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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 -【幽會小旅館《不能說的秘密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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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2 00:09:3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幽會小旅館《不能說的秘密3》董妮

大編劇易文每次一開工就全神投入,沒人把飯塞到他嘴裡,
他連三餐都忘記吃,為了尋找靈感,十天半個月不回家是常事;
這次,他又迷迷糊糊地在一個陌生房裡醒來開始工作,奇怪的是,
在這間小套房裡,他感情特別豐沛,靈感特別多,工作效率特別高,簡直是福地~~
而且這間房裡有著幽蘭香氣和溫暖的氣氛,還有一個將他照顧得舒適無比的女主人……
他喜歡這個溫暖的房間,還有它可愛的主人;
可是他們好像是有緣無分,他常常被這個小女人撿到,
又總是跟她錯過,想要見她一面,還要突破重重障礙;
上帝也好、佛祖也罷,拜託哪位過路神仙好心幫忙,
給他一個追求緣分的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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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2 00:09:52 |只看該作者
楔 子

  女人著迷地凝望身邊的俊顏,細致的五官,濃眉大眼,挺直鼻梁下的紅唇,襯著皙白如玉的肌膚,如果沒有喉間那一點突出,幾乎要讓人以為是哪個大美女從模特兒月曆中走出來。

  易文從大學時就是個風雲人物,匆匆十年過去,他也不顯老,反將歲月化為氣質,更妝染出一身的耀眼。

  她還記得剛入學時多麼迷戀這位學長,費盡心機接近他而不可得,他畢業時,她哭了三天,把眼睛都哭腫了。

  想不到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她努力兩年沒成功的事,卻在上星期意外達成。

  那天下著雨,跟今天一樣,雷聲轟轟,她下班,正準備搭捷運回家,卻在便利商店門口瞧見他,整個人心神恍惚似的,目光像沒有焦距。

  她上前打招呼,他沒理她,可能是大雨淋得她有點頭昏,她一衝動,向他告白,他依舊怔忡。

  她以為這出眾不凡的男子是看不起平庸的她,才不理會她,但仍心憐他被雨淋得濕透,掏出手帕拚命往他臉上擦,想還他一抹清爽。

  這一碰之下,她才發現他燒得厲害。會不會他對她的不理不睬是因為燒昏了頭呢?她懷著一份期待,說要帶他去看醫生,他沒拒絕。

  之後,她帶他回家,他跟著,沒有表現出一絲厭惡。

  她的心狂跳,感覺自己那已經死了的愛情又有了希望。

  跟他同住後,她殷勤地伺候他,隻要是給他的,不管是吃的、喝的、用的,她都挑最好的。

  短短七天,她近七位數的銀行存款隻剩三位數,但隻要能得到他一丁點反應,她都不後悔。

  可惜,他還是那副神遊天外的模樣,給他吃、他就吃,叫他喝、他便喝,可是一抹笑也不曾施舍給她。她要怎麼樣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呢?她搜索枯腸,卻悲傷地近乎絕望。

  她已經把一個女人追求男人所能使的手段都使盡了,隻除了……

  她的眼神定在他半敞的襯衫上,那裏有一大片的性感,雪白、卻又結實,寬闊中內斂著強大的力道。她很清楚它有多強壯,因為她剛把他領回來的那個晚上,曾替高燒的他擦過身體。

  她咽了下口水。把自己給他,他會動心嗎?

  「學長。」女人扭著水蛇腰,纖長藕臂攀上他的脖頸。

  他沒有推開她讓她心頭大喜。或者他隻是不擅於表達,其實對她是有感情的。

  她刻意遺忘大學時他上台演講,口才有多伶俐,舉手投足盡是風采,迷倒了場內所有學妹和半數學弟。少數不喜歡他的,多半是因為嫉妒。

  她咬著他的耳朵,柔滑的手指探進他敞開的衣襟,他的體溫讓她的身體熱了起來。

  「我喜歡你,好喜歡你。」

  易文迷茫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自在,扭動一下身軀。

  她以為他情動了,雙唇沿著他的耳滑過他臉頰,來到他的唇邊。

  「愛我,學長。」她的手則迷戀地在他的六塊腹肌上畫圈。

  多迷人的易文,俊俏的臉蛋下藏著滅猛的身軀,不是那種誇張的肌肉,卻健美得讓人瞄一眼、摸一下,情欲便燒了起來。

  強大的欲望讓她無法再甘於隻是撫摸,她要他,全部的他。她的身子貼緊著他磨蹭,小手則探向他的褲襠。

  易文的不自在轉變成一種厭憎,恍惚的神智逐漸清明。

  「你是誰?想幹什麼?」他用力推開她。

  她才拉住他褲子的拉鏈,期待著一番雲雨,突然被推倒在地,而且……他說了什麼?

  「你不認得我?」

  「我本來就不認識你。」他皺眉打量四周,一個對他而言完全陌生的環境。「該死,這是哪裏?為什麼我會在這兒?」他迅速拉好被扯開的衣服,嫌惡地望著女人,等待一個答案。

  「你……我對你這麼好,你居然說不認識我……」女人被他嫌惡的視線激得發狂,一腔欲火盡數轉成怒濤,撲向他。「你有沒有良心?!你怎麼對得起我?!」

  「你瘋啦!」易文閃開她的攻擊,本來想平心靜氣把事情弄清楚的,但她的歇斯底裏磨盡他的耐性。

  「我是瘋了,才會愛上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混帳!」她尖叫。

  易文深吸口氣。「神經病。」既然無法談話,不如離開。

  「站住。」女人卻死命地拉扯他,不讓他走。「你是我的,你不能走,你是我的——」

  「放手!」真的遇到瘋子了!他加快腳步離開小套房。

  「你敢走出去,就別想再回來!」她嘶吼。「哪怕你再被雨淋、發燒,也別想我會救你!」

  淋雨?發燒?怎麼回事?耳邊還回蕩著女人的叫罵,但他一頭霧水,她說的事他一點記憶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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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2 00:10: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大雨傾盆,錢嬌嬌拿著一把傘跑過天橋,正要下樓梯,急奔的身子又頓了下。看錯了吧!剛過天橋時,她好像瞧見有人倚在橋邊。天色已黑,雨又這麼大,她撐著傘還淋得半濕,什麼人會在這種時候站在天橋邊發呆?

  肯定是眼花。她搖頭,雙腳卻不自覺往後退。

  沒辦法,她這個人就是好奇心重,又愛管閑事,既然瞄到了人影,不上前去弄清楚,心裏難安。

  跑了幾步,果然在天橋邊又見到那抹身影,怔怔地站在雨中,整個人狼狽得像是剛從泳池裏撈起來。

  錢嬌嬌快步走過去,將手中的傘擋在男人的頭頂上,不過他也太高了,她得踮起腳才能幫他遮雨。

  「先生。」她喚了聲,沒得到任何回應。

  可能雨勢太大,幹擾了他的聽覺吧?她扯著喉嚨又喊了一次。

  男人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呆愣得像神魂出竅了。

  這副模樣……唉,該不會是失戀了,一時想不開,到天橋上要來個自我了斷吧?

  她腦海裏已經閃過千百個畫麵,男子與戀人相愛甚深,卻因為某些理由不能結合,心碎腸斷,悲慟不能自己,於是在雨中獨行,回憶著他枯萎的愛情之花。失了摯愛,教他怎麼活?不如一死了之。

  於是,他上了天橋,在大雨中,先是悼念一番他有緣無分的愛戀,緊接著……

  「千萬不要!」恍惚間,錢嬌嬌好似看見男子跳下天橋,一輛大卡車正巧經過,如同男子粉碎的戀情般,他的身體也在車子的劇烈衝擊下變得四分五裂。

  她衝上前,一隻手抱住男子的腰。「這世上誰沒經曆過失戀,回家哭三天就好,沒必要自殺。要知道,人一輩子隻能活一次,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再說,你不為自己想,也為父母親人想一想……」她嘮嘮叨叨的,說了將近半個小時。

  她也不想想,人家真的是失戀才站在天橋上嗎?還不是她自己想像的。

  偏偏男人不論她如何說、如何勸,他就是不言不動,整個人像個人偶。

  錢嬌嬌從有話說到沒話,有詞講到沒詞,勸到口幹舌燥,男子也一聲不吭。

  「喂,你這人怎麼這麼頑固,怎麼都說不聽?」為了幫他遮雨,她踮得腳都麻了。

  「你倒是回句話啊!」她伸手推了男子一把,男子連退三大步,差一點就要翻落天橋。

  「哇!」傘也不要了,她衝上去,終於拉住了他。

  「嚇死我了……」削薄的短發濕淋淋地貼著她小巧的瞼蛋,細長的丹鳳眼中蓄滿了驚慌。她拍拍胸口,這才發現男子依然怔愣。

  難道她猜錯了,男子不是失戀想自殺?他……是個傻子?

  她腦海裏又是一番想像。可憐的孩子,一出生就智能不足,爹不疼、娘不愛,受盡了欺淩,大雨夜裏,也不得安歇。真是……

  「嗚嗚嗚……」她自想自憐,本來就隻有三分姿色的鵝蛋臉因為沾滿雨和淚水,隻剩難堪。她拉起男子的手。「你爸媽不要你沒關係,姊姊要你,跟姊姊回家,先洗個澡,換套幹淨的衣服,姊姊弄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男子還是愣著。

  錢嬌嬌當他是答應了,牽起他的手,便往家的方向走。

  幸好他也不反抗,兩人就這麼淋著雨,一路走,她一路安撫他,叫他別擔心,她是個好人,平時小貓小狗撿得也多了,有時間還會去當義工,可惜生錯時代,否則黑玫瑰算什麼?她錢嬌嬌才是一代義俠。

  錢嬌嬌在天橋上撿了一個男人回家,心裏還在煩惱該怎麼把他弄幹淨。流浪貓狗好處理,但一個活人,還是男的,要她親自動手為他刷洗……她好歹是個女人,就算呆子不懂男女之別,她還是會害羞的。

  幸好男人沒有傻得太離譜,她帶他回到租賃的小套房,往浴室一推,熱水打開,他自己會脫衣洗澡。

  不洗不知道,一洗嚇一跳。她長這麼大,第一次這麼接近地觀看男人的裸體,真是……說不出的火熱。

  他的膚色很白,身材卻好得不像話,六塊腹肌結實得像是藝術家雕上去的,性感斃了。

  她的心跳霎時增加一倍,像後頭有隻猛獸在追似的,飛快跑出浴室。

  可是不到一分鍾,她又擔心了。男人有點傻,雖然會自己洗澡,但能洗幹淨嗎?

  真不知道她哪隻眼睛瞧見人家傻了。

  幸虧男人洗澡的速度還挺快的,在錢嬌嬌仍猶豫著要不要進浴室幫忙時,他已經把自己清潔得幹幹淨淨,還知道在腰間圍了條浴巾走出浴室。

  錢嬌嬌那愛幻想的腦袋又開始亂轉了。莫非男人不是傻,他是自閉?

  《雨人》這部名片她也是看過的,自閉不是傻,隻是不跟外界溝通,很多自閉症患者還有特殊才能呢!

  「你——」她湊到男人身邊,瞬間呆掉。天哪!這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男人,漂亮得她都不知道怎麼形容才好。如果她剛才被男人的裸體刺激到心跳飆升一百八,現在大概要破兩百下。

  男人好像沒有看到她,從她身邊走過,很自然地坐在小套房裏唯一的沙發上,然後繼續發呆。

  錢嬌嬌不知道為什麼,眼眶酸酸的。真是可惜,這麼好看的男人是一個自閉症患者,如果他正正常常,一定迷死天下女人,或者——

  想到一半,她打住思緒,小小給自己一巴掌。

  「眾生平等,這世上每個人的存在都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們要公平地看待他們,不能因為他們與多數人不同就采取異樣眼光,這是不對的。」

  努力反省自己的過錯,狠狠將自己批判一番,她走到男人麵前,蹲下身子。

  「你——」糟糕,他長得太漂亮,竟然美得讓她有點頭暈。她趕緊站起身。

  「我幫你煮碗麵吃吧!」他太迷人了,她不敢再看他,但又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偷瞄他。怎麼有人能美得這樣驚天地,泣鬼神?

  因為她「偷看」得太專心了,居然在自己家裏平坦的地上摔得五體投地。

  帶著兩管鼻血,她竄進廚房,感覺整個身子都在發熱。

  唉,太美也不是件好事,容易引人犯罪。還好他是遇到她,她頂多偷瞄他兩眼,不會隨便欺負他,若是遇到一個心狠手辣的,搞不好現在已經被拆吃入腹了。

  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打開櫥櫃取出一包泡麵,又從冰箱裏拿了些蔬菜和一顆蛋出來。這樣吃,營養才足夠。

  煮好麵,她端出去給他,發現他已經套了件浴袍,還是坐在沙發上發呆。

  她也不在乎他闖進了她的臥室,穿了她的衣服,反而同情他身材高大,自己的小浴袍套在他身上肯定難受,改天要替他買幾件新衣服,讓他穿得舒適些。

  「你叫什麼名字?」錢嬌嬌把麵送到男人麵前,問道。

  男人不回答,隻是接過麵,沒有表情地吃了起來。

  果然自閉,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外界不起反應。

  錢嬌嬌看著他,心底又是一陣酸、一陣憐。這麼漂亮的男人,他的家人怎麼舍得放棄他?隻因為他自閉?

  「慢慢吃,別燙到了。」她紅著眼眶。「如果你沒有地方去,就暫時在這裏住下來吧!姊姊會照顧你的。」說到最後,尾音已經變成啜泣。

  男人唏哩呼嚕吃著麵,錢嬌嬌的母性本能泛濫到簡直可以淹沒五大洲。


  「就是這樣!」易文擊掌而起,大喊:「王伯,我的電腦——咦?」不太對,這是什麼地方?不像他的家。

  他轉動脖子,傳出一個喀喀的聲音,顯示他已經維持同一個動作太久,才會筋骨僵硬到連動一下都疼。

  「好痛。」他抬手捏著酸疼的肩頸,再度四下張望,很確定自己處在一間陌生的臥房裏。

  怪了,怎麼連續兩次清醒過來,都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不過這次比較幸運,身邊沒一個怪女人想剝光他的衣服。

  他沒發現自己已經換了套衣服,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這次不隻差點被剝光,根本是被看光了。

  想不通……難道他會夢遊,在家裏睡著,然後晃呀晃地,在另一個地方清醒?

  但是活了三十年,沒有人跟他說過他會夢遊啊!

  「我——電腦!」

  他的視線突然被化妝台上一台小小的破筆記型電腦吸引,方才因詫異而變得精采的神情再度陷入呆滯。他腳步似飄似遊地移動,坐在化妝台前,打開電腦,眼睛霎時張大。

  98版的Windows?這是幾年前的老古董啊?!

  還好能打打字、存文件,至於上網……是撥接?!無法想像現在還有人用撥接上網,不過能連上網路、能寄信,也行啦!

  他打開了新文件,十根手指飛也似地在鍵盤上飛舞起來,速度之快,一分鍾大概有上百個宇。

  易文是個編劇,他的工作就是構思一個又一個故事,讓導演將其拍成一幕又一幕精彩的影像。

  他很喜歡這份工作,如果別人是用腦袋寫故事,他便是用生命編織劇情。

  每當他投入工作,便是廢寢忘食,不吐盡腦中的構思,不會停止。

  所以當錢嬌嬌氣喘籲籲地跑回家中,打開臥室門,看見他兩隻手噠噠噠不停打著鍵盤,她的嘴張大得可以塞進一顆雞蛋。

  她在大前天撿到這個自閉男,照顧了他一天,發現他除了一直發呆之外,並沒有其他毛病,能吃能睡,不過要人推著他行動,否則他就是發呆。

  她試了好幾次詢問他的姓名、地址,家中是否有其他親人,他卻連吭都不吭,害她差點以為他不僅自閉,還是啞巴。

  搞了一天,她還是弄不清楚他怎麼會在大雨滂沱的夜裏呆站在天橋上?

  她應該報警,畢竟撿流浪貓狗回家、照顧它們、幫它們找到新主人是一份善心,但弄個陌生人回家,萬一他家人向警方報案,她就麻煩了。

  但她還來不及報警,一個熟識的副導打電話給她,說有個臨時演員出車禍,問她有沒有空替補一下。

  她當然要去。在演藝圈混了三年,她還是個小龍套,這工作是有一陣、沒一陣,最窮的時候口袋裏隻剩二十六塊。很多人勸她放棄明星夢,這年頭流行的是大眼美女,要嗆、要辣,那才夠味,古典氣質的女人已經不吃香了,除非她去整型。

  她不信邪,演員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風格,如果人人都長得同一個模樣,要那麼多演員幹麼?直接拷貝就得了。

  她雖然沒有現代人喜歡的玲瓏身材、特大電眼,可是丹鳳眼自有它的魅力,東方的纖細風情也恰似彎月般迷人。

  加上她敢拚、能打,她相信隻要有機會,自己一定能一飛衝天。

  如今的落魄隻是一時,她不怕,而且她自覺運氣不錯,荷包正空著,就有人送上這個高難度的角色,演一名被高利貸追殺致死的濫賭女,雖然要落水兼撞車,可演死人有額外的紅包可領,很劃算呢!

  她匆匆地做了幾個三明治放在冰箱裏,反覆叮囑他肚子餓了就自己去拿來吃,但怕他聽不進去,又留了字條給他,雖然不知道他能不能懂,但她已經盡力照顧他了。

  到了現場,她本來以為這是一場很簡單的戲——嗯,戲本身確實很簡單,不過男女主角很麻煩。他們在戲裏愛得死去活來,誹聞飛滿天,其實兩個人根本是仇敵,彼此不溝通就算了,還愛挑對方的毛病,搞得整個進度嚴重落後。

  副導說半天能搞定的事,花了一天半才結束,她差點沒發瘋。

  家裏有一個自閉男,除了發呆什麼也不會,她太久不回家,他會不會就這樣坐在她家裏,坐到變成一尊化石。所以一收工,她領了錢就跑,經過便利商店,還幫他買了一個便當。可她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在她的臥房裏打電腦。他懂電腦嗎?她走近梳妝台,看著電腦螢幕上迅速跳出的字句。「啊!」這不是劇本嗎?他會寫劇本!怎麼可能?他不是自閉——慢著,自閉不代表笨,所以會寫劇本也不是太奇怪的事。

  但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她的視線從電腦螢幕上離開,轉到他那張漂亮得不像話的臉蛋上。

  「哇!」

  才一天不見,他怎麼像老了一歲?他的眼睛布滿紅絲,嘴唇又幹又裂,下巴都冒出青青點點的胡渣了。

  「先生。」他的迅速「老化」終於讓她意識到即便他是個自閉男,也是個比她年長、高壯的男人。她無法再拍著胸脯自稱「姊姊」,說能照顧他。他的憔悴證明了她能力不足。

  她搖搖他。「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再繼續寫。」

  他渾然未覺,一雙眼、兩隻手就像黏在電腦上了。

  「先生。」她又搖了他一下。「你再這樣下去,會過勞死的。」

  他依然沒有回應。

  她搔著頭,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然……我喂你吃飯好不好?」

  他還是沒回答。

  「那……幫你泡杯牛奶?」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好像看見他輕輕地點頭,可是等她再仔細看,他又整個人融入劇情裏了。

  錢嬌嬌搞不清楚他是否真的要喝牛奶,但她知道,他再繼續工作,不吃不喝,一定會掛。

  她放下便利商店的便當,進廚房迅速給他衝了杯牛奶,還特別控製在正好入喉的溫度,不太燙、又不太冷。

  她剛把牛奶放在化妝台上,他立刻端過去,一口喝光,中間大概僅僅停頓了幾秒鍾,他又埋首於工作中。

  她看得傻眼,這漂亮得像天使的男人不隻自閉,還是個工作狂,他這樣子肯定無法獨立過活。

  慘了,她撿了一個超級大麻煩回家了。

  她一邊哀歎自己倒黴,心底深處卻泛起一股柔軟。這男人天生有種讓人想嗬護的氣質。

  隻要是女人,都會被他激起母性,想要照顧他。

  但隻要是人,也無法長期負荷、照顧一名永遠無法自立的人,這是一個非常沉重的負擔。

  她小腦袋裏的想像力又啟動了。這美如天使的男人是否曾被無數人收留,又一次一次地被拋棄?

  她想像他被扔在天橋上、垃圾場、遊樂園……那種無助和孤獨,眼眶也紅了。

  「你放心吧,就算沒有人要你,我也會照顧你。我不會隨便把你丟掉的。」她拉著他的手輕聲哽咽。

  不知道他聽見沒有?他是那麼認真地投入工作,仿佛把自己完全隔離在這個世界之外了。

  但錢嬌嬌這個人什麼沒有,毅力最強,她倚靠著他,反覆地念著,這一天當他是弟弟,便永遠是手足,一生罩著他。


  將劇本E給導演之後,易文整個人像從夢中清醒過來,不隻精神來了,兩隻眼睛還閃著燦亮的光彩。

  他打量四周,仍舊是那陌生的房間,流淌著一股淡如幽蘭的香氣。

  這應該是間女人的臥房,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裏?

  懷著疑惑,他打開房門走出去,入眼的是小巧的客廳,小到……比他家的浴室還小。

  「有沒有人在?」他希望主人在家,可以問出自己莫名其妙來到這裏的緣由。總不會他真的有夢遊症吧?

  他沒有得到半聲回應。「有人在家嗎?」這房子很小,一房一廳一衛,一眼便可望盡。

  這裏除了他,沒有其他人。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很想留下來等等看會不會有人來。應該有吧,這間屋子很整齊,地板光可鑒人,一看就知道經常打掃,房子的主人很愛幹淨。

  易文也很愛幹淨,所以他雖想留在小套房中尋求自己有沒有「夢遊症」的答案,但他更想回家洗個澡,去掉一身的汗臭味。

  他每次趕工都是身心投入,別說食不知味了,更沒心情洗澡,這次熬個兩、三天,身上的味道恐怕蚊蟲碰到他都要繞道。

  他思量一秒鍾,決定先回家洗個澡,再來弄清楚自己迷失於小套房中的原因。

  他跑出大樓,招了輛計程車,開出高價,請司機以最快的速度送他回家。大概十五分鍾後,他按響位於大道的豪宅的門鈴,請出姊姊易心替他付了車錢,再衝回自己房裏洗澡換衣服。

  一身清爽後,他籲了口長氣,走到客廳,喊了聲:「瑪利亞,給我一杯咖啡——唉喲!」最後的慘叫是因為易心拿抱枕打他。

  「姊,你幹什麼?」

  「我才要問你幹什麼?!早告訴你爺爺快回台灣了,要你這個月別接工作,你倒好,一股腦兒地栽進你的劇本裏,消失了十來天才回家。你明知道爺爺最痛恨我們與演藝圈扯上關係,如果你不在家的這幾天爺爺回來了,你要我怎麼跟爺爺解釋,易家的寶貝金孫被劇本弄得渾然忘我,不知躲到哪個老鼠洞閉關去了!」

  易家兩姊弟的容貌氣質正好相反,易文俊俏,翩然若仙;易心貌美,卻英氣勃發,這會兒發起威風,倒有幾分河東獅吼的架勢。

  「什麼老鼠洞,講得這麼難聽。」易文邊說,不忘跟瑪利亞謝謝她端來香氣撲鼻的咖啡。「我是……」他也講不清這十幾天的事,似夢又似真,怪得離奇。「姊,我有夢遊症嗎?」

  「神經病,你寫劇本寫到腦袋壞掉啦!還懷疑自己夢遊……」易心白他一眼。

  「但我連續在兩個不同的地方清醒。」他簡單說明了自己在兩間不同套房回神的經曆。

  易心抱著肚子大笑。「天啊!你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你一工作就全神投入,如果沒有人把飯塞進你嘴裏,你連三餐都會忘記吃,有時為了尋找一個靈感,你就出門東走西逛,還得有人把你領回來,你才能回家,這些事你都不曉得?」

  他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一向如此,一工作就像沒了魂。」所以易文「走丟」十幾天,易心一點也不擔心,更別說報警尋人了。

  「可是……我寫劇本都七、八年了,向來是在哪裏工作就在哪裏醒來,也沒走失過啊!」

  「那是因為以前有王伯貼身跟著你,不管你走到哪裏,他都會帶你回來。但你忘了嗎,王伯上個月退休回家享清福啦!」易心歎口氣。「這也是我要你暫時別接工作的原因之一,在沒找到貼身助理之前,你還是在家待著吧!你那種隨時隨地神遊天外的工作狀態,沒有人跟著,很容易出事的。」

  所以他沒有夢遊,他是想劇情想到忘我,想到不知今夕是何夕,被好心人士撿回去——更正,第一個撿他的女人不算好心人,居然想強暴他,幸虧他清醒得及時。

  至於第二個……那間小套房給他的感覺是個女人的住處,嗬,他跟女人還挺有緣的,是因為女人天生心軟,才會把神思不屬的他撿回家嗎?

  他想不起第二個女人的長相,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長發短發?他半點印象也沒有。

  看來他的工作狀態已經不能稱之為投入,而是走火入魔了。

  不過他心裏還留著一點淡淡的溫暖,那個女人、那間房子讓他有種置身於溫泉中,渾身舒坦的感覺。他站起來往外衝,忽然很想確認一下第二個收留他的女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喂,你去哪裏?」該不會又瘋了吧?易心趕緊追上他。

  易文才把大門打開,急衝的身形瞬間頓住。「爺爺——」

  門口是一個穿著唐裝的老人家,白發、白眉、白胡,五官如刀削斧刻似的,說不出地威嚴。這便是易家老太爺。

  從此刻起,易心、易文兩姊弟無法再接近任何與演藝圈有關的東西,哪怕是演藝新聞、綜藝節目都不可以看,除非易老太爺待膩了台灣,繼續他的環遊世界之旅,才能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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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成堆的紙箱迎麵倒下來,錢嬌嬌差點來不及閃開,被導演臭罵了一頓,連個路人甲都演不好,還想當什麼明星,回家找個男人嫁了,讓老公養還比較實在。

  錢嬌嬌一句話也不敢回,垂頭喪氣地躲到片場角落,反省自己的失常。那個像天使般漂亮的男人不見了。那天,她隻是下樓到便利商店買衛生紙,再回家,他蹤影全無。

  她找了他好久,擔心極了。別看他外貌好,又長得高頭大馬,沒人盯著,他連飯都不會吃,突然跑出去,一定會出事的。

  他會不會在路上發呆被車撞?忘記吃飯,餓倒在某個陰暗的角落?或者又被雨淋得全身濕透,卻沒地方洗澡更衣,然後發燒、生病、轉成肺炎……

  天啊!她快被自己豐富的想像力搞死了。

  為了那個男人,她吃不下、睡不著,每天買三、四份報紙,一頁一頁地翻著,求神拜佛祈禱不要在報上看見某地出現無名男屍的消息。幸好最近兩個月沒什麼命案發生,不見消息,總有一分希望在。她祈求老天保佑他,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嬌嬌、嬌嬌、嬌嬌……」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掐了錢嬌嬌的腰一下。

  「哇!」她跳起來,回頭看見同行林珊。「幹什麼?」

  「你還發呆,導演——」不必林珊解釋了,導演的咆哮已經轟過來。

  「錢嬌嬌,你給我滾!」

  錢嬌嬌嚇得倒退一步,臉色慘白。

  林珊趕緊推著她往外走。「你先回家,等導演氣消了,明天再來。」

  「明天還會有我的戲嗎?」錢嬌嬌淚盈盈。

  「呃……」林珊遲疑一下。「你好自為之。」

  錢嬌嬌也知道今天是自己不對,活該挨罵。她拉著林珊的手。「林珊,如果劇組還有缺臨時演員,你幫我說一聲,我會改進,我不會再在片場發呆。」

  「我知道,你先走吧,別惹導演抓狂,那就真的沒機會了。」林珊說。

  錢嬌嬌飛也似地跑出片場,才走上馬路,轟隆一道閃電打下來,接著是豆大的雨滴嘩啦啦,讓人肌膚發疼。

  錢嬌嬌抬頭看著陰暗的天空。人啊,倒楣起來,真是喝水都會塞牙縫。

  她歎氣,搞丟了男人,現在連工作也快不保,怎麼辦?

  恍恍惚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走過天橋,她想起那一天,自己就是在這裏遇到那個漂亮的男人,那時,也是大雨……

  等等,不會吧!她突然頓住腳步,視線僵凝在身前那抹熟悉的背影上。

  「喂!」她跑上前,不小心滑了一跤,手掌讓路麵磨出了血痕。雨水浸著傷口,好疼——所以她不是作夢,她找到那個男人了!

  她爬起身,走到他麵前,抬手撥開他濕淋淋、覆住前額的頭發,見到那張她連作夢都不曾忘記的俊秀容顏,那眉眼像清風拂過山崗,帶著雲的飄逸和山的偉峻。

  是他,真的是他。

  「你跑到哪裏去了……」她抱住他,忍不住哭了起來。

  以前,她也撿過很多流浪貓狗,看不得那些小家夥挨餓受凍,但她住的地方不適合養寵物,所以總是盡心照顧小家夥們健康漂亮後,就幫它們找個好主人,讓它們過更好的生活。

  每一次和它們的相聚又離別都會讓她傷心,但是隻要哭一天,她又能生龍活虎地繼續工作。

  隻有這個男人,他讓她擔心,眼淚掉了兩個月,總是不停。

  握著他的手,她帶他朝住處的方向走。「下次離開,記得要通知我,別讓我太擔心,好馮?」

  她和他並肩走著,雨勢很大,將兩人淋得濕透,寒意直往身子裏鑽。但有一把火,自他們交握的雙手間燃起,一刹那,暖了她的心窩。


  易文心神專注,一堆人物、情節在腦袋裏轉。

  能夠拍到上百集的戲劇,其中的人物關係牽扯必定複雜,有時為了讓一出戲能長期拍下去,還會不斷增加旁枝末節,控製不好的編劇寫到最後,原先的焦點早就模糊了,讓他們收尾?作夢比較快。但是再長壽的戲,拍個千集總是要收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永恒持續。

  而易文,與其說他是個編劇,不如說他是負責收尾的人。但這工作還真他媽的有夠累。爺爺還在家裏鎮著,他不能明目張膽地找劇組的人商量接下來的劇情。

  用電話聯係,也沒有麵對麵討論的那麼周詳,他隻能一個人不停地想,想到失魂落魄,像抹遊魂一樣飄出家中。

  他在街頭遊蕩,茫然地看著人來車往,神智卻鎖在劇情裏。

  易心每次看他寫完一個劇本,仿佛走過一趟地獄般地狼狽,都笑他有被虐狂,好好的大少爺不幹,偏要自找苦吃,活該。

  但今天有些不同,在他陰暗的心底,閃爍著一點光亮。他很興奮,每次經過長期的孕育、靈感即將誕生的時候,都會有這種情況。

  他拚命地想捉住那一點光,可是光源太微弱,幾次從他的指間逃出。他忍不住生氣,然後,一股溫暖包圍了他。

  易文短暫地回過神,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很小的浴室裏,蓮蓬頭正噴射出熱水,溫暖他冰冷的肌膚。

  他記得這個地方,有著幽蘭的香氣和溫暖氣氛的小套房。

  兩個月前,他已被這房子的主人「撿」過一次,早就想答謝她,可惜爺爺盯得緊,這謝恩之行便一直被拖著。

  今天他運氣不錯,恍神失魂中,又碰到了她。

  「達斯汀,你的衣服我放在門口,洗好澡記得穿。」

  錢嬌嬌不知道他的名字,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既然他像「雨人」裏的達靳汀?霍夫曼一樣有自閉症,就叫他達斯汀吧!

  女人的聲音透過浴室門板傳進易文耳裏,嬌軟綿柔,好像一首歌曲,瞬間擊碎在他腦海裏的各個角色。

  他知道該怎麼讓那個劇本繼續下去了。

  單草衝好澡,他跑出去,拿起放在門前的衣服,一邊穿、一邊奔向她的臥室。他還記得那裏有一台運作得超慢的筆記型電腦。

  打開電腦,他迫不及待地讓腦子裏的劇情傾泄而出。

  錢嬌嬌呆愣地看著他如一陣風,從浴室刮到臥房。天啊,那種速度如果去參加奧運,應該可以拿金牌喔!

  但她已經有點習慣他的自閉兼瘋狂,所以怔了一下,便笑了。他這樣子真是可愛。

  他的年紀應該比她大,但她覺得他像弟弟。

  在台灣,她已經沒有親人了,撿些貓貓狗狗回家照顧,又礙於居住環境無法長久相處,隻能把照顧得漂亮的寵物送人。

  但人就沒關係了吧,他是個被拋棄的自閉症患者,她是個寂寞的、在追尋夢想的旅途中跌跌撞撞的女人。

  對他,她不求什麼,隻希望偶爾辛苦工作回家,打開房門,能感覺一點溫暖。身邊有人陪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你餓不餓?」她走到他身邊,貪戀那份溫暖。

  他沒有回答她。他全部的精神已經投入於工作中。

  她更靠近他,聞到那熟悉的肥皂香味,終於滿足。「我去幫你泡杯牛奶。」

  說著,她步履輕快地進丫廚房,一邊哼著歌。

  在臥房,易文敲打鍵盤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工作的時候一向不為外務所擾,專心到變態,但今天,一縷嬌柔的歌聲打破了他的心牆,溜進耳畔。那是……《情人的黃襯衫》吧?

  我的他,跟我約會,穿一件黃襯衫。

  我送他這黃襯衫,寄托我情意溫暖。

  我的他,年輕有為,對我深情款款。

  我送他這黃襯衫,寄托我情意不斷……

  他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一抹黃,雖然是運動服,但這首歌隻是巧合,還是別有意義呢?

  沒有被外務勾去太多的心神,一轉眼,他全部的注意力又回到工作上。

  但他的唇邊勾起了一抹笑,輕柔的,像在江畔、在水邊,漂浮的一彎月影。


  整整工作了三十個小時,易文覺得電腦螢幕上的字都變成扭扭曲曲的蛇。他終於完成劇本,整個人虛脫在椅子上。

  隻剩下把劇本寄給導演,這個工作便算是了結。寄劇本……唉,他討厭撥接,沒有T1,也該用ADSL嘛,撥接上網多慢啊!但還是要努力撥,因為這台電腦隻能撥接。他把電話線拔下來,接到筆記型電腦上,一撥,再撥,三撥……有沒有搞錯?居然連不上線!

  他額上的冷汗都流下來了,劇本寄不出去怎麼辦?

  這間房裏有沒有隨身碟?不然磁碟片也行,他要趕快把劇本弄出來啊!

  他在房裏團團轉,轉到兩眼昏花的時候,終於發現梳妝台的鏡子上貼了一排便條紙。

  「我出去工作,冰箱有三明治,記得拿來吃」、「牛奶、咖啡都在櫥櫃裏,想喝什麼自己泡」、「我幫你買了幾套衣服,放在客廳」、「如果你要出門,備份鑰匙在茶幾上,還有三百塊」 、 「隨身碟太貴,不過我買了盒新磁片,放在化妝台第一個抽屜裏」……

  這個女人替他把所有事都想好了,她如此關心他,為什麼?他們不算熟識吧?

  他的手指從第一張紙條滑過,落在最後一張,上頭寫著:「我明天就回家,要等我喔!」

  等她嗎……他心裏滑過一股異樣感,似搔癢、似酥麻。

  「好。」不自覺地,他點了點頭。

  他想更了解這個女人,如此溫暖又體貼、還帶著幾分傻氣的女人。

  再見麵,他要告訴她,別對陌生人這樣沒防備,現在治安不好,太過純善是很危險的。

  然後……或許他會送她一件黃襯衫,再請她用那嬌軟甜美的聲音唱一遍《情人的黃襯衫》給他聽。

  他翻出她為他準備的磁碟片,先把劇本存好,打算回家再用自己的電腦寄給導演,那這份工作就算暫時結束了。

  至於最後的收尾,則要等這部分的劇本拍攝完成、播出,看觀眾反應再決定,說不定會再延期,也可能提前結束,誰知道呢?

  這種戲劇製作方式,說不出好壞,有人覺得這種狀態根本就是變態,但他覺得很有趣。看觀眾一邊罵、又舍不得離開電視螢幕,心情隨戲裏的人物而起伏。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而他則是操縱戲劇的王,主宰生與死。

  編劇是多快樂的工作,盡管易心總說他心理不正常。

  他不在乎,高興就好。

  他把存好資料的磁碟片收妥,走出臥房,看到茶幾上的備份鑰匙,鑰匙下壓著三張百元鈔票。

  他看著鑰匙半晌,決定不去拿它。錢,當然也不要。

  他拿出紙和筆,給這房子的可愛主人留了張字條:我會再回來,按響門鈴,期待你說一聲歡迎。

  易文不曉得,這張字條讓錢嬌嬌愣了好久。因為這間套房的門鈴早就壞了,哪怕他按到天荒地老,它也不會響的。


  易文很倒楣,本來隻想回家把劇本寄出去,就回到那間小套房,等著那個讓他心窩暖暖,細心照顧他的小女人,誰知道前腳才踏進家門就被爺爺逮住,狠狠砸了一堆生意經過來,叮囑他年紀不小,該收心準備接掌家業了。

  見鬼!他要是有做生意的細胞,幹麼還去寫劇本?

  好不容易擺脫爺爺,回房開電腦,像做賊一樣地寄劇本。真煩,明明是一份正當工作,為什麼要搞得這樣鬼鬼祟祟?

  易心偷偷摸進他房裏,兩隻手指擰住他的耳朵。

  「你這個混蛋,跟你說爺爺在家時別工作,萬一讓他發現我們跟——」話還不敢說完,隻能以嘴形代替。「‘那個’有關係,我們不死也得脫層皮!」

  「好痛。」易文揮開姊姊的手。「你是我的經紀人,我的工作都是經過你的篩選我再挑,最後由你簽約確認。現在它收視漲了,要加集數,我有什麼辦法?」話越說越小聲,他也很怕讓爺爺知道自己在寫劇本。

  易心嘴巴張了張,氣得跺腳。「以後都別寫長壽劇了,改寫偶像劇,事前定好集數,不準延也不許砍!」

  「我不寫偶像劇。」雖然是吵架,聲音還是壓得像蚊子一樣小。

  「為什麼?」

  「不寫就是不寫。」

  「你看不起偶像劇?」

  「你有毛病。」劇本終於寄出,易文關了電腦就要往外走,去找那個小女人,她——

  糟糕,他居然到現在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真是白癡,哪有人認識這麼久了,一直忘記問對方的名字?

  有時候他也懷疑自己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再複雜的陰謀詭計、人際關係他都能搞定,寫親情、友情,一下筆便能撼動人心,獨獨對於所謂的「愛情」,他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會讓兩個陌生男女彼此牽腸掛肚?

  相思是什麼滋味?像他此刻想著一個不知名的女人,心裏的那份安適、愉悅嗎?

  愛情似乎沒那麼薄弱,應該更熱烈一點才對。

  至少他看過的那些偶像劇裏,男男女女,為愛癡、為愛狂、為愛粉身碎骨都不怕。

  他自認是個自私的男人,就算交了女朋友,哪天兩人一起落水,身邊隻有一個救生圈,他是會自我犧牲救女朋友,還是棄女友不顧,自己逃生?

  怕是後者的機率會大一點吧?

  他體會不到「愛」的真髓,叫他寫偶像劇,寫那種纏綿俳惻的愛……寫笑話還差不多。

  「哇,你翅膀硬啦?敢跟姊姊頂嘴?」易心又去擰他耳朵。

  「別鬧了。我還有事,沒時間跟你玩。」他怕自己去得晚了,又要和那帶著溫暖氣息的女人錯身而過。

  「你不答應寫偶像劇,就別想我放手。」

  「我不會寫偶像劇,姊——」

  「你們在說什麼劇?!」易老太爺的聲音像把刀,帶著森寒語調,犀利砍過來。「多大年紀了,還看那些無聊的電視劇、影集?立刻叫人把家裏的電視搬走!」

  該死的易心,進他房間的時候居然沒有把房門鎖起來。易文狠狠瞪她一眼。

  易心縮了縮,放開易文的耳朵,苦苦哀求。「千萬不行,爺爺,至少你總要讓我看看新聞,知道下個月的油價漲還是跌嘛!」

  但易老太爺走進來,開始他長篇大論的教訓。

  易文欲哭無淚,為什麼每次他要去找那個溫暖的小女人,就會有重重障礙阻擋他?他們就這麼無緣?

  他是無神論者,但這一次上帝也好、佛祖也罷,拜托,哪位過路神仙好心伸個援手,給他一個追求緣分的機會吧!

  他不知道,錢嬌嬌在家裏對著他留下的紙條抽泣。

  他說要按她家門鈴,讓她親自為他開門,說一聲「歡迎」。

  該死的,自閉症患者不是不擅長與人溝通嗎?怎麼能寫出那樣讓人心頭蠢動的字條?

  她理不清頭緒,隻知家裏門鈴壞了好久,她一直不記得要修,一時間也沒錢修。但為了他,手頭再緊也得擠出錢來,請工人換一個新門鈴。然後,她扁扁的皮包裏隻剩三十元,這一餐吃完,不知道下一餐在哪裏?正在煩惱,上天就給她送錢來了。

  這次她要演一個被正妻打死的小妾,怨氣不散,成為厲鬼,要尋仇家索命,可惜運氣不好,一出世便被一個英明神武的道士收了。

  戲很簡單,就是挨打、裝死。再化個鬼妝嚇人。台詞兩句,「大奶奶饒命」和「還我命來」。

  因為要死一回,聽以有紅包可領,算是個頗有賺頭的角色。

  問題是,這次要到高雄出外景,高雄離台北那麼遠,萬一她出外景的時候,他正好來找她,怎麼辦?

  可是不工作,她又沒飯吃,掙紮了好久,她跑去拜托管理員,如果有人來找她,請他轉告對方三天後再來,不然留下聯絡方式,她很樂意主動聯絡。

  然後,她懷著無限的失落去演她的女鬼。

  拍戲的空檔,她一直想著,他會不會就這麼巧地去找她?

  於是她一天打十幾通電話給管理員,煩得管理員伯伯叫她別再打了。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太誇張,簡直像患了強迫症。她醒著的時候想他、吃飯時想他、工作時想他……連上廁所的時候,都會坐在馬桶上,想他想到發呆。

  她的身體一定有某一部分壞掉了,否則為何會如此思念一個人?

  苦苦熬了三天,她回到台北,才走進大樓,管理員搶先丟下一句話。「沒人找你。」

  她呆在原地,感覺眼眶匆然酸起來。

  他明明說會來的,為什麼不來?

  「錢小姐、錢小姐……」管理員看她好像受到什麼劇烈打擊,臉色蒼白得嚇人,連聲喊她。

  她吸吸鼻子,深呼吸。「才過了三天,也許他很忙呢,也許他明天就會來了,回家等他吧……」

  從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怕寂寞的人,以為早已習慣與孤單為伴。

  但家裏有他,哪怕他從來沒有開口跟她說過一句話,隻要他存在,和她呼吸同一個地方的空氣,她就覺得開心。

  她喜歡倚著他,看他打電腦時認真的表情,她知道他在寫劇本,可是她沒有仔細看過內容,因為那是他的隱私,她尊重他。

  她拖著行李回家,期待著明天,或者後天、大後天……他會很快地按下她的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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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2 00:10: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騙人,他根本沒來按她家的門鈴。

  相反地,一個月後的午夜,她又在蒙蒙細雨中、在同一座天橋上,撿到一身濕淋淋,魂飛天外天的他。

  可惡的家夥,害她提心吊膽,思念了整整三十天。

  她抬起腳,真想踹他兩下,但腳舉了起來又放下,舍不得。

  照例,她把他拖回家裏,讓他洗澡、換衣服,又幫他買便當,照顧他吃飽喝足,送他進臥房,讓他躺在床上。

  她趴在床邊,看著他迷人的俊顏,眼神逐漸迷蒙。

  「你會寫劇本,應該有表達能力吧?那你為什麼從來不和我說話?」

  「你不想說話,用寫的也可以。你能不能聽見我說話?」

  「你留的紙條我看見了,我換了門鈴,一直等著你來,可是你沒來,為什麼?」

  「不要再一個人離開了,我知道我們還不算熟悉,但……我們王少曾經陪伴過彼此,為對方趕走孤獨,也算朋友,是不是?」

  「下次,不要再讓我一個人傻傻地等,好不好?」

  「你知道嗎?每天等著門鈴響的感覺真的好難受……」

  不知不覺,她的聲音哽咽了,連自己在說什麼都不知道,隻是有好多話想對他說,於是,她對著他呢喃到喉嚨沙啞。

  她看見他閉上雙眼,是睡著了吧?

  但她還是舍不得離開臥房,隻想就這麼看著他,一直一直看下去——

  這是第一次,她和他在同一間房裏過夜。

  以前他在的時候,她總是讓他睡床,她到客廳當廳長。

  她知道自己對他有點異樣的情愫,靠他太近,她怕自己會傷害他。

  雖然他封閉自己,如果受傷了,也不會讓人知道,但天知、地知,還有他們倆都知道,她不想讓自己心裏不安。

  可是今天不同,隔了一個月再相見,相思已經磨碎了她的心,她不想離開他,就怕隻是轉個身,他又會消失無蹤,如同過去的兩次那樣。

  所以她要守著他,守著、守著……


  當早晨的第一抹金芒透過窗簾吻上易文的眼皮,他沉浸在劇本中的神思被一抹很奇怪的力量強拉回來。

  他沒有過這種經驗,什麼東西能比他的工作更重要呢?

  他尚未睜開眼,就感覺周身被罩上了一層溫暖,那麼地熟悉和舒服。

  他迫不及待地張開眼,搜尋那份讓他牽掛了許久的感覺。

  終於,曆經四、五個月的相遇又錯過,他看見了她,驚訝得雙手都開始發抖。

  她呼吸輕淺,正在睡覺,瓜子臉上染著一抹粉紅,好可愛。

  他的手忍不住穿過她削薄的發絲,柔柔軟軟,一根根搔動了他的心。「我總算看到你了。」這時,他眼中,心底隻剩她,劇本扔進大西洋裏了。

  「真不知我們是有緣還是無緣,每一次都是你撿到我,可是當我清醒過來要去找你的時候,又總是受到阻礙,我……」她讓他生平頭一次嚐到了憤怒至極又無可奈何的滋味。

  可是,一切都過去了,他決定,今天一定要正式地與她相識。

  他輕手輕腳地下床,將趴在床邊入睡的她抱上床。

  「好好睡,我會等你,等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他的心髒撞擊著胸膛,又快、又沉。「我想跟你做朋友。」

  他的頭腦有些昏,情不自禁地靠近她,嗅到那幽蘭般的發香,他的心熱了,視線裏隻看得見她粉粉嫩嫩、如草莓果凍般的頰。

  能不能淺嚐一口呢?是不是如想像中的香甜?

  他低下頭,靠近她,那香味越來越濃鬱,他的心神也越來越恍惚……

  然後,他的唇好像刷過什麼柔軟的東西,他嚇得後仰,摔得四腳朝天。

  那到底是什麼?如此強烈,讓他全身顫抖,喘息不已。不行,他需要一點冷水來冷靜一下頭腦。

  他已經很熟悉這間套房了,迅速找到浴室,衝進去,打開蓮蓬頭,冷水傾泄而下,從頭頂到腳底,徹底冷靜他迷惑的神思。

  理智終於回來,他眨著清明的眼,想起剛才的事……

  「渾帳!」他居然趁一個女孩子睡覺時,占了人家的便宜。

  有沒有搞錯?又不是十七、八歲,控製不住欲念的少年,怎麼會做出那種下流事?他該被捉去關才對,跟淫魔沒兩樣,徹底鄙視自己。

  「你在哪裏?」突然,一個帶著泣音的呼聲在房裏響起。

  「發生什麼事了?一他連忙往外衝,連衣服都忘了穿。

  錢嬌嬌一睡醒,不見他的身影,以為彼此又錯過了,兩行淚便止不住地滑下。

  為什麼?既然沒有緣分,又何必一次一次地偶然相遇?

  可是這次她猜錯了。他沒走,還在屋裏,今天,他們不再錯過。

  當他從浴室衝進臥房時,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那張濕淋淋、卻依然俊俏奪目的麵龐,熟悉中帶著陌生。

  過去的他總是一張沒有表情的容顏,現在,那張臉上寫著驚慌和憂慮。

  「你……」她看著他的眼,澄澈清明,是自閉症患者會有的眼神嗎?她不知道,卻覺得它們迷人到讓她心跳失速。

  一滴水珠從他發問滑下,落入他眼裏,他難受地眨了眨眼。

  她聽見他低沉的悶哼,真的不是作夢?他還在,他沒走?

  她一路瞧著另一滴水珠滑下臉頰、脖頸、鎖骨,然後是結實的胸膛……

  「啊!」她臉紅耳熱,趕緊閉上眼。

  其實他的身體她早看過了,很清楚胸部底下那六塊腹肌有多性感,但偷看歸偷看,讓她當著他的麵這麼光明正大地看,她還是會不好意思啊!

  「我……」易文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對不起。」帶著一顆火熱的、心,從他衝回浴室。

  白癡!他怎麼會連衣服都忘了穿就跑出去呢?她會不會誤會他是變態?

  「喔!」他的額頭抵著浴室的牆壁,輕撞兩下。「你平時也不蠢啊!今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鬼上身?被外星人附體了?無論如何,麵對那個一身溫暖,散發著幽蘭香氣的小女人,他就變得不像自己。

  易文和錢嬌嬌都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有勇氣重新麵對對方。

  他看著她,喉嚨有點幹澀。「呃……你好,我……姓易,易文。」

  她臉紅紅,隻敢用眼角餘光偷瞄他。「我叫錢嬌嬌。」

  「錢小姐。」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好蠢,幹麼喊得那麼生疏,直接叫她「嬌嬌」多好?

  「易先生。」她差點咬到舌頭。這稱呼讓她想到那部電影——《色?戒》

  「是,錢小姐。」

  「你好,易先生。」

  「錢小姐也好。」他手心都出汗了。

  「易先生更好。」她低頭,聲音像小貓在叫。

  他們要這樣打招呼幾遍?易文,是男人就鼓起勇氣,打破窘境。

  他深呼吸。「謝謝你兩次——不,三次救了我。」

  「沒有啦,」她不知道多高興能撿到他呢。「一切隻是巧合……你在天橋上,我回家剛好經過,所以……你不必太客氣。」

  「你可以把我送到警察局,卻願意親自照顧我,我……」該怎麼形容,在這間屋子裏,他感受到一種無法言喻的溫暖,這份快樂,即使人家用樂透頭彩跟他交換,他也不換。「你貼在梳妝台上的紙條,我都收起來了。」

  她臉更紅,頭低得快要掉下去。

  「那是我隨手寫的。剛開始你都不說話,我想你可能還不信任我吧,或者,自閉的人不喜歡跟不認識的人溝通。但你會用電腦,又識字,我就想……我們不能聊天,是不是能改用筆談?想不到……」他們能聊這麼多,她好開心。

  「啊?」他不信任她?他自閉?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怎麼不知道?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些誤會。「錢小姐……」

  突然,易文的手機響起。

  過去,他一投入工作就關起手機,不想讓一些無謂的外務幹擾他。

  但最近爺爺盯他越來越緊,易心說,爺爺好像發現他們與演藝圈接觸的事了,叮嚀他萬事小心,他才讓手機二十四小時開著。

  誰知道,它沒打擾到他的工作,卻妨礙了他一生最急迫、最想要完成的事!認識錢嬌嬌。

  不理它,當作沒聽到。

  「錢小姐,我想——」

  「易先生,你的手機響了。」她提醒他。

  「我知道,可是——」他想先跟她把話講清楚,但該死的手機響個不停。

  她美麗的鳳眼凝視著他。「易先生,你要不要先接一下手機?」

  他無法對那個眼神說「不」。「好。」他點頭,一邊詛咒那個妨礙他和錢嬌嬌說話的爛人。

  但當他找出手機時,發現來電顯示爛人是他姊姊易心。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他咬牙切齒地接起電話。

  「爺爺昏倒住院了,這件事重不重要?」易心的聲音更冷。

  「怎麼回事?」

  「我又不是醫生,我怎麼知道?!」易心吼。「我現在在馬偕醫院急診室,你快點過來。」

  「知道了。」易文掛斷電話,俊美的容顏染上憂愁。

  「對不起,我爺爺突然昏倒進醫院,我得過去一趟……我能再來找你嗎?」

  「當然可以。」她連作夢都盼著他的到訪呢!「你快去醫院吧!」

  「好,我……」他心狂跳、手在抖。「你……謝謝你,我我我……」終於還是忍不住,他說出心匠的渴望。「我能不能叫你嬌嬌?」

  她一愣,臉紅似火。「嗯。」

  「嬌嬌,嬌嬌……」他握了握拳,想拉她的手,又不好意思,最後隻說一句「我過幾天再來找你,等我。」

  「好。」不論多久,她都等的。

  「嬌嬌……」他真不想離開她,但又掛念著爺爺的病情,不能不去。「再見。」

  「再見。」

  他一離開小套房,她立刻追出去,躲在門邊,看著他進電梯。

  「再見,易先生,再見……」要快點再來喔,她會很認真地想念他。

  易文匆匆出了大樓,招了輛計程車直奔馬偕醫院。

  到了急診室門口,冰涼的冷氣當頭吹來,他被錢嬌嬌迷得暈陶陶的腦袋終於清醒過來。

  「啊!」他慘叫。「我忘了跟她要電話號碼,也忘了跟她約時間了!」他怎麼這麼笨啊?豬都比他聰明!


  「錢嬌嬌——」導演的怒吼再次響徹片場。

  錢嬌嬌不停鞠躬哈腰。「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看著那台被她失神撞倒的攝影機,導演額冒青筋。「你給我滾遠一點——」

  「是,導演……」她躲去角落畫圈圈。

  嗚,她也不想失魂落魄啊,可是她想易文嘛,他說會再去找她,都過了三十六個小時了,還不見他的蹤影,她心頭像有隻小螞蟻,吃睡都不安寧。

  要不是不工作會沒錢,她真想二十四小時都窩在家裏等他再度光臨。

  她現在人在片場,心卻留在家裏等著他,好怕他會在她出門時去找她,然後……他們又錯過了。

  「喂,導演叫你呢!」林珊撞了下錢嬌嬌。

  「什麼?易先生來了?」她滿腦子隻有易文。

  「你發什麼瘟?當自己在拍《色?戒》啊?」

  「我……」恍然回神,她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清醒一點,錢嬌嬌,你不想在演藝圈裏混了嗎?為了當演員,你吃了多少苦?家人不諒解你,逼你放棄,你都忍下來了,這世上沒有什麼事可以阻止你成為一名演員,加油!

  她深吸口氣,才想問林珊找她做什麼,林珊卻突然拉著她,和燈光師、造型師一大群人跑向休息的巴士。

  「哇靠,快閃。」

  「閃什麼?」

  「易大惡魔。」林珊指著一個全身上下包得密密實實、像個暗夜怪客的男人。

  「那是什麼東西?」

  「他不是個東西。」終於跑到巴士前,林珊卻哀怨地發現車裏已經客滿了。「他媽的,也太背了吧!!製作人,你跟著我們這些小人物躲什麼?」

  「躲穢氣。」製作人翻了個白眼。

  唯一搞不清楚狀況的隻有錢嬌嬌。入行的第一天開始,她就以全副精神去琢磨她的龍套角色,哪怕隻是演一個丫鬟,都讓自己的骨子裏刻入為奴的謙卑。

  因為太專注於角色的揣摩,她不太關心業界的八卦,沒聽過「易大惡魔」的稱呼了。

  「到底是什麼人,這麼恐怖,讓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瞧,拉著她跑的林珊渾身冒冷汗呢!

  「你沒聽過易大惡魔的傳聞?」

  錢嬌嬌搖頭。「易編劇總知道吧?」

  「他那麼有名,誰不曉得?」錢嬌嬌也是易編劇的粉絲,可惜她太渺小,而他太了不起,又異常低調,讓她始終無緣得見偶像一麵。

  「易大惡魔就是易編劇這個怪咖的綽號。他很少露麵,不過每次出現都包得像顆粽子。據說他長得很帥,可惜沒幾個人看過他的真麵目。」林珊解釋。

  台灣長壽劇的曆史很長,什麼「XX龍卷風」、「XX不計較」、 「XX的媳婦」,一拍就是幾年,總有幾出戲不幸遇到編劇生病、出意外,或者壓力太大寫不下去的,這時,續編的人就很重要了。

  一般有點名氣兼脾氣的編劇不愛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畢竟接下來的戲收視率若好,功勞不一定會算到續編者身上,但收視率跌了,保證矛頭都指向續編者。

  易編劇是編劇界中的怪眙,他從不在乎幫人家續編,隻要故事對了他的胃口,不給他錢,他都照寫。

  偏偏他經手的戲,至今隻有漲、沒有跌,加上他出身豪門,不看重金錢,因此想要他的劇本的人多如過江之鯽。

  但這是破壞市場行情,如果每個編劇都像他這樣寫「興趣」的,每年要餓死多少個編劇?

  再說,易編劇隻有一個,每年產量有限,往往十個人跟他要劇本,九個要失望。

  所以欣賞他的人很多,但嫉妒他、痛恨他的人更多,那些家夥整不到他,就拿他親近的人開刀。

  曾經有幾個剛入行的演員不知情,跑去巴結他,希望他為他們量身打造一出能讓人一炮而紅的戲劇,結果被他的仇人整得連演藝圈都待不下去。

  從此,「易大惡魔」的稱號就傳開來了。沒有幾點斤兩的人別妄想靠近他,賭一個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機會,因為那不會讓他們成名,隻會讓他們死得很難看。

  「所以……」林珊慎重又嚴肅地警告錢嬌嬌。「除非你想退出演藝圈,否則千萬別跟易大惡魔扯上關係,明白嗎?」

  「如果已經扯上關係了呢?」錢嬌嬌張著嘴,粉嫩的臉蛋慘白,眼睛直盯著從遠處走過來的導演和易大惡魔。

  她視力好,別說易大惡魔隻是戴著墨鏡、圍上領巾,就算他再罩一頂帽子、穿風衣,把全身都包起來,她還是看清了那張如同清風攬滿春意、卷起漫天落花般的俊美容顏。

  那是易文,她心心念念,始終難忘的男人。

  同時,他也是易編劇?怎麼可能?他是個自閉症患者啊!

  她不敢相信,她費了那麼多功夫才能跟他說話,但現在,她親眼見到他跟導演有說有笑。

  他的自閉症治好了?或者他不是自閉,前幾次隻是在耍她?

  可是他們素不相識,他是吃飽了撐著,耍著她好玩?

  他不像那種無聊男子,況且,他也沒必要為了戲弄她,三番兩次讓自己淋成落湯雞,除非他有被虐狂。

  搞不清楚,她腦子糊塗了,饒是她一向想像力豐富,遇上這個情況,也是徹底當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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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2 00:10: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易文是特地來找錢嬌嬌的。

  易老太爺昏倒隻是因為重感冒,老人家抵抗力差,一被流感病毒感染就發燒到四十度,送到醫院打點滴,睡了一整天才清醒過來。易文和易心一直等到醫生診斷爺爺沒事了,才送爺爺回家休息。但回到家,他根本睡不著,又跑到小套房找錢嬌嬌。錢嬌嬌的隔壁鄰居告訴他,她出去工作了。

  他又打聽了半天,才知道她是個小演員,今天在這個片場拍戲,便馬不停蹄地殺過來。

  但是……他好像來遲了,整個片場空蕩蕩的,除了導演,沒有別人。

  易文哪裏知道,他「大惡魔」的稱號是人見人怕,別說演員們躲他,導演如果不是手上這部拍了上百集的《金色玫瑰》收視率日漸下滑,正在煩惱,也不想接近他,就怕被哪支暗箭射中,搞不好還落得死無全屍。

  「易先生,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我們這部《金色玫瑰》,它……」導演醞釀了很久,才想好說辭,請易文幫忙續編。

  「對不起,工作上的事請跟我的經紀人談。」易文的經紀人就是姊姊易心。他是除了寫劇本,其他的事都不管的人。

  「是是是,不過……」

  導演還想繼續說,但易文眼角瞥見一抹白影,一種熟悉感在心底漾起。

  他順著直覺往前走,來到巴士車門邊,看見裏頭擠滿了人,連上車的階梯都站了人。

  這個劇組這麼窮嗎?七、八十個人隻租了一輛大巴士乘載,嚴重違反交通規則

  想到錢嬌嬌要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裏工作,他有些心疼,急忙摘下墨鏡,雙眼如雷達般掃過視線裏的每一張臉。

  她在哪裏?她在哪裏?他好緊張。

  忽然,易文雙眼一亮,視線定在階梯邊那個纖細的身影上,正是讓他心神不寧的錢嬌嬌。

  他舉起手,想跟她打招呼,但她不停地往下縮,好像不想看到他,要挖個地洞把自己藏起來一樣。

  笑容凝固在他臉上,被凍住的還有一顆熾熱的心。怎麼回事?之前她對他是如此熱情,現在卻拚命躲避,他做錯了什麼嗎?他想出聲喚她,卻看到她把身子縮得更小,連一抹視線也吝於施舍。他的喉間好苦,聲音卡在裏頭,出不來。

  她討厭他?他閉上眼,感覺心湖劇烈地震蕩,從未有過的痛楚讓他身體發顫。

  靜待片刻,等不到她的招呼,他咬牙,毅然轉過身,不顧導演在一邊囉囉嗦嗦一堆廢話,快步離開了片場。

  這時,錢嬌嬌才從林珊的背後鑽出來。

  剛才她就縮在階梯邊,多怕被易文認出來,但是易文離開以後,她心裏又一陣失落,好像有某種感覺被偷走了。

  林珊望著易文離開的方向,呢喃自語。「原來他是……易編劇,為什麼不告訴我?」

  「林珊,你嘰嘰咕咕說什麼?」錢嬌嬌湊到她身邊,問:「咦,你眼睛好紅,有沙子嗎?」

  「沒有……啊對,是沙子跑進去了。」林珊低頭揉眼,沒有人發現,她把嘴唇咬出了血痕。

  「要不要我幫你吹一吹?」

  「不用啦!」林珊甩兩下頭,又恢複了平常開朗愛鬧的模樣。

  「那……林珊,你覺得……我們這樣對易編劇是不是很不好?他也沒做什麼壞事,還會免費續編,幫了那些出意外的劇組大忙,卻得到這種結果,好可憐。」

  「你同情他,剛才為什麼躲在我身後?」林珊用力在她腦袋上巴了一下。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錢嬌嬌一直把易文當自閉症患者,撿他回家是因為同情,然後,不知不覺戀上了有他在身邊的感覺。

  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以前,她對他沒有防備,幫他洗澡她都敢。

  但一曉得他是鼎鼎大名的易大編劇,她突然無法麵對他了。

  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有羞、有窘、一點點酸和澀,再加一點甜……天啊,她希望自己變成霧,太陽一曬就消失,不必再想起這種種尷尬的糗事。

  林珊睨她一眼。「什麼苦衷?你怕受他連累,在演藝圈混不下去?」

  「我不是怕那個。」

  「那你怕什麼?易大惡魔看上你?拜托,圈內傳聞他是同性戀,對女人沒興趣。」

  「真的假的?」

  想像力啟動,錢嬌嬌想起初見易文時,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樣。眾所皆知,社會對於同性戀者還是帶著一點歧視,是不是他被欺負,然後身體心靈受創嚴重,才走上天橋,意圖尋死……

  喔,天啊!易文好可憐。

  「啪!」

  林珊又巴了錢嬌嬌一下。「導演在喊人了,你再不回神,等著回家吃自己吧!」

  認識錢嬌嬌的人都知道,她是個很認真的演員,吃苦耐勞,超級好用,唯一的缺點就是常恍神,跟她合作的人若少了些耐性,絕對被她氣死。

  「來了、來了。」錢嬌嬌回應導演。

  林珊跟在她身邊。「喂,這個月有沒有……那個……接濟一下。」

  錢嬌嬌有點吃驚。還沒紅的小演員一般生活狀況都不太好,因為跑龍套的收入少,有的人甚至要同時兼差才能維持生活。

  但林珊卻是例外中的例外。她的收入也不高,卻勝在超級節儉和擅長理財,不管買股票、基金,反正是買什麼賺什麼,大家都說她是百萬小富婆,怎麼會要跟她周轉呢?

  「到底有沒有啦?」林珊拉著她的手,低聲說:「我已經沒錢吃飯了。」若非窮到連信用卡都刷爆了,她怎會拉下臉跟錢嬌嬌開口。

  好慘。錢嬌嬌翻出錢包。「還有兩千,給你一半。」

  「一千啊……」距離月底還有十天,平均一天隻能花一百塊,看來要吃吐司配開水過活了。林珊歎口氣。「嬌嬌,你覺得我們真的有機會紅起來嗎?」每次看到電視上那些超級巨星,住豪宅、穿名牌,出入各個時尚宴會,她都好羨慕。什麼時候,那樣美麗的光環才能落到她身上?

  林珊自認容貌身材也不比那些明星、模特兒差,甚至比她們更努力,然而,幸運之神始終不肯眷顧她。

  在演藝圈裏苦熬了兩年,她越來越茫然,現在她甚至要靠安眠藥才能入睡,龐大的壓力快把她壓垮了。

  「可以的,隻要我們努力,一定有機會演到好角色。」錢嬌嬌信心十足,兩眼閃閃發亮,像是煙火,燦爛眩目。

  林珊的嘴角浮現一抹苦笑。錢嬌嬌這個單純的家夥,根本不懂她的心願,當演員有什麼好?她真正想當的是超級巨星。

  「錢嬌嬌、林珊!」因為她們動作太慢,導演又開罵了。

  錢嬌嬌很認真地聽著導演的教訓。她有點傻氣,總認為人家是看重她,才會訓她,否則誰理她們這種小演員。她從沒想過世上有遷怒這種事。

  導演罵得很難聽,連三字經都出來了。

  林珊心裏很苦。她心靈剔透,知道導演剛才在易文身上受挫,所以把火氣發到她們身上。她很氣,卻得忍耐,為了美好的未來,怎樣都得撐下去。隻是不知這種動輒得咎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

  傍晚,劇組收工,錢嬌嬌回家,才走出電梯,又立刻嚇得鑽回去,急忙按電梯鈕回到一樓,跑到大街上,靠著一棵行道樹喘息不已。

  搞什麼鬼?易文怎麼會出現在她家門口?她還沒想清楚要怎麼麵對他啊!

  她繞著行道樹打轉,想著易文的目的。

  他是來謝謝她的救命之恩?這個不太可能,根據她看過無數電影、電視得來的經驗,那些想自殺,卻被救回來的人都會很生氣,歇斯底裏,然後再度尋死。

  想到易文這樣一個有才又有貌的人,隻因為性取向輿眾不同便被排斥,受盡欺負到活不下去……不行,錢嬌嬌萬萬不會給他再度自殺的機會。

  那她現在怎麼辦?勸他放開胸懷,人世間不如意十常八九,過了這一關,便是海闊天空。

  「對,我要讓他重新燃超生命的希望。」她用力點頭,才往大樓跨出一步,忽然又頓住。如果易文是來質問她,之前幾次偶遇,他們有沒有發生一些&@#¥的事……

  她要怎麼回答?老實承認,她不小心把他看光了?

  他若追究起來,她要拿什麼賠他?讓他看回去?

  她低頭瞧了胸部一眼。不是她看不起自己,但那裏確實……沒什麼看頭。

  論氣質,易先生勝她一籌,論瞼蛋,易先生勝她兩籌,論身材,易先生勝她N籌。

  她就算想讓他看回來,他也不會願意看吧!

  所以說人不能做壞事,把他撿回家的那天,如果她有想到男女之別,今天哪會這麼尷尬?

  垂頭喪氣地,她繼續轉圈圈,有家歸不得的感覺真難受。

  也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夜風,她看見易先生神色沮喪地走出來。他的樣子看起來好可憐。

  她快一步躲到行道樹後,目送他離開。他為什麼難過?她不曉得,腦子裏的想法太多,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但易先生走了,她終於可以回家。

  隻是踏進自己的小套房,她一點也不開心。她是不是不該躲著他?他來找她,一定有他的理由,如果他真的是來興師問罪的,做人要敢做敢當,她就……任由他處罰啦!

  她深吸口氣。決定去追他,但雙腳卻一動也不動。她太懦弱,沒瞼見他。

  「錢嬌嬌,你真是個膽小鬼。」林珊很喜歡巴她的腦袋,但這會兒,連她都忍不住要給自己一巴掌了。

  她又開始轉圈圈,不過這次的場景從馬路邊變成自己的套房裏。她轉得頭暈腦脹,突然想到,她不敢見他,可以寫信給他啊!

  她奔向臥室,打開電腦撥接上網,開始搜尋易文的資料。萬歲!易文有部落格。

  她可以在部落格上留言,或是寫mail給他,隻是不知道他多久收一次信。希望他每天收信,快快接收到她的誠意。

  她坐在電腦前,以最誠摯的心寫了一封文情並茂的信給他。

  錢嬌嬌不知道,易文的部落格根本不是他架設的,是易心替他做的,所以她的信還沒送到易文那裏,就讓易心笑個半死。


  而這時,易文才無精打采地回到家中。易心指著他,笑到腸子打結。

  「小弟,你你你……哈哈哈……」

  「神經病。」易文見不到錢嬌嬌,心情正差,自然不會給姊姊好臉色。

  「哈哈……」易心笑到岔氣。易文翻了個白眼,想回自己房間。

  「如果你笑死了,別想我去給你上香。」

  易心已經笑到說不出話來,隻是指指他,又指指放在茶幾上的筆記型電腦。

  易文原本不想理她,但眼角餘光瞄到電腦螢幕,怔了怔。「這是什麼?」

  易心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忍住笑意,說:「你的部落格啊!幫忙拉近你跟粉絲間的距離,累積人氣和名聲。」

  「神經病,我又不是明星,搞這個玩意幹麼?」這個姊姊真是年紀越大,腦子越差。想當年,他興起寫劇本的念頭,她還說這個行業投資與報酬不成正比,叫他別浪費時間,不如在自家公司幫忙,也好過去蹬演藝圈這趟渾水。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易家姑姑年輕時愛上一名演員,老太爺不答應,兩人竟然相約殉情,後來雖然被救起來了,卻把老太爺氣個半死,又拿他們沒轍,隻好出錢讓他們把婚禮辦了。

  結果,他們居然結婚三天就離婚,又過了兩年,兩個人因為當初服藥自殺,傷了身體,留下後遺症,陸續病故。

  老太爺因此認定演藝圈中無真情,靠近它就會倒楣,不準子孫接近任何與演藝圈有關的人事物。

  可是易文脾氣倔,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於是自己找親戚、托朋友、弄關係,搞了大半年,恰巧遇到一個編劇出意外,手上一部拍了一百八十集的戲卡在半空中,結不了又不能開天窗,到處找人續編。

  易文自告奮勇免費續寫,但他不知道,人家當初根本不想用他的劇本,是易心看弟弟可憐,塞了錢,請導演和製作人花點時間看看易文的劇本,就當作給年輕人一個機會。

  結果造就了日後的易大編劇。易心也很訝異,易文還真有一點編劇天分。從此,她不必再塞錢,換成別人求易文寫劇本。

  後來,易文的名氣越來越大,易心從中間嗅到商機。

  易家是靠代理名牌服飾起家的,要完全切斷與演藝圈的關係很難,等於切斷自家經濟命脈,但有易老太爺盯著,易家年輕人也不敢亂來,隻能放著代理公司在風雨中飄搖,直到易文出名了,易心想起這世上還有一種東西叫「置入性行銷」。

  易家的人不能主動與演藝圈的人建立關係,就讓他們自己靠過來。想找易文編劇,沒問題,隻要他們戲裏造型服裝換成易家代理的品牌,她就把那些劇本送到易文麵前,讓易文挑一個有興趣的寫。

  這本是魚幫水、水幫魚的好事,有代理商肯免費提供劇組服裝,誰會拒絕?問題是,易家代理的東西越來越多,從衣服、珠寶、手表、皮包,到現在還經營休閑農場,都要劇組配合,這就讓演藝圈的人對易文的作品又愛又恨了。

  曾經有人發起封殺易文的行動,但易心手腕高超,她悄悄幫易文成立部落格,憑著易文的容貌,吸引大票粉絲,隻要那些電視台稍有不軌之舉,她就放出風聲,讓易文的粉絲燒壞電視台的客服電話,灌爆他們的信箱。

  就這樣幾次鬥法下來,雙方互有損傷,而這種沒有利益的事,久了,自然厭膩,漸漸地,彼此也琢磨出合作之道,於是相安無事至今。

  這些事易文本來也不清楚,今天易心隨口提起,他才曉得自己的創作之路是如此曲折。

  易心看著筆記型電腦,神色複雜。「你不要小看這個部落格,從它成立至今,會員人數已經破了十萬,每天有幾百個留言和信件,我還得請個助理管理,才能順利運作。」

  「姊,你這不是騙人嗎?」那些加入會員的人就是希望有個親近他的機會,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部落格,不曾上去留過隻字片語,又如何回應粉絲們的真心?

  「再說,你把我的事情都放在網上,萬一讓爺爺知道,你想害他氣死?」

  「你以為其他的明星都自己回信啊,那些是經紀人要煩惱的事,現在我是你的經紀人,這些問題自然由我解決,哪裏是騙人?而且我隻放了你的側麵照,再找人寫幾篇似是而非的簡介,連你的真實姓名都沒提到,就算爺爺看到,我也有把握撇得一幹二淨。」易心很得意。「況且,我對你的粉絲超好,每個月辦活動,逢年過節還送禮物,世界上找不到比這福利更好的粉絲俱樂部了。」

  「一張側麵照?」這也能吸引陌生人成為他的粉絲?他不信,搞不好那些人是為了禮物才加入會員。

  易心靠過去,兩手擰住他的臉頰,用力拉。「姊早說過你那張美得天怒人怨的臉是男女通殺,你不信,現在沒話說了吧?」

  「放開我啦!」易文懶得理她。

  「那這裏有一封很有趣的信,你看不看?」

  「不看。」他心情糟透了,想起錢嬌嬌居然躲他,他想扁人、想把自己灌醉!

  「真的很有趣喔。」易心念出了信件內容。「易文先生你好,我是錢嬌嬌,前陣子——」

  易文撲過去,霸住筆記型電腦,一目十行地把信件看完,好想撞牆。原來她不是討厭他才躲他,相反地,她是「易編劇」的粉絲,卻將「易文」當成自閉症患者,當她發現易文正是易編劇時,心裏是又驚又慌又緊張,不知道怎麼麵對他,所以隻好逃避他。

  她還向他道歉,並保證自己不是故意占他便宜才幫他洗澡,雖然沒有洗成,但還是把他看光了,她會深刻檢討自己的錯誤,希望還能跟他當朋友。當然,如果他無法諒解她的行為,她也任憑他處置。

  易文俊顏酡紅,有點氣自己那時候為何神智不清。她想幫他洗澡……一幕幕香豔的畫麵閃過腦海,在一間水氣蒸騰的小浴室裏,他與她袒裎相對,他想像那纖細的嬌軀,粉嫩如瓷偶般……他的身體某個部分脹得發痛。

  不過最後那一段鼓勵他,不要因為性向問題而輕生是什麼意思?他百思不得其解。

  「喂!」易心推推他的肩膀。「你離家的這段日子過得很香豔嘛!說說看,那位錢小姐幾歲啦?長得什麼樣子?你們有沒有做好防範措施?」

  「無聊!」易文瞪她一眼,看了下寄信時間,就在一個小時前。所以,他前腳離開大樓,錢嬌嬌就回家寫了這封懺悔信?那他現在去找她,應該堵得到人吧?

  他急匆匆往外跑,衝到大門口又轉回來,抱起筆電。「從現在起,我的部落格我自己管,不準你再看我的私人信件。」話落,走人。

  易心眨眨眼。「厚,翅膀硬了,自己會飛了,不準我看你的信……哼哼哼……」他的部落格和信箱都是她申請的,帳號、密碼她一清二楚,他以為把電腦抱走就能杜絕她的樂趣?作夢去吧!


  當錢嬌嬌家裏那沉寂了三年的門鈴響起時,她嚇了一跳。

  她的思緒一下子跳回易文留給她的那張字條——

  我會再回來,按響門鈴,期待你說一聲歡迎。

  她認識的人當中,隻有他說過要按她家的門鈴,所以……會是他嗎?她心跳得好快,走去開門的雙腳一直顫抖。

  門鈴持續地響,她匆地眼眶發熱,好不容易才抬起手打開大門。

  門一開,易文一大步跨進來。「嬌嬌……」

  為什麼?他們認識並不深,她卻如此牽動他的情緒。

  白天,發現她在躲他時,他的心狠狠揪起。晚上,他看到她的信,整個人像要飛上天。

  現在,她確確實實地站在他麵前,他說下出任何話,隻想緊緊地把她抱進懷裏。

  他也這麼做了,用力地抱住她,感覺她的存在,發現自己的身體因為她而溫暖、發熱。

  她在他懷裏,起初嚇一跳,可是當他熟悉的味道飄進鼻端,她忍不住也張開雙手環住他的腰。

  易先生,她的易先生,幾次相遇又錯過,讓她埋怨老天爺的惡作劇。

  但是當他們相擁以後,她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重要的是,能認識他這個人,她就滿足了。

  「嬌嬌,我……」

  他要跟她解釋,他沒有自閉症,他是異性戀,也沒想過自殺,之前的失常隻是因為他工作到昏頭了。

  他有太多話想對她說,可是當他低頭,瞧見她眼底的感情,掀起心湖上陣陣漣漪,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密密實實的一吻印上她的唇。

  好香,像罌粟,迷暈了他的腦袋,好甜,像草莓,讓他一嚐就上癮。

  他含住她的唇吮吻,感覺到她的青澀和緊張,但她僵硬的身體很快地在他懷裏融化,笨拙地回應他。

  她的唇為他而開,當他的舌探入時,她小巧的舌一動也不敢動。

  可是他一勾引她,她的丁香便順著他的舌小心地遊移起來,試著與他糾纏,交換彼此的熱情。

  她學著吮吻他,舔吻他的唇,完全不隱藏自己對他的依戀。

  那份真情化成一股溫泉,一點一滴注入他體內,漸漸地,一個名喚錢嬌嬌的女人在他心頭紮了根,烙上影像。

  「嬌嬌,嬌嬌……」從沒有過這種感覺,那麼深刻地想要一個人,想到幾乎發玨。

  這就是戀愛嗎?沒有計較、不講邏輯、身體失控、頭腦迷糊……唯一知道的是,想她、要她、愛她。

  愛情,不可思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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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2 00:10: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易文和錢嬌嬌並肩坐在沙發上,他的手牽著她的,對她解釋自己一工作就會全神投入到忘我的情況。

  所以他不是自閉症,頂多就是……有點……好吧,是很特別的怪癖。

  他也說不在意她「意圖」幫他沐浴的事,語氣間甚至帶著點竊喜。

  不過他很納悶。「你怎麼會認為我性向有問題?」

  她臉紅地低頭。「第一次在天橋上遇見你,你被雨淋得全身濕透,喊你也不回答,眼裏沒有一點神采,我就猜你可能是感情受挫,想要尋死。後來我在劇組聽說你隻愛男生,我又想,台灣還是有很多人歧視同性戀,你那些異常的舉止會不會是因為受到太多歧視,不堪承受,所以想一死了之,結果……對不起喔,都是我一個人在亂想。」

  他愣了三秒鍾。「奸像你比我更適合當編劇。」他得承認,他的想像力不如她豐富。

  「唉呀,人家也隻是隨便想想啦……」

  跑了三年龍套,永遠隻接得到那種台詞兩、三句的小角色,她怎麼可能完全不泄氣?但她又不想輕易放棄夢想,隻好放任腦子裏的想像力,東思西猜,夢想著有一天,她也能成為一個出色的演員。

  是演員,不是明星,她不妄想巨星身上的光彩,隻願體會演出每一個不同角色時,那種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重新活一回的快感。

  「你生氣了?」她以眼角餘光偷瞄他。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勾起的鳳眼,牽出細細情絲,他心一顫,有種錯覺,覺得自己這輩子都無法真正地對她生氣。

  「不。」他搖頭。「我不氣,相反地,我要告訴你,我不是同性戀,我喜歡女人……我喜歡你。」

  她瞪大眼,張大了嘴。

  他有點緊張。「是真的,我一工作,向來都是全神貫注,就算是地震火災,沒人提醒,我都無知無覺。隻有在這裏,在你身邊,我可以感覺到你的存在,你的溫暖……我第一次這樣。」

  她囁嚅了半晌,聲音細如蚊子。「我也是。」

  「啊?」不懂。

  「我常常撿些流浪貓狗回家照顧,等它們健康漂亮了,再把它們送給合適的人飼養。每次與它們分別,我都會哭,但也隻是哭一天就沒事了。」她抬頭,漂亮的眼看著他,眼裏蘊著濃濃的情意。

  「我第一次撿一個人回家,雖然你沒有跟我說一句話,但隻要你在家,我就覺得……一切都不一樣了,連空氣都特別清新。你離開以後,我每天都想著你,這才知道,原來我也有說不出再見的時候。」

  他心情澎湃,握著她柔荑的手掌更加重了力道。

  「嬌嬌……」原來兩情相悅的滋味是這麼甜,好像全身泡在糖裏。

  「易先生……」

  「叫我易文吧,或者……叫‘文’更好。」

  她雙頰閃過一抹羞怯。「文,你還會走嗎?」

  「你希望我留下來?」地垂著頭,不說話。

  「隻要有電腦,我的工作在哪裏都可以進行。你不想我走,我就留下。」

  「我不要你走。」脫口而出後,她又窘得想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他傾過身子,吻著她的頰。

  「那我就留下來,除非你趕我定。」老實說,他也受夠總是和她錯身而過的日子。

  「我才不會趕你呢!」她像隻小貓似地窩入了他的懷裏。「但是……」

  「嗯?」他半眯眼,陶醉在她迷人的發香裏。

  「你會不會又工作到入迷,然後走出去就不知道回來了?」

  他僵住了,「呃……」

  「文,」她拉著他的手。「如果你又工作到忘我,然後迷失在街上,被其他女人撿回去,那我——」

  「停住。」他想起一個非常不愉快的記憶。在被錢嬌嬌撿到之前,他似乎也被某個女人帶回家過,他已經不記得那個女人的長相,但對方那種企圖對他霸王硬上弓的行為,卻在他的心靈上留下一道陰暗的痕跡。

  他蒼白的臉色讓她的心一跳。「你不會真的被別的女人撿過吧?」

  他頓了頓。「嬌嬌,不管怎麼樣,我隻喜歡你。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們不要再談它,總之以後我會很小心,不再和其他女人糾纏。」

  「你真的能控製自己在工作時,也能保持一分清醒?」

  「一定可以。」做不到也要做,因為沒有人喜歡被強迫,男人、女人都一樣。

  她沉吟著,回想他過去的行徑,不太相信他此刻的保證。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他很用力地說,不知道是想說服自己,還是說服她。

  這天,易文住在錢嬌嬌家中。

  同一天,他接到易心的電話,他續寫的劇本大受好評,播出後,收視率破五,對方要求他再加集數。

  他早有心理準備,二話不說答應下來。

  因此,他開始進入工作狀態。

  夜晚,他的恍惚還不太嚴重,與錢嬌嬌一起吃宵夜時,還能聊幾句話,知道她住處空間小,隻有一間房,想起以前她收留他,自己就去睡客廳,這麼善良又正直,讓他心疼得要命。

  他失神的時候可以無所謂地接受她的好意,但此刻,他還保留著幾分清醒,便堅持讓她睡臥房,他當廳長。

  其實他更想摟著她一起人眠,不過支吾半天,終究不好意思開口。

  偶爾覺得糊塗反而好,無知無覺時,兩人相處多自在,不像現在,眼裏看著對方,心髒就亂跳。

  比如,他說要去上廁所,她突然跳起來,像後頭有鬼在追似地衝進浴室,乒乒乓乓一陣子,再快速跑出來,讓他如廁。

  他懷著滿腹疑惑,一腳踏進浴室差點滑到,原來踩到地上的一件小褲褲。

  她剛才的慌亂就是為了收拾晾在浴室裏的內衣。也是,貼身衣物難道能曬在屋頂或陽台上?多羞人?晾在浴室很正常。

  他在這裏住了好幾次,也沒意識到這有什麼問題,直到現在……

  唉。他撿起那件小內褲,紅著臉,替她重新洗幹淨,放毛巾架上,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解決生理問題,衝出浴室。

  這一夜,他在客廳寢不安席,而她在房間反覆翻轉。

  尷尬、羞窘、曖昧,種種情緒讓他們度過了難眠的一晚。


  因為睡不著,錢嬌嬌很早就起床了。

  來到客廳,看見易文坐在沙發上,也沒睡,但那繃直的身子、失焦的眼眸……老天,他不會又沉迷在劇情中了吧?

  「文?」她試著喚一聲。

  他沒有回應。

  「文。」她走過去,輕輕拍一下他的手。

  他如同過去每一次她從天橋上將他撿回來時那樣的失神。

  「還說會控製自己,再投入工作,也要保持一分清醒……」她撇撇嘴。「這樣叫清醒嗎?」

  她摸摸頭,凝視他那毫無防備的俊顏散發無邊魅力,隻要是人都會被他吸引吧?他這樣子教她怎麼放心?

  「文!」她微微使勁推他一下,看能不能喚醒他。

  想當然耳,她失敗了。

  「難道除了等你自己醒過來,沒有其他方法能讓你從工作中回神?」她不信邪,起身走進廚房,左右張望一下,倒了一小杯黑醋,送到他手邊。

  「渴了吧?喝一口。」這麼酸,能讓他清醒吧?

  一如過往,隻要是她送到他麵前叫他吃的東西,他沒有拒絕過。他捧起杯子,仰頭就灌下,一大口醋瞬間入喉。

  她等著他跳起來大叫:什麼玩意兒?這樣酸!但他沒有,目光呆滯依舊。眼看著他又要喝下第二口醋,她連忙搶過杯子。「別喝了!」

  算她怕了他。能為工作入迷到這種地步,不是神仙也是聖人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對工作很認真,奈何時運不濟,始終接不到好角色,現在看他為了工作,失神忘我到這種地步,相比起來,她差得遠了。

  難怪他是大編劇,她是小龍套。為了寫好劇本,他付出太多太多了。

  「唉。」她低歎口氣,小手撫上他的臉頰。「你這樣真的讓我很擔心,但……這是你的選擇,我尊重你。我沒告訴過你吧,我好愛你的劇本,隻要是你寫的戲,我每一部都有看。在你的筆下,每一個角色都好有生命力,我……我最喜歡你了。所以你盡管寫,失神也沒關係,不能陪我也無所謂,我陪你也可以。」

  她傾過身子,螓首靠在他的大腿邊,滿腔濃情化成絲線,一經一緯,織成密密情繭,將他們包圍。

  這樣相處的感覺其實也不錯,雖然安靜,卻很溫暖。

  她依偎著他十幾分鍾,才直起身子。「我去幫你準備早餐。」

  她走向廚房,腳步一頓,又轉回來,低頭在他唇上偷了一吻。

  瞬間,心頭汲滿甜蜜。

  她紅著瞼,一手端著黑醋跑進廚房,不小心滑了一跤,玻璃杯應聲碎裂,一方尖銳還劃破了她的手,鮮血迸出。

  「唉喲!」

  「嬌嬌!」易文驚慌的聲音在小套房裏響起。

  一刹那,錢嬌嬌愣住了。是她幻聽嗎?易文沉迷於工作時,哪怕外星人攻打地球,他也不會清醒,但現在——

  她看見易文衝到她身邊,有力的手抱起她。「你怎麼了?」

  他很緊張地檢查她手上冒血的傷口。「痛不痛?」確定傷口沒有異物,他用手指壓住那道割痕,幫她止血。「急救箱放在哪裏?你的傷要包紮一下。」他問。

  她眼眶紅了,喉嚨哽咽,說不出話來,隻能指向牆邊的櫃子。

  「來。」他扶她到沙發上坐好,抽出一張麵紙遞給她。「按著傷口,等我一下,我拿急救箱來幫你上藥。」

  她看著他慌張的背影,看他翻找急救箱,拿碘酒、藥膏和OK繃。

  他現在很清醒,沒有一絲失神,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她的傷喚醒了他。

  他可以為了構思一個完美的劇本,毫不在乎地讓自己淋成落湯雞;坐在電腦前構思劇情時,他常常一工作就是幾十個小時,哪怕是雙眼通紅、體力透支,他也會堅持到作品完成的那一刻。

  他從不讓外務影響他的工作,以前,也沒有任何人事物可以將沉迷於工作的他抽離出來。

  直到這一刻,他改變了,為了她。

  她看他那麼小心地替她上藥,眼裏的憐惜濃到流泄出來,她的心既歡喜、又疼痛。

  「文,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她緊緊抱著他,吻著他的唇。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突然的熱情讓他一頭霧水。「嬌嬌……唔……」

  她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攫住他的唇,完全複製他昨晚的霸道,一吻上他,就是抵死纏綿。

  她吻得他的唇發痛,但他感受更多的是,她不停地向他傾泄的濃烈情欲。

  欲望化成野火,短短幾秒間,就將他們融化。


  小套房裏很安靜,一點聲音也沒有。

  錢嬌嬌接到通告,工作去了。

  易文剛把劇本寄出去,熬了三天三夜,他累到身體的每一塊骨骼和肌肉都在呐喊著酸疼。

  但躺在床上,鼻間盈滿錢嬌嬌幽蘭也似的香味,他卻睡不著。

  真是搞不懂,他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明明很累,怎麼會無法休息呢?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從左邊換到右邊,甚至把枕頭搬到床下打地鋪,還是睡不著。他想,他的身體無比疲倦,他的心靈卻極度渴望著錢嬌嬌。

  他想她,想到身體快累癱了,滿腦子還是她的身影。

  一句話浮上心坎——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原來戀愛是這種滋味,又甜又酸,時時刻刻,就想把情人掛在心頭。

  低喟口氣,他坐起身,拖著疲累的身子進浴室梳洗一番,換上休閑服。既然身體的勞累抵下過心靈的渴望,那就去找她吧!

  易心一定會很高興,他終於了解愛情,不隻能寫長壽劇,以戀愛為主軸的偶像劇他也能寫了。

  走出大樓,他伸手招來一輛計程車,報出一個地址,讓司機大哥帶著他奔向情人。

  因為地點太近,近到司機以為他在耍人,那地點走路過去也不過十分鍾吧,他卻要坐車?!不過一看到他蒼白憔悴的臉色後,司機也沉默了,直接踩下油門。

  易文的身體狀況一看就很差,別說讓他走十分鍾的路了,三分鍾恐怕都撐不住。司機有點想勸他直接去醫院,但還來不及開口就到了目的地。

  「謝謝。」易文付錢下車,拖著腳步走向劇組。

  司機搖搖頭,半晌,把車開走了。

  錢嬌嬌是第一個發現易文的人,開心地拚命向他眨眼。

  她其實更想跑向他,抱住他,但她現在動不了。在這場戲裏,她飾演一個倒楣的、被匪徒捉來當人質的路人甲。

  她被匪徒綁在椅子上,身上綁著炸彈。

  而匪徒則捉住女主角,用槍抵住她的太陽穴,隔著大門,跟外頭飾演警察的男主角談判。

  等一下會有場爆破戲,因為心急如焚的男主角不小心惹惱匪徒,炸彈爆炸,路人甲死亡,四麵大火。

  然後男主角奮不顧身、英雄救美,緊接著就是蕩氣回腸的愛情大戲了。

  這出戲的劇本是易文寫的,已經播了兩百八十集,收視率日漸疲軟,他認為應該下點重藥來刺激一下了。

  在這場戲裏,易文把男、女主角的愛情加溫到最高點,卻讓男主角的刑警事業因路人甲的死亡,從巔峰跌落穀底,以便觀眾從另一角度來看這部戲,再掀起它的收視率。

  他這個點子獲得劇組的認同,隻是當他發現,那個飾演被犧牲的路人甲角色的演員竟是錢嬌嬌時,他突然覺得自己寫的東西真是爛斃了。

  為了襯托男女主角,就可以隨便寫死一個人?生命不是平等的嗎?

  但是,當他寫劇本的時候,他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吸引觀眾,讓收視率破三、破四、破五……

  他的戲裏,除了功利外,有沒有考慮過其他東西?比如感情?看著被綁在椅子上對他眨眼的錢嬌嬌,他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差勁的編劇。

  他想喊停,叫劇組不要拍了,但是來不及了,導演一聲令下,爆破戲開拍。

  易文耳裏聽見轟隆如雷的響聲,下一秒,火光充滿他的視線。

  怎麼回事?爆破不是隻有一場,為何是接二連三地爆炸?

  大火穿透了窗戶,從四麵八方席卷過來。

  易文忘了身體的疲憊,衝向導演。「我不是隻寫一場爆破嗎?為什麼它一直在炸?」錢嬌嬌還在裏麵啊!

  「易編劇?!」導演呆掉了。易文從來隻負責交劇本,不幹涉拍攝的,今天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說啊!」易文揪住導演的衣襟。

  導演結結巴巴的。「這樣效果比較震撼,所以……」

  「渾帳!」易文狠狠給了他一拳,大吼:「你給我停下來,立刻!不準再炸了。」

  突然,布景被燒垮了。

  「快救火、快救火——」好多人在片場裏跑來跑去。

  易文看見那個飾演匪徒的拉著女主角,連滾帶爬地衝出火場。但是,錢嬌嬌呢?為什麼沒有人去救她?她還被綁在椅子上……

  他隻覺得體內的血液在沸騰。

  「嬌嬌!」他一腳踹開導演,衝進火場。

  「嬌嬌,你在哪裏?」心被刨出來是什麼感覺?他第一次知道,那種痛楚讓人生不如死。

  濃煙遮擋了他的視線,他隻能依靠記憶,摸索向錢嬌嬌被綁住的位置。

  「嬌嬌?咳咳咳……」他被煙霧嗆得淚流滿麵,每一口呼吸都痛徹心肺。

  但一想到她被綁在那裏,沒有人顧到救她,她可能——不,他不能失去她,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溫暖。

  「咳咳咳,文……咳咳咳,文……」斷斷續續的嗆咳聲在火場中響起。

  易文發誓,這是天籟,就算天使演奏的樂曲也比不上她的呼喚來得悅耳。

  「我在這裏。嬌嬌,繼續說話,讓我找到你,嬌嬌——」

  他感覺到一隻手拉住了他的手臂。他絕對不會錯認這隻手的溫度,是錢嬌嬌,他的最愛。

  他拚命睜大酸痛的眼睛,看見她被濃煙熏得烏漆抹黑的小臉。

  她沒事。大慟之後的喜悅震得他說不出話,隻能緊緊抱住她。

  「文,咳咳……這裏太危險,我們還是先出去吧!」她拍拍他,連忙拉著他往外走。

  他嗆咳幾聲,回過神來。「嬌嬌,你不是被綁住了,怎麼……你自己脫困?」

  「喔,那繩子隻是綁好看的,沒有打結啦!我一下子就掙開了。」忘了說,她除了跑龍套,偶爾也兼當替身,她能演、能打,吃苦又耐勞,除了容易失神這個壞毛病外,她可以說是個全能演員,很多導演都很喜歡用她,一個抵三個。

  他張大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接著,他看著她抬起腳,砰地踹飛那快要崩塌的布景,為兩人開出一條逃生大道。

  這也太強了吧?

  他徹底無言,也不知道是他扶她,還是她攙著他,他們依偎著彼此逃出火場,然後,迎上一堆驚詫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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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2 00:11:1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一間病房,兩張病床,左邊是睡著的易文,右邊是錢嬌嬌。

  她側頭看著他如玉的俊顏,兩個黑眼圈襯著慘白的膚色,說不出的憔悴。

  她還記得一早出門時,他仍埋首於工作,那時候他已經幾十個小時沒休息了……或許他有閉眼眯一會兒,但除了上廁所,他幾乎是黏在電腦桌前的。這期間,她給他遞茶送飯,便當還是她一匙一匙喂進他口中,他才吃的。

  所以乍後見他出現在片場,她高興得腦子差點短路。他應該是交完劇本就來找她吧?怎麼不先睡一下?因為他太想她,好像她吃飯、睡覺,總是思念著他一樣。

  他也愛她嗬……

  當那場爆破戲失控,他不顧一切衝進火場救她,她知道他心中的熱情足以媲美熊熊燃起的火。他們兩情相悅、兩心相許,一想到這裏,她的唇角就止不住地一直上揚。

  喜歡一個人,並且被他喜歡著,原來是一件這麼幸福的事。

  「文,我愛你,好愛好愛你。」光是念著他的名,她的心就甜得滴蜜。「文,我們——」

  當當當,一陣風吹銀鈴的聲音響起,是他的手機鈴聲。

  「這麼晚了,會是誰啊?」浪漫旖思被打斷,錢嬌嬌有些氣惱。

  手機一直響,好像不把全世界的人都吵醒不罷休。而她最清楚易文有多疲累,不願意他辛苦得來的安眠受到打擾。

  她下床,找出他的手機,走到門邊接聽。

  「喂,請問——」

  對方根本不給她說完話的機會,劈頭就喊:「臭小子,快點跑,爺爺殺過去了!」

  「啊?」錢嬌嬌愣了一下。「對不起,請問你是……」

  「你誰啊?難道我撥錯號碼……不對,這確實是易文的手機,你怎麼會接我弟弟的電話?」

  對方叫易文弟弟,所以是他姊姊嘍?

  錢嬌嬌輕咳一聲。「不好意思,易先生熬了幾天寫劇本,又發生一點意外,現在在醫院睡著,所以——」

  「我知道了,你是錢嬌嬌,電視新聞上說的那個跟我弟弟在一起的女演員。」易心很喜歡打斷別人的話。

  「對,我是錢嬌嬌,我——」

  「你立刻叫他起來,不,你跟他一起走,先離開醫院,找個地方藏起來再說。」

  「可易先生很累,他——」對易心,錢嬌嬌注定沒有把話說完的機會。

  「就算他昏迷了,不管你用背的、用推的,隨便你怎麼處理,總之,你們兩個先消失一陣子再說。」

  「我們——」

  「誰啊?」易文愛困的聲音響起。他雖然很累,但電話裏易心的聲音太尖銳,他很難不被吵醒。

  「文!」聽見易文的聲音,錢嬌嬌開心得差點掉淚。天可憐見,她完全無法和強勢的易心溝通。「是你姊姊的電話。」

  「喔!那個女人……」難怪那麼吵。易文打個哈欠,對錢嬌嬌伸出手。「電話給我,讓我來講吧!」

  「謝謝。」她像送出燙手山芋一樣,把電話拋給他。

  「喂喂喂,錢嬌嬌——」那一頭,易心還在對著話筒吼。「小聲一點,姊,你的聲音好難聽。」易文皺起眉頭。

  「天啊!你終於醒了!快點走吧,你和錢嬌嬌的事上了娛樂版頭條,爺爺殺過去了!」

  「什麼?!」易文腦海裏的瞌睡蟲瞬間跑光。「爺爺從來不看娛樂新聞的,怎麼會……該死,你還是我的經紀人,你是這樣保護我的隱私?」

  「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去告的密。反正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你先逃,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後,再通知我。」

  還扯到告密?上帝啊!他才剛剛享受到戀愛的甜蜜,還來不及徹底擁有,就遭天妒?

  「以後再找你算帳。」易文掛斷電話,從病床上下來。「嬌嬌,你相不相信我?」

  雖然錢嬌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隻要是易文說的話,她百分之百地信任。於是,她點頭。

  「OK,現在把東西收一收,我們立刻出院。撲他說。

  「文,半夜沒有辦法辦理出院手續的。」

  「那就算了,我們直接走。」這裏的問題晚一點他再叫易心來處理。

  「好。」沒有質疑,也不問理由。他說走,她就跟嘍!

  他真是愛死她的溫柔了——他想起她踹飛快要崩塌的布景的那一腳!呃,雖然在體能上,她挺強悍的。

  易文和錢嬌嬌躲進一間名叫「迪士尼」的小旅館。

  不過美國的迪士尼是集夢幻、華麗於一身的童話樂園,他們住的這間迪士尼嘛……

  說好聽點是旅館,說難聽點,那灰暗的牆麵配上昏黃的燈光,就算睡到半夜有阿飄來壓床,錢嬌嬌也不會懷疑。

  「文,我們真的要住在這裏?」她縮在易文背後。

  易文拍拍她的手。「別怕,嬌嬌,這裏看起來雖然有點……破落,但我保證設備一流,服務也很周到——」

  「少爺。」一個低沉嘎啞的聲音橫插進來。

  「哇!」錢嬌嬌驚叫。這個人的形象也太適合演鬼片了,好瘦,瘦得好像一具骷髏架子上罩著一層人皮,根本不必化妝,就是一具活僵屍。

  「嬌嬌,這是王伯。」易文連忙幫他們介紹。「我跟姐姐都是他帶大的,他人很好的。」

  「是。」他說,她就信,雖依舊害怕,仍鞠躬敬禮。「王伯好,我叫錢嬌嬌。」

  王伯把她上下打量一遍。很嬌小的女孩,有種古典清純的特質,不挺美,但她凝望易文的眼神是完全的信任與崇拜。

  看來他家少爺的運氣很好,一身怪癖,卻能遇上這樣一個一心一意對他的女孩,不知道是燒了幾輩子的好香。

  「你好,錢小姐。」王伯抓抓耳朵。

  易文立刻笑開了。他知道王伯是個不善言詞的人,所以麵對著他欣賞的人,他的表現就會很矬。

  現在,王伯的舉止證明錢嬌嬌很得他的緣,那他想求王伯幫忙的事就有著落了。

  「王伯,那個……你這裏可不可以借我們住一陣子?」

  「少爺,你這回惹的麻煩很大。」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王伯的態度很耐人尋味。

  「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這是易文最無奈的一件事,他不過偷寫幾個劇本,雖然小有名氣,也不至於要鬧到上娛樂新聞頭條啊!

  王伯招呼他們進客房,打開電視。都半夜了,那則新聞還是持續播報,而且每一台都有,不是放畫麵,就是弄跑馬燈,難怪會驚動易家老太爺。

  新聞的內容十足聳動!知名編劇易文首度螢幕曝光,片場探視女友。

  這是什麼東西啊?不止易文呆掉,連錢嬌嬌也怔住了。

  接著記者訪問劇組的導演、男女主角……連化妝師、燈光師都有人去采訪。

  導演把易文如何緊張錢嬌嬌拍爆破戲,差點把他打一頓的事加油添醋、翻來覆去地說。

  然後,開始有一堆人講他們有多恩愛、常常躲在片場角落玩親親、兩人已經同居了,為了怕影響易文單身新貴的身分,錢嬌嬌還為他拿過孩子……

  天啊!難怪爺爺震怒,易心叫他們快跑。新聞被炒到如此離譜的地步,爺爺肯定要拿刀宰人的。

  「這些王八蛋,居然亂造謠,太過分了!」錢嬌嬌氣得跳腳。「我去跟他們講清楚,文才不是那種會叫人墮胎的人,這是毀謗!」

  「嬌嬌,重點不在這裏。」易文抱住她衝動的身子。「有一件事我還來不及告訴你,其實我爺爺很討厭家裏人跟演藝圈有所牽扯,我是瞞著他,私下寫劇本的。現在不隻我寫劇本的事曝光,還讓爺爺發現我交了圈內女友,他老人家看在我是易家長子嫡孫的分上,隻是訓我一頓,但會想辦法整死你的。」

  「啊?」錢嬌嬌眨了眨眼。「你爺爺也討厭演藝圈的人?」

  「也?」易文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錢嬌嬌點頭。「我家人都移民了,隻有我堅持進演藝圈,留了下來。所以他們很生氣,也連帶著討厭演藝圈的人了。」

  易文無言望著天花板。真好啊,一對際遇相似的男女居然相戀了,他的爺爺和她的家人……如果他們互見家長,會不會吵翻天了?

  「嬌嬌,你家人會不會看見這個新聞?」他怕追殺他們的人數要增加了。

  「就算沒看見,也有人會告訴我哥哥。」錢嬌嬌聳聳肩。「不過我哥哥最疼我,隻要我跟他撒嬌一下,他就不會生氣了,說不定還會幫我們說服我爸媽讓我們在一起呢!」

  他將目光投向王伯。王伯是易家的三代老臣,從曾祖父那一輩,陪著爺爺長大,照顧他和易心成人,倘若天底下有人能說服易老太爺放棄成見,非他莫屬。「王伯,我——」

  如果少爺沒有失去理智跑進火場,也許我能說服老爺,允許你和錢小姐在一起。但你衝動的行為已經讓老爺認定,隻要跟演藝圈扯上關係,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老爺如此看重你,怎麼可能任你待在那種處處危機的地方?」

  「那是意外啊!」易文解釋。「任何一個男人看見自己喜歡的女人被困在火場裏,都不會視若無睹。」

  「問題是,錢小姐似乎不需要你的英雄救美。」看過新聞的人都知道,踹倒布景、為兩人殺出一條生路的是錢嬌嬌,不是易文。

  易文脹紅了臉。

  「不是這樣的。」錢矯矯急著說:「有些事情看的不是表麵,而是心意。當時他已經為了寫劇本好幾天沒休息,還去片場看我,不顧一切衝進火場,他隻是擔心我,這並沒有錯。」她說得易文的臉更紅了,為自己的不自量力羞愧,也為她的深情感動。這幾年,他賣命地工作,為的是什麼?一來,他有興趣,第二,他生性追求完美,第三,可能是他自大了點。

  入行以來,他接的都是續寫劇本的工作,那些人會來找他,就是因為原來的戲每況愈下、或者出了意外,才會上門求救。

  看著他們慌急的臉,他覺得自己像英雄,力求表現,又低廉收費,讓大家都感激他。

  他陶醉在那種被奉承、受讚揚的目光和言語中,無比滿足。

  但他真的是英雄嗎?看電視上那些人講他的八卦講得多快樂,哪裏還有一絲一毫當初上門求援的可憐樣?

  英雄,不過是他自信過度膨脹而產生的錯覺。

  從頭到尾,這個工作有他、沒他都一樣。為了那種東西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真的……很蠢。

  生命中應該有更值得他追尋,並且拚命的東西才對。

  他側頭,望著那深深依戀他、百分之百信任他的女孩,她才是他生命中真正有價值的人。

  易文拉起錢嬌嬌的手,看向王伯。「王伯,我想我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等爺爺氣消,我會親自向他解釋清楚。」想要愛一個人,也是要有能力的,衝動、莽撞隻會傷人又傷己,成不了事。

  王伯抿唇一笑,很恐怖的臉,卻給人一種很慈和的感覺。「要老爺消火,可能沒那麼簡單。在那之前,少爺和錢小姐可以先在這裏住一陣子。」

  也就是說,王伯答應幫助他們?易文大喜,拉著錢嬌嬌一起道謝。「謝謝王伯。」


  天色已經微亮,錢嬌嬌躺在小旅館的客房裏,翻來覆去睡不著。

  易文已經把易家老太爺痛恨演藝圈的緣由向她解釋清楚,那還真是個難解的結。

  但這不是讓她失眠的原因,她睡不著是因為……她超怕阿飄。

  她不在乎演死人、扮冤魂,那是工作,沒什麼好忌諱的。

  可是平常生活裏,打死她都不敢接近那種可能出現阿飄的地方。

  而這間「迪士尼」旅館,不管是布置或氣氛,完全符合了鬼屋的標準。

  嗚,王伯為什麼要經營一家這麼恐怖的旅館?若非易文在身邊,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好想離開……不知道他們得在這裏躲多久?

  終於,易文被她頻繁的翻身給吵醒。

  他揉著迷蒙的睡眼打嗬欠。「怎麼了?嬌嬌,昨天發生這麼多事,你都不累嗎?幹麼不多睡一點?」

  「還……還好……」她身體很累,但精神上超緊繃,所以睡不著。

  「但你的臉色很差。」她眼下的兩個黑輪跟他有得拚。

  「我……我認床……」底氣很不足。

  「嬌嬌,你在擔心什麼嗎?」

  「沒……沒有啊……」

  「嬌嬌,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撒謊的時候,眼角都會抽動。」

  「真的嗎?」她下意識伸手捂住眼睛。

  他笑了出來。「跟你開玩笑的。」

  「你……」她都快嚇死了,他還戲弄她,有沒有良心?「討厭,不理你了。」

  「又不是幼稚園小朋友,還玩切八段的遊戲。」他伸臂摟過她,親親她的臉頰。「說吧,為什麼坐立不安的?」

  「人家……」她扭著手指。「王伯為什麼要經營一家這樣奇怪的旅館?它看起來好像……藏了很多阿飄……」

  「阿飄?」

  「就是……人死後變成的東西嘛!」

  「你是說鬼啊?」

  「別講那個字!」

  「OK、OK,阿飄。」想不到她在火場那麼強悍,卻在這種小事上膽小如鼠,而他覺得這樣的她可愛到不行。

  心念一動,他捧起她的臉,輕吻她粉嫩的嬌顏,如草莓果凍般嫣紅的芳唇。

  「放心吧,這裏沒有阿飄。這間旅館雖然地處郊區,看起來很破舊,但從建好到現在不過兩年半,最佳鋼骨結構,避震性一流,裏頭的設備也是最新的,可以媲美那些五星級飯店。」他說。

  「既然如此,怎麼會……」她指著那泛黃到好像長黴的牆壁。「這種陳舊的效果是特別弄出來的?」

  易文一邊點頭,一邊伸手去解她睡衣的扣子。「這間旅館是王伯設計的,說要在這裏退休養老。」

  「一般人退休都是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居住,王伯怎會想到要經營旅館?豈不是更累?」

  「所以把旅館弄得稍微特別一點,就不會有太多客人來煩王伯了。」

  「……這麼‘出眾’的旅館,也很難吸引到客人吧?」

  「也是有啦,偶爾有幾個走錯路的會進來住一下。王伯稱他們是有緣人,是上天派下來給他沉悶的退休生活增加樂趣的家夥。」

  感覺好像在玩人,錢嬌嬌不得不說,至今,她或聽說、或見了幾位與易家有關的人,個個都是怪咖。

  「王伯與你家這麼熟,我們躲在這裏真的沒關係嗎?」易老太爺不可能猜不到,孫子在緊張之餘,會帶著女朋友躲在迪士尼旅館吧?

  「爺爺想找人,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他也找得到。我本來就沒指望能避開。」他脫下她的睡衣,親吻她的鎖骨。「不過王伯這裏不一樣。王伯和爺爺一起長大,交情不比一般,爺爺再生氣,也會給王伯三分麵子,頂多暗地裏跟王伯聊一聊,請王伯把我們交出去,不至於明著殺進來找我算帳。」

  「喔。」那她就放心了。這裏沒有阿飄,也不會有莫名人士上門找碴,心安之餘,瞌睡蟲一隻隻爬上眼皮。

  「呼……」她大大打了個哈欠,終於有了睡意。

  不過——

  「你幹麼脫我的褲子?」剛才他不是叫她多休息嗎?但他現在的舉動顯然會讓她更累耶!

  「嬌嬌,」他一隻手爬上她的大腿。「我愛你。」

  「我知道啊!」又是一個哈欠。「我也愛你。」

  「我想要你。」

  「可是我好想睡。」他的挑逗讓她不自覺地扭動身體,但極度的疲累又令她眼皮不住往下掉。

  「沒關係,你睡,我自己來就可以。」他很能遷就情況的。

  「你這樣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她又不是無知無覺的木頭人。

  「那我溫柔一點。」他實在忍不住,快爆炸了。

  「拜托,嬌嬌,我會很輕的。」他吻著她的耳朵,在她耳畔吹氣。

  再怎麼輕,當他深入她的體內,她都不可能睡得著啊!但她拒絕得了他嗎?

  看他忍得滿身是汗,她便心軟如綿了。「那好吧!」

  欲望爆炸了。

  他像脫柙而出的猛虎,翻身將她壓下,一路將她推送到快樂的顛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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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2 00:11:2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易心坐在迪士尼旅館的大廳裏,一臉陰霾。

  她一太早就趕去醫院收拾易文留下的爛攤子,應付完一堆煩人的記者,然後偷偷摸摸來找王伯。她算準了易文隻能藏在這裏。

  她十點半到旅館的,而現在……中原標準時間,下午四點整,易文那個闖禍精居然還抱著女人窩在客房,睡得歡樂。

  有沒有天理啊?!昨天下午,易文和錢嬌嬌交往的消息登上娛樂新聞頭條,易心就嚇得手腳冰涼。她先想盡辦法幫易文掩飾,不讓爺爺得知他涉入演藝圈的事,可惜紙包不住火,不知道哪個混帳王八蛋打電話到易家,以一種鬼鬼祟祟的口氣說了許多易文的八卦,還湊巧地被易老太爺接到,秘密終於曝光。

  易老太爺大發雷霆,易心攔不住,隻能打電話叫易文快逃。

  然後,她一邊照顧氣瘋了的爺爺,一邊向出賣弟弟的劇組抗議:如果他們再拿易文炒新聞,將永遠斷絕彼此的合作關係。

  劇組那邊已經同意收斂,畢竟他們手上那部戲的結局還卡在易文手上,以易家的財力,了不起賠點違約金,易文隨時可以罷寫。

  但劇組想再找到一個理想的編劇,讓戲劇完美結束,就沒那麼容易了。

  可奇怪的是,新聞依然在炒,還有越來越熱的趨勢。

  今天早上,易心還差點出不了大門,因為幾十個記者把易家團團圍住,大有易文不出麵把話講清楚,大家便在附近紮營住下的態勢。易心煩得想殺人,處理完一件又一件的麻煩,她差不多有一整天未曾合眼了。而她那沒良心的弟弟……

  「天殺的易文,你到底起不起來?!」她終於抓狂了。

  「小姐,公眾場合請勿咆哮。」王伯還是那張恐怖的臉,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

  「王伯,這裏除了你、我、易文那渾蛋和他的女朋友,還有其他第五個人嗎?這也算公眾場合?」最讓她生氣的是,王伯說,身為旅館的主人,他不能讓她打擾客人,所以堅持不讓她去踢醒易文。

  憑什麼始作俑者能安然入眠,而她這個倒楣受牽連的卻是吃睡都不安寧,太不公平了。

  「旅館就是公眾場所。」王伯麵無表情地說。

  「一間沒有客人的旅館。」

  「它還是旅館。」

  「喔!」易心暴跳,實在拿王伯沒轍。誰教小時候老人家還替她換過尿布呢?

  「什麼人這麼吵啊?」易文含著睡意的聲音終於響起。同時,王伯也很迅速地消失了。

  「易、文!」易心咬牙,跑過去,一腳踢在易文屁股上。「你這王八蛋!到底得罪了誰?鬧那麼大的新聞,我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易文納悶地搔搔頭。「我的作息姊還不清楚嗎?除了工作,我不抽煙、不喝酒、不跑趴,能得罪誰?」

  也對,就某方麵而言,易文算是低調成性,那怎麼會有人暗地裏下停炒作他和錢嬌嬌的新聞?

  易心煩得直咬指甲。「你知道現在新聞傳得多離譜嗎?」

  「能怎麼樣?就說我跟嬌嬌同居嘍!」這也是事實。他是和錢嬌嬌住在一起。「不過墮胎那個也太離譜了。」

  」還有人說你同時劈N腿,專愛勾引那些沒成名的小演員,得手了就甩掉。更離譜的是,他們說那些劇本不是你寫的,是易家用錢找來一票小編劇當槍手,然後……喂,你老實告訴我,昨天你去片場,有沒有亂動人家什麼東西?」

  「幹麼?該不會連昨天的意外都算到我頭上吧?」易文隨口說說。

  易心卻點頭。「是有傳聞因為你好奇,誤觸爆破鍵,才導致場麵一發不可收拾。」

  「胡說。昨天文在片場,根本沒靠近爆破裝置。」纖細嬌小的身影,靈巧得像森林裏的小妖精,正是錢嬌嬌。

  乍見弟弟的女友,易心很難將她和電視上那個剽悍得踹垮布景的人連在一起。錢嬌嬌本人看起來好嬌柔,活生生像是從古畫裏走出來,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裹著小腳的千金小姐。

  「姊,這是嬌嬌,我的女朋友。」易文為她們做介紹。

  「姊姊好。」錢嬌嬌很有禮貌。

  易心對她的第一印象還滿好的。「你好,我弟弟麻煩你好一陣子了吧?」易文和錢嬌嬌的相識、相戀經過,易心是略有所知的,除了好笑,她也覺得離奇。兩個陌生男女能夠這樣相知相愛嗎?不可思議。

  錢嬌嬌愣了一下,紅了臉。「不會麻煩,我很開心呢!」她偷看易文。不知道怎麼跟老天爺道謝,讓她遇見了他。

  原來錢嬌嬌外表柔軟,性情卻很坦直,易心想,如果她成了弟媳,兩人應該能相處愉快。

  「我也叫你嬌嬌吧!你能確定這臭小子沒觸碰到爆破鍵?」

  「可以。文一進來,我就看到他了,他站的地方離爆破裝置大概有十五公尺遠。」

  易心深吸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有人想把造成意外的責任推到我身上。」易心一開口,易文就猜到了重點。

  這已經不是單純炒作新聞,而是蓄意陷害了。

  易心、易文、錢嬌嬌麵麵相覷。

  是誰這樣處心積慮要害易文?為什麼?


  易文和錢嬌嬌已經在迪士尼旅館躲了五天,但是關於他們的新聞還是沒有平息,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跡象。

  現在大家已經確信有人想陷害易文,隻是不知幕後主使者是誰。

  易文和錢嬌嬌成天窩在旅館裏,是不受媒體打擾,但兩人都是習慣忙碌的人,

  突然清閑下來,真的很無聊。

  「文,你說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在這裏雖然有吃有住,什麼都不必煩,可是沒事做,我覺得生活沒目標。」她趴在餐廳的座位上說。

  他也很悶。「所以我才跟王伯說,要幫他打理旅館嘛!偏偏他不準,說什麼沒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唉,大家這麼熟了,還分什麼老板跟客人?」

  「廁所的衛生紙沒有了,我去跟王伯要新的來換,他也不準我插手,還說下次有事不必親自去找他,打客服專線就好。」

  兩人相視一眼,同聲一歎。

  「王伯為什麼這麼客氣?」她很好奇。

  「不知道。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就這樣子了。」語氣很哀怨。「我和姊姊都是王伯帶大的,在我們心裏,他比爺爺、老爸、老媽還親密,有一陣子,我和姊姊還說要認他做幹爺爺,他卻以不能腧越主仆之分而拒絕。拜托,什麼年代了,還搞階級意識?」

  「會不會是易家祖先救過王家祖先,於是王家的祖先交代後代子孫,每一代都要奉易家為主,不得違背,所以王伯才如此看重主仆之分?」啪啪,她腦海裏的想像力開始啟動。

  「喂,你電視看太多了吧?」

  「也不是沒可能啊!」

  「到底你是編劇,還是我是編劇?我覺得你的想像力比我好多了。」他搖頭。「王伯跟易家的關係很簡單,我曾爺爺、曾奶奶結婚很久都沒有生育,就想領養一個孩子,看看能不能帶來福氣,而那個孩子就是王伯。曾爺爺抱他回易家時,他才出生幾個月,然後,很神奇地,曾奶奶就懷孕了,生下爺爺……」

  「有了親生的,那領養的還能得到疼愛嗎?」

  「喂,我曾爺爺、曾奶奶沒有那麼現實好不好?他們沒有隱瞞王伯的身世,還允許王伯的親生父母隨時到易家采視孩子。王伯十六歲的時候,親生父親病重,說很後悔把孩子給人,想把王伯要回去。王伯去跟曾爺爺說,想讓父親走得安詳,曾爺爺也答應了,於是王伯從易家人又改回姓王,親自給父親送終,然後就一直留在易家打理上下,直到今年才退休,搬到這間旅館來。」

  「那王伯應該跟易家人很親密啊!還維持什麼主仆身分?」

  「這我就不清楚了,隻知道王伯改姓以後,跟家裏人的相處就越來越怪,也不再叫曾爺爺‘爸爸’,改稱老爺,跟我爺爺本來像兄弟,漸漸地,就變成主仆了。」

  「會不會是王伯自己覺得虧欠易家太多,所以要自己當仆人來償還?」她問。

  「這就要問王伯了。」當事人的心情,隻有當事人最清楚。

  「王伯沒有結婚嗎?」

  「沒。」易文搖頭。「曾爺爺過世的時候,遺書寫得很清楚,遺產分兩份,王伯和爺爺一人一半。我記得爺爺說過,王伯年輕時長得不錯,又有錢,一堆女孩子搶著要嫁他,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肯結婚,一直單身到現在。」

  「噯,」錢嬌嬌雙眼骨碌碌地轉著,向易文勾勾手指。「你說王伯會不會是……」

  「是什麼?」

  她左右看一下,確定四周無人。沒辦法,王伯太神奇,總是咻一下地出現,又咻一下地消失,真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王伯其實喜歡的是男人,而且那個人跟他關係非常密切。不過對方是異性戀者,無法接受王伯的感情,王伯隻好選擇默默陪伴在他身邊,為他照料一切,奉獻青春……」說著,眼眶居然紅了。

  「嬌嬌,你口中的‘那個人’不會是我想的那一位吧?」說他爺爺跟王伯有曖昧,虧她想得出來。

  「就是、就是。」她吸吸鼻子。「你不覺得這樣的愛情非常感人嗎?」

  「是很感人。但我要聲明一件事,我並不愛老爺,不結婚隻是因為覺得娶老婆很麻煩。」嗄啞的聲音毫無預警地冒出。

  「哇!」易文和錢嬌嬌同聲驚叫。易文的臉色更是蒼白。「王伯、姊姊、爺……爺爺……」靠,這些家夥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不知道他和錢嬌嬌的話被聽去多少?易文感覺天地一片昏暗。

  易家老太爺咳了幾下,轉身,撂下一句:「躲夠了就回來。」居然就這麼走了。

  隨後,王伯跟著消失。

  易文張大嘴。他以為闖了這麼大的禍,爺爺會拿把刀來把他斬成十八段的。結果……

  爺爺不生氣嗎?怎麼沒罵人?也沒拿那把龍頭拐把他的腦袋敲成釋迦頭?

  易心走過來,一腳踢在易文屁股上。

  「姊,你淑女一點好不好?」易文其實可以閃過的,也許小時候易心可以隨意欺負他,但現在他比她高、力氣是她的兩倍大,真想反擊,兩個易心都不是他的對手。

  但他沒有還手過,因為他知道這個姊姊雖然喜歡動手動腳,其實對他很好。私底下,她想這樣表現她的姊弟情誼,他也不在乎,隻是在錢嬌嬌麵前,拜托,給他留點麵子。

  「哼!」易心冷嗤一聲。「怎麼,翅膀硬啦?踢不得了?信不信我拿根麥克風去外麵廣播,讓那些記者都知道你躲在這裏?」

  「是,我信。」才怪。「怎麼大家都來了?」

  說到這個,易心忍不住大笑。「你們兩個真是好狗運耶!你知道爺爺在家裏時說什麼嗎?他氣得說要把你們剁碎了喂拘。」

  「有沒有這麼嚴重?」

  「讓那些記者沒日沒夜地吵上五天,你就知道爺爺有多生氣了。」易心也非常火大。「而且,你違背了爺爺的命令,去寫劇本就算了,還交了個圈內女友,這幾天爺爺的咆哮都沒停過。」

  「那爺爺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就回去了?」

  「所以說你們好狗運啊!」易心真覺得錢嬌嬌是易文的福星。「我們一進來就聽見你們在說王伯跟爺爺,然後爺爺的嘴巴不停抽搐,我看他一定出旅館大門就要開始取笑王伯了。」

  易文和錢嬌嬌對視一眼。「那個……我們隻是太無聊,隨便說說罷了,沒有惡意的。」他解釋。

  「廢話,你們要是有惡意,現在早就被打趴在地上了。」易心用腳勾來一張椅子坐下。「不過你們也太會亂想了,怎麼會以為爺爺跟王伯有曖昧呢?」

  「這個嘛……」易文看向錢嬌嬌,她的腦袋構造本來就很奇怪。

  錢嬌嬌羞紅臉。「是他說王伯年輕時行情很好,卻一直不婚,所以我猜想,會不會王伯心裏早就有人,才不娶老婆。」

  「但你怎麼會以為王伯的心上人是爺爺呢?」易心實在搞不懂其中的邏輯。

  「電視都這麼演的嘛,青梅竹馬、日久生情啊!」錢嬌嬌說。

  「呃……」難怪她會以為易文有自閉症。易心算是見識到錢嬌嬌的想像力了。「算了,反正爺爺是被你們那番話氣笑了,暫時不會找你們麻煩。現在你們要不要考慮開個記者會,澄清一切?」

  「有用嗎?」易文問。

  「試試吧,你們已經躲了五天,我也壓了這個新聞五天,那些記者還是每天亂報亂寫,不如我們出麵講清楚,幹脆一次將事情解決。」易心道。

  「爺爺會同意嗎?這樣一搞,我們就和演藝圈攪成一團,分不開了。」

  「當然不同意。」「那你還說。」易文哼了聲。

  「我指的是之前爺爺很生氣,怪我們與演藝圈糾纏不清,但其實他心裏也清楚,放任記者亂寫,隻會讓事情越變越糟,大家都沒好日子過。」易心解釋。「正因如此,今天爺爺才會跟我過來,打算先懲治你一頓,再想個解決問題的辦法。不過……你知道,你們那些莫名其妙的對話讓爺爺一肚子火氣都消失了,所以他也沒罰你就走了,還要你躲夠了就回家,我想爺爺的態度已經軟化,此刻正是我們出擊的好時機。」

  「你確定?不要到時候讓爺爺拿著菜刀追著我們砍。」易心用力點頭。「沒有十成把握,也有八成。」易文沉思一會兒,看向錢嬌嬌。「你認為呢?」

  「好啊,我也覺得一直躲下去不是辦法。」重點是,這種日子無聊斃了。

  「嬌嬌,你要想清楚,我寫劇本是興趣,我不靠那個吃飯,所以不管大家怎麼看我,我都不在乎。但你不同,當演員是你的夢想,現在傳聞雖然多,卻沒有證據,大家隻能隱晦地將箭頭指向你,可是一旦你正式出麵,承認我們之間的關係,形象必然受損,你的演藝事業很可能就此完蛋。」

  「偶像和明星才需要擔心形象,我想做的是演員,隻要我有演技,能吃苦能拚命,我怕什麼?」

  他一愣,笑開了。早知她輿眾不同,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她永遠都是他獨一無二的錢嬌嬌。

  看易文和錢嬌嬌都同意了,易心說:「那我去安排記者會了。時間就定在後天,趁著這段空檔,你們兩個好好準備一下。」說完,她也走了。

  「希望我們不用再躲了。」他說。

  「一定可以的。」她替自己和他打氣,隻要肯努力,世上無難事。


  兩天後,飯店的記者會現場稱不上萬頭攢動,但也夠熱鬧了。

  易文從休息室探頭,偷看一眼底下排排坐的記者群,又飛快閃進去。

  「我實在搞不懂,我隻是個小編劇,何德何能讓大家對我的私事這麼感興趣?」

  「我才鬱悶。」錢嬌嬌嘟著嘴。「人家演戲的時候,都沒有人肯拍我、訪問我,現在……」唉,她真是個非常失敗的演員。

  「不要難過。」易文安慰她。「這件事過後,我幫你量身打造一個好劇本,保證那些記者比今天更熱切地追著你跑。」

  「真的?」她跳起來歡呼到一半,又縮了回去。「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

  「我怕人家誤會你公私不分,然後……」

  他大掌攬住她的肩。「你就直說擔心以後我寫的劇本沒人敢用吧。」

  她癟著嘴,不說話。

  「不必擔心,他們不想用就不要用啊!反正老姊早就不希望我再做個續編,她要我寫偶像劇,隻是當時我不同意。」因為偶像劇牽涉到愛情,而他對愛情最沒轍,便一直避著。

  如今,遇上錢嬌嬌,兩人從相識、錯過、進而相戀,這一路走來,那酸甜甘苦的滋味深刻心頭,他已經有把握可以寫出真正的愛情,此刻正是進軍偶像劇的好時機。

  「老姊的心願呢,是做一部好戲,把易家代理的產品,服飾、珠寶、家具……全部放進戲裏。她不在乎要花掉多少製作費,重點是要打響易家的招牌。」他雙手捧起她的臉,輕吻一下她的芳唇。「而你呢,就是我的最佳女主角。」

  「我……」她頭有點暈。「我行嗎?」

  「非你不可。」因為他腦海裏的點子就是繞著她轉的。

  「等一下、等一下。」這消息太震撼,讓她好緊張。「文,你不要為了哄我,拿家裏的事業開玩笑。」

  「我才不幹那種事。」他抱緊她的腰,深邃的眸凝視著她。「相信我,我是易編劇啊!我寫的戲從來隻有漲、沒有跌的。我做事,要嘛不做,要做,就一定做到盡善盡美。」尤其是為她而做,他更是要傾盡心力。

  她被他震懾住了,心跳得好快。

  「文,我……」她快喘不過氣了。「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掙脫他的懷抱,她轉身跑走。

  她承認,她很膽小,但任何人麵對這種偉岸如山的氣魄,都會害伯,而她隻是怕得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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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2 00:11:3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不過,錢嬌嬌才走到女廁門口,就被兩名黑衣大漢一人拉住一邊,架走了。

  易文在休息室等她。距離記者會開始的時間越來越近,她說去洗手間,卻一去不回,他幾乎急瘋了。

  她沒理由放他鴿子啊!怎麼這麼久還不回來?該不會出意外了吧?

  顧不得男女之別,他跑進女廁所找她,卻沒找到人。

  易心也幫忙找,動員了飯店半數的服務生,從地下停車場找到遊泳池,再找到SPA室、頂樓的空中花園。但錢嬌嬌好像人間蒸發一樣,就是消失了。

  距離召開記者會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小時,那些不知內情的記者們因為易文始終不出麵,幾乎把飯店屋頂吵翻了。

  易心勸易文先處理眼前的事,等記者招待會結束,再去找人。

  易文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但是……「姊,嬌嬌不可能沒留一句話就消失,一定是出事了。」

  「就算她出事,你還是得先打發那些記者,再來處理她的問題啊!」易心說。

  「今天的記者會,嬌嬌也是主角之一,她不在,我跟那些記者說什麼?」

  「就說她臨時不舒服,反正那些記者主要是想挖你的八卦,隻要你滿足了他們,嬌嬌不出麵應該下是大問題。」

  「可是……」

  「別可是了啦!你再不出麵,那些記者要抓狂了。」

  「那你先幫我報警,請警察協尋。」

  「她才失蹤多久,警察不會受理的。」愛情真是會讓人變笨。易心翻了翻白眼,推著易文往記者會現場走。「總之,你先把今天的事應付過去,再來就算你要我發動易家所有關係幫忙找人,我都依你好不好?」

  他有拒絕的權利嗎?易心已經將他拉進記者會的現場。

  易文的出現讓正在起哄的記者怔了片刻。

  聽說易大編劇很帥、聽說他很有才華、聽說他性情怪異、聽說……

  再多的聽說都比不上親自看到易文。他不是帥或俊可以形容,他的五官很端正,確實稱得上俊美。

  但他更吸引人的是那一身恍若清風攬滿春光的溫文氣質。看著他,心底便感覺溫暖且柔和。

  這個人比傳聞中更加出色百倍。

  刹那間,無數的閃光燈對著易文閃耀起來。他被那些燈光刺得幾乎睜不開眼。

  還是易心懂得交際。「各位記者朋友們,這位就是大家一直很好奇的易文,易編劇。」

  易文笑得有些恍神,跟記者們打招呼。沒辦法,他的心根本不在這裏,他隻想去找莫名失蹤的錢嬌嬌。

  他的笑容又引來一陣閃光瞪瘋狂閃耀。

  大概五分鍾後,終於有個記者稍微冷靜下來,開始提問;接著,更多的記者加入發問行列。

  問題千奇百怪,從易文的私生活、興趣、專長、愛好、身高、體重……連他的第一次性經驗是在幾歲發生的,都有人問。

  易文傻眼,這些人是不是有病?哪有人會回答如此私密的問題?除非想出名想瘋了。而他,很抱歉,他對成名並沒有興趣。

  易文不知道,那些詭異的問題原先並不在記者擬好的草稿內,他們是見到易文本人,深受吸引,才不自覺提出這些奇怪的問題。一切隻因為他的魅力太大。

  眼看現場有失控的跡象,易文的臉色也因記者愈發離譜的問題而逐漸沉下來,易心連忙出麵打圓場。

  「各位記者朋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想今天的記者會就到此結束吧!謝謝各位的到來,後頭準備了簡單的點心,歡迎大家隨意享用。再一次謝謝大家。」說完,她就準備拉著易文落跑。

  總算有一個記者不算是太糊塗,及時想起今天的真正任務,開口問:「易先生,為什麼從頭到尾隻有你一個人出現,錢小姐呢?她是不是你的女朋友?你們交往多久了?」

  錢嬌嬌……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她此刻的下落好嗎?這個問題要他如何回答?

  「我們——」

  「錢小姐不是易先生的女朋友,我才是!」一個聲音突然插進來,竟然是林珊。

  本來已經夠亂的記者會現場變得更亂,易心和易文相對傻眼。他們都對林珊沒印象。

  易心撞撞易文的腰,低聲問:「她是誰?」

  「你問我,我問誰?」

  「她說是你的女朋友耶!」

  「我根本不認識她。」

  「可是……」易心眼見林珊跟記者們滔滔不絕地講起易文的事。「她連你喜歡吃什麼都知道,你卻說你不認識她?」不好意思,她很難相信。

  「我本來就不認識她!」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快要瘋了。


  錢嬌嬌被帶離女廁所以後,直接到了地下停車場,被推進一輛加長型房車中,迅速離開了飯店。

  這也是為什麼後來易文和易心找遍整間飯店都找不到她的原因。

  錢嬌嬌坐進車裏,就看到一個穿著黑西裝、黑皮鞋、戴黑色墨鏡,渾身是黑的男人。

  「大哥!」她興奮地撲過去,在大哥錢多多臉上親了一下。「我好想你喔!你怎麼到台灣也不來找我。」

  錢多多——錢家父母取名字的水準都不太高!——使勁揉亂錢嬌嬌的頭發。

  「你還敢說,那天片場發生意外以後,你沒事就應該打通電話回家報平安,結果卻躲得不見人影,哥還得看電視才能得到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我五天前就從香港飛過來,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瞎找。」

  她吐吐舌。「對不起嘛,人家一時忘了,哥你別生氣,我再也不會了。」

  「你的話不值得相信。」錢家也不是默默無名的家族,旗下的「飛星」模特兒經紀公司,在香港、大陸甚至日本、韓國都頗具知名度。也因為經營的是經紀公司,與演藝圈多少有些接觸,深知業界情況,要在星海中闖出一片天空,不隻要有非凡的運氣,還得豁出性命努力才行。

  錢嬌嬌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大家都疼她,怎麼舍得她去做這麼辛苦的工作?

  但錢嬌嬌很固執,她說要做,就一定要做,沒人阻止得了她。

  家人看她在演藝圈裏跌跌撞撞,不知道有多心疼,日子久了,這種憐惜的心情逐漸轉變成對演藝圈的厭惡。

  現在,她又在片場裏出了意外,爆出與編劇交往的新聞,錢家人徹底抓狂了。

  「你啊你——」錢多多作勢捏她的鼻子,又怕弄疼她,隻好繼續蹂躪她的頭發。「要不是我得到召開記者會的情報,恐怕還逮不住你這個小頑皮。告訴你,老爸下令了,再也不準你接觸演藝圈裏的人事物,否則綁也要把你綁到德國去,你準備在那裏養老吧!」

  「啊!」錢多多威脅一大篇,她隻聽進一句話。「記者招待會!」糟糕、糟糕,她怎麼忘記這件事了?她還要跟易文一起解釋有關兩人的緋聞,現在她被哥哥帶走了,留下易文一個人怎麼應付那些記者?

  「大哥,你快點要車子回頭,我要去參加記者會啊!」錢嬌嬌捉著大哥的手說。

  「想都別想。」他反而叫司機將車子加速了。

  「為什麼?」

  「那你告訴我,有什麼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我要跟文一起說明我們的關係,並不是像外界以為的那麼不堪。」

  「文?喊得挺親密的嘛!你居然跟一個編劇交往,不怕老爸老媽剝你的皮?」

  「為什麼不能跟文交往?他人很好的。」

  「你當初拒絕跟大家去德國,堅持留在台灣演戲時,爸媽跟你叮囑過什麼?不準跟圈內人交往,你都忘記了?」

  不能說銀色夫妻就一定不幸福,但不能否認,兩個圈內人在一起隻會引來更多注目,造成更大的壓力,影響兩人的感情。這種事,錢多多在經紀公司裏看多了,自然不希望妹妹也陷入那種麻煩。

  「那是爸媽說的,人家又沒答應。而且,你們又不認識他,怎麼就認定他不好?」對她來說,易文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除了他,她不會再愛上其他人。

  「我不管他好不好,隻要他跟演藝圈有關係,你們就不能在一起。」

  「大哥……」

  「你講什麼都沒用。」她吸吸鼻子,眼眶立刻紅了。

  原本一身黑、酷到不行的錢多多立刻摘下墨鏡。「喂,你賴皮!不準哭……」

  嬌嬌本來就是家裏的嬌嬌女,從小到大,哪個兄弟姊妹敢惹她哭,就準備吃竹筍炒肉絲。

  大家寵著她久了,到最後就變成不寵她便是一件天理難容的事。

  所以說,習慣真的很可伯。

  「哇~~」錢嬌嬌才不理他,放聲大哭,兩行淚就像水一樣,嘩啦啦地流個不停。

  「嬌嬌、嬌嬌……」錢多多完全慌了。

  「拜托,你別哭了。」

  「大哥不疼人家了……」繼續哭,並且有越來越慘烈的趨勢。

  「算大哥求你了,別哭啦!」

  不理他,她就是要哭,哭到錢多多心軟,哭到他同意她和易文在一起。

  「嬌嬌啊!」錢多多覺得耳朵快聾了。「OK、OK,大哥投降,我們回飯店,你停一下,別再哭了,行不行?」

  「你還要幫人家說服爸媽,讓我跟文在一起。我和他真心相愛,誰也不能拆散我們。」她哽咽地說。

  「喂,你不要得寸進尺。」

  「哇!」哭得更大聲。

  「錢嬌嬌……」

  「大哥不疼我了,大哥欺負我,大哥……」

  「停!」錢多多雙手搗住耳朵。「算我怕了你,大哥幫你就是了。」

  「耶!」眼淚說收就收,比水龍頭開關還好用,錢嬌嬌又親了他一口。「謝謝大哥,我就知道你最疼人家了。」

  「是嗎?」錢多多哼了聲,把墨鏡重新戴上。這個妹妹,真是有異性沒人性,超級現實的。

  錢多多和錢嬌嬌回到記者會現場,正好看見林珊對著所有記者宣稱自己才是易文真正的女朋友。

  錢嬌嬌瞬間呆了。

  錢多多冷笑。「這就是你說的好人?」

  「文本來就是個好人,這其中一定有誤會。」說她盲目也好、愚蠢也罷,她就是信任易文,毫無懷疑。

  「人家都開記者會公諸大眾了,還會有誤會?」錢多多不信。

  「那好,等記者會結束,我們去找文,當麵問清楚,你就知道我說的沒錯。」

  「幹麼等記者會結束,現在就去跟他對質,問他到底腳踏幾條船?」

  「不行。這樣會讓他很沒麵子,有事我們私下談。」說著,她推著錢多多往休息室方向走。

  「你哪根神經搭錯線了,現在是他對不起你耶,你還處處為他著想?」他想,這世上要找到比妹妹更笨的女人,大概是很難了。

  「大哥,兩個陌生男女要在一起,最基本的就是要互相信任。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還談什麼戀愛、結婚?」

  「事實擺在眼前,你那個大編劇是個花花公子,到處留情。像這種爛男人,你還要他幹什麼?」

  「耳聽未必為實,眼見未必成真。」她終於把錢多多推進休息室裏。「新聞上還一堆人說我為他墮胎,大哥相信這種事嗎?」

  「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妹妹,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會不清楚嗎?你連小貓小狗都不忍心傷害,怎麼可能傷害自己的孩子?」

  「但大家都這麼說。」

  「那是他們不了解你,才會胡說八道。」

  「那你了解文嗎?」

  錢多多說不出話。有關妹妹與那位大編劇的緋聞,新聞媒體是天天報,但大家都知道,八卦的可信度幾乎是零。加上他隻關心妹妹,才沒空理會那個編劇長得是圓是扁,又怎會了解他?

  「大哥,隻要你肯放下偏見,用心觀察,就會發現他其實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她拉著錢多多的衣袖,眼眶泛紅看著他。「大哥,給我們一個機會好不好,求求你。」

  錢多多揉著太陽穴,忍不住懷疑易文是不是給錢嬌嬌下了符咒,讓她對他如此死心塌地。

  他真的不希望妹妹跟演藝圈的人交往,可是……

  看著妹妹泫然欲泣的小臉,他也狠不下心拒絕。

  「一次。我給他一次機會,如果他能解釋清楚外頭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是怎麼一回事,我會重新考慮準不準你和他交往。」

  「謝謝大哥!」錢嬌嬌跳起來,撲進錢多多懷裏。

  這時——

  「你們在幹什麼?!」被記者吵得頭都快炸開的易心和易文剛好也耐性用盡,逃進休息室裏。

  易心看見錢嬌嬌,想起正因為她突然失蹤,才給了外麵那不知名的女人一個搗亂的機會,弄得記者會現在一團亂,根本不知道如何收場。

  如果錢嬌嬌害怕成為眾人指指點點的對象,沒信心與易文共度難關,易心可以體諒她的怯懦。但她跑了就跑了,幹麼還回來?而且不出去幫忙解釋,卻躲在休息室裏跟一個男人摟摟抱抱,這算什麼?

  易心本來對錢嬌嬌的印象還不錯,現在氣得想砍人。

  但易文的眼裏除了錢嬌嬌,根本沒有其他人。

  「嬌嬌!」一見愛人,他便衝過去把她抱進懷裏。「你到哪裏去了?我擔心死了。」

  「文,我也很擔心你。外頭那一團亂我也看到了,那些記者好恐怖,你沒事吧?」

  「還好,隻是被閃光燈弄得眼睛很不舒服。」

  「回去以後我幫你敷一下眼睛。」

  「好啊,我已經待不不去了,我們現在就回家。」易文吻了她一下,拉著她的手,親親熱熱地就要往外走。

  難怪人家說,情人眼裏容不下一粒沙子,尤其是兩個正在熱戀的人,心底除了彼此,什麼也沒有,卻把被晾在一旁的易心和錢多多氣得幾乎心髒病發。

  「你們兩個夠了喔!」易心跑過去,雙手同時用力,狠狠推開一對相依相偎的情侶。「易文,你這個笨小子有沒有腦子,沒看到你女朋友剛才還和別的男人抱在一起,根本是腳踏兩條船,你居然連生氣都不會,簡直比豬還要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誣蠛我妹妹水性楊花?你和他又好到哪裏去?剛才你們進來的時候還不是手牽手?」錢多多衝著易心吼。

  「他是我弟弟,我牽他的手有什麼不可以?」

  「我抱我妹妹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你妹妹不負責任……慢著……」不太對勁,這個一身黑的男人,怎麼越看越覺得有一絲絲眼熟?

  倏地,易心伸手摘下錢多多的墨鏡,鏡片後露出一雙她死也忘不了的眼睛。瞳孔如墨,沒有一點雜質,眼形圓亮,睫毛長得可以在上頭放一根火柴棒還不會掉下來。

  擁有這樣美到不行的眼睛,卻自卑得不敢讓人見到雙眼的男人,她隻認識一個。

  「你是……錢好多?」

  「是錢多多!」墨鏡被摘下,視野變清晰了,錢多多也認出了易心,這個商場上的勁敵——易魔女。「你這個白癡易魔女!」

  「你才是下三濫的錢好多!」

  「總比你靠著跟男人上床去搶生意來得光彩!」

  「是啊!你不必跟男人上床,隻要去當那些老太婆的小狼狗就夠了!」易心咬牙怒罵。

  兩個人一來一往,居然「談」得比易文和錢嬌嬌熱烈多了。

  現在不止外頭記者會現場吵成一團,連休息室都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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