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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小陶 -【相公失禮了(京城煙雲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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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陶 - 相公失禮了【京城煙雲之五】

男主角:方淮
女主角:鳳華


醫術高超的方淮喜愛雲遊生活,不願被朝廷官職束縛,
原以為這猴急地想進入後宮的格格,是為了貪圖榮華富貴——
豈料她卻隱藏起自己的真面目,還楚楚可憐地對他傾訴愛意?!
她竟輕易放棄“後宮一直線”的目標?也不去打聽清楚!
他可不是什麼尊貴的王爺阿哥,就算是因為同病相憐而心疼她,
那也不代表,他能夠容忍身邊多個嬌生慣養的牽絆……

因為父親爵位低微,鳳華格格從小就被逼著一定要成為後妃!
如果沒有那場突如其來的“怪病”,也許她還會乖乖聽話——
但是這不凡的男子神奇地治好了她,還對她十分憐惜寵溺,
都說要知恩圖報,那麼她就把自己當禮物獻給他好啦……
沒想到,自己一番感人肺腑的告白居然被狠狠拒絕?!
不管不管!為了她的幸福著想,她是纏他纏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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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00:15: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康熙三十六年,大清國撫遠大將軍費揚古于昭莫多大敗噶爾丹,斬其妻阿奴,更殺其官僚民眾三千。

  噶爾丹聞知大清皇帝親率六師大軍而來,立刻驚懼逃遁。康熙馬上率十二輕騎追擊,追至拖納阿林。

  夜幕低垂,月正當空,一抹身影策馬飛奔于林間,滿月的寒光映照整片大地。

  “在前面!噶爾丹就在前面,快追!”

  瘋狂逃命的噶爾丹只聞身後傳來囂叫的聲音,來人身穿人旗胄甲,明顯是一隊大清騎兵!

  正當此時,更多的箭雨從他身後襲來,劃過手臂、臉旁。霎時間,一支利箭無預警地刺人他的背部,速度之快令他始料未及。

  而後,第二、第三支箭一同襲來。

  “難道……我真的要死在這兒?大清的康熙,你誅我妻兒、殺我臣民,現在甚至非要絕我的生路不可嗎?”

  噶爾丹微弱的沉吟猶如自嘲般響起,大量的鮮血從他口中溢出,直至身體已經無法支撐,從馬背上倒下。

  追擊的人馬慢慢停下,其中身穿正黃色八旗胄甲,髮辮用只供他專用的黃色頭繩所綁起的壯年男人,縱身下馬。他使了個手勢,身後的輕騎便退開五十步,留給兩人私下談話的空間。

  康熙走到噶爾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以王者之風,俯視著已躺臥在地、臉色漸漸蒼白的男人。

  ‘噶爾丹,你還冥頑不靈,想抵抗朕的大清軍師?”

  “是你咄咄逼人,妄想要做全天下的霸主,容不得別人分一杯羹!”

  “難道要天下四分五裂便是好事?邊疆作亂,朕為了使自己的臣民能安居樂業而去討伐敵人,也是錯了?”康熙清明的眼中,絲毫看不見自己何錯之有,只認為對方是在狡辯。

  噶爾丹的目光憤然對上與他有著血海深仇之人。“你以為自己能成為盛世之君主,就是人生無憾?國家的富強就是你人生唯一的成就?”

  “當然!”

  “即使國家動盪不定,你自個不能安享晚年也無所謂?”突然,噶爾丹笑了起來,聲音中充滿嘲諷和報復的快感。

  他失去妻兒的痛,勢必要大清皇帝承受更多!

  “你究竟想在朕面前要什麼把戲?”康熙見他如此詭異的神色,心中暗忖情勢似乎不妙。

  他素知噶爾丹略懂咒術之道,但學習西洋科學的他一直不以為然,當然不怕這些亂神怪力之事,但此刻,他只覺還是得謹慎看待此事!

  “大清的康熙,我用我的鮮血發誓,勢必要讓你的家無寧日可過,你在年老之時,更會因你的兒子們不得安泰!

  你的下一個兒子,是能助你國福澤連綿的人,卻偏偏是你此生最大的剋星!疼之留不得,殺之福不得!這將會是你最大的痛苦!我定要你痛心疾首至死!”

  噶爾丹抬首向著天空大喚這個詛咒,撕裂的呼喊聲劃過天際!伴著他的嘶吼聲,空中瞬間下起大雨,他探出懷中的藥丸,匆匆吞下。末幾,血絲緩緩從他勾起的嘴角流下!

  “你竟敢仰藥自殺?”康熙難以置信地盯著這個向來是他戰場上難得的對手,此刻卻變成懦夫的中年男人。

  “能夠親手報復你,死有何足惜?”

  “你!”可是康熙來不及說,噶爾丹已氣絕身亡。

  “聖上,這……”費揚古上前等候主子的發落,眼光掃向噶爾丹,不解他為何選擇如此不光彩的方式離開人世。

  康熙狠狠眯眼打量了噶爾丹的屍體一眼,便道:“趕快把他處理掉,我不要再看見他!”

  噶爾丹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傢夥,臨死前仍對他大言不慚,真是該死!

  他是何許人?大清河山的主子,豈會信這種詛咒?他的皇子是人中之龍,自能助國家福澤連綿,但既是他的血脈,又怎會是他此生最大的剋星?

  康熙懷著滿腹否定及不安的心情,班師回朝,全國為了他的凱旋歸來而振奮開心,他亦沒向任何人提起噶爾丹的這些話。

  可是一年過後,康熙腦海中全是噶爾丹自殺前的一番話,因為他深愛的皇后剛替他生下的小皇兒,竟是他天命中的剋星!

  皇后難產而亡、他首次在狩獵時被猛虎所傷且大病連連、身邊幾個忠勇老臣也接二連三地出意外,他額娘皇太后竟也傳出病危……種種的噩耗、悲痛,他都不禁要歸咎於這個小皇兒身上。

  莫非當真要父子分離,才能化解這不祥之兆?

  紫禁城上,天空微露曙色,一抹憂鬱的身影從乾清宮步出,手抱一個繈褓中的男嬰,帶著一個貼身的太監,沉默地一直向東慢慢走,仿佛捨不得走完這段路,直至連接宮外的保泰門,他才停下腳步來。

  萬歲爺在這時親自駕臨實在是意外之事,守門的一眾特衛正要跪地請安,康熙身後的太監便上前道:“奉聖上口諭,你們不必施禮,暫且先行回避一柱香的時間,聖上要出宮門。”

  雖然感到奇怪,但眾人只好遵旨退開。

  康熙走出保泰門,已見荑個穿著皓白儒衣的中年男人,及一輛小馬車,似乎已在此地恭候聖駕多時。

  “皇上吉祥。”白衣男人上前行禮,瞄向康熙懷中的小男嬰。

  包裹著小男嬰的外衫上,繡了皇家蟋龍的圖騰,可見他的身分絕非一般。而他的面容素淨祥和,五官細緻,想必容貌和慧性盡得聖上和佟皇后的遺傳,叫人一看便喜歡。

  “方慈,身為朕的摯友,即使你此刻責駡朕是如何的愚昧和狠心,朕也不會降罪於你,因為連朕都覺得自己很殘忍。”向來威武的眸光閃爍,眼神中夾雜一絲不安與悔恨。

  “皇上,小阿哥他的命數確實與父母相克,與皇官無緣,把他強留在這裏只會讓皇上增添麻煩。所幸他的出生使大清國福連綿,原本災情告急的黃河氾濫,不是也緩和下來了嗎?”

  “說得也是。假若他能平安地長大成人,做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就算他不在朕的身邊又何妨?”

  康熙緊緊壓抑為人父的不忍,親手將小男嬰交到方慈手中。

  “方慈,我就將小阿哥交給你,希望你當他的養父好好拉拔他長大,盡你所能把他教育成材吧!”

  方慈小心地接過這“重責大任”,替皇上傷心之餘,亦因為自己能有一個如此出色的養子而感動。“請皇上放心,方慈必定保護小阿哥平安健康地成長。”

  康熙深深再凝視小男嬰一眼後,便背過身子,不再看這一老一小,免得自己捨不得。

  “嗯,你們走吧!”

  “皇上保重。”

  說完,方慈便將小男嬰安放在馬車上,接著驅車離開,帶著這位與皇宮無緣的皇子展開人生的另一頁……

  這年正是新帝登基後,第一次在八旗中進選秀女人宮。

  紫禁城中每回的選秀活動,都可以說是當年的大事兒,不單天於腳下的京城熱鬧非凡,全國上下更是舉國歡騰。

  按照先祖規定,凡滿、蒙、漢八旗官員的女兒,年齡介乎十三至十七者,都要參加每三年一屆挑選秀女的活動,而後宮嬪妃也必須從秀女中選出。

  選秀女又分為兩種,一是由空部負責主持選八旗秀女,一是由內務府主持選拔內務府屬旗的秀女。這些人選的秀女,只有在落選後才能訂親嫁人,而當選後則身價倍增,因為她們很有可能成為皇后妃子,或皇子、皇孫、親王及郡王等貴族子弟的妻妾。

  正因如此,選秀女可是件國家大事,關係著大清朝的國運興衰,亦是各家官宦貴族威望權勢的另一番較勁。

  只要自己的女兒、姐妹能嫁人龍門,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家族的地位就能躍升百倍;若她能得到聖寵,甚至肚皮爭氣地生下皇子,那榮華富貴絕對享之不盡,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而在宗室爵秩中層級最低的奉恩將軍,打從他唯一的女兒出生那天,便開始打起這個如意算備用。

  他的爵位低微,加上妻子是當今皇太后的姨孫女,令他經常覺得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甚至連女兒的格格稱號,都是因為妻子的關係才勉強受封的,所以他早就把希望寄託在“鳳華”身上:

  希望她能人如其名,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讓娘家享受榮華富貴,她這個阿瑪也不會再是抬不起頭的小小將軍,而是國舅爺。

  為了讓她成為最出色的女人,他自小便要求風華學習琴棋書畫,且必須熱諳宮中禮儀,平日只讓她出人紫禁城大小時節的慶祝會,鮮少讓她參與同輩的聚會,如此她不但交不到能談心的朋友,更不用說認識其他的男性了,此舉的目的也是要她全心準備去爭奪陪伴帝王身邊的一席之地。

  選秀之日在明年春天,但風華已被阿瑪要求加強各式訓練,希望能一次中選,成為妃後之列。

  深秋的風漸漸凜冽,卷起奉恩將軍府內依山傍水、景色優美的“菊園”中一地落葉,紛飛如雨。

  草木凋零的時節,綠意已然消逝,嫵處不在的清冷蕭條,反而襯得天地間曠朗無垠,高遠清爽,而這也是菊園主人一直嚮往的氛圍……

  可是,風華並沒能飽覽此刻的景致,因為身體向來不錯的她,在十來天前突然大病起來,必須躺在床上休息。

  她似乎在頭暈,其實這一陣子她都沒有清醒過,一切仿佛一場夢魘,越來越覺得不真實。

  很多大夫都對這來得突然的病束手無策,奉恩將軍亦不敢外傳這消息,生怕有損鳳華中選秀女的機會,但她的病情卻一直未有好轉。

  在鳳華的閨房內,一個穿著大襟緣邊華服的中年婦人,喋喋不休地對床上神智迷糊的人兒說著:“我說鳳華啊,你可別把咱們都給嚇死。我雖不是你的親額娘,然而天地良心,這十幾年來我可曾虧待過你?一切好東西不部分你一份嗎?”

  “福晉,別說了,格格她睡著了,根本聽不見啊!”從小把鳳華帶大的甄嬤嬤心痛地勸阻福晉的逼問。

  甄嬤嬤是鳳華親額娘的陪嫁婢女,在府中地位自是不輕,亦是鳳華親額娘過世後,奉恩將軍府內唯一真心疼愛鳳華的人。

  “我就是要吵醒風華啊!”福晉又走近床邊一步。“你這個要死不活的樣子分明是在作踐自己!看到你現在這模樣,你阿瑪有多擔心知不知道?選秀女那邊叫咱們如何交代?”

  甄嬤嬤越聽越傷心,禁不住流下淚。“格格,你究竟為什麼會突然染了這種怪病?是不是訓練得太辛苦?算是甄嬤嬤求你,快點醒過來吧,別再折騰自己的身子。”

  可是無論房內的人怎樣吵鬧,風華依然躺在床上沉睡著,沒有張眼回應這一切的紛亂。

  佟王府

  飯廳內,四個英偉挺拔的男子聚在一起,趁著下朝後的空檔閑活家常,輕鬆一下。

  雖然不是正餐,但圓桌上仍放著玉米百花粥,配著三碟清涼爽口的小菜,有涼拌筍絲,小醬瓜、皮蛋拌豆腐,還有一盤燴蔥雞絲卷,一盤百花酥米糕以及三色點心,看起來精緻豐富。

  “師兄,師傅他老人家好嗎?”濟倡開口問方淮道。他和方淮是同門師兄弟,曾一起生活六年,感情自當要好。

  “他好得很。師傅在飛鴿傳書中說,他現在全心全意寄情山野,目送歸鴻,手揮五弦,過得好不愜意。”方誰五官英俊深邃的臉龐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如果不是禁不住你們幾個的遊說,我亦不會留京長住,此刻和師傅繼續雲遊四海去了。”

  “你這種人才應當留在京城。在朝廷為百姓造福才是。”惟經正色地看著身形筆直、氣勢凜然的方淮。“上回皇上又問起,你什麼時候肯接受官職。”

  大夥私下都知道方淮的真正身分,其實是康熙爺和孝懿仁皇后,也就是惟經姑祖母的皇子。

  他在皇家族譜玉碟中,是連名字都沒有的早夭皇子,康熙爺也沒有對宮內其他人提過方淮的事,因此只有孝懿仁皇后的長兄,即惟經的爺爺,及前朝曾為禦醫的方慈,知道方淮身世之事。

  方淮不予置評地朝惟經淡瞥一眼,笑得淡漠,好像他們正在談論的不是自己。

  “方淮?”

  “我習慣了悠然自在、不受束縛的生活,並不想要拿一官半職來約束自己,這點你們不是不知道。”方淮不以為然地回以千篇一律的答案,繼續喝他的玉米百花粥。

  “莫非你還介意什麼命克不命克的?”康嗣不甚同意方淮這種想法。“有宮職在身不代表要住進皇宮;而且,說句坦白點的,康熙爺都死了,你還怕克到誰?難不成是皇上嗎?”

  “康熙爺已過世了,我和當今皇上亦沒有相生相剋的關係,就算有,以我這些年來對奇門術數的研究,也可以化解和避免。但對於朝廷,我確實志不在此也無心參與。”

  他不是爭權奪利的性子,政治鬥爭更不是他想碰的。縱然他身體裏流著王室的血液,理當為百姓謀福,但他不認為只有待在金鑾殿才能為之,親身在民間幫助人群也是可以的。

  “你可曾恨過康熙爺,皇上!”惟經輕描淡寫地問。

  年幼時被親父送走,原本有機會成為囊中物的皇位也白白失去,方淮會有仇恨之心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惟經絕不會允許任何謀反篡位之事發生,即使對方輩分上是他表叔父的方淮也一樣!

  “從來沒在乎過,又何來的恨?”方淮沉默好一會,那雙清明如水的眼睛裏傳出笑意。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出他有一點點的隱瞞或執著,神色平靜得很。

  “江山杜稷的安寧,我跟你們一樣關注,我也會盡所能去保護皇上,畢竟他才是先帝欽定的正主兒。我雖沒有官職,但以後你們在朝堂,說不定會有需要我幫忙之處,只要你們開口,我又怎會推拒呢?”

  “就是說。你不要想太多好不好?”濟俱有點受不了惟經的多疑。“與其擔心師兄,倒不如先應付眼前的叛黨和貪官汙吏吧!”

  他瞭解師兄的性格,淡薄名利,專心醫術武功,如果不是他仍舊有為國為民的抱負,他根本不會答應留京,還能繼續和師傅雲遊四海。

  聽到濟債這句話,康嗣及惟經同時頓了頓。對,他們該做的是如何保護皇上,如何助皇上處理國家大事,而不是質疑方淮的忠心。

  如果他要作亂,就不會坐在佟王府和他們交心了。

  “聽我那個在佟王府當差的大哥說,那個曾治好歡玉仕房花魁領班的方淮,正住在佟王府中呢!”

  “方淮……難道是那個鼎鼎大名的方淮嗎?”聽到方淮這名字,幾個南方小夥子馬上湊過來想聽個清楚。

  “他很有名嗎?”另外一個大叔疑惑地問。

  “當然,方淮在江南一帶的村落挺有名氣,他醫術不但高明,聽說也曉得奇門遁甲之道,鄰近幾個鎮都請他起過幾道占卦,現在啊,可不是安安寧寧,風調雨順的!”

  “就是嘛!你們在京城,自然不曉得他有多厲害,他不但心地善良,醫術又高明,真是名俠醫呢!”

  前陣子馬家村不是無緣無故死了很多雞鴨嗎?他一到那,竟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不停說著方准的事蹟。

  正要進來為自家格格拿藥的甄嬤嬤,聽見這些話,一個念頭突然閃進腦海!

  格格病得這樣突然,她早就懷疑不是普通的症狀了,說不定這個“聽來”厲害的方淮,可以醫好格格呢!

  思及此,她立即找來將軍府的總管商量此事。

  “等下咱們就去拜訪那位叫方淮的公子,看他能不能為小姐們做場法事,讓她快些好起來吧!”

  “甄嬤嬤,這怎麼行呢?老爺他連陌生的大夫都不肯請來替格格診治,又怎會准許這個方公子來呢?”

  金總管為了格格的健康,也希望能多用幾個方法試試,但老爺那邊實在不好商量啊!

  “老爺、老爺,他算什麼父親!他心裏想到的只有如何攀龍附鳳,現在為了怕惹人閒話,就把格格的生死置之不顧!”甄嬤嬤激動得流下淚來,差點就要跪下來求余總管了。“為了死去的福晉和格格,你就幫幫忙,與我一起去請方公子來府一趟,好不好?”

  見甄嬤嬤這樣懇切,一心也護著善良可人的格格的余總管,心一橫便決定瞞騙主子,全力為格格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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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00:15: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方公子,有人找你!”在茶樓二樓的一角中,一名店小二走上來,高聲呼喚著。

  “有勞小二哥,把人請上來吧!”一道沉穩的聲音響起,就像聲音的主人,威嚴卻不霸道。

  這人說畢,一男一女在小二的帶領下,緩緩走上樓。

  余總管和甄嬤嬤一上樓來,便定晴打量起眼前這個身穿石青色緞織長袍的俊挺青年。

  他五官深邃,臉容俊逸和善,深濃的劍眉不是一雙神采飛揚的朗目,眉宇間散發著一股陽剛之氣;直挺的鼻子下。略顯單薄的唇輕抿著;他有一副高大頤長的身材,看起來斯文俊秀,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是個練家子,絕非書生一般弱不禁風。

  方淮見到他們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便倒了兩杯茶,開口道:“在下沒要什麼茶點,在這兒純粹是想喝茶歇息一下,所以只點了一壺清茶,別客氣,就隨意坐下吧!”

  “方公子早就料到咱們會找上門?果真神機妙算!”余總管佩服地讚歎。

  方淮但笑不語,靜靜等待他們開口。他是會玩神機妙算的把戲,但不在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上。

  誰不知道會有人來拜訪他呢?他這幾年跟隨師父四處遊歷,所到之處偶爾也會“樂善好施”一番,誰知一傳十,十傳百,就被神化成什麼活佛似的,不但搞得方圓百里皆知,上門求助的更是數之不盡,因此他早預料到只要他在京城停駐沒多久,就會有人找上門來了!

  而且聽佟王府的門房說,昨天晌午有一對中年男女曾來求見他,但他當時和康嗣身在九門提督衙門,所以未能會見,那想必眼蹤兩人就是昨日造訪的人了。

  只是究竟有什麼事找他找得這麼急,都追到茶樓來了?

  “奴才是奉恩將軍府的余總管,而這位是照顧咱們府上格格的甄嬤嬤。”余總管急忙報上名來。

  “余總管無須多禮,我沒有封號,不用太拘謹。”方淮開門見山地問;“不知兩位找我,所為何事?”

  “小人聽府中的其他下人說過?方公子曾救過不少人,還曾在一些村落為其驅邪過呢!”余總管興奮地說,儼然把氣度不凡的了淮看作是再世菩薩一樣。

  方淮狀似歎氣,搖搖頭保持謙笑,解釋說:“既然你們提及“驅邪”之事,那在下也不必隱瞞什麼了!其實在下略懂醫術,當日路經馬家村,見每家的雞鴨都出現奇異的症狀,上前查看.發現它們原來都患了瘟疫,故立即開了一道藥方,要村民餵食,數日後此病原便能根治,並能減少家禽死亡數目。

  所以,雞鴨變得健康無害,並不是我作了什麼法、驅了邪,而是吃了我開的藥方子罷了!”

  “不,是方公子太謙虛了!以你的才幹和神通廣大……”余總管崇拜地繼續贊道,卻被方淮制止;

  “余總管,我只是普通人,不是神靈轉世,最多也只是遊歷于四海之間,比其他人多學了一些皮毛,所以千萬別誤會了。”方淮面帶著笑地拱手,一副無奈的樣子。

  一直沉默的甄嬤嬤,終於開口道:“話雖如此,但能夠防止瘟疫擴散已是不容易的事;方公子實在太客氣了!”

  聽見方淮誠懇的對答,又見其他英偉可靠的外表,甄嬤嬤越來越相信這男人可以醫好格格,心裏更肯定自己這回應該沒找錯人!

  看方淮不過二十七、八歲,正值血氣方剛之年,雖身懷絕學,卻不驕態奢靡,正氣無偽,看來絕不是那些貪財混騙的江湖郎中之流。

  思及此,甄嬤嬤馬上開口道:“方公子,實下相瞞,我們這回來是有事想求你幫忙!”

  “這個當然,我就是在等你們開口。”方淮也開門見山地談談的語氣卻有著不容置疑的氣勢。

  甄嬤嬤與余總管互看一眼,好像在交換心聲似的,隨即余總管坐好身子,神情謹慎地看著方淮。

  “我家格格她……有點不對勁!”

  “何以見得?”

  “我家格格向來健康無恙,從小到大也沒患過什麼大病,可是十來天前開始,她卻突然變得很虛弱,渾身總是冰冷冷的,而且經常喊累,甚至一天差不多要睡上十個時辰。

  最初咱們以為格格是因為準備進宮選秀的事過於疲累,但當格格開始有些神智不清時,咱們發現越來越不對勁,請了好幾個大夫也找不出原因,競說他們都無能為力……”

  “你家格格要在明年進宮選秀?”方淮不禁攢眉。

  “是的,格格今年十六。明年選秀剛好趕上十七之年齡限制。”甄嬤嬤據實回話。“方公子,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不盡是。”只是他心裏總覺得這格格染的病不尋常,而他的直覺一向都挺準確。

  一個身體向來不錯的尋常人,於選秀在即之時卻忽然得了怪病。如果一切是由於選秀之事而引起,那他不得不更謹慎看待此事了。

  任何秀女,哪怕最終成為嬪妃抑或宮女,都有機會一朝伴君側,立足於後宮,身處離帝王最近的地方。假若這格格私下有什麼不妥,卻中選進宮,那宮內豈不多潛伏了一個危機?

  “方公子,我求你去看看格格好嗎?你現在是咱們唯一的希望啊!”甄嬤嬤懇求道,生怕仍在沉思中的方淮會斷然拒絕。

  須臾,他淡然地低語:“既然如此,那我就隨你們走一趟吧。”

  出於大夫醫德和維護皇宮安全的想法,他並沒有理由拒絕醫治這位素未謀面的格格。

  他雖不願做官,但早就決定,要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護皇上,因為皇上是他的君主、他的兄弟。

  三更時分,弦月西墜,在擁有美麗庭院的奉恩將軍府內院中,有四個人正快步走向鳳華的閨房。

  行走於樓閣之間,瀉下的月光映照著方淮沉穩平靜的臉龐,身著儒裝的清雋身影,與身旁面帶愁容的三人形成強烈的對比。

  “甄嬤嬤,這公子真的可以救格格嗎?”

  “噓!”甄嬤嬤轉身對鳳華的貼身丫鬟——榮兒瞪了瞪眼,馬上制止小丫頭的問話。“榮兒,我說過多少次,說話要輕聲點?你那麼大聲是想引人注意嗎?”

  “對不起!”榮兒慌忙吐舌道歉,深怕自己誤了“大事”。

  余總管尷尬地對方淮點頭笑了笑,汵著冷汗,趕在前頭走,想儘快領著方淮到目的地。

  別說笑了,他們現在可是冒著被老爺發現的危險,才不得不在半夜“偷渡”方推進府,她們究竟知不知道這風險有多大呀?

  四人跨進鳳華的房間後,余總管連忙關上門板,而榮兒及甄嬤嬤則趕緊引領方淮來到格格床邊。

  “格格,咱們請人來看你了,你醒醒啊!”榮兒上前抓起鳳華柔若無骨的玉手,想喚醒她,以便接受診療。

  風華囈語一聲,縱使聽見熟悉的聲音急切地在她耳邊呼喚,仍意識模糊地把錦繡被子拉過頭頂,只覺渾身泛冷,頭痛欲裂,一副不想醒來的模樣。

  “我來,你們先退開。”方淮要榮兒和其他兩人退開,從藥箱中取出一個小盒子,然後將盒內一些透明的藥膏先塗抹在自己手上。

  風華隱約感到某人輕輕地拉下她蓋頭的繡被,然後一隻厚實卻冰涼的大手,緩緩覆在額上,迫使她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

  仁立一旁的方淮測因鳳華的芳容而恍惚了一下。

  他一直以為這格格會人如其名,長得美豔俗氣,霸氣嬌縱,原來他誤會了!

  她嬰兒般純淨的睡顏,五官猶如粉雕玉琢似的精緻,從窗戶竄進室內的淡淡月光灑在她細緻白皙的肌膚上,映照出她如珍珠般的純潔面容。

  可惜的是,她的長發散在枕上,襯得臉龐愈加蒼白、唇色黯淡了無生氣,讓她看來贏弱惹人憐,也讓他第一次對一個女子產生憐惜之感!

  幾乎在同時間,風華約莫感到這涼意從額上擴散至雙頰上,隨後出現一陣涼潤舒服的感覺,讓她不自禁逸出呻吟。

  “嗯…”

  臉上微涼的感覺很奇怪,思緒也漸漸清晰起來……究竟是誰在騷擾她?

  方淮知道她已逐漸恢復意識,便斂起不該有的雜想,專注在她的病情上。

  “你叫什麼名字?”迷糊中似乎有一道沉厚好聽的嗓音,在她耳邊輕輕問,一下子便襲進她的腦海中。

  “風華……”她本能地回應。

  “你吃過晚飯沒有?”他拉過她的手,開始凝神替她把脈。問她這些藝麻綠豆的小事,純粹想確定她是否清醒著。

  風華翻了個身,模糊地應道:“沒……現在是半夜,我只想睡……”

  方淮聽見這話,頓感奇怪。若因身體虛弱而昏睡,絕不會與人對答如流,好像沒有睡著一樣,而她的回答證明她根本沒有睡去,只不過是有些昏沉罷了。

  接著,他探到她的脈象有些不對勁,便開口繼續探問:“聽說格格要人官選秀是真的嗎?”他開始由一些與她相關的話題下手,希望能找出端倪。

  “是的,我這次非要中選不可……”

  “中選後,你打算要做什麼?’”他頓生不祥之感。

  “接近皇上……”

  鳳華越說越小聲,方淮只好傾耳綱聽。“然後如何?最好不是他猜想的那件事。

  那道低沉的聲音,像在催促她快回答似的。冷汗自她額角滑過臉頰,她只好繼續著說:“讓他從龍椅上下來……”

  方淮神色更顯沉重,凝著她那單純無害的面容半晌,心中多少也能判斷她是怎麼回事了。

  原來她被人下了蠱,有人要借著她人宮選秀的機會,乘機危害皇上!究竟是誰那麼狠心,連這麼個清純可愛的女孩都要利用?

  他要阻止這種傷天書理之事,更何況……

  他不由自主撫上她那露出掙紮和痛苦的小臉。見這麼一個無辜可人兒要承受這樣的毒害,他竟有些心疼,不希望她受益毒控制之苦,更無法袖手旁觀,丟下無助的她不理!

  下定決心後,方淮便在鳳華的臉上和手腕再塗上藥膏,塗抹的手法就像在寫字一樣,甚有條理。

  他在她身上下了守護咒,蠱毒會有如被冰封一樣,沒人她體內,暫時不會滋擾她的神智和身體。但這招治標不治本,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徹底清除她體內的蠱毒,但這過程並不簡單且甚為費時。

  他站起身,在屋裏踱了兩圈後,便露出自信的笑容,對在場人說道:“格格這病不是一般大夫能醫治,眼前只有我能夠助格格痊癒,請你們相信在下,好讓我能夠專心醫治格格。”

  “方公子,我們就是已經無路可走,才會找你來的,我們當然相信你啊!”余總管急切地道,深伯方誰會因為鳳華的病太難醫治,而不肯施藥。“求你務必要將格格醫好啊!”

  “好。”他笑了笑,開始收拾隨行的藥箱。

  ‘方公子,你不繼續嗎?”甄嬤嬤疑惑地看著方淮。“剛才因你的診治,格格才稍稍清醒一點,若你現在走了,那格格豈不是又要昏迷不醒下去?”

  “甄嬤嬤放心,我既然答應醫了她就會盡力。”方淮再看了看床上的鳳華,現在她是真的睡著,不再是被昏沉迷亂了神智。

  “我先回去準備要用的藥材,明晚我再來。”

  “明晚?”余總管有點擔憂。“我怕並非每次都能順利進府……”

  “我自有辦法,余總管不必擔心,以後也無須麻煩你們引路,我可以自行來替格格醫治,不會被人發現。”

  “以後?”甄嬤嬤驚了一下。這病竟是那麼棘手嗎?

  “對,恐怕在下要常常來打擾了。”方淮笑了笑,反而開始期待日後能一展所長的日子了。

  今夜,方淮果真在同一個時辰,無聲無息地出現在 閨房的門口。

  一直守在門外等候的甄嬤嬤和余總管,見到方淮不疾不徐地走來,心裏無不驚奇。看來他不但醫術高超,恐怕連武功都很了不起吧,否則怎能來去如風,無人能察呢?

  同時,他們放下心頭大石。方淮果然是個守約之人,看來他們真能放心將格格交予他醫治了。

  他們一道進房,鳳華仍像之前一樣,躺在床上睡著。

  方淮瞄到她臉色已不似先前蒼白,滿意地點點頭,也更有決心要讓這個美人兒回復其應有的生氣了!

  “鳳華,是我。”方淮坐到床沿,執起她的手,再次為她把脈,全神貫注地凝視她。

  “嗯……”鳳華髮出囈語,臉上似是微笑。

  在腦海深處,她知道有一個人在呼喚著她,而她也很想追上去,看看這個人究竟是淮。

  “我這次來,是想告訴你,上次你說想讓皇上“從龍椅下來”,是非常不對的事,你絕對不可以再這樣想,知道嗎?”方淮低沉的嗓音,柔得像在哄可愛的小娃娃一樣。

  “可是有人說這是對的……”

  他的眼神頓顯銳利,接著追問:“那人是誰?”究竟是誰要利用風華這純真的女孩?他非要揪出兇手不可!

  “我不知道,我不認識他,也不想聽他的話……”風華努力想要撐開酸澀沉重的眼皮,想看看這個說話這麼溫柔的人是誰,一邊懾懦地說著。“我想聽你的話,我比較喜歡你……”

  方淮定定地瞧了她半晌,向來平靜無波的心湖,突然為了這句迷糊的話而微微波動。

  他苦笑地輕搖頭,要自己別因這話而分神。現在救人要緊,他何必在意這不應當真的話?

  他從藥箱中拿出特製的金針,以蠟燭的火焰燒紅後,沿鳳華頸椎後的督脈深深刺人。

  一股熱流迅雷不及掩耳地突地上行,循她頭頂正中經前額不行,沿鼻尖至縣下人中,與任脈相接。

  “格格!”甄嬤嬤吃驚于方淮一氣呵成的動作,亦為鳳華擔心。那針看來又長又粗,格格不會有事吧?

  “別擔心,我只是要讓她的神智完全恢復清醒。上回我只替她塗藥膏,那效力不夠。”

  方淮簡單地說明,一邊小心地在她每個穴道上,轉動金針,“她不能再繼續昏沉下去了。”

  半柱香的時間後,風華身子微微移動一下,漸轉清醒。終於,她兩排長又密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雙眼。

  耳邊嘈雜頓時轉為寂靜,她仿佛沉睡了許久,醒來還先揉揉眼,看到甄嬤嬤和榮兒驚喜的臉,再往旁一看,赫然見到一個身形高大的偉岸男子,她眼睛倏地大睜,猛然坐了起來!

  “天……”她的閨房內怎會出現陌生男人?她並不是怕這個男人,而是她阿瑪最不能容許這種事了,若讓他老人家知道,她該怎麼辦?

  在她單薄的衣衫下,身子看來形銷骨立,似乎風吹便倒。方淮替她拉高錦被,免得冷空氣侵襲了脆弱的她。

  “格格,小心著涼了。”他淡淡地囑咐,刻意忽略那雙攝人心魂的明眸。

  鳳華怔怔地看著那聲音低沉帶磁性的方淮,完全忘了其他老嬤嬤經常耳提面命“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也不討厭他這出於關心的自然表現。

  這男子俊美中帶著剛毅正直,唇角牽起一抹令人安心的微笑深邃的黑眸中像是出現點點星光,慢慢燃亮她心底那灰色的世界般。

  而且他的聲音很好聽……她在睡夢中一直想找尋這聲音的主人,而他原來就在自己身邊2

  鳳華心頭忽地一緊,一絲從未有過的異樣情緒,倏地滑過心房。

  “格格,你終於清醒了,你還好嗎?”身邊的榮兒立刻撲上來,急切地抓緊主子的手詢問。

  “我怎麼了?”風華的聲音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楚楚可憐的樣子更是我見猶憐。

  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記得自己好像一直在睡覺,有時還會作夢。

  “格格風寒人體,又沒有及時診治,寒氣人了骨。才會這樣虛弱,恐怕要好好調養一段時間才行。”

  “你是大夫?”風華的視線沒有離開過氣宇軒昂的方淮,疑惑地問。

  “是的,在下方淮,現正寄居在佟王府。”他收起金針,緩緩道出來歷,免得嚇壞伊人。

  鳳華從未見過如此年輕俊逸的大夫,還是……她待在這個奉恩將軍府的金絲雀籠裏,眼界實在太渺小了。所以從來不知道有其他人的存在?

  “這回可真是尋對人了!”余總管見鳳華看來已無大礙,心頭大右都放下來了。“幸得方公子相助,否則咱們格格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好轉!”

  “謝謝……方公子。”鳳華看了他一眼,竟有安心的感覺。他就好像一雙倉皇中牢牢抓住她不肯鬆開的手,帶她逃出迷霧之外。

  方淮銳利的目光落在風華身上,眯起黑眸,忽然道:“格格,恕我直言,你的病會拖那麼久,奉恩將軍實在難辭其咎。”

  他從未見過這位奉恩將軍,但對這樣一位甯要名聲,都不顧女服康的混帳父親,他心感不悅,甚至極為憤怒。

  剛才胸口突如其來的一陣悸動,讓他無法對她坐視不理!

  鳳華有些怔愕,對方正義的言辭更令她震撼,因她沒想到他會這樣毫無畏懼,在她面前直接了當地批評阿瑪!

  在她的世界中,一向只有三個令她心存敬畏的人物:當今聖上、皇太后,及生她養她的阿瑪。可是這個叫方淮的年輕男人,雖然外表溫文儒雅,但他的神情、語氣和動作,生來就似有一股令人不得不懾服的威嚴,使她不自覺就信服了他,很快就忘了父親的教誨。

  “我阿瑪他……只是怕招人口舌。”鳳華說得無奈。她這做女兒的,又怎會不懂阿瑪的性子?

  “無論如何,我必須繼續替你診療,才能徹底根治你的病。”方淮說得輕描淡寫,但眼神的堅定卻是不容反對。“既然奉恩將軍伯外人知道你的事,那就乾脆繼續隱瞞他,我也會在未來兩個月裏繼續為你診治。”

  聽見他的宣告,風華不禁瞠圓了眼。“你的意思是,要我瞞著其他人接受你的醫治,還要兩個月之久?”

  “我只知道自己要繼續替你診療,而且由不得你放棄。”言下之意,就是瞞不瞞別人都是她的決定,只要不妨礙他的醫治,他不會阻止。

  “我怎麼可能瞞得了阿瑪?”

  “你一定可以,因為這事關乎你自己的身體。”他的視線直落在她的眼眸中,薄唇揚起一抹弧線,撂下一句:“只要你願意,我便會幫你。”

  鳳華定定地望著他,蒼白的臉蛋猛地紅透了!

  真奇怪,她明明是第一次見到他,為什麼內心會存有“她能依靠他”的奇異感覺呢?或許因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才因此對他放心許多吧?

  她的眼波流轉,雙手在膝上交握,便下決定說:“好,我接受診治,那一切就有勞方公子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可是她真的很希望儘快回復正常作息,然後繼續為選秀的事作準備。

  無論她願意與否,她都要順從阿瑪的希望進宮去;而此刻,她只想多認識這個突然闖入她黯談生命中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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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00:15: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就這樣,在余總管、甄嬤嬤及榮兒的掩護下,方淮開始每隔夜的三更時分,來到風華的房間替她診治。

  服過多帖藥方,鳳華的精神元氣已復原不少。她的鵝蛋臉兒漸見紅潤,眼睛水靈靈地透著嬌柔,而方淮每隔一天到來,都會多一分驚豔。

  大官與貴族的千金他見多了,她們家境優握,刻意被教導得像個仕女,不免讓人有矯揉造作之感,但鳳華不同。

  他發現她雖有千金小姐的外表,但性子仍保有關真稚氣,眼中不時閃現的純樸柔美,更吸引著他的目光,教他忍不住時常捕捉她的身影。

  今夜,淡淡的藥香,嫋嫋飄散在四周。其他人早就習慣性地退到門外去,將門小心地關上,不敢打擾格格的診療。他們都非常信任方誰的為人,所以也很放心讓格格與他獨處。

  方淮頎長的身影就佇立在鳳華身前,手上多了一個小瓶子,打開木塞子。

  “嘴巴張開。” c

  “呃……這是什麼?”鳳華聞見一陣異常苦澀的味道,從小瓶子傳出,心中大叫不妙。

  那該不會是什麼奇怪的藥水吧?她已經看怕了方准從藥箱中拿出來的各種瓶瓶罐罐!

  “這是“玉盤鷹”。它是西南樟地的一種奇花,其果可人藥,有極好的活血化瘀療效。”

  “我、我又不是有瘀傷……”她有點口吃地道,想抗拒吃藥。

  她知道他一直在為她的健康費神,而且分文不收,她實在很感激和欣賞他這種無私的作為月是越和他相處,她越發現他溫文仁慈的表面下,有著執著且不容他人反對的威嚴,使她對他真是又敬又畏。

  “這對你身體有益。”他望著她,要她知道自己每要她做一件事,都是為了她著想。“我以為你是個乖巧的姑娘。”所以該合作到底。

  “我從未說過我很乖而且乖姑娘也會怕吃苦藥……”她越說越小聲,最後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

  “良藥苦口。”

  “我……可不可以等會兒再喝?或者不喝?’”

  原來面容淡漠的方淮,被風華孩子氣的話弄得啃點哭笑不得,只好道:“那先吃點東西,準備等一下喝我差榮兒煎的藥吧廠

  都十六歲的姑娘了,怎麼還這樣孩子氣?這樣的她哪像要進宮選秀的女子?

  “真的?太好了,方大哥,我沏壺熱茶給你喝喝好嗎?”鳳華感激他難得的縱容,心中雀躍不已。

  他點點頭,端起她親手泡的六安茶,緩緩輕吸了口。

  “果然是清香馥鬱,醇厚回甘,想不到格格有如此好手藝。”他不禁要對她另眼相看。

  聽見他的讚賞,她的臉蛋微微漲紅。這還是她生平以來,第一次有府外人稱讚她。

  她阿瑪和現在的額娘對她的要求都好嚴苛,所以從未對她的努力贊許過什麼;而甄嬤嬤和榮兒她們雖是她最親近的人,但她心裏明白,無論她做得如何,她們都會說好,所以那更不足掛齒。

  可是自從認識溫和卻不失威勢的方淮,他是這樣毫無條件地關心她,確實讓她覺得心裏多了些暖意。

  “我知道你喜歡喝茶,若你不嫌棄,我每回都沏壺熱茶給你喝好嗎?”她迎上他的眼,充滿欣悅和期待。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他的聲音有些低啞,凝視她臉上每個夫情,仿佛想從中發現什麼。

  “我……就是知道!”她慌忙垂頭不看他。她總不能對他說,自己一直很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吧?

  方淮深深看她這小女兒的嬌態,心神為之蕩漾,情緒翻騰。她……是不是有些在意他了?

  他還以為,像她這種一心要嫁進皇宮的千金小姐,會看不起他這小小的大夫,原來她一點也沒有!

  鳳華跟著坐下,自然地與他聊著天。“我沒有其他親近的朋友,但也知道,這些雕蟲小技應該是每家的千金都會懂的。”

  “沒想到奉恩將軍的家教是如此嚴厲,想必京城裏沒有其他王爺比得上他。”

  方淮暗諷著,心中更為鳳華的處境感到可悲。

  即使漢化漸深,但滿洲子弟千金向來擁有自由交往的權利,就連官中的格格三不五時就能參與王公子弟間的聚會,而鳳華竟然沒有其他談得來的朋友?真是太離譜了!

  “你別氣我阿瑪,他不過是不想我認識其他府的貝勒罷了。”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我可是要人宮選秀當妃子的,當然要一心三思想著皇上,盡力使自己可以得到皇上歡心……”

  “你就那麼想進官,等著享受榮華富貴?”方淮一針見血地問。

  不知為何,他真的很想厘清她最深層的想法,是不是真膚淺得眼中只有權勢財富?

  鳳華垂下視線,顯得有些惆悵,仿佛這問題已不只一次困擾她。

  “格格,即使進宮了又如何?爬不上妃嬪的位置,比沒選中更慘。”縱然他不是在皇宮中成長,但這個官廷中最現實殘酷的道理,他再明白不過。

  她微僵,自嘲地應話。“我知道。”

  “假如心思不夠細密,沒有幾番手段,根本生存不了。而你自問,你有這個把握嗎廣宮廷中侍候帝君的女人,都有保護自己的一套手段,因為後宮是一個自私殘酷,摻雜著眼淚與背叛的戰場,每一個意外都可能是蓄謀已久的暗算。

  鳳華垂下的眼睫輕顫了一下,怔然許久,終於抬頭,咬著唇歎道:“無能為力的結局,除了認命,我又能如何?”說完,她努力揮去心中的落寞,用力擠出一抹微笑。

  她心眼的確不夠細密,沒有手段,就算在宮內生存不了又如何?又有人會關心嗎?她會變成如何,根本不會有人在乎,因為他們只想看她能變得如何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何得到聖寵!

  這樣爭奪得來的一時寵愛,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沒有選擇的權利!除了認命,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什麼!

  看著她猶疑、焦急及苦惱困惑的神情,方淮便明白她並不是貪圖富貴的女子,她只不過為了完成家人希望而壓仰自己的想法,做著非己所願的事,犧牲自己的幸福。

  比起鳳華,他方淮雖也是為了家人犧牲了更多,但他卻是幸運的。他能自由自在地悠遊於天地之間,能夠在民間幫助黎民百姓,現在還不時為朝廷辦事,實在沒事值得他去怨天尤人。

  “我會醫好你。”他瞬也不瞬的望進她的水眸,凝視眼前這惹他憐惜的女子,發自內心地說:“到那時無論你要不要進官,都要循著自己的心去做,知道嗎?”

  “好……”風華的神智,已被他眼睛裏深淵似的澄澈給模糊了去。

  這一刻,她真的好想如他所說,循著自己的心意去做。她峋道,他一定會支持她。

  “要不要再喝一杯?不如我……”她正想從花凳起身,竟發現身子不聽使喚,一時間身子往前一傾,霎時重心不穩跌了下去。

  “啊!”她眼見就要朝地面親下去,連忙閉眼暗叫一聲,哪知卻落在一雙結實的臂膀裏。

  她的心狂亂躍動著,似乎越來越痛,也越來越難呼吸,胸氣都結,無力挪動身子分毫。

  心跳因她而亂了節奏的方淮,收緊了雙臂,在她一陣錯愕中,二話不說就將她迅速抱回床上。

  她這會兒整個人埋在他懷裏,喘著氣,一時說不出話,難不成她還為剛才差點跌倒的事而心慌?

  方誰將她安放在床上,她半依半靠,借他的力稍微移動坐定身子,幾番動作下來,她已喘息徽急,咳嗽兩聲。

  鳳華自他懷裏抬起頭,待要說什麼,卻見他神色複雜地盯著她看,害她雙頰泛紅,急忙低下頭。

  她突然覺得有些燥熱,看看現下他們兩人的位置、氣氛都有些暖昧。

  “鳳華,這都是你不吃藥的後果,現在非要你聽話不可了。”他帶點無奈的口吻說道。

  方淮語畢,鳳華的身體卻突然不能動彈,這同時令她大吃一驚!

  “我點了你的穴道,否則等會你又會抗拒吃藥了。”為了她好,他這樣做都是不得已。

  他點了她的穴道?!她長這麼大,也聽過這字眼,卻第一次見識到所謂的點穴是用在自己身上!“方、方大哥,你要做什麼?”

  “喂你吃藥。”他拿起剛才擱置一旁的小瓶於,直接將藥灌進她口中,動作乾脆俐落。

  她會差點昏倒,都怪他一時心軟允許她的無理要求,否則她也不會感到不適。

  這藥是他拜託師傅替他特地從西域帶回來的,對一般人來說有極佳的活血化瘀療效,而對中了蠱毒的人來說,更是打通全身經脈,疏通血氣,以防蠱毒積聚不散的妙藥。

  “咳咳……”隨著冰涼苦澀的液體滑過咽喉流人胃中,方淮也解開了鳳華的穴道,而鳳華第一件事就是拼命地咳嗽。反射性地想把那些東西吐出來,可惜未能如願,因為根本吐無可吐,而且藥水似如迅速被身體吸收。

  那種苦,比她想像的難受千萬倍!

  “喝點水吧!”他知道她怕苦,馬上倒了杯水喂她喝。

  微溫的水流人口中,風華貪婪地汲取著,滋潤了乾澀的唇,也滋潤了她萎靡的生命。

  方大哥摟著她呢!他那獨特的男性氣息,那因她而起的體貼關懷,溫柔的環繞她四周,使她的心境漸漸安寧,就好像窩在最愛的人懷中,只覺安心無比……

  “好點了沒?要不要多喝一點水?”他低厚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鳳華正沉醉的溫暖氣氛突然冷卻,她不得不回過神來,正視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問題。

  她秀眉輕蹙,神情一會兒猜疑,一會兒困惑地問:“我根本就不是染上嚴重風寒,對不對?”

  其實她早就懷疑過了,可是身為大夫的方淮沒詳細說明,她亦怕自己太多疑,只好相信自己是單純的受寒罷了。但剛才的事,她看見方誰眼中隱約的焦慮,迫使她非要問個清楚。

  方淮頓了一下,淡漠地道:“格格別胡思亂想。”

  “別叫我格格,叫我鳳華!”她低喊,語氣滿是急切。“我現在……就只能信任你了,你就不要瞞我了,好不好?”

  我現在……只能信任你了!這是怎麼樣的一句魔咒,竟能如此撼動他的心,使他不由自主就依著她的希望而行?

  “方大哥?”她拉扯他的衣袖,以為他的遲疑代表著不想回答的涵義。

  “我記得你說過,這是關乎我自身的事,所以無論是禍是福,請你有話直說,也教我有心理準備!”

  既然她堅持要知道,他何必再隱瞞?他不想拐彎抹角,直接說道:“你中了蠱毒,邪門的毒物。”

  鳳華睜大雙眼,瞳孔中寫滿了“難以置信”。“蠱毒?我被下毒?怎麼會?我沒跟誰有仇啊!”

  “無冤無仇,也可以互相利用。你被下了要暗算聖上的蠱毒,假如我不徹底替你清除體內餘毒,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這就是宮中的險峻,她連這點都不明白,還能進宮嗎?

  “謀害皇上?沒有,我從來這樣想!”雖然她從來沒有依照阿瑪的希望,將皇上當成自己的夫君看,但皇上是一國之君,她怎可以這樣大逆不道?“那真的有辦法醫好嗎?”

  “我不就在醫治你了嗎?”方淮微微揚起眉,薄唇勾起一抹淡然地微笑。“你只要信任我就行了。”

  方淮漆黑如星的雙眸,漾出自信和令她安心的意味,也讓她掛上了微笑。

  感受到他的關心,她有些感動,乖乖地點了點頭,旋又笑道:“是的,我只要信任你就好!”

  瞬間沉默地並肩而坐,在屬於他倆的氛圍中,有一種曖昧混雜的情緒,及淡淡的、幽幽的說不出口的憐惜和依賴。

  一覺醒來,風華覺得神清氣爽,身子舒暢,這全靠方淮個把月來的功勞。

  她從床上下來,推開兩扇精美的木雕窗花,涼風一陣陣吹進,帶來一室陽光花香。

  不知為什麼,她近來突然覺得中了這莫名其妙的蠱毒,似乎也不是什麼可伯的事。

  距離選秀的日子還有好幾個月,況且她也沒信心一定能中選,受到皇上寵倖,所以蠱毒是否會謀害皇上,她並不那麼在意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雖然中了蠱毒,但能夠認識方大哥,她還是覺得值得!

  現在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夜晚的來臨,因力他總在這個時候出現,對她噓寒問暖、關心照料。這段時間是她最快樂的日子,如果可以,即使要她一直做藥罐子也不錯。

  想到這,粉頰不禁緋紅起來,梨花般的嬌美全映在笑靨上,少女的情意和傾慕油然而生。

  聽見房門外頭有人敲門,她應了聲。

  “格格!”榮兒捧著盤子推門走進來,低嚷著:“你怎麼可以穿這麼單薄就下床?你忘了方公子的矚咐嗎?”

  聽見榮兒提起方淮,鳳華笑瞪了她一眼。“是是是,我現在就去穿衣服,方大哥有你監視著我,還怕我怎麼了不成?”

  “格格,榮兒又不是這個意思!”

  看著瑟瑟發抖的榮兒,手不停圍著湯碗兒轉,鳳華不覺笑出來。“外面有那麼冷嗎?”她開始懷疑榮兒是否將她的湯藥當炭爐暖手了。

  “是啊,天氣轉冷了,所以格格千萬別掉以輕心,抹煞了方公子的心血啊!”

  隨即遞給風華一碗熱熱的湯藥。“這是方公子昨晚交代下來新的藥方子,必須清早起來服用的。”

  風華點點頭,二話不說,端起湯藥就喝得乾乾淨淨。她喝藥已經喝成習慣,而且自從上次沒及時吃“玉盤鷹”的事後,她再也不敢推拒這服藥大事,乖乖照著方淮的叮嚀而行。

  “格格可真是聽方公子的話啊,他說什麼您都肯做,那以後榮兒只要搬出他的名字就好辦事了。”

  “臭榮兒,你膽敢笑我!我要教訓你!”鳳華面皮薄,禁不起榮兒這樣調侃,便迫著她嘻笑打鬧起來。

  “我沒有笑你,人家只是說出事實嘛!莫非你討厭他,不願提起他?”其實榮兒心裏明白,主子心裏喜歡氣度不凡的方公子,雖然嘴巴明明說沒有,可是她的聲音早已透著歡喜。

  “我才沒有討厭方大哥!他是我見過的男人中最俊朗、最細心的!”所以她才如此地喜歡他!

  “我聽其他婢女、侍衛說,方公子最近很受皇上看重,皇上似乎還有意封他官位呢!”榮兒滔滔不絕地說著她打聽回來的情報。“佟王府的人還說方公於很少流連煙花之地,也不縱情於聲色,待下人也不錯,是個正人君子呢!”

  “真的?”鳳華正想繼續追問方淮在外面的風評時,門突然被敲了下,然後一道尖銳的男聲穿透門板。

  “格格,老爺來探視你了!”

  這個傳喚,嚇得鳳華說忙在榮兒的協助下,匆匆理好衣衫,梳了條簡單不過的辮子,便迎上前迎接奉恩將軍。

  “鳳華向阿瑪請安。”她恭敬地福了一下身。

  你身體尚未痊癒,這樣就行了。”充滿威嚴的奉恩將軍見到女兒似乎已恢復元氣、臉色紅潤,和前陣子大不相同,便安心地放下心頭大石。

  鳳華點點頭,在父親的示意下落坐。

  “昨天京城裏最有名的幾名大夫,我都請來幫你診過低了,他們說你的身體已漸漸康復,還真是奇跡啊!”

  她心頭一震,眼底閃過一抹慌張,急忙看向父親,只見他神色如常,不由心下稍定,趕忙掩飾自己的心虛。

  “他們不是說我只是受風寒嗎?只要休養服藥,終有好起來的一天啊!”

  “也對。”雖然仍有點狐疑,但他不打算深究,那只是浪費時間。“只要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多謝阿瑪關心,風華一定會好好養病的。”

  “真是我的好女兒,不枉我費盡心思栽培你。”奉恩將軍拍拍她的手。“你要在選秀前好好保重身體,別再出岔子了。”

  鳳華愣了一下,面無表情地道:“我明白了。”

  由始至終,阿瑪所關心的,都是她能否如期進宮選秀的事,而不是她的生死。

  這是她一直都明白的事啊,為什麼她心裏還是會如此難受?

  前幾天有些太妃娘娘說想宣你進宮去陪陪她們,我可是以你因選秀之事,太緊張而病倒的理由,借辭推託。”

  “謝阿瑪。”

  “現在各家要參加選秀的閨女,為了登上把子寶座,都會胡亂散播一些不實的消息,混淆視聽。最離譜的是,有人竟說你前陣子臥床,不是染病,而是因為拒絕進宮而自殺未遂!”

  “自殺未遂?”她詫異地問。“這是如何傳出來的?”

  “天知道!所以過些日子,你可要多到宮中走走,向眾人澄清你其實深愛著皇上,想進宮都來不及了,絕不是因為拒絕進官而自殺,明白嗎?”

  “要我在外面說,我深愛著皇上?”這樣言不由衷的話,叫她如何說出口?況且她不要讓方大哥知道她說這些話!

  “當然,難道你還有其他男人嗎?”奉恩將軍對自己調教出來的女兒,可是非常的有信心。

  對,就是有其他男人!她在心裏呐喊著。

  她有點兒絕望、惱怒和無奈!阿瑪他到底明不明白,她是一個活生生、有思想的人?

  她……喜歡的明明不是皇上,可是她非要以中選秀女為人生目標,這是她的命運,她不會逃避;但為什麼連她真心喜歡一個人都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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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00:15: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方淮注意風華很久了。

  今夜的她異常安靜,看來似乎染上一絲難解的憂愁,這和平時總喜笑顏開的她大不相同。難道是白天發生什麼事了?

  “格格、方公子,藥煎好了。”榮兒的聲音在門外輕輕響起,他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也隨之斂起。

  “進來吧。”

  風華不太自在的眼光,落到榮兒端著的藥碗上,今天阿瑪的話再度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因為方大哥,她才願意忍耐吃藥針灸,但……身體好了又如何?她還不是要天天戴著假面具依順著阿瑪,裝作很喜歡皇上,很希望被選中妃子的模樣?既然如此,她寧可不要康復!

  “我不想吃。”她轉過頭不看。

  她這句話,嚇住了榮兒。“格格!”

  這陣子格格都非常順從地吃藥,就算多難喝也能忍下去,怎麼今晚她會這樣排斥,還是在方公子面前?

  “藥給我就好。”方淮在榮兒走上前時伸手接過藥碗,然後遣退榮兒。“你先下去吧。”

  “奴婢遵命。”榮兒將燙手山芋交到方誰手上,相信他應該能說服格格。

  在她眼裏,方淮雖然總是溫文,卻有無形的威嚴,教人無法違背,而她家格格也不例外。

  “來,喝藥。”等室內只剩下他倆後,方淮緩緩地開口呼喚,聲音溫和,不似命令。

  “我不想吃。”鳳華重複剛才的話,擔心裏的堅持因他的聲音而動搖。“反正吃了也是浪費。”

  方淮愣了一下,凝視著頓時變得任性的女孩,淡淡地問:“你覺得喝我的藥,是浪費?”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急得馬上反駁,深怕他對她有所誤會。‘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大夫,你的藥對我也是最有效的!”

  “真的?”他黑瞳裏寫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心裏更有暖意,一步步走向顯得有些激動的她。

  “真的!”見方淮嘴邊多了一抹笑意,她發現自己似乎太過失態,頓時漲紅了小臉,慌忙垂下頭。“我、我不想吃藥的事,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不要誤會我才好!”

  他轉過頭來,莫測高深地看了她後,回過頭道:“我是你的大夫,你的健康就是我要管的事。來,不要撒嬌了,乖乖趁熱喝藥吧!”

  對於她的活,他連眼都沒眨一下,也沒說什麼大道理,只是堅持要把湯匙中的藥送進她的嘴裏。

  鳳華根本就逃避不了,因為她被困在書桌和方淮高大的身軀之間,進退兩難,令她又急又羞。

  “乖一點,把藥吃下去。”他把湯匙更推進她嘴邊,氣息卻無可避免地拂過她那羞赧的俏臉。

  她實在承受不住他這種軟式威脅,只好閉上眼,認命地張口含住湯匙肥藥咽下去。

  “這藥根本不苦,不要隨便就喊不吃,難道你忘了上回的事?”他一湯匙、一湯匙地把藥全灌進她的嘴中,神色冷峻地訓話。

  經過上次的事後,他就下定決心,無論她如何撒嬌哀求也沒用,她必須要遵循他的指示來做。他不想再讓她遭受不明之苦,因為他看不慣她那氣虛體弱,隨時要丟命的模樣!

  “我沒有忘……”看著他這麼有耐心地喂自己吃藥,風華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只但她一想到未來要做的事,心裏便鬱悶起來。“只是,我不想讓身體好起來,我就這樣也無所謂!……”

  “傻瓜!”

  她睜大圓眼,訝異地對上方誰那帶著苛責的眼神。

  他沉默一會後,突然伸手拿起她放在一旁的錦裘,細心地裹緊她微冷的身子,隨後道。“我帶你出府走走吧!”

  “真的?你真的肯帶我出府?不是只在花園涼亭中走走?”

  “真的!”他一把抱起她。“我帶你去看星星。”

  懷裏的人輕飄飄的,仿佛會化成空氣飛去一樣,方淮為了證實她的確在自己懷中,不禁更用力抱緊一些。

  他不解心裏為何在聽見她想放棄自己時,有些黯然若失,有些氣憤不平,有些……心痛!

  現在,他只想帶她遠離這處會磨滅她心智的牢籠,讓她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她身邊又有多少關心她的人。

  他抱著她,無聲無息地一路步出院落。

  鳳華緊緊攀住方淮的頸項,呼吸微微顯得急促。

  眼前一路都是她熟悉的亭臺樓閣和山水園林,但為什麼她會有這麼興高采烈的感覺?是因為她可以去看星星,抑或是被他抱在懷中的緣故?

  “方大哥,有守衛!”她瞧見有一隊守夜的巡邏護衛快要走到這邊時,焦慮地低呼。

  方淮點了點頭,丹田一提氣,便輕而易舉地躍到屋簷上,動作如風一樣迅捷,連鳳華也來不及反應,更煌論他倆會被遠處的人發現。

  “哇,好厲害!”她抓著他的手臂,又驚又喜地自他懷裏探出頭張望腳下的風景,一點害怕的感覺也沒有,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牢牢地抱緊她,不會使她受到傷害。

  “噓!”他急忙伸出另一隻手,掩住她的嘴,低聲斥道:“別大聲嚷嚷,讓別人聽見可就糟了。”

  她赫然禁聲,水亮的眼珠子滾呀滾的,馬上聽話地點點頭,嘴角咧得老高。

  方淮一雙如子夜沉潭的眸子,低頭盯著懷中的人兒。見到她一臉崇拜和欣喜,他也跟著愉快起來。

  “想到哪兒看星星?無論哪里我都帶你去。”他那幽深的眸中忽而溢出一抹淺笑,語氣間充滿寵溺。“黎明前的黑暗,無月無星,所以咱們要趕快去,否則就沒時間了。”

  “我想……”她因期待和興奮而閃亮的眼睛格外耀眼動人,側頭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到紫禁城北的那座小山丘。那裏是我唯一到過的一座山,肯定可以看到星星的!”

  “好。”決定好了,他便抱著她,在寂靜無聲的八旗內城中,穿梭於華簷瓦片之間,來到這座能從高處跳望紫禁城的山丘。

  這晚的月很圓、很亮,在萬裏無雲的黑夜中,一顆顆光亮耀眼的星星,似是明燈一樣,映照著這一對互相依偎的男女。

  方淮將她安置好後,便在她身邊坐下來,沉默不語地遙望著那個跟他無緣的紫禁城。

  縱使他現在經常進宮,為皇上及皇太后調理身體,有時亦會參與椎經他們在禦書房中的國事商討,但那個心情,只限於身為臣民的身分,而不是親情和血濃於水的牽絆。

  那宮牆內的情是這麼的淡薄,他實在不解為何有那麼多女子不懂“人侯門深似海”的道理,更不解作為父母的怎會忍心,老是將自己的骨肉往這陰冷的地方推去,就好像奉恩將軍執意要把鳳華送進宮內一樣。

  本來這件事,是人家的家務事,他不便有所評論,但他就是無法忽視風華!

  她是真心想進宮也就罷了,但問題是她並不想!他想保護這令他放不下心的小女孩!

  可是那又如何?他不是什麼尊貴的王爺阿哥,就算是因為同病相憐而心疼她,他也無能為力改變什麼。他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所能,把她體內的蠱毒全數清除,讓她健健康康地迎接晉升嬪妃的榮華富貴……

  “方大哥,謝謝你帶我來,我真的很高興!”鳳華看著天上繁多的星星,悄悄斜眼地赦然而笑。

  聽著方淮的呼吸聲,及耳邊風吹過的沙沙聲,在朦朧的月色下,恍惚的她以為自己在作夢,一個浪漫的美夢。

  兩人相依相偎,只覺得心兒飄飄蕩蕩,如人夢境,如在雲端,意亂情迷不能自抑。

  現在的她,正做著她一直夢寐以求的事。身邊沒有阿瑪、丫鬟和老嬤嬤監視著,和喜歡的人自由自在地一起,就算是相對無涪,只要能守在一起,她也萬分滿足了。

  “你為什麼不想讓身子好起來?”方淮凝視她半晌後,直接道出藏在他心中的疑問。

  沒料到他會再次提起這個問題,鳳華內心有些慌亂,垂下小腦袋,大眼卻不停地往別處瞟。“我……其實也不是不想,只是……”

  “只是什麼?還有什麼事比生命重要?”一句充斥憤怒的低罵,嚇著了風華。

  “你以為死了就可以解決所有嗎?這是最懦弱的行為!”

  “我知道,可是看見阿瑪為我安排的一切,我便灰心了……”她向來不是思想灰暗的人,從前也對要進官選秀的事毫無感覺,以為這就是她畢生的目標,但自從認識了他,她的想法便改變了。

  “又是你阿瑪!”他緊握她手臂的右手,洩露了他的情緒。“難道你不知道,你若有什麼事,還有其他人會為你傷心?”

  鳳華聽了,臉蛋一紅,心魂頓失一半,只聽見心跳“撲通、撲通?一下下強烈地震動著……

  和方淮視線交纏的瞬間,她似乎察覺了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許的改變,透著一股會令人深陷的魔力。

  四周靜悄悄的,連彼此的心跳聲也變得特別清晰。

  “我只要……你為我擔心……”

  鳳華臉上綻出嬌憨的羞意,道出這句只有兩人明白的話,方淮頓覺心裏迷茫而微微顫動著。

  無論平日的他有多理智淡漠,此刻,連他也逃不開她純淨的氣息!他一時理不清思緒,索性任由刹那的衝動,低頭吻上她香軟的唇!

  感覺到懷中的她是這樣的訝異和青澀,他直覺地退開。她顯得羞窘尷尬,目光閃爍,急於想躲避這個令她羞怯的男人,不願讓她看見自己紅透的小臉,但她卻矛盾地不想離開他身邊半步。

  他低沉的男聲飄人耳中。“算是為了我,要保重身體,別再說不吃藥、不要康復的傻話了。”

  風華沒回話,只是投人他那溫暖的懷抱裏。她不得不承認,他的懷抱真的很溫暖,讓她不由自主就想要得更多,也不想離開。

  他楞住,雙手不知該不該摟上她的腰際,怕自己一旦做了,就會全盤淪陷,但就在此時——

  “怎麼了,你怎麼忽然喘得這麼厲害?”方淮從懷里拉起她端看。“你的臉色很不對勁!”

  “好喘……好累……我的頭好暈……”她喉嚨幹啞,嗓子裏堵著痛楚,突然四肢一軟,渾身立刻如散了一般再沒有半點力道,神智迷蒙,眼前一陣金星亂日後,任由透人骨髓的陰冷滲人胸間。

  他盯著她,手指撫上她的太陽穴慢慢揉動,似乎在緩解施加於她腦子裏不知名的壓力。

  幾乎同時,在腦海中響起一個聲音,轟得她全身一震。

  傷害你所愛的皇族血脈……

  風華來不及掙紮,便喪失理智地用手箍住方淮的脖子!

  方淮怔了一下,但從她反常的態度知道,是她體內餘下的蠱毒在作祟,便立刻低哺起來,仿佛要念咒壓蠱毒一樣,制止她那不能自主的動作。

  隨著他的自語,灑下的月光開始凝聚,他又掏出一個中間有方孔的銅錢,也不知是什麼朝代,卻都已經發了黑。他熟練地把銅錢放到她的背後,輕輕使力按了幾下,閉上雙目,專心地念著些什麼,最後傳來如霹靂般的嗚喝:“破!”

  俄頃,風華有如脫線的布偶虛弱地趴在他身上。

  “我帶你回去。”不待她反應,方淮便點了她睡穴,使她陷入睡夢中,暫離痛苦。

  到了奉恩將軍府,方淮迅速把鳳華抱人房裏,輕輕將她放在床丘

  她已太累,累得已為她解開了穴道也無法完全清醒。一沾上床,她的意識似已徹底揮散,只能沉沉地昏睡過去,無夢無痛,只是累,被抽幹力氣的累,連他走了她都未察覺。

  正月十五,本該是鬧元宵的好日子,但天色晦暗,鉛雲低垂,讓人也顯得無精打采。

  外頭終於下起雪來,打在瓦上颯颯輕響,雪聲又密又急,不一會兒功夫,只見遠處屋宇已經覆上薄薄一層輕白。

  風華一覺醒來巳近子時,恍惚間聽見她阿瑪和繼母在房外的郵聲。

  “人家佟王爺、克勤郡王和禦史大人親自來拜訪,還帶了近日深受皇上器重的方淮公子前來,鳳華這丫頭怎會選在這天生病?這分明就是把大好機會往外送嘛!”福晉語氣滿是尖酸。

  “就是,那四位貴人現在都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皇宮內的常客,若鳳華能得到他們的賞識和幫忙,只要他們稍微在皂上面前美言幾句,那她肯定能獨佔鱉頭,早早封貴人頭銜!”

  原來皺了皺細眉又閉上眼睛的鳳華,聽見方淮的名字,猛然睜眼坐了起來!

  她怎麼會在房內?她又病了嗎?

  那夜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腦海,依稀記起自己做出傷害方淮的事後,臉色如死灰般蒼白,將臉埋進枕頭裏,放聲哭泣。

  又是那該死的蠱毒!為什麼她那麼不爭氣,老是受它控制,甚至去傷害她喜歡的人?

  方大哥肯定對她非常失望,肯定會生她的氣,肯定從此以後都不再想見她、醫她、哄她……

  夜很冷,室內無風,屋子中央一盆炭火嘩剝有聲,四周充斥著暖意,但她的身心卻已冷得發痛。

  深夜時分,雪不得更大,一片片一團團,直如扯絮一般綿綿不絕,冷風不息,只見那雷不得越發緊了,不一會兒四處已是白茫茫一片。

  風雪刮起,打在一張剛毅俊逸的臉龐上,但仍阻礙不了他見到佳人方肯甘休的決心。

  方淮本來想趁著正式前來將軍府拜訪的機會,看看她的情況,不過她不但沒出席,聽下人說她連房門也沒踏出過,他猜測她可能仍未蘇醒過來。

  那晚,他花了整夜的時間替她運功逼毒,又利用針灸打通其經脈,甚至灌她吃藥,就是希望原本要花上半個月的療程,能在一夜內完成。

  或許是他太低估這蠱毒的厲害,又或者他的診療太過溫和,使她至今還未能逃出這蠱毒的侵害。

  經過一夜努力,雖然蠱毒已被清除,但這樣的急速解毒是多麼傷身,她一個弱女子沒有練過武,身子骨本就不算強健,他真怕她抵擋不了這樣的折騰,而變得更加虛弱!

  方淮踩著那被雪浸濕了的長靴,又冷又濕地走進鳳華的院落,沒有驚動在不遠處房內休息的榮兒和甄嬤嬤。

  他見到她竟然只披掛了一件斗篷,站在屋前的雪地上,雪花細細碎碎落在她肩上,很快又化了,卻似乎一點知覺也沒有!

  “鳳華?”

  本以為自己是在作夢,但當一雙溫暖的大掌撫上她的肩膀時,她便知道是誰來了!

  她轉過身來,果真看見他正擔憂地望著自己。她好像漂流在海上霎時見到浮木一樣,瞬間撲進他懷裏。

  “方大哥……方大哥!”她扁著委屈的小嘴,不停呼喚他。

  “下雪天你跑出來幹嘛?又想喝我的藥方子嗎?”他乾脆抱起她走進屋,在雪地上留下深刻的腳印。

  關上房門後,他憐愛地輕撫她的發絲。“怎麼哭了?作惡夢了嗎?”他發現自己很不喜歡她哭的樣子。

  “我以為……你再也不會來看我了!”她埋在他胸口抽抽噎噎地道。

  她身上若有似無的幽香老在他鼻端浮動,尤其她摟住他的時候,他居然有種衝動,想將她壓進枕被間好好地吻上一吻。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一定是自己多心了,整天胡思亂想,擾了神志,攪得自部不甚清明了。

  他真不該放任自己的感情,若是這樣下去,他們都會泥足深陷的!

  “我為什麼不來看你?是你自己貪睡,才不知道我在傍晚時分就來過將軍府拜訪淚的也是想瞧瞧你可好。”他拉開她,踱步至桌邊,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一旁忙著翻尋藥箱。

  “我知道你來過,但我卻來不及醒來。”他的離開,讓她很失落。他這是想避開她嗎?“我上次是不是做出了什麼槽透的事來了?”“幸好我不是皇上,所以還不算糟糕。”他故意忽視她驟變的臉色,繼續道:

  “不過以後也不會了,因為我那晚已替你徹底清除餘毒,你不會再發作,做出那種無法自製之事。”

  柔緩卻冷漠的聲音使鳳華的心忐忑地怦怦亂跳,再出理不清,也猜不出他的想法。

  “你就那麼想躲我?為什麼?”她正對上他一雙幽深的眼。

  方淮看著她嬌小脆弱的臉,盈波閃爍的眼眸,長長的睫毛微微扇動,萬分惹人憐惜的模樣,便忍不住輕輕抬起她的臉。在她寬大的手掌裏,她的臉孔竟如此地小,他一隻手掌幾乎囊括她大半的臉頰。

  他微垂頭,看著她欲言又止,溫柔的眼睛含著一絲無奈,低沉的輕吐道:“我沒有要躲你,只是想看你快些康復。”

  也好讓他能趕快逃出這令人心醉的情網……

  她一時分不清他此舉到底是呵擴還是疏離,在又急又憂的情況下,因住他的頸項,仰起了頭,緊緊吻住他!

  她羞窘地閉上了眼,生澀地吻著顯然已呆愣的男人。

  鳳華桃色般迷人的紅暈,讓他看傻了眼,也驚訝她竟會大膽地吻他。

  明知這樣是不對的。但面對懷中佳人,他實在無法自己,一時情動下,俯下頭回應這個吻。

  就用這個吻,徹底了結他們之間的不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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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3 00:16: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今天北京雖然已沒有下雪,但依然冰寒料峭。

  淡掃峨眉、薄施脂粉的鳳華,跟著佟王府的奴僕,繞過曲曲折折的回廊,來到雕窗樓刻皆顯精緻典雅的書房前。

  “鳳華格格吉樣。”守在門前佟王爺的近身下屬——阿泰戈,剛接到她要到訪的指示,便按惟經的吩咐,老早就在書房前等候了。

  “不必多禮。”風華格格靦腆地對阿泰戈微笑一下,不太習慣享受身為格格的排場,另一方面,她真正掛心的還是自己茫然的未來,還有方淮……

  自從那大雪紛飛的晚上,方誰來看過她後,他便再也沒有來了。

  這幾晚,她都有夢到他——

  她總是夢見他如以往一樣,在夜闌人靜之時來到,然後她便被擁人一副溫暖的胸膛中,聽著他微微的呼吸聲從她頭頂傳來;感覺到一隻厚大的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像是怕碰碎了一般,那麼輕,那麼柔;感覺那溫暖的唇輕拂在她的發絲上,纏綿又溫存……

  可是每當她睜開眼,發現一切的美好原來只不過是南柯一夢時,卻每每忍不住躲在被裏暗自哭泣。

  她喜歡他!她現在能確確實實地肯定,自己已經愛上了這個突然出現在她灰暗的生命中,讓她感到溫暖、安全、信賴相愛的男人!

  她知道,方淮是那種不願被朝廷束縛,不重視自利權位,可以拋開一切過雲遊四海生活的男人,但她也不是在乎榮華富貴的女人!她願意跟他遠巨高飛,捨棄當妃子的尊榮,只為跟他在一起!

  但,為什麼當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後,他卻狠狠逃開她?那一晚,他倆明明有過令人難忘的一吻啊,她著實被他這種哄情人似的溫柔親密,深深亂了心!

  方大哥到底是怎麼看她的?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一個可憐的病人?還是有著特別意義的女子?她需要和他認真談談……至少她想親口說出自己對他的心意!

  因此她才會騙阿瑪,自己要親自來佟王府,為上次缺席飯局的事道歉,順便跟佟王爺打個招呼,希望他能在選秀一事助她一把;其實。她只不過是想來找方淮,當面跟他告白。

  “方公子就在裏面。”阿泰戈輕聲地說。

  “謝謝。”鳳華深呼吸一下,要自己別太緊張,接著就推開門板,神情緊張地走進書房。

  正在練字的方淮,聽見開門的聲音,以為是婢女進來送糕點,便頭也不抬地揚聲道:“不用再送糕點進來了,只奉茶便行。”然後繼續全神貫窪地練他的書法。

  前幾天,他為了風華的事,心情複雜淩亂,但經過一番調適,直至萬念歸一之時,所有的不安,煩躁和焦慮都已沉澱下來,思路亦變得如昔日般清明果斷。

  現在回想當天上奉恩將軍府拜訪之事,現下他的心已乎靜許多,不復當天的忿悶和失落。

  那天,他是客人,還是從佟王府來的,奉恩將軍當然礙著惟經的顏面,對他客氣非常。但向來能觀人於微的他,只消奉思將軍瞟他一眼,他便知道自己在對方眼中,只不過是一個下等人,一個隻配替他們挽鞋的人。

  “鳳華雖然有我這個不成材的阿瑪,但好歹有個格格頭銜,自由出入紫禁城亦不成問題,那麼婚姻大事,自然不能草率決定。”

  “當然。”他回道。

  奉恩將軍狀似感歎地說:“這次選秀女,是鳳華唯一能找到好夫婿的機會,即使不能得到皇上聖寵,被封為妃,但願也能得到宮中其他爺兒的賞識,那我這個當人阿瑪的,也能聊表安慰了。”

  “將軍望女成鳳的心情,在下也很明白。”他眼眸微眯,意有所指地道:“但格格是當事人,她的心情也是您該顧慮的,對嗎?”

  奉恩將軍瞟了他一眼。“方大夫可是旗人!”

  他一愕,隨即道:“不是。”

  “那方大夫不懂我們的規矩,是很自然的事,莫怪你會如此說了。”奉恩將軍露出難為情的笑容,但實際上卻是嘲笑。

  “風華是個懂規矩的女孩,知道婚姻大事的輕重,斷不會做出有辱身分的事。

  不過沒關係,方大夫初到北京,相信對宮中的人事仍不太熱撚,這選秀的事就當作是娛賓的樂於看看吧。”

  換言之,奉思將軍並不打算將女兒交給任何身分低微之輩,包括他無宮職在身的小人物。

  就算他如何在意風華,希望得到她,她亦只會是將屬於皇上的女人——一個身為臣民,甚至身力皇弟,都不該有交集的女人。

  她已完全康復,他的責任也已完成,他不應再找藉口去見她;他們之間理應就此劃上句號。這對地;才是最好的!

  “方大哥!”

  正在神游的方淮,被這突然的叫聲喚回了神,等他反應過時,風華已經走到他面前。

  鳳華的臉輕垂,嬌羞無限,略顯蒼白的臉上有一抹動人的嬌豔,又夾雜著濃濃的情意,望之讓人怦然心動。

  方淮頓時渾身一緊,微擰著眉,緊繃著嘴角,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愣愣地看著她,似是難以相信向來被禁足的她,會出現在他眼前。

  四周沒有半點聲息,極度安靜也是一種壓力,鳳華的心也在此刻變得脆弱而無助。

  他那一雙幽黑的眼睛,仿佛直透看穿她的內心。“我想見你……”她哺哺道出自己的來意。

  方淮望進一雙溢滿情意的眼睛,一時間不由得微微屏息。

  她眼裏一汪盈盈水波,蕩漾在他的心湖間,他的嗓子立時有些微澀,覺得承受不住在能又別開眼去,斂了心神,冷漠疏離地說:“不知道鳳華格格特意來找在下,所為何事?”

  鳳華立刻變了臉,面色發青,緊咬著唇!他竟然這樣稱呼她?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她頓時激動不已,忘了所有矜持,急忙上前抓住他的衣袖,脫口而出:“方大哥,我喜歡你,我發現自己很喜歡你!”

  生澀卻又真情流露的告白令方淮一愣,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定定地望著她,然後皺眉側頭,躲開她的碰觸。

  “格格,恕在下不明白你所謂的喜歡是什麼意思。”此刻,他內心百感交集,複雜的情緒奔騰翻湧,卻只能說出這句話。

  她焦躁尷尬地想要解釋藏在心底的愛慕之情,但話到嘴邊卻……

  他的眼底有種憂慮和困擾的神色,她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難道就因為她說喜歡他?

  “我不要進宮選秀,我不要嫁給皇上!”只見鳳華一臉認真,眼神閃著無比的堅決,喊出內心真正的想法。“我只想與你在一起,只要有你,我天涯海角都願意去,其餘的榮華富貴、地位權勢,我一點都不想要!”

  他沉默了一會,平靜地將自己的目光從她身上轉開,無聲一笑,但這抹笑意卻是充滿著嘲笑。

  “一個從未出過北京城半步的貴族千金,竟學人談天涯海角?天涯海角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美好,是一處沒有高床軟枕,沒有錦衣玉食的世界,你可以忍受一輩子嗎?格格,別天真了!”

  他無法像她一般直接傾吐自己心裏的感受。向來以嫁進皇宮為妃為後;作為人生目標的鳳華,豈會輕易放棄這根植在她內心十幾年的念頭?

  就算現在的她說會一心一意愛他、跟著他,也只不過是一時迷惑,日後她一定會後悔的!

  他不想因為一時的情動和私心,誤了她的終身幸福。只要她能幸福,就算眼睜睜看她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他也甘願。

  鳳華盯著對她冷言冷語的方淮,平閂柔相細長的眼眸,如今愕然地大睜著,裏頭藏著滿滿的驚慌、失望、軟弱……接著眼淚便悄然落下,懦濕她原來羞紅的臉。

  “無論我如何做,你也不會喜歡我的,是嗎?”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對他說出自己的心情,可是他為什麼表現得那樣不在乎、那樣冷淡?

  “是。”他決絕回答。

  “你……不是吻過我,對我百般溫柔的嗎?”

  方淮心猛地一震,卻沒有避開她最後一次試探的視線,差點動容的面孔又板了起來,狠狠拒絕她的愛意。

  “格格,假如你如此介意在下因一時興起而冒犯了你,那儘管降罪吧,但那根本就不是愛,你別誤會了。”

  “一時興起?”她差點站不穩腳。

  “你將要進宮選秀,不應白費心機在別人身上,且在下豈敢喜歡身為金枝玉葉的格格。”

  鳳華原本緊揪住他衣袖的手,緩緩縮了回來。眼前清冷高大的身影,散發著一種無可拉近的距離,俊秀的臉上總是帶著的溫暖神色也沒有了。

  她緊盯著對方再也找不到一絲情愛的無波瞳眸,淚水若決堤般一滴、二滴無聲的落在衣襟上。

  “是嗎?原來只是我自作多情……”她小聲地低哺,嘴角勾挑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格格的情,理當屬於皇上;棲身之所,理當是皇宮。”

  “是,我根本就不該妄想得到愛情。”鳳華恍然地低哺:“我的人生早就不屬於自己了……”

  她知道現在自己肯定很醜;她不想讓方淮看見自己最狼狽的神色!她懊惱地咬著唇,提起裙擺沖了出去!

  方淮見到她傷心欲絕的模樣,差點又想將她擁人懷裏,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杏則剛才刻意表現的決絕肯定會功虧一簣!

  或者這樣做是最好的,她可以全心準備選秀的事,為家族博得光榮,他也可以繼續過著他沒有牽絆的日子。

  一路上,佟王府有些婢女和侍衛見到衣著光鮮的風華,紛紛向她請安,但她只是匆匆跑過,一刻都不願停留。

  眾人向她投來訝異的眼光,也不解為何來府時掛著笑意的女子,離開時竟會淚如雨下。

  華燈初上,夜色昏暗,書房傳來一聲輕幽的歎息,似乎正呼應看遠處哭泣著的抽噎聲。

  但明天,又會是嶄新的一天……

  剛好策馬經過的濟俱和方淮,在北京城郊見到一宮轎隊伍突然遭受襲擊。

  轎夫和侍從都受了重傷,只剩下文質彬彬、手無縛雞之力的禮部尚書,在刀鋒下嚇得臉色蒼白。

  “大膽,竟敢謀害朝廷命官,該當何罪!”方淮大喝一聲。

  一陣輕風吹過,同行的濟 忽地眼前一閃,原來方淮已長劍出鞘,雙腳猛財鞍蹬,反身躍下馬背,朝狂徒殺去。

  濟俱對方淮迅速的動作和狠勁有點意外,因為他這向來性如清風的師兄,看不慣殺戮的場面,總覺能不出手就不出手,也鮮少問人動武。

  但此時,方淮腳起刀落,只聽劍風淩厲,一下子便解決好幾個壯漢。那些人見方淮劍法了得,欺不上前,轉移目標,一致向禮部尚書圍去。

  “師兄,接著!”濟倡拿出自己的長劍,扔向方誰。

  方淮左手接劍,只見雙手所持的長劍薄失而亮,當作雙刀而用,在劍光點點的打鬥過程中,人隨劍走,有如遊龍,招招部是致命的殺法。

  他狂喝一聲,反手一刺,透人了敵方頭子的小腹去,接著健腕一抖,架著由左側劈來的一劍,趁對方退問時,就在這刹那間的空隙,運劍猛刺,順勢插進敵人胸膛。

  在方准兇悍的攻勢下,四周傷兵個個不停地倒下,瞬間落下的雪花,夾雜著血水場景實在慘不忍睹。

  方淮快如閃電般解決了共二十多名硬漢,禮部尚書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這……這不是方淮公子嗎?”禮部尚書終於認出了救命恩人,注異地再三確認。

  在他的認知中,這名皇宮的貴客總是溫文淡漠,笑容滿面,舉手投足都有不凡的貴氣和睿智。雖然他不至於有一般書生那種迂腐的感覺,但他沒想到方誰也是個武林高手,一點都看不出來他竟身懷精湛的武藝,殊不知他也可以變得如此悍然、如此心狠手辣。

  出了一身悶氣的方淮,稍稍調節适才過於激烈的內息後,便收起長劍,向對方拱手說:“正是在下,王尚書沒大礙吧?是否需要我幫您把脈?”

  “不勞煩方公子了,閣下奮不顧身的救援,我甚是感激,還請方公子放心。”

  王尚書見到走來的濟倡,連忙恭敬地行禮,態度明顯與剛才對方淮有些回異。

  “下官見過郡王爺,郡王爺吉祥!”

  方淮神色一變,面露鄙夷之情。

  “王尚書,沒事就好了,不用多禮。既然沒事,趕快回城內去。派人來收拾一下吧。”

  “下官知道,這就先告退,改天上門答謝兩位。”

  濟恒客套地笑了笑,揮退王尚書,心思卻放在看來滿懷心事、心不在焉的方誰身上。

  鵝毛般的雪花落滿方淮雙肩,其衣服下擺亦染上斑斑血跡,和白雪呈現強烈對比:另有幾絲無奈和惱怒纏繞在其眉間。

  “莫非在這尚書的眼中,就只有你這個郡王爺?”方淮突然說“明是我出手相救。卻對我視若無睹。一個爵位,真如此重要?”

  濟恒頓了一下,才回應道:“天下間膚淺的人是何其多?在這京城之中,自是不例外。”這道理,成熟的師兄豈會不明白?可是他又為何在當下,才突然感慨起來?

  濟慣早就感覺到,師兄近來顯得有些沉鬱,加上剛才那情況,他更肯定師兄是心有所感,所以才借題發揮,欲利用殺敵以纖解鬱結。那王尚書表現出這厚此薄彼的態度,想必更令他氣結吧?

  惹師兄心情飄忽不定的罪魁禍首,應該就是那風華格格吧?自從師兄認識風華格格後,不自禁流露出更多情緒,不再對事情滿不在乎——

  因為,師兄喜歡上這位鳳華格格了。

  可是,鳳華格格偏偏有個好攀龍附鳳的父親,而師兄卻不是那種強奪他人為已有的男人。在這種複雜的情勢下,他對她的愛戀必然會落空……

  師兄這一生,未免有太多痛苦與無奈了!

  “師兄,我知道你心中的鬱結,來自哪里。”

  方淮愕視濟倡平響,然後望向天空,對這個知心的師弟低歎道:“我第一次悔恨自己為什麼不是宮中的阿哥、王爺,否則我便無須退讓得如此徹底了。”

  “既然選擇放手,就別再耿耿於懷,畢竟這對你們兩人都不好。”

  師兄當日在佟王府對人家姑娘斷然拒絕的事,已是人盡皆知,大家都明白他有隱衷,只是不忍說破而已。

  “我知道。”

  他就是什麼都明白,才在未抓牢之前趕緊放手。可是他被情揪緊的心,已不知該如何是好。

  從窗臺望出去,遠遠看見府內家丁丫鬟來來往往,有如過年喜氣散佈四周般熱鬧非凡。

  奉恩將軍今迎娶測室,夜裏設了簡單的喜宴慶祝,隱隱約約的鞭炮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雖不合規矩,但奉恩將軍特意要將場面辦得熱鬧歡喜一點,就是希望這門親事能使鳳單喜氣沾身,在選秀活動中順利中選。

  美麗年輕,卻毫無喜色的鳳華,呆呆的倚坐在閨房裏的窗邊,抬頭望著晴空,眉目鬱結,兀自聽著鞭炮聲,心情卻沒有一點輕鬆和喜悅,有的只是隱隱的心傷。

  頭一次,她嘗到了情愛的愁滋味溉酸且澀、甜中帶苦,如一團雜亂的絲線在心底縈縈纏繞。

  方大哥……方淮,我沒有恨你,也沒後悔自己遇上你、愛上你、事到如今,只能說一切都是命數,無論她多想逃避命運,也只是自欺欺人,怪的是她為什麼生在這府中,自己連喜歡人的權利也沒有。

  扯著手裏的彩線,看著刺繡上的鴛鴦戲水圖,她又想起方誰俊逸的身影。多可悲的女人,命中註定要愛上一個男人,卻沒有註定好那個男人一定會愛上她……

  門輕輕開了,榮兒走了進來。

  “格格,方才廚娘送來些喜宴的紅糖糕點兒,十分清甜,您也未嘗嘗好嗎?”

  知道主子自從去過佟王府後,便沒什麼心情和食欲,榮兒便特意弄來一些小點心,希望主子能多少吃些。

  鳳華轉過頭看了一下,又轉回去,興致索然。“擱著吧,我還不想吃。”她連阿瑪的喜宴都沒出席了,更何況是這小東西?

  榮兒怔了一下,看著鳳華那漂亮的臉,蒼白若雪,發現王子似乎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忍不住道:“格格,您什麼也不吃怎麼行!難道這樣折騰自己,方公子就會回心轉意嗎?”

  鳳華聽了,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忍不住哭泣起來,眼淚撲簌簌地滾落削瘦的臉龐。

  “格格,對不起,我不是有心要惹你哭的……”榮兒見她哭了,心慌意亂地替她拭去眼淚。

  榮兒說得對極了,這簡單的道理連一個目不識丁的小丫鬟也懂,為什麼她卻不懂呢?她應該振作起來,不要任由自己繼續哀悼那令人心碎的過往,而該想想日後的人生,要如何走才能美滿。

  喝了一口熱參茶後,風華深吸一口氣,破涕為笑。

  “榮兒你幫幫我,我一定要討“他”歡心。”

  “誰的歡心?”格格不是要再跟方公子告自一次吧?!

  “當然是皇上啊!”

  ‘嘿,格格,你終於開竅了?”榮兒一聽大喜。“這就好了,老爺若聽見你這樣說,肯定比娶個側室夫人進門要開心十倍!”

  “哈哈哈,的確如此,我開心極了!”門外傳來喜孜孜的男人笑聲,直至穿人門內。

  榮兒心虛地退到一旁,福了福身,恭敬道:“老爺。”

  “阿瑪?”鳳華見到父親,煞是意外。“您怎會來我這兒?”

  說真的,她心中暗暗慶倖方才為方淮哭泣的模樣,沒被父親看見,否則麻煩可就大了!

  “我怕你心裏又不舒坦,見你悶在房內便過來瞧瞧,沒想到竟聽到這好消息!鳳華,對於進官一事,你總算開竅了!”

  穿著喜服的奉恩將軍眉開眼笑,心想只要女兒不定決心得到皇上的歡心,他這次便非當國舅爺不可了!

  “風華……只是希望阿瑪開心,希望能讓家人開心。”鳳華強打起精神,重複往日阿瑪和額娘等人不停灌輸給她的訊息,同時亦說服著自己。

  “況且,皇上英明神武,是一國之君,天下女子莫不希望能受到天子寵倖,沾沾皇上的福氣,更何況是我呢?”

  “對,想通就好,想通就好!”奉恩將軍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放心,當今皇太后是你額娘的姨娘,一定會關照你、多在皇上面前提起你的;還有你上次不是去拜訪過佟王爺他們嗎?佟王爺想必也會替你美言幾句的……”

  風華只是不停地微笑點頭,沉默地聽著父親描述為她人生所規劃的美好藍圖。

  未來的道路將是一片茫然,她看不透、捉不住,無力掌握自己的命運……只好在心中對著那人說。

  方大哥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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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今天是皇太后的壽辰,宮中舉行了盛大的祝壽慶典,皇親國戚、文武大臣都應邀出席。

  皇上請來了京中最出名的戲班在暢音閣表演,絲竹樂聲伴隨著戲曲和眾人的笑鬧聲,為這寧靜的午後更增一抹歡樂。

  皇太后是鳳華的姨婆,因此鳳華沒有不來賀壽的道理而奉恩將軍並沒有在列席名單之上,所以今天只有鳳華進宮。

  她從小至大都很少參加讓交活動,更沒有認識的朋友,所以在一群同樣來祝壽的年輕一輩中,她顯得孤寂,無人理會。既然這樣尷尬,她索性離開喧囂的慶典會場,獨自走到禦花園。

  陽春三月,正是春暖花開之時,紫禁城禦花園裏已複往日的花團錦簇、小橋流水,景色一片華美。

  鳳華無意識地在小徑上走著,微風輕輕吹過,粉嫩的花辦紛紛落下,有些落到了地上,有些則飄散在鳳華肩上,更有些停留在她梳得精美的髮髻上。

  這樣走走也好,她可以靜靜地想事情,也無須應付其他人客套的噓寒問暖。不過當她回神時,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小湖邊,前面是通往湖中亭台的九曲橋 她正考慮要不要過去……

  當一雙俊眸的主人見到她的背影時,心裏不禁掠過一抹訝異,卻沒把訝異表現在臉上。

  方淮萬萬沒想到會在皇宮內再度見到鳳華。

  今天的她穿得更是華麗,換上簇新的宮裝,穿著淡紫色長裙,外罩一件粉紅琵琶襟坎肩,上了些脂粉,看來多了幾分麗色,和平時淡雅樸素的打扮不太相同,想必是為了進宮才細心裝扮過。

  方淮本想轉身離開,當作沒見到她,但他內心深處卻很想再見她一面,像以前一樣說說笑、聊聊天。

  當不了情人,總可以做朋友。假如……口後她當真住到宮裏來,而他又經常出人紫禁城,定有機會碰上。與其他日尷尬,倒不如今天心平氣和地打個招呼,端看局面能不能有所不同。

  說不定這一和解,兩人又可以像以往一樣?

  “要去亭中走走嗎?”

  低沉的男性嗓音驀然從鳳華背後響起,她猛然轉身抬起頭,赫然發現是方淮!

  鳳華嚇得無法言語,只是愣愣地瞪著久未見面的他,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他身穿一身玄色長袍,外面罩了一件錦緞馬褂,使他看來更風度翩——瀟灑優雅。

  “你、你怎麼全在這裏?”她心中驚訝、亂成J團地隨便說些話來掩飾。

  “我來向太后祝壽。聽曲聽悶了,就偷偷跑出來四處逛逛。”方淮嘴角揚起,唇邊露出淡淡的淺笑。“你也是?”

  “嗯。”她神色有點不自在,轉身向亭中走去。

  她很想和他多說話,很想多看他幾眼,但一想到他上次的冷漠,她便怕了,怕自己又是自作多情!

  看到鳳華略顯蒼白的臉色,方淮心頭五味雜陳,明白自己當天的絕情,傷了她脆弱的心。

  他從來沒想到會有傷害她的一天,因為在他心裏,從來只想好好保護疼借她。可是他竟然用無形的箭射穿了她的心,讓她無法面對他這兇手。他,治得好這樣的傷嗎?

  方淮沉默地跟著風華,當他自然地伸手扶著她上階梯時,他倆只能定定地四目相對,互相凝視著對方,不能成言。

  這是他們從那次分別後,一個月來頭一回見面,卻好像過了很久,那次夜間相會仿佛是上輩子的回憶。

  “鳳華,你恨我嗎?”方淮斂目。決定問出這個擱在他心中已久的問題。

  她的眸光陡然一暗,瞳仁一縮,卻無法移開視線。

  “不回答就代表是嗎?”他露出一絲傷捅的表情。

  “方大哥,我沒有恨你,那不是你的錯。我喜歡你,不代表你也要喜歡我,不是嗎?“

  “鳳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他看她的眼神裏有複雜,有猶豫,也有些迷離。

  “我知道,你一向都是最關心我的方大哥,我的命也是你救回來的,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段猶新且溫馨的記憶,大概是她這輩子最美好、最有意思的日子了,她從不曾後悔認識他。

  方淮歎了口氣,知道她跟他一樣,會珍惜這段美好的記憶,他的心結也解開了一半。他實在不願她恨他!

  “你……當真想進宮?”他臉色轉為嚴肅,一邊問著,一邊思索她的表情和心思。

  他這一問,使她的心猛然一陣抽痛,但很快便被她壓抑下來。再多的妄想,只會使彼此更無奈罷了!

  “其實進宮,未嘗不是好事。”鳳華歎了口氣,心中泛起止不住的淒涼,遙遙望向前面雄偉的宮殿,咽聲說道:“每天穿金戴銀,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又有官女太監可使喚,受到朝臣跪拜,又不用整天聽阿瑪嘮叨,說不定我會更快樂。”

  他看著她,欲言又止。她說得沒錯,但有更多黑暗的東西,她根本沒考慮過。

  生存在詭異的後宮,雖然表面平靜,暗中的私鬥卻不少,就像是平靜海面下的暗薄難保誰不會哪一天被沖上水面,引起軒然大波。

  他擔心單純的她,鬥不過其他心機深沉的女人。在後宮爭鬥中,宮闌傾軋,爾虞我詐,一旦成為眾矢之的,別說要得到帝王寵愛、榮華富貴了,連保住性命都很困難!

  “當娘娘是一件好事,卻也是一件累事。消磨人的意志,沒有真正的快樂,只有不得不去下的狠心,不得不去防備的疑忌……”他必須告訴她,讓她有所準備。

  “你為什麼要這樣說?上次你明明說我的情理當屬於皇上,我的棲身之所理當是皇宮!”她激動地喊。“既然那裏這麼可怕,為什麼你一次又一次地要我到那裏去?”

  她的指控灼傷了他的視線,讓他別開眼,皺眉懊悔道:“我知道自己上次說話的確有些過分,若重新來一次,我不會再如此說了。”

  鳳華莫名地心悸,平靜的心熱燙起來,翻起了暗潮。他這樣說,究竟是擔心她受人欺負,還是不想她嫁給別人?

  “你到底要說什麼?我現在就在你眼前,你但說無妨。”她迎上方誰的視線,想洞悉他真正的想法。

  不!他不能說,因為他若說出真心話,她一定會退出選秀的!

  他不是這種義無反顧的人,在情感和理智的拉鋸戰中,他寧願身受重傷,也得讓理智勝利。

  “日後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能幫得上忙的,我定會助你”他用一種近乎雲淡風輕的聲音搶先說道。

  她的心沉了下去,原本充滿期盼的視線垂下,故意裝作堅強的模樣,平靜地回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選擇的餘地,試問哪個女人不是這樣?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事實,有必須屬於萬歲爺的自覺,安分的與他共度一生!我能走的只有這條路,根本無別路可退……”

  不解為什麼自己此刻心口會那麼緊縮難受,只知道他們再也不可能了。

  方淮臉色鐵青,呼吸開始困難。從一開始她就沒有選擇?抑或是她從來部沒考慮過選擇他?!

  對,她現在再迷戀他也是無用,她最終的夫君根本就不是他!

  “既然如此,我就恭祝格格早日登上風位,受盡聖寵。”

  方淮別過眼,丟下無奈的一句後,大步跨出亭台而去,留下一臉悲傷的鳳華迎風而立,任由淚珠乾涸。

  今天天色還未亮透,有秀女要人宮選秀的王府都忙得不可開交,為自家的小姐做最後準備。

  “鳳華,今天就是要進宮選秀的日子了,你都準備好了嗎?”奉恩將軍執著女兒的手,樣於萬般不舍。

  “已經準備就緒了。”鳳華點頭。說真的,忙的只有身邊的人,她什麼都不用做,只要人健康進宮就行了。

  “阿瑪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期望的就是能盡身為父親的責任,把你教育成最優秀的女子,然後送往天下人夢寐以求的官中,得到皇上青眯,過著好生活。只要能達成這點,為父的也能放下心頭大石,了無牽掛,你額娘在天上相信也會感到安慰。”

  “我明白。”’她苦笑。

  “話雖如此,這次選秀並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而是關係到咱們整個將軍府!所以你必須為將軍府爭一口氣,這樣就沒有人敢小看咱們了!”他諄諄告誡一番。

  鳳華仍舊點頭,沒有回話。

  這些“使命,,她都一清二楚,亦早已有為了家族而奉獻自己身心、愛情及幸福的覺悟。

  迎接秀女的太監來到奉恩將軍府後,鳳華便依循規矩,跟著大隊車馬向紫禁城而去,並在北面的神武門下車。

  秀女們按預先排好的次序,由宮中太監領人神武門,在門內一塊大空地集合。

  鳳華觀望在場的秀女,全都打扮得漂亮嬌豔,而且身分地位一個比一個高,她心裏不禁想,皇上只有一個,而秀女人數卻幾近半千,皇上又怎會注意到她這小女子呢?

  難怪阿瑪總是對這件事緊張過度,原來要任一堆美女中脫穎而出真是件難事!

  等了片刻,眾人按事先排好的順序進人宮內,準備分組讓帝后們過目,從中挑選。

  遠遠地,一個翩翩男子正在一殿二樓,居高臨下地看著秀女中他唯一認識的女子。

  “看著她進宮,你真的開心?”與方淮站在一起的康嗣忍不住問。就是這個女人使向來冷靜的方淮反常?

  “我只想確定她安好。”方淮冷冷地撇清,不願在宮內談及自己的感情事,免得隔牆有耳,影響到鳳華。“若運氣好,還可以找到對風華下蠱毒,意圖謀害聖上的人。”

  “他會露出馬腳?在這時侯?”康嗣不相信有這麼蠢的人。

  “不曉得,我只感覺到今天會有事發生。”正在此時,方淮陡然回頭,高聲對著屋頂說話,一旁的康嗣為之詫異。

  “既然都到這裏了,何不現身打個招呼呢?”

  原本堅固的瓦片頓時震動起來,方准立即躍上屋頂,會一會這個不該此時出現的人。

  康嗣原想跟上去,但一陣尖叫聲和待衛急速向選秀場地奔去,使他不得不改變主意,留下屋頂上的兩人,趕緊過去看個究竟。

  此時,一個一襲泥黃色長袍,外掛儈侶輕紗的中年男人,正在寒風中和方淮對峙著。

  “方公子果真厲害,我如此小心都被發現了,不簡單啊,在下佩服!”中年男人開口道。

  方淮沉默不語,但眼中卻多了戒備,露出危險的光芒。

  這人竟能在大內中來去自如,肯定不是單靠武功,而是利用奇門遁甲的幫助。

  “在下若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你替鳳華格格解開蠱毒的吧,對嗎?沒料到醫術高超的方公子也擅長術數之事!”

  “是你下的蠱毒?”方淮臉一驚,向前跨了一步,神色肅然,眼中閃動著一絲寒光,冷冷地道:“你意欲為何?為什麼要選中鳳華?”

  “鳳華格格夠孤獨、夠絕望,也有本錢成為寵妃。”男人雖在同方淮說話,但雙跟一刻都未曾離開風華。“若不是你出現,她會是最適合的棋子……”

  方誰服中漸露憤怒,一個掌風削向男人右危,男人身體一側,向後疾退三丈,但無論他退得再快,衣袖已經被方淮一掌撕下,連帶著他的手臂也被抓出五道深深的血痕。

  方淮沒有止住攻勢,隨即一掌,那男人如中了千斤重錘,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人從屋頂飛跌主地上。

  他旋身落地,只見奄奄一息的男人忽地一陣狂笑。

  “你以為解了風華的蠱毒,她就不會傷害雍正?不能放長線釣大魚,難道他人就無法直搗黃龍?”

  方淮聽畢,臉色逐漸發青,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康嗣叫侍衛將瀕死的男人送進天牢,然後急忙拉著方淮向選秀的地方奔去。

  “快!剛才鳳華被人當眾誣嶇施妖術要傷害皇上,現在正被審問,你再不去救她,她恐怕人頭不保!”這就是剛才他所看見的小騷動的原因。

  “鳳華!”方淮厲聲喊出,飛奔而去。難道那男人指的就是這事?鳳華極有可能被下了暗示,要直接危害皇上!若他趕不及在她發作前替她解除,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當方淮等人趕到時,只見小庭園內已無其他秀女,只剩下雍正,幾位貴妃與內廷的人,以及無數個擋在跪下的風華前頭的侍衛。

  雍正見緩步而來的俊逸身影是方淮,渾身上下出發的嚴峻氣息頓時因放心而緩相下來。

  “方淮,你來得正好,快查這個女人是否當真會妖術,若當真的話,馬上替朕殺了她!”他絕不容許這樣的人進後官……不、是連讓她活著的機會也不許!

  鳳華立刻無辜地搖了搖頭。並深深叩下了頭,淒聲說道:“皇上,妾身真的不會啊!您千萬不要誤信流言啊!”

  他們要她說多少次才肯信?她根本什麼事都沒做啊,不過有一個秀女在聖上面前告狀,無憑無證地便要殺她?

  “皇上,方淮相信鳳華格格是清白的!”他走到她面前護著她。“即使鳳華真想危害皇上,都是別人操縱所力,不是格格自願的!”

  風華很高興他能出現,為她解釋,可是她的手突然不斷地冒出冷汗,連她的身子也微微顫抖著。

  “方大哥!”她急喚,突然感到昏沉,身體不由自主地顫動著。貝齒緊緊咬住下唇,就算已經咬出血來,她也不願放鬆牙關。“啊!”

  她的神智已狂亂,雙眼瞪著皇上,仿佛隔著空氣要將雍正五馬分屍!

  方淮連忙抓住鳳華欲起身沖向皇上的態勢,不理會四周女眷的尖叫,逕自緊緊抱著她。

  “鳳華!清醒一點!”他左手緊摟著她,右手中指和食指抵於唇間,低聲遊吟著:“咒禱禱自斷,咒毒毒自散,破!”

  隨著方淮口中所吟誦出的話,鳳華先前略顯僵硬的神情略為纖緩,身子也軟化下來。

  “嗯……好痛!”她幽幽轉醒,發現方淮正抱著她,胸口起伏不定,有些不解地問:“方大哥,發生了什麼事?你幹嘛這麼看著我?是不是我的蠱毒根本沒有完全清除?”

  他歎了口氣,一臉無奈看著一直被蒙在鼓裏的女子。

  “不,蠱毒已盡數解去,只是你又被人下了新咒,才會突然襲擊皇上。”他貼在她耳邊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竟然在此刻襲擊皇上?”她一臉惶惑的神情,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眼神飄到充滿殺機的皇上。

  “是。”方淮杖口道。

  “不會的,我是來選秀,一心三思要嫁給皇上的 “方淮,殺了她!”雍正不留情地命令。

  伏在地上的鳳華聽見這命令,害怕得顫抖著聲音說道:“求皇上開思!妾身不是故意的!”

  “不,皇上,千萬別殺她!”方誰不小心洩露了自己對鳳華的保護欲。

  “她剛才意圖攻擊朕!”

  “如方淮剛才所說,今天的騷動全都是有人在幕後操縱,格格是受害者,她全不知情!懇請萬歲爺明鑒!”

  “哼,好一個受害者,難保日後不會再被“操縱”,意圖謀害皇上!”一旁的貴妃開口諷刺。

  “方淮剛才和康嗣貝勒已合力將向鳳華格格下蠱的兇手捉住,並已押送到天牢去,等皇上親自審問。”

  “你為何要保護這小丫頭?”雍正似乎洞察了什麼。“你倆早已認識?”

  “是,方誰曾替格格醫病。”他直言不諱。

  此時此刻,將她收在他羽翼下保護,比澄清兩人的關係更為重要,因為他瞭解他的“皇兄”,是不會就此甘休的。

  “朕不殺她,等於留下一個禍根。難道你能保證,她不會再做出類似的事?”

  方誰的眼神沉了一下,非常明白棋局走到這一步,他需要下什麼決定。可是,為了鳳華的性命,他沒有條件拒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臣願意接受聖上恩賜的宮位,承諾效忠聖上及大清。”

  “你肯做朕的內閣學士?”雍正有點驚喜。

  “是。另外臣懇請皇上,將鳳華格格指婚給臣,讓臣看著她,不再受人擺佈。”方誰堅定不移的眼神,毫無猶豫地望進雍正充滿審視的眼神中。

  他決定以夫君的身分保住她的性命,只有這樣,皇上才會安心,才會放過她。

  雍正知道以方淮的能耐,日後若有什麼事,定能制住被控制的鳳華;而方淮又接受了官位,名正言順地效忠他,他沒有理由在占盡優勢下,仍執意賜死這微不是道的小女子。

  “方淮,既然你作出承諾,朕當然也允准你的要求,那朕就擬聖諭一道,將奉恩將軍府的鳳華格格,指給內閣學士方淮為妻,並賜宅第一座,金銀珠寶百箱,奴僕二百,以賀你新婚之喜。”

  “謝聖上恩典!”

  仍在方淮懷中的鳳華,聽見這來得突然的決定時,霎時呆住了!

  她在作夢,還是神智仍未完全清醒?她才聽見聖上說要殺她,現下卻又將她賜給方大哥?這是她一輩子都不敢奢求的事呢!

  鳳華抬頭望向俊逸的方淮。忍不住伸手觸摸他,好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

  “方大哥?咱們……”

  “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

  她的淚珠兒就這麼撲籟籟地,從盈滿驚訝的水眸滑落。

  這次進宮,她的命運的確有所改變,但結果卻和她及阿瑪的打算,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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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城南的方學士府整天都熱熱鬧鬧的,僕役們忙著張燈結綵,張羅主子的婚事。

  畢竟學士府才剛落成,就碰上方淮被皇上指婚,這天大的喜事,讓每個人都感染了興奮之惰,大家都忙得非常開心。

  “若有什麼需要的地方,儘管告訴我,我叫人來打點。”

  濟俱在方淮的陪同下,在學士府四處參觀,順便環顧四周有沒有不妥的地方。

  他怕師兄平日過慣了閑雲野鶴的生活,不知道擁有一間宅第需要花什麼心思。

  “謝謝,這群由你們挑選的奴僕都很優秀,手腳俐落不在話下,我這個主子一點挑剔的機會也沒有。”方淮微笑著,眼光被貼在門口的大紅雙喜剪紙所吸引。

  “現在這樣不也很好嗎?大小登科你一起達到下。”濟俱知道師兄感覺複雜,但應該喜悅的情緒居多。

  “我沒說不好,只是所有事都來得太快,我以為的事也一下子被推翻。我從沒料到自己會如此於脆答應接受官位;而且用這種半強迫的方法,迫使鳳華嫁給不是皇族的我,也讓她無法為家族增光。”

  “你本來就是皇族。”濟俱不甚贊同他對自己的否認。“而她會嫁給皇族的命運也沒有改變,你不該胡思亂想。”

  “我沒有胡思亂想,我的理智告訴我,這些憂慮都是無法避免的。”他發現自己最近老是在歎氣。“人朝為宮並非壞事,只是越接近皇上,我的身世越容易被發現,到時皇上會怎麼想?多一個皇弟跟他爭奪帝位?”

  “只要你沒有這個意圖,皇上自然不會發現。”皇上要應付的亂臣賊子已經夠多了,沒時間去管其他閒雜人等。

  “希望如此。”方淮苦笑,心思突然飄到鳳華身上。“希望鳳華不會覺得,嫁給我是委屈了她。”

  “一定不會,她早就喜歡上你、選擇了你,是你拒絕她這小美人罷了!”濟倡調侃地笑。“而你也對她動了情,這代表你—一定會好好珍惜她,是不?”

  “當然。”他一定會珍惜自己的妻子!

  “況且,她無論進宮或者留在將軍府都會受到欺負,因此會委屈她的,絕對不是你。”

  “我知道。”他現在最擔心的亦是這點。奉恩將軍知道自己費盡心思的計畫竟然泡湯了,絕對會把氣出在鳳華身上!

  他很想親手保護她,但現在還未迎娶她過門,名不正言不順的,奉恩將軍大可用准岳父的身分阻撓他;而他的官職雖不小,但在宗室之前,他亦只不過是下臣,無權過問一個將軍的家事。

  既然如此,他只好假手他人了。

  此刻的風華正在奉恩將軍府的詞堂內,雙膝跪在冰冷的地上已經一天一夜了。

  奉思將軍昨天從承德回府,得知皇上竟在選秀當日,將風華賜婚給並無宗室爵位的方淮時,霎時氣得老眼昏花、天族地轉,好像整片天都塌了下來,他的人生再也沒有冀望!

  他大發雷霆,殺到鳳華的閨房,二話不說先賞了這個不肖女幾個結結實實的耳光!

  在場的甄嬤嬤、榮兒和余總管都被嚇壞了,即使知道老爺會生氣,也沒預料到他會對風華動粗!

  接著,鳳華被奉恩將軍拖拉到詞堂,要她跪在列祖列宗的神王牌前,對她的“失敗”好好懺悔,而且不讓任何奴婢送上食物和保暖衣物,否則立即受罰,趕出將軍府。

  在一片婢女哭泣求情的聲浪中,鳳華一句哀求的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接受父親的懲治,任由其發落。

  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堅強過,因為有了方大哥,她心裏非常踏實湘信自己一點也沒做錯:而哭,除了因為身體上的痛楚外,亦為了父親對她的無情和殘忍而傷心。

  奉恩將軍推門進來,眼光仍舊憤憤不平。他居高臨下地盯著風華,厲聲問:

  “你知道錯了嗎?”

  鳳華抬起頭來,忍住膝蓋刺痛的不適,直視父系,搖頭道:“鳳華不認為自己做錯什麼。”

  “你!”他真想一掌打死這個沒出息的女兒,可惜她有聖旨在身,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對她如何。

  “鳳華,我千辛萬苦地培育你,把你送進宮選秀,薪俸幾乎都花在疏通關係上,本是勢在必得,定可以靠你光宗耀祖!

  原本我想,就算這次你沒當上嬪妃,即使留在宮內當官女,時時刻刻在皇上視線可及的地方也算不錯,說不定將來還可以被皇上看中,但現在呢?你什麼都不是!你只不過是一個沒權沒勢的男人的老婆,一輩子再沒有指望,簡直令咱們家族蒙羞!”

  “我要的不是出息,我只希望能和喜歡的人相守,即使平平凡凡、粗茶淡飯我也無所謂,這就是我認為的幸福!”風華被奉恩將軍奚落得體無完膚,但她卻覺得這意外的發展,就是她人生最美的時刻!

  “喜歡?多廉價的喜歡!你喜歡的應該只有皇上一人!”

  “我不要!”

  奉恩將軍粗魯地扯起鳳華的衣領,怒氣衝衝地問:“莫非你喜歡的人是那個叫方淮的小子?你跟他早就認識了?”

  難怪鳳華會在選秀時失敗,原來她早就不想成為把子了,心早就被野男人勾走!可惡,他們究竟怎麼認識的?

  “阿瑪,我求你成全我們好不好?我是真心喜歡方大哥的!求你接受這門親事好嗎?”她仍希望父親能原諒她嫁給方淮。

  “我可以不接受嗎?你們連聖旨也請來了!”他氣結地聽著下人的通報。

  “老爺,是佟王爺替皇上來宜旨!”

  一聽見是惟經來了,奉思將軍再生氣都要將怒火收起,趕緊去前堂接旨前,不忘道:“叫人來替格格梳理一下,她也要去接旨。”

  風華看著父親離開,知道原本已薄如霜的父女之情,這刻已完全了斷.她再也沒有退路。

  將軍府正廳中,佟王爺惟經帶著宮內的公公來宣讀聖旨,順便替方淮看看他的心頭肉有沒有怎麼樣。

  奉思將軍首先來到,和惟經寒暄幾番,話語中不敢透露自己對這門親事有多不滿。

  “將軍,鳳華格格呢?”惟經問。

  “小女還在整裝,很快就會來接旨了,請王爺稍微再等一下吧!”奉恩將軍陪笑說著,眼角不停瞄向門口。

  終於,鳳華由婢女扶進正廳,只不過一直都低著頭,沒有正眼看向惟經。惟經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仍以辦正事為先。

  奉恩將軍及風華一同跪下聽旨。惟經朗聲讀完指婚聖諭後,將聖旨交給鳳華。

  鳳准謝恩接旨,卻因跪得太久,氣血不通,當下軟軟地踉蹌了下,差點站不起來。

  ”格格小心。”惟經伸手扶她一把,察黨風華臉容憔恢,眼瞼浮腫,跟他家的寶貝福晉哭鬧一整夜後的樣子所差無幾,隱約發現不妥,心下便知鳳華這幾天必定受了委屈。

  他看著表情尷尬的奉恩將軍,冷笑了下。好一個因為女兒不能飛上枝頭,而在其身上發洩怒氣的父親!難怪方淮每次提起這個准岳父,神色言語間都多了一分厭惡。

  “奉恩將軍,我和格格也算得上有幾分緣,若不嫌惡,不如讓格格從我王府出嫁如何?“惟經開口詢問。

  “不行”兩個字奉恩將軍差點就沖出口,但惟經一個眼神,他一噎,便把後面兩個字吞了回去。

  這根本不是詢問,而是命令。一個王爺這樣向他提議,他能反對嗎?

  “鳳華,你意下如何?”奉恩將軍把決定權交回

  女兒身上,氣憤無法在外人面前一層父親的威嚴。

  鳳華愕視惟經一會後。會心微笑向他點點頭。方大哥的朋友都是好人,他們都在幫著自己,她不能辜負他們的心意才是。

  “若佟王爺願意,鳳華就前去打擾了!”能夠早門離開這個稱不上家的家,她求之不得!

  今天是黃道吉日,是嫁娶的好日子,更是方淮迎娶鳳華的好日子。。

  在天色快黑的時候,全身穿戴婚禮吉服、豔光照人的風華.在佟王府中完成姑娘閨房中的送嫁儀式,然後頭戴紅蓋頭在一人群老嬤嬤、丫鬟的簇擁下,走向方淮親自率領的迎親隊伍,上了迎親花轎,一路上吹吹打打的護送到方淮在城南的學士府。

  這個盛大的婚禮,雖然比不上皇室的排場,但絕對不會委屈了新娘子,很多老百姓,甚至一些大產人家,見著了迎親隊伍都對新娘子羡慕不已,更讚歎駿馬上的新郎棺英氣凜凜,不失貴氣,定是個好夫君。

  一直到了學士府,經過繁複禮節後,她終於被送人新房,坐在大紅喜床上,等待新郎的來臨。

  而在宴席上招呼賀喜客人的方淮,整晚都漾著喜孜孜的笑意,外人並不知這門親事的原由,只以為這對新人深愛著對方,且幸運得到皇上的賜婚。

  “對不起,剛才衙門有點事,現在才米。“珊珊來遲的康嗣一進門,就拉著新郎道賀。“方准,真是恭喜啊,能夠娶得美人歸,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謝謝你。”方淮嘴角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風,“今晚準備了很多美酒,你們就多喝幾杯不用客氣!”

  “這個自然,可你卻不要喝太多,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濟儻笑看提醒師兄。

  “康嗣,過來這邊喝吧,惟經他們都在那邊,別阻止新郎情去新房了,看他的樣子有多焦急!”

  方淮但笑不語,只是瞪了不正經的師弟一眼,便甩了甩金線紅袍的衣擺,步出大廳。

  守在門外的喜娘一見方淮,邊高聲祝賀,邊鎖著他進人新房。

  “恭喜格格,恭喜大人!來,吃過餃子就子孫多多,吃過湯麵多男多壽,交杯人口丞己白頭到老!”

  鳳華在甄嬤嬤的協助下,跟方淮喝了合登酒,接著眾人便識趣地退出新房,讓兩人獨處。

  新房立刻陷人一片寧靜中,鳳華緊張的絞緊手帕,屏息以待。

  方淮伸手掀開她的紅頭巾,凝視眼前豔美嬌媚的小女人。她全身衣裳鳳冠都是喜洋洋的紅色,連她柔嫩的臉頰都是惹人心猿意馬的淡粉,充滿了新嫁娘的嬌羞。

  “鳳華……”方淮輕輕撫上風華的臉頰,深覺自己從來沒有比現在更心醉的時刻。

  “方大哥,”她含情脈脈地看著他。“我好高興可以嫁給你,這是我最大的幸福,你知道嗎?”

  “我知道。”他伸臂攬過鳳華的嬌軀。

  鳳華有點害羞卻沒躲開,想起他們已是夫妻了,便順著他的力道偎進他懷裏。

  “我也很高興娶你為妻。”相擁半晌後,方淮突然道。

  她微微拉開距離。“我一直以為,你是為了保住我的命,才不得不在聖上面前說要娶我。”

  這個想法令她對這段婚姻有些疑惑,但後來想想他不愛她又如何?只要她愛他、她想嫁給他,這樣就夠了!

  “我想保住你的命,是因為我喜歡你,我不希望你有事,懂嗎?”沒想到她竟然一直誤解他!

  “真的?”她好訝異他說喜歡她。“上次我到佟王府找你時,你不是說你不會喜歡我嗎?”

  “那是假的。”方淮再度緊緊摟住她,讓她感覺自己內心的情意。“我不想你因為一時情動,而耽誤自己的終身幸福。你原本該嫁進皇宮,過錦衣玉食的生活,而不是做一個小小大學士的妻子。”

  她輕勾嘴角,笑容裏有掩不住的幸福,和說不盡的幸福滋味。

  他輕輕抬起她的頭,幽深的眼神望進她眼中,默默地看著她半晌,終於長長歎了一口氣,苦澀地說:“你知道嗎,那天拒絕你後,幾乎是你一出王府,我就後悔了。當初我怎麼會以為,放得下心裏最牽掛的那個女子?我根本忘不了你啊!”

  “錦衣玉食又能怎樣?寂寞空虛,還有痛徹心扉的孤寂,只會無時無刻伴隨著我。”她在他懷中輕歎。“皇帝只有一個,卻有無數的女人盼著他的寵倖,他哪能將愛分成那麼多份,分給那麼多女人?”

  “所以後宮充滿心碎、妒忌和爭寵。”他非常慶倖,她沒有走進那個不適合她的世界。

  “所以有人說,愛上帝王的女人是最不幸的女人,我深感贊同。”鳳華深深地看著他,仿佛他會隨時消失一樣。

  “那你……曾經愛過皇上嗎?”他忍不住問。

  她輕笑出聲,直覺認為他在吃醋。

  “我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我只想我的夫君愛我一人,不用把他的心分給無數女子——所以我根本不愛皇上。”

  她耳邊是他似暖微涼的氣息,使她整個人酥酥麻麻的,動彈不得;聽他具磁性的低沉嗓音輕軟地囈語:“我既然娶了你,就只愛你一人,也會盡力保護你、寵愛你。你生,是我方淮的人;死,也是我方淮的鬼,我絕不把你交給別人!”

  她微愕,心竅微顫,軟軟靠在他肩頭,笑由心生,愛意盈溢滿眼,人因他的話而癡醉!

  她也抱緊他,感動的熱淚烙上他的心口。

  “好,我答應你,絕不離開你……”

  她的手扣上他堅實的背脊,如抓浮木,不敢放、不能放、也不肯放!這是與她身心相屬的相公啊,一個愛她憐她、保護她疼借她的男人!

  他幽邃的眸子深情灼灼地凝視她,驀然吻住她的紅唇,吻得極狠、極深,而且吻得用魂。

  她的身子酥軟無力,腦中一片空白,杏眼瞅得大大的,似乎只看得到他健碩的胸膛跟偉岸的身子,只覺腦門一熱,什麼也無法想,只是紅了臉,任由他吻著她。

  芙蓉帳裏,春宵正暖。

  纏綿,從心靈到肉體,她盡情地放縱自己。他屬於她,她也屬於他,不只此時此刻,更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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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四月,正是春暖花嬌的季節,桃花吐苞,一經春雨便落英繽紛,樹木漸漸綠意盎然,煞是動人。

  清晨起來,鳳華倚在窗邊,看著窗外百花齊放的花園,她忍不住又長長歎了口氣。

  方淮今天大概又要早出晚歸了。

  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故意懲治她上回的不敬,竟然沒有給方淮婚假,還在成親後的這十多天來,天天宣召方淮進宮議事,很晚才回來,害她一整天下來都沒見著自己的夫君。

  如果是,那她都認了,誰叫她那麼大意,又被人陷害,還差點送了小命?可是她真的希望他可以多帶陪她……

  “在想什麼?”方淮驀然從身後攬住鳳華,輕柔的動作,仿佛當她是易碎的瓷娃娃般呵護。

  她陷在他懷裏,徽羞含笑,無暇的容顏上是全然的幸福溫婉。

  “我在想,你今天是不是又沒時間陪我了,”她故意用哀怨的語氣抱怨,但心裏已不再介意他的忙碌。

  因為她知道,就算他倆沒有經常在一起,他也會在意、記掛著她,而她也一樣。

  方淮笑了笑,下顎貼在她臉側,氣息拂過她一側的耳朵頸項,那種溫柔讓她心暖。

  “原來是娘子不高興了?”

  風華只覺他低沉的聲音好好聽,和平日的淡然截然不同,想多聽他說話。

  “是啊,我的相公冷落我,我當然不高興了。”

  方淮拿起外衫替她套上,她任由他擺佈,這時榮兒剛好送來梳洗用具,見夫妻兩人思恩愛愛的。便沒說什麼,偷偷笑著出去了。

  他拿起巾帕,細細擦拭她的臉龐,她只覺什麼都是溫溫暖暖的,無限心安。這種溫柔,和他身為大夫醫治她時有點相似,但不同的是現在的親密,只有身為妻子才可得到。

  幸好幾經波折後,她終於嫁給他,否則她一輩子都會遺憾,也無法享有這份呵護愛憐!

  “讓你不高興,相公這廂真的失禮了。”他的手纏在她的發上,輕輕捲動又放開,臉上出現內疚的神色。“那我今天留在府裏陪你吧,剛好手邊的公務都完成了八九成,無須急著進宮。”

  她一聽,有點兒想哭,在他轉身放下巾帕時,她伸出纖臂穿過他腋下,抱住他微側的身軀,將頭深深埋在他胸前。

  他微微一怔,隨即笑了,任由小人兒窩在自己懷裏。

  他從沒有和一個女人如此親近,平淡卻安適溫暖,夾雜著濃濃的愛情滿溢,感覺真是美極了。

  “我很任性,是不是?”鳳華不好意思地抬頭問方淮,心裏卻因他的寵愛而狂喜。

  “不,是我不對,早該找時間多陪你。等我一下!”他放開她,迅速梳洗穿衣完畢。

  等二人都整裝妥當後,方淮牽著鳳華走到花園,順便召喚婢女,要她們將早飯擺放在花園亭子內。

  花園意境溫閑,四處繁花似海,顏色卻淡雅清麗,不覺花錦爭鬧,反有溫醇素雅之態,像極了男主人的溫文淡然。

  園中有一座亭子,古雅清幽,卻能採集日光,溫涼兼宜,是方淮特意為鳳華而建,希望她坐在裏頭不會著涼或悶熱。而每次風華還未人其中,已覺閒逸疏懶.心下先喜了一半,對這亭子煞是喜愛。

  “先吃飯吧。”他扶她坐下。

  “如果你有公務在身,真的不用陪我。我剛才只在撒嬌罷了,你別當真!”她真怕會阻礙了他的正事。

  “我說沒關係就沒關係,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安撫地摸摸她的頭。

  鳳華雖然保有小孩心性,但不是喜歡無理取鬧的女子,她總努力學著做一個賢淑明理的妻子,這點他都知道,也很感動。

  她是他的妻子,他此生最親近的人,理當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以及未來和過去。

  他想告訴鳳華自己真正的身世,一個也許會嚇壞她的事實。

  “我一直都沒有機會問你,這兒你還住得慣嗎?畢竟這裏比不上將軍府來得豪華。幸好前些天。我讓榮兒回你娘家帶了一車你日常用的東西過來。”

  鳳華雙眉微皺,不解他為什麼這樣問。這問題的答案他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淮……”成親後方淮堅持鳳華這樣叫他。“我既然嫁給你,就不再眷戀從前。我連豪華宏偉的皇宮都不在乎了,更別說從來就算不上豪華的娘家!”

  方淮臉容平靜,凝視了她許久,嘴角忽然彎起一抹意味深長的苦笑。

  “假如我是個有爵位的男人,甚至是個親王、阿哥的話,那有多好?至少不會委屈了你。”’

  鳳華被剛咽下一半的糕點嗆到,差點兒喘不過氣來,順了順氣才慌忙說道:

  “你在胡說什麼?無論你是什麼身分,你都是我的相公,我愛你,你千萬別這樣想啊!”

  她從不知道方淮這麼清高自許的人,居然也有感歎自己地位不夠顯赫的時候!

  他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感動的神色,連連說道:“好了,你別慌,我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

  “我還真怕是不是我害了你,讓你這樣想。”鳳華歎了口氣,說道:“人事變化莫測,嫵跡可循,每天都是新的開始,能夠安穩生活已經是萬幸了,所以能夠擁有現在,我已經很滿足。你不要再為身分這問題煩惱了好不好?”

  他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心有感觸道:“沒錯,人事變化莫測,尤其是帝王家,風雲變幻之快只在眨眼間。”

  “是呀!”她忍不住偎進他懷中。

  “既然我是什麼身分你都不介意,假如我要告訴你我的出身、我的過去,你可願意聽?”

  “當然願意,你快告訴我!”他溫柔得近乎纏綿的聲音,又使她迷醉了。

  “答應我,聽了不要嚇壞才好。”

  她高興地點點頭。“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嘛!”

  “我其實是康熙爺和佟皇后的兒子,惟經是我子侄,當今聖上是我四哥……”

  這一天,方淮把越聽越震驚的鳳華摟在懷裏,傾訴他不凡的身世。

  她邊聽邊覺驚訝,心情忽高忽低,才發現自家的相公,原來是這樣尊貴!

  老天,她鳳華的相公,竟是這樣了不起人物?她……有眼不識泰山,真是失禮極了!

  她永遠不會忘記這天,兩人分享生活點滴,溫馨而親昵的氣氛,足以令她在往後的日子裏細細回味。

  紫禁城養心殿西暖閣

  偏殿內,雍正從秘密奏招中抬頭,臉上一片盛怒。

  他站起來.房中的另一人——年羹堯,看不清雍正的表情,卻從其聲音中感覺到他的驚怒。

  “此事非同小可,並不是說說就算。“皇兄他究竟有沒有真憑實證?若有人捏造是非,我定要他人頭不保!”

  年羹堯面有難色,但仍上前一步。

  “事關重大,奴才絕不敢有任何錯認。當年的接生婆、奶娘、禦醫,甚至是侍衛,能作證的全都問了,確真有此事。”

  為什麼三王爺要告密,他尚且不知,但方淮是皇子之事,卻是鐵一般的事實,就算三王爺揭穿了,也無罪過。

  但這一牽連下來,恐怕不只是讓方淮認祖歸宗那麼簡單,而是引發更加複雜的宮廷鬥爭!

  “皇阿瑪,您的心思,真是無人能測啊!”

  雍正眼中有令人難以理解的悵然,一路回想方淮的事,亦越來越確定這件事的可信性。

  真是萬萬沒有想到,那個他正想精心栽培、全心信任的方淮,居然會是自己的親弟!可是,難道就要因為方淮是皇於,他這一番心血便要白費,要承認自己識人不清?

  當發現方淮是他的弟弟後,雍正不但沒有歡喜,反而更加猜疑他對自己的忠誠究竟有多少。

  方淮明知道自己是皇裔,為什麼來北京、進了紫禁城,甚至為大學士後,不親自告訴他,反而要隱瞞?

  他究竟是怕無人相信他真正的身世,會遭到治罪:還是想暗地裏和叛黨勾結;或是想學老八他們一樣,意圖謀反,自立為帝?

  方淮,究竟會選擇哪一條路?

  雍正私心希望方淮屬於第一種。方淮在選秀之日前,曾多次推辭封官之事,那種兩袖清風、視名利為糞土的氣魄應該不是假的。

  即使後來他因為要保住風華,而接受大學士之職,他亦沒有加官晉爵後的欣喜若狂,反而露出點點無奈和疲憊。

  至於鳳華更是懷疑!什麼中蠱、破下咒,哪有這麼湊巧全都發生在她身上?她是老八他們那黨的也罷,是三皇兄故意向他示威的工具也罷,全都是對他的威脅!

  現在這女人更迷惑方淮,讓方淮為她破例,願意做官,實在難保日後她會不會慫恿方淮謀反!

  這女人,留不得!

  “皇上,那麼這件事應該……”年羹堯謹慎地問。

  “朕再考慮一下,退下吧!”

  年羹堯怔了一下,不敢多言便告退。

  雍正端起熱茶喝一口,細細整理頭腦中紛亂的思緒。

  他該怎樣應付這個突然冒出的皇弟?

  將近夜深,方淮一身正式官服,被太監密召到養心殿禦書房,準備覲見皇上。

  獨自站在這個空蕩的堂中,方准內心隱隱惴惴不安。他從沒料到自己會在這個時間被皇上欽召,不知發生什麼事了?

  書房裏,昏黃的燭光將剛來到的雍正身影,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他負手看著伏跪在地請安的方淮,久久不語。

  方淮低著頭,亦不出聲,屏息以待。

  寂夜裏,沉默的不安家空氣一樣飄散在禦書房中,詭異且陰冷。

  “朕以為你今天一直留在宮中,才在這時候召見,沒想到剛才小太監告訴朕,說你是專程從府上趕來。”

  “皇上召見巨,臣必定趕來覲見,以免耽誤政事”

  “莫非除了政事,咱們就無別的事可以談?”雍正看了方淮一眼。“起來吧,不必這樣誠惶誠恐。”

  方淮緩緩站起身,不禁泛起警戒之心。

  雖然不是寒冬時節,但夜晚的涼風仍使人打顫。故此幾名太監走進來,燃起殿中的火盆,使室內更加暖和明亮。

  “皇上今晚召臣來,不知道是什麼事?”方淮直接了當地問,不願兩人繼續沉默下去。

  “近日有人遞了密摺上來,提及有關你的事。”雍正的語氣中,聽不出一絲情緒。

  方淮眉峰微動,悄然抖散眉間一抹迷惑。

  “莫非有人參了臣一本?”他為官只不過個把月,就在朝中有了對頭?“可臣做事向來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聖上,沒有做過虧心事,還清皇上明察秋毫。”

  雍正點了點頭。“你的為人,朕都清楚,你先別太緊張,朕所提的並不是這事兒。”

  方淮一時語塞,實在想不透對方想說些什麼。

  雍正從一邊的案幾上取出一封奏摺,然後親自遞到他手中。

  “打開看看吧!”

  既然是命令,方淮便打開一般人絕不能擅自偷看的奏摺,將上面的一字一句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越看臉色越僵,心中有如被大石壓迫一樣沉重。

  竟然有人向雍正揭發他身為皇子的事?而且竟如此詳實,並無半點虛假!

  “皇上這……”

  “膚依然不想相信,是因為你並沒有親口對朕提起。”雍正緊盯著劍眉緊皺的男人。

  “事到如今,為什麼你在朕的面前啞口無言?難道這都是假的?還是你不想承認自己是朕的皇弟?”

  方淮木然站在原地,從來沒有覺得這般茫然過。

  “聖上,一個連玉碟都沒記載的皇弟,您會承認嗎?”

  “咱們血脈相連識要是事實,朕就會承認!”

  方淮淡淡一笑。“我已經是聖上的臣子,任憑差遣,那是不是皇弟,又有什麼關係?”

  雍正聽出方淮話中的意思,是表示自己無論是何種身分,都會效忠他,自己無須猜忌他的意圖。

  “既然你註定生為皇子,就不可能身處鬥爭之外,這命運由不得人。”

  他要的是方淮的立場,絕不容他有如局外人般,看著一場場驚濤駭浪的宮鬥,自己卻在一旁冷眼旁觀,或者——享漁人之利。

  “走進紫禁城起那刻,我已選擇了站在哪一邊。”方淮無懼地直視雍正。“聖上,您明明瞭解,為什麼要在這時候逼我?”

  “朕受夠了兄弟間的互相陷害,難道朕想要一個皇弟全心全意的信任和效忠,是強人所難?”

  方淮緊握拳頭,心裏複雜,無話可說。

  “鳳華被下蠱,要取朕的性命;你命克皇阿瑪,卻偏是大清福星,又懂奇門遁甲、占星術數……等等的事,全連在一起是多麼巧合,難怪有人指你和鳳華要危害朕,奪取王位。”

  方淮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接近危險,只要被雍正看著,就有一種死亡的氣息環繞周身。

  “你可知道,朕為了保住你這個皇弟,要花多少心力?朕知道你忠心,若要你助朕一起打理朝政,你可願意?”

  “臣自當鞠躬盡瘁。”此時此刻,他還可以說什麼?

  “好!朕明天一早,就在群臣面前宣佈你的身分,順便封你為淮親王。”雍正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臣謝萬歲恩典!”

  “朕還想你做一件事。”

  方淮心房忽然不規律地跳了數下。當他聽完雍正的話後,更覺眼前一黑,整個人瞬間被洶湧的波濤淹沒——

  “鳳華格格曾受人操縱,意圖趁選秀之便對朕不軌。為了防範類似的事發生,更為了表示為人臣子的忠誠,淮親王理當處決風華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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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方淮踏進房間,他那高大的背影在夜色裏看起來竟有些蕭瑟冷寂。

  風華見到出去一整天的夫君回來,立刻高興地上前迎接。

  “淮,你終於回來了!”她體貼地替他脫去外袍:“對不起,今早我起床遲了些,沒能送你出門上朝。”

  “沒關係。”他神情木然,逕自走進內室。

  鳳華看了看他,發現他心情不好,便問道:“今天聖上不是封你為淮親王嗎?

  可是為什麼你看來一點都不高興?”

  “你怎麼會知道?”他的鷹眼瞄向她。

  “是下人們告訴我的!”她拉拉他的衣袖,笑著說:“你對聖上表明身分了,所以他才馬上封爵,是不是?聖上的動作未免太快了吧!”

  方淮臉色邃變,心中泛起苦澀而深沉的痛苦,臉上浮觀一抹悲傷的笑容。

  拉過鳳華的小手,他低低說道:“皇上不會無緣無故加封。”

  他感覺到自己抓住妻子的手,竟然在微微發抖。為什麼?他在擔心什麼,害怕什麼?

  是,他怕,怕自己保護不了任何人,包括最愛的妻子。不要說保護,就連他自己的性命,也全在萬歲爺一念之間,而他這個所謂的皇弟,說穿了不過是個傀儡,可以任意被擺佈踐踏!

  鳳華不解地問:“我以為皇上多了你這個皇弟,會很開心。”否則就不會馬上封他為王了!她心想。

  他默默地走到她身邊,輕輕摟抱她,幽幽地道:“鳳華,你還是這樣天真!晉封不過是為了壯大皇族的勢力,以便跟權臣抗衡。但我對這些宮廷鬥爭完全沒有興趣。對我來說,這個親王之位不是賞賜,而是酷刑!”

  得到親王之位,卻要奉旨殺妻!這種令人發瘋的選擇,實在是一種比死更難受的酷刑!

  他的兄長竟然叫他殺妻?不,那只不過是藉口罷了,實際上皇上極欲除去他這個可能成為威脅的皇弟,才故意讓他兩難。

  一旦他殺死妻子,便會一輩子在傷痛之間苟延殘喘;一旦選擇違背聖意,他和鳳華就要被追殺!

  “我知道你不愛名利……”她溫柔地撫著丈夫的臉龐,試圖撫去他臉上不尋常的不安。“但既然受封了,一切順其自然不就好了嗎?”

  方淮稍微放開她,低下頭看著她的水眸,重重地歎了口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哪天有人要除掉我們,該怎麼辦?”

  鳳華聞言一震,他這是什麼意思?

  “無奈生身帝王家。”他反覆吟詠著,忽地一笑,看來好不淒涼。“紫禁城果然跟我八字不合啊!”

  “淮,難道是……聖上他要……”她欲言又止,不敢再猜下去。

  “你猜得沒錯。”

  “聖上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們?”鳳華悲憤交加。“你又沒有犯錯,為什麼要降罪於你?莫非聖上還在為我上次被下咒的事情記恨?”

  “聖上他要我殺你——”他不得不道出這令他心痛的事實。

  她一聽,頓時覺得渾身發涼,腦袋一片空白,全身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幾乎要站不住!

  聖上記恨,要殺掉她也就算了,竟然還叫她的夫君親自動手?

  方誰沉默良久才終於開口說話,語氣憤慨不平。“這就是我一開始不想去認祖歸宗的原因。皇宮那個地方,為了權勢名利,便連骨肉親情都可拋之不顧,這樣的親人,何必要他?”

  鳳華幽幽地問:“……那麼,你會殺我嗎?”

  察覺到她的身子瑟瑟發抖,他抱著她的手更加收緊,緊到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傻瓜,我怎麼會殺你?你是我的妻子,我絕不會讓你有任何差池!”方淮在她耳際柔聲承諾。

  “可是若不殺我,就是抗旨,聖上不但會治你的罪,還會收回爵位、官職,那樣你的前途怎麼辦?”

  “我的前途不是由他給的!”他鬆開她,惱怒地吼道。都這種時候了,她還在擔心自己的爵位?她知不知道,她的性命比這些重要千萬倍啊!

  “可是……”鳳華看著他,覺得心裏又悶又疼、又亂又慌,有些話卻始終說不出口。

  “別可是了,我不想聽!”他閉了閉眼睛,艱澀地阻止她說傻話。“我讓下人們準備一下,咱們明早就啟程離京吧!”

  她再度一怔。“這麼快?”他們現下的處境當真這麼槽嗎?

  “沒錯,我已經決定了。”他收回目光,直接了當地回答。為了她,他絕不會讓步的。

  “為什麼?難道你不怕這樣做的後果!”鳳華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幾乎以為自己在作惡夢。

  “我們儘快啟程,越快越好。”方淮不願再和她爭論,更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逕自轉身離去。

  隔天,他們只帶了輕便的行李與一些貼身親近的奴僕,便日夜兼程離開京城。

  “今天足足趕了六個時辰的路了,夫人先下車歇歇,舒展一下身子吧。大人交代下來林息半柱香的時間後,咱們再啟程。”隔著簾幕,總管對鳳華稟告道,天色早巳大黑。

  “有勞總管了。”風華在馬車簾幕後應了一聲,音調帶著一絲倦意,聽來令人憐惜。

  “格格,咱們下車走走吧!”榮兒替鳳華多加了一件外袍,以防身體嬌弱的她會在夜晚不慎著涼。

  “的確是坐得太久了。”鳳華走下馬車,任由荒郊野外的涼風吹拂臉頰。“就算我不下來,也要讓咱們的榮兒四處走走,以解鬱悶,對不對?”她調侃自己的小婢女。

  榮兒忍不住咕噥道:“格格,您就別取笑榮兒了,這是人之常情呀!每天都日以繼夜地趕路,一趕就六、七個時辰,這樣的舟車勞頓,就連我這當下人的都快受不了了,更何況是身為千金之軀的你?”

  風華臉上的表情一滯,苦笑以對。“才十來天,我還受得住。”

  “問題是咱們還要趕多少天的路啊!”看格格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榮兒不禁感到洩氣。“我真弄不僅大人究竟是怎麼想的,你們才成親幾個月,他又剛被封為淮親王,為什麼突然要遠行,還走得這麼倉卒?”

  鳳華暗下臉色,胸中累積了無數不能跟貼身婢女傾訴的苦水。

  她又何嘗不覺得這一切大過合卒?可是皇上殘酷的殺戮旨意有如來自地府的火龍,不斷地朝他們席捲而來,仿佛非得要有人以性命去祭拜它,它才會滿足,他們也只好倉促奔逃。

  她明白,方淮會這樣決定,全都是為了她,只為了她這個沒有用處、滿身晦氣的妻子!

  “格格,你知不知道大人要帶我們到哪兒去?”看著不遠處正在和下人商量事情的方淮,榮兒忍不住提出這個憋在心內好久的疑問。

  “他沒有告訴我……”鳳華心中一痛,勉強微笑回答。

  逃亡的這些天裏,他幾乎沒有與她說上幾句話,似乎不想見到她。

  白天趕路時,他一定騎馬領在最前頭,她則與榮兒坐在馬車內;晚上休息時,他也只會來跟她道聲晚安,然後便出去跟男人們露宿守夜。

  “這樣啊……”榮兒顯得有些失望,但肚子一咕嚕作響,什麼疑問都被她拋諸腦後。“格格,我想你也餓了吧,我去前頭拿點食物可好?”

  鳳華微笑點頭,目送小丫頭離去後,自己則心事重重地向前走,想借由散步纖解鬱悶。

  她是個禍水吧?對,她也不想再連累他了。為了保護自己,他先是接受封官,接受他向來不憎願的束縛;然後是被封親王,卻受到皇帝的猜疑,逼迫他殺妻以示忠誠……

  走著走著,鳳華來到一個大湖邊。四周漆黑一片,唯一明亮的,是月光照射下閃閃發光的湖水。

  她從來沒看過這麼大、這麼美的湖泊。她一步步走近,慢慢將腳浸在水裏,感受著那股冷冽。

  天地之間,原來是這麼的廣闊;而她這小小的女子卻是這樣渺小。

  一陣酸澀忽然湧上鳳華的心頭,讓她汔然欲泣,口中逸出痛苦的低呼:“如果沒有我,淮就能過得更自由自在,無牽無掛了……”

  這樣毫無目標的逃亡日子讓她越來越灰心。他們還能逃到哪里去?天下都不是用於皇上嗎?以皇上的權勢,只要他狠下心腸,他們不是仍會被抓回去嗎?想要進出去.簡直難如登天啊!

  “沒錯!你死不是惜,倒是方淮,他本是皇族,還有可能得到皇上寬恕、逃出生天,你別再害他了!”一個受傷的黑衣人鬼魅似地出現在湖邊,試圖說服她自行了斷。

  鳳華驀然轉頭,驚慌地看著對方,“是我……害了他?”

  “是你讓他陷人危險的!”黑衣人緩緩靠近她。“看在你是弱女子份上,我讓你選擇,你要自己來,還是我親手送你上路?鳳華格格!”

  她看著對方手上那銳利的刀,征了一下,這根本就是不給她生路,反正橫豎都得死,倒不如保留一點尊嚴!

  “放心,我不用你下手!”說完,她慢慢走進湖裏,任由湖水慢慢沒頂。

  “鳳華——”方淮急切的呼喚聲突然由遠至近地傳來。

  鳳華大半個身子已經浸在湖水中,聽見他的聲音後,整個頓時人但住不動,怎麼樣也無法漠視這牽絆著她的叫喚。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淚在聽到方淮叫她的名字時,不可抑制地落下,一顆顆滴人湖水中。

  她舍不下他!明知道她一心求死的決定是正。確的,但她就是拋不下自己深愛的男人!

  “鳳華——”方淮終於尋至,赫然見到她站在湖中,分明就是要……

  方淮愣愣地看著她,幾乎無法相信眼前的景象!然後他看見陰暗處躲藏著一個黑衣人,便明白鳳華不是自願,而是被人逼的!

  他氣憤地上前解決那個黑衣人,然後立刻一步步走向她,眼裏是愛、是怒;鳳華則呆呆地站著,心裏有情、有悲。

  鳳華垂下臻首,不敢看他,卻感覺沉重的目光始終凝定在自己身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被他看見了!她這麼懦弱的行為,竟然再一次被他看見了!這叫她怎麼繼續下去?

  終於,方淮走到她面前,深深地凝視著她。她心裏……陣發酸,眼前滿滿地全是水光,看不清一點兒東西。

  他哀傷地伸手一把摟著她的腰,將她整個人都圈進懷中,狠狠地感受她仍在自己的懷中活著。

  “為什麼要屈服,做出這種傻事來?”他痛苦地低喃。乍見到她站在湖中,簡直教他心膽俱裂。“為什麼不等我來救你?”

  “我根本不想等!”為什麼他總是在她要放棄的那刻,突然出現阻止她?“命是我的,我想怎樣就怎樣!而且我死了,對大家都好一一”

  “誰說你的命是你的?我三番四次地救你,你的命早就已經是我的了!我不准你死不准你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方淮憤怒地咆哮。

  “所以我現在就要把這個恩情還給你!”她瞪著他,通紅的雙眼卻讓人分不清是憤怒還是悲傷。“我死了,你就不用帶著我四處奔波,皇上再也不會懷疑你的忠誠,日後一定會重用你的!”

  方淮閉了閉眼。“若我想要手步青雲,早就殺了你!”他的心情,她還不能體會嗎?“我要你好好活著,待在我身邊!”

  鳳華正想繼續說服他時,他卻突然沉聲問道:

  這句話就像一把尖刀,將鳳華的心血淋淋地拋開!她忍不住伸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放聲痛哭。

  “不,我要你,我多想一輩子都在你身邊,可是我不願你為了我受這種逃亡之苦……”

  方淮握住她的雙肩,定定地看著她。“逃亡並不苦,我怕的,只有失去你的痛苦!”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他溫熱的雙唇已經印上她的,感受到他話語中生死與共的情意,鳳華腦中“轟”地一聲糊成一團。

  “對不起,淮,對不起!”她在他的懷中,流下懊悔的淚水。“我再也不會這樣任性了,我不會了。”

  方淮抱起風華走出湖泊,心疼地緊緊摟著她安慰。

  “我知道這幾天沒跟你多上幾句話,讓你多心了,我只是想儘快將你安頓好,沿途又要小心留意有沒有可疑的人追剿我們,所以才……”

  “別說了,我都明白。”是她大愛胡思亂想,才會想不通。現在得到他溫柔的解釋,她知道自己誤解他了。

  方淮總算露出笑容,擁著渾身濕透的她離開樹林,送她回馬車上更衣。

  “乖乖待在車上,不要再做傻事了!”他吻了她一下,好像在哄小孩一樣。

  鳳華滿臉通紅地點點頭,受不住榮兒在旁吃吃偷笑著,便急急回到車廂內換下濕衣裳。

  隊伍重新出發,不敢在荒野之地繼續停留。

  兀地,遠處傳來一陣馬蹄的喧囂聲。

  突然間,馬兒們嘶鳴不停,馬車摹地停了下來,車內的鳳華和榮兒也因此猛然向前一滑。

  “怎麼回事?”鳳華慌張地挑起了車簾,跟榮兒探頭看出去,只見車夫縮成一團顫抖不止,一批黑衣人擋在她們車前,其中有幾個人已經跟方淮及幾個會功夫的侍從打了起來。

  榮兒刹那間嚇得臉色發白,緊緊拉住風華的手。“格格.怎麼辦?他們要殺人還是搶劫?”

  鳳華的臉蛋亦漸漸失去血色,每當看見方淮向黑衣人交手一下,她的心就沉了一下!

  她雖然什麼也沒有說,但榮兒從主子神情中已經看出一些端倪。也知道這群黑衣人是要來取他們性命的!

  “格格,咱們快逃吧!”榮兒見沒人注意她們,機不可失,拉著她就要下車另尋他處藏匿。

  “不行,還有淮!”她眼光緊盯著不遠處的方地。

  榮兒急忙勸她道:“大人武功高強,不會有事的,我們先進開,等一下再跟大人會合吧!”

  榮兒拉扯呆若木雞的鳳華跳下馬車,在黑道中投命地逃跑,完全沒留意另有兩個黑衣人,正密切監視著她們。

  兩人只見眼前一片刀光劍影,面對十數個武功不弱的高手,即使是方淮,也不免顯得左支右拙、險象環生。

  她們不停地跑,卻發現後面有人追趕上來。

  “救命啊!”榮兒扯開嗓子喊叫,在寧靜的夜空中顯得異常淒厲。

  奔跑令鳳華的呼吸變得急促紊亂,心跳劇烈得幾乎要破膛而出,雖然難受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但兩人絲毫不敢慢下腳步。

  只可惜兩個小女子的腳程當然不及殺手來得快,淬不及防地,她們已被四個黑衣人包圍——

  鳳華懼怕地抬眼,跟那些黑衣人虎豹豺狼般的目光相對,只感覺到一股令人膽顫心驚的殺意!

  “你們就是皇上派來追殺我的殺手嗎?”不知打哪來的勇氣,讓她揚聲質問對方。

  “將死之人,無須知道太多!”黑衣人拔出刀劍,聲音有如從陰曹地府來的勾魂使者。

  榮兒放聲尖叫。“不要啊——”

  黑衣人沖上來,便朝鳳華狠狠劈出一劍。正當她以為自己要被砍死時,忽然一道刀光閃過,鮮紅的血立刻從黑衣人身上噴流出來!

  “淮!”她欣喜地叫了一聲,卻驚見趕來救她的方淮腹部早已受傷,痛苦的神色完全無法掩飾!

  “鳳華,快走,能逃多遠就多遠!”方淮催促著,知道她若現在趁機離開,就能逃出生天!因為越過這片山地就是江南;早已在那建立起勢力的扶桑便能帶著人馬,趕來救援!

  旁邊的黑衣人見方淮因對鳳華矚咐而稍松戒備,其中一人急忙撲上前去,趁機重重地一掌擊在他背心!

  “淮!”鳳華見狀、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她沖上前支撐著他搖搖晃晃的身軀,看著他嘴角流出的血,眼淚奪眶而出。“淮,你怎麼樣了?”

  “我叫你走啊,別理我!”他雙手抓住她的肩膀。“我會跟上來的!”說完,他用力一推,將她拍離自己身邊。

  鳳華的腦中雖亂成一團,但仍知道他在騙她!她一走,身受重傷的他根本不可能追上來!

  她絕望般地領悟:他們逃不掉了!無論她再怎樣掙紮都沒有用,何況,她也不想再逃了,她不要方准為自己受這樣的折磨!剛才在湖泊中對他的承諾,恐怕她是做不到了!

  “淮,快殺了我!”鳳華悲痛地朝他大吼。“將我的人頭交給皇上,結束這些不該發生在你身上災難吧!”

  這種生不如死的滋味已經一點一滴地侵蝕掉她的意志,她不想失去最後一絲堅持——愛他的堅持!為了他,她願意放棄生命!

  “不!”方淮沖過來一把抱住她,她甚至清楚感受到他身上的狂亂氣息。“我絕不會這麼做!鳳華,你答應過我不做傻事的,為什麼這麼快就反悔?我一定會救你,我不會讓你死!”

  她緊咬著下唇,只覺胸中因悲傷而血氣翻湧,無法呼吸。

  風華推開他,一步步後退。“淮,我不後梅遇上你,我今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做過你的妻子……啊!”

  她低下頭,看見劍尖從她左胸刺出,椎心的疼痛隨即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連道別的話都來不及說——

  她眼前發黑,身子一軟就向地面倒去!

  “鳳華!”方淮見到這幕,血色盡失,心神俱裂地大叫一聲,撲上前抱住她下墜的身子。

  “淮王爺,我們並不想傷害你,只要你……”

  方淮伸手當空斜揮,口哺咒文,霎時,一道白光射出,將所有接近他的黑衣人重重彈出數丈之外!

  就算要他耗盡心力,他都絕不讓人再碰她一下,絕不!

  他抱著失去意識的鳳華,向天狂嘯。

  “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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