想什麼;不過比較引起他注意的是,她對他所說的竟一點也下吃驚,好像已經很習慣這些社會扭曲面似的。

  是現在的年輕人已經被每天打殺、暴力頻傳的社會新聞教育得見怪不怪?還是她比較異類?

  「妳也幫過我一次,對妳來說好像也是小事一樁。」他在心裡搖頭,想甩掉自己對這個小女生衍生出的探究心情。

  楊傲群走到車子後面,先放下那兩包塑膠袋,再伸進衣袋裡掏出車鑰匙按下開鎖。

  一聲輕響之後,他將休旅車的後車廂打開,將兩個裝滿他未來一星期食糧的大袋子放進後面寬敞的空間,喀一聲關上門,OK!

  因為幫不上忙,所以沉悠悠一直站在車旁看著他的動作。

  楊傲群繞到駕駛座邊,中途還是忍不住在她面前停下。

  「可以了。妳同學不是還在等妳,妳快上去吧。」很少跟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小女生這麼有話聊。老實說,就這樣說再見他有一絲捨不得,不過,他並沒有表露出來。

  他可不想在她面前變成變態叔叔。

  「以後我可不可以去找你?」沉悠悠咬了咬下唇,有點不情願要被他「趕」走,於是她用著雖是請求,但一點也不想被拒絕的語氣問他。

  楊傲群覺得無所謂。「妳當然可以來,不過我想妳會感到很無聊,而且妳的作息時間和我的不同,應該很難碰在一起吧。」他不否認愈來愈覺得這小女生特別又有趣。他向來排斥閒雜人等進入他的私人領域,可她卻是個例外。

  他答應就好!沉悠悠的開心表現在臉上。「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挪出時間,只要你不把我趕出去就好,而且我保證,絕不會打擾到你的工作。」她舉起手發誓。

  楊傲群像對個小孩子似地伸出手拍拍她的頭,首次對她露齒微笑。

  「對了,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想再在半夜的山路上撿人回去。」隱含警告地說完,隨即轉身上車。

  車子開走前,他探出頭來向仍站在那裡的她揮手。「乖孩子別玩得太晚,早點回家睡覺。」

  休旅車流暢地滑出停車格,離開,

  沉悠悠對著車屁股扮了一個鬼臉,然後低頭檢查她剛剛偷拍的成果--剛才一時手癢,忍不住用手腕上、舅舅替她改裝好的手錶型數位相機偷偷將他拍下……

  她盯著小小螢幕裡楊傲群那張被墨鏡遮去眼睛的酷表情。

  不怎麼滿意地吐出一口氣,然後,她有了下一步行動--

  兩個小時後,隱身山中小社區的一棟日式建築前,一名嬌俏的女孩很有禮貌地按下門鈴。

  不一會兒,主人終於現身。

  站在廊下,一身休閒衣褲、早巳摘掉墨鏡的楊傲群,發現在門外按門鈴卻不出聲的來客竟是不久前才分手的沉悠悠,他微攏起了濃眉。

  「自己進來吧。」向門外朝他笑得像黏皮糖似的沉悠悠揮揮手,轉身進屋。

  沉悠悠打開僅是裝飾用的小門踏進院子,像在自己家一樣,很快地尾隨在他身後,

  進到屋裡,楊傲群已經將一壺熱茶放在客廳的桌上。

  「你說可以來找你,所以我就來了,」伯他反悔,沉悠悠趕緊搬出他兩個小時前說過的話。「你不是在說客氣話吧?」看到他沒有笑容的表情,她有些忐忑地站在門口不敢亂動。

  「妳放心,我不是那種人。」楊傲群睨了她一眼,才覺得她才好笑呢,明明人都進來了還問這種問題,她在耍寶是吧?

  「喔,那就好!」沉悠悠聽他這樣說,立刻松了一口氣,走到椅子前坐下,再把外套,圍巾、裝得鼓鼓的背袋全解下來放到旁邊,然後她沖著他笑。「你要開始工作了嗎?你可以不用管我,去忙你的,我說過我不會打擾你的……啊!對了對了!」忽然想到什麼,她趕緊從袋子裡拿出一個用漂亮包裝紙包著的盒子,必恭必敬地遞到他面前。「這是我剛才在那間百貨公司買到的,送你。」

  楊傲群被這小女生似認真卻寶裡寶氣的態度給弄得好氣又好笑。不過他還是伸手接過了盒子。

  「什麼東西?」隨口問問,動手拆著包裝紙。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只貓很適合你這裡。」她剛要離開百貨公司時恰巧看到,想也沒想就買下來了。

  一隻笑得笨笨的紅色貓。

  「這是招財貓。怎麼樣?很可愛吧?」沉悠悠得意地。

  靜默了幾秒,楊傲群面無表情地把它放在她前面的桌上。

  「這是招福貓。」他說。

  「招福貓?什麼招福貓?」笑臉變疑惑,她盯著那只貓。

  「舉左手招財,舉右手招福。妳看這只是不是舉右手?所以它叫招福貓,不是招財貓。」

  沉悠悠聽他說得跟真的一樣,馬上笑了,「算了!管它招財招福,反正意義都很好,讓它替你招福也不錯。」把它塞回他手上。「說不定它還可以幫你招來靈感,這就更好了。你去工作吧,等一下我若要走再跟你說。」

  要徹底實行她的承諾--讓他忘了她的存在。

  推走了他,她從背袋裡取出幾包零食和手提電腦,開始一邊吃、一邊打報告--就是為了回去拿這些東西才讓她耗去那麼多時間。

  雖然到他這裡有點小遠,不過反正坐公車很方便,距離根本不是問題。真正的問題應該是:她實在搞不懂,明明自己的窩舒服得很,她幹嘛非要來回奔波、冒著冷天跑到他這裡來?

  不管了啦!總之她現在都已經在這裡了。看到他,她的心就安了,其他什麼原因都不重要啦。

  咦!

  她忽然抬頭,意外發現他還站在那裡,而且,他的眼神好像有那麼點「銳利」地瞪著她手上的零食。

  「呃……你也想吃啊?喏,拿去。」她立刻把整包零食推給他。

  「妳的晚餐該不會就是這些垃圾食物吧?」將零食拿到旁邊,楊傲群皺著眉問她。

  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而且一語中的。沉悠悠揣測不出他的用意,不過還是老實點頭:「因為來不及吃飯,所以趁等公車的時候去買了這些,反正我又不怎麼餓……」

  楊傲群的眉頭擰得快打結,沉悠悠看得有點怕伯的。「嗯……那個……那我不要吃好了……」被他講成「垃圾食物」,就知道他對這些零食的觀感。人在屋簷下,她還是乖一點好了。

  有些掙紮,但她仍把所有零食塞回背袋裡。

  這時,楊傲群突然什麼話也沒說地撇下她向後面走去。

  沉悠悠錯愕地呆望他的背影離開,可是,還是忍不住仔細聆聽他的動靜。她發現他似乎一直往後面走,沒多久,後頭開始傳來聲響。

  為了不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她推開椅子,往傳出聲響的地方走去。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竟會看到一個大男人在廚房裡洗洗切切的身影。

  廚房裡,楊傲群正背對著她在流理台前快速俐落地切菜,旁邊爐具上的鍋子已經在熱著了。

  很快地,他將切好的菜丟下鍋去炒。

  一瞬間,令人垂涎的菜香立刻充塞她的鼻端。

  沉悠悠不禁深吸一口氣,忽然覺得好餓。

  她坐在餐桌前,一邊撐著下巴,著迷地看著他在廚房裡忙碌的動作,一邊聞著飯菜香,感覺饑腸轆轆。

  熱騰騰,香噴噴的兩菜一湯沒多久就像變魔術一樣擺在她面前,接著一碗白飯和筷子湯匙也都放好了。

  「我這裡沒有麥當勞肯德基那些東西,妳只能吃這些。」站到她身邊,楊傲群的食指在桌上敲了敲。「要吃不吃隨便妳,我要工作了,沒事別吵我。」交代完,他大步一跨,就要回自己的房間。

  「謝謝你。我一定會全部吃完。」在他離開廚房前,為他的特地下廚而感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的沉悠悠總算回過神來地向他保證。

  楊傲群頭也不回地走了,不過倒是丟來一句:「別太勉強把自己撐死了。」

  沉悠悠當然不可能撐死--因為他似乎非常有經驗地將飯菜量計算得剛剛好。當她把桌上的飯菜都吃光時,只感到飽足,卻一點也沒有撐的感覺,

  吃飽喝足,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他的手藝簡直可以去飯店當大廚了。改天他要是擠不出靈感寫書,大可以去開餐館……

  啊!慘了,她一吃飽就想睡了。

  不行、不行!

  警醒地趕緊撐開快垂下的眼皮,她用力搖頭,然後跳起來,像上回一樣自動自發地把碗盤收到水槽裡小心翼翼地清洗。

  洗碗的過程同樣令她心驚肉跳,幸好最後她還是把碗盤洗幹淨了(?),也沒弄破任何一個。

  洗好之後,她放輕腳步回到前廳。在經過他的房門口時,她忍不住稍稍停了一下,看著由門縫下流瀉出來的燈光、傾聽由他房裡傳出的敲鍵盤聲,確定了他真的就在裡面,這才安心地離開。

  坐回電腦前,她努力集中心思在眼前的報告上,不過,在勉強打了十分鐘的字後,最後仍抵抗不了濃濃的睡意,連資料都來不及存檔,她就往桌面一趴,三秒鐘後立刻睡著。

  一屋子的靜謐寂然,就像這屋子的主人往常度過的每一個夜晚一樣。

  不過,當屋子的主人偶然走出房間要去廚房添茶水時,發現客廳亮著的燈光這才愣了下;等他看見客廳裡那趴在桌上睡著的一抹嬌小身影,他的思緒才被拉回現實世界。甩了甩頭,他再次望向一動也不動的人影,立刻敏感地察覺到了改變--

  只是多了一個人,或者應該說,多了一個她,屋子裡的空氣彷佛變得溫暖多了。

  楊傲群眼鏡下的眼睛一眨,不自覺地移步來到客廳,走到她趴著的桌旁,

  俯身,他凝視著她宛如無邪天使般的熟睡側臉。還有些不習慣看不到她活靈活現的黑澄眼睛和老是充滿各種精采神色的表情。

  她還真是只有睡著了才會安靜下來。

  這時,沉悠悠原本安穩睡著的身子像是感受到寒意地瑟縮了一下。

  他蹙眉,收回凝視的目光,直起身,將掛在另一邊椅子上的披毯取來蓋在她身上。

  掩上的暖意讓她沉入更舒適的夢境,沉悠悠的唇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甜笑,

  盯著那抹笑,楊傲群竟有一瞬的失神,不過他很快地甩開不該有的意亂心動,抬頭看了一下時間。

  九點四十。

  她是不是該回去了?

  低頭看了看睡得正香甜的人兒,再瞄一眼旁邊的電腦,他實在懷疑,這小女生到底是來打報告的還是來吃飯睡覺的?

  甚至,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她非要來他這裡不可。他這裡並沒有什麼有趣好玩的吧?

  而且,她也未免太信任他了,竟就樣大剌剌地睡著,真不怕他是披著羊皮的狼哪?

  伸指揉了揉自己又揪緊的眉心,他得把這傢伙叫醒。

  「喂,起來了。」一手放在她肩上搖她兩下,他不怎麼溫柔地叫著她。

  不過,她似乎睡得正香甜,他對著她又搖又拍了好一會兒,她才總算有醒來的跡象。

  沉悠悠先是動了動,再將頭轉去藏在環起來的手臂裡,幾不可聞地咕噥一聲,接著把頭抬起來,張開迷茫半睜的眼,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哪裡,看到有張臉正和她對望,她不禁朝他泛出一朵微笑。「嗨。」

  而她這睡醒後無意識的對人微笑的模樣,讓楊傲群毫無防備的心髒差點跳出胸口。

  這……這傢伙!

  他猛然想起那次在她學校禮堂的後台,也曾看到她醒來時如出一轍的笑……

  難道這是她的習慣?

  一思及她在學校有可能打瞌睡醒來對其他人亂笑的晝面,他的眉心就不自覺地隱隱抽搐,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盯著她一邊揉眼睛、一邊打呵欠的模樣,楊傲群忽然醒覺、一頓!

  慢著!這小女生怎麼對其他人笑又幹他什麼事?他幹嘛覺得不舒服?!

  重重抹了把臉,他終於平靜了下來。

  沉悠悠忽然瞪著他看,一臉的茫然。

  「咦!你……你什麼時候出來的?我吵到你了?」訝然。她知道自己睡了一覺,但對於他什麼時候出現,她倒完全不知,所以突然看到他,她以為是自己打呼聲……之類的把他吵來的。

  「沒有。」楊傲群的表情和口氣都很平穩。不過當他正想開口「趕」她回去時,她的一聲驚呼又讓他頓住。

  「啊!你戴眼鏡?!我第一次看你戴眼鏡!嗯……看起來好斯文,沒那麼像黑道大哥了。」她真心地稱贊,還笑咪咪地湊近他臉龐看個仔細,白天時他戴著墨鏡的感覺不易親近,但現在他戴的是無框眼鏡,不但使他的臉部線條變柔和了,還多了股書卷味。

  呵呵……現在她才真正有「他是作家」的感覺。

  楊傲群看著她閃閃發亮的眼眸,完全無法理解他戴著眼鏡的樣子真值得她大驚小怪。

  「抱歉,我只有在工作時會戴眼鏡,不過,妳也不必再三強調我長得多嚇人吧?」哼了哼,他彎身拾起因她這一跳而從她身上掉落的披毯,隨手將它掛回椅背上。「還有,我是要提醒妳,時間很晚了,妳應該回去了。」

  沉悠悠瞄了一眼手錶,然後驚叫:「什麼!已經十點了?!」

  「要是我沒出來,妳不止睡到十點而已。」楊傲群已經見識過她的睡功了。「把東西收一收,我送妳去坐公車。」

  沉悠悠苦著一張俏臉把電腦收進袋子,然後再把圍巾、外套穿上,

  「可惡,我又不小心把時間睡掉了。」忍不住小聲的嘀咕。

  「妳說什麼?」回房間抓了大衣出來的楊傲群以為她在跟他說話。

  沉悠悠慢吞吞地走向他。「我說……對了!謝謝你的晚餐,還有謝謝你讓我來,還有……」

  楊傲群穿上室外拖鞋,站在院子裡等她,

  「還有?」他看到她一出門就抖了下,立刻皺起眉。

  沉悠悠穿好鞋子,替他把門關好之後就走了下來。見他等在那裡,她突然惡作劇地一笑,跳上前一把勾住他的臂膀。

  楊傲群反射動作地就要將她推開,但手只微抬了下,偏過頭,眼神復雜地看了眼她毫無所覺、不停地朝自己的手心呵熱氣的舉動,於是他什麼也沒說,邁步往門外走。當然,此刻他的手臂上還附加掛著個人。

  公車站就在這個小社區外的道路上,楊傲群陪著她等公車。沒多久,一班公車過來了。

  在她要上車時,他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遞給她。「穿上,」沒讓她有拒絕的機會,他順勢將她推上公車,車立刻往前開動。

  抱著仍留有他氣息餘溫的大衣,沉悠悠匆匆跳上車子走道,跑到座位窗邊打開窗子,不理會車上其他乘客的側目,伸出頭朝後面的他揮手大喊:「我可不可以再來找你?可不可以?」

  遠遠的,她看見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笑了,跌坐回座位上。抱著他的衣服,她忍不住把臉埋進他的衣眼裡,感覺著屬於他的氣息,她的身體在發熱著,她的心也暖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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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2 01:49: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電視上正播報著最新的娛樂消息。喧騰一時的「天使」男主角征選活動,製作單位正公佈第一批符合條件的三個人選,讓全國的觀眾加入票選活動。此刻,主持人正以興奮的語氣介紹著即將接受她訪問的三個候選人。

  沒多久,三個英俊帥氣、笑起來果然很迷人的陽光男子出現在螢光幕上。

  原本端咖啡進社長辦公室後就要繼續忙的沉悠悠,不小心瞄到電視上正在報導這件新聞,於是忍不住停下來看個究竟。

  她盯著那三個俊男臉上展露的迷人笑容,好像……還真有點感覺暈陶陶的呢。

  這就是所謂的「天使的微笑」嗎?她還以為天使的微笑有多特別呢。在她的想像中,天使的微笑應該是……讓人看了就有種「啊,這就是天使的微笑。」的感覺才對。

  又看了俊男帥哥的笑容十秒鐘,她還是生不出那樣的感覺。

  嗯……老實說,有點失望。

  她摸了摸鼻子反省了下。會不會是她要求的標准太高了?其實,這世上應該沒有一個成年男人還能笑得像天使吧?小孩子的話還比較可能。

  還真是童心末泯的老人家啊,想到幕後那個操弄這一切的老先生,她想笑,卻笑不出來。

  「小悠悠,怎麼了?為什麼愁眉苦臉?有心事要不要說來給舅舅聽聽?」一進門就發現外甥女悶悶的一張臉,韓智看了看電視,再看向她,心裡立刻察覺到其中的關聯。不過他並沒有點明。悠悠不想說的事,他從不逼她。

  沉悠悠倒是不隱瞞,「舅,你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急著要找那個人嗎?」

  韓智當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麼。把咖啡端到沙發邊坐了下來,他要悠悠一起坐。

  「客戶有保有隱私的權利。沉百鐘如果不願講,我們也強迫不了他。再說,我們只負責把他要的人找出來,只要不影響我們找人,他的秘密就不關我們的事……就算那個人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也一樣。」他當然知道有這可能。遲疑了下,他還是說了:「如果我的消息無誤,我想沉百鐘的身體可能是出現了狀況……」

  沉悠悠一愣,有些不明白。「出現狀況?難道他生病了?」從最近的照片看起來,他的精神很好啊,也沒傳出他生病的消息。但她很清楚舅舅從不空口白話,他的消息管道向來比八卦報導還快還可靠。

  這麼一想,她的神情不由得凝重。

  雖然,他和她幾乎可以說是毫不相干,毫無交集的陌生人,但不論她再怎麼不在乎,她身上畢竟還是流著和他相同的血液……

  韓智疼愛極了這個唯一的外甥女,但從不希望把她保護成不解世事的無知女孩,所以他和妹妹韓胎才讓悠悠從小就知道自己與別人不同的家庭情況,培養她可以獨立思考、判斷的能力。他知道,小悠悠的外表雖然給人散漫的錯覺,但其實她有一顆聰慧的頭腦,而且承襲自母親--當想通了自己要什麼,便會努力去獲得它。

  這一兩年來他已經開始在期待,期待那個被悠悠看中眼的男人。他想,那個男人該也會是個很特別的人才對。

  「他最近有幾次隱密地進出集團下的醫院,所以才引起我的注意。不過我還沒查出他的身體究竟是出了什麼毛病,但可以確定的是,醫院方面愈沒有人敢透露一點風聲,反而愈顯示其中必有問題。」心思轉回到沉百鐘的事上。「上個月他親自跟我見面、委託我這件事時,我特地觀察了他的臉色。他的臉色有些難看,手上還拄了根拐杖。而且我注意到,他近來幾乎很少公開露面,也不接受媒體的訪問和拍照……」綜合以上這些線索,他要不敢斷定沉百鐘的身體狀況有變,就太對不起他這問征信社的閃亮招牌了。

  沉悠悠呆想了一會兒後才慢慢說:「所以,他急著找人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因為他身體不好嗎?如果這是真的,那……那個人對他的重要性一定是超乎我們想像的了。」究竟,那個人對他有什麼重大的意義?她雖很好奇,但也只能用猜想的了,而且是胡亂猜想。

  突然,她想起了一個人。「那他……爸爸知道老人家的事嗎?知道他在找那個人的事嗎?」她問舅舅。

  韓智享受地啜飲著手上的咖啡,神情已經漸漸放鬆了。「沉百鐘的身體狀況,妳爸爸不可能不知道,這種事瞞不了他親近的人。至於沉百鐘找那小夥子的事,他大概也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我是說,電視上那個征天使男主角的電視劇是妳大伯在掌控的,所以他們都以為是沉百鐘老番顛,故意要把他們搞得人仰馬翻。但他私下委託我這同一件征人的事,就我所知?除了我們,應該只有他自己清楚。」豪門內的勾心鬥角不是尋常外人可以想像得出來的。幸好小悠悠不被他們承認,沒被他們良心發現帶回去認祖歸宗,要不,恐怕他現在就看不到一個心態健康正常的可愛外甥女了。

  意思是,連爸爸都不知道老人家來委託找人的事?

  可是他知道老人家的身體狀況……

  「前兩天我去逛百貨公司時有遇到他。」她提起了星期天的事。

  「誰?沉百鐘還是沉祖豪?」韓智挑起眉。

  「爸爸。」她大略說了遇上他、還有他打電話約她吃飯的事。至於她稍後和楊傲群意外相遇以及自己到他家的事,她當然沒說。因為……因為她還想把他當成自己的秘密。也許等她確定了什麼之後,她才會讓他們知道。至於那個「什麼」……老實說,她也還沒完全弄清楚,不過她相信時候到了,她就會知道。

  「他約妳吃飯?那很好啊。」韓智聽完笑了笑。其實以一個「妹夫」的標准,沉祖豪並不夠格,但他愛韓舲、疼女兒的優點勉強可以彌補他對她們母女的虧欠以及他對他的不滿。

  他欣見他們父女的關系朝更好的方向發展,不過短時間內看起來,小悠悠對她爸爸的感覺還是很難取得大突破。誰叫他每年見她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別提他那看來和鐵板一樣硬的臉了。

  韓智忽然賊笑了起來。嘿嘿!還是他這舅舅好,她那老爸別肖想跟他爭第一名啦!

  沉悠悠看到舅舅臉上莫名其妙露出的不安好心笑容了。

  「舅,你的笑有點嚇人哦,你不會又想做什麼奇怪的事了吧?」說到童心末泯,她這個腦袋裡裝滿各種稀奇名堂的舅舅更是一絕。每回看到他露出這種笑,她就得替那個未來受害人祈禱一下。

  韓智哈哈笑出了聲音,摸摸她的頭,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之後才慢條斯理地說:「小悠悠,以後交的男朋友一定要第一個帶回來給舅舅鑒識。」當爸爸有什麼了不起哦!

  咦!怎麼話題忽然轉到這裡來了?

  沉悠悠傻愣愣地看苦笑得更怪的舅舅,

  「還有,以後妳生的娃娃開口第一句一定要叫『舅公』。」「爺爺」閃一邊去吧。

  「……」

  她一直想著他,想著要再去找他。

  原本她好不容易忙課業,忙報告、忙打工,忙過了這兩天,以為終於可以趁下班後直接沖去找楊傲群,哪知道下班後去牽車,就接到爸爸打來的電話。

  爸爸說他有兩個小時的空檔,已經叫司機出發來載她了。

  於是,她不得不把去找楊傲群的事擱著。然後,坐上爸爸派來的車、陪他吃一頓晚飯。

  這是她第一次和爸爸在外面的餐廳見面、吃飯;當然,他們的位置是極私人的包廂空間,絕對符合爸爸不想被狗仔隊發現的要求。

  沒有媽媽在旁作調劑,兩人的對話就像在家裡或電話裡一樣,話題老是圍繞在極普通又不著重點的地方,要不,就是讓沉默籠罩在兩人之間。

  沉悠悠不怕他,但也生不出親近感。只是談話間,腦子裡偶爾會忽然有:哦,他是我的爸爸,我正在跟他吃飯、說話這樣的念頭。

  這個擁有名利、擁有嬌妻情人的男人就是她的爸爸。

  他看起來好像有點疲累--也或許是因為她的表現和她仍然與他生疏以對的結果令他終於感到挫敗了;最後他讓這頓晚餐劃上句點。不過他堅持送她回住的地方。

  幸好沉悠悠用她的重要報告放在機車箱的藉口,替自己爭取到騎車回去的權利。

  沉祖豪只好送她到她打工的地方附近。

  「小悠,別在外面逗留太久,早點回去,好嗎?」在讓沉悠悠下車後,沉祖豪按下了後面的車窗喚住了她。

  沉悠悠站在車子旁朝他揮了揮手:因為心情放鬆了,所以不自覺地對他笑得甜甜。「我知道了,再見。」

  沉祖豪看著她的笑,愣了愣,接著若有所思,朝她點點,車窗關上,車子迅速離去。

  沉悠悠仍站在原地看著黑色車子漸漸遠離視線,一會兒,她輕輕吐了口氣,不由得想著爸爸最後看著她的眼神,好像……發現新大陸似的。

  用力搖搖頭,她把這奇怪的念頭甩開。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她一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一邊往路口那邊走。她的機車放在馬路另一邊。

  「喂。」她注意看著行人號志燈,不怎麼把心神放在電話上。

  「我在妳後面。」楊傲群低沉的聲音突然自她耳邊迸響。

  一意識到是他的聲音,沉悠悠的心猛地一跳!火速轉身,但並沒有如他所說的看到他。

  「你在哪裡?」她的心髒仍在急促跳著,語氣不禁急切了起來。他不會在開她玩笑吧?

  搜尋著不斷由身邊經過的人群,她根本沒看到任何一個肖似他的身影。

  「往妳的左邊看,對面馬路那輛黑色的休旅車……」指點迷津。

  「啊!我看到了!」照著他說的,沉悠悠果然馬上在另一邊發現了黑色的車和坐在駕駛座上望向她的熟悉人影。她高興地叫著,一邊急急朝他的方向跑去。

  沒多久,終於氣喘吁吁地跑到他車子旁邊。

  似是怕被人認出來,楊傲群還是戴著墨鏡。

  沉悠悠驚喜地看著他,不過她立刻發現他旁邊的位子上有人坐著。那是一個戴著黑框眼鏡、面貌和善的上班族打扮的男人。他正對著她笑,有種好奇的興味。

  「呃……嗨!」沉悠悠回他禮貌一笑,但立刻把視線投向楊傲群。

  「妳好,我是楊的經紀人,敝姓鄭,鄭堯,叫我小鄭就好。」楊傲群還沒開口,鄭堯就搶著自我介紹,還一邊伸出手要握向小美人。

  沉悠悠的興趣來了,「啊!你好,原來你是他的經紀人。」剛要伸手,楊傲群卻忽然轉頭,墨鏡下的視線很「銳利」地盯在她臉上。

  「妳還沒要回去嗎?」沒什麼情緒起伏地問。

  於是,她原本伸出去的手立刻放下,注意力又轉回他身上。她打量了他身上極正式的服裝一眼,猜問:「那你呢?是要去參加什麼活動嗎?還是也要回去了?」本來想去找他的,沒料到被爸爸約去吃飯,但老天爺對她還真是好,竟把他送到她面前。

  「我們去出席一個中文版的新書發表會,不過楊並沒有等到發表會全部結束就落跑,我只好跟著他。唉!明天我一定會被上面的人念到臭頭……」為她提供完整版解答的是鄭堯,不過最後一句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

  沉悠悠笑瞇起了眼,「聽起來好像很有趣。」第一次見到他認識的人,又從中知道他的事,她覺得好像因此又多發現了他的另一面。落跑?原來他也會對那種場合感到不耐煩哪!

  「我要送他回去。妳呢?妳要怎麼回去?」楊傲群問她,

  沉悠悠念頭立刻一轉,「我今天坐捷運和公車……」撒個小謊。

  「妳住在哪裡?」表情沒變。

  她說了地址。

  「上車。」只有兩字指示。

  沉悠悠在心裡歡呼一聲,立刻打開後車門跳上去。

  至於經紀人小鄭,正一臉驚奇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認識楊傲群近兩年,他從沒看過一向獨來獨往、從不主動親近人,甚且可以說有著大作家脾氣的AndreYoung,竟然也會有對另一個人--尤其還是個小美人--自動表示接送的意願;更別說他不想讓她和他握手的明顯意圖,就更令人對他和小美人的關系好奇了。

  頂著國際知名作家、數項文學桂冠的光環,AndreYoung在美國就備受尊崇;不過他在美國的生活和現在定居台灣一樣,作風同樣地低調、不喜歡人打擾,只出現在不得不出席的場合。

  誰也沒料到,一直住在美國的AndreYoung會在兩年前忽然移居台灣。雖然很多人都知道AndreYoung事實上是台灣出生,十歲以前住在台灣,但沒有人想過他怎麼會再回來。當然?以他的身分,一回台灣自然受到極大的矚目和禮遇,不過他重視隱私的態度沒變。即使他會將他在這邊的一些公事交由經紀人安排,卻仍然不會和出版公司或經紀人有多少私底下的接觸。公事上的活動,他會盡可能地配合,至於私人交情……

  據說除了他這個因公事而必須和他往來互動的經紀人偶爾到過他山上的住處外,好像還沒有什麼人知道這位大作家竟然隱居在山上。

  不過,也許是和楊傲群接觸的次數多了,算起來也可以說是朋友了,所以鄭堯多少也瞭解到,其實楊傲群並沒有他表面看起來的不苟言笑、孤傲難以親近,他只是不大耐煩應付人,所以乾脆酷著一張臉。偶爾偶爾,楊傲群也會成為善體人意的朋友,也會開人玩笑,但真的不常見就是。

  一個看起來似乎很復雜、深沉,事實上卻是簡單易懂的男人。

  這是鄭堯眼中的楊傲群。

  他以為除了他--勉強算的話--在台灣楊傲群並沒有其他朋友,不過現在看起來,他好像錯了。

  雖然楊傲群看起來還是沒什麼太大的熱烈情緒,但兩人之間狀似熟稔非常的默契和互動,他倒敏感地察覺出來了。

  一上車,沉悠悠就很自動地挪坐到中間,對那個一直瞄向她的鄭堯補充自我介紹。

  「對了,我叫沉悠悠。你是他的經紀人,那你都在幫他做什麼?不會是替他接演講啦、排簽名會啦、催他寫稿等等之類的吧?」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在他身邊出現、對他的事應該有些瞭解的人,她當然要把握機會多挖一些他的事。因為她發現,這個私底下開口會毒言毒語、實則常做出讓人窩心舉動的男人,她對他的瞭解還不夠多。譬如他在外面怎樣和人交際啦、他有什麼樣的朋友啦、除了山上,他平常還會去哪裡活動啦、有沒有像她一樣的女生追著他跑啦……等等等等。

  總之,只要是關於他的一切,她統統都想知道。

  鄭堯也從她臉上看出她是真心想要挖掘楊傲群的事的決心。所以他不吝解答:「其實妳說的前兩樣都正確,除了催稿不在我的工作範圍,其他只要是他以AndreYoung之名和外界公開接觸的所有事都歸我管;不過還好楊是個配合度很高的作家,不像有些人,明明才有那麼一點點知名度就開始耍大牌,所以當楊的經紀人還算輕松……」除了他在寫稿期間絕不接任何活動,而他這個經紀人又非要硬著頭皮求他出席一場重要的邀約、得和他展開非人式的溝通行動時。

  雖然楊傲群現在定居台灣,但他的書約主要還是在美國那邊,所以他除了原有的英文創作外,在這裡還接丁台灣方面的邀稿,總之就是:美國加台灣兩邊的稿件使得他原本寫稿的時間拉長了,所以他這個經紀人要在這中間「喬」到他的空檔就更難了。

  譬如,為了今天這場他的最新一本書譯成中文在台灣發行的發表會,他已經不知道和他溝通過多少回答,好不容易他才終於點頭答應。

  呼!其實當他的經紀人也沒輕松到哪裡去。

  他忍不住抱怨,沉悠悠卻是聽得入迷,原來,楊傲群平常除了要寫作,還得應付那些有的沒有的事。

  她想到上回他到她學校演講的事。

  「真像是明星的感覺。」她終於下結論。「不過明星要常常出現在公共場合很正常,可他又不是明星,為什麼要被你拉出來亮相?他是作家,不是應該努力寫書才對嗎?」她轉頭看向一直沉默開著車的楊傲群。「你一定也不喜歡那些事,對不對?」問。

  「對。」楊傲群簡潔有力地回,一點遲疑都沒有。

  「嘿,小姐,妳千萬別再加強他這意念了。」鄭堯趕緊舉雙手求饒。「我也不想這麼做,不過書要賣錢,公司要生存,而且現在市場慘兮兮,把作家抬出來露臉可以多賣幾本有什麼不好?妳不知道光靠AndreYoung的知名度、他這張臉,出版公司的工作人員就能多領幾個月的年終獎金嗎?」他的老婆小孩全靠楊傲群養了。

  沉悠悠忽然將視線往鄭堯臉上一瞟,再似笑非笑地說:「我覺得你好像是逼良為娼的老鴇。」

  鄭堯張大嘴巴,哭笑不得。

  至於楊傲群,則贊許地噴出一聲諷笑。「說得好。」

  看了站在同一陣線上的兩人一眼,鄭堯立刻聰明地放棄爭辯,不過可沒放棄他的好奇心。

  「悠悠,我看妳的樣子應該還是個學生吧?妳讀哪裡?怎麼會和我們楊大作家這麼熟?我看他可是很少跟其他人好成這樣的。」

  「咦!是嗎?」沉悠悠半信半疑,但私心底又不禁雀躍起來。鄭堯的意思是,他沒見過楊傲群身邊有其他親密的女人嘍?

  原本行駛中的車子突然來了一個大轉彎,然後緊急煞車,而毫無防備的沉悠悠立刻被摔去撞車門。

  「咚」的一聲,頭去撞到玻璃發出碰撞聲,她抱著頭悶唉一聲。

  楊傲群一臉緊張地轉過頭。「妳沒事吧?撞到哪裡了?」

  「頭。」沉悠悠重新坐好,一手揉著被撞痛的左額,一邊皺眉回答他。

  「喂,怎麼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突然來個大轉彎?」坐在前面的鄭堯幸好系了安全帶,他探出頭察看車子的前方和左右,驚魂未定地問。

  「剛才有只貓跑過去。」楊傲群一邊說,一邊伸手過來拿開沉悠悠按在額頭上的手。打開燈,他看見她瑩白的左額上有塊淺淺的紅瘀。「對不起,很痛吧?」他輕觸了下那塊紅瘀,她馬上往後一仰,順勢靠回椅背。

  「還好啦!又不是你的錯,你別在意。」沉悠悠一副安啦沒事的模樣。

  楊傲群濃眉一蹙,又看了她額頭受傷的地方一眼,不過沒再說什麼。將車燈關掉,把注意力轉回前方,車子繼續往前開。

  「小姐,妳真的沒事?」換鄭堯轉過來關心她。他當然聽到了那聲不小的碰撞聲,果然,借著外面的路燈,他發現她額上那塊紅腫了。

  沉悠悠搖頭,仍是報以沒事的笑。「等一下回去拿冰塊敷一敷就好了。」

  一會兒,鄭堯的家先到了。他下車,跟車上的兩人揮手再見。

  車裡放著輕音樂,害得沉悠悠開始有點昏昏欲睡。

  「我覺得你的這個經紀人人很好,你應該很喜歡他吧?」怕自己真睡著,她趕緊找話題說話。「對了,要是他下次問起我,你會怎麼回答?說我是你的朋友嗎?」她想知道他會如何回答。

  沉默了下,楊傲群才開口,隱帶笑意,「不,是『小』朋友才對。」

  心底掠過一抹失望,但她立刻噘起小嘴從後視鏡瞪他。「我已經二十歲,可以投票選總統了,還算小?哼!你以為你大我幾歲就很了不起嗎!」

  沒想到他竟點頭同意。「是沒什麼了不起。」看了後視鏡上她逗人的表情一眼,唇角止不住洩出笑意。「不過對我來說,妳真的還很小。妳的年紀,青春才正要起步,這人生才等著妳去探索……」

  「聽起來,你好像已經是個歷盡滄桑的老頭子似的。」她敏感的咧。

  楊傲群像被她這話觸動了什麼心事,嘴角的那一絲笑容漸漸收斂了起來。

  「咦!欸欸!慢點、慢點!你把車子停在這裡就好,我家到了!」眼睛不小心瞄向窗外,沉悠悠這才發現他快開過頭了,趕忙出聲要他停車。

  楊傲群慢慢將車停在路邊,很快地看了一眼這附近的環境。

  「我住的地方就在裡面棟公寓的七樓,所以我在這裡下車就行了,」沉悠悠敲敲他的椅背,頓了一下,才小小聲對他承認:「其實……嗯……其實我剛剛騙了你,我今天其實有騎車啦,車子就放任你剛才遇到我的那附近,只是因為……因為很高興看到你,所以……那個……對不起。」低頭懺悔完,然後偷偷抬起頭瞄向他。哪知道他已經把頭轉過來看著她,嚇得她一時不敢亂動。

  楊傲群卻只是把眉頭揚了揚,沒說話。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到最後,膽子又回來了的沉悠悠才終於小心翼翼地開口問:「你有沒有在生氣?」

  「沒有。」很乾脆。

  咦!這麼好說話。「那我下次可不可以再去找你?」得寸進尺。「我要把衣服還給你。」不是隨便去玩的。

  「可以,」沒第二句話。接著他轉回身,將車熄火,再打開車門下車。

  沉悠悠一時沒能理解他的舉動,因為她的心思還停留在他爽快答應她的事上。等到她飄飄然下了車,和他揮揮手要走時才發現他走在她身邊,她這才忽然回過神來,驚訝地看著他。

  「你……」不會是要送她到門口吧?

  「妳的額頭腫得像發糕,妳一點痛覺神經都沒有嗎?」摘下了墨鏡的眼睛淩厲地瞪著她,楊傲群的語氣有些兇狠。

  十分鐘後,兩人置身在沉悠悠整潔寬敞的公寓裡。

  一踏進沉悠悠的住處,楊傲群雖然有些訝異她一個人竟住在這種不是一般大學生能住得起的家庭式公寓,不過他還是什麼也沒說,第一個動作就是去廚房的冰箱找冰塊,並且一邊要她把醫藥箱拿出來。

  沉悠悠可從來不記得家裡有過醫藥箱這玩意兒,但依稀彷佛好像有印象她那現在已經跑到非洲行醫的大表哥曾帶來一個放在她這裡。

  搔搔頭,她呆站在客廳,努力地想了又想,最後總算想起,興匆匆地跑去床底下把它挖出來。

  獻寶似地,她把醫藥箱捧到了楊傲群面前。「看!我找到了!」

  已經准備好冰塊、坐在客廳等她的楊傲群,把醫藥箱拿過來打開看了一下,點頭。

  「妳坐下。」等她坐好,他便把用毛巾包好的一團冰塊壓上她腫起來的額頭。

  那又刺又冰的觸感立刻讓她縮了一下,但她並沒把頭轉開。

  稍後,等她受傷的地方消腫了些,楊傲群才拿起其中的藥膏替她塗上去。

  而沉悠悠則一直乖乖地坐著,任他在她額頭上塗塗抹抹,看著他熟練俐落的動作,她不禁好奇地問:「你以前常常受傷嗎?」

  「對。」出乎她意料的回答。

  「為什麼?」不接下去問對不起自己。

  「跟人打架。」好理所當然的口氣。

  「你都打贏還是打輸?」沒問為什麼打架,她對輸贏比較有興趣。

  眸光幽幽然地看著她洋溢青春光輝的臉蛋一眼,他慢慢籲出一口氣,視線轉開。「剛開始,我的個頭比不過其他人,所以我很少打贏;不過等我長大了一點,變成他們很少打贏我。」動手收拾著冰塊和醫藥箱,他語氣漠然地像在說別人的事。

  沉悠悠緊緊地盯著他,沒說話。

  「妳不是老說我像黑道大哥?事實上我真的差點跑去混黑道,」淡淡說起年少輕狂時。

  「可是你是『差點』。」很注意聽他說的一字一句。

  「對。要不是我的養父母及時拉回了我,也許現在我真的成了黑道大哥也說不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來還滿肯定自己的實力的。

  「養父母?」頭一次聽他提起關於自己的身世,沉悠悠不由得拉長了耳朵。

  楊傲群忽然有些好笑地看著她一副准備要聽世紀大八卦的表情,他拍拍她的頭,起身走到廚房去把冰塊倒掉。「小時候我家出了事,所以十歲的時候我被住在美國的親戚接去,他們收養了我。而我呢,非但沒有步入歧途,現在還變成了有為的青年,就這樣。」三言兩語說完他三十年的人生歷史,彷佛他經歷的那些事只是稀鬆平常、只是隔壁鄰居也可能上演的家庭劇。

  但,天知道,他的人生差點就讓那個人給毀了。

  他僵硬的背脊突然被人用手指戳了下。

  「欸!這位有為青年,我的肩膀可以借你哭一下哦。」身後傳來她細細軟軟的聲音。

  楊傲群愣了一霎,接著,他笑了。

  原本因為回憶而陷入悲憤苦恨的情緒,卻因為她無匣頭的兩句話,讓他很快回到了現實來,並且想笑的心情一發不可收拾。

  他兩手撐在流理台前,開始哈哈大笑了起來。

  沉悠悠則是呆住了。

  呃……她是不是說錯話了?怎麼結果跟她想的不一樣?明明她是很正經地可憐他說……

  整間屋子充滿了他的笑聲。暢懷的、豪朗的,讓人的心不自覺地也跟著快意起來--第一次聽到他毫不掩飾的笑聲,她感到自己的心在發燙,不明所以地發燙。

  終於等到他笑夠了,彷佛將胸口的所有鬱悶都笑散了,他才慢慢停下大笑,然後轉過身面向一直站在他身後的沉悠悠。但他還沒有機會開口問出他從稍早之前就一直橫亙在心中的疑問,沉悠悠已經先一步指著他的臉訝叫出聲。

  「啊!天使!」

  現在掛住他臉上的笑,是那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從容,沉靜及溫柔,讓她想都沒想就沖口而出。

  不過等她叫了出來,自己也不禁愣了住。而楊傲群則在聽清楚她說了什麼之後,表情立即變得僵硬。

  看那天使般的微笑一閃即逝,沉悠悠失望地垂下雙肩,但同時,她也注意到他難看的臉色了。

  有點慌的,她趕緊解釋:「唉呀!對不起,那只是現在一個熱門當紅的征人廣告,他們正在征男主角,而且還特地指定男主角微笑起來要像天使一樣,你……你剛才笑的樣子讓我直覺想到這個嘛……但我可不是說你幼稚、像小孩子哦……」完了!這男人好像在生氣,她是不是愈解釋愈槽啊?

  「你是不是在生氣?」小心地瞄著他。

  「妳為什麼老是以為我在生氣?」他突然很疑惑。

  「因為你只要不說話、不笑,看起來就像在生氣。」雖然她現在已經不怕他這種表情了。

  目光閃下一下,楊傲群哼了哼,接著向客廳走去。「抱歉,我天生就這種臉。」

  雖然說得不多,但在其他人面前提到自己的這一段過去卻是第一次,他有些不自在,卻又覺得自然。

  他早已察覺到這小女生雖小,卻有讓人不由自主撤下防備、向她敞開心懷的本事。

  「你要走了?」跟著他直走到門口,沉悠悠藏不住失望地問。

  楊傲群的手已經握上門把,聽到身後她一副像是遭人遺棄的小孩似的語氣,不禁感到好笑,不過他原本微勾起的嘴角忽然一斂,想到了那件事。

  他轉過身,深不可測的眼眸定定看著她,直接問:「剛才在我打電話給妳之前,坐在一輛黑色車子裡和妳說話的人,是不是沉祖豪?」

  沉祖豪。沉?對了,她也姓沉。

  楊傲群忽然不確定她和沉祖豪之間會有什麼樣的關系,不過卻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

  沉悠悠不知道原來他看到了她和爸爸道別的那一幕了,而且也認出「沉祖豪」這個人來。

  她知道,爸爸的面孔一定有很多人認得,但楊傲群,一個剛從國外同台灣不久、和商人幾乎完全沒交集的文學作家,竟一眼就認出「沉祖豪」,由不得她不驚訝。

  她點點頭,表示他沒看錯。不過她有點兒敏感地發現他的眼神和表情好像變得很古怪。

  「你怎麼了?」忍不住對他皺皺眉頭。

  「妳跟他……是什麼關系?」楊傲群不由得微屏住氣息繼續追問。

  沉悠悠一愣,然後很認真地看著他。

  「你很在意我和他的關系?」她脫口而出。

  楊傲群一頓!接著忽然挫敗地垮下了緊繃的雙肩,他對她搖頭,淡淡一笑,轉身開門。「沒事,只是好奇。」就算他們有關系又怎樣?她和他一樣都是無辜的。「我走了,記得把門窗鎖好。」不忘叮嚀她。

  「我……」身後,她的聲音停了一下,這才像鼓起莫大勇氣般地又響起:「我是他的私生女。」

  楊傲群當然聽到了。原本要跨出門的腳步驀地停住。一時,情緒翻騰如波浪。

  本來沉祖豪和她的「父女」關系也在他的預想之列,但是沒料到,他們的真正關系竟是這樣令人意外。

  「你會不會看不起我?」沉悠悠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忐忑不安。雖然她活得很自在光明,但她知道這社會上還是有人會對「私生女」投以鄙夷的眼光。依她和他幾次相處下來的經驗、和對他的瞭解,她清楚他不是那種人,不過她就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果然,他說:

  「我是這種人?」他又面向她了,表情凶惡。

  沉悠悠噗哧笑了,還笑得很開心,就連楊傲群也被她的笑感染了。原本因為發現她的身分而混亂的思路不由得明朗許多。

  「妳慢慢笑吧,我走了。」光這個發現就夠他頭大了。

  他相信這世上有許多巧合和意外,但沒想到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巧合和意外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竟會遇上和「他」有著血緣關系的小女生,而且還對她有著特別的感覺和縱容……他十分明白,他已經喜歡上這個既天真又聰慧的小女生。至於有多喜歡,現在還無法衡量,不過,已足夠她在他的私人領域來去自如了。

  在他轉身離去前,沉悠悠突地拉住他的衣服一角。

  「謝謝你。」她低聲對他說。為了他那句話。接著立刻放開手。

  「不客氣,」替她關上門,他走了。

  等他一走,沉悠悠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忍不住伸手輕碰額頭上被他塗過藥膏的地方,她走到房間的鏡子前,這才看見自己的模樣好像有點醜。對著鏡子嘟了嘟嘴,再頹然地翻翻白眼。

  算了!她剛才腫一大塊的樣子肯定更醜,連那醜樣都讓他看過了,那她的「私生女」身分當然不會嚇到他。

  嗯,是很不倫不類的比較法,不過……多少可以沖淡她的壞心情嘛。

  他很在意她是誰的女兒,但卻不在意她的私生女身分--她清楚地區分出這之間的不同。

  為什麼?

  難道……他曾跟爸爸有什麼樣的過節或不愉快?

  可是應該不會吧?他們一個是商人、一個是作家,根本就是八罕子打不到一點關系。

  沉悠悠不由得想了又想,就連她洗完澡、整理好一切躺到床上准備睡了,腦子裡還是不斷在想這個問題。

  或者,是她想太多了,楊傲群其實也只是因為湊巧看到她和爸爸,所以意外她是他的女兒?

  過了一會兒--

  「唉呀!不想了!」她大叫。

  突然抓起被子蓋住自己的頭,她決定不再煩惱這件事,睡覺去!反正她想再多、再離奇懸疑也沒用,因為現在沒人會給她的問答題正確答案。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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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2 01:50: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中午,用餐顛峰時間,地下室學生餐廳一如以往的熱鬧吵雜。

  占據餐廳大電視機前最佳觀賞視野的一張桌子的,是四個女孩。

  邊吃著飯,其中三個邊聊著一堆八卦。從學校某個年輕教授被人發現和女學生在賓館出現、哪個系的學姐去參加模特兒大賽抱了個大獎回來,到最近網路上流行的話題、電視購物頻道,當然,影藝明星的消息也都在她們哈啦之列。

  正巧,前面那台電視播的又是娛樂新聞,而且還是近來很紅的「天使」男主角的新聞。

  兩個超耍寶的娛樂主播正和新出爐的三個「天使」劇男主角候選人玩著超幼稚的遊戲。

  「我咧!不會吧?叫帥哥裝上豬鼻子學豬叫?製作單位把來賓當白癡哦?」超愛美男子的同學快沖上前去砸電視了。

  她被拉住。「他們還沒叫人學猴子爬樹前,妳可以先別沖動,同學。」

  「還學猴子爬樹?!」不相信。

  「我在另一台的娛樂新聞就看過,」反正愈整愈有人看。

  不管同學們在旁邊激動討論,沉悠悠倒是很認真地盯著電視上那三個俊俏美男子看。

  不一會兒,其他三個同學終於注意到一角熟悉的安靜了。她們很快地看向沉悠悠--結果大出她們意料之外!原本她們以為這「睡神」又不知不覺拋下她們夢周公去了,沒想到她竟眼也不眨地盯著電視看。

  三人稀奇又好笑地互望一眼,再看向電視螢幕。

  「喂!悠悠,妳什麼時候也對影藝新聞有興趣了?妳平常不是看到這裡就已經去夢周公了?」偶爾和她來這裡吃飯,她們可從沒看她瞄一眼准時重播的娛樂新聞過,她們比較習慣她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樣子。

  沉悠悠的視線由電視螢幕轉了回來,忽然問:「妳們也覺得這三個人笑起來的樣子像天使?」想知道她們對「天使的微笑」的感覺是不是跟她一樣。

  再看了一次被選出來的三個人,她還是覺得他們沒有讓她有那種感覺。她只想到兩天前,楊傲群的那一張笑臉。

  「唉喲!反正只要是帥哥,我管他笑起來像天使還是像魔鬼!」美男第一的同學完全不在意。

  「其實這也不過是電視劇的宣傳噱頭,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進而帶動收視率。要是我說啊,這三個帥哥笑起來是不賴,至於像不像天使我就不知道了。」有戲看就好。

  「那妳覺得呢?」同學反問她。這傢伙難得會跟她們聊電視八卦耶。

  沉悠悠三兩口將飯扒完,然後才說:「他們一點也不像。我曾經見過一個人,他笑起來才像天使。」有幸得見,她也很意外說。

  「誰呀?是什麼人?」

  「我們見過嗎?男的?」

  「他幾歲?不會是小男娃吧?」

  連串問句馬上向她丟來。

  沉悠悠怔了怔,沒想到她們會這麼有興趣,不過,呃……她總不能說那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AndreYoung吧?現在可完全沒有人知道她這小小平凡的女大學生認識AndreYoung,而且還去過他神秘的住家--啊!對了,除了他的經紀人外--可她要是說了出來,恐怕也沒人會相信吧?

  「他……嗯……是一個朋友,不是小男生,他已經三十歲了……」她只好含糊帶過。

  三個女孩立刻眼睛發亮,同時想到同一個地方去--

  「三十歲、男的,不會是妳男朋友吧?!」驚叫出來。

  「不會吧?沉悠悠,妳竟然偷偷交了一個老妳十歲的歐吉桑男友?」像看到外星人登陸地球。

  「哦,妳上次還說沒有男朋友,原來妳都惦惦吃三碗公。」定案。

  沉悠悠沒想到她們的反應竟然這麼一致,而且一致得離譜:

  「他不是我男朋友啦!」快快反駁。

  「騙人!是就是!其實妳承認有男朋友有什麼關系,我們又不會怎麼樣,只是會想知道那個比史學長他們還吸引妳的人是誰而已……」認定真有其人了。

  「他真的不是……」試圖力抗土石流。

  「好了!妳可以告訴我們那個人是誰了。妳說他三十歲是不是?那他叫什麼名字?長得怎麼樣?是在做什麼的?」開始逼問。「要不妳直接告訴我們他的電話號碼也行,我們可以問他,說不定他也會很樂意認識一下妳的好同學們哦……」

  天哪!

  沉悠悠在她們一個比一個還恐怖強悍的逼供下,只差沒求饒地想把楊傲群奉上好脫身逃走。她當然沒真的這麼做,也不能這麼做。因為他真的不是她的男朋友,即使,在她們一再將那頭銜套在他身上,她確實有那麼小小的、小小的心動。不過她做不來無中生有的事。所以,說不過她們,她也只好任她們繼續在她們幻想出來的她的男朋友身上打轉……

  唉!她們幻想得高興就好,她睡她的。

  「……咦?喂喂!這傢伙竟然敢給我們裝睡想混過去……沉悠悠,妳快給我起來說清楚!」

  沒聽到,沒聽到啦,我已經睡了。

  下午,公司的兩大頭頭都不在。

  沉悠悠已經第二次把資料影印成一百張,而其實她只需要影印十張。其他她漫不經心之下的傑作還有:洗掉了小高大哥辛苦一個禮拜才拍到的偷拍畫面、殺掉了還好不是很重要的電腦檔案、摔破了兩個咖啡杯……等等之類的。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

  「小悠,妳今天要不要提早下班回去做功課?」業務部的大姐詹姐,及時在她把桌上的檔全部釘上釘書針之前,將她「溫柔」地拖離辦公桌,再對她如此建議。

  沉悠悠回過了神,看到自己不小心又製造出來的另一項災難,她很不好意思又窘地低垂下頭。「對不起,詹姐,我……我馬上把它們拆掉……」

  「沒關系,我來就好。」詹姐依然笑得很「溫柔」。她比了比手勢,要人立刻把悠悠的背包拿過來。「我想妳今天也許是上課太累了,昕以沒辦法專心工作。聽我的話,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下課後再過來把今天的工作做好就行了。」替她把背包放到身上,詹姐已經不知不覺將她帶到公司門口。「就這樣,悠悠,我們明天見。」微笑向門外的沉悠悠道再見。

  至於沉悠悠呢,就這麼毫無招架之力地被推出辦公室,還一愣一愣地對笑得很「溫柔」的詹姐揮揮手。

  那也按呢?

  摸摸鼻子,只好提早下班了,好吧,她知道因為自己的漫不經心給大家帶來了點麻煩,所以還是別太勉強,免得到時候做出更無法收拾的大禍。

  誰教她今天就是沒辦法集中精神,老是想著中午同學們在她耳邊瞎鬧的一堆話,害她下班後要去找楊傲群都覺得有點兒不知道能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自然地面對他。

  「啊!對不起!」搖搖頭,她收起又恍惚出神的心思正要走,卻發現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站了個人,嚇了一大跳之後,她及時停住腳步才沒撞上人。

  「沒關系。」微沉、卻相當悅耳好聽的女聲。

  沉悠悠不禁被這聲音吸引,馬上抬頭看向眼前的人,隨即眼睛一亮。

  美女!

  穿著淺綠色套裝、一頭大波浪卷發、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她看的,是個大美女耶,且這個大美女還突然開口問她:「妳是沉悠悠?」

  她剛剛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原來她就是沉悠悠。

  沉悠悠立即回過神。再看著眼前的美女,她確定,她沒見過這女人。

  「我是,請問妳……」禮貌微笑。

  美女馬上察覺自己失態了,立即收起打量的微妙眼光,回她淡淡一笑。「沒什麼,抱歉。」就這麼兩句,再對她一點頭,接著便閃過她走進她身後的征信社。

  沉悠悠被她的舉動弄傻了眼,這是……怎麼回事?

  目光不由得跟著她轉,見她直接走進公司,原本也想跟進去弄清楚她到底是什麼人的,以及為什麼會知道她?不過,最後她還是沒這麼做。

  搔了搔頭,她轉身搭電梯下樓。

  算了,她已經被趕下班了,還是明天再問詹姐他們好了。

  很快地就把這小插曲甩到腦後,她想到等一下要做的事--

  去找楊傲群還衣服,順便看看他那裡有沒有剩菜剩飯吃。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瞬間轉好,肚子也忍不住咕嚕嚕叫了起來。

  晚上的六點。

  日式屋宇幽靜的門徑前,嬌客再度光臨。

  屋子的主人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應門。

  「自己進來吧。」看了小門外的人影一眼,楊傲群照老規矩地請她自便就又自顧自地進門去。

  他當然不意外又見到她,因為她在來之前已經先打電話來知會過他了。

  沉悠悠倒很意外又新鮮地看著身上兜了件圍裙的他。她偷偷笑了,然後立刻駕輕就熟地自己開門進去。

  一進屋,她就把袋子,外套全住客廳的椅子上丟,人眼著往廚房走。

  她已經聞到飯菜香了。

  果然,那背向她的男人正忙著張羅他們的晚餐。飯桌上已經擺了四樣香噴噴,熱騰騰的菜和湯,不過顯然還沒全部上完菜。

  沉悠悠坐在餐桌旁,撐著下巴看著他的動作,不由得著迷了。

  哪有男人用在廚房作菜的樣子偷走人的心的!

  有!她的心一定是在這一刻被他偷走了。

  「肚子好餓!」突如其來的強烈認知讓她的受驚嚇,接著慢慢湧起「原來如此」的感覺,然後心安定了回來,也多了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她這才發覺肚子快餓扁了。

  啊!她知道她要「什麼」了。不過先等她填飽肚子、有力氣了再來處理她的新感覺吧。

  「我沒叫妳餓肚子。」楊傲群完全不知道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三秒間,他已經成功偷走了一顆少女心。他只想拿手上的鍋鏟敲她的頭。「碗筷在這裡、飯自己添。」邊說邊將最後一道菜盛進盤子裡,再端上桌。

  沉悠悠不會煮飯,但擺碗筷、添飯這種簡單的事倒難不倒她。而等到她擺好筷子、盛好兩碗飯,楊傲群也剛好把善後的事告一段落,解下圍裙。

  沉悠悠笑嘻嘻地替廚師拉開椅子。「辛苦你了,請坐!」

  睨了她一眼,楊傲群不客氣地就著她拉開的椅子坐下。

  坐回他旁邊,沉悠悠雙手捧起了碗。「可以開動了嗎?」歪著頭問他。

  楊傲群的嘴角不小心洩出了笑意。他拿起筷子。「開動。」

  兩人第一次一起吃他煮的飯菜。

  稍早之前,沉悠悠打電話來時他剛好要開始准備晚餐,知道她要來,想到上次的事,他直覺問她吃飯了沒,於是,他順便多煮了她的一份。

  他還真是順便得很自然哪!

  一頓晚餐,在沉悠悠東一句、西一句提到自己今天在學校、在打工時發生的趣事,而楊傲群偶爾哼個一兩聲算回應下結東。

  沉悠悠自小就養成不挑食的好習慣,而楊傲群則煮自己愛吃又兼顧營養均衡的,更何況他原本就將飯菜量控制得剛剛好,所以兩人非常合作無間地將桌上的飯菜掃得清潔溜溜。

  沉悠悠要幫忙洗碗,不過卻被楊傲群趕到前廳去。

  「別再折磨我的耳朵和考驗我的耐力。」他已經受夠她這方面的低能了。

  於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沉悠悠只好放棄。

  她到前面的客廳,把自己的手提電腦拿出來開始玩遊戲。

  一會兒,楊傲群忙完廚房的所有事後便到前面來了

  一盤切好的蘋果放到她手邊。

  沉悠悠立刻抬頭,朝他甜甜一笑。「謝謝!」伸手叉了塊蘋果,卻是先遞給他。「你吃!」

  濃眉一挑,楊傲群還是接了過來。

  沉悠悠一邊吃水果,一邊打她的遊戲。

  而原本應該進去房間繼續工作的楊傲群卻留了下來,坐在旁邊看著她生動鮮明的表情。

  「啊!對了!你的衣服!」一會兒後才察覺到他的注視、他的存在,原本沉浸在打擊惡龍遊戲中的沉悠悠這才突然想到這事。她趕緊暫停遊戲,將她用紙袋裝著的大衣拿出來,「差點忘了這個。喏,我拿去洗衣店洗過了,謝謝你。」還他。

  注意力又轉回游戲上,再次忽視他的存在。

  楊傲群的唇角微微抽搐。她的忽視,令他有些不快。

  瞪著她亮晶晶、卻不是看著他的眸子好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喂。」食指在她桌旁敲了敲。

  「……咦!嗯……你叫我?」分出一點注意力給他。

  為什麼他有種想砸了那台電腦的沖動?「妳大小姐到底是來這裡仿什麼的?」吃飯?玩遊戲?

  還是沒看向他,她手上的按鍵動作也沒停。「你要工作,我怕打擾到你,所以我自己帶遊戲來玩哪!」停了一秒,她忽然催促他:「你快進去做你的事!快去、快去!」唉唉,她這一關快死了!

  怎麼聽起來反倒像是他打擾了她似的?楊傲群看著她忙碌的樣子,真的有這種錯覺。

  又盯了她半分鐘,他突地抓起外套起身往門外走。

  沒想到原本一直專心在遊戲上的沉悠悠,立刻注意到他的動靜地丟下游戲向他看去。「你要去哪裡?」忙問。

  「散步。」楊傲群忽然好笑地發現她馬上像是只終於盼到主人要出門的小狗一樣地朝他快跑過來。

  「我也要去!」沉悠悠跑到他身邊,很高興地勾住他的手臂就要拉著他向外走。

  「不玩遊戲了?」發現自己終於贏過那只惡龍,他心裡竟生出了那麼一點虛榮感。

  唉!什麼時候他竟淪落到和電腦遊戲爭寵的地步了?

  「那個啊,只是打發時間用,既然你還沒要開始工作,我當然比較喜歡和你說話。走吧,走吧!」她回得理所當然。

  楊傲群笑了,卻還記得要她穿上外套。

  一會兒之後,他帶著沉悠悠漫步在他住的小社區一條通往高處的山路上,

  這條山路是附近人家早起登山運動、久而久之辟出來的,夜裡沒有路燈,感覺有些荒涼,不是熟悉這路徑的人,恐怕不敢自己走上來。

  楊傲群倒是對這附近地形熟得不能再熟了。夜裡或清晨,只要他工作告一段落或想讓腦袋清醒,他就會走路或騎腳踏車或近或遠的逛逛散步。不過他想也沒想到,他一次和尋常一樣的「散步」,竟會撿了個「落難小貓」回家,而且這只「小貓」還就此把他的地盤當便利商店,順便連他的心也侵佔了去……

  「我們一直上去,到最後會到哪裡?欸!你不會常常半夜跑來這裡散步吧?」沉悠悠在他前後左右不停地搜探著,一點也不怕。除了他手上的手電筒燈光,四周盡是黑暗。因為有他在,她像是多了副膽子似。

  楊傲群已經看出這小女生極富冒險精神。

  「妳小心一點,旁邊有山溝。」眼睛一掃,他及時伸手抓住了她。

  沉悠悠回頭瞄了自己腳邊那黑黝黝的地方一眼,趕緊跳上前一步,卻正好跳進他懷裡。

  楊傲群僵了一下,而沉悠悠也在下一秒意識到了自己貼著的溫暖物體是什麼。她的心跳突然跳得飛快,但她沒有退開,

  楊傲群也敏感地察覺到在他胸懷前、她輕軟帶著微微香氣的嬌軀了,他不否認,他的心在瞬間跳得狂烈,甚至生出了緊緊擁抱住她的欲望。

  但,理智很快掌控了他的腦袋,原本他就要行動的雙手在下一秒由攬變成了推,不過就在這同時,出乎他意料、也令他大受震撼的,是她主動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嗯,果然跟我想像的一樣……」逸出滿足的輕喃,她將頭埋進他胸前的大衣裡。

  楊傲群的思路總算在十秒後恢復了正常。「什麼跟妳想的一樣?」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平穩,且他的手已經握住她的雙肩,准備推開這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女生了。

  男人可是很容易沖動的,這傢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啊?

  「男人的身體抱起來果然真的很溫暖。」不想放。

  楊傲群一聽,手上的動作立刻頓住,突然很危險地瞇起眼睛瞪著她的頭頂。

  「妳是不是也很好奇其他男人抱起來的感覺足不是一樣?」不明所以地咬牙切齒。

  「我只好奇你的。」忽地抬頭對他一笑。

  這……這傢伙!就這一句話,這一笑,竟搞得他腦袋混亂、血氣沸騰!

  楊傲群靜靜看著她好一會兒,最後,終於頹然地吐出一口長氣,放棄掙紮。

  「妳知不知道妳在說什麼?」沉聲問。

  沒想到她竟點頭說:「知道。我在勾引你啊。」

  一顆炸彈在他腦子裡引爆。

  「勾……勾引?」他輕輕喃念出這應該是天真無邪的小女生口中說出的詞。

  「嗯。」對男人表白還是頭一遭,所以沉悠悠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趁現在夜黑風高,她不大看得清他表情的狀況下,她的勇氣遺可以發揮出百分之百。「因為我在剛才……就是在看你煮飯炒菜的時候,忽然發現你很迷人,忽然發現我很喜歡你,所以……」

  「決定勾引我?」楊傲群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為她單純的喜歡他而大笑。

  因為他煮夫的形象吸引了她,所以她覺得自己喜歡上了他?

  天!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最有魅力的時候是在廚房裡。

  他忍不住大笑出聲。

  沒料到他的反應是這樣--沉悠悠呆了呆,看著他的笑、感受著由他胸口震蕩出的笑聲,她不由噘起嘴,沮喪地放開了他,讓自己退離他的胸懷。

  「我喜歡你真的有這麼好笑?我知道……反正你是個大名人,有很多女人喜歡你,我根本不算什麼……」是她自不量力,不過她並不後悔。喜歡上一個人是件快樂的事,而且她喜歡他,並下代表他就得接受她的喜歡,更不代表他也得對她有同等的感情。

  她只是沒想到會被他取笑而已。

  沉悠悠頹喪地轉身,就要自己往上走,但她的手忽然被抓住、牽著。

  已經斂起笑聲,神態轉為輕松的楊傲群,牢牢地牽著她冰涼的小手繼續往上走。

  而沉悠悠就這麼呆愣愣地任他溫熱的大手握住自己的手,夢遊般地跟著他移動腳步。

  呃……現在又是什麼情形?

  「楊……」不想被他不明不白的態度蒙混過去,也不想被滿腹的疑問悶死,她回過了神就要問他。

  但這時,他突然停住了腳步,也攔住她往前的身子。

  「到了。」他宣佈地說。

  於是,猛然間,沉悠悠這才發現了在她下方的是一片星羅棋布的美麗燈海。

  她不禁發出驚喜的呼喊:「哇!好漂亮!」

  光顧著張大眼睛欣賞遠方的美景,她開心得馬上忘了剛才的事。

  楊傲群在一塊面向燈海夜景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這時,原本被烏雲遮去的半彎月漸漸露了出來,柔和的月光遍灑大地。他關掉手電筒,看著沐浴在淡淡月光下的沉悠悠。

  他微微笑了,對她,無法否認的心動與情緒翻湧了起來。就在她比他更有勇氣說出「喜歡」這兩個字的一瞬間,他就知道他的顧忌全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比起我有其他的女人喜歡我,我倒寧願只要我喜歡的那個女人也喜歡我就夠了。」他忽然在靜謐的月光下開口。

  聽到他的聲音,沉悠悠的心神猛地被拉回來,終於意識到他強烈的存在及想起剛剛發生的事。

  她慢慢地轉過身,面對他,仔細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唔,一點開玩笑的感覺都沒有。

  他是說真的。

  心還在怦怦亂跳,但她仍是走到了他身邊,坐下。

  「那……你曾經有過那一個喜歡的女人嗎?」先不問現在,她想知道他的過去。因為除了上回在她住的地方約略說起他的家庭之外,她也好奇在他過往的歲月裡,是不是曾有個什麼樣的女人和他有過感情牽絆,或者,那個牽絆……還在繼續?

  所以,她其實是想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得開始哀悼這早夭的初戀。

  「我在二十四歲那年曾結過婚,不過婚姻維持不到半年就結束了。」他語氣平淡地說起這件事。

  沉悠悠大感意外地轉頭看著他。

  「妳是不是要說,所有有關我的報導經歷上並沒記載這件事?」炯炯發亮的眸染著些微笑意地回視她。

  沉悠悠點頭。

  「那是因為我的婚姻很短暫,而且等我成為作家時,距離我的那段婚姻已經有好幾年,所以除了我的家人、朋友,很少有外人知道這件事,更不用說是讀者了。」楊傲群解釋。

  她瞭解了。

  「可是……你們為什麼會離婚?你們……不相愛了?」她對那個曾和他相愛過的女人很好奇。

  楊傲群沉默了一下,仰頭望月,「我懷疑我們曾愛過彼此,」Alice活潑,熱情、美麗,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情人。他們遇上彼此、擦出火花,很快地閃電結婚。但是Alice很快地讓彼此明白,她不是個能安於平淡婚姻生活的女人,而且她享受被男人們的仰慕包圍,所以他放手了。他們在友好的氣氛下結束僅三個月的婚姻生活。「……當初也許是她的活力四射吸引了我,她是個好女人,不過我卻從來不曾嫉妒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如果說我真的愛她,那麼我的心胸也未免太寬大了。可是我不認為我是這樣的人。」

  沉悠悠突然小聲的咕噥:「我就很嫉妒她……」也很慶幸她放棄了這個男人。雖然剛冒出頭的初戀夭折了,但她還是很高興遇上了他。

  楊繳群可聽得清清楚楚。他低下頭,挑起眉,凝視著她。

  「妳幹嘛嫉妒她?」好笑地。

  沉悠悠呼吸頓了一下,才頹然歎氣。「她至少還擁有你三個月……」原來他喜歡的女孩子類型是那種活潑熱情的,難怪她吸引不了他。唉!

  他呀,大概只把她當三不五時跑到他家去白吃白喝、無理取鬧的幼稚園大班生吧?

  好鬱卒!

  知道了他這段不為人知的婚姻史,她只覺得更加沮喪。但是……這樣就放棄可不是她沉悠悠會做的事,

  「決定了!」她突地堅定地喊出聲。

  一直有趣地看著她臉上表情不斷變換的楊傲群,不由得懶洋洋地將雙臂交迭在胸前。

  「妳決定什麼了?」懶洋洋地問她。

  她轉身,雙手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直直望進他眼裡。「雖然你以前喜歡的是你前妻那樣的女孩子,但我決定,我一定會努力讓你改變心意,以後再慢慢喜歡上我。」宣誓。

  「現在就喜歡妳不行嗎?」他皺著眉,不解。

  現在就喜歡妳不行嗎?

  咦?咦?!

  幾秒之後這句話總算進入她腦袋中,運轉。

  沉悠悠差點驚跳起來!

  是楊傲群搶先一步雙手放在她腰際才將她壓住。

  「你你……你說……」瞪大眼睛看著他,她一時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現在就喜歡妳不行嗎?」忍耐地重復。不過別期望他會說第三遍。

  霎時,那雙眼眸綻放出比天上的星星更燦爛十倍的光芒。

  楊傲群倏地看怔了,

  「你……你可不可以再說一遍?」燦亮晶瑩的眸子在要求。

  「現在就喜歡妳……不行嗎?」媽的!他竟然還真的說了第三遍。果真是中邪了!

  沉悠悠突然歡呼一聲,張臂抱住了他:「行行行!你喜歡我!你真的現在就喜歡我?!我不是在作夢吧刀』連串驚呼之外,再加上興奮地親上他的臉頰。

  他被偷襲了。

  定下心神,楊轍群不敢置信地用手摸著被這小女生親過的臉頰。他壓低了眉。

  「喂!」他伸出一手扣住了她纖細的下巴,眸海翻湧情潮。「妳竟然用對待小奶娃的方式對待一個成年男人,妳找死啊!」惡狠狠地說,接著吻她--他得教會她什麼才叫成人式的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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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2 01:50: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叩叩叩。

  愈來愈大的敲桌聲終於將沉悠悠飛往九重天外的心神給拉回來。而她一回過神,就發現舅舅那張帶著曖昧探索笑意的臉。

  「……咦!舅?」趕忙從社長的位子上站起來,還差點把桌上泡好的咖啡弄翻了。

  韓智及時救下那杯咖啡。

  「我說小悠悠啊,我都站在妳身邊大半天、叫了妳好幾聲了,妳現在才回魂?」韓智端起咖啡輕啜一口。「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而且還想得眼睛發亮、臉頰發紅?交男朋友了?」觀察入微。他卻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著。

  沉悠悠的臉突然爆紅了起來。

  答對了?!韓智馬上將手邊的事拋下,注意力全部轉到寶貝外甥女身上。

  「妳真的交男明友了?快快!快告訴舅舅,他叫什麼名字、幾歲,哪裡人、在做什麼?不會是和妳同校的吧?我猜這個可能性比較大,原來前兩天詹小姐說妳心不在焉,晚上承恩去找妳也說妳不在家,說不定就是去找男朋友吧?來!小悠悠,現在可以把男朋友的事說出跟舅舅分享一下了吧?」雖然說他向來秉持相信孩子交友的眼光的態度,但身為她親愛的舅舅,一旦知道那個男人出現了,他還是會迫不及待地想見見那個偷走她心的男人,順便替她鑒定-番。

  「小悠交男朋友了?」一腳跨進門來的韓偉柏剛好聽到那句,立刻興致勃勃地跟著問。

  就連後來的小林秘書、調查部小陳也都微笑地看向她,沉悠悠發現自己成為眾人的焦點了。但對這件事,她除了挺起胸膛承認之外,其他,任憑他們搬出十八股手段或利誘都沒有用。

  才過沒多久的時間,整間公司的人都知道她交男朋友的事了。

  由於沉悠悠是公司裡的甜心小妹,雖然有不少年輕同事礙於她是老闆的寶貝外甥女身分而只敢喜歡卻不敢打她主意,但她年紀小、還沒有男朋友,人人總是有一點希望嘛!哪裡知道,依據她本人親口證實的消息傳出,小悠妹妹竟然已經有男朋友了。這下,一堆抱著希望的年輕人只能捧著一顆破碎的心,躲去角落暗自療傷止痛。至於那些阿姨叔叔伯伯姐姐們,則好奇地想從沉悠悠口中打探出那位幸運兒究竟是何方人物;不過在她一點口風都不肯洩露的情況下,這些個個號稱「世上沒有他們挖不出來的秘密」的高手紛紛鎩羽而歸,暫時棄械投降。

  沉悠悠其實不是不想說,只是因為她顧慮到了楊傲群的特殊身分。

  她覺得自己好像還在作夢一樣。尤其那一天夜裡他回應她告白的那一刻,她至今想起來仍覺得暈陶陶;所以後來她是怎麼回到家的、她這兩天是怎麼過的,大概都處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但她絕不會把那一晚的事當作夢。

  她是很幸福啦!但她可沒被沖昏頭。之前她只顧著決心要得到他的喜歡,是有點兒昏了頭,不過等得到他的回應後,她倒是清醒多了--他不是一般人,他是全世界都矚目的名人;要是她現在對人說AndreYoung是她男朋友、情人,有沒有人會相信她啊?更重要的是,她好像還沒有完全的、心理准備……

  幸好她的鐵三人組同學再怎麼瞎猜亂蒙,也沒把AndreYoung列入她的男友可能名單中。

  還是先瞞著好了。

  傍晚六點,趁著舅舅和二表哥還關在辦公室裡沒出來,她趕緊下班。不過就在樓下,一個和她擦身而過的老人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立刻轉過身,看著拄著拐杖,身邊還有兩個人保護著的老人走進電梯裡。

  那一張充滿睿智,但也飽經風霜的老人面孔,她並不陌生;她一時愣住了,就這麼直直地望著他。

  而老人,也發現她的注視了。

  壓低的帽沿下,那雙精銳、仍充滿力量的眼抬起直攫住她,接著眸心幾不可察地一動。

  他,認出那張青春洋溢的面孔了。

  這時,電梯門在兩人視線下緩緩合上,如此近距離又短暫的接觸就這樣結束。

  沉悠悠幾乎是呆呆地看著已關上的電梯門,動也不動地站了好久。

  他是……爺爺,他就是爺爺啊……

  沒預料到竟會在這時、在這裡遇上他,她的心仍怦跳著。

  他是來找舅舅的吧?是為了找人的事?

  她不禁回想起舅舅說過他的身體健康出現問題的話,再回憶起剛才看到他的狀況……

  他看起來似乎還不錯。

  搖了搖頭,她轉身再往外走。雖然決心不再想這件事,不過似乎控制不住腦袋裡的思緒。

  她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他了,至於他……不知道他認不認得出來她?她不由得猜測著。聽說,他底下每個人的狀況他都瞭若指掌,所以,他應該知道有她的存在吧?只是認不認得出她而已。

  其實,她剛才真的有一股沖動,想要沖上前去讓他猜猜她是誰。不過她的沖動還沒有機會化作行動,電梯門就關上了。

  楊傲群家裡的電話沒人接,但她還是坐車上去找他。

  果然,屋子裡一片漆黑,只有門外的兩盞小燈亮著。

  他不在家。

  第一次來到他家,迎接她的不是他的身影,而是一屋的寂靜與黑暗,她突然感到很不習慣。

  腳踏車在,但停在外面的休旅車不在,那就表示他不是到附近散步而已。

  沉悠悠打量了下四周,立刻有了這個結論。接著?她打開門,定進匡前的廊下坐下,掏出手機打他的號碼,不過電話那一頭傳來的訊息是--您的電話將轉到語音信箱……

  她聯絡不到他。

  他到底去哪裡了?

  過了一會兒,她不死心地又打了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沒辦法,她只好繼續在屋外等了,雖然她可以輕易地用萬能鑰匙打開他家的門進屋去,可是她不想這麼做--沒經過他同意,這樣的行為跟闖空門的小偷沒兩樣。

  她等了又等,等得又餓又累,到最後,她乾脆躺在廊下等。然後,可以預料到的,瞌睡蟲很快便找上她,她就這麼等到睡著了。直到屋子的主人終於回來、發現了她--

  楊傲群推開小門進來,原本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沒想到當他抬腳踏上前廊時,意外地看見了一團蜷縮成一顆球的人影。以為是入侵者,他下意識地退開一步,不過下一秒,他立刻從被丟在一旁的熟悉背袋歸結出這團縮在他屋前的身影是什麼人。

  眉頭一蹙,他馬上大跨步上前,蹲到她身邊。

  她什麼時候跑來睡在這裡的?

  發覺她睡得瑟瑟發抖,他立刻將手上的大衣蓋到她身上,一邊試著把她叫醒。

  「悠悠,悠悠,醒醒,別睡在這裡。」

  又叫又搖了一會兒,沉悠悠才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

  「……嗨。」還沒完全清醒,對著眼前那張熟悉的、惱怒中的臉漾出一抹笑。

  忘了她睡醒後的笑臉的殺傷力有多驚人,楊傲群差點失了神。不過幸好他已漸漸習慣了,所以很快便恢復鎮定,接著連著覆在她身上的大衣,他將她由地板上攬抱起來,再扶著她站好。

  雙手握住她的肩,低頭看著她仍睡眼惺忪的小臉,他深呼吸一下,這才可以冷靜地對她開口。「妳不怕腦漿凍成冰塊,還是以為笨蛋不會感冒?妳瘋了是不是?!竟然睡在走廊上,妳不會打電話給我嗎?要是我今晚沒回來,妳不就在這裡睡一整晚?!」念到最後,音量已經接近吼叫了,

  沉悠悠這下完全清醒了。她張大眼睛看著他快抓狂的表情,忽然明白他生氣背後的真正意義。不過她想反駁他其中的一句話--關於打電話這事--可還沒開口就先「哈啾」了一聲。

  聽到這聲代表可能已著涼的聲音,楊傲群的臉色更難看了。

  「妳死定了!」

  接下來的時間,沉悠悠就在被他拖去泡熱水澡、灌熱薑湯、量體溫、被裹上兩層厚棉被中度過。

  「肚子餓。」掙開身上的棉被,沉悠悠對著替她量完體溫的楊傲群說。

  「三十八度二。妳發燒了。」皺著眉,視線由體溫計顯示出的不妙數字轉向坐在床上、雙頰異常紅艷的傢伙。聽到她說肚子餓,眉頭更是差點打上死結。「妳,該不會連晚飯都還沒吃吧?妳到底是什麼時候過來的?」沒吃飯,又把自己弄到發燒,她是打算讓他一回家就接收一場驚嚇嗎?

  沉悠悠伸手摸摸自己的額頭,一點也不覺得燙。「來的時候好像快七點吧?我打你屋裡的電話沒人接,我以為你只是出去散步,很快就回來,哪裡知道你是開車出門。後來我打你的手機也沒有回應,所以……只好在外面等你啦……」把雙手移到肚子上,對他涎著臉,「我肚子好餓,我想吃你煮的飯,可不可以?」

  楊傲群一檢查之下才發覺原來他的手機沒電,所以她才聯絡不上他--看來她會在這裡等他等到又病又餓,他真的得負上一半責任。

  瞪了她一眼,他起身往廚房走去。

  至於沉悠悠,因為不想一個人待在房裡,所以她側耳聽了下門外傳來的動靜後,接著下床隨手拿起他膠在床邊的披毯披上就走了出去。

  她直接走到他所在的廚房。

  楊傲群已經在動手准備要喂飽她的食物了。

  「你要煮面?」坐在餐桌前,光看著熱騰騰的煙氣,她的口水就已經開始泛濫了。

  楊傲群正想為她煮一鍋營養清爽的面,既快速又適合她現在的狀況。

  他倒一點也不意外她在床上待不住。

  回頭看了一眼她還算有自知之明地把自己包暖起來的樣子,他才又轉回去下面,「妳要不要去客廳看電視等或者打妳的電腦遊戲?」怕她無聊。

  「不要,我喜歡看你在廚房的樣子。」沉悠悠雙手撐著下巴,若迷的眼睛已經彎成半月型了。

  楊傲群的手停頓了下,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背向她忙著。

  沉悠悠沒看到的是,某個大男人的臉,悄悄的、可疑的紅了一下。

  「對了,你今天到底去哪裡?是不是那個鄭堯又要你去做什麼莫名其妙的事了?」突然想起這問題,沉悠悠問。

  在她的印象中,他有幾次出門的紀錄好像都跟那位經紀人有關、他似乎不大愛出門,除非為了采買糧食,否則,就是必要的公事了。

  「不是。」他的聲音裡有抹無法察覺的波動,但他的動作沒有一絲停頓--他將煮好的面放進了精緻的瓷碗裡,再端到她面前。「我只是去見一個朋友。」替她拿來筷子和湯匙。「吃吧。」

  沉悠悠快餓摻了。等到香噴噴的面一上桌,她立刻不客氣地吃了起來。雖然是這麼一大碗,但她覺得她現在大概餓得可以連碗都吞下。

  「沒人跟妳搶,吃慢一點。」看她連燙嘴都不顧,楊傲群看得心驚膽戰,而且……有種罪惡的感覺--那個餓壞她的罪魁禍首就是他。

  沉悠悠停了一下,好心地問他:「你要不要吃?」雖然這個時間他應該早就在外面用過餐了,不過也許他又餓了。

  楊傲群搖頭。於是她只好繼續吃她的。

  「妳吃完後到前面來,我再幫妳量一下體溫。」在留下她一個人在廚房之前,他提醒她。

  稍後,沉悠悠吃飽喝足,全身暖呼呼地離開廚房到前面去。經過他的房間時,他房間的門和燈都開著,她忍不住探頭看了一下,沒發現他在裡面。

  但客廳也沒見到他的人影。

  她直覺地往大門望去。門開著,她隱約聽到他停放在外面的車子有發動的聲音,這才安下心來。原本她想出去看他在做什麼,不過她的視線卻忽然被似乎是在急亂之下讓人隨意丟在桌上的紙袋給吸引了過去。

  普通A4大小的牛皮紙袋裡有幾張剪報滑落出來。

  好奇地,她把落在桌上的剪報拿起來看,沒想到,第一張就是一篇報導電視劇「天使」在征選男主角的影藝新聞。

  她不禁意外又覺得驚奇。

  原來他也會看影藝八卦消息啊。

  她忍著笑,繼續翻著手上的其他剪報。

  依然是「天使」的新聞,而且依照時間順序排好。不過接下去幾張,換成了財經新聞和雜志剪報--全部都跟「富豪集團」有關,甚至有「富豪集團」總裁沉百鐘的專訪、他的相關報導活動……

  沉悠悠的秀眉不由得漸漸深蹙。盯著手中那篇週刊雜志上老人半年前意氣風發的照片,她一時愣住。想到的,是稍早之前在征信社大樓下碰到的他。

  這時,到車上去拿東西進來的楊傲群,看到呆站在桌子前的沉悠悠了;他的視線在掃到她手上捧著的剪報後瞬間變得銳利。

  腳步頓了下,他仍是走到她身邊。

  「小悠。」喚她,他慢慢把她手上和散落在桌上的剪報全收進紙袋裡,接著拍拍她的頰,讓她回魂過來。

  沉悠悠的眼神焦距總算又重回到眼前。「咦!我……」有些恍惚地看著楊傲群神色暗鬱的臉,接著立刻想到了--「沉……」她忙低頭,馬上發現所有剪報已經被收進紙袋裡。她隨即下意識地又望向他。

  楊傲群沉默地和她對望了一會兒,然後忽然轉身走開。

  沉悠悠錯愕,想也沒想地就追了上去。

  「楊……」拉住了他的衣服,她想弄清楚腦子裡的一團謎。

  他為什麼有這些剪報?為什麼他要收集這些跟沉家有關的報導?

  對了!池已經知道她跟沉家的關系了,是因為這樣嗎?可是直覺地,她又覺得不對,事情好像沒有這麼簡單……

  楊傲群停下腳步,但他接下來的動作,是轉身將一支口溫計塞到她嘴裡,再抓她到客房去躺下。

  「我知道妳要問什麼,那些剪報其實是我一個記者明友的剪集。我今天就是去和她見面,她不小心把這袋剪報遺忘在我車上了。」這些話中有些是事實。他不想讓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他清楚他得滿足她的好奇心。「她從當上記者以來就一直在追『富豪集團』的新聞。」

  清雪一直是近幾年來他得到沉家消息的主要來源,所以他才能清楚掌握沉百鐘的動向。包括,他這一兩個月來幕後策動「天使」的事。隱隱約約的,他知道他的目標是誰,

  二十八歲左右,微笑像天使的男人是嗎?

  他的微笑,像天使--他的小女生看到了,她曾這麼說。

  但沉百鐘不會看到,永遠都不會看到,

  回到台灣,原本就是他下定決心要讓那些事、那些人從此真正成為過去的開始。他早該把這些剪報丟進火裡燒掉,但是偶爾,他還是無法不聽到沉百鐘的消息;他更想不到,命運之神竟會安排他和沉百鐘有血緣關系的小女生相遇……

  這算是一種……補償嗎?在連沉百鐘都算計不到的棋局下,沉百鐘意外給了他世上獨一無二的禮物。

  沉悠悠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心裡還是有種怪異的感覺在。

  「唔……」要開口說話,這才發覺忘了嘴裡還含著口溫計。

  楊傲群面不改色地拿下它,仔細一看。「三十八度一……」眉一聳,抬眼冷瞪向她。「妳下次敢再給我躺在外面的走廊試試看,我會讓妳沒機會吃到我煮的任何東西。」別懷疑,這就是威脅。

  而且,正中紅心。

  沉悠悠的臉立刻苦下來:「我發誓、我發誓!下次絕對不會再睡在外面的走廊了。」現在,要她吃不到他作的飯菜,她會死掉,她已經看他煮飯、吃他的飯上癮了。

  她真的發燒了。

  想到她一個人住,又散漫得讓人生氣,楊傲群只好攬下照顧她的責任。

  幸好她除了發燒、頭有點暈之外,並沒有其他什麼不適的症狀。要不是他將她押在床上、要她安分地當個病人,恐怕她還是生龍活虎地在他身邊蹦蹦跳跳。

  他讓她吃下退燒藥,不久之後她就沉沉睡著了。也總算,屋子裡又恢復了夜裡該有的安靜。

  房裡,只留下書桌上的一盞小燈。

  戴著眼鏡坐在書桌前的楊傲群,專注地盯著電腦螢幕構思,時而蹙眉停下原本飛快敲打鍵盤的十指、時而神情豁然地再繼續文章下一段的節奏。

  深夜,這是他尋常的工作時間,和以往的夜並沒有什麼不同,他輕敲鍵盤的聲音在夜裡回響,沉靜的夜晚依然如他以往無數工作中的夜晚,但是……

  楊傲群習慣性地頭也不抬便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茶杯,正湊近嘴邊要喝時,卻突地頓住,源自身邊的輕勻呼吸聲融入了他的知覺裡,也重新讓他意識到是什麼在他心裡隱約騷動著,導致他今夜的工作效率不佳……

  他轉過頭,視線直直看向他的床。

  他的床,沒錯,而它此刻正被某個小精靈占據。

  歎了口氣,他投降地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床邊,俯身,以一隻手背探向正睡在他床上的沉悠悠的額頭,

  很好,不燙了。

  終於感覺到她的肌膚傳來的正常體溫,他放心地收回手。不過,她陷入熟睡的模樣有種使人全然想放下一切的感覺,他沒抗拒那誘惑,在床畔坐下了。

  為了方便看顧她,他讓她睡到他房裡,而她竟一點遲疑也沒有,還很高興地跳上他的床,並且在藥物的作用下很快就睡著了。

  這傢伙,是對所有人都沒有防心,還是真對他放心哪?

  楊傲群忍不住伸出食指,輕輕撫過她細致粉嫩的頰。而指下的觸感,幾乎讓他不由得想發出歎息。

  他的心哪,又為了這小女生軟了幾分。

  他不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遇上令他心動的女人,但沒想到這個令他心動的女人竟是這小傢伙……他的眼眸驀地一沉--

  沉百鐘是怎麼對待他這私生孫女的?

  他知道悠悠的成長過程必定充滿了愛,否則她不會有如此健康燦爛的笑容。由她的談話中,他大略明白了她有多少疼寵她的家人,不過對於她的父親沉祖豪,她卻幾乎不提--只除了上回他意外見到她從他的車上下來,也意外得知她身分的那一次--即使隔著遠遠的距離,他卻可以從沉祖豪的神態看出,他對悠悠的包容和無奈。

  他愛她。沉祖豪並不是不愛自己這個女兒。如果不愛,他不會有那種表現,也不會如此費盡心思的保護她和她母親的隱私--至少就清雪那樣敏銳如獵犬般的記者也沒發覺到她們母女的存在。

  那麼悠悠呢?對她那無法在眾人面前光明正大開口叫爸爸的父親,又是怎麼樣的感情?對她的「爺爺」呢?能當他是陌生人嗎?

  楊傲群不禁愛憐地低下頭,在她紅潤的唇上吮吻了一記,再替她拉好身上的被子。

  不管沉百鐘想要找「天使」做什麼,只有他知道他永遠也下可能找到真正的「天使」。因為沉百鐘看到的「天使」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死在他鬼迷心竅、一手造成的地獄裡。

  不過,如果他在他往後的日子裡做出一丁點傷害到他這私生孫女的事,也許……

  死去的「天使」就會爬出地獄找他索命。

  別懷疑,楊傲群已經立定將這個小女生納入羽翼下守護的決心。

  這時,原本沉睡中的沉悠悠忽然動了動手腳,接著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嗯……」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她還是朝眼前不甚清晰的臉龐綻出一朵夢一般的微笑。

  楊傲群的呼息一窒、心一緊!

  「楊……」濃重的睡意依然,但她恍惚中意識到眼前的人影是誰,因為她已經感受到只有源自他才有的、令她安心溫暖的氣息。她逸出喚他的呢喃,並且伸出一手摸上他的臉--果然是有溫睫的。

  「妳再睡吧。」將她的手塞回被子裡,楊傲群輕輕對顯然以為自己是在作夢的她說。從沒有像這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柔軟得就快溶化了一般。

  「你會一直陪我……」咕噥。

  「會。把眼睛閉上。」保證,不知不覺化身為保母。

  迷蒙的眼睛怔怔看了他一會,接著對他露出一抹淘氣的笑。就在他還未反應過來時,他發現自己竟被一個躺在床上、甚至有些神志不清的病人給偷襲了--

  小女生伸出雙手抱下他的脖頸,然後直接印上他的唇,吻他。

  楊傲群在下一秒才反應過來,好氣又好笑之餘,接著反被動為主動,讓她稚嫩生澀的睡前吻立刻變為火熱危險的成人式深吻。

  果然很危險。在男人體內的情欲陡然高漲下,身下的嬌柔軀體又是如此地誘人,一個小小的親吻差點延伸成不可收拾的熱烈纏綿。所幸在小女生的上衣被他剝掉、緊接著連她的胸衣也即將不保時,一聲殺風景的「哈啾」及時喚醒了他殘存的理智,他的動作一僵--

  「Shit!」無聲地咒罵自己一聲,楊傲群突然一把將原本被踢到一旁的被子拉來往她身上密密實實地一蓋,接著翻身而起,背向她坐到床邊。

  老天!她還在生病,他竟然乘她之危下手,他是禽獸是不是?

  欲望終於慢慢消退,他平緩下濃重的喘息,雙手不禁在頭上重重耙了兩下。

  忽然,他的背被人用手指點了點,而這又讓他無法控制地一僵。

  「你是擔心被我的病毒傳染,對不對?」有點害羞,但仍企圖營造輕松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楊傲群緊繃的身體忽地一松,接著眉頭一揚,微微笑了。

  他轉身,重新面對她。

  只見躺在床上的沉悠悠,用被子將自己的大半張臉蒙著,只露出那雙晶晶閃亮的大眼看向他。

  而依她眸中透露出的羞赧程度分析,楊傲群可以想見此刻她藏在被下的臉,大概是紅通通一片。

  沉悠悠眨了下眼,望著他的笑,想到剛才發生的事,她的心髒又咚咚狂跳了兩下。

  她醒了,在他吻她的時候,她就已經完完全全清醒了。

  她不是無知的小孩,她當然知道剛才如果再繼續下去會發生什麼事,但是……呵!她好像並不希望他停呢……

  她是無心的,不過,她有成功誘惑他的條件了,是吧?

  「應該是妳要擔心被我吃了才對吧?小女生!」伸出大掌在她頭上胡亂一揉,楊傲群警告。

  「那如果我說不擔心呢?」她大膽地嘀咕。

  他可聽得一清二楚。眸色一濃,但他立刻一甩頭,惡狠狠地瞪她。「小混蛋,別考驗男人的忍耐力!」一拍她的額,「還有,別忘了妳是病人,病人!妳現在就給我閉上眼睛好好睡覺,別再胡思亂想。閉上!」命令她,而且還將大手覆在她的眼皮上,強迫她閉上眼睛。

  他擔心她若再用這雙無辜無害又可惡的眼睛看他,他就無法保證不會胡思亂想,然後不知道下一步會做出什麼事,

  沉悠悠真的安靜不動了。

  楊傲群悄悄籲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移開手。不過,他仍然坐在床邊凝望著她的臉蛋,走不開,

  他想,他一定是著魔了,著了她對他下的心魔。

  他的心,在看著她的同時,漸漸沉穩了下來,漸漸恢復了平靜,甚至,就連她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也沒令他感到驚訝。

  「我希望你永遠都在我身邊……」她很輕很輕地說,眼睛卻還是一直閉著。

  楊傲群以灼人的眼神凝望著她,然後,低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好,」如妳所願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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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6-7-12 01:50:4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韓舲知道所有的事了。

  對於從小就無話不談的媽媽,沉悠悠並沒有隱瞞自己交了楊傲群這個男朋友的事。就連他的另一個身分--大名鼎鼎的AndreYoung的身分,她也說了。不過令她大感意外的是,媽媽竟是AndreYoung的讀者書迷。

  那一頭?媽媽的聲音聽來簡直比中樂透頭彩還興奮,問了一大堆關於他的事,完全模糊了焦點。

  媽媽的反應讓她原有的小小顧慮和不安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媽媽對她所做的任何決定,交的朋友,向來都采開放民主的方式,可是能夠得到媽媽的肯定,無疑更讓她吃了定心丸似。

  至於舅舅他們嘛……他們知道她一定會跟媽媽說,所以早就選定了人等著問了。

  總而言之,除了最近要展開的學校期末考讓她不得不收心外,基本上多了個會對她耍酷臉、但實則體貼又廚藝高超的男朋友的日子,還真是滿幸福的。

  除了親愛的家人,楊傲群和她的事還沒有其他人知道。

  喔,她差點忘了那位經紀人先生,他也知道了。有一次他到山上找楊傲群,敏感地察覺到楊傲群對她的態度非比尋常,試探地猜出來了。沒想到他就這麼開玩笑地以老個吃嫩草削了楊傲群一頓,直到被惱羞成怒的屋主一腳踹出門去喝西北風為止。

  沉悠悠在學校旁等公車,准備回她的住處用功念書--因為要考試了,所以舅舅不要她再去公司打工;而楊傲群也不讓她去他那裡,因為她在那裡根本做不了正事,除了吃、玩電腦上網,就是繞著他打轉--所以她這個禮拜,直到考完試前,她下課後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她自己的窩。

  唉!她是不想被當掉,但她真的好想見他呀。她已經三天沒上山了,可是……

  她還要整整一個禮拜不能去找他、不能吃到他煮的東西,她實在懷疑自己撐得到考完試。

  那男人,難道都不會想她嗎?

  也許,他喜歡她沒有她喜歡他多……不過無妨,只要他喜歡她,哪怕是一點點就夠了。

  稍稍安慰了自己一下,她甩甩頭,笑了,

  這時,一輛黑亮的轎車突然「吱」地一聲停在沉悠悠面前;她微驚,退了一步,就連在她旁邊幾個也在等公車的學生也好奇地看著這輛高級座車。

  沒想到這輛車一停下,後座的車門也同時打開,有個低沉的男聲由裡面傳了出來--

  「悠悠,上來。」

  沉悠悠立刻認出了那聲音,只遲疑了一下,隨即上前鑽進車子裡。

  車門關上,車子馬上在眾人驚羨的目光中急駛而去。有人認出了被這輛豪華大車載走的正是她們親愛的同學。

  「喂,我看錯了吧?」

  「沒,我也看到了,悠悠上了一輛名貴到嚇死人的車。」

  「她……不是說過她只是來自一般普通的小康家庭?」

  「所以……」

  「不會是她男朋友來接她下課吧?」

  「好!明天一定要把她吊起來問到她說出來為止。」

  而不知道自己這上車的舉動已引起鐵三人組同學注意和揣測的沉悠悠,一坐進車裡,就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的人。

  沉祖豪對女兒微微一笑,「我剛好經過妳的學校,想說碰碰運氣也許會遇見妳。命運之神今天站在我這邊。」

  沉悠悠的神色恢復正常了。「你……不忙嗎?」她的心情,該說是驚喜嗎?確實有一點。畢竟下課後讓爸爸接送,這還是她生命中的第一次。

  沉祖豪頷首。「正要去飯店開會,還有一點空檔。」他仔細端詳著她,然後才深思似地開口:「聽妳媽說,妳交男朋友了?」不能常見面,並不代表不知道她的事。前兩天,韓舲和他通電話時,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他了。

  就像天下所有當父親的心情,當知道自己摯愛的女兒即將被另一個男人搶走,心情上總是不甘又不捨。

  他聽過AndreYoung蘭這個名字,但文壇畢竟不是他的領域,所以他還要秘書替他找出所有關於AndreYoung的資料和書來,又花了一點時間看過那些東西!這才約略對這人有粗略瞭解。盡管AndreYoung是享譽國際的作家,表面上看來並無太大的缺點,相貌也還算不錯,但是,他整整大了小悠十歲。

  小悠才二十歲,而那男人已經三十歲了。他為什麼會看上悠悠?因為她的美麗天真嗎?或者,別有目的?

  聽韓舲話裡的意思,那男人剛開始並不知道悠悠的身分,所以這也許可以解釋為,他喜歡的真的是悠悠本身。

  但,即使如此,他是個商人,更是個父親,對於所有接近自己女兒的男人,他還是會不斷臆測、懷疑那男人的真正動機--就算那傢伙是個多有身分地位的人都一樣。

  他知道自己偏心,對家裡的那兩個女兒,他投入的關注甚至沒有對悠悠的一半,就連她們青春期的交友狀況,他也從不曾關心過。但對這和所愛的女人生出的女兒,他付出的心神恐怕只有他和所愛的女人知道吧。

  沉悠悠不大意外他這麼快就知道這件事。所以,她點點頭。

  「他對妳好嗎?」他接著問。

  定定凝視著他,沉悠悠從他冷靜的眼中讀出一種個易察覺的真切感情。她的心驀地一暖。

  「爸!」她突地開口叫他,

  沉祖豪對她詢問地一挑眉,表情依然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平穩。

  「你愛不愛我?」她正經地。

  他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下,掩不住的愕然。

  沉悠悠調整坐姿,靠近了他些。「你愛我對不對?」替他回答,「你愛我。其實媽媽都有跟我說,除了她,我是你最愛的親人,我也知道你愛我。」她對他泛出淘氣、但出人意料的甜笑。「如果你跟我說『我愛妳』,那我就什麼事都告訴你喔!」

  沉祖豪的心情在剎那間激動得久久難以平復,她……她是在跟他撒嬌嗎?

  這孩子,從來沒對他說過這種話,做過這種事,但是現在卻……

  是誰改變了她?那個男人嗎?

  「小悠……」喟歎,他緩緩伸出子摸上她的頭:「我……」

  沉悠悠拿下他的手,握著。「我也是喜歡上他之後,才知道對喜歡的人說出真正的心意並不難,所以,我可以說,我愛你,爸!可是我可不可以老實說,如果你可以偶爾別繃著臉、偶爾對我笑笑,我會更愛你的!」

  沉祖豪對著她搖搖頭,然後不由自主地牽動唇角,咧出一抹充滿溫柔寵溺的笑。

  「改天,帶那個男人來給爸爸看看吧,我要讓他知道,如果他敢對妳不好,他會讓一個很愛女兒的父親追殺到天涯海角……」

  沉悠悠被鐵三人組同學連著逼問了好幾天,到最後不得已,她才終於說出那天在學校前載她的是她爸爸;但是,她沒說出真正的事實,因為她說,她爸爸只是被人雇用的司機,那輛車根本不是他的,那天他只是臨時偷開老闆的車來接她……等等。

  她們半信半疑。但實在找不出她說謊的破綻,於是只好暫時放過她。不過,最近她春風得意,一臉的幸福,實在讓她們更加懷疑她們之前隨便哄鬧的事成真--她真的有男朋友了。

  這下,沉悠悠大方承認,卻打死不肯在她們的嚴刑拷打不說出那個人是誰。拜託!讓她們知道了,不就等於昭告天下?

  唉,不知道她的秘密可不可以瞞到她大學畢業?

  這幾天,她是有接到楊傲群的電話啦!當然,主要還是問她有沒有認真念書、好好吃飯,至於她最想聽的情人間的甜言蜜語、悄悄話……唉,別指望了,依他那性情,她還是去作夢比較快啦!

  說到吃飯……

  她的胃突然抽痛了下。

  她已經好幾天沒吃到他作的飯菜了,就連她的胃都在想念他的手藝呢。

  受不了了!

  原本准備去外面買晚飯回去吃,再繼續念書的沉悠悠,終於再也受不了折磨地將書丟進背袋裡,抓起背袋、外套,一鼓作氣地往樓下沖。

  她直接飆她的車上山。

  故意不打電話,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她決定直接殺上他家的廚房。若他不在家,大不了她再回來吃外面的餿食,他若在家最好!嘿嘿,他總不會把空著肚子的她趕回去吧?

  不過另一個她非上去找他的重要原因是--她想他。

  燃著旺盛的鬥志和空空的腸胃,她以著超乎想像的速度飆上了山、飆到了他家門前--而這是闖了幾個紅燈、抄了條快但危險的捷徑的成績。

  她首先注意他的休旅車在屋外。很好!他應該在家。再看到屋子裡的燈光,她笑了。

  將車牽到小門外,她按下電鈴,沒一會,他出來應門了……可是,等等!

  出來的不是他!

  沉悠悠意外地看著推門出來,站在廊下向外面望來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陌生女子,

  「妳是什麼人?要找誰?」一身長褲套裝、充滿冶艷風情的女子皺起了美麗的丹鳳眼,看著呆站在小門外的女孩問。

  「妳……」她才想問她是什麼人咧--沉悠悠趕緊回過神,然後,她乾脆自己開門進去,還順便把車牽著走。「好吧,既然他有客人,他一定在裡面。」放好車,她把置物箱裡的袋子抓出來,踩上前廊。

  不料,那陌生女子一步也沒讓地擋在門前。「妳到底是誰?怎麼可以隨便闖進別人家裡……」對她的理所當然,陌生女子隱約覺得不對,同時湧上股惱怒。

  「清雪,是誰……小悠!妳怎麼來了?」在廚房裡忙著的楊傲群,在請客人幫他應門後,一會兒聽到前頭傳來的說話聲,於是跟著走過來了。

  一看到沉悠悠,他既意外,但又藏不住有些驚喜。

  沉悠悠被風吹得紅撲撲的臉對他綻出燦爛又有點兒哀怨的笑。「人家很想你……的飯,所以忍不住飆車上來了……」啊!她趕忙掩住自己闖禍的嘴巴。

  果然,楊傲群一聽到「飆車」兩個字,臉色立刻一沉。

  「妳『飆車』?」幾乎從齒縫間擠出這句。

  「沒、沒啦!其實我只是稍微騎快了一點,因為我肚子突然很餓嘛!」沉悠悠差點忘了他早對她騎機車上山這事很感冒。因為他覺得上山的路雖然又寬又大,但終究是山路,所以每回她要來找他,他不是要她盡量搭公車,就算必須騎車,他也會萬般交代不准時速超過三十。

  這下她不小心說溜嘴,她趕緊跳到他身邊努力要轉移他的注意力。「你今天有煮晚餐吧?哇!我聞到香味!……走走走!我們到廚房去,你煮好了沒?要是還沒好,我要在旁邊看你煮……」一路吱吱喳喳,外加拉著他往後面廚房走的舉動,根本是故意要讓他的腦袋沒空記起之前她說過什麼。

  楊傲群可沒那麼容易忘記。他忽然揚了揚眉,低聲對著她的頭頂哼:「最好下不為例。」

  沉悠悠立刻抬頭對他吐吐舌,嘻嘻一笑。

  「Alice,這位小妹妹是誰?」這時,一個平靜的聲音突然尾隨在他們身後響起。

  沉悠悠一愣,這才猛然記起剛才的陌生女子。

  而楊傲群顯然一時也忘了她的存在。不過他還是停了下來,不慌不忙地轉身,替兩人介紹起來。

  「清雪,這是沉悠悠,我的女友。小悠,這是羅清雪,她就是我曾跟妳提過的記者朋友。以前在美國時,我們還當過幾年同學。」他的態度大方磊落,毫不避諱的提起悠悠和他的關系。

  沉悠悠注意到了,不禁又意外又感動。

  至於羅清雪,一聽到楊傲群對這女孩的介紹後,臉色驀地掠過一抹僵硬和古怪,不過她在瞬間就恢復了鎮定,甚至向沉悠悠伸出了手。「妳好,沉小姐,很高興認識妳。」微笑。

  重新打量眼前美麗嬌甜的年輕女孩,她沒想到Andre竟會突然交了女朋友。這女孩,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邊的?她又是用什麼手段擄獲了Andre的心?

  她……好嫉妒。

  她一直以為,只要她有耐心、只要她守候得夠久,總有一天,Andre就會成為她的,和Andre同窗那三年,她就一直喜歡他,事實上她也曾對他表白過,但他卻很明確地告訴她,他只當她是朋友。她不甘心,但只能將愛戀深埋。畢業後,她和他斷了聯系,直到他成為知名作家,她才又和他取得了聯絡。

  經過了這些年,她以為她的成熟、她的魅力,會讓他改變心意,不過她刻意不提感情的事,認為只要她夠好、讓他知道沒有比她更適合他的女人,最後他必定會選擇她。但顯然她錯了……

  她以為只有她懂得這男人酷硬表情下真正的體貼與溫柔,不過,顯然另一個女人也發現他的好了。

  這個女孩……她值得Andre愛嗎?

  沉悠悠毫不遲疑地回握她伸過來的手。「妳可以叫我小悠。」她不介意,但她介意這位記者小姐剛才一聽到楊說她是他女友時,臉上那種不自然的神色。雖然她很快就裝作沒事,不過她已經察覺到了。

  喔喔!身為戀愛中的女人,只要事關「她的男人」,她的敏感度可比平常提升了百倍不止呢。

  楊傲群並沒有預料到羅清雪會忽然跑來,接著是悠悠。不過清雪說她來之前已經吃飽了,所以他現在只要多加一人份的飯菜量就行了。而這向來不是問題,

  他很快便准備好兩人的晚餐。而沉悠悠早就自動自發地擺好兩副碗筷,坐在餐桌前等了。

  她忍不住伸長脖子瞄了瞄前面客廳的方向一眼。

  「妳不是壯子餓了?」楊傲群替兩人盛好了飯,看到她的舉動,伸出大掌將她的頭轉了回來。「在看什麼?吃飯了。」

  沉悠悠只好乖乖地開始吃飯,不過她一邊吃飯、一邊不忘打量著身邊的男人。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地在吞下飯後,小聲地問他:「她來找你做什麼?私事還是公事?」想起來了,原來上次他讓她在屋子外面等很久、等到睡著、等列生病發燒,就是去見一位朋友--對了,就是這位和他同學幾年的記者朋友、羅清雪小姐嘍?哼哼。

  楊傲群手邊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向她,意外發現小女生微微冒火的燦眸,和氣嘟嘟的表情了,心思一轉,他忽然對她撇出打趣的笑容。

  「小傢伙,別吃醋,清雪只是朋友。她今天會來是因為剛好到附近采訪一件新聞,順便來拜訪我而已。妳跟她不一樣。」他決定還是別說出清雪很多年前曾喜歡過他的那一段,否則依女孩子陰晴不定、難以捉摸的心思,誰知道她會不會胡思亂想到腦袋打結?

  更何況,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不過……第一次看這小女生為他吃醋的模樣,老實說,他還滿有一種虛榮感的。

  沉悠悠對於被他知道她在吃醋,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因為,她就是有吃醋的權利嘛!

  「她喜歡你。」她直言。

  楊傲群微愕,但很快便搖頭。「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她對我只是朋友的喜歡。」

  「真的?」狐疑。

  挑眉,他恢復一臉的沉穩平常。「我無法控制別人的心思,不過我知道就算有一百個女人喜歡我,我也不會在乎她們,因為我只要我喜歡的那一個就夠了。」說完,繼續吃他的飯。

  沉悠悠的大眼眨了又眨,接著,臉頰開始漸漸泛紅。

  她……沒聽錯吧?他在說情話?

  所有的醋意,不快,在瞬間消失無蹤,她幾乎是傻笑地望著他。

  楊傲群卻眉頭一皺,凶惡地瞪她。「喂!是誰一來就喊肚子餓的?妳再不吃,我就把妳趕回去念書。」

  沒讓在客廳的客人等太久,兩人很快便用完了晚餐。

  沉悠悠主動退到起居室去,刻意把客廳留給那兩個「朋友」去說話。

  為了讓自己在這裡留得光明正大,她把要考試的科目拿出來念。

  呃……她真的是很有心要念書啦,可是……可是她好奇的蟲子也在蠢蠢欲動耶。

  他們兩個到底會聊些什麼?聊以前的事?還是現在的狀況?政治、經濟,還是社會新聞,文藝八卦?

  已經過了十分鐘了,桌上的課本仍停留在同一頁。沉悠悠掙紮了下,終於決定向好奇心投降。她馬上移到門邊,偷偷將門打開一條小縫,然後開始專心傾聽外面客廳隱約傳來的對話聲。

  「……沒錯吧?她是沉祖豪的私生女,我記起來了。」沒想到,她聽到的第一句話立刻讓她驚愕得暫停呼吸:「你忘了我一直在跑富豪集團沉家的新聞?沉百鐘的四個兒女在外面都有小老婆、情夫,早就不是秘密了,問題只在公開與不公開而已。沉祖豪在南部有個小老婆和女兒,商界和報界都知道,只不過他將她們母女保護得很好,所以才沒人知道她們的真實身分。但是去年我意外地得到線索,沉祖豪的私生女在北部的一所大學念書,我還拿到一張她在學校裡被偷拍到的照片,這件事雖然還不足以成為一條新聞,不過我倒是記住了她的樣子……」羅清雪繼續披露著內幕消息。「Andre,你告訴我,你真的在跟沉祖豪的私生女交往?難道你一直在注意沉家的事,跟她有什麼關系?」

  好一會兒之後,楊傲群沉穩冷冽的聲音才響起:「沉家是沉家、她是她。清雪,既然妳已經知道她的身分,我也就不再對妳否認。不過我可以清楚地告訴妳,我喜歡她,跟沉家一點關系也沒有。而且從現在起,我已經不想再知道關於沉家的任何事,以後妳也不用對我提了。」

  「……我從來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對沉百鐘,沉家這麼感興趣,可是我可以大膽地猜想,你現在會這麼做,也是因為沉悠悠嗎?」敏銳的直覺。

  楊傲群沉默,但最後還是開口了。「在遇上她之前,我就已經打算放下了,她只是更加堅定我的想法而已。」

  「我有一個可靠的消息,說沉百鐘現在可能身患絕症。」羅清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酷。

  這句話,讓一直躲著偷聽的沉悠悠震驚不已。

  顯然,楊傲群也大感意外。「身患絕症?」

  「沉百鐘近來一直很少公開露面,有些消息早在私底下傳了。雖然我還不能百分之百證實這件事,不過給我消息的人幾乎已經確認了……不知道這消息對你來說是好是壞?」似在觀察他的反應。

  楊傲群沒回答地。

  「沒事我還是先走好了。」俐落爽快的起身聲音。「對了,我……應該祝福你和這位沉小姐幸福快樂。」極輕松愉快,但反而讓人感受不到她真正的心意。

  留下一團混亂,羅清雪離開了。

  客廳裡,久久沒有動靜,倒是沉悠悠一直坐在門後發呆。直到起居室的門被輕輕推開,有人在她面蹲下,看著她。

  沉悠悠抬起頭。

  「妳都聽到了?」楊傲群清楚察覺到她眼中的迷惘,抬指輕劃過她皺攏的眉,一把將她拉到靠墊上舒服地坐下。

  視線掃過她攤在桌上的課本,他忍不住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這傢伙應該是明天要考試吧?她不要命了是嗎!

  沉悠悠慢慢地點著頭。該聽不該聽的,她好像都聽到了。

  「我爺爺……沉百鐘……」她的思緒總算漸漸回復暢通了。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我還沒有對你說過,我打工的地方,其實是我舅舅開的征信社。兩個月前,他就已經懷疑老人家的健康出了問題,舅舅說的跟剛剛羅小姐說的差不多……」她說起了沉百鐘去找舅舅,委託他找人的事,還有舅舅觀察到他身體狀況出現異常的事。「……所以,他患了絕症……應該是真的吧。」說到這裡,她心裡其實有些難過、有些亂。對了,前兩天遇到爸爸,她應該向他問這件事的……

  楊傲群的情緒也不平靜。他現在才知道,原來沉百鐘不但在媒體上大張旗鼓地尋找「天使」,連私底下也透過征信社在積極進行這件事。

  他如此急迫地要找到「他」,到底是為什麼?跟他現在身患絕症有關嗎?

  他凝視著眼前沉悠悠有些恍惚的神情,在心裡歎了口氣,伸臂將她擁進懷裡。

  「就算這件事是真的,妳又能做什麼?別忘了,在他眼中,妳甚至只是個陌生人。」很殘酷,但卻是事實。

  靜靜不動了一會兒,沉悠悠慢慢張開雙手回抱住他。

  「你……說的沒錯,我們只是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她早就清楚這一點了。可是,知道他也許活不了多久的事,還是今她心髒揪緊著。「就算是這樣……就算是這樣,我也希望他可以好過一點……如果有辦法,我能替他完成他的心願的話……」她幾乎是自言自語地呢喃著。「他那麼想找到那個『天使』來,一定是他想完成什麼心願……天使?我到哪裡去找那樣的天使?」突地,她停了一下,接著緩緩從楊傲群陶膛前抬起頭來,緊緊盯著他的臉。

  楊傲群面無表情地回視她。

  「你,就是你!」沉悠悠的眼神開始凝聚光采。

  「我怎麼樣?」又幹他何事了?

  沉悠悠從他懷中半跪起身,和他面對面。「你可不可以笑一下給我看看?就像上次你在我家笑的那樣,像天使的那個笑!」

  楊傲群一聽,心髒漏跳了一拍,不過他的表情依然維持著平靜無波。

  「然後呢?妳以為找一個笑得像天使的男人,把他推到沉百鐘面前笑給他看就可以了?」他忽然一手按在她肩上,將她整個人轉過去,再讓她在小桌前坐好,敲敲她放在桌上的課本。「要是妳想考題答案的本領有如想這件天方夜譚的事這麼厲害,那妳就盡管把這課本丟到旁邊吧,」

  瞪著眼前的課本,沉悠悠這才終於被敲回到現實。

  對呀,笨蛋!他就算笑得像天使又怎樣?他姓楊又不姓劉,也不是二十八歲,根本就不是老人家真正要找的那個人……

  她突然苦著臉、垮下雙肩。「慘了!我一定會被當……」

  楊傲群一點也不同情她,站起來就往門外走。「今晚妳留在這裡念書,不過不准熬夜。十二點就寢時間一到,我會過來叫妳。」

  沉悠悠立刻跳起來哇啦哇啦叫:「十二點!十二點我怎麼念得完?!現在都已經九點了……」

  哼聲傳來:「是誰叫妳跑到我的地盤來自投羅網的?」關上門,任她在裡面跳腳。

  他成功地讓她接下來的時間再也想不起除了讀書以外的事,包括--沉百鐘。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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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2 01:51:0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終於,有驚無險地考完期末考。終於,假期開始了。

  沉悠悠高興得意地向楊傲群報告她的成績,但另一方面又有著即將離別的傷感。因為楊傲群突然臨時行事要回美國一趟。

  楊傲群年事已高的養父不小心在家中浴室跌了一跤,現在正住進醫院,所以他得馬上回去探視養父的狀況。

  就這樣,沉悠悠隔天就到機場送走了楊傲群。

  她失魂落魄了兩天,只有在接到楊傲群從美國打來的電話時,才稍稍振作起精神。而她也回南部家裡住了幾天了,媽媽雖然取笑她害了相思病,不過卻又很驕傲自己的女兒談了戀愛後,愈來愈美麗漂亮了。

  這幾天,沉悠悠並不大出門,只偶爾會跟媽媽去逛街、喝下午茶。也是因為這幾天她看見電視上和報紙娛樂新聞都在大肆報導,已喧騰許久的偶像劇「天使」的男主角終於塵埃落定--一名經過全國觀眾上網票選出來的陽光大帥哥成為幸運兒。

  電視劇已經開始進行拍攝工作,接下來這出劇恐怕會一直受到矚目,直到它播完吧。

  沉悠悠無聊地翻完報紙,然後丟開。

  這時,家裡的電話響了。大嬸在外面的菜圃裡忙,於是她順手接了起來。

  是舅舅打來的,而且口氣有些不尋常。

  「……是小悠悠啊,媽媽呢?她不在?」

  「媽媽在房裡休息。舅,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沉悠悠聽出他異樣的語氣。

  停了一下,韓智才終於告訴她:「是沉百鐘。他剛剛突然在股東大會上昏倒被送進醫院,我想這條新聞大概等一下就會在電視上播出來了。」

  很快地,接過電話的韓舲也知道這件事了。

  果然沒多久,電視新聞開始打出富豪集團總裁沉百鐘在早上十點昏倒、緊急送醫的插播快報,而且不但派SNG車到沉百鐘急救的醫院,還有富豪集團大樓的畫面。

  一連串關於沉百鐘送醫的新聞突然占去每一台新聞台的大半時間,和搶占報紙頭條版面。最後,連集團的發言人都出來發表聲明瞭。

  韓舲的神色平靜,正在和沉祖豪低聲講著電話。至於沉悠悠,則目不轉睛地盯著新聞畫面看。

  鏡頭前,那個代表富豪集團的發言人不慌不忙地回答記者連珠炮似的問題,當然,全是關於沉百鐘的身體狀況;而發言人只傳達一個重要訊息,就是--總裁只是因為血糖不足又整晚沒睡,疲累之下才會突然撐不住昏倒,現在已經恢復意識,沒有大礙。

  騙人!

  沉悠悠深呼吸一口,當然知道事情絕不是那麼簡單。

  一定是因為他的病。

  韓舲忽然拍拍她的肩。「妳爸爸說爺爺還沒脫離險境,還遺在急救。」在女兒身邊坐下,她對她毫不隱瞞。

  大嬸體貼地替母女倆泡了壺花茶來。

  沉悠悠眨了眨眼。「爺爺他……到底生了什麼病?」之前她已從舅舅和羅清雪口中知道老人家的健康狀況不佳,回來後她也曾問過媽媽,而媽媽也只從爸爸那裡隱約得知他有病,但並不十分清楚。

  韓嶺自己動手倒了花茶,輕啜了一門,才說:「血癌。」

  「血癌?!」

  「是之前就發現的。他其實一直在接受治療,原本病況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只不過今天卻突然出現惡化現象……」韓舲也是剛才才得知「公公」真實的病況。她的眉頭深鎖。

  當晚,她們母女直奔臺北。

  沉祖豪將她們安排到他山上隱密的別墅,而沉悠悠驚訝地發現,這裡竟離楊傲群的家不遠。

  她們母女的身分不能曝光,也不便出現在醫院;不過韓舲想在丈夫身邊陪他度過這一關。

  沉祖豪匆匆來去。此時為了父親突然倒下的事,他有許多事必須全力以赴--包括媒體報導的事,也包括長久以來家族內早就醞釀的鬥爭可能會在一夕間爆發……

  她們在別墅裡足不出戶的待了兩天。直到昨天深夜,她們得到的消息是:沉百鐘已經脫離了險境,住進加護病房觀察。

  短短的兩天內,好像發生了很多事。而剛好這兩天沉悠悠都沒有接到楊傲群的電話,直到剛才--沒想到他打給她的第一句就是:我回來了。

  突然之間,她又想哭又想笑。

  「我可不可以去找你?可不可以?」

  楊傲群似乎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了異樣,但他什麼都沒問,只說:「妳來吧。」

  沉悠悠掛上電話,就匆匆往外面跑。「媽,我出去找人!」她對坐在客廳裡彈琴的母親喊。

  韓舲停指,及時在她沖出門前提醒她:「司機把車子開出去了。」

  沉悠悠停在門邊,回頭對她擺擺手。「我用跑的就可以到了。」出門。

  韓艙連再見都來不及跟她說一聲呢,不過……

  用跑的就能到的地方?原來是男朋友回來了。

  她微微笑了,走到窗邊,剛好看到女兒在大門外一閃而逝的身影。

  呵呵……年輕真好啊!也許找個時間,她該請未來的女婿到家裡坐坐,順便……嗯,請他簽個名。

  二十分鐘後,跑得滿身大汗的沉悠悠,終於氣喘吁吁地來到熟悉的屋子前。

  正在整理東西的楊傲群,顯然沒想到她竟然來得這麼快。他訝異地開門讓她進來,但在他還來不及問她、來不及多看她一眼時,她就已經出乎他意料地跳上前,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他。

  楊傲群愣了一下,然後笑著回擁住她。這時,他忽然發現其實他一直在等著這一刻。

  他想念這個小女生,非常非常地想,所以才會急急把事情辦完,提早回來。

  低頭愛戀地吻了她一記,他這才故意嫌惡地皺皺鼻子,掃了她全身上下一眼。「喂,妳是被開到一半拋錨的公車趕下來用跑的嗎?怎麼滿頭汗?」摸了摸她顯然是劇烈運動過後又熱又紅的臉蛋,立刻去找了條大毛巾過來。

  沒拿給她,他把毛巾丟在她頭上、親自動手替她擦了擦。

  沉悠悠伸手表示要自己來,他也沒反對地就讓給她。

  她一邊胡亂地擦著頭臉上的汗,一邊對他說:「你猜對了一半……」擦好之後,她坐下來休息,先喘口氣,再把她現在就住附近爸爸的別墅、而她就是從別墅跑來的事說給他聽。

  嗯,難怪她會這麼快到。

  楊傲群取走她手上的毛巾,再去倒來一杯茶給她。

  「那……你的養父沒事了嗎?」喝了一大杯的茶後,她才慢慢恢復氣息,忍不住貪婪地看著快半個月不見的他,也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的臉,想真正確定他已經在她眼前的事實。

  「沒事。我養母會好好看護他。」幸好養父那一跤跌得並不嚴重,只要好好休息就沒事。其實他早就可以回來了,只不過既然回去了,就順便到出版公司那邊處理一些事情。

  忍著她的小手在他臉上製造出的小騷癢一下,他終於還是抓住了她的手,認真地與她對視。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問。

  她倒是愣愣地,「你怎麼知道有事……」她一醒!「你已經看到新聞了?」對了!這兩天一直都在播報這則新聞,也許他一回來就看見了。

  「我才剛到家,還沒機會看到什麼新聞。」他的眼神忽然銳利了起來。能上新聞,又跟她有關?「妳爸爸那邊出什麼事了?」他直猜。

  沉悠悠點頭。「是爺爺……」馬上將這兩天來發生的事說給他聽。

  聽完後,楊傲群臉上迅即出現一種讓她感到陌生又心驚的冷硬淡漠,但他很快地伸指揉了揉自己的額心,眉眼又恢復成了她熟悉的男人的表情。

  抬眸,楊傲群也察覺到她目不轉睛的注視與愕然了。

  她看到了吧?

  忽然覺得無法再戴上面具面對她,他猛地起身背向了她。慢慢地深呼吸了幾次,試圖平復胸口各種復雜翻湧的情緒。

  血癌?那男人真的得了該死的癌症?這是……報應嗎?

  初時的恨與怒,多年下來已經漸漸被無奈和寬恕取代,他甚至已經學會了從另一個角度去審視當年的事件;也清楚地知道,當年錯的不只是「貪」的那個人,那個「愚蠢」地為此結束自己性命的人也錯了。

  現在,那個「貪」的人就要沒命了,他該高興嗎?

  說真的,他高興不起來。

  原因之一是因為她。

  那是她的親人,就算只是有血緣關系的陌生親人。

  「楊……」沉悠悠看著他如山沉默卻又彷佛背負著某種重大秘密的背影,一種古怪卻又熟悉的感覺回來了。就像之前她住他面前提到沉家、她的爺爺時,他總會露出令人難解的神色。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而他也總是巧妙地回避開,所以,她從沒放在心上。可是現在……又因為爺爺,他再次出現這種不尋常的反應,只不過這次比較明顯……

  她不想再被搪塞過去,

  「我可以知道嗎?」她小聲地對著他的背影問。

  楊傲群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仍沒說話,也沒動作。

  沉悠悠看著他不動如山的背影,失望地歎了口氣:「是不是因為會跟我有關,所以你才不願讓我知道?因為我知道了以後會受傷嗎?還是會氣你騙了我、然後甩你一巴掌、大叫要和你分手?」她起身,展開雙臂由他身後環住了他的腰,將額頭抵靠在他的背肌上。「好吧,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就不要知道好了……」

  「其實,我從母姓。」意想不到地,楊傲群突地開了口。

  似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沉悠悠怔了怔,不過她什麼也沒問,只是默默地把臉貼在他的背上,再抱緊他一點。

  楊傲群感覺到身後小女生的小小舉動,卻帶著無言、強大的支持他的力量。他悄悄地歎口氣、閉了閉眼,臉龐浮上了極輕匝淡的笑。

  「我父親姓劉,叫劉祥峰……」他的手撫上她環在他腰間的臂腕。

  劉?劉……祥峰?怎麼聽起來好耳熟?

  沉悠悠一直注意著他的一字一句,當他說出這名字時,她立刻直覺到曾在哪裡聽過。但,到底是在哪裡聽到的啊……

  「我不是說過,小時候我家裡出了事,所以我才會被接到美國去?真實的情況其實是,我父親那時將他所有的積蓄和向朋友借的一大筆錢,拿出來與人合夥做生意。不過沒想到那個合夥人卻以極高明的手法騙他公司一直沒賺錢;公司最後倒閉,那個合夥人從此不見蹤影。沒多久後,我父親才知道原來那個合夥人將公司賺的錢全轉入自己的戶頭又另開了一家新公司。我父親去找他理論,反而被他告到必須去坐牢。到最後,在窮途末路之下,他選擇以自殺來結束生命……」他的語氣平平淡淡,彷佛只是在訴說一件與他無關的故事。

  不過,沉悠悠的心卻在痛著。因為這不是故事,這是真實發生在她心愛男人身上的事。

  「他自殺後,我久病的母親也因為受不了打擊而跟著病危,不到半個月,她也走了……」他的聲音變得有些蒼涼。「一夕之間,我變成了孤兒。也許當時我真的是個幸福的孩子,所以他們說我笑起來的模樣就像天使一樣。」

  天使?

  這名詞,讓她想到了某個關聯……而在下一瞬間,她終於知道那是什麼了--

  劉祥峰?!不正是老人家要找的那個人其中一個條件是--父欄:劉祥峰!

  難道……難道楊傲群就是……

  沉悠悠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顫了下,腦子裡開始出現短暫的慌亂。

  但是……二十八歲?他要找的人是二十八歲,楊傲群卻大了兩歲……

  還有,為什麼老人家要找這個人?楊傲群又為什麼在她想知道他和她爺爺之間到底有何關系時,卻提起他小時候的事?

  一個可怕的想法忽然竄進她的腦海中,她幾乎驚呆了!

  這時,和她貼靠得如此近、由她身上傳來的細微動靜都清楚地接收到的楊傲群,轉過了身,一掌扣在她的細肩上,一手輕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他堅定地望進她慌措的眸心裡。

  「我已經說過了,沉家是沉家,妳是妳,既然我決定讓妳知道,就是相信妳剛才說過的話,妳不怕受傷、不怕我欺騙妳,更不會甩我一巴掌後跟我提分手。怎麼樣呢?」

  沉悠悠回視他沉穩的眸,原本不安,慌亂、難受的情緒,終於慢慢平緩下來。

  「那麼……那個你父親的合夥人就是……」她想從他口中證實那個答案。

  「沉百鐘。」他結束她的猜疑,定定道。

  即使已經確定就是自己的爺爺,但一聽到他的名字由楊傲群口中說出來,她的心口還是像被重重捶了一記,雙腳不由得一軟……

  楊傲群及時抱住她差點下滑的身子,濃眉深澡一皺,他乾脆抱著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他讓她坐在他的膝上。

  「知道妳是沉百鐘的孫女,不管之前或之後,我對妳的真實感覺都不曾因此而改變,妳相不相信?」低眸看著她。

  沉悠悠將頭枕在他肩上,視線與他相對。

  「我相信。」她真的相信。

  楊傲群微微勾起唇角,情動地傾前吻了吻她的小嘴。

  所有翻騰激動的情緒在他的親吻下被一一撫平了,沉悠悠最後歎了口氣,精靈般燦亮的眸子有些不敢相信、有些調皮地看著他。她雙手捧著他硬氣剛稜的臉龐。

  「天使?我好想看你小時候的小天使模樣。啊!難怪現在沒有人把你的樣子和天使聯想在一起……」皺皺俏鼻。接受了事實、消化了震驚,她可以和他開玩笑了。

  是啊,她什麼都不怕,就算知道她的爺爺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她也不怕。因為他的坦然,使她的心獲得釋放;因為她相信他的眼神、相信他的話、相信他的心,所以她還是可以繼續愛他、繼續被他愛。

  唉!天!原來她一直在猜爺爺會一直想找出那個男子,是因為那是他的私生子呢。

  她和舅真的猜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我現在的樣子怎麼?變成鬼見愁了嗎?」濃眉凶神惡煞似地一鎖,他哼。可他凝視著她的眼裡卻閃動著笑意。

  他一點也不想要她因此而受困、退縮。現在,因著她的釋然,他的心也跟著真正豁然開朗。

  沉悠悠回憶起那一次他在山上救了她的事了。她展顏一笑,手指移到了他打結的眉頭。

  「沒辦法,我就是喜歡上這個面惡心善的男人嘛!而且我還知道,這個男人其實一樣是天使,他的笑像天使……」另一手按在他的胸口上,「還有他的心。」

  面惡心善的男人,頓時成了繞指柔。他咕噥一聲,然後猛地用力一把將她結結實實地壓進自己懷裡。

  「小笨蛋,別把我想得太美好了。」該死!他感到自己的耳根好像在發熱。絕不能讓小女生發現。

  沉悠悠沒發現男人的臉可疑地紅著,倒是發現他快速鼓動的心跳。

  躲在他懷中偷笑著。好一會兒,她才忽然想到了那個疑問,輕輕地開口:

  「奇怪,為什麼他會把你的年齡記小了,而且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並不覺得奇怪。

  「因為他除了知道他的合夥人有老婆兒子、在出事前見過我一次,大概也沒心思真正去關心這件事。」而且那時他和母親一直住在南部,在臺北忙創業的父親偶爾才會回去看他們一趟,所以更別說沉百鐘會知道他的老婆兒子正確的年紀、叫什麼名字了。

  沉悠悠終於解開了心中的疑惑。

  「他……見過那時的你,所以他才設想長大後的那個小男孩,應該仍保有天使一樣的笑容這項特徵?」就是這念頭才把所有人搞得人仰馬翻。所有人都在找「天使」,就連舅舅的征信社也不能倖免地加入了找尋「天使」的行列。對老人家的執念和意想天開,她簡直歎為觀止,不過……「到底他現在急著找你,是為了什麼?」

  這其實也是楊傲群的疑問。

  但他並不想知道。

  抬起頭來盯向他無所謂的神色,沉悠悠咬了咬下唇。「你不好奇?」

  「有什麼好好奇的?」食指彎起,彈了她潔白的額一下。如果硬要他運用他的想像力與常識判斷,這並不難猜。「或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得了絕症快死了,所以想在死前對自己以前曾做過的事來個贖罪告解?讓自己好過一點……」將她放下,他伸了伸懶腰,接著邁開步伐。

  「如果真是這樣,你願不願意去見他?」沉悠悠跟在他身後,她只是想知道。

  楊傲群到房裡拿了外套和車鑰匙。「不想。」一點遲疑也沒有的回答。他往門外走。

  意料中的答案!她喔了聲,揉揉自己的鼻子,下意識地跟著他走到外面,她才忽然頓了下,「咦!你要出門?」

  楊傲群鎖好門後就直接走下前廊,頭也不回地,「家裡一點糧食都沒有了,我要下山補貨。」

  想也沒想地,她立刻跳到他身邊。「要不要我幫忙提東西?」要跟啦。

  他伸出大掌,惡意地揉亂她的短發。「好。等一下東西統統讓妳提,我的小天使!」

  暫時地,他們將之前的事拋開,至於未來……

  電視媒體對於沉百鐘健康的追蹤報導一直沒鬆懈過。一些記者更像獵犬似地成天守在沉百鐘住的醫院前,不斷試圖打聽他真正的病況。

  沉百鐘罹患血癌的事,大致說來仍被嚴密地守住。盡管有某些較敏銳的記者早就察覺沉百鐘一直待在醫院的情況不對勁,有關他身染重病的消息已經在坊間流竄,但至今為止,還沒有記者能真正挖出內幕。

  雖然過了這幾天,沉百鐘的事件已不再搶占各節新聞的頭條,不過因為是沉百鐘,所以為了搶得獨家,每家電視台、報社幾乎都卯足了全力派出記者追蹤有關他住院後的一舉一動。

  也因為富豪集團總裁沉百鐘的突發事件,連帶引發大眾另一個注目的焦點,那就是名為「天使」的電視劇。

  前一陣子鬧得轟轟烈烈的微笑天使征選,其實電視劇便是由富豪集團出資。經過沉百鐘這新聞的追蹤,使得「天使」這出劇從此天天登上新聞的重要版面。不過也因為受到記者和其他閒雜人等的幹擾,使得原本按照正常進度在拍攝的劇集已經嚴重落後,看來,「天使」想要在預定的時間內殺青是有點難了。

  幸好富豪集團並沒有因為總裁入院的事而撼動半分,一切運作依然如常進行。因為,除了總裁的親近家屬外,幾乎也只有極少數的人才知道他真正的病況和嚴重性。

  而韓智,就在這時悄悄地和早已秘密回到住所的沉百鐘進行了一次會面。但這次的會面,他們沒有隱瞞沉百鐘的家人。

  由於韓智的征信社社長身分,沉氏家族內立刻起了一片猜疑。

  於是在這次韓智和沉百鐘不公開的書房密談後,接下來陸陸續續不斷有沉家人找上了韓智。他們每個人都想知道沉百鐘找他談了些什麼,因為他們最關心的企業接班人選直到現在仍掌控在老人家手中。他們認為韓智會被沉百鐘找去,或許多少跟這件事有關--誰教此刻的時機那麼敏感--沒有人想在這一場人人有希望、個個沒把握的戰役中輸人一著。

  但,接著沒多久,有人查出了韓智和沉祖豪之間的關系了。

  沉祖豪其實也無法從韓智那裡得到他與父親密會的內容。因為必須遵照客戶提出的守秘約定,所以就算以他和韓智的關系,也無法獲得進一步的訊息。

  他知道韓舲或許清楚--只要地問,韓智一定會告訴她--但他不想這麼做。他不想利用心愛的女人。不過韓舲倒主動對他提供了一個簡單的是非題答案:不是。

  她已回南部去了。知道他重新運籌帷幄,可以不需要她時時在身邊,所以她回家去了。不過在回去之前,她順遂心願地去和未來的女婿見了一面。結果,她很滿意。

  於是,留下了悠悠,她心情輕松地回家去了。

  不過,她並不知道楊傲群的秘密--關於她的「公公」和他許多年前的一段秘密--因為那是楊傲群的秘密,所以沉悠悠沒有告訴媽媽,而顯然楊傲群也打算讓這個秘密永遠咬為秘密。

  對於沉悠悠來說,由她爺爺突然昏倒入院算起這半個月,她覺得自己身邊好像不斷有驚奇的事在上演--爺爺的血癌、楊傲群的大秘密、三表哥和他暗戀十年的於小姐忽然柳暗花明,還有……情敵又出現在她眼前。

  沉悠悠才由楊傲群那裡回到自己的住處,匆匆上樓去拿了東西又趕緊沖下來。她是趕著要拿她幾天前精心挑選好的生日禮物要送去給爸爸,不過沒想到一個眼熟的女子就在樓下中庭處把她攔住。

  「沉小姐,我能不能和妳談一談?」嫵媚中有著冷斂氣質的女子一開口就這麼說。

  沉悠悠被迫停住;她立刻認出了她--那天在楊傲群那裡見過一次的羅清雪。

  她一愣,接著忽然有所警覺。

  「妳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想起了羅清雪的記者身分。

  羅清雪似笑非笑。「只要我有心,這並不難查。」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但這反而讓沉悠悠有種--她已經被人監視的厭惡感。

  「妳到底想做什麼?」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她,不喜歡眼前這個女人。

  「我說過,只是要和妳談一談。」羅清雪唇角銜著世故的笑。

  沉悠悠閃過她,「抱歉,我趕時間,而且我們並不熟……」

  羅清雪站在原地任她跑開,但她銳利的聲音追上了她:「妳知道我可以在報上公開妳的身分。」

  沉悠悠的銜步不由得一頓!

  「不過要是妳肯告訴我沉百鐘現在的情況,我就打消這主意。」爽辣地出手。

  沉悠悠微停住了呼吸。

  她……在威脅她!

  沉悠悠慢慢地轉過身,再次面向她。「這就是妳的目的?」她緊緊皺著眉。

  羅清雪沒有表情地笑了笑。「我不怕妳去告訴Andre。我只是個記者,而我需要獨家。」

  認真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沉悠悠若有所悟。「我想妳並不需要我這條線索,但是妳卻非找我不可,其實……妳是因為他,對吧?」

  羅清雪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她自信地看著眼前的黃毛丫頭。「難道妳寧願讓自己的身分曝光,也不願意說出沉百鐘的事?或許妳還沒想到這個後果。只要妳是沉祖豪私生女的身分曝光,連帶媒體也會挖出妳和Andre的事,到時候Andre會被妳連累,記者肯定會在國際知名作家和豪門私生女交往的事上大作文章。妳認為,這種後果妳承擔得起嗎?」她毫不放鬆地緊咬著她的弱點不放。

  強烈的不安隨著羅清雪的話自她的心頭湧現。她發現有一瞬間她的胸口幾乎緊繃到無法呼吸,但是忽然地,楊傲群那張皺著眉瞪著她的黑臉在她腦海浮現,奇異地讓她原本迷亂慌措的心平穩了下來。

  「我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是私生女的身分而看不起自己,他也是,所以,妳盡管去公開吧。」回應羅清雪的,只是簡單的幾句,然後沉悠悠昂首闊步地轉身向外走去。

  而羅清雪,這回沒有試圖再說服她。立在原地,她看著沉悠悠離開的背影,慢慢地,原本帶著尖刻冷酷面具的表情卸下,臉上轉而浮現了一抹意想不到的釋然微笑。

  當然,沉悠悠沒發現到羅清雪的轉變,她努力地挺直背脊,驕傲地離開那女人的視線後,雙肩立時悄悄垂了下來,小臉上略略呈現擔憂。

  這時,車的喇叭聲讓她不由自主抬頭看去。

  就在大樓的出口旁邊,一輛銀色的車子慢慢開過來停在她面前。

  「小悠,妳要去哪裡?」乘客這一邊的車窗降下,韓承恩--沉悠悠的三表哥,從駕駛座那邊探身過來笑問她。

  沉悠悠倒是比較驚喜地看著坐在他旁邊的人。

  「小悠,承恩說要帶我們去吃宵夜,上車吧,」於晶潔--也就是前一陣子沉悠悠在公司門外和她有一次短暫意外會面的那位美女、韓承恩暗戀了十年的女子--似乎從沉悠悠剛才的神色中看出她心裡有事,所以並沒有多說,直接要她上車。

  沉悠悠最後還是上車了。不過她不想當電燈泡,於是要三表哥載她到一家飯店去--她爸爸今晚在那邊招待國外的代理商,她要拿生日禮物去給他。

  「小悠,剛才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於品潔開門見山地問,

  老實說,要不是上回去征信社意外見到承恩老是不時提到的青梅竹馬、小表妹,她隱藏多年的情意、和荒謬卻又無法克制的妒意也不會終於借著酒意對承恩爆發。然後,她也就不會因此而好笑地發現對方竟和自己一樣--他們,為了怕表露對對方的情感而破壞一切,卻沒想到反而錯過了彼此這麼多年。

  她很感謝沉悠悠。如果不是她,也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他們才會察覺到對方的愛。

  就如同承恩一樣,她已經將悠悠當成了自己的妹妹。

  而沉悠悠,其實還不知道自己正是無意中促成他們在一起的推手。不過早在還沒見到三表哥暗戀的「於小姐」時,她就已經喜歡上她了--雖然她們的第一次見面氣氛有點不對--所以她對她也是一見如故,接受她接受得很自然。

  於品潔的詢問,立刻又讓沉悠悠想到剛才的事、她眉頭皺了皺,忍不住攤靠向椅背。

  「嗯,遇到一個記者,是楊的朋友……」她說了所發生的事。

  聽完,韓承恩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什麼?!她威脅要把妳的事寫出來?」

  於品潔倒是秀眉一挑,屬於律師的冷靜細胞已經在她腦中開始運作。

  「如果她敢這麼做,我們也不是沒有反擊的手段……」她回過頭來,看著悠悠的眼眸慧黠地眨了眨。「小悠,妳信不信我們有辦法把她告到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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