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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溫妮 -【烈鷹奪愛(大漠荒鷹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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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9 00:10: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溫妮- 烈鷹奪愛 -大漠荒鷹02

黑鷹堡的二爺夜離是個獨來獨往、不喜歡被打擾的人。 偏偏一群沒創意的小賊,老在他“閒逛”的途中襲擊他,
更令他不解的是──那個鬼靈精怪的小姑娘也來湊一腳。 這可有趣了,有趣到他不想回大漠了哦! 反正他正嫌這趟旅程有點沉悶,就陪她玩一下好了。
或許除了消遣無聊,還會有意外的收穫也不一定…… 為了尋找失蹤的師父,霍火兒下山開始她的遊歷。 從小離群索居的她,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
她只知道:這個臭男人碰到她的身體,就應該娶她為妻! 可是他非但沒有誠意,還把她當山猴子耍…… 很好!她會馬上讓他體會惹到“野蠻人”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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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9 00:10:1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夜離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他習慣安靜、習慣獨來獨往、更習慣不受打擾的日子。

  不過最近他常常覺得很吵──就像現在,一群蒼蠅正圍在他身邊嗡嗡作響。

  即使知道有十幾雙眼睛正虎視耽耽地盯著他手中的酒杯,夜離仍是若無其事地將它一飲而盡。

  一、二、三、四、五……

  待眾人在心中默數過十後,夜離還是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一晃也不晃。

  這時,已有一些人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想不透為何夜離在喝下「加料」的酒水後,竟然能完全不受藥物影響?

  即使知道自己人多勢眾,與夜離硬碰硬還不一定會輸,但眾人仍默默地等著,不敢輕舉妄動。

  畢竟夜離可是威震天下的黑鷹堡二爺,縱使這兒遠離黑鷹堡,卻也沒有半個人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找夜離的麻煩。就算要行動,也得選在夜深人靜的半夜啊!

  然後,又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夜離仍是文風不動地坐在位置上,這會兒在客棧裏偷偷觀察夜離的人全都睜大著眼睛看向店小二。心想:該不會是店小二拿了錢,卻沒有把事情辦好吧?!

  店小二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尖銳視線,連忙拚命搖頭,表示自己真的有把藥粉放進夜離的酒裏。

  為了以防萬一,店小二還把剩下的藥粉全數倒入酒瓶之中。

  可是看著夜離一杯接著一杯,酒杯幾乎不曾空過,直到喝完整瓶酒,起身到櫃檯結帳,依然看不出他有任何藥效發作的跡象。

  這下子連店小二都呆了,那個人可是喝了一整瓶的蒙汗藥啊!怎麼還像個沒事人似的?!把藥交給他的大爺不是說,那藥只消一杯就能讓人醉倒嗎?

  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夜離緩步離開客棧。

  真是一群傻瓜,區區一瓶蒙汗藥就想迷倒他?未免也太小看他「烈鷹夜離」,如果想要迷倒他,沒有「三日醉魂散」的等級是根本辦不到的。

  夜離清楚記得拜師學藝的那段時間,有個沒良心的小師妹總愛拿他們這三位師兄當試藥對象,久而久之,竟也讓他們練就一身的「抗藥性」,普通的藥物對他們而言,根本就沒有任何效用。

  所以剛剛加了一些料的水酒,對夜離來說,別說讓他昏迷了,甚至無法讓他感到任何不適。

  撇下客棧裏的那群蒼蠅後,夜離繼續他的行程。

  今天,他來到一間當鋪。

  身為黑鷹堡的二爺,夜離當然不是因為阮囊羞澀而進來,但當鋪裏的確有他需要的東西。

  在當鋪停留一會兒,夜離就離開了。

  在外人眼中,或許會以為他是因為人生地不熟而誤入當鋪,殊不知他已經取得所需要的物品。

  現在他懷中揣著一個小竹筒,竹筒內裝著一張小紙片,清楚標明他接下來該去的地方,以及指示地圖。

  夜離正進行一趟不知道終點、也不知道何時會結束的旅途,但這是他的工作,所以他沒有抱怨的餘地。

  夜深了,夜離按照慣例投宿在當地的旅店,他甚至沒有費工夫去掩飾自己的行蹤,因為無論他怎麼做,那群蒼蠅總是硬要跟著他。

  雖然雇主沒有對他說明詳情,但夜離猜想,應付那群蒼蠅恐怕也是他的工作內容之一。

  在子時來臨前,已經有五批人馬前來襲擊,但是都被夜離事前設下的陷阱一一逼退。即使對手的人數眾多,但全都是一些不成氣候的小賊,像這種程度的攻擊,對他根本不構成威脅。

  雖然夜離並不在意接連不斷的攻擊,但是被襲擊久了,也會讓人覺得厭煩。尤其來襲的全是些不足為懼的小賊,就更令人感到無趣。

  將近三個月的旅程,來的差不多都是這等貨色,也難怪夜離會感到厭煩了。

  他甚至開始在想,如果未來的旅途還是這麼無聊,是否該解除雇約算了?

  畢竟黑鷹堡並不缺這筆錢,對方或許砸下了重金,但黑鷹堡本來就不是以保鑣運送為業。

  位在大漠邊關的黑鷹堡一向是以絲路生意為主,購入絲路商旅從國外帶回來的珍寶,並將國內的珍貴織品轉售出去,如此雙方都能各取所需、各謀其利。

  因為絲路上的風險難測、沙漠盜賊橫行,甚至語言不通也會發生問題。所以黑鷹堡也會提供衛士及通譯人員借與商旅使用,而夜離就是這些衛士的頭頭。

  這回,黑鷹堡接到這麼個奇特的雇約。

  對方願意付出一大筆錢,只要夜離照著他們的指示行動,並保護某樣東西不讓人奪去即可。而夜離所需要做的工作就是──在大江南北各處「閒逛」。

  起初,夜離把這份奇特的委託當成一個挑戰。但過不了多久,他就膩了。不斷來襲的小毛賊加深了他想要拒絕任務的念頭,但是,這一夜卻有了些許不同。

  夜離本來是躺在床上,無聊地數著又有多少人被他事先安置的迷藥迷倒,卻忽然發現有個人完全沒有受到迷藥的影響。

  那人正以前所未見的俐落身手穿過夜離所布下的機關,甚至已經來到門前,再差一步,那人就能登堂入室。

  夜離可以感覺到那人幾乎未發出半點聲響,準備打開最後一道關卡。

  事情似乎開始變得有趣了。

  黑暗中,夜離微微勾起唇。

  在這趟無盡的旅途即將邁入第四個月的同時,總算有個稍稍有點本事的對手上門,也不枉他忍耐了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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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9 00:10: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群山環繞,碧水悠悠。

  這裏是遠離繁華的偏遠郊區,除了山腰上的幾戶人家,整座山根本毫無人煙。

  附近的人家多是依靠砍柴為生,再加上這座山沒有可獵取的動物,因此除了樵夫會固定上山砍柴外,根本不會有獵人出沒。

  霍火兒從小在這座山裏長大,多年來,她一直與當年撿到她的師父相依為命。

  與多數選擇住在山腰的人相反,他們師徒倆遠離人群,在深山野地定居。

  有時,山腰的老爹會幫他們送一些蔬菜果實、用具及衣物過來,他們則以稀有的動物毛皮或是幫忙修理零雜物件,做為交換的代價。

  雖然平時離群索居,但他們偶爾也會下山瞧瞧現在的世道如何,順便打聽一些師父在意很久的消息。

  山裏的生活雖然平淡,卻也相當安穩,但最近卻有了些許不同……

  「火兒,妳在嗎?」

  原本躺在大樹上小憩的霍火兒,一聽到熟悉的呼喚聲立刻翻身下來。那是住在山腰的老爹,算算時間,今天的確是他送貨的日子。

  「老爹,好久不見了。」霍火兒笑瞇瞇地向他打招呼,親切的他在年前剛當上祖父,照理說送貨的工作早該交給晚輩,但老爹總愛親自跑一趟,儼然把霍火兒當成他的第三個女兒。

  不過,今天的他似乎有些不同,少了往日的笑容,老臉上還多了幾分惆悵。

  「老爹,發生什麼事了嗎?」

  一聽到霍火兒關心的話,老爹原本遲疑的表情立刻舒緩了些,他皺了皺眉頭,然後終於下定決心似的從單輪推車深處拿出一個東西。

  「火兒啊!妳可要答應老爹,這件事不能告訴我家那個婆子啊!」

  霍火兒微微瞇起眼,她是不是看到老爹那張曬得黝黑的老臉上有了紅暈?不過現在顯然不是追問的時候,還是先弄清楚老爹要她幫什麼忙才對。

  「火兒,這個該死的東西打不開,妳能幫老爹想想辦法嗎?」說著,老爹遞出手中的小木盒。

  一瞧便知這盒子的年代久遠,上頭還有一個小小的鎖頭,跟四周的鐵片一樣,生銹得很厲害。

  霍火兒試著以指尖撥了撥鎖頭,卻只掉下一點點鏽屑。

  「鑰匙還在嗎?」霍火兒不抱任何期望地問。

  老爹一如料想地搖搖頭。

  好吧!現在她有一個生了鏽的鎖頭,卻沒有鑰匙,要打開盒子最快速的方法就是直接破壞它。

  「這盒子也很舊了,我一下子就可以把它敲碎,但是要這麼做嗎?」霍火兒問道。

  雖然盒子的四周圈著鐵片,勉強維持住盒子的外型,但上面的木頭也損壞得差不多了,說不定她輕輕一捏就能把它捏碎了呢!

  正當霍火兒決定動手破壞時,老爹急急忙忙地開口──

  「火兒,千萬不要破壞盒子,這可是我家那口子的嫁妝,妳也知道我那婆娘特別念舊,如果弄壞了盒子,老爹後半輩子可就不得安寧了。」

  雖然老爹口頭上說是怕老婆囉唆,但霍火兒從他不自在的神情看出,真正的理由絕不是如此。

  既然老爹不願意破壞木盒,所以明知道用其他辦法會比較麻煩,霍火兒也只好照辦啦!

  霍火兒從很小的時候就展現開鎖方面的天賦,雖然深山裏沒有太多鎖來測試她的才能,但是到目前為止,霍火兒還沒遇過她打不開的鎖,因此,老爹才會帶著小木盒來找她。

  一個時辰之後,鎖頭傳來「喀噠」聲!

  霍火兒巧妙地打開鎖頭而沒落下半點的鏽屑,只有油膩光亮的鎖身證明了她曾做過的努力。

  要打開這把鎖並不難,難的是不傷到盒子,為此,她費了好一番工夫。

  隨著開鎖聲響起,老爹的兩眼瞬間發亮,他接過小木盒,看到裏頭躺著一支頭釵,釵尾上僅有一朵花,樣式簡單得近乎單調。

  這頭釵的做工並不算細膩,但在這種深山野地已經很難得,霍火兒忍著笑意,似乎有些瞭解老爹的心思。

  「我、我之前在市集看到這支頭釵,買回來後就一直鎖在這個小木盒裏。前些時候我想把頭釵送給我那婆娘時,才發現鎖全鏽了。原本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幸好我們這個荒山野嶺有妳這麼個會開鎖的女孩兒。」看到霍火兒含笑的唇角,老爹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霍火兒不知道老爹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買下頭釵,也不知道老爹會用什麼理由送出頭釵,但一股羡慕之情卻油然而生。

  看著結縭數十載的兩人如此平凡而悠遠的感情,令霍火兒欣羡不已。她也希望自己能夠找到一個會為她臉紅的好夫君,只不過她長年住在深山裏,這個願望恐怕很難達成。

  「對了火兒,妳師父還沒有回來啊?」

  還在害羞的老爹顯然在轉移話題,霍火兒只好從善如流。

  「是啊,都兩個多月了,我開始擔心師父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霍火兒細細的眉頭擰起。

  雖然師父以往也常一聲不吭地消失好一陣子,但很少會超過一個月還不回來,也難怪霍火兒會如此擔心。

  尤其是這一次,師父事前沒有半點徵兆就離開,這讓霍火兒更加擔憂不已。

  「妳師父也真是奇怪,他該不會是下山跟人尋寶去了吧?」聽到向來樂天的霍火兒這麼擔心,老爹也不由得擔心起來了。

  「尋什麼寶?」霍火兒大吃一驚。原以為師父只是無聊才下山走走,難不成還有其他原因?「老爹你有什麼事沒告訴我?」

  「妳不知道嗎?」老爹有些訝異,他還以為這對師徒無話不談呢?「大約三個月前,我在山下聽說最近出現一個珍貴的寶物,好像是叫『祟鎖』還是什麼的……據說,如果能夠拿到藏在裏頭的藏寶圖,就可以得到享用不盡的金銀財寶。我把這件事告訴妳師父當天,他就下山去了,所以我猜想,妳師父該不會是跟人家尋寶去了吧?」

  「老爹,你說那個寶物叫啥?是『祟鎖』嗎?」霍火兒眸光一閃,這個詞兒她曾聽過,難不成師父真的去尋訪那個寶物的下落?

  霍火兒非常清楚,自個兒的師父不可能會為了貪圖金銀財寶而拋下她。

  但霍火兒曾聽師父提過,祟鎖是個非常重要的東西,所以這些年來,他們每回下山,都會順便打聽祟鎖的下落。只是,他們從未打聽到任何線索罷了。

  如果是祟鎖……那的確極有可能是吸引師父下山的理由,畢竟師父找了它那麼多年。

  但為什麼師父不帶她一起去呢?

  雖然心中充滿疑問,但霍火兒還是決定要下山尋找師父。

  她堅信,只要跟著祟鎖這條線索,她一定能找到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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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查祟鎖的下落意外地簡單,簡單到讓人直呼不可思議。

  過去十多年來,霍火兒和師父不斷四處打聽,都沒有人聽說過祟鎖這東西,但現在,隨便找個情報販子就能知道祟鎖的下落。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霍火兒還是義無反顧地追了上去。就算整件事情背後有陰謀也無妨,能找到師父最重要。

  霍火兒循著線索一路追到蜀中,而且越追越生氣。

  這個夜離,簡直是沒頭沒腦在各地亂竄,就算這兩日待在河東,過兩日可能又跑到隴西。他到底要去哪里?所有追著夜離屁股後頭跑的人,心底都沒個准。

  霍火兒才不打算慢慢等待動手的機會,所以一確定夜離落腳的客棧,當晚她就摸進夜離所住的廂房,準備攻他個措手不及。

  但霍火兒很快就發現,與自己有著同樣心思的人還真不少,只不過那些人泰半都已經躺在地上了。

  那些人並不是被殺害,只是誤觸隱藏在樹叢間的迷藥,結果就一個接著一個昏倒在廂房的四周,他們甚至連夜離的房門都沒摸著。

  今晚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加上沒有烏雲遮蔽,要隱藏自己的身形實在是很困難,怎麼看都不是偷襲的好日子,但霍火兒才不理會這一點,她可是長年在深山野嶺來去自如的人吶!

  連山上的動物都無法察覺她的行蹤,區區一個愛四處亂逛的男人,又怎麼可能會發現她潛入呢?

  那個叫夜離的,搞不好根本是個路癡,才會大江南北隨處亂走吧?

  霍火兒信心滿滿地潛進內庭,有鑒於前人慘痛的教訓,她輕鬆地避開許多有詐的地點,她不靠近樹叢,也不故作小心地貼壁前進,天知道會不會有迷藥塗在牆壁上啊?!

  如果連樹叢裏都能擺上迷藥,那麼塗一點在牆上也不令人意外。

  霍火兒的行動非常順利,直到她貼著夜離的門板側耳細聽,發現沒有跡象顯示門內的人被她吵醒。

  她小心翼翼地以發簪挑起門板後頭的橫栓,稍一使勁,木栓便輕易地被挑起,接著她迅速地推門閃身入內,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就連橫栓再度落下時也沒發出任何聲音。直到此時,一抹滿意的微笑才浮上她的唇角。

  屋內本該一片漆黑,但是今晚月色明亮,加上屋主大意地推開窗戶,銀白色的月光撒落一地,也間接照亮了整間寢室。

  她踮著腳尖緩步前進,床鋪上的人睡得正熟,被子一起一伏地彷佛沒注意到有人入侵。為了以防萬一,霍火兒吹出一口迷煙,以免夜離中途醒來。反正他在外頭佈置了那麼多的迷藥,她借一點來用用也無妨。

  在確定對方不會醒來後,霍火兒先是翻找他的包袱。包袱內有幾張銀票,還有一張地圖、一塊令牌,以及一些拉雜的小玩意兒,就是沒有祟鎖的蹤影。

  其實霍火兒也不知道祟鎖長啥樣,但會被掛上「鎖」這個字,應該多多少少帶著「鎖」應該有的形象吧?

  抱著這樣的心態,霍火兒又重新仔細翻尋一遍。

  之後,她開始轉向其他地方,但是她翻半天就是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倒是發現夜離投宿的這間客棧相當不錯,正當霍火兒覺得洩氣時,忽地──

  「怎麼不想翻翻我身上?」

  原本安靜的室內像是降下一聲轟天巨響,霍火兒瞬間回轉過身,她以為應該睡死的那個人,居然笑瞇瞇地坐在床鋪上,清朗的雙目在夜裏被月光照得發亮。

  霍火兒心一驚──他根本沒被迷倒?!難道他一直沒睡著?為什麼她沒發現他是在假睡?!

  「怎麼不說話了?看到我醒著有這麼訝異嗎?」夜離心情很好,畢竟在這麼長的旅程中,「他」可算是少數幾個能夠順利摸進他房間的人。

  聽到夜離這麼輕鬆的談話,霍火兒當下只覺得一陣火大。她手腕一翻,一把短匕首立時滑進她的掌中。

  蓮足輕點,霍火兒已然飛身上前,猶如滿弓射出的箭矢,疾速射向夜離。

  既然被發現了,那就直接動手搶吧!

  霍火兒心中有些著急,她很擔心師父的安危,如果連她都能輕鬆找到祟鎖的下落,沒道理師父辦不到,那為什麼師父遲遲沒有回山上呢?難道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祟鎖是霍火兒唯一想得到,能夠連結她與師父之間的線索,所以她一定要儘快得到祟鎖,藉此查出師父的去向。

  「當」的一聲,銀光閃耀,一把劍不知何時出現在夜離手中。霍火兒一驚,她甚至連他是何時出手的都沒看到。

  「突然出手攻擊未免有失君子風度?」

  面對夜離的取笑,霍火兒只是輕哼一聲,但手上的動作卻完全不曾停滯。

  她將手中的匕首舞得虎虎生風,刀刃的尖端恍若一朵銀色的花朵,看似美麗卻也致命。

  可惜夜離也不是那麼好應付的角色,雖然霍火兒的攻勢淩厲,卻還是被夜離一一擋下,加上夜離手持長劍,與霍火兒手中較短的匕首比起來,自然是長劍比較吃香。

  不一會兒,匕首就被挑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頓失武器的霍火兒立刻退開,直至退到房中較陰暗的一角,她才悄悄取出藏在另一處的匕首,準備再次伺機進攻。

  這個人……不好對付。霍火兒在心中默默評估,本以為他被困在床上,應該會有所阻礙,但事情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原先以為靠迷藥撂倒門外那些人的夜離,拳腳功夫應該只能算是普通,卻沒想到他的劍使得這麼好,看樣子,她似乎太小看他了。

  霍火兒其實是今晚才首度與他碰面,如果她看過夜離下午在茶鋪時的行動,或許就不會這麼輕敵,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於事無補。

  「要放棄了嗎?」夜離態度閒適地下床,走到桌邊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就像是任何一個半夜起床喝水的人一樣。

  他甚至還放下長劍,簡直不把她放在眼裏!

  霍火兒瞧得兩眼直冒火,死死握緊匕首。

  夜離慢慢地喝完,霍火兒還是一動也不動。然後他關上原本大敞的窗戶,躺回床上,連桌上的長劍也沒拿──

  「等『你』待夠了,出去時記得幫我關上房門。」

  霍火兒敢拿自己的人頭發誓,夜離在說這兩句話時笑了。

  真是夠了!她受不了了!霍火兒恨透了被這麼明顯瞧不起的反應,為什麼他這個被襲擊的人這麼悠哉?彷佛完全不把她看在眼裏。

  不過,他似乎沒想到把窗戶關上會對他非常不利。霍火兒得意地一笑,因為,即使緊閉的窗櫺遮去大半的月光,霍火兒仍能清楚看見房內的擺設,這可是她長年待在山林野地得來的優勢。

  沒再猶豫,霍火兒揮舞著掌中匕首,直直攻向夜離。

  既然他敢如此輕敵,就別怪她手下無情。

  這一回,她的動作更輕更柔,只有匕首劃過空氣的細微聲響洩露了她的行動。

  但是……「當」的一聲,火花再次四散。

  顯然那細微的聲響仍是太大了。

  霍火兒握緊匕首,方才再次交手時,夜離的力道大得驚人,現在她的掌心還有些麻,幾乎握不住匕首。

  為什麼呢?為什麼他的勁道比先前大上許多?

  因為夜離換了另一樣短兵器,正因為如此,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更貼近了。

  「在黑暗中行動,難不成溜進我房裏的是只耗子?」夜離的笑意更濃了,他轉動手中的新武器,這是他方才「偷偷撿到」的匕首。

  這個小玩意兒與他慣用的長劍不同,不但小巧,就連握在手中的重量也很輕,夜離幾乎想把它當成飛鏢來使了。

  一個「男子」使用這麼輕的匕首,似乎相當的罕見……

  夜離對來者的身分有些好奇。黑色的夜行裝束讓夜離看不清「他」的身形,而且從方才開始,空氣中似乎一直飄散著一抹暗香。

  對方真的是男子嗎?抑或者是……

  「哼。」霍火兒輕哼一聲,再次飛身上前。

  若在黑暗當中的較量,她還不一定會輸呢?!

  霍火兒不斷地發動攻勢,卻無法將夜離逼進角落,更正確地說,他甚至連一步都沒移動過,他輕易使用手中的兵器擋下她的攻擊,輕鬆得足以氣死人!

  霍火兒殺紅了眼,有好幾次,她幾乎可以肯定自己已經要碰到他,但最後總會發現她原先以為的弱點,其實全是夜離故意布下的陷阱。

  他就像一隻貓兒,逗弄著掌中的獵物。

  而她,則是那只呆呆上當的笨耗子,狼狽不堪地幾乎半跪在床鋪邊緣。

  為什麼他要捨棄長劍,改用她的匕首呢?霍火兒在心中不住地自問。

  明明他使起長劍非常的乾淨俐落,如果夜離現在也是使用長劍,她根本不可能跟他纏鬥這麼久啊!

  為什麼他要故意陷自己於不利呢?霍火兒眉頭擰得死緊,卻無法瞭解夜離的想法。

  難不成他真把這場攻擊當成貓捉耗子的小把戲?

  果真如此,那就太氣人了!

  早知道夜離會這麼難纏,她應該多帶兩件兵器出門才是。

  霍火兒非常扼腕,光憑手中的匕首根本無法制伏夜離,要是有更長一點的兵器那就好了,至少不用跟他近身相搏,近身戰對她來說根本沒有好處。

  等等,更長一點的兵器?霍火兒腦中靈光一閃。桌上不就放了一把長劍?!

  哼,等她拿到他的長劍之後,看她要怎麼教訓他這自大的笨蛋!霍火兒臉上揚起得意的笑容,緩緩起身,準備用最快的速度到桌旁取劍。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在她起身的同時,一股掌風撲襲而來。

  霍火兒大驚,卻已避不開夜離的攻擊。

  她閉上雙眼,認命地接受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但什麼也沒有發生,只有身上不自然的壓迫感讓霍火兒大驚失色。

  而且那股壓迫感還繼續停留在她身上!

  「啊──你這個登徒子!」霍火兒慘叫著退開,她居然讓第一次見面的男子碰到了胸部?!

  記得以前每一回跟師父下山時,師父總會對她殷殷叮囑──

  絕對不能被男子碰觸到身子,否則是要嫁給對方的。

  這是在某一年,師父把一個企圖碰觸她的好色之徒,打趴在地後對她說的話。

  正派的男子絕不會輕易碰觸女孩的身子,只有她們的丈夫才有資格碰觸。

  但現在……她卻被夜離摸了胸?!這教霍火兒怎麼能不慘叫呢?

  她好希望師父現在就在這兒,他一定能夠代替她好好教訓夜離的。

  現在的霍火兒完全失了分寸,因為她壓根兒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種麻煩。

  「啊,這、這是意外,我不是故意要……」夜離剛才也嚇了一跳。

  他只是想揭開她覆在臉上的布巾,哪知道他一伸手,她就那麼恰巧地站起身,結果就……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聽到夜離的辯解,霍火兒氣炸了。

  她的胸部被摸了耶!難道她真的得嫁給他?!

  不,她才不要嫁給這種可惡的傢伙咧!

  抱持這樣的想法,霍火兒突地摸到桌上的長劍,便想也不想地提劍進攻,但完全沒接觸過的武器讓她腳步踉蹌。

  這把劍怎麼這麼沉啊?!相較於她早已習慣使用的匕首,夜離的劍可是重上十倍不止。

  瞧他使劍時的輕鬆模樣,絕對讓人想不到這把劍會這麼沉。

  但重歸重,霍火兒還是提劍進攻。

  不過,她大概真的氣昏了頭,所有學過的武功招式全在這時忘個精光,只見她提劍亂砍。

  「這位姑娘,我願意向妳道歉,我並不是……」這下子,夜離完全不用懷疑這位攻擊者的性別了。

  他閃身離開床鋪,巧妙地避開一擊。

  「我才不接受你的道歉,納命來!」劍太沉重,霍火兒幾乎沒辦法好好揮使,只能胡揮亂砍,簡直把夜離的愛劍當成柴刀在劈。

  納命來?剛剛喊出口的話讓霍火兒自己也愣了一下。

  對哦,如果夜離死掉的話,那她就不用嫁了啊!沒錯,這是個非常好的方法。

  想通的瞬間,霍火兒手中的長劍揮舞得更加起勁。

  只要解決這個登徒子,就可以順便把「祟鎖」搶過來了。

  霍火兒完全沒發現,自己現在的想法簡直與強盜無異。

  霍火兒雖然抱著強烈的殺意,但夜離的武功修為擺明高她一大截。只見他左閃右躲,輕輕鬆松地避過所有的攻擊。

  「不接受道歉的話,難道妳希望我給妳什麼補償?」

  「想道歉的話,就把『祟鎖』送上來,然後再把你的命交給我!」霍火兒雙目燒著熊熊烈火,說明了她是認真的。

  「這可不成,保護祟鎖是我的工作,我不能破壞黑鷹堡的聲譽。」夜離閃身一躲,窗櫺在他身旁被擊碎,原先被掩住的瑩白月光頓時灑落一地。

  月光照亮一室的殘破,也照亮霍火兒還燃著怒火的明眸。那雙眸子深處彷佛有火光跳躍,晶燦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因為是工作所以不能交出祟鎖?那你的意思是可以把命給我囉?」霍火兒還在大劈大砍,任性地破壞屋內擺設。

  霍火兒從沒使過劍,沒辦法像夜離一樣使出漂亮的劍招,雖然如此,但她的破壞力依然驚人。

  瞧瞧!她已經砍破了窗櫺、桌椅,連床鋪也無一倖免,整個房間看起來就像是被一群人拿刀砍過似的。

  「這也不行,如果我把命給了妳,誰來保護祟鎖?」夜離拒絕得乾脆。

  「你這個可惡的傢伙,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根本是在敷衍我吧!」霍火兒的怒火更熾。

  可想而知,夜離明天要退房時,要付的賠償金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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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夜二爺。」

  霍火兒才剛氣呼呼地破窗而出不久,店小二就急急忙忙地趕來敲門,本想追上的夜離一時被絆住,只能看霍火兒跌跌撞撞地疾奔而去,逃得有些狼狽。

  算了,只要她還在意祟鎖,就一定會再回頭找他的。

  雖然有些惋惜放走了霍火兒,但現在該在意的,是店小二為什麼會知道他的身分?

  夜離打開房門,很確定自己並沒有表明身分。

  店小二進了門,身後還有另一名夜離沒見過的男子。

  也許是注意到夜離的懷疑,那名男子才剛進門就拿出一面令牌,這令牌與現在躺在夜離包袱裏的一模一樣,這多少說明了男子的身分──

  他是雇用夜離保護祟鎖的那一幫人。

  雖然夜離早就感覺到自己被暗中監視,卻沒想到男子倒自己先現身。

  「夜二爺,您沒事吧?」男子擔心地問道。

  他奉主子之命暗地跟蹤夜離許久,還是第一次看到襲擊之人的攻勢如此猛烈。

  夜離沒吭聲,冷峻的面容讓男子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又問:「那麼祟鎖……」

  「沒事。」夜離轉頭看向店小二。「再幫我準備一個房間。」

  店小二一臉苦哈哈地點頭,這一整夜下來,他和掌櫃被這個院落不斷發出的吵雜聲響擾得不得安眠,現在一瞧,不但院子裏四處躺滿昏迷的人,現在居然連窗戶都給砸得粉碎,他們到底是接待了一個怎麼樣的貴客啊?

  「您可有任何關於對方身分的線索?」男子問道。

  看到逃走的人手法如此粗糙,簡直就像初出茅蘆的小夥子。但能與夜離纏鬥這麼久的人,又豈是普通人?!

  「不清楚,唯一肯定的是──她是一名女子。」夜離想起「確認」對方性別的瞬間,他就忍不住搖頭。

  雖說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但她的反應未免有些過頭──夜離苦笑了一下。

  「女子?!」男子大吃一驚,然後他注意到夜離手中的匕首,不由得詢問:「夜二爺,那把匕首是……」

  「那人留下的。」夜離見男子伸手欲接匕首的動作,想了一下,才遞出。

  「這個是?!」男子反復端倪,然後雙目大瞠,似乎在上頭認出什麼了不得的記號。

  對夜離來說,那不過是把尋常匕首罷了,只不過重量較輕,很適合女子使用。

  「夜二爺,這把匕首可以交給我嗎?」男子大膽提出要求。

  夜離微微擰眉,因為某種莫名的原因,讓他並不是很樂意將匕首交出,但礙于男子是雇主的人,加上匕首好似被男子當成某種重要證據,相較之下,夜離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因此,雖然有些不甘,夜離還是點了點頭,這也讓男子松了一口氣。

  「夜二爺,接下來也請您好好保護祟鎖。」男子恭敬地說完後離去。

  不消男子提醒,夜離也會保護好祟鎖──但不是為了雇主,而是為了他自己。

  因為夜離已經開始期待,當「她」下次再出現時,又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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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離隱約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自從那名女子來襲之後,很多事都變得不大對勁。

  以往他只消按照雇主的指示,與暗樁接頭,領取下一個目的地的地圖。但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坐在青樓花巷裏接受「招待」。

  夜離無法理解自己原本輕裝便行的旅途,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招搖?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從他被迫開始招搖後,襲擊他的人也越來越多。

  或許,這就是雇主的盤算。

  因此夜離沒有拒絕,照樣依對方的安排行動,反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所以他現在坐在這個名滿京城的青樓──醉臥美人膝。

  據說這兒的花魁──柳煙,是全京城最美麗的女子。她的身形似柳弱不禁風,卻又性烈如火、不易攀折,要想見她一面,可得先花上大把銀兩才行。

  夜離對什麼花魁美人沒有多大的興趣,卻又因為「性烈如火」四個字,不由得想起某個兇悍難馴的女子。

  自從那一夜之後,那名女子就再也沒有出現,這讓夜離感到有些失望。

  他原以為,以她的性子,肯定第二夜就會殺過來──但她沒有。

  第三夜、第四夜、第五夜……

  她一直沒有出現,夜離幾乎要以為那一夜「熱烈」的遭遇,是他在這個無趣的旅途中幻想出來的。

  「夜二爺,這兒的花魁柳煙是響噹噹的大美人,平時可是不隨便見客的吶!這回能夠見到她,不只是您的福氣,就連我也順便沾了光。」男子一臉笑容。

  「是啊,這都是因為夜二爺為我們教……為我們主子保護祟鎖,所以主子才會特別交代,一定要好好招待您!」另一名男子涎著口水。

  夜離默不吭聲,只是靜靜飲著水酒,再隨手挾起桌上的鮮魚料理,假裝自己沒注意到男子險些脫口而出的話。

  夜離完全不清楚究竟是誰雇用他,僅能靠這些人不經意洩露的口風猜測。

  當初對方上黑鷹堡時,說什麼也不肯透露身分。平時若是這種委託,夜離壓根兒不會答應的,但他當時也不知是被什麼鬼迷了心竅,居然覺得保鑣的工作或許會很有趣,又能借機四處遊走,暫時遠離待了許久的大漠,便一口答應下來。

  但幾個月下來,夜離的想法大大改觀。

  畢竟他可是不分日夜被襲擊的人,所以夜離認為自己有權知道雇主的事。

  雖說祟鎖中擁有藏寶圖的傳聞非常誘人,但也不該這麼誇張的攻擊他吧?

  尤其在夜離原本低調的旅途被迫浮上臺面後,更讓他覺得,這背後肯定有什麼陰謀。

  以往他遭人襲擊,總是在落腳後才會出現攻擊者,但是最近,他一抵達目的地就會遇上埋伏,這種情況越來越多,顯然他的行蹤曝了光。

  即便夜離有心打探,但這些人的口風實在太緊,讓他心裏沒有半點底。只能勉強判斷出雇主的資金雄厚,而且組織龐大,才能應付他行遍大江南北的昂貴支出,並安插這些遍及各地的暗樁。

  夜離漠然聽著兩位招待者言不及義的介紹,說這間青樓有多難進來,尋常百姓可是連靠近一步的資格也沒有,徜若隨便闖入可是要被砍斷手腳……

  瞧他們說的,彷佛這裏是什麼深宮內院。夜離冷冷一笑,全然不被眼前的紙醉金迷引誘。

  不過這青樓的確特殊,整座建築傍水而居,在飲酒作樂的同時,還可以欣賞江河風光,像現在他們所在的涼亭正有最好的美景。

  「我說這鴇娘的動作也太慢了吧?我們都坐在這裏這麼久,柳煙卻還沒到。」招待者之一抱怨道。

  即使他們身後有數位樂姬在彈奏佳曲,眼前又有點點漁火映著江水美景,但如果沒有柳煙陪伴,那特地上這兒又有何意思?

  「抱歉讓幾位大爺久等,柳煙這不就到了嗎?」鴇娘呵呵笑著,領著一名身形婀娜的女子緩步而來。

  夜離冷眼瞧著,身旁兩名招待者一看到柳煙出現,就一臉發呆樣,說不定根本是他們兩人想見花魁柳煙,於是拿招待他當做幌子。

  也罷,至少這裏的酒還不錯,不愧是有名的青樓。

  夜離埋頭飲酒的同時,鴇娘已領著柳煙走到他們身旁。

  「三位大爺,這一位就是我們『醉臥美人膝』的柳煙姑娘。」鴇娘還是呵呵直笑,但只有鴇娘自個兒心裏明白,她現在承受了極大的煎熬。

  「柳姑娘嗎?!」兩名招待者早就笑得合不攏嘴,現在柳煙都走到他們身旁,更是瞧得兩眼發直。

  四周浮動的香氣令夜離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向柳煙。

  這兒是青樓妓院,哪個姑娘不是用粉撲得香噴噴地?但柳煙身上的香味不同,夜離覺得那味道有些熟悉,不是那種脂粉氣味的豔濃香氛,而是非常輕淺,像是發自柳煙身上的溫馨氣息。

  柳煙的確是個大美人,彎彎的翠眉綴著兩丸黑水銀般的盈盈水瞳;粉嫩嫩的紅唇微啟,彷佛隨時會出聲歌唱;白皙的肌膚襯著一身紅紗水袖,彷佛一團張狂的火焰;高高束起的腰身更顯得柳腰纖纖、不盈一握,教人不由得想看她待會兒翩翩起舞時,會是如何曼妙動人?

  兩名招待早就看癡了,他們曾幾何時見過這麼美麗的人兒?

  只有夜離微微斂眸,表面上不為所動,但心底已有盤算。

  如果他沒看錯,方才與柳煙雙目交會的一瞬間,他瞧見她眼底燃起一簇熟悉的火焰,雖然那抹火焰旋即就消失無蹤,但夜離已經完全收進眼底。

  夜離明顯與其他人不同的反應惹來柳大美人的注意,因為她早已習慣男人奉承讚歎的目光,所以對夜離的冷漠感到頗為新奇。

  「這位公子貴姓大名?」粉唇輕啟,吐出動人清脆的字句。

  聽見她的聲音,夜離忽然想起黑鷹堡的一對琉璃杯,那是黑鷹堡主,同時也是他的結拜大哥──黑嘯天輾轉買來的珍貴物品。

  大哥非常珍愛那對琉璃杯,夜離也曾經見過幾次,琉璃杯薄如蟬翼,連光線都能穿透杯身,如果輕輕敲擊杯身,還可以聽到非常清亮美好的聲響,就像此刻柳煙的聲音。

  「這位公子是?」柳煙又問了一聲,但夜離仍是沒有開口。

  似是擔心夜離的疏冷會惹惱柳大美人,一旁的人立刻招呼柳煙落座。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自從柳煙出現之後,涼亭後方的樂姬就頻頻出錯。但是有美人在側,誰會有閒工夫去聽那些演奏?

  但夜離可不這麼想,在柳煙落座的同時,一把薄薄的刀片已然滑進他掌中。

  「看來這位公子對我不感興趣。」

  美人輕擰眉尖,微憂的模樣立刻惹得兩名招待連連替夜離賠罪。

  「柳煙姑娘,妳千萬不要這麼說啊,絕不是妳不好,真的!」

  「是啊,夜公子一向冷漠慣了,妳別介懷。」

  「別說什麼介不介懷的,我們『醉臥美人膝』的姑娘沒那麼小氣……」鴇娘笑呵呵的端來一壺新酒,讓柳煙親手斟上四杯,再一一派給在場的三名男子。

  「三位公子,柳煙敬你們一杯。」

  柳煙端起酒杯作勢欲飲,一旁的兩名招待已經忙不迭地將酒水一飲而盡,唯有夜離,連杯子都沒碰過。

  「夜公子,我斟的酒你不滿意嗎?」柳煙柔聲問道。

  柳煙的模樣嬌美,風情更是柔媚無雙,但夜離瞧著她,卻笑了。

  在夜離發笑的下一瞬間,柳煙揚手,一抹銀光已在她手中閃耀。

  但柳煙的速度還是不夠快。

  「當」的一聲。再一次,她又失敗了,夜離手中的薄刃精准地擋下她的攻擊。

  「妳怎麼突然轉性了?害我好不習慣。」夜離還是笑著,像是沒瞧見兩名招待突然倒在桌上的模樣。

  如果讓那兩位被迷藥迷倒的接待者看到夜離此刻的表情,絕對會懷疑這不是夜離本人。

  夜離是個獨善其身的人,只有他感興趣的人事物,才能得到他的注意。而此刻他對著霍火兒微笑,正說明了他覺得霍火兒與眾不同。

  「你什麼時候發現我不是柳煙?」霍火兒直皺眉,枉費她還特別花了心思扮成柳煙,結果夜離根本沒有上當嘛!

  「大概是妳一走進來的時候。」夜離一臉不置可否地說道。

  「這麼厲害?!」霍火兒難以置信,雖然她也不覺得自己能假扮花魁多久,但照夜離的說法,她根本就是一上場就馬上被拆穿,這令霍火兒無法接受。

  「花魁的手是不可能長繭的。」他以指尖輕輕摩挲她掌心上長年握刀而磨出的繭。

  霍火兒渾身一震,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居然落入他的掌握中。

  「你果然是個登徒子!」霍火兒抽回自己的手,同時再次發飆。

  夜離有些疑惑為何同樣的情況會再次上演,他並不是有意要做登徒子的,但這回他好像不能再自圓其說,說這一切只是個意外,畢竟他連自己的手為何會擅自抓住她的手都不曉得。

  少了一層蒙面巾的阻擋,霍火兒的怒斥聲遠比上回更加高昂。

  「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夜離好聲好氣地問道。

  為免像上回那樣中途讓她溜走,這次,他至少要知道她的名字。

  「你還不配知道本姑娘的大名!」霍火兒揮著短刀就在涼亭裏打起來,不知何時,鴇娘消失了,就連涼亭外的樂姬們也走得一乾二淨,顯然是平時見多識廣、逃難有素。

  「這種話還真是傷人。」夜離搖搖頭,想他夜離何時對一個女人這麼低聲下氣過?頭一次低頭卻換來無情的拒絕。

  「對登徒子來說已經夠好了。」或許刀下功夫敵不過夜離,但霍火兒嘴上可不饒人。

  在霍火兒心中,她已經把夜離視為登徒子,每次面對夜離,她簡直是想將他先除之而後快。

  「你這個傢伙到底有沒有心跟我對打?為什麼還有心情喝酒?!」霍火兒簡直是氣炸了,夜離從容喝酒的態度更令她越瞧越火大,刀下的動作也益發快速,她就不信自己傷不到夜離半分!

  「我是很有興趣啊!」有興趣陪著妳玩。夜離在心底默默補上這麼一句。

  「有興趣的話,就好好的跟我打啊!你不怕我會砍斷你一條手臂嗎?」霍火兒兩眼冒火,她從沒見過這麼會惹惱她的人。

  如果可以,她還真的很想砍掉他身上的一肢半截。

  隨便砍哪兒都行!但前提是她要砍得到才行──霍火兒咬牙切齒地想著。

  然後──

  「見鬼的,你剛剛喝的不是我下過迷藥的酒嗎?為什麼你還沒昏倒?!」霍火兒這時候才終於發現不對勁。

  另外兩個笨蛋才喝了一小杯就昏過去了,為什麼夜離已經喝這麼久了,還一副沒事的樣子?

  「這個嗎?」夜離揚了揚手中的酒壺,笑道:「這種程度的迷藥對我沒有用。」

  這種程度的迷藥……霍火兒表情陰鷙地想,意思是找來這種迷藥的她是個大笨蛋嗎?

  「可惡!你應該要乖乖昏倒啊!然後我就可以把你砍成十段、八段了!」

  面對氣得蹦蹦跳跳的霍火兒,夜離笑得更愉快了。

  其實霍火兒的武功還算不錯,如果能冷靜與他對戰,夜離恐怕不會像現在這麼悠哉,但她的單純卻成了她致命的弱點。

  只需稍稍將她惹毛,就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這麼有趣的遊戲,夜離還是頭一次玩呢!而且他發現自己似乎已經玩上癮了。

  當她生氣的時候,眼睛就會閃閃發亮,就像兩簇火焰藏在她那黯色的烏瞳裏,讓她整個人神采飛揚起來。

  今天霍火兒的表情,與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更加精采,也難怪夜離會像看到新鮮玩意似的玩得不亦樂乎。

  「為了證明我的『認真』,這樣吧,如果妳打得過我,我就把祟鎖給妳。」夜離非常乾脆地提議。

  霍火兒微微一愣,沒想到上回說什麼都不肯交出祟鎖的夜離,這回居然會主動開口,說只要她打贏了他就可以得到祟鎖。

  「你在耍什麼詭計?」霍火兒沒有馬上上鉤,畢竟每次面對夜離,他輕浮的態度總會讓霍火兒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尤其是上一回,他根本沒有認真打,她卻被逼得跳窗逃走,本以為夜離一定會趁勝追擊,但她等了半天卻連一隻蒼蠅都沒等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霍火兒總覺得夜離似乎以戲耍她為樂。

  她或許天真,但並不是真的笨蛋啊!

  「我看起來有這麼奸詐嗎?」夜離擺擺手,對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如此低落而有些難過。

  「就是像才要問你啊!」霍火兒還是一臉戒備。「上回你明明拒絕交出祟鎖,這次居然這麼簡單就肯給,這怎麼可能會沒有詐?」

  「因為情況不同。」夜離表情愉快地解釋著。「妳上回根本是要我無條件放棄祟鎖,可是保護祟鎖是我的任務,所以我不能放棄,因為這是良心的問題。不過工作總是有限度的,我雖然得保護祟鎖,卻不代表我得為它而死,只要妳能證明妳比我更強,我就願意乖乖交出祟鎖。這個條件如何?」

  霍火兒努力盯著夜離的表情,想要從他臉上讀出任何說謊的痕跡,但涉世未深的她,又怎麼有辦法拚得過混跡江湖許久的夜離?

  所以在瞧了他半晌後,霍火兒宣告放棄。

  「假如我贏了就可以得到祟鎖,那你贏了呢?你又想怎麼樣?」霍火兒沒好氣地問。他會提出這種比試肯定有目的。

  「我贏的話,妳就得告訴我妳的名字。」夜離認真地說道。

  「你瘋了嗎?!」霍火兒張口結舌,不敢相信他居然要下這種賭注。

  「只要妳親自來試試不就知道了?」夜離伸手,擺出一個「請」的動作。

  「真讓人不敢相信。」霍火兒難以置信地說:「那個祟鎖不是很重要的東西嗎?換我一個名字能有什麼價值?」

  「有沒有價值是由我來決定。」夜離仍是一臉認真,如此執著的神情第一次出現在他臉上。

  夜離炯炯有神的視線熱得足以燙人,霍火兒只覺得臉上一陣熱辣,與夜離四目相對讓她相當不自在。

  向來自由慣了、撒野慣了的霍火兒,還是頭一次遇上這種情形,她居然有臉紅的感覺耶!

  驚覺到自己臉紅,讓霍火兒比任何事都還要驚訝。

  正因為不習慣,也不懂得該如何反應,接下來,一種想要逃跑的感覺又襲上霍火兒的心頭。

  正當她想要拔腿時,夜離就涼涼地開口:「妳到底要不要比試?」

  完全受不了被人激的霍火兒,一聽到這略帶挑釁的話,原本已經要離開的動作硬生生頓住,然後轉身看向夜離──

  「比就比,誰怕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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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9 00:11: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夜離玩得很愉快。

  至少一開始是這樣的。

  就如同他所猜測的,容易被激上當的霍火兒只要稍加挑釁,就會立刻張牙舞爪地殺過來,她直率的反應讓夜離樂不可支。

  再者,霍火兒的武功不惡,與之交手尚可稱之為武者的一大樂事。若不是霍火兒還太稚嫩,太過心浮氣躁,絕對不會被他這麼隨意耍著玩。

  夜離完完全全樂在其中,彷佛忘卻了兩人對立的身分。

  不過,就算夜離可以忘懷,其他人也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她──

  「就在那裏,快包圍那個女的!」隨著匆忙腳步聲而至的,是一大群手持刀劍的男子,他們動作迅速包圍了整座涼亭,若不是涼亭有一側緊臨江河,否則他們肯定會連那兒也想包圍。

  唔,話說得太快了,瞧那遠方不正有數條小舟擺渡而來?顯然這些小舟也是前來包圍涼亭的。

  霍火兒難以置信地瞧了瞧四周,再看看夜離,終於忍不住罵道:「你是什麼時候通知你這些同伴的?!」

  她居然會單純到以為他想與她進行一對一的比試,沒想到他根本是在藉故拖延時間,好將他的同伴召集而來。

  有那麼一瞬間信任他的霍火兒,如今看起來是何等的愚蠢啊?!

  「我不認識這些人。」夜離亦擰緊眉頭,他對這些人的來歷的確沒有概念。

  「你以為我還會傻傻的相信你嗎?!」霍火兒揚袖,火紅的水袖就像一道烈焰疾射而出,將幾名蠢蠢欲動的男子擊飛。

  「我的確沒有……」

  夜離的話還沒說完,卻有一名男子搶先開口:「夜二爺,我們是奉主子之命前來拿下這名女子,請你協助我們。」

  說著,男子還掏出一面令牌,證明他真的是受命前來。

  「你還敢說你跟這些人沒有關係?!」霍火兒才不管夜離認不認識這群人,現在她被包圍已經就是最好的證明,她不應該相信夜離的。

  夜離的眉頭擰得更緊,突如其來的發展遠遠超出他當初接下委託時的預想,他明明是被雇來保護祟鎖,如今卻要幫忙抓人?

  就在夜離陷入思考之際,另一端的霍火兒早已跟眾人打得昏天暗地。

  雖然這一群人的武功只能算是普普,但霍火兒自知寡不敵眾,即使她一時能占得了上風,卻不是長遠之計。至少,她沒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唯一能讓她逃出生天的漏洞,就是臨江的那一側,因為江水的關係,所以那兒敵人防守不甚密集,霍火兒對自己的輕功沒啥信心,但這時候也只能搏一搏了。

  但她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夜離就站在那裏。

  霍火兒轉頭看向夜離,他也正瞧著她,他的眉頭鎖得死緊,雖然擺出了架勢,但不知為何,霍火兒就是覺得他並不想跟她打……至少不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真的可以再相信他一次嗎?

  霍火兒捫心自問,她能夠相信自己的直覺嗎?她能在如此劍拔弩張的情況下選擇信任他嗎?

  「兄弟們,包圍起來,不要讓她溜走。」為首的男子高聲吩咐,而他身後的人群也一步步圍了上來。

  她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眼下她不是拚死突破眼前的人牆,就是賭賭看她有沒有看錯人。

  耳邊不斷傳來人聲及武器敲擊聲,她知道能猶豫的時間不多,最後,霍火兒閉上眼,牙一咬,沖了!

  「她要跑了,快逮住她啊!」

  霍火兒聽到四周鼓噪的聲音,但她沒有緩下腳步,仍是直直沖向夜離,夜離則直挺挺地像是準備接下她的攻擊。

  在兩人視線交會的那一瞬,霍火兒覺得自己似乎讀到了些什麼,但她沒有時間細想,只是微微壓低身子,從夜離身旁一閃而過。

  霍火兒以為自己成功了,但當夜離的手輕輕搭上她的腰際,霍火兒頓時流了一身冷汗……她看錯人了嗎?夜離難道真的是個卑鄙小人?!

  「小心一點,不要受傷了。」正當霍火兒萬念俱灰時,夜離在她耳際如此輕聲說道。

  霍火兒還來不及反應,就感覺到自己被夜離捉著做了幾招虛幌的對打招式,兩人看起來像是正以極快的速度打鬥,可實際上霍火兒非常清楚,不管他們之間的招式如何驚險,全都只是障眼法罷了。

  「她要逃走了!」

  霍火兒聽到夜離如此清楚地喊著,突兀地、完全不同他本人形象的高聲吶喊,簡直就像某種暗示似的。然後霍火兒感覺到自己的身子飛了出去,眼前的景象瞬間閃過,而她的腦中還是一片混亂。

  她知道自己是被夜離擊出涼亭的,但她並沒有受傷。夜離巧妙地拿捏勁道,讓她可以借力使力地逃出生天。即使她的輕功再差,但現在有人送了她一程,她要逃走就不再那麼困難了。

  霍火兒忍不住回頭看向涼亭,涼亭已經亂成一團,晚風吹得他衣袂飄飄,他卻傲然立於原地,直勾勾地看著她,身旁再怎麼紛紛擾擾,也都無法撼動他半分。

  霍火兒幾乎無法移開視線,她只能看著自己與夜離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而心中混亂的情緒,也隨著兩人的距離拉長而益發混亂不堪。

  為什麼夜離要救她?霍火兒原本以為他最多是眼睜睜看著她逃走。不出手,已是她對夜離的最大期望,哪知他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不但使盡小動作,做出兩人是經過一番纏鬥的假像,就連此刻,他為她選擇的逃亡路線,也是沒有半艘小舟埋伏的方向。

  附近有敵方小舟一、兩條,但在看到霍火兒與夜離的「纏鬥」後,舟上的人似乎都驚呆了,還道她是什麼絕世高手,壓根兒不敢輕易靠近她。

  一股暖流在她胸臆間流動,讓霍火兒不再畏懼。

  該專心逃亡了吧……霍火兒感覺到夜離助她的力道已經漸漸不足,這才轉頭看著前方,蓮足輕點水面,使出渾身解數盡力逃亡。

  這份情,她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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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方面,涼亭內的混亂還在持續上演。雖然他們馬上派出一隊人馬追蹤霍火兒,但隔了一條江河,能追上的機率實在渺茫。

  夜離目送霍火兒離去,看她順利逃走,他的唇角揚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

  他可得自製點,在不確定這群人的目的之前,他絕對不能露出半絲破綻。夜離在心中如此對自己說道,否則先前所做的努力就白費了。

  「夜二爺。」方才為首的男子愁眉苦臉地走過來。「你為什麼放走她?」

  「我一時大意才會讓她逃走。」夜離睜眼說瞎話。他知道如果這群人當中,有人的眼力當真好到能看出他的小動作,早就上前擒住霍火兒了。「你們方才也看到了,她的武功不差,水上飄能練到這等修為,即使我想追上也力有未逮。」

  這絕對是睜眼瞎話,但既然沒有人能夠識破,夜離也樂得繼續瞎說。

  「這……」男子瞧了瞧夜離,卻又看不出他有任何說謊的跡象。再者,那女子的身手如此俐落,就算他們想追也追不上。「請夜二爺答應我們一件事,下回那女子再出現時,請務必生擒她,這是我家主子的吩咐。」

  就方才的情況來看,若他們想要自行抓回那名女子,簡直是不可能,但是徜若有夜離相助,或許還能多添幾分勝算。

  「生擒?」夜離微微挑高眉頭,語帶責怪。「如果不是你們突然闖入,那女子早就是我的囊中物,你們現在還有臉要我抓她?」

  「這個……」男子冷汗如瀑,他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還有現在這情況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還以為是純粹跟那兩人來喝酒的。」夜離冷冷地瞥了那兩名還昏迷不醒的男人一眼,責怪之意不言而喻。

  「掃了夜二爺的興,真是不好意思,實在是我家主子吩咐一定要抓到那名女子不可,因為知道她目的是要奪取祟鎖,所以我們偷偷跟蹤夜二爺,方才妓院突然一陣混亂,我們擔心夜二爺會出事,才會莽撞沖了進來。」

  雖然男子不斷鞠躬作揖,但夜離壓根兒沒打算理他。

  最後男子抬頭看向夜離。「那麼……夜二爺,下次再遇上那女子時,就有勞您將她生擒了。」

  「我拒絕。」

  「啊?!」夜離拒絕得太乾脆,讓男子驚訝得下巴幾乎要落下來。「為什麼?」

  「我們黑鷹堡只收了保鑣錢,可沒義務幫忙抓人,想抓人就靠你們自己。」夜離回答得冷酷,完全不把男子看在眼裏。

  「如、如果只是錢的問題,這很好商量,倘若能得到夜二爺鼎力相助,我家主子絕不會心疼那一點小錢。」男子喜出望外地說道。

  「等你聽到價錢之後再來說這種話吧!」霍火兒的身影已經完全看不到了,夜離這才滿足地準備離開,但男子還眼巴巴地追在夜離身後。

  「夜二爺,就請你先報個價吧,我也好向主子商量啊!」

  「三千兩白銀,一個子都不能少。」

  「什麼?!」男子大吃一驚,三千兩可不是小數目吶!

  但當他想再跟夜離商量時,夜離早已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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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總覺得我們好像沒什麼機會好好說上一句話。」夜離搖頭感歎著。

  「我看不出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說的。」霍火兒完全不打算認同他的話。

  她只是想早日找到師父的下落,所以全心全意為取得祟鎖而努力。雖然心底有一個聲音讓她猶豫,但霍火兒決定忽視那個聲音,準備竭盡全力,專注於奪取祟鎖這件事。

  即使夜離曾救過她又如何?她總不能為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就忘卻師父對她的養育之恩啊!

  打從師父離開至今,已經四個多月了,完全沒有師父的下落令霍火兒非常焦急。祟鎖是唯一能連接她與師父的線索,所以即使被夜離當作是忘恩負義也無妨,她仍然一心一意想得到祟鎖。

  雖然霍火兒不保證在得到祟鎖後,她就一定能得知師父的下落,但這總比讓她窩在山上幹著急要來得強吧?!

  所以,在那晚順利脫逃之後,霍火兒又找上了夜離──

  「我倒覺得能說的事很多。」夜離輕鬆避開霍火兒一掌,又道:「妳可知有人願出三千兩白銀換妳的人?」

  「三千兩?」霍火兒微愣,從小生長在深山讓她對金錢的概念非常模糊,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知道三千兩是一筆相當驚人的數目。「我的人頭值三千兩?」這未免太過誇張了吧!

  「不是人頭,是活蹦亂跳的妳。」夜離淺笑,早知道對方會這麼簡單讓他漫天開價,他就應該報三千兩黃金才對。

  不過也罷,即使對方願意獻上金山銀山,夜離也不可能交出霍火兒的。

  她可是很珍貴、可以陪他打發時間的玩具,他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交出她?不然往後的旅途他要怎麼排遣無聊的空檔?

  難得有個人能陪他消磨時光,夜離才不會輕易地放棄呢!

  「你又胡說八道,我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誰會出三千兩買我?」霍火兒看著四周的荒地,冷聲說道。

  荒地上黃沙滾滾,幾乎沒有多少植物能紮地生根,只有幾株野草勉強存活,眼前的景象就像她的人生一樣貧乏,這麼貧乏的土地又有誰會出錢買下?

  雖然這一帶有高山峭嶺、深淵峽谷為鄰,看來還頗有幾分蕭瑟悲涼的氛圍,但無法耕作又沒有獵物的土地有誰要住?

  所以說霍火兒只覺得夜離的話很可笑,直覺認為他又想耍弄她。

  這一次她是在他的旅途半路攔截,而且她事先勘查過了,這附近罕有人煙,絕不會再像上回妓院那樣,突然被一大群人包圍,搞得她落荒而逃。

  一想到那件事,霍火兒就有氣,想她從小是山裏的小霸王,什麼凶禽猛獸她都沒在怕了,偏偏一遇上夜離,她就只能夾著尾巴逃走。

  這對霍火兒的自尊心是何等的踐踏啊?

  所以,不止是為了師父,就算是為了她自己,她也要從夜離手中奪得祟鎖,藉此證明她不是一隻病貓。

  「難道妳連誰想抓妳,也沒任何頭緒?」相較于霍火兒的不在乎,夜離倒是非常感興趣。

  如今仔細回想,整件事從霍火兒的匕首被取走後,就開始變得有些不尋常,雖然這次奇怪的委託本來就不尋常,但對方竟然這麼大手筆想要活捉霍火兒,這不正意味他保護祟鎖這件事,打從一開始就只是個誘餌──一個藉此釣出霍火兒的餌。

  之前他的雇主大手筆地撒網打魚,似乎是不清楚那條魚身在何方,否則又何必大費周章讓夜離在各地四處遊蕩?直接雇請高手去抓霍火兒不就成了?

  所以夜離懷疑,霍火兒身上一定隱藏了什麼秘密,一個天大的秘密。

  「我從小在深山野地長大,這回還是我頭一次在山下待這麼久,如果要說我有什麼敵人的話,那大概也只有你了。」霍火兒右手成爪,左手持短刃,雖然攻勢淩厲,但也一如往常地,傷不到夜離半毫。

  「妳這話還真是傷人吶!」夜離苦笑,他是她唯一的敵人?

  被她這麼「重視」,他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呢?

  「不想被我傷害的話,就把祟鎖交出來,我馬上離開。」霍火兒氣呼呼地道,她就是看不慣夜離一派悠閒的模樣,她的武功就這麼不濟嗎?

  「不行,如果我交出祟鎖,妳就不會再來找我玩了。」夜離非常有自知之明,他倆的相識全憑祟鎖的緣故,只要他還握有祟鎖的一天,她就一定會自動上門。

  雖然之前一直隱約感覺到夜離以玩弄她為樂,但當他真的把話說出口時,霍火兒才發現自己的怒氣有多強烈。

  「你根本不懂!」一想到行蹤不明的師父,霍火兒就無法冷靜。「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見鬼的藏寶圖才要祟鎖的嗎?我根本不要那種無聊玩意兒!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這麼多無處消磨的時間可以浪費!」

  與夜離糾纏的這段時間,全是為了幫他消磨時光嗎?霍火兒無法接受如此傷人的實情。尤其當中還扯上一聲不吭就消失好幾個月的師父,霍火兒就更無法原諒耍著自己玩的夜離。

  他豈會知道她在擔心師父的安危?!

  她從小跟師父相依為命,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現在父親失蹤了,她這個女兒如何能不擔憂?

  但夜離卻只是為了消磨無聊,一次又一次地耍著她,任性地耗去她一天又一天的時間,隨著師父失蹤的時間拉長,霍火兒的煩躁也到達了頂點。

  現在,霍火兒爆發了。

  「我不要再陪你玩這種無聊的遊戲了!」霍火兒甩掉握在左手的短刃,氣憤地轉身離去,她的步伐跨得如此之大、走得如此之急,可以看出她這一次的怒氣,不是先前任何一次可以比擬。

  「喂──」她不同以往的反應,讓夜離有一瞬間的呆愣。他想喊住她,卻發現自己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上一回,他本來可以問出她的名字,但是卻被那一票程咬金壞了好事,如今想想,夜離不由得有些惱火。

  「你不用留我,我不想再跟你玩了。你就再去找另一個想和你玩的笨蛋,慢慢陪你消磨時間,恕本姑娘就此告別。」霍火兒頭也不回,繼續往前走。

  這兒怎麼荒涼成這副德行?她幾乎要分不出東南西北了。

  放眼所及,全是黃沙一片,久經狂風吹襲的山坡裸露出堅硬的岩塊,雖然這兒有沙、有土、有岩,但因為沒有多少植物,所以看來看去全是一片蒼茫,簡直讓人分不出身在何方?

  「不是的,那裏是──」

  夜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霍火兒就發現腳下頓時踩空──

  她甚至還來不及眨一下眼,就發現自己已然直直墜下。霍火兒慌亂地向左右張望,想找一個可供抓握的地方,卻發現光裸的岩壁上根本什麼也沒有,別說是足以救命的樹枝,甚至連一株雜草也找不著。

  難道她今天就要葬身於此?霍火兒不由得絕望起來。

  找不到師父的下落,如今連她自己也命喪異鄉,看來,她下山這件事根本就是一連串的錯誤嘛!

  霍火兒輕輕閉上雙眼,完完全全放棄了。她聽見風聲在耳邊呼嘯,細數自己剩餘的時間……當她墜落谷底時,這也就是她生命的盡頭吧!

  忽而,一股強大的力量捉住了她的左腕。

  半空中誰會捉住她的手啊?!

  霍火兒嚇了一大跳,她睜開明眸,夜離就在她眼前。

  「你、你怎麼會?!」

  這裏可不是什麼隨人逛的大街,而是半空之中吶!

  難不成在她跌下來之後,他也出了什麼意外,才會一起摔下來?還是有人把他給推了下來?

  在看到她不幸跌落山谷之後,他也應該要嚴加注意,又怎麼可能會笨到跟在她後面摔下來呢?

  霍火兒腦中全是一些亂七八糟的猜想……

  「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妳。」夜離緊緊握住她的手,不讓兩人有分開的機會。「就算得跳崖,我也要告訴妳這件事。」

  「什麼事?」被夜離認真的態度感染,霍火兒瞬間忘記自己身在何方,只能定定地看著他認真的瞳眸。

  「我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的,如果不是妳的話,我才懶得跟其他人浪費時間。」

  霍火兒啞口無言,難道他就是為了跟她說這幾句話,才會跟著她躍下山崖?他根本沒必要讓自己涉險啊!

  「為什麼是我?」霍火兒無法相信,居然有人會為了她跳崖。

  「告訴我妳的名字,我就告訴妳為什麼。」夜離微笑。

  「火兒、霍火兒!」她緊張地大喊。

  這一刻起,他倆的命運就註定從此糾纏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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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實在太不公平了。」霍火兒坐在火堆旁喃喃抱怨著。

  只見夜離在火堆旁忙進忙出,看他一下子下水捕魚,一下子坐在水邊清理魚內臟,最後再將火堆上正在燒烤的兩條魚翻面繼續烤……他的動作俐落,顯見他非常習慣在野外生活。

  「有什麼不公平的嗎?」夜離不置可否地回道,所有心思幾乎全在烤魚上頭。

  「明明兩人一起掉下山崖,為什麼受傷的人只有我?!」霍火兒難以置信地大喊道。

  那個自願跳崖的呆瓜沒事,而她這個一時踩空的倒楣鬼卻受傷了?

  雖然他們兩人在墜落時都多少被岩塊刮傷手腳,但為什麼只有她傷重到無法自由活動?霍火兒看著自己還隱隱發疼的左腳踝,再一次怨歎上天不公。

  「那是因為妳的武功太差才會受傷。」

  這句話刺中了霍火兒的痛處,她恨不得拿一塊腳邊的石頭砸向夜離,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不過看在他救了她一命的份上,這次就饒他一次吧!

  「是是是,我的武功爛。可是有幾個人能像你這樣,完全不擔心掉下山崖會摔死?我只是個出身荒野的村姑,跟你這種大人物當然沒得比。」霍火兒伶牙俐齒地酸他。

  聞言,夜離也不在意,反而走到她身旁蹲下。

  「腳又在痛了嗎?妳先忍一忍,這種地方恐怕不容易找到藥草,妳就暫且泡點泉水鎮痛,晚一點我再去找找看有沒有藥草可用。」

  夜離溫柔的話語讓霍火兒不甘不願地閉上了嘴。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她的武功不濟,才會讓他們兩人困在這種鬼地方。

  霍火兒抬起頭,兩面數丈高的峭壁直上天際,只留下一道天光照射下來。

  本以為這裏是鳥不生蛋的荒涼野地,沒想到山谷裏竟還有一處天然湧泉,泉中有魚,雖然不是什麼肥美的大魚,但尚足以止饑。

  湧泉四周長了一些植物,即使日照不足,勉強還有一片小小的樹林,所以當夜離拾回一些枯枝生火時,霍火兒也不得不讚歎大地的奧妙。

  她簡直無法相信這裏與上頭那片有如荒漠的土地,是在同一個區域。

  當他們摔下來時,夜離曾一度扶著她,意欲提氣上爬。他沒有費心去尋找生長在裸岩上的樹枝,而是直接足蹬裸岩,借力使力躍向另一面山壁,如此反復動作,緩緩向上爬升。

  這方法說來簡單,但實際上需要相當程度的內力,而且跳躍的動作還不能有半分停滯。這對沒有深厚武功根基的霍火兒是有點為難。

  平常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就已經很難辦到了,更何況還帶著一個累贅?

  所以當夜離要求她也出一分力時,霍火兒自然是點頭答應。

  偏偏人算不如天算,雖然霍火兒自認已經竭盡全力,但技不如人這一點,霍火兒也不得不認命。

  即使她已使出渾身解數,還是很難立刻跟上夜離的動作。

  雖然他倆曾成功地向上攀躍近一丈的高度,但最後因為霍火兒踢蹬岩壁時不幸弄傷腳踝而功虧一簣。

  霍火兒偷覷坐在火堆旁翻烤鮮魚的夜離,不知道他是否後悔跳下山崖救她?徜若沒有她這個累贅,他一定能自行脫離這裏吧!

  她的腳踝扭傷了,霍火兒非常清楚若不休養個十天半個月,肯定會留下一堆後遺症,這對習武之人可是大忌。

  偏偏他倆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在深谷底下,即使身邊有泉水及鮮魚可食,但這些食物又能撐多久?霍火兒實在不敢抱持太大的期望。

  以前住在山上時,霍火兒和師父幾乎是以打獵為生,所以她一眼就能瞧出,這兒根本沒有什麼鳥獸可供狩獵。如果沒有其他的肉類來源,光憑水潭裏的鮮魚根本撐不了太久。

  「妳在想什麼?」夜離遞來一尾剛烤好的鮮魚,雖然沒有調味的佐料,但魚本身很新鮮,所以味道不會差到哪去。

  霍火兒接過串魚的樹枝,卻沒有開始吃。

  「夜離……你、你會後悔跟我一起跳下山崖嗎?」她悶悶地問。「這裏什麼都沒有,等潭裏的魚吃光了之後,我們又該怎麼辦?」

  「妳就是在煩惱這個嗎?」聞言,夜離的表情意外地開朗。

  「你怎能這麼輕鬆?這可是生死攸關的事吶!」霍火兒反詰。「就算我們現在平安無事,接下來呢?我們要怎麼逃離這兒?」

  夜離笑了。

  「至少我們現在都很平安,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

  「這……」霍火兒咬著下唇,她感到有些慚愧,他都陪她跳崖了,她再責怪他好像有點不近人情!如果不是他捨命相救,她恐怕早已粉身碎骨了。

  為此,霍火兒非常感激他,但她真的不能理解他的樂觀。他們現在可是被困在山谷底下耶!

  四周沒有人煙不說,她還受了傷──再說就算她沒有受傷,大概也無法自行脫困,這點自知之明,霍火兒還是有的。

  「現在我們有水有糧,還有溫暖的火堆可用,這可比我那一回被困在沙漠裏三天三夜的經歷要好得多了。」面對悲觀的霍火兒,夜離反倒顯得隨遇而安,簡直不把這險峻的深谷放在眼底。

  「沙漠?」霍火兒微微一愣,「沙漠」這個字眼對她來說何其遙遠?

  「嗯,那時我出了點意外,身上除了一壺水,什麼都沒有,就連騎乘的馬匹也被捲入流沙中,最後,我只能靠著雙腳走出沙漠。那時候的狀況比現在糟糕,所以妳不用擔心,相信我們一定能逃出去的。」

  說完,夜離開始吃起手上的魚,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持體力,如果想活著離開這裏,吃飽睡足是很必要的。

  霍火兒訝然地看著他大口吃魚,原本低迷的心情似乎被他鼓舞了。

  聽完他驚險的經歷,霍火兒突然有很多問題想問他。

  「為什麼你會跑到沙漠裏?那個地方不是很遠很遠嗎?」她這輩子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待在山上,要不是這兩個月追著夜離到處跑,被他帶著團團轉,她恐怕也沒有什麼機會四處遊歷這個大好河山吧!

  夜離瞧了瞧她,像是無法理解她會問他這種問題。

  「為什麼我會在沙漠裏?因為我居住的地方──黑鷹堡就位在大漠邊緣的一個綠洲上,所以我會跑到沙漠去,並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吧!」

  「黑鷹堡在通往西域的大漠邊關上?」霍火兒好生訝異,因為她完全不知道黑鷹堡位於何方。雖然她知道夜離是黑鷹堡的第二把交椅,可她從沒費心調查過關于黑鷹堡的事,只依稀聽聞黑鷹堡的勢力驚人,除此之外,她一無所知。

  「妳不知道?」夜離比她更訝異。「天啊!妳究竟是住在什麼與世隔絕的地方呀?既然都把我鎖定成敵人了,至少應該打聽一下我的出身吧?」

  他又不像她那麼神秘,連名字都守口如瓶。要不是他今日跳崖救她,恐怕還沒那個榮幸知曉她的芳名咧!

  「祁連山,我住在祁連山裏。」

  霍火兒意外乾脆的回答讓夜離有些訝異,他只是隨口說說,卻沒想到她居然乖乖回答了,這還是他們相識以來的頭一遭呢!

  沒理會夜離一臉訝異的表情,霍火兒悶悶地續道:「我是個孤兒,自幼跟師父相依為命,我們一直住在山上,很少下山與人往來,但每回下山都會順便打聽祟鎖的下落,我不知道祟鎖到底是什麼東西,但師父說那是非常重要、一定要找回來的東西。」

  對於自己一口氣說出這麼多內情,霍火兒也有些吃驚。但是這兩個月在山下的生活,讓霍火兒倍感孤單。

  現在突然遇上一個對她好的人,霍火兒一直緊閉的心防頓時失守。

  畢竟,他可是為了她一起跳崖吶!

  如果這樣的人還不能信任的話,霍火兒真不知道還有什麼人是可以相信的。

  「找回祟鎖?」夜離注意到她使用的字眼,霍火兒說得彷佛祟鎖是她師父的東西,所以她才會如此執著地追逐他?「難道說祟鎖是妳師父的?妳能夠證明嗎?」

  「我無法證明。」霍火兒歎了一口氣。「其實我從沒見過祟鎖,但打從我有記憶以來,師父就一直在尋找祟鎖。我們找了十幾年,卻連半點線索也沒有,後來,你擁有祟鎖的消息傳了開來,我師父也就一聲不響地消失了。

  我想找出師父的下落,可是完全沒有任何線索。我想說,只要能從你身上搶到祟鎖,應該就有辦法找到師父,結果我在你身上耗了兩個月,居然連祟鎖長啥樣都沒見過。」說到這裏,霍火兒難掩一臉倦容。

  雖然霍火兒非常感激他接連兩次的救命之恩,但唯有這件事,她說什麼都無法釋懷。在她被他耍得團團轉的期間,如果師父有個萬一,霍火兒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當然,她也不會原諒夜離。

  夜離沉默不語──所以先前在山崖上時,她才會那麼憤怒啊!

  的確,他的行為對尋師心切的她來說,確實有點殘酷。

  現在他該為她做點什麼事好呢?

  忽爾,夜離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火兒,妳師父身上可有什麼明顯的特徵?如果妳師父是為了祟鎖而離開妳,那他或許會像妳一樣來襲擊我。」夜離問道,同時努力回想過去這幾個月,他曾經交手的對手。即使夜離對某些人的面容已然模糊,但他仍努力讓自己憶起。

  雖然來襲者眾,但能直接面對面跟夜離交手的高手卻寥寥無幾。既然是霍火兒的師父,武功肯定不俗,這麼一來,範圍就縮小許多。

  霍火兒瞪大眼,彷佛從來沒想過要從夜離身上打聽消息。

  她真的是太笨了!以往只是一心一意想要搶奪祟鎖,卻忘了如果師父真的是為了祟鎖而下山,那他肯定也會去找夜離。

  「我、我師父已經年過五旬,除了頭髮有些花白外,他很愛大笑,老是把人家當成小孩子看待。他不愛用兵器,偏好使用拳法……怎樣,你有見過我師父嗎?」霍火兒著急的問道。

  尷尬了……夜離苦笑著。

  一見到夜離的苦笑,霍火兒原本雀躍的心情立刻沉到穀底。

  不對,她現在人已經在穀底了。

  「你沒見過嗎?也對啦!畢竟我根本就不確定師父是不是為了祟鎖下山。」霍火兒苦笑。「這下子,我真的得從頭開始找了。」

  「不是這樣的。」看到霍火兒消沉的模樣,夜離急急地解釋道:「其實……我好像見過妳師父,不過只有一面之緣。」

  「你見過他?!」霍火兒睜大眼,卻又有些擔憂。「你該不會是在安慰我吧?」

  「並不是。」夜離扶額,早知道那人是霍火兒的師父,他當時下手就應該輕一點的。「我剛剛之所以會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的原因,是我……我不小心把妳師父打傷了。」唉,這下糗大了。

  「你說什麼?」霍火兒難以置信。「你居然打傷我師父!」她激動得撲上前,完全不顧自己的腳還在痛,這麼一個亂動,果然扯痛傷處了。

  但霍火兒哪顧得了自己的傷勢?她光擔心師父的情況就來不及了。

  該不會師父遲遲沒有音信,就是因為他受了重傷,所以無法報信?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霍火兒就擔憂不已。

  「妳不要激動,先聽我解釋。」夜離把她壓回原地,讓她的傷腳重新泡在清涼的泉水裏。「那大概是四個多月前的事了,當時是白天,妳師父一出現就要我交出祟鎖,我當然不答應,結果我們就當街打起來了。就像妳說的,妳師父是使用拳法,我們比試了兩、三回,我就知道這一戰是非常值得的。

  加上我也想試試看自己的拳法如何,所以我也認真了起來。最後我們並未真的分出勝負,雖然我擊中他一掌,但我自己也挨了他兩拳,之後還休養了兩日才能繼續上路。我本以為妳師父一定會再出現,但我等了很久,卻再沒有見過他。」

  夜離說完,抬眸就對上霍火兒狐疑的眼光。

  也難怪她會懷疑,因為夜離也非常不解,他那一掌根本不會致命,或許會吐個幾口血,但只要調養幾天就沒有什麼大礙,應該不會讓人就此退縮才對呀!

  照霍火兒所言,祟鎖是她師父追尋許久的重要物品。如果連身為徒兒的霍火兒都這麼執著,沒道理做師父的會輕易放棄啊!

  「如果妳不相信我的話,我現在就比劃幾招當時他所使的筆法,不過我也只看過一次,或許沒辦法做到完全一模一樣。」

  說完,夜離起身擺出架式。他稍加思索一下,便揮拳開始比劃。

  他儘量揮出較具特色的拳法,但那已經是四個多月前的事了,夜離也不確定自己究竟能記得多少。

  直到最後一招比劃結束,霍火兒已是淚流滿面。

  「火兒?!」夜離嚇了一跳,趕忙回到霍火兒身旁。

  「沒錯,那的確是師父慣用的招式。」霍火兒痛苦地閉上雙眼,夜離描述的時間也跟師父下山的時間很吻合,所以他應該沒有說謊。

  徜若夜離說的是真的,那在兩人交手後,師父又去了哪里?

  受傷的他又能到哪里?

  「火兒……」夜離心疼地歎息,卻不知道自己能為她做什麼。

  令人窒息的沉默無盡地蔓延著,只有霍火兒低低的啜泣聲回蕩在山谷。

  又過了好一會兒,夜離默默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放在霍火兒面前。

  霍火兒抬眸,不曉得他幹嘛拿出這個布包。

  然後,霍火兒腦中靈光一現。

  她快手快腳地拆開小布包,難怪她第一次夜襲時,在他房裏什麼也沒找到,原來是被夜離貼身攜帶著。

  一枚四方形的銀製品靜靜地躺在藍布之上,約莫是掌心大小,厚度還不及一段指節,六個面全被綴上精美絕倫的雕工,這玩意兒根本沒有半點「鎖」的形象,反而更像是富貴人家會佩戴在身上的飾品。

  「這就是祟鎖?」霍火兒張口結舌,就算她當初順利從夜離身上偷到這個小布包,恐怕也不會發現這就是祟鎖。

  「是,也不是。」

  「你這是什麼意思?」霍火兒瞪著他。「什麼叫是也不是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麼還會有第三個答案?!」

  面對霍火兒惡狠狠的表情,夜離早就習慣了,所以他淡淡說道:「據我所知,祟鎖大概就是長這副模樣,而這個是複製品。」也就是說,他受雇帶著一個贗品走遍大江南北。

  「假的?!」霍火兒再一次無言,她從沒見過做得如此精美的物品,結果居然是仿造的!

  「嗯,雖說是贗品,但像這樣做工精細的東西也算是難得一見的珍品,所以我猜想真正的祟鎖很可能也是這副模樣。」夜離說道。雖說只是猜想,但眼前的珍品多少能夠支持他的論點。

  聽說有些王公貴族為避免家傳的寶物被盜,會複製幾件故布疑陣,現在他們眼前的「祟鎖」,很顯然是有這樣的作用。

  「不過……如果這就是祟鎖的話,那要怎麼開鎖?」霍火兒瞧了半天,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祟鎖上的精美雕工不同於一般雕繪的花草祥獸,反倒是一些繁複的線條,罕見的設計呈現出別具風格的華美感,不過,在盒蓋上方有一個小小的盆狀凹陷,彷佛是準備要盛裝什麼東西似的。

  霍火兒皺著眉頭,對那個形狀的存在感到疑惑,視線久久移不開。

  夜離瞧著霍火兒把玩偽祟鎖的側臉許久,然後說道:「火兒,我想我可能知道妳師父的下落了。」

  聞言,霍火兒立刻忽略手上的小玩意兒,神情專注。「什麼意思?」

  「我記得妳使用的兵器上有特殊的記號,對吧?」夜離思索著。「說不定那個記號正是妳師父的個人象徵。」

  「你怎麼會知道?!」霍火兒訝然,那個記號非常隱密,普通人應該很難發現才對。「我師父是個很優秀的鑄劍師,我使用的兵器都是他打造的。」

  霍火兒本來想拿把刀子出來讓夜離確認清楚,但她旋即想起短刃早已在摔下山崖時不見了,現在他們倆身邊只有一把夜離貼身攜帶的小刀,方才夜離就是用那把小刀在殺魚。

  「總之,只要刀身上有三連環的刻記,那就是我師父的簽名。」

  夜離仔細聽著,然後忽然想起與霍火兒初遇的那一夜,那名雇主派來的使者曾仔細瞧過霍火兒遺留下來的匕首,甚至還把匕首給帶走……

  恐怕就是這個原因,霍火兒才會被盯上。

  「火兒,我懷疑妳師父恐怕已經被人擄走了,而擄走他的人,應該就是我的雇主。」夜離緩緩說出理由。「原先對方雇用我的條件,就是要我帶著這個祟鎖,按照他們的指令旅行。我每到一個新的地方,他們就會派人與我接頭,將下一個指定地點的地圖交給我。基本上我的行動一直相當低調,但是妳第一次襲擊我的那夜,妳留下的匕首被他們帶走之後,整件事就開始變得複雜了。」

  「在那之後,你的行蹤就特別容易掌握了……」霍火兒亦有同感地接續道。

  原先她追到蜀川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工夫,後來她不但能從情報販子那兒知道夜離的行蹤,甚至還能先獲知他下一個抵達的地點,所以她才能假扮花魁柳煙,來個守株待兔。

  「那是對方刻意安排的,表面上說是要招待我,卻在暗地裏埋伏大批人馬。當妳逃走之後,對方還希望我將妳生擒。所以我相信,妳才是他們真正的目標。」

  「我、我只是一個孤兒,怎麼可能會惹到這種大組織?」霍火兒一頭霧水,她根本想不出有誰會為她如此勞師動眾。

  「或許妳擁有的東西,連妳自己都沒發覺!」夜離不住沉吟。

  如果霍火兒早知道自己是別人盯上的目標,那她一定不會老是這麼衝動行事。

  看來要先找出霍火兒的師父,才有可能窺知詳情。

  「假設妳師父真的被我的雇主抓走,我有一個辦法,或許能救回妳師父。」這招或許有些驚險,但卻是最快捷的方法。

  「真的嗎?」霍火兒精神大振,一反低迷的表情。

  「但妳要保證完全聽我的話。」夜離再三確認。

  「只要能找到師父,我願意聽你的話!」她拚命點頭。

  交易,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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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長夜過去,天剛亮不久,霍火兒就立刻睜開眼睛,雖然左踝的傷還隱隱作痛,但霍火兒從沒像現在這般精神飽滿,她的雙眼晶亮,恨不得立刻去救出師父。

  她抬頭一瞧,睡在火堆另一頭的夜離還沉沉睡著。

  昨晚原本燃得極旺的火堆只剩下火星點點,隨時都有可能熄滅,晨間偏涼的空氣教霍火兒打了個冷顫,她想撥撥火,讓火堆重新旺起來,但昨日夜離撿回來的柴火全放在他那邊,她就算想拿也拿不到。

  霍火兒正欲起身過去拿柴火,但她才剛移動,猶閉著眼的夜離就出聲了。「不要亂動,小心妳的傷勢惡化了。」

  雖然他曾試著尋找藥材,但這兒實在太過荒僻,僅能勉強找到兩味草藥,雖然無法馬上治癒霍火兒的傷,好歹不會再惡化。

  不過,假若霍火兒再亂動,夜離也無法保證藥效還剩幾分。

  「妳是肚子餓了嗎?否則怎麼會如此早起?」他瞧了瞧天色,還早得很嘛!

  「誰、誰肚子餓了啊!」霍火兒紅著臉斥道,難道他以為她一心只惦著吃嗎?「我是想儘快救出師父,才會這麼早就起身。」

  「這樣的話,那就再睡一會兒吧!」說完,夜離翻過身就真的想再睡。

  「你別再睡了啦!」霍火兒難以置信地喊道:「你昨兒個不是答應過要幫我救出師父的嗎?為什麼還不快點行動?」

  一想到師父生死不明,霍火兒就擔心不已。

  雖然夜離曾說師父或許是被人囚禁起來,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但這畢竟只是夜離的猜測而已,師父的安危還是沒有人知曉。

  夜離歎了一口氣,重新起身。

  「火兒,妳太衝動了。我們如果馬上去找那群人,可能會被懷疑有詐,所以我想要製造一個假像,讓他們相信妳是被我抓住的,再說,妳的傷勢也需要休養。」

  雖然現在可以勉強以藥草穩住傷勢,但休養仍是最重要的。

  按照他原先預定的行程,這一、兩日要到重陽山區。如果他沒有按時出現,應該就會惹來那群人的注意,說不定對方還會主動來尋找他的下落,到時他再帶著霍火兒出現,如此一來,就不會顯得突兀了吧?

  「這小小的扭傷,根本沒有大礙,比起這點小傷,師父的安危還比較重要。」被當成病人讓霍火兒不由得大聲抗議。

  「火兒,妳不是答應我要聽話的嗎?」

  霍火兒被堵得啞口無言,她的確答應過這件事,但那是為了救出師父啊!如果夜離不打算立刻去救師父,她為何要聽話?!

  瞧霍火兒倔強的模樣,夜離歎息道:「相信我,火兒,如果讓妳拖著一條傷腿,那可真的會不利於救出妳師父。」話雖如此,但也無法等到她的傷勢完全休養好才出發。「我們只要再待個五天就好了!」

  「五天?!絕不能拖這麼久!」眼下多拖一天,師父的性命就多一分危險性,怎能照著他的話在這山谷裏躲上五天呢?「一天,我們再等一天就出發。」

  「憑妳的腳,只休息一天根本沒有辦法爬上這個峭壁,我堅持停留五天。」夜離也不打算讓步,如果他帶著她也能夠攀岩走壁,現在他們根本不會被困在這裏。

  「那兩天,我無法等五天那麼久。再說師父被抓的事全是你的猜想,如果師父根本不在他們手上,這五天的時間不就白白浪費掉了?」霍火兒振振有詞地反駁。

  「四天,這是最後底限,而且我也需要時間考慮要從哪個地方上去,就算我不帶著妳也得費一番工夫才能爬上去。」夜離擺明瞭睜眼說瞎話,這幾丈的高度他還不放在眼裏,但是說服她卻是必要的。再說,現在也得花點時間讓雇主那方面的人著急一下才行。

  「好,就四天,絕不能延誤哦!」她懷疑地瞧著他。

  「那就說定了。」他露出滿意的表情。

  一瞧見夜離的笑容,霍火兒就直覺自己上當了,但是她也沒有反駁的餘地,只能默默地吃下悶虧。

  瞧著她忿忿不平的表情,夜離幾乎忍俊不住,為免自己真的笑出來,他只好起身梳洗,準備今天的吃食,而且霍火兒腳上的藥草也該換了。

  梳洗完畢,夜離動作快速地在泉邊重新升起一堆火,還順手將「早飯」架好,但當他一把抱起霍火兒準備帶她到泉邊梳洗時,霍火兒卻意外地不合作。

  「不、不用你抱我啦!我可以自己走過去。我只是腳扭傷,又不是兩條腿都斷了,為什麼得像個小娃娃被你抱來抱去。」霍火兒漲紅著臉抗議道。

  「妳還在為我堅持在這裏停留四天而生氣嗎?」夜離大惑不解,否則她怎麼又生氣了?「我說了,那是有理由的。」而且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才不是為了那件事,我是因為、因為……」霍火兒結巴了一下,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反正我可以自己走,再不然,讓你扶著我也就夠了。」

  她怎麼能坦白說自己被夜離抱在懷裏時,那種感覺特別奇怪呢?

  夜離只是擰著眉,卻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我都長這麼大了,你這樣抱著我,真的很奇怪嘛!」最後,霍火兒只能這麼彆扭地解釋。

  這句話大概有一半的真實,自從她會跑會跳之後,師父就幾乎沒再抱過她,所以她這麼說也不算說謊。

  不過她被夜離抱起時所感覺到的奇妙情緒,絕對不是因為太多年沒被人抱而感到不自在。

  霍火兒沒辦法確實描述被抱起時臉紅心跳的感覺為何,但她至少確定一件事,那就是絕不能告訴夜離!

  她有預感,如果說出口的話,她一定會羞死的。

  夜離還是沒辦法理解霍火兒的想法,從火堆到水邊只有一小段距離,他抱著她一下子就到了,為什麼要扶著她慢慢走呢?

  所以夜離壓根兒沒理會她的話,仍是逕自抱著她走到水邊,讓她自己慢慢打理,而他則先去摘采待會兒要用的藥草。

  早飯仍舊是烤魚。

  想當然耳,這四天的餐食肯定都是烤魚,平時若是如此,霍火兒早就出聲抗議了,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所以霍火兒一聲也沒吭。

  再說,她這個連一根手指都不用動的人,又有什麼資格抱怨?

  吃完早飯,夜離已經開始用石塊研磨剛采來的新鮮藥草。

  霍火兒偷偷覷著他磨藥的動作,雖然夜離沒有特意說出采藥的地點,但要采到那幾株小草想必不是什麼簡單的工作。

  因為夜離的雙手居然出現一道又一道的細小刮痕,一個連墜落山崖都能平安無事的人,怎麼可能會因為只摘幾株草藥就割傷手?

  那些藥草該不會是長在什麼峭壁之上吧?霍火兒不安地想著。

  正當霍火兒在胡思亂想之際,夜離已經處理好藥草。

  「來吧,我幫妳換藥。」夜離先是用清水洗去前日敷上的草漿,然後拿了塊乾淨的布拭幹水分,再小心翼翼地將新藥敷上,最後再用布綁住藥草不讓它移動。

  換藥的時候,兩人不可避免會有肢體上的接觸,霍火兒看著自己的左足一直被夜離緊緊握住,小臉幾乎要因為尷尬而燒得通紅。

  師父說,女孩子家絕對不能被男子碰觸,一被碰到就得嫁給對方。現在她不但被夜離摸過胸,還摸過腳,難道她真的要嫁給夜離了嗎?

  不知為何,現在霍火兒一想到這個問題,沒再那麼抗拒了。

  霍火兒忽然想起了遠在家鄉的鄰人老爹,以及被老爹偷偷藏在木盒中的頭釵。如果是眼前這個人的話,在他們年老了之後,他也會為她買頭釵嗎?

  霍火兒覷著他,不由得幻想年老的夜離為她偷偷買頭釵……一想到這兒,她就幾乎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或許,嫁給他是個不錯的選擇。

  正當霍火兒沉醉在自個兒的想像中時,夜離突然懷疑地問道。「妳的腳先前有傷痕嗎?」

  夜離抓著霍火兒細白的腳丫子,因為昨晚在為她上藥時,他並沒有發現她有外傷,難道是他太粗心?他本以為她只是扭傷腳,若還有其他外傷可就不好了。夜離心念一轉,拉起霍火兒的腳丫子仔細觀察──

  在陽光之下,一抹彎彎的新月就擱在霍火兒的左踝上,旁邊還有兩點小痣,就像拱月的星子一般。

  「原來不是受傷啊……」夜離松了口氣。

  「這只是胎記啦!你為什麼這麼大驚小怪。」霍火兒縮回腳丫子,他就這麼大剌剌地抓著一個姑娘家的腳丫子左翻右轉,他不害羞,她還會害臊呢!

  「胎記?」夜離微微一愣,拉回霍火兒的腳丫子又是細細端詳一番。

  他從沒見過這麼奇特的胎記呢!

  「當然是胎記,我打從出娘胎就帶著了。」霍火兒癟癟嘴,有點不滿他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行為不當,這個男人未免太過粗線條,半點不懂得女孩家的矜持。

  「你到底是要繼續看我的胎記,還是要幫我換藥呢?」他到底想抓著她的腳丫子到幾時啊?霍火兒的臉兒悶悶地燒著。再讓他抓著腳,她的臉肯定會比架上的烤魚還燙吧!

  「啊,抱歉,一時看得入神了,我馬上幫妳換藥。」夜離終於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拿起草漿蓋住那彎彎的新月胎記,也將他悸動的心情層層蓋住。

  現在不管是時間或場合都不對,他可得小心自己再度失態,以免破壞了與火兒之間逐漸友好的關係。夜離如此自我告誡。

  這頭夜離正忙著做君子,卻沒發現霍火兒眼底閃過一絲小小的失望。

  其實……她還比較希望他繼續瞧她的胎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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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你討厭吃什麼?」

  「豆腐吧,那種軟綿綿的口感很奇怪。」

  「討厭吃豆腐?!」霍火兒大感訝異,她這輩子還沒見過討厭豆腐的人呢!「那豆腐腦呢?甜甜的豆腐腦你總不會討厭了吧!」

  「我不好甜食。」夜離有些為難地答道。

  豆腐腦也是軟綿綿的豆製品,要討厭豆腐的夜離喜歡豆腐腦,似乎有些困難。

  「怎麼會呢?豆腐腦很好吃的。」霍火兒扶了扶額,準備好好說服夜離接受豆腐腦這美味的食物。「以前我和師父住在祁連山時,想要吃豆腐腦的話,就只有等每年廟會時下山去市集,才有機會吃上一碗呢!

  那甜甜的糖汁淋在白嫩嫩的豆腐腦上,顏色看起來可漂亮了。滑嫩的豆腐腦配上煮得爛透的土豆一起入口,吃起來更是香。下回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帶你到我們廟會吃上一碗,包准你嘗一次就上癮。」

  瞧霍火兒說得眉飛色舞的模樣,夜離不由得看得入神。

  山谷底下的生活是很無趣的,泉水裏就有鮮魚可捕,柴火也隨手可得。一整天下來,空閒的時間多到無法打發。

  霍火兒突然提議玩問答遊戲,一人提問,一人回答,問的不外乎是一些生活瑣事,但卻意外地好玩起來。

  除了在問答間,可以更加瞭解彼此的習性,在許多平時不易察覺的小地方,此刻也全都鮮活起來。

  就像現在,他可以看著她千變萬化的表情久久不膩,夜離甚至有種感覺,如此一直到天荒地老其實也不錯。

  「那麼……你喜歡的又是什麼食物?」

  「鮮魚料理吧!」夜離微微思索一下。「大概是在黑鷹堡時沒什麼機會吃鮮魚,所以這趟出來,我吃了不少好吃的魚料理,不管是洞庭湖的魚,還是陽澄湖的蟹都是一絕,還有一道宋嫂魚羹我也挺愛的。」

  「那你肯定很『滿意』現在的伙食。」霍火兒取笑著。

  他們現在的三餐除了烤魚,還是烤魚,但對於愛吃魚的夜離來說,或許可說是得償所願吧?

  夜離像是沒聽到霍火兒的取笑似的,逕自向下說著──

  「對了,上次在『醉臥美人膝』吃到的油炸魚塊也不錯,若不是有人跑來『打擾』,我肯定能吃得更加盡興。」夜離一邊說,一邊偷覷霍火兒忽紅忽白的表情。

  「我又不是專程去打擾你吃飯的!你明明是去看花魁的,我還勉為其難、犧牲色相扮成花魁,這麼盡職的搶匪已經很難見到了呢!」看她為了祟鎖做了多大的犧牲?

  「只可惜我是真的專程去吃飯的。」夜離將霍火兒逗得氣呼呼的。「對了,妳怎麼會想到假扮花魁呢?」

  說到這兒,夜離還真有些懷念霍火兒的絕美扮相。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一定要將她好好打扮一番,但這一回,他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分享她的美麗……

  「是、是花魁姐姐提議的。」霍火兒臉紅紅地解釋道,想起那件事她還覺得丟臉呢!「本來我是劫持她,要她幫我在你們的酒菜中下藥,但花魁姐姐說她既不懂武功又笨手笨腳的,可能會壞了我的好事,所以她說可以幫我打扮一番,讓我親自去下藥,這麼一來即使壞了事也怨不得別人。」

  「喔?」夜離啼笑皆非,在他看來,這個花魁絕對不笨,足以說明這「醉臥美人膝」的當家花魁可不是浪得虛名。

  「那……下一個問題。」霍火兒的臉還是一片火紅。「為什麼你要幫我逃跑?」

  「妳應該很清楚答案為何。」夜離笑而不答。

  霍火兒被他的微笑逗得臉兒更紅,但她還有問題沒問完。

  「那麼……在跳崖的時候,你又為什麼說『如果不是妳的話,我才懶得跟其他人浪費時間』?」霍火兒咽了一口口水,繼續問道:「為什麼是我呢?當時我已經告訴你我的名字,而你卻還沒給我答案。」

  「妳覺得呢?」夜離還是笑而不答。

  「你、耍、詐!」霍火兒紅著臉抗議道。「你不能用問題來回答我的問題!」

  「我真的不能嗎?」夜離慢慢欺近霍火兒,這才終於看清了她在紅臉底下的羞怯少女心。「火兒,回答我,妳到現在還不懂我的心嗎?」

  「我、我怎麼會知道啊!」霍火兒倔強地別過頭,拒絕輕易投降,但她的一顆芳心在蹦蹦狂跳,完全不聽她這主人的指揮。

  就在霍火兒以為夜離一定會回避答案直到天荒地老時,夜離卻突然吐出令霍火兒心跳不已的答案。「如果我說喜歡妳的話,妳會瞭解嗎?」

  「你、你喜歡我?」霍火兒結結巴巴地問道。

  「除了妳之外,還有誰能讓我為她跳崖呢?」

  霍火兒覺得自己彷佛醉了,醉在他的柔情蜜語中,再也無法撐起倔強的假像。

  「我、我也喜歡你。」她吶吶地吐出內心最甜美的心聲,然後在下一刻落入一堵溫暖的懷抱中。

  現在的他們眼中、心中都只有對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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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日後,在霍火兒的吆喝助陣聲中,夜離終於不甘不願地爬上峭壁。

  夜離走得並不情願,但是答應過的事必須做到,而且霍火兒的扭傷遲遲沒有痊癒,原因果然還是出在沒有適當的藥材可用。所以夜離一反先前欲帶霍火兒一同離開的打算,改而孤身一人離去。

  他打算帶人回來救霍火兒,但最好的方法是讓雇主的人親自把霍火兒救上來。這麼一來,他就不用另想該怎麼把霍火兒交出去的理由。

  少了一個人的重量,讓夜離的動作變得極快,尤其是不久前才有過一次經驗,所以夜離攀躍而上的動作更加俐落。

  在正午的陽光照頂之前,夜離已然攀在懸崖邊上了。

  「那邊也找一找,看看有沒有人在那兒。」

  「早就找過了,可是……」

  「不管,繼續找,一個人怎麼可能會憑空消失?」

  夜離攀附著裸岩,卻聽見吆喝聲不絕於耳。

  雖然只是幾句對話,卻已讓他確定來者的用意是為了尋人。

  該不會是那些人已經尋來了吧?夜離聽見有些耳熟的指揮聲,不禁這麼想。這樣更好,還可以為他省下一番工夫。

  主意既定,夜離故作吃力狀地爬上崖邊,還刻意讓沙石沾上他的臉,彷佛要爬上來是費了他全部的氣力。

  果不其然,當他站起身,馬上就有人發現夜離的存在──

  「那邊有人!」

  隨之而來的是一大群人紛湧而至,他們迅速將夜離團團包圍起來。

  夜離果然沒認錯聲音,因為為首的人,正是當初將霍火兒的匕首帶走的男子。

  「夜二爺,您、您怎麼會這麼狼狽呢?」男子大驚,因為夜離的模樣看來就像是剛從山谷底下爬上來似的。

  男子看了看夜離,又看了看夜離身後的山谷,那麼深的山谷居然有人能自行爬上來?一想到夜離是從山谷爬上來的,男子不由得開始對自個兒的任務感到絕望。

  如果連身手高超的夜離尚且如此,「那個人」豈不……

  「你是……」夜離故作疲憊地瞇起眼,假裝一時認不出眼前的男子。

  「我是褚輝,我們在四川見過面的,夜二爺。」男子自我介紹。

  「對了,你就是拿走匕首的那個人。」夜離彷佛這時才想起他的臉孔。「快去準備兩條長繩和一個堅固的大竹籠,霍火兒就在這山崖底下。」夜離吩咐道,但身旁的人卻像僵化般動也不動。

  「霍火兒?」褚輝也是一愣,一時間竟不知霍火兒是誰。

  「快去啊!」夜離喝道。「你們不是準備用三千兩要她的命嗎?」

  聞言,褚輝大驚。

  「我家主子是要活生生的人,夜二爺您該不會是把她給殺了吧?!」如果真是這樣,那主子的計畫可就糟糕了。

  「我當然知道你們要的是活人,所以她現在還活著。」夜離故作厭煩地說道。「要不是你們指定要個活人,我又怎麼可能會跟著掉下山崖?」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褚輝還是一頭霧水。

  「快去準備繩子和竹籠,我再慢慢告訴你。」

  聞言,褚輝立刻揮手示意手下照著夜離的話去辦,原本僵住不動的眾人立刻飛快地動作起來。

  在此同時,夜離慢慢說出他已編好的理由──

  「大約是四、五日之前,我根據地圖的指示行經這裏準備前往重陽山區,卻在這兒遇上霍火兒的伏擊,我們纏鬥許久最後雙雙墜入山崖,幸好穀底有一潭深泉,所以我們兩人雖然受了點輕傷,卻都僥倖生還。

  我的傷勢較輕,休養幾日就沒有什麼大礙,但霍火兒卻傷了腿,現在還被困在穀底,我剛剛爬上來準備去重陽通知你們,卻沒想到你們正好就在附近。」

  說完,夜離還故意喘了兩口氣,彷佛爬上這絕崖峭壁費了他不少力氣。

  幸好之前摔落山谷時,夜離也稍稍受了一點擦傷,而那小小的傷口自然也加重了他這套故事的說服力。

  「快去給我準備吃食,在山谷底下沒有什麼食物,天天吃魚吃得我都膩了。」

  夜離故作蠻橫地指揮褚輝的手下,在接過對方遞來的大餅夾肉後,他立刻大口的吃著,同時裝出一副食物下肚馬上就有了精神的模樣,以免等會兒他想要再下穀去「捉拿」霍火兒時,會被褚輝擋下。

  「你又怎麼會在這裏?」夜離一邊吃著,一邊問道。

  「夜二爺,我們是因為在重陽那兒遲遲等不到您,怕您半路上會出事,才趕緊出來尋您。」褚輝說著,一邊出示手中的短刃。

  「我們今日才在這山崖邊找到這把短刃,猜想您可能是在附近與人打鬥出了意外,才會出動大批人手在此尋人。」

  夜離接過短刃,那正是五日前霍火兒掉在崖邊的短刃。刀身上果然可以看到一個小小的三連環刻記,一如霍火兒所說的,這是她師父的簽名標記。

  顯然褚輝也知道這是她師父的簽名,才會出動大批人馬在此搜尋他們的下落。

  看到了這項鐵證,夜離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想無誤。

  畢竟光憑一把不屬於夜離,又沒人見過的無名短刃,要如何證實這是他們所遺留下來的物品?

  因為這短刃很可能是任何人的持有物啊!

  除非褚輝能確定這把短刃正是霍火兒的師父所打造的!

  夜離微瞇起眼。他那個藏頭藏尾的雇主果然是為了霍火兒才如此大費周章,就不知霍火兒的師父是否也在對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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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9 00:11:4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山谷很深,要找到足夠長度的繩索相當困難,褚輝的手下費了大半天的工夫才勉強找來許多的繩子。

  光靠一條繩子是絕對不行的,所以他們最後是將數條麻繩並成兩條,將麻繩系在竹籠的兩端慢慢垂懸而下,夜離則坐在籠中被放下山谷。

  雖說是竹籠,但褚輝命人找來的這個,更像是一個頂端挖空的大型搖籃,夜離還得先把竹籠傾倒,才能跨坐進去。

  「夜二爺,您不是還很疲累嗎?要不要由其他人下去比較好?」褚輝關心的問道。怎麼說這位夜二爺也是主子奉為上賓的保鑣,可不能過於怠慢啊!

  就是擔心褚輝會這麼說,所以夜離早有預備──

  「剛剛歇息了一會兒,我現在已經恢復許多,而且霍火兒雖然也受了傷,但你們的人恐怕還不足以將她擒回,所以最簡單的方法還是由我親自下去一趟。」

  見褚輝還想說話,夜離不由分說地又道:「既然黑鷹堡已經收了你們的錢,就會把事情辦到好。」

  夜離嘴上說著冠冕堂皇的理由,實際上卻是擔心若有其他人下去,恐怕會識破他的謊言。再者,必須由他親自向霍火兒說明往後的計畫。

  竹籠搖搖晃晃地垂懸而下,清脆的鈴聲不絕於耳,那是做為暗號使用而系在麻繩上的小鈴鐺。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竹籠終於抵達地面,夜離用力地撼了麻繩兩下,讓鈴聲通知褚輝的人不用再垂放繩子。

  夜離跨出竹籠,沒想到這竹籠坐起來還真不舒服。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一看到是夜離步出竹籠,原本躲在小樹林裏的霍火兒立刻迎了上來。

  「妳的腳還沒好,怎麼隨便亂跑?」見霍火兒急匆匆地迎面奔來,夜離立刻不高興地說道。

  「我的腳不重要,我問你為什麼會有這個竹籠?」霍火兒揮揮手。

  她先前看到竹籠垂下時,還以為是有外人入侵,卻沒想到竟是夜離走了出來。

  「你怎麼會這麼快就回來?我還以為你得花一、兩天的時間去重陽,誰知還不到傍晚你就回來了?」霍火兒大惑不解。

  「因為我爬上去時,就遇到那群人正在山崖邊找我們,所以計畫現在有了些許改變……」夜離快速地說了一遍方才的經過。

  「所以我要裝出受傷的樣子?」霍火兒問道。那需不需要在身上隨便捅個兩刀以茲證明呢?

  夜離立刻因霍火兒的提議而絕倒,他苦笑著阻止她的妄想。

  他怎麼可能捨得讓她自殘呢?

  「千萬不要亂來!也用不著裝得病懨懨,妳雖然腳有傷,但是武功未損,所以到時見了那些人,就儘量裝得兇狠一點,假裝是不得已才被我抓住。

  只要我不在妳旁邊就盡可能的鬧事,假裝隨時都會逃掉,讓那些人以為必須由我時時看著妳,這麼一來我們兩個就不用分開了。」

  不能分開是這個計畫最大的重點,首先他們必須讓霍火兒假意被擒,但被擒的人是不可能自由行動的,所以需要夜離裏應外合、幫忙收集情報。

  夜離無法保證自己不會被隔離,畢竟兩個人在一起,絕對遠比一個人單打獨鬥更加有利。

  霍火兒聽著夜離的叮嚀,不由得連連點頭,如果只靠她一個人,是絕對無法進行這樣一個計畫的。

  與霍火兒再三確認計畫中的注意要點後,夜離吩咐道:「妳先進籠子,我隨後就來。」

  待霍火兒安安穩穩地坐進竹籠中,夜離站在空地上隨意打了幾套拳,故意在地上留下許多雜亂的腳印,做出打鬥過後的痕跡,就連泉水也被攪亂,只差沒打斷幾株小樹以證明戰況之激烈。

  然後他抓起一把黃沙用幾滴泉水調成泥狀,再塗抹在霍火兒的臉上及身上,霍火兒一張白白淨淨的小臉頓時狼狽不少。

  「你、你在做什麼啊?!」霍火兒慘叫,她最不能忍受自己變得髒兮兮,這幾日無法好好梳洗已經讓她難以忍受,他現在居然還把污泥往她身上抹!

  「這樣看起來才像是經過一番打鬥啊!」夜離滿不在意地說。「對了,也得把妳腳上的藥弄掉才行,如果讓那些人發現我有幫妳治療過就不好了。」

  夜離一邊說著,一邊把霍火兒腳踝上的布條拆掉,再抹淨左踝上的殘藥。

  最後他又將布條扔進水泉邊的火堆,直到布條以及他預先摘來的三天份藥草都被燒得乾乾淨淨,夜離才小心地將火堆踢散,滿意地轉身走進竹籠裏。

  「你不順便把火給滅了嗎?」霍火兒問道,如果不把火給滅了,徜若延燒到那一小片樹林該怎麼辦?

  從小就住在山林中的霍火兒非常明白,有時只需要一丁點的火種,就能造成森林極大的損害。如今他們就這麼離去,天知道那堆火會燃燒到幾時。

  這五日的相處,霍火兒相信夜離相當瞭解野地生活的要點,但現在他居然會忘記這最基本的事情,這讓霍火兒覺得非常奇怪。

  「不能滅火,因為我們是經過一番打鬥後匆匆離開的。」夜離再看了一眼自己一手佈置起來的景象──雜亂的腳印、四濺的水痕、以及兩人身上的髒亂。眼前的種種狀態幾乎看不出這兩人曾一同和平相處過。

  「可是……」霍火兒還是擔心地看著那堆火。如果火星繼續延燒……

  「我必須預防對方可能會派人查看山谷下的狀況。」夜離解釋道。「再說,我也已經儘量小心的將火堆踢散,就算火星還會悶燒,應該也燒不了多久的。」

  他不能太正大光明的將火滅掉,可至少能做出火堆是在打鬥中被踢倒的假像。

  再說,火堆已經被他儘量踢向泉水的方向,都做到這種程度了,應該不會延燒成災吧?

  最後,霍火兒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

  待一切準備妥當,夜離這才用力拉扯繩子,鈴聲一路從繩索傳了上去,那是他與褚輝約定好的暗號。

  過了一會兒,籠子開始緩緩地上升,他們終於要離開待了五天的山谷。

  霍火兒從籠中看著水邊被踢得四散的小火堆,當那火堆益發縮小,最後消失在她視線中時,霍火兒這才意識到自己再也不會回到這裏了。

  一股淡淡的不舍之情油然而生。

  雖說摔落穀底是不得已的,但她在這兒的確是度過了一小段歡樂時光。她別過眼,不想再繼續沉緬於回憶中。

  竹籠搖搖晃晃地向上爬升,坐在籠中實在說不上「舒服」二字,霍火兒更是被晃得暈頭轉向,真難為夜離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坐了兩回。

  好不容易他們到了崖邊,竹籠剛被放定,一堆刀刃立刻直直指向霍火兒。

  原本還頭暈暈的她,一瞧見這等陣仗,立刻清醒過來,她還有任務呢!

  她躍出竹籠,隨手就搶過一把刀,雖說刀身晶亮,卻不是什麼好刀,不過此刻霍火兒也沒辦法再挑剔什麼了。

  即便再怎麼不習慣使用長兵器,但在面對這群蝦兵蟹將卻是綽綽有餘。

  霍火兒身手俐落地撂倒來人,砍鈍了一把刀就扔掉再搶一把來用。

  雖然霍火兒狀似攻勢勇猛、橫掃千軍,但左踝上的傷處卻開始隱隱作痛,逼得她不得不儘量縮小攻擊範圍,也不再主動進攻,慢慢改采守勢。

  這小小的變化外人是看不出來,但夜離卻馬上發覺了。

  所以他立刻沖上前去,擒住霍火兒的左肩,將她拉向自己。

  被拉轉過身的霍火兒本能揮刀就是一砍,在看到阻止自己的人竟是夜離,又瞧見他使的眼色,霍火兒馬上就聰明地顯露敗勢,最後被淒慘地制伏在地。

  「夜二爺,如果沒有您的話,我們肯定拿她沒辦法。」褚輝抹了抹汗,這個霍火兒果然厲害,簡直就跟她的師父一樣刁鑽。

  夜離沒有吭聲,只是默默將壓制霍火兒的工作交給旁人。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抓我?」雖然被壓倒在地,但霍火兒卻半點也不氣餒,還極力掙扎,雖然有三個大漢聯手壓住她,但功效卻不甚明顯。

  他們狼狽地想把霍火兒捆綁起來,卻不到三兩下就被她掙脫。

  再這麼下去,霍火兒再次脫逃,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夜離冷眼瞧著這荒腔走板的一幕,然後問道:「你確定你們有辦法押解她回去嗎?」

  聞言,褚輝尷尬地一笑。「不知夜二爺願不願意幫我們這個忙?」

  「我?」夜離挑眉,彷佛在說:我已經完成生擒霍火兒的請托了。「我還有護送祟鎖這項工作沒完成,恕我必須繼續前往重陽山區。」說完,夜離轉身欲離。

  「等等,夜二爺──」褚輝喊住他。「既然已經抓住這名女子,您就不必再前往重陽了,只要您願意幫我們押送這女子去見我家主子,您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本來雇請夜離帶著祟鎖四處亂晃,就是為了引出霍火兒,如今霍火兒既然已經就擒,夜離當然也就沒有繼續亂晃的理由。

  「是這樣嗎?」聞言,夜離停下腳步。「只要回去見你主子就行了?」

  「是的,護送祟鎖的事就此結束。」褚輝肯定地說道。

  徜若沒有夜離的幫忙,他的人手根本沒有辦法制伏霍火兒。而目前唯一能夠幫忙的人,現在還在遠方進行其他重要的任務,所以說褚輝只能自力救濟了。

  「喂!你們到底要抓我做什麼?」像是不甘被冷落的霍火兒大聲喊著。「我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偷,現在既然沒偷到你們的東西,幹嘛抓住我?快放我離開!」

  「霍姑娘,這可不行吶!」得到有力靠山的褚輝樂滋滋地在霍火兒面前招搖。「我家主子要見妳,所以妳非得跟我們走一趟不可。」

  「我又不認識你家主子,他為什麼要見我?」霍火兒滿臉狐疑。

  「這件事我可不能說。」褚輝笑呵呵地,像是藏著一個可愛的小秘密。「而且還有一個妳很想見的人也在等著妳,妳該不會不想去吧?」

  「誰在等我?」霍火兒的心兒蹦蹦地跳,該不會師父真的在他們手上吧?

  「妳應該認識這個人……」褚輝頓一下。「鑄劍師銀念春。」

  聽到這熟悉的名字,霍火兒如遭雷擊。師父已經多年不在外人面前吐露真名,現在這個男子居然說得出師父的名諱,可見他們的確知道師父的下落。

  「霍姑娘,這下子妳可願意陪我們走一遭?」

  霍火兒的臉色慘白,夜離幾乎要以為她可能會隨時昏厥,或是就此乖乖跟著褚輝走。假若霍火兒真的乖乖跟褚輝走,那夜離就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理由跟著他們一起去見褚輝的主子了。

  但霍火兒才沒有這麼脆弱,只見她慢慢抬起頭。「你以為隨便說個名字,我就會呆呆聽話嗎?!」

  「咦?」褚輝大驚,他還以為只要抬出銀念春的名號,霍火兒就會安分下來,畢竟,兩人如果沒有密切的關係,霍火兒又為何會持有銀念春所鑄的匕首?

  而且方才霍火兒一聽到銀念春的名號就臉色大變,褚輝不信他們兩人不相識。

  「少瞧不起人了!」霍火兒大喝一聲,她一躍而起,將壓制她的三名大漢輕鬆踢飛,雖然她雙手被縛,但這繩結霍火兒還不看在眼底,只見她扭動幾下手腕,繩子就被鬆開了。

  「快、快擋下她啊!」褚輝驚聲吆喝,如果讓霍火兒逃跑,他可就慘了。

  夜離一個飛身上前,再次輕鬆制伏霍火兒。

  「火兒,冷靜點。」他在她耳邊低聲安撫道。霍火兒的眼神狂亂,顯然鑄劍師銀念春就是她的師父。「不要壞了大事。」

  霍火兒咬咬唇,勉強恢復冷靜,她太擔心師父的安危,才會如此狂亂。幸好在最後一刻,她勉強憶起夜離所說的計畫,才沒有屈服在褚輝的巧言下。

  她並沒有忘記──她跟夜離必須在一起,他們兩人要一起行動。

  「夜二爺,恐怕我得請你時時看著霍姑娘了。」褚輝抹了抹汗,還真擔心自個兒的項上人頭會不保。

  「我們還要在這裏耽擱多久?」夜離一臉凜然地問道。「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出發去見你家主子?」

  「馬上、我們馬上出發。」褚輝當然是巴不得快點出發,早點結束任務。「夜二爺,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就勞煩您看守霍姑娘。」

  褚輝手一揮,一輛馬車已經在不遠處等著他們。

  夜離拖著狀似不甘的霍火兒上車,待他們坐定後不久,馬車隨即出發。

  在他們踏上馬車的同時,夜離注意到褚輝正派人坐著竹籠下去山谷,顯見褚輝並不怎麼信任他,當然,這一點也在夜離的預料中。

  「那個人……」霍火兒正想開口,就被夜離阻止。

  待他小心地檢查車廂內沒有人躲藏,而車夫也不可能偷聽到他們說話,夜離才開口道:「火兒,妳必須更小心一點,我們現在可是隨時都在被人監視啊!」

  霍火兒幾乎忍不住要癟嘴,怎麼會有這麼多爾虞我詐的動作?這麼多的心機以及計畫,幾乎要讓她大喊吃不消了。

  畢竟霍火兒從小生長在單純的山林裏,所有的鄰人莫不親切和善,但現在她不管要說什麼、做什麼都得先想一下,也難怪她會感到如此疲累。

  「火兒,忍耐一下,這是為了救回妳師父啊!」看到她悶悶不樂的模樣,夜離也只能柔聲安撫。

  一提到師父,霍火兒的精神整個都來了。

  「看來你沒猜錯,師父真的被他們抓走了。」照剛剛那個人的說法,師父現在應該還平安無事。

  想到這兒,霍火兒感到安心不少。

  相較于霍火兒放鬆的模樣,夜離要顧慮的可多了。因為從現在開始,他們即將面對未知的領域。

  「妳曉得妳師父有什麼仇人,或是什麼亟欲避開的人嗎?他們會這麼大費周章引妳出來,肯定不會是為了一些小小的個人恩怨,否則又何必把妳捲進來。」夜離不停細思沉吟。

  這是否與傳聞中藏在祟鎖裏的藏寶有關?夜離不禁懷疑著。

  「我不曉得。」霍火兒大皺雙眉。「我師父多年來隱居山林,就算是我們在祁連山的鄰人,也沒有人知道師父的名字,但剛剛那個男子……」

  「那妳師父有提過他為什麼要隱居山林嗎?」

  「不清楚。」霍火兒搖搖頭。「我只聽老爹提過──啊,老爹是我們住在山腰的鄰居。老爹說,當初師父帶著我住到山裏面時,師父身上的服飾相當特別,是他們從沒見過的特殊樣式。」

  「特殊樣式?意思是說,妳師父有可能不是中原人士?」如果是來自邊疆的民族,那就可以說得通了。

  霍火兒只是搖頭,對於師父,她知道的很少。

  「不要自責。」看到霍火兒情緒低落的模樣,夜離也只能如此安慰。「對了,妳剛才有沒有受傷?」

  方才她又跑又跳,夜離還真擔心她會傷上加傷。

  「只是有一點痛,現在已經好多了。」霍火兒搖搖頭,卻沒有拒絕讓夜離看她的腳踝,反正不管她同不同意,他都一定會看的。

  這是他們五日相處下來,霍火兒深刻理解到的一件事。

  夜離仔細檢查她的左踝,確定她的傷勢並未加重才放心。

  「你知道我們會被帶到哪里去嗎?」霍火兒看著馬車外不斷飛逝的風景。

  「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確定一件事。」待霍火兒轉頭看向他時,夜離才道:「我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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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離注意到他們正朝著西南方前進。

  越往西南行,人煙就越稀少,最後終於來到杳無人煙的地界。

  他們原先是搭乘馬車前行,但隨著四周風景益發遠離城鎮,終於連官道都沒得走,他們只能緩慢在小徑上前行,但再繼續往前,連小徑都沒得走了,只能靠馬匹代步。

  「這裏是……」夜離看著眼前陌生的風景,茂盛的碧草幾乎要蓋過膝蓋,按照眼前的狀況看來,很快地,他們連馬匹都得捨棄。

  這兒的霧氣極重,一下子就打濕了衣裳。

  繼續前行,他們走進一大片樹林,林中古木參天,碧翠的枝葉幾乎蓋去所有的日照,空氣中又濕又悶,讓人感覺相當不舒服。

  打從走進樹林之後,夜離的眉頭就沒放鬆過。

  這種潮濕又悶熱的感覺,讓習慣大漢乾燥氣候的夜離覺得相當不適,彷佛他每吸進一口氣,就會順便吸入一大口水似的。

  生長茂密的草叢,以及空氣中濃重的霧氣……

  他們該不會是進了苗疆吧?

  雖然從沒到過苗疆,但夜離憑他先前仔細記下的方位,以及一路上的風景,多多少少猜到了他們的所在地,卻不知他們的目的在哪里。

  瞧見夜離不悅的神情,褚輝立刻討好似的說道:「夜二爺,您再忍一忍,我們馬上就到了。」

  霍火兒無語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打從他們走進這一大片樹林之後,她就沒再吭聲過。

  夜離有些擔心地看著她,憂心她的扭傷未愈,加上要走這麼崎嶇的路,可能會讓她傷勢加重。

  但這其實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在這趟旅行開始後不久,夜離就假藉治療身上的種種擦傷為由,從褚輝那兒要來不少創傷藥。

  實際上那些藥泰半都給了霍火兒,所以她的傷早就痊癒,加上先前的旅程全是在搭乘馬車,休養得也算徹底,所以霍火兒的扭傷老早就痊癒了。

  她現在的安靜,是懾於眼前的景象。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攫住霍火兒,濕潤的空氣、充滿霧氣的神秘林地……令她即使不見日光也能知曉方向。

  霍火兒有些害怕,為什麼她會對一個理應感到陌生的環境如此熟悉呢?

  她覺得自己好像來過這裏,在她還非常、非常年幼的時候,雖然她對這兒早已不復記憶,但當她再度踏上這片土地時,那沉睡的記憶就慢慢蘇醒了。

  再繼續走下去,他們會看到──

  忽地,眼前豁然開朗、天光大亮,隱藏在樹林之後的,是一座輝煌氣派的壯麗宮殿,粗壯的木柱上綴飾著繁複彩繪,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霍火兒倒抽了一口氣,不是因為眼前宮殿的壯麗,而是因為她完全猜中了自己會見到這座宮殿。

  雖然她方才心中所描繪的宮殿與眼前這座有些許差異,但霍火兒卻很肯定它們是同一座宮殿。

  為什麼她會猜中呢?真的是太奇怪了。

  霍火兒非常害怕,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彷佛要將她捲入一場未知的風暴之中……

  「我們教主正在裏頭等你們。」大概是因為回到熟悉的地方,褚輝一時不察,終於露了口風。

  「教主?」夜離立刻抓住機會追問:「這裏到底是哪里?」

  褚輝驚覺到自己失言,但再仔細一想,反正他們人都站在這裏,也不可能逃跑了,便大方地坦承:「這裏是苗疆,我們現在就站在迎月教的教壇前。」

  「你家主子就是迎月教主?」夜離繼續追問,他依稀記得這個名字,但不是很確定關於迎月教的事情。

  印象中,迎月教是苗疆相當古老的部族,幾乎可說是一方之霸,它統領著周遭的苗族,與中原的勢力相互對抗。但最近十年,迎月教卻有極大的改變,不但燒殺擄掠,還無所不用其極,迎月教也漸漸被視為邪教。

  這樣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部族,為什麼要抓霍火兒呢?

  「正是。」褚輝點頭,又道:「教主已經久候多時,請往這邊走!」

  夜離看了褚輝一眼,終於跨足前行。

  既然都已經走到這裏了,就沒有退縮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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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9 00:11: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步入教壇,四處可見繪有銀月的彩畫,教壇雖然廣大,卻不知為何不透日光,所以即使壇外陽光普照,壇內仍需以火把照明。

  他們慢慢前行,在通過長長的走廊、階梯後,終於來到正殿,殿上有一大片紗幕,有人端坐幕後,寬大的紗幕幾乎橫跨了整個正殿,自然也將幕後之人圍得密不透風。

  「啟稟教主,我已經將夜離和霍火兒帶到。」褚輝跪下,恭敬地說道。

  「來人,把幕拉開。」幕後之人輕輕拍掌兩聲,紗幕便一左一右地緩緩拉開。

  首先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幅巨大的旗幟,旗上繪有銀白彎月,月旁有星子兩點,看來這就是迎月教的標記了。

  夜離難以置信地瞪著那幅旗幟,這分明就是霍火兒左踝上的「胎記」啊!

  為什麼與胎記相同的圖像會出現在迎月教中?!

  「啊!」聽到霍火兒倒吸一口氣的聲響,夜離立時回過神。

  他不再看那面旗幟,視線向下移動,準備瞧清楚迎月教主的模樣。

  這一瞧,夜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怎麼會有人在這種狀態下,還能夠活著呢?

  迎月教主的左半邊臉像是被腐蝕過,上面露出醜惡的鮮紅肉色,以及一些奇怪的肉瘤狀,少了眼皮的遮蓋,那眼珠子像是隨時都會掉出來似的。

  夜離無法想像到底是什麼樣的創傷,才會造成這種可怕的模樣,但不管當時的傷勢有多重,迎月教主終究是撐過來了。

  可是……為什麼那傷口看起來非常新鮮,簡直像是剛受傷不久呢?夜離狐疑地瞧著那極為可怖的傷處。

  這是不可能的事!夜離立刻否決自己的想法,如果那是新傷的話,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夠在承受這種傷勢的同時,還能如此神色自如。

  光是躺在床上叫疼都來不及了吧!

  「啊!果然、果然是……」迎月教主一瞧見霍火兒,立刻激動不已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他一步步踏下階梯,向霍火兒走去。

  霍火兒早被嚇得渾身僵硬,這傢伙到底是人還是鬼啊?!

  當迎月教主冰冷如死屍般的手碰觸到霍火兒的臉時,霍火兒幾乎忍不住要尖叫出聲了。

  饒是霍火兒的膽子再大,也沒有辦法忍受這種恐怖的經驗。

  在極近的距離下,夜離看清楚了迎月教主的臉。

  他的傷口看起來果然新鮮異常,上頭還有一些血水橫流,在火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簡直像是才剛剛被人剝了一層皮似的。

  雖然看清楚了,但夜離簡直難以置信。如果真是被人剝皮,迎月教主怎麼能夠忍著不喊疼呢?這實在太違背常理!

  「教主,您覺得她可是……」褚輝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用可是了,絕對就是她!」迎月教主非常興奮,他大口喘著氣,彷佛一生的願望即將實現。「妳長得跟妳母親一模一樣,我教的修羅聖女,在過了十多年之後,妳終於又回到我身邊了……」

  修羅聖女?那是誰啊?!

  霍火兒完全不知道迎月教主在說什麼,但她卻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這個人或許認識她的母親!

  迎月教主一臉渴望地看著霍火兒,在確認了霍火兒就是他尋覓已久的人兒後,反而不敢再動手碰觸她,彷佛是擔心自己一旦伸手碰觸,她就會突然消失不見。

  「就是妳了,我美麗的妻子,就是妳了……」迎月教主沉醉地喃喃道。「在失去妳這麼多年之後,我再也不會讓妳離開了,我絕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

  「誰、誰是你的妻子啊!我才不要嫁給你咧!」霍火兒大聲反駁他。「什麼叫做『失去妳這麼多年』?我根本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吧?!」

  她才不要嫁給這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怪人!

  而且剛剛他把手放在她臉上,那種恐怖顫慄的感覺現在還殘留在她臉上,霍火兒用力抹著臉,拒絕再被他碰觸。

  這種感覺實在太恐怖了,完全不像夜離碰觸她時,霍火兒所感到的溫暖。

  相反地,迎月教主那冰涼的指尖,讓人寒徹心扉,也讓霍火兒清楚知道,她沒有辦法忍受其他人的碰觸。

  只要不是夜離就不行!

  「我不會認錯的,妳絕對是修羅聖女的女兒。」迎月教主嘿嘿笑著。「雖然妳身上流著那個可恨男人的血,不過沒有關係,這無損妳高貴的血統。」

  說著,迎月教主不知從何方射出一把小刀,精准的刀法只將霍火兒左腳的鞋襪割破,而未傷及她美麗肌膚一絲半毫。

  迎月教主著迷地蹲下身子,察看霍火兒左踝上的小小胎記。「果然沒錯,就是這個胎記,代表我教至高無上、尊貴血統的美麗印記。」

  霍火兒渾身顫慄不已,為什麼這個陌生人會知道她這個隱密的胎記呢?

  「妳叫火兒是嗎?不用再抗辯了,妳身上的印記正說明了妳就是我等待已久的那個人。成為我的妻子吧!火兒,我會讓妳享用取之不盡的富貴榮華,妳將陪我高坐在玉座之上,統領著苗疆千千萬萬的子民。」迎月教主著迷地逕自說道。

  霍火兒驚恐地瞪著他。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瘋話啊?!

  為什麼她得因為一個該死的胎記,就要嫁給一個半人半鬼的瘋子?!難不成這整件事就只因為他要找妻子?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霍火兒說什麼也不會離開祁連山的!

  「那麼教主……」褚輝也興奮地問道。

  「吩咐下去,開始準備大婚之禮。」迎月教主大手一揮,原本以為沒有人的四周,卻響起了巨大的應答聲。

  「謹遵聖命。」應答聲太過響亮,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霍火兒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被突然出現的幾名男子架住,被帶往他處。

  「你們想做什麼?!」霍火兒死命地掙扎,區區數人她還不放在眼底呢!

  但霍火兒太過自信,這裏怎麼說都是迎月教的地盤,尤其現在夜離還不能夠出手救援,她一個人勢單力薄,又怎麼能夠成事?

  只見有一個人趁著霍火兒左支右絀時,小心地繞到霍火兒身後,然後輕手輕腳地撒出某種東西,霍火兒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昏倒在地。

  「……那個是什麼?」夜離險些出手救人,但他勉強壓下衝動。

  看起來像是迷藥,卻又不大對勁,因為他從未見過黑色的迷藥。

  夜離努力壓抑自己想要出手救人的念頭,因為就算他救出了火兒,事情等於又回到了原點。

  他們得連同火兒的師父一起救出來才行!

  「喔,那只是一點睡蠱,以免霍姑娘醒來時又想逃走。」褚輝不置可否地道。若不是因為蠱蟲無法帶出苗疆,他們又怎麼會費這麼大的工夫抓人?

  苗人習慣驅使蠱蟲擊退敵人,因此苗人多半不擅武藝,很少有人能練出高強深厚的武功,畢竟驅使蠱蟲比辛苦練武要容易得多。

  「睡蠱?」夜離訝然。

  「夜二爺,苗疆這兒用蠱是很普遍的。」褚輝呵呵笑著,像是說夜離太過少見多怪。「大婚之前,我們可不希望再滋生事端。」

  也就是說……那些睡蠱對霍火兒的身體無害!

  確定了這件事之後,夜離總算稍稍安心了。

  「你就是烈鷹夜離嗎?」不知何時,迎月教主已經坐回紗幕之後。

  「在下夜離,按照約定將祟鎖送還給教主。」夜離壓下心中的擔憂,故作鎮定地從懷中拿出包著假祟鎖的小布包。

  見狀,迎月教主卻只是哈哈大笑。

  「烈鷹夜離,那個小東西你就留著吧!真品一直在本教裏。」得到了霍火兒,讓迎月教主心情大好,甚至還有說笑的心情。「那可是與真品一模一樣的仿造品,你可要好好收藏。」

  夜離沒吭聲,僅是默默收回贗品。

  「烈鷹夜離,本教主非常的欣賞你,很少有人在見到我這面容後,還能夠面不改色的,現在本教主有意招攬你為本教效力,你意下如何?」

  許久之前,迎月教主就有意招攬夜離了,現在親眼見過夜離之後,這個想法就更加堅定,若能得到像夜離這樣難得一見的高手,絕對是迎月教之福。

  所以說,迎月教主決定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夜離!

  「承蒙教主錯愛,恕夜離斗膽拒絕。」夜離表情淡漠地回絕。「夜離已效忠于黑鷹堡,矢志不改。」

  「何必拒絕得如此乾脆?」雖然被拒絕,但迎月教主的心情依然非常之好。「七日後就是本教主的大婚之日,你何不待到那時,順便參加我的婚宴?這幾日你就趁機瞭解本教事務,說不定你會改變心意。烈鷹夜離,你意下如何?」

  夜離垂眸故作考慮狀,然後才道:「那夜離就暫且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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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離向迎月教主告退之後,就讓褚輝領著前往客房。

  客房位於教壇偏側的位置,雖名為客房,卻也佈置得相當豪華舒適。

  夜離瞧了瞧眼前的佈置,問道:「你們這個教壇為什麼密不透光?」

  夜離注意到了,教壇的建築並非一開始就設計成不見日光,從他所住的客房就可以清楚發現,客房附近本有窗櫺及天井,但不知為何全被封起來了。

  「這是因為教主的緣故。」提到這件往事,令褚輝的眸光微微一暗。「十多年前,我們教主中了歹毒的蠱毒,從那時候開始,教主的臉就慢慢被腐蝕,如果不小心曬了日光,腐蝕的速度就會加快,所以教主就下令將教壇的天井全數封住。」

  夜離微微一愣,雖然他曾聽說苗疆蠱毒兇狠異常,卻從未親眼看到如此可怕的慘狀,苗疆真的是太驚人了!

  據說許多種蠱毒都是無色無味,所以幾乎沒有辦法防範,方才看到霍火兒被下睡蠱時,夜離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有如黑色粉末的東西,居然就是一種蠱蟲……往後他得更加小心,以免在不知不覺中被下蠱。

  「不過以後就沒事了!因為已經帶回霍火兒,只要有她,就能夠解掉教主身上的蠱毒。七日後的大婚,將會是拜月教最重要的一日。」褚輝說得慷慨激昂。

  夜離雖然不曉得那是什麼樣的可怕蠱毒,卻也發現要解蠱就得倚靠霍火兒,所以說,在大婚之前,霍火兒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但這也代表夜離只有七日的時間可以運用。

  「那你們抓銀念春又是為什麼?既然知道霍火兒是關鍵,何不一開始就傾全力去抓她?還要讓我花上大半年的時間,拿著一個仿造品大江南北到處亂闖?」

  「因為我們根本連霍火兒在哪里都不知道!」褚輝歎道。「當年銀念春帶走了年幼的霍火兒,同時連本教聖物祟鎖也不見蹤影。在經過多年的追查,我們終於找回祟鎖……我們曉得銀念春一定會尋找祟鎖的下落,所以才會雇請你作餌,替我們誘出銀念春及霍火兒。」

  「照你這麼說,霍火兒似乎是很重要的人物?」

  「這個部分就恕我不方便告知,畢竟這是本教重要的秘密。」褚輝神秘一笑。「如果夜二爺這麼感興趣,何不加入本教?到時褚輝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算是在拉攏我嗎?」夜離挑眉。

  「既然教主這麼欣賞夜二爺,身為教中一員的我,當然要竭盡心力為教主達成願望。」褚輝似是想起什麼,然後躬揖道:「若沒有其他要事,就請夜二爺自行休息,我先告退了。」

  待褚輝離去後,夜離開始四處打量一番。

  也不知對方是對他沒有防備,還是認定夜離不會惹事,他的四周居然沒有半個衛兵,更別提什麼暗哨了。

  既然對方這麼大方,夜離也就不客氣地逛了出去,準備好好探一探這迎月教的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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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夜離的客房後,褚輝又重回到正殿。

  「教主,我已經將夜離安置妥當了。」褚輝畢恭畢敬地說道。

  「嗯。」迎月教主問道:「褚輝,你認為夜離為我教所用的機會有多大?」

  褚輝沉吟了一下,誠實地說道:「老實說,關於網羅夜離一事屬下並不看好。夜離這人桀驁不馴,難以馴服,而且他一向我行我素,要他乖乖聽命並不容易。

  再說黑鷹堡主是他的結拜大哥,在這種情況下,要夜離脫離黑鷹堡,簡直是難上加難。

  夜離之所以會被稱為『烈鷹』,正是因為他只要認定一件事,就沒有轉圜的餘地。與淡然的外表相反,夜離其實性烈如火。假若光憑幾日熱情的招待就想要他加入我迎月教,這等條件恐怕很難使他心動。」

  「果真如此嗎?」迎月教主沉吟了會兒。「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要他,我已經好多年沒見過像夜離這樣有氣魄的男子,如果夜離能為我所用,迎月教肯定能更上層樓。」

  他身受蠱毒折磨十餘年,因此迎月教不得不蟄伏許久,如今好不容易得到解除蠱毒的關鍵人物,他當然得開始設想要如何讓迎月教的勢力更加興盛。

  在那之前,收服可用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要讓世人都知道迎月教的名號,更要讓修羅聖女知道,當年她沒有選擇他,是一個極大的錯誤!

  他絕對比那個男人優秀,因為那個男人到最後還不是死在他手上?而修羅聖女不也為自己的錯誤決定付出了代價──以她的性命!

  迎月教主嘴角噙著一抹冷酷的微笑。

  雖然當初殺了修羅聖女讓他一直懊悔不已,不過沒有關係,因為他已經得到一個更好的補償──修羅聖女的女兒。

  即使得不到修羅聖女,得到她的女兒也同樣值得。

  他多年的苦戀,終於可以開花結果了。

  迎月教主的眼底燃起狂烈之情,尤其在看到霍火兒幾乎與她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就覺得當年的狂戀情懷似乎又回來了。

  這一次,他絕不會再放她走了!

  隔著紗幕,褚輝並沒有看到迎月教主的狂烈眼神,當然也不曉得迎月教主的心思早已飛到他處,褚輝只是逕自煩惱著──

  「教主,在夜離身邊完全不設衛兵真的妥當嗎?如果他在教壇內亂跑亂闖又該怎麼辦?」一想到這裏,褚輝就不得不感到憂慮。

  畢竟夜離並非教中之人,如果不小心讓他闖不入該闖的地方,那就麻煩了。

  褚輝真是不明白,教主怎麼會這麼偏愛一個初次見面的人?

  「呵呵,這一點本教主早有設想。」迎月教主得意地笑著。「方才本教主已經對夜離下了蠱,如果夜離膽敢亂來,自然有他好受的。」

  「是這樣嗎?」聞言,褚輝眼睛忽地一亮,他果然不該小覷教主。「教主果真英明神武,所有的事都已設想妥當。」

  迎月教主微微一笑,享受著手下的崇拜。

  「哼哼,更有趣的還在後頭,即使七日後夜離仍決意離開迎月教,他也絕對走不了,所以現在就隨他四處去逛吧!」

  「怎麼說?」褚輝相當好奇。

  「雖然我並不是很喜歡這種做法,但我已為夜離下了十日蠱,如果七日後夜離仍然要走,他就會成為十日蠱操弄下的鬼兵。」如果可以的話,迎月教主也不想這麼做。畢竟鬼兵雖然勇猛無比,卻少了幾分腦子。

  迎月教主就是看中了夜離這個人不輕易屈服的性格,所以當然不希望夜離成為毫無個性可言的鬼兵,那多無趣啊?

  但是,若不能為己所用的話,他寧可毀了夜離。

  這正是迎月教主一路走來奉行的信條──

  即使毀盡世人,他也要得到最後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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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月教壇的範圍意外地大,幾天下來,夜離可說是一無所獲。

  雖說如此,但夜離並未放棄,他現在的目標有二:一是找出霍火兒的所在,二是查出銀念春被囚禁在何處。

  不過這兩個目標都不容易達成,即便如此,夜離也不輕言放棄。

  打從夜離抵達迎月教的第二天,整個迎月教上下便開始了熱鬧的慶典。

  問人之後,夜離才曉得這慶典將持續七日七夜,直到舉行完婚禮。所以這七天當中,將會有許多教徒趕回來慶賀教主大婚之喜。

  而這也意味──教壇內的守備會變得鬆懈!

  夜離自然要利用這大好機會,徹底調查迎月教的秘密。

  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在慶典開始的第三天,夜離終於找到了囚牢。

  囚牢位在地底下,濕冷的氣息絕對稱不上「舒服」二字,而且幾乎沒辦法讓人站直身子,更增添囚牢的陰森。

  夜離憑著火把的照耀,一步步走下階梯。走沒幾步,夜離就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這讓夜離機伶地屏住氣息,不讓對方發現自己的存在。

  階梯之後就是囚牢,一間間的牢房沿著走道一直延伸到底,牢中的人犯不多,泰半的牢籠都是空的。

  說話聲更加清晰了,夜離不敢妄自前進,因為他覺得那聲音相當耳熟,似乎就是迎月教主的聲音。

  夜離屏氣凝神,專注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哈哈!師兄,難道你不為我慶賀嗎?」這是迎月教主的聲音。

  「我呸,你這個背叛迎月教的人,有什麼值得慶賀?!」

  第二個男聲非常憤怒,夜離凝神細聽後,終於認出那是銀念春的聲音。

  迎月教主為什麼要稱呼銀念春為師兄呢?夜離大感不解。

  「師兄,這你就錯了,我現在可是貴為教主,我所做的事怎麼可能背叛迎月教呢?現在的我就代表迎月教,迎月教就代表我啊!」

  迎月教主張狂大笑,卻只換來銀念春狠狠地一啐。

  「我才不承認你這種喪心病狂的人是教主!你是殺害教主及聖女後篡奪迎月教的罪人,迎月教絕對饒不了你的!

  知夏,看看你臉上的惡瘡,就知道你犯下多麼不可原諒的罪,才會變成這副不入不鬼的可悲模樣,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身為迎月教的左護法,難道你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就是中了惡龍蠱的下場嗎?」

  「不要叫我知夏,我已經捨棄那個名字了!」迎月教主大吼。「我現在已經是迎月教的教主,不再是以前那個小小的左護法、那個只能在修羅聖女旁邊偷偷看著她的可憐人,現在我即將要娶妻了,那是我夢想中的妻子啊……

  師兄,你可知道我的妻子是誰?就是修羅聖女的女兒。師兄,真是感謝你這麼多年把火兒撫養長大,雖然我不怎麼高興你這十多年來避不見面,不過看在火兒的份上,我可以原諒你。

  而且只要有了火兒,我就能夠解掉身上的惡龍蠱,這不就證明了連老天爺也認可我成為教主嗎?師兄,只要你願意認錯,我還是會大方接納你的。」

  「別作夢了!我心目中的迎月教主,永遠都不會是你!」銀念春激動不已。

  「師兄,我勸你不要太死腦筋,我是看在我們同門一場才不殺你的,再說你反對又有何用,再過四天就是我和火兒的大婚,到時候我就沒有什麼好害怕的……」迎月教主大笑著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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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9 00:12:1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夜離一發現迎月教主開始移動,就立刻悄聲退出囚牢。但他在囚牢的秘密入口處等了許久,卻沒有看到迎月教主出現,夜離不由得心生疑惑。

  他又等了好一陣子,才重新踏入囚牢。

  但這一回,已經聽不到迎月教主的聲音了。

  夜離走向牢房的最深處,終於看到一個小小的囚牢裏,坐著他許久前曾見過一面的那名長者──

  「銀念春前輩。」夜離輕聲喊著。

  突然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讓銀念春著實嚇了一跳,他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張幾乎被他遺忘的臉孔。

  「銀念春前輩,我是夜離,我們曾經見過面的。」夜離提醒道:「是為了祟鎖的事情,您還記得我嗎?」

  「怎麼可能忘得了。」銀念春嗤笑了一聲。他就是在那一戰之後,被師弟派出的眾多手下給五花大綁送回來,要不是師弟深諳他的弱點何在,憑那群烏合之眾又怎麼可能抓得到他?「你這知夏的走狗,找我這個老頭子有什麼事?」

  面對銀念春的誤解,夜離並不生氣。

  「我是為了火兒而來的。」他慢慢說道:「我和她約定好,要把您救出這裏。」

  「你和火兒?」銀念春大惑不解,這個年輕人是怎麼與火兒扯上關係的?

  「火兒在您一聲不響離開祁連山後非常擔心,跟著下山尋找您,後來我們兩人就因為祟鎖而相識……於是,我便答應幫火兒救出您,現在……」

  銀念春沒聽完夜離的解釋,就大聲嗤笑。「你和火兒非親非故,為什麼要幫她?你明明就是知夏的走狗,該不會是知夏那個混小子特地叫你來試探我吧?回去告訴知夏,我是絕不會認同他的!」

  想他銀念春可是堂堂迎月教的右護法,雖然這十多年來,他帶著霍火兒隱居祁連山,但他再怎麼說也是教中老臣,不管過了多久,他在教中的地位依舊受尊重,所以知夏師弟才會絞盡腦汁也要得到他的認可。

  當年師弟是以卑鄙的手段奪取教主之位,所以並沒有得到全數教眾的認同。倘若有了他的認可,師弟的教主之位將更加穩固。

  銀念春很明白師弟的意圖,所以他拒絕上當。

  「前輩,雖然我和火兒的確非親非故,但我是真心喜歡火兒,所以我才會答應她幫忙尋找您的下落。您可以不信我,但您一定要相信火兒擔心你的心情。」若非如此,他又何必身陷險境?

  「你喜歡火兒?」這樣的發展似乎有點離譜。

  從他被擒至今的這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的,絕對是真心真意。」夜離快速地說完兩人相識的經過,以及在山崖下所做的約定。

  銀念春挑眉。這個小子看起來似乎不像在說謊。

  不過……可以相信他嗎?

  忽地,銀念春在夜離臉上瞧見某樣東西。「小子,靠近一點,讓我瞧瞧你。」

  夜離不明所以,但仍依言上前。

  銀念春就著火把的光瞧著夜離,他細細端倪一番,然後一把將夜離推開。「臭小子,就憑你現在這副鬼德行,根本不可能救得了我,我看吶,你還是先想辦法保住自己的命算了。」

  這是十日蠱吧!看樣子師弟並不信任夜離。銀念春暗忖,如果師弟不信任夜離的話,是否意味著他可以信任夜離呢?

  但是這一招太險了,可是……若不這麼做,他又有何辦法?他能夠忍受自己繼續被困在這裏,眼睜睜看著火兒嫁給殺父弒母的仇人嗎?

  銀念春忖度一番後,馬上就否決了這個想法。

  如果他能忍受的話,十幾年前他就不會帶著年幼的火兒離開苗疆了。

  「前輩,您這是什麼意思?」夜離不解,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總之,還請前輩暫時忍耐幾日,因為現在火兒中了睡蠱,也不知被帶到哪里,待我找到火兒之後,我再來救出前輩。」說完,夜離就起身欲離。

  銀念春不相信他,夜離並不在乎,因為在這種被擒的狀況下,任何人都有充分的理由不信任別人,尤其他又拿不出證據證明自身的清白,所以夜離認為等他救出銀念春後,銀念春自然會還他一個清白。

  能夠找到銀念春,他的目標就算達成一半,接下來就得專注于尋找火兒了。

  「慢著小子。」

  夜離停下腳步,不知銀念春喊他是所為何事?

  「小子,你如果還想活著走出迎月教,就乖乖過來。」

  夜離一臉狐疑地靠過去,就見銀念春不知為何突然咬破手指,然後要夜離飲下鮮血,雖然不明所以,但夜離還是照做了。

  當不同于常人、略帶苦澀的鮮血滴進夜離口中,一股詭異的腥臭味從夜離喉中湧出,同時令他腹痛如絞。

  夜離痛苦的在地上打滾,不明白銀念春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難道銀念春是想要他的命嗎?

  夜離難以置信地看著囚籠中的銀念春,卻見他淡淡地開口:「小子,再忍一忍,馬上就沒事了。」

  沒事?他現在才真的有事吧!

  夜離張口欲罵,卻嘔出可怖的青色蟲子,一隻只青蟲一落地就化成了沙。夜離張口結舌,不敢相信自個兒剛剛吐出了蟲子。

  他剛剛吐出來的是什麼東西啊?青得發亮的蟲身是夜離從未見過的,在牠懾人的青光中,似乎還帶著奇怪的爪牙,有哪種蟲子是長這樣的啊?!

  「那是十日蠱,徜若十日內沒有服下解藥,那些蟲子就會從你的肚子裏破腹而出,到時可就神仙難救了。」銀念春淡然說道。「再吐個一會兒就沒事了,我的血對大部分的蠱蟲還算有效,也可以暫時保你不被蠱毒侵害。」

  也就是說,如果夜離不想再被下蠱,就得定時來找銀念春取血。

  雖然銀念春無法完全相信夜離,但兩人間若是有這種利害關係,銀念春就願意稍稍相信夜離,因為沒有人會希望自己莫名其妙的中蠱。

  「謝謝前輩相救。」夜離臉色有些發青,雖然早就聽說苗疆的蠱毒變化無窮,但實際中蠱後,夜離才發現自己居然防不勝防。

  迎月教主對他下了十日蠱,那是否意味在大婚之後,假若夜離還是決定要離開苗疆,就要準備面對蠱蟲穿腸破肚的命運?

  這個迎月教主還真不是普通的惡毒。

  「你不用謝我,我救你是有目的的。」銀念春說道:「我要你替我辦兩件事,第一件是偷出祟鎖,第二件是去救火兒,然後把祟鎖交給火兒。」

  「祟鎖?」夜離一愣,為什麼銀念春完全不提救出自己呢?難道祟鎖比他的命更加重要?

  當初迎月教主就是利用祟鎖引出銀念春,為什麼他現在死到臨頭還不肯放棄?

  就算祟鎖裏真的有藏寶圖,但是銀念春無命去取,執著祟鎖又有何用?

  縱使有金山銀山,沒命花用也是枉然。

  「對,就算你沒辦法救出火兒,至少也得帶著祟鎖……」銀念春恨恨地咬牙,像是怨恨自己必須說出這等狠心的話。

  「慢著,為什麼祟鎖會比火兒更加重要?火兒不是你一手養大的徒兒嗎?」夜離激動地撼動牢籠、想抓住銀念春把他搖醒。

  祟鎖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銀念春會把祟鎖看得比火兒更加重要?

  「你這個外人怎麼會懂?如果讓知夏得到祟鎖裏的種種秘寶那就糟糕了,到時就再沒有人能阻止他的野心,祟鎖是我們迎月教至高無上的象徵,同時也隱藏本教最可怕的蠱蟲以及解藥。

  只要知夏拿不到祟鎖裏的解藥,最多再過兩年,他就必死無疑。我不能讓這個禍害留在世界上,火兒的爹娘會諒解我的……畢竟這一切都是為了本教著想啊!」

  「我不懂。」夜離沒辦法理解銀念春的話。「為什麼會扯上火兒的爹娘?她不是你撿來的棄嬰嗎?如果你和火兒都是苗族的人,你又為什麼要帶著年幼的火兒,跑到那麼遠的祁連山隱居?」

  雖然,先前夜離曾隱約感覺到,霍火兒的身世似乎並不單純,但他還是無法厘清真相。因為不管是迎月教主,還是銀念春,這兩人都把話說得有些模糊。

  「你連這件事都知道?」銀念春微微一愣,看樣子夜離說認識火兒,並非全是唬弄他的話,因為他徒兒的口風,可沒松到會隨便向人洩底。

  「這是火兒告訴我的。」夜離又問道:「迎月教主為什麼說火兒的母親是修羅聖女?火兒身上又怎麼會有迎月教的記號?那不是她的胎記嗎?」

  銀念春認真地看了夜離一眼,然後歎息道:「也罷,這件事一直悶在心底也教我怪難受的,這件事告訴你也無妨。」

  夜離正襟危坐,感覺到自己即將得知火兒的身世。

  雖然先前他已隱隱約約猜到了部分事實,但他還是想得到一個確實的回答。

  銀念春瞧著夜離許久,然後緩緩開口:「……算了,還是別說好了。」

  夜離幾乎打跌,為什麼突然不說了?!

  「等你救出火兒、偷到祟鎖之後,我再慢慢告訴你這些事。」銀念春說道。

  他的嘴角噙著笑,看來好不得意。

  這個臭老頭──夜離咬牙切齒,這老人家未免太吊人胃口了吧!

  相較於夜離的咬牙切齒,銀念春似乎挺樂的。

  「小子,你以為我真的會把秘密,告訴一個還不知能不能信任的人嗎?」雖然他被關了許久,但腦袋可還沒被關糊塗吶!

  夜離死死瞪著銀念春好一會兒,終於平撫了心底的不滿。「前輩,我一定會救出火兒,到時您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我。」

  「只要你能辦到我的要求。」銀念春不置可否地保證道。

  「為了火兒,我一定會辦到的。」夜離起身,準備去履行承諾。「對了前輩,我還有一事不明。方才迎月教主離開時是往哪兒走?為什麼我在地道的入口沒見到他呢?」難道這囚牢另有密道?

  夜離一個動作過大,小布包剛好從他的懷中掉落,小布包滾了兩圈,原先被包裹住的銀制物品因此攤在火光之下。

  「這個是?!」銀念春一驚。

  「這是我先前南闖北走時帶在身上的祟鎖贗品,我本來想還給迎月教主,但他卻要我留著做紀念。」夜離沒好氣地解釋道。

  因為半年來他已經習慣了貼身帶著,所以一時竟忘記把它取下。

  正當夜離打算將假祟鎖收回時,銀念春卻忽地出聲阻止。「慢著!」

  「有什麼問題嗎?」夜離問道。

  銀念春拿起假祟鎖思索片刻,然後說道:「這件偽物姑且留下,我有一個偷天換日的好計畫。」

  「偷天換日?」

  「哼,知夏那叛徒,根本不曉得他這個假教主做得有多麼不安穩。」銀念春得意一笑。

  雖然他這個右護法藏匿多年,但影響力仍在,加上行事狠毒的知夏並不是太得人心,所以銀念春知道,只要他提出計畫,教中肯定會有人響應。

  「我有個辦法可以把真假祟鎖對調,知夏並不是祟鎖真正的主人,所以即使把祟鎖放在他面前,他也沒有辦法辨識真偽,難得你手上有個贗品,我們正好可以拿來利用。」銀念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看來連老天爺都站在他這一邊!

  「這種事真的辦得到嗎?」夜離難以置信,難道真假祟鎖這麼難以辨別?

  「當然辦得到。」銀念春呵呵大笑。「當年『巧手天工』的匠人為我們迎月教打造祟鎖時,其實是打造了三個一模一樣的東西,據說祟鎖的真偽並不能光靠肉眼辨識出來,這當中的差異當然只有教主及其親人才會知道。

  所以如果我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祟鎖偷天換日,知夏那個叛徒也是絕對不會發現祟鎖被掉包的!」

  「前輩,您知道真的祟鎖放在哪里嗎?」夜離訝然,如果銀念春知道祟鎖的下落,又為何會蹉跎這麼多年?早一點將祟鎖偷走不就一了百了?

  「與其說知道,不如說是有辦法動用關係拿到真祟鎖。」銀念春繼續說道:「這件事我們要越快進行越好,沒了祟鎖,知夏那個叛徒就沒辦法舉行大婚了。」

  想到這兒,銀念春表情得意至極,他從沒想過整件事會如此地順利。

  「什麼意思?」夜離非常好奇。

  銀念春瞧了夜離,決定告訴夜離實情也無妨。

  「歷代教主在舉行大婚時,都必須在教眾面前開啟祟鎖,做為教主血統純正與否的證明。假如沒有祟鎖,就算知夏擒著火兒也沒用,因為祟鎖與血統缺一不可。知夏千算萬算,恐怕就沒算到他會栽在我們手中。」

  銀念春的心情大好,現在的他或許沒辦法手刃知夏這個叛徒,但能夠阻礙知夏坐上教主寶座,對銀念春來說,也算樂事一樁。

  「那麼前輩,這假祟鎖就交給您了,火兒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夜離再次承諾著。

  他提足準備離開,突然想起險些被他遺忘的事──

  「前輩,您似乎還沒回答我,方才迎月教主離開時究竟是往哪兒走?他到底去了哪里?」夜離非常堅持要得到答案。

  「你這小子還真煩人。」銀念春皺眉,彷佛相當厭煩夜離一再追問。「你給我聽清楚了,既然你答應要救出火兒,那就別叫那個叛徒教主,他叫銀知夏,他連給教主提鞋的資格都不配。」銀念春又啐了口,顯見他對叛徒的不齒。

  夜離也從善如流地改口道:「那麼銀知夏到底是從哪里離開的?」

  銀念春又瞪了夜離一眼,最後終於悶聲答道:「既然沒從入口離開,當然是另有密道囉!」

  「那是?」夜離可沒這麼好打發。

  「教主的寶座下有一條密道可以直直通到這裏,不過你別問我密道的出入口在哪里,我又沒做過教主,怎麼可能會知道。」銀念春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似的驅趕夜離。「快走吧!小子,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話。」

  夜離不再留戀,快步離去。

  銀念春看著夜離的背影,喃喃說道:「小子,你可別辜負我的信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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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又推移了幾天,終於來到了大婚之日。

  迎月教上下歡樂的情緒到達最高點,畢竟教中已經好多年沒舉行過婚禮,加上教主也多年沒在教眾面前露臉,因此這一回的大婚自然備受矚目。

  吹樂奏鼓,教壇內外歡聲雷動,代表祝福的舞蹈一首跳過一首,這些教徒們莫不誠心為大婚高興,沒有人懷疑坐在教主寶座上的究竟是什麼人。

  大婚即將開始,因為迎月教主……不,銀知夏依然深受惡龍蠱所苦,所以他將大婚改在正殿內舉行,讓昏暗不明的火光為他掩飾容貌上的殘缺,也為了避免不知情的教眾對他的殘缺產生質疑。

  夜離自然也是在正殿內觀禮的一員。他握著從銀念春手中取來的正牌祟鎖,默默等候大婚開始。

  也不知銀知夏究竟是把霍火兒藏到哪去,教壇上下夜離全找遍了,都無法找到霍火兒的下落。

  最後,逼不得已的夜離只能挺而走險──在大婚上搶婚!

  大婚開始,霍火兒在銀知夏的扶持下走出來。

  夜離幾乎難掩情緒激動,但他還是努力壓下躁動的心情,故作漠然地看著大婚進行,因為褚輝就在一旁監看他的一舉一動。

  夜離非常清楚,徜若他現在有任何的妄動,那一切將功虧一簣。

  他必須耐心等待,時機只有一瞬間!

  夜離像個陌生人似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與別的男人成婚。

  大婚上所有的祝禱詞全是以苗語進行,這時夜離就很慶倖自己聽不懂苗語,至少他不會因為嫉妒而心痛。

  但是,有件事讓夜離非常在意,那就是霍火兒很安靜。

  太安靜了!

  七天前,她明明是那麼抗拒嫁給銀知夏,為什麼她現在卻毫無反應?

  夜離看著披上苗族嫁衫的霍火兒,黑色一點也不適合她,只是將她呆板的表情襯得更加死氣沈沈……等等,呆板、死氣沈沈?!

  他的火兒怎麼可能會是呆板的女人呢?

  夜離赫然大驚,終於發現不對勁之處。

  他再凝神細觀霍火兒的模樣,只見她的表情呆滯、兩眼無神,如果沒有銀知夏的扶持,恐怕連路都不會走了。

  火兒該不會除了睡蠱,還另外被下了其他蠱吧?!

  夜離很不安,卻無法得知霍火兒是否正受蠱蟲操縱,才會如此安分地任由銀知夏擺佈。

  夜離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霍火兒非常、非常地不對勁。

  就算她不是中了蠱,也肯定受到某種操控。

  大婚繼續進行著,四周氣氛突然變得高昂,正說明了大婚將邁入最高chao。

  就見銀知夏高高舉起手中的「祟鎖」,然後他拿刀在霍火兒掌中刺了個小口,鮮血流淌而下,教眾們看著這一幕,情緒更加亢奮。

  眾人期待著──

  銀知夏舉著霍火兒的手,將鮮血滴在「祟鎖」之上,一滴、兩滴、三滴……眼見「祟鎖」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但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片刻過去,教眾們開始騷動,耳語著為何「祟鎖」沒有開啟。

  一直默默等待的夜離雙眼發亮。

  就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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