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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婷婷】情陷魔心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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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6 17:43:0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內容簡介:

在蔚藍的大海邊,他邂逅了命運中的天使.
沒想到因為這個天使,他的生活再度掀起驚濤駭浪!
他渾身充滿不怒而威,令人不寒而慄的氣勢,
為了她,他卻流露出黑道中人無法置信的溫柔.
無論兩人是否能廝守終身,望著她迷人的嬌容,
仇懷恩下定決心,這一回,他是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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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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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6 17:44: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他是誰呀?

    小女孩好奇地注視那個在海邊踽踽獨行的男人。

    她站的角度視線良好,白紋的波浪層層席捲,形成永生不息的漲退潮,壯觀無比。

    她十分好奇地看著男人手中那根細長的菸。他正緩緩地朝她的方向走過來。她站在上堤的岩石上,看著他的動向。

    忽然間,他彷彿知道有人在窺視他,猛然抬頭。

    她屏息,睜圓眼睛對上他,眨眨眼,十分羞怯地對他一笑,然後轉身一溜煙跑走。

    捧著跳動得又急又快的心臟,她慢慢靠著一塊岩石坐下,努力平息心跳速度。

    我又忘了醫生伯伯的吩咐了!她想著。

    休息約十五分鐘後,她才慢慢起身回家。

    嶼村,一個靠近東部沿海的小小村莊。戶不過百,全都靠海維生。

    一間間老舊的紅磚瓦捨,零落地分散在青灰交加的貧脊土地上,家家戶戶都在外頭的空地上晾曬張張魚網。

    離這兒的學校至少要走上四十分鐘。

    沒有郵局、沒有醫院,除了住家外,唯一像樣的是一家小雜貨鋪。

    她生長在此,從沒接觸過外面的花花世界。她家的經濟狀況不好,家無恆產,又有一堆嗷嗷待哺的稚兒。最小的不滿兩歲,而目前她是最大的,才十二歲。

    在她模糊的記憶中,在她才剛會說話,她的家已經有兩個比她大的手足被人抱走——在她還不瞭解何謂手足之情時。

    饒是如此,她的家仍是人滿為患。她下面仍有六個弟弟妹妹及一位滿臉皺紋的老阿嬤。

    老阿嬤已經八十三歲;乾癟的嘴唇常常一閉一合,娓娓傾談著古老悠久的往事。她那雙枯瘦且佈滿青筋的手,幫她媳婦接生了每一個孩子,也曾發抖地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賣掉她的孫兒。

    老阿嬤有五個兒子。一個出生時夭折,兩個在海上罹難,另外一個年輕時便離鄉背井,杳無訊息。

    小女孩的父親是唯一留下照顧老阿嬤,在家鄉娶妻生子,老阿嬤也最喜歡他。

    他娶了村中沒人想要的啞吧,修蓋祖屋,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老阿嬤對他萬分疼愛。一個颱風夜,他的船在海上失蹤;那一晚老阿嬤在眾人陪伴下,跪在海邊哭泣了整個晚上。哀慟的哭泣聲.令人聞之鼻酸。

    記憶中,在一個沒有陽光的下午,有一對穿著華麗的中年男女來到小屋,在她面前交給老阿嬤一疊大鈔。當老阿嬤在清點時,中年女人便逐一審視每個孩子。

    那個女人的眼光叫她感到畏縮,她下意識地避開。

    女人不再看她,準備抱起最小的妹妹時,妹妹怕生地哭了起來。中年女人掏出糖果塞入她的小手中,然後就這樣要帶走孩子。

    小妹妹在女人懷中轉身,朝母親張開小手臂。

    後者卻默默別開臉,始終不敢再回過頭。

    那天晚上,小屋徹夜響著嘶啞的哭聲。

    第二次,那對夫婦再來時,她已經九歲了。她長得瘦小蒼弱,睜著一雙圓碌碌的眼。

    這次被帶走的是十二歲的姊姊。母親已了無淚水,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空洞。

    她靠著門邊,看著尖叫的女兒被人拖走,坐了長長一個下午。

    時光荏苒,十二歲的她則在一年前,因在學校昏厥,而被老校醫診出心臟有先天性缺陷,老阿嬤再也不讓她到學校唸書。

    天生的賠錢貨,不需要再花錢去唸書了!老阿嬤如是說。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

    ***

    「好,再見。」

    掛掉電話後,男人熟練地點起一支菸,盯著那裊裊迷濛的霧氣。

    曾有多次他想戒掉,卻老是失敗。罷了!順其自然,若得了肺癌也只能認了。

    他是個孤兒,養父是個酒鬼兼扒手,打從他有記憶起,他的日子便充滿暴力及危險。這種生活使他變得無比機敏,而且早熟、眼光深遠。」

    他十五歲時,便逃離養父身邊,開始成群結黨,在江湖打混。十五年來,他也有了自己的一片天空。

    他的外表挺拔,換上三件式的西裝,看起來更像極了成功出色的企業家。他的周圍永遠少不了女人,女人們見到他都會黏著他不放。

    他在圈中也是有名的笑面虎。他看來老是從容不迫,談笑之間便能制伏敵手,勝券在握。

    最近,他才剛擺平一次嚴重的幫派糾紛,且突然間對生活產生倦怠感,所以這才將事情全交予手下,出來透透氣。

    他之所以選中東台灣這個小角落,純粹是巧合。這兒是個很小的城鎮,只有一家家庭式的小旅館,老闆、老闆娘等,對他這個唯一的客人都熱忱得讓他挺不自在的。

    早上,他詢問老闆到海邊要走多遠。

    「你有車嗎?有車,你開個半小時就到了。」胖胖的老闆操著生硬的國語,笑呵呵指點著。

    「不過,海邊沒啥好看的啦!」

    他笑笑,沒正面回答老闆的剌探,只是很有禮貌地道謝。

    老闆說的也是,對當地人來說,海不過是他們日常生活背景的一部分罷了。而他則是從小就想去看海,卻一直苦無機會。

    對他而言,蔚藍的汪洋有一種神奇的魅力。它是活的、生動的,帶給人的卻是一股深沈的寧靜。這兩種不和諧卻能完美地搭配在一起。

    所以他每天早上,都會花時間走一段小路,特地到海邊享受這種無人的安詳及清涼的海風。

    思緒迴旋,他想到那出其不意和他撞見的小女孩,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笑。

    她很明顯地已偷窺他多時,難怪今早總覺得有人一直從背後盯著他。

    雖只是驚鴻一瞥,但他卻已開始莫名地期待,希望明天能再遇見她。

    ***

    陽光懶懶地親吻著海面,將一切鍍上金色的邊。

    她蹲在沙灘上尋找中意的貝殼,不經意地抬頭,卻看見昨天撞見的那個男人。

    她站起來,朝他揮手。

    男人筆直地走了過來。

    很奇怪的是,她竟不感到害怕。這個男人並不是個壞人!她就是知道。

    他有一頭黑得發亮的頭髮,五官很深,個子很高,她必須將頭仰為四十五度角方能對上他深墨色的視線。他穿著米色的休閒服,敏銳的雙眼一瞬也不瞬盯著她。

    「嗨!」

    「嗨!」她笑笑。「我昨天也有看到你哦,你不住在這兒對嗎?」

    「對。」他頷首。「我是從台北來這裡玩的。」

    「我住在前面。」她比個方向。「你叫什麼名字,叔叔?」

    「我叫仇懷恩。」他本想伸手摸摸她的頭,猶豫一下,又縮回了手。

    這小女孩可真漂亮!一雙水汪汪的大眼鑲嵌在嬌小的臉蛋上,閃亮如星,細細的黑色長髮長及腰臀,皮膚乳皙透明。她穿著一件老舊過大的泛白洋裝,小腳丫赤裸,末著任何鞋襪,海風使她的裙袂隨長髮飄散,恍若一名誤闖人間的小精靈。

    仇懷恩和小孩交談的經驗並不多——應該說根本沒有。他有過的女人每一個都會和他撒嬌、挑逗或開口要錢,但卻沒有真正「交談」的經驗,所以現在面對這麼個小女孩,他生平竟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

    「我叫安小璃。」她清清喉嚨,怯怯地報出自己的名字。

    這孩子很害怕!他有點驚訝地發現這點,繼而產生莫大的好奇心。

    烏木似的眼眸一柔,他放輕聲調。「我不是壞人,別怕。」

    沒料到她立刻把頭搖得如波浪鼓般。「我不怕你呀,你又不是壞人。」

    如果這句話給道上的其他人聽到了,肯定捧腹狂笑三聲——

    仇懷恩不是壞人?那世界上還有好人嗎?

    仇懷恩唇邊浮出一抹譏諷的笑。

    安小璃靜靜地看著他,感覺從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深沈,一種她不瞭解的冷漠孤郁,全都凝在他輕鎖的眉間。

    一股衝動讓她將手搭在他腕上,往上對著他驚異的雙眸。

    她心中有種衝動,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又無從說起,她絞盡心思才道:「不要難過,叔叔。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小腦袋用力地點著,童稚的臉龐令他心頭一熱。

    他展出三十年來最真心切意的微笑。「你在做什麼?撿貝殼嗎?」

    一直到夕陽餘暉將落,仍可看見這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海邊逗留。

    ***

    「叔叔,台北真的很大、很大嗎?房子很高、很高嗎?馬路上有很多、很多車嗎,大家真的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嗎?」

    仇懷恩並不知道是什麼力量促使他一大早就來到海邊,可是當他看見安小璃對他露出歡迎的笑容、滿手砂粒地跑上前,還毫不考慮地牽住他的手時,就覺得什麼問題都不重要了。

    仇懷恩一一回答她的問題.而且很高興地看著她那原有些蒼白的小臉,因為她的跑動而泛出一絲血色。

    「耶,叔叔快過來看。」

    不曉得她有什麼驚人的大發現?拍拍褲子上的灰塵,他蹲在她的身側,偌大的體型令她更形瘦弱。她略欠了欠身,挪給他大一點的空間。

    她半趴在一處巖堆上,仰首看著仇懷恩——「噓!」很稚氣地豎起食指放在下唇末端,示意他別開口說話,以免驚到那小小的生物。

    「噓!」仇懷恩依樣畫葫蘆地擠眉弄眼,得到安小璃認真慎重的頷首,還有甜甜一笑。

    那一笑,仇懷恩就愣住了。他竟希望可以就這樣看著她的笑容,窮其一生也不厭倦。

    在期待的視線中,一隻小小細細的剪子謹慎地從巖縫中伸出。像在活動筋骨,那隻小螃蟹一點一點走了出來,橫行的動作逗趣至極。

    「它好好笑,對不對,叔叔?」安小璃沈醉在這小小的喜悅中,還不忘企圖要與他分享。

    仇懷恩愣愣地看著她、愣愣地點頭。生平第一次,他竟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彷彿他是為了她而來到這個海邊似的。

    ***

    「在想什麼呀,小老太婆?」

    看著正專心把玩掌中一隻小貝殼的小女孩,他懶洋洋地、有些揶揄地開口。

    他和安小璃相識才數日,卻立即熟稔得彷彿相處了一輩子。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我好想我爸爸。」安小璃忽然這麼說。

    「你爸爸?」

    他的興趣立即提高不少,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起自己的事。「他也是個漁夫嗎?」在這小村子,幾乎找不出第二項維生職業。

    安小璃點點頭。

    「那他現在還在海上是吧?什麼時候回航呢?」

    「他死了。」她平淡的語氣卻透出濃濃的悲傷,她小臉上童稚的光采頓消,看得他心疼不已。

    仇懷恩默默詛咒自己多嘴,幹麼有意無意挑起這個話題。

    「有一年颱風刮得很大,爸爸的船就沒有再回來了……」

    她甩甩頭,從小口袋謹慎地掏出一樣東西,掂在指尖上。「不過我有他的照片,你看,我老阿嬤說這是他去當兵時照的。」

    照片是兩寸大的黑白照,其中的男子雙眉挺秀,微微上揚的丹鳳眼及削瘦的下顎和安小璃十分神似,不難看出安小璃繼承了他的秀氣。

    「我老阿嬤說爸爸以前是嶼村中最好看的人,說我長得最像他了。」

    「看得出來。」他鄭重地應和,知道安小璃主動的行為代表了某種心靈上的接納,他為此在心中竊喜。

    將照片還給她時,仇懷恩這才注意到她的手被海風凍得發青。他急忙將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上,暗罵自己粗心大意。

    她對他的這項舉動感到驚訝。但柔軟暖厚的布料貼順在她冰冷的肌膚時,她對他展顏一笑。

    「風大了,我們該走了。」憐愛之情再次強烈地浮起。如果自己將來會有小孩,他希望會有這樣的一個女兒。

    安小璃從岩石上爬下,難得頑皮地一繃一跳。腳下一個踩滑,她整個人「涮」地落下,跌在地上。

    「小璃!」

    仇懷恩大驚失色,立刻趕到她身邊,又心疼、又急切地檢查她。「你沒事吧?」他掏出手帕,仔細擦拭她膝上的血跡及擦傷。「怎麼這麼不小心?撞到頭怎麼辦?」他微慍地責備。

    「沒事、沒事。」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從地上一躍而起,領頭在前面又跑又跳。

    仇懷恩對自己搖搖頭,正準備跟上去時,忽然看見跑在前頭的她,雙腿一軟,整個人頓失重心癱軟在地上。

    ***

    「小璃有先天性的心臟病,禁不起幾次嚴重發作。」

    學校的老校醫正好來這個小村莊做例行巡視。當看見白著臉抱著小女孩出現在村口的仇懷恩時,老校醫馬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立刻給她做適當的急救。

    如今她正沈沈睡著,側顏如靜謐安詳的天使。

    老校醫認識安家也有十幾二十年,對安家的故事瞭若指掌。

    仇懷恩站在房子的門口前,和熱心的老校醫閒談,聊著安家的故事。村民已經派人去通知安家。

    「安家的老阿嬤是個性子很倔的人,由於小璃長得太像她死去的阿孝,便覺得老天爺太不公平。為什麼他要帶走她健康的孩子,反而留下一個殘廢的賠錢貨?」

    老校醫繼續吞雲吐霧道:「再加上她身上的病……誰也不知道這孩子能活多久。」

    「她可以動手術。」

    「手術費用誰出?我們的教育部?」老校醫半笑半諷地反問。「她連書都沒辦法念了,遑論其他。就算真的會有錢撥不來好了,我也懷疑她能撐到那個時候。」

    安小璃不久於人世的想法,仇懷恩根本拒絕接受。

    她不能死!至少不是在她人生尚未開始時。

    正當沈思時,一名白髮駝背的老太太拄著一根枴杖出現了,身旁伴著的正是那個到安家報訊的村民。不用說,她一定就是安家的老阿嬤了。

    老婦彷彿對仇懷恩及老校醫視若無睹,筆直地走了進去。

    互看一眼後,兩個男人亦尾隨而入。

    老婦走到旁邊,冷不防舉起手,一個巴掌重重狠狠地摑了下去。

    「呀——」突然受此刺激的安小璃不但立即驚醒,而且因疼痛開始哭叫。

    老婦不知模糊地咒罵了些什麼,手再度揚高。

    「住手!」

    仇懷恩及時一把抓住,滿腹怒火使他手勁大到對方痛苦地叫出聲。

    老校醫急忙安撫著小女孩。

    仇懷恩用力扯著這名老人家到屋外。

    「她在說什麼?」

    老阿嬤看起來暴跳如雷,操著鄉音極重的家鄉話,指著他的鼻尖不知道說些什麼,但可知絕非善意;村民則在一旁好言勸慰。

    「她說你是誰,她教訓她的孫女干你什麼事?」從裡面出來的老校醫自動權充翻譯。

    「告訴她,我叫作仇懷恩。」

    就在這一刻,他下了一個改變他生命的決定。「我有很多錢,而且有興趣收養小璃。」

    ***

    安全。

    半睡半醒之間,安小璃愛困的眼勉強睜開一條縫。

    「……叔叔?」

    「噓,」一隻溫暖的大手輕柔憐愛地拂過她的臉頰。「繼續睡吧!」

    好溫暖……

    她沒發現自己被包裹在一條毯子中,被一雙結實堅定的大手凌空抱起。她只意識到自己正倚著一片溫暖厚闊的胸膛,一股淡淡的男性麝香充滿她的鼻端。

    「我做了噩夢。」她輕輕合上眼睛。「我夢到我阿嬤在罵我。」

    抱著她的手似乎收緊了一下。「那只是夢!」

    「我想也是……」她又打個呵欠。「我又沒做錯任何事嘛,對不對?」

    「對!」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小璃當然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嗯……」她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安全……

    安小璃輕盈如羽的存在感令他抿出一抹柔情的微笑,他走向在旁等候的汽車,張明揚替他開了車門。

    原本張明揚是很不甘心出這趟臨時公差的。

    CALL機響的時候,他正待在一名豐滿酒女的……身上。

    「怎麼?」女人不瞭解事情狀況。「你幹什麼穿衣服,你現在就要走了?」

    「計劃有改變。」他簡潔地回答。套著衣褲,他在心中先把他的老闆兼朋友罵個透。

    等著看,如果不是什麼值得他離開的重大事情,他絕對會翻臉的!

    可是現在看到那個宛如天使的小女生時,他所有的抗議之情全都煙消雲散。

    仇懷恩在電話中大概提過,他已成為這小女孩的監護人;不過是用一大筆錢做為代價。

    只消瞥了安小璃一眼,張明揚就可以理解他為何會迅速地做出如此重大決定。

    現在仇懷恩就坐在車的後座,懷中仍珍惜萬分地摟著那個小女孩,彷彿摟著個無價之寶一般。

    要是給道上的朋友看見這一幕,準會直呼是奇跡!

    仇懷恩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個溫和的好爸爸,張明揚想著;瞧他那慈父的臉,現在根本找不出那股在街頭上和人互相對峙的暴戾之氣。

    「這是怎麼回事?」張明揚問。

    仇懷恩沈默了一會兒,然後將事情的經過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若不是親耳所聞,張明揚絕對無法想像眼前小天使的身世如此坎坷。

    「你打算怎麼辦?」

    「她和我住。」仇懷恩騰出一隻手去撥車上的行動電話。

    「你是說真的?」張明揚這一驚可非同小可。

    「當然啊!」

    電話一接通,仇懷恩立刻下達一連串的命令。張明揚傾聽著他吩咐傭人把仇宅的綠室立即準備好,任何東西都不能缺少。

    「……那些什麼透明睡衣啦、化妝品啦、香水什麼的,全部扔掉。丁嫂,我要你去訂購一套童話故事書及少年小說,有彩色插繪的那種。喔,對了,丁嫂,你再去買些小女生會喜歡的小裝飾玩意啦、芭比娃娃什麼的,現在就去辦。」他用急促的語調下令。

    「你要把綠室給她睡?」

    莫怪張明揚驚訝莫名。這些年來仇懷恩前前後後換了好幾個女人,儘管身材容貌不一,卻全都曾住進綠室……張明揚想到仇懷恩最新一任的女伴,琴,不知道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綠室那兒不錯啊,既通風又曬得到太陽,外面也看得到花圃。」仇懷恩顯然搞不清對方詰問的重點,也或者可能是故意裝傻。「住那兒有什麼不好?」

    他開始勾繪著未來的——藍圖。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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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6 17:44: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耶,我又贏了!」安小璃得意地亮出手中的撲克牌。

    仇懷恩同意地點點頭,同時放開手中的牌。

    「嘿.叔叔,你說過的喲!」安小璃笑著,小臉興奮得紅撲撲的。「你說過我如果贏了你三把,就會給我一個獎勵。」她得意地提醒他。

    「當然。」他唇邊漾著神秘的笑意。「你想要什麼?」

    她頗為認真地側著小腦袋,然後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想不出來。」

    這個月來,仇懷恩想盡花樣討小女孩歡心,只不過想留下她的心。他將原本俗艷的綠室以最快的速度佈置成一間兒童房。牆的壁紙是淡淡的嫩綠色,牆上掛著雅致的風景油畫;木製的書桌椅散發出又淡又好聞的清香;各式各樣毛絨絨的絨布玩具堆滿牆角;衣櫥中掛滿小洋裝及各式服裝;梳妝台上放了滿桌小女生用的髮飾;故事書填滿了整座書櫥。

    窗口掛了一串水晶玻璃的風鈴,造型是朵朵白蘭。

    「來。」仇懷恩傾身,朝她伸出手臂,安小璃立即攀纏了上去。仇懷恩抱著她走到外面花園,在一輛嶄新的腳踏車前放下她。

    安小璃驚畏地注視他,又看看那輛腳踏車。

    「給我的?」

    「嗯哼,」他微笑。「喜歡嗎?」

    「好棒……」她愛不釋手,不斷撫摸著坐墊光滑的皮椅。「可是我要走的時候怎麼辦,我可以騎走嗎?」

    「——你難道不喜歡待在這兒?」

    一想到他的小女孩竟想離開他,他就覺得彷彿有人對著他的胸口開了一槍。

    「是喜歡啊!」小孩畢竟單純又直接。「可是我還是得回家……那個時候你就會讓給別的小朋友玩嗎?」

    仇懷恩聽出她語氣中的不確定。

    「別擔心。」他保證道。「沒有其他小朋友會搶走它的。」

    「叔叔,我阿嬤有說什麼時候要來接我回家嗎?」

    當初仇懷恩告訴她的是,安老太太同意讓他帶她到台北「玩」一陣子。

    仇懷恩不答反問:「你會不會騎腳踏車?來,我教你。坐上去,你的屁股得坐在中心點……」

    ***

    「小璃別動,否則麻花辮可要梳歪嘍!」丁嫂極其靈巧地用她胖胖的手指移動,將安小璃的頭髮扎得密密實實,繫上水藍色的蝴蝶結。

    「噢。」她乖巧地應了一聲,可是沒多久便又晃起細細的雙腿。「丁嫂,人家今天要去餐廳吃飯,而且是和叔叔去吃西——餐,是那種吃牛排的『西餐』耶!」

    「是啊,我知道。」丁嫂被那興奮的童言稚語給逗笑了。

    小孩子就是這樣,單純而容易滿足。「所以要趕快讓丁嫂綁好頭髮呀,不然怎麼去?」

    紅色的軟呢帽、藍色蝴蝶結、格子呢紅色背心及短裙,將安小璃妝扮得漂亮可愛又惹人注目,每個人都會忍不住頻頻側視。

    「哇,我的小璃是個小小美人麼!」在樓下客廳等候的仇懷恩由衷地讚美。

    「叔叔!」安小璃慣性地偎到他懷中,水滑油亮的長辮晃呀晃的。

    仇懷恩挽著她的手,走向等候多時的轎車。

    **

    「叔叔,那餐廳是不是有電視裡演的那麼漂亮啊?是不是真的有很多人分開坐兩邊啊?是不是吃牛排時都不可以講話?」

    「小東西!」他揉揉她的臉頰。「怎麼問題這麼多呀?別急,就快到了。」

    「真的嗎?」安小璃興致勃勃地將臉貼近車窗玻璃,看著被車速迅速往後拋開的景色。

    很快的,車子停在一家裝潢典雅、氣氛幽謐的西餐廳門口。

    車子才停穩,她便迫不及待地開了車門下車,然後用一種敬畏而好奇的眼光打量四周。

    「進去吧!」仇懷恩對開車的手下揮手示意,便從從容容地攜著安小璃,逕自推開玻璃門扉。

    「歡迎光臨!」鞠躬欠身的餐廳經理對著進門的貴賓微笑。「仇先生,好久不見了。」經理職業性的笑容,在看見安小璃時,變得有點詫異。

    這也不能怪他。仇懷恩是他們的常客,可是伴在他身心的永遠都是濃妝艷抹的成熟美女——這回怎麼竟是一個黃毛丫頭?

    不過想歸想,經理哪敢問出口啊?尤其對方是仇懷恩這種男人時,他哪能「多管閒事」呢?

    「您今天還是要坐貴賓室嗎?」

    仇懷恩輕輕搖頭,以一種讓他人跌破眼鏡的溫柔看向他牽著的小女孩。「來,讓你自己挑,你要坐外面還是裡面?」

    「外面。」安小璃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我要看大家吃牛排是不是像電視上演的。」

    仇懷恩忍不住放聲大笑,那種開懷的模樣讓經理呆住了;還不大相信似地拿下眼鏡胡亂擦拭,才重新掛上鼻樑。

    ***

    「最近我聽到一件很有趣的小道消息。」

    在台北的夜晚,PUB是各處消息的網路傳送點。黑白兩道有任何風吹草動,你只要找上一種外號叫做「哨子」的人準沒錯。

    只需在「哨子」面前擺上數張大鈔,消息就源源而來。

    司馬炎塵懶懶地看著開口的小林。「說來聽聽。」他啜著啤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

    「那個黑社會老大仇懷恩啊,我聽說他最近收養了一個小丫頭。」

    「仇懷恩跑去當別人的乾爹?」司馬炎塵難以置信地反詰。

    他印象中的仇懷恩,是笑裡藏刀、攻於心計的傢伙;在道上,人人都知曉他這個人是絕對惹不得的。

    道上有一個四處流傳的消息:有個笨蛋和他做軍火交易,結果竟想以假的紙鈔魚目混珠。據說,仇懷恩抓到他後,用盡各種手段對付他,那傢伙最後受不了自殺死了。

    之後,仇懷恩什麼話都不必放,再也沒有人敢惹上這頭豹子。

    「對呀!」小林慎重其事地頷首,表示所言不假。「所以他養了丫頭才奇怪哩!大家都不知道他從哪兒撿來的。那是大約一個月前的事吧,他在琴出國到日本玩時帶她回家的;還叫人將琴的東西全都打包,讓出綠室。在他身邊的人都說沒有見過老大對誰那麼好過,疼那個小鬼疼得像什麼似的。」

    「會不會……是他的小孩?」

    司馬炎塵如此臆測,仇懷恩他……呃,該不會有任何「特別的」嗜好吧?

    小林嗤之以鼻,不吭一聲。

    「這麼說,他玩女人玩到幼齒的來啦!」另一個有幾分醉意的小混混故意嗲聲嬌氣地道。「來——叔叔抱抱!乖,香一個。」他真的將嘴嘟了起來。

    「啵」的一聲,其他人立即哄堂大笑。

    「噯,叔叔你好討厭,別一直摸人家的小屁屁嘛!」另外一個立刻油腔滑調地附和,和他一搭一唱的,大夥兒笑得更開心了。

    「三缺一,阿塵。」一個和司馬炎塵亂熟的傢伙跑了過來。「有沒有興趣呀?過來吧!」

    司馬炎塵沒和其他人聊下去,頷首示意,並起身離席。

    ***

    「一切都安排好了?」戴上墨鏡的同時,仇懷恩轉頭詢問一邊的部下。

    他穿著長長的黑色風衣,腳步快速地往大門玄關走過去;外面的轎車已恭候多時。

    「……叔叔?」安小璃不知何時出現在二樓樓梯口,身上穿著印滿了卡通圖案的睡衣,顯得格外稚嫩。「你要去哪裡?」小嘴還打著呵欠,人已步下樓。

    「小乖乖,你怎麼醒了呢?」挽起她的小手,他就這樣丟下了一群部下,領她重新回二樓的綠室。

    「沒有啦,我是起來上廁所。」

    握住她的小手,仇懷恩發現她似乎比住進來時胖了點。好現象!也許是丁嫂熬的補品終於有用。

    「小寶貝,再回去睡好不好?」

    「嗯……」她再次大大地打個呵欠。「你明天晚上要記得再講『灰姑娘』給我聽哦!」

    「一定。」他許下諾言。「你先乖乖回去睡。」

    五分鐘後,他冷凝著一張酷臉走下樓來。

    「走!」

    ***

    以「不夜城」來形容台北,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有人說,最繁華的地方,也是最墮落的地方。

    每一家PUB除了五彩的燈光、震耳欲聾的音樂外,一群群紅男綠女發出的嘈雜喧嘩,更是讓這個夜晚熱鬧無比。

    沒有人注意到兩名戴著雷朋眼鏡的男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他們沒入五彩的燈光下,慢條斯理地往包廂走去。

    仇懷恩和張明揚今天是來清理小雜碎的。

    他們在某間包廂中等了又等。足足十五分鐘後,一個滿臉倨傲的年輕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毫不客氣地在仇懷恩面前坐下。

    仇懷恩非但沒為這種帶有侮辱意味的動作所激怒,反而笑了出來。「早啊,小高。」

    「噢,Sorry。恩哥,哎,你也知道的,我最近被一些亂七八糟的小事情搞昏了頭,剛剛才想起來我還有這麼一個約會,真是不好意思。」

    站在仇懷恩身後的張明揚忍不住氣,衝動地往前跨了一步。

    仇懷恩立即揚起手,示意他退下。

    「小高哥說的對,貴人多忘事。」仇懷恩的唇邊含著一絲笑。「不知小高哥還記不記得半個月前,兩位和您有點誤會的年輕人?」

    「誰?」

    「唔,他們可能還不太懂如何做人。他們來您的賭場玩梭哈時——」

    「哦,你是說那兩個小老千哪,怎麼不早說!」小高誇張地挑眉。「抱歉,那時是我氣過頭,反應難免激烈了點。」

    仇懷恩沒有進一步挑破對方所謂「反應激烈了點」,是找人把他們拖到後巷揍到嚴重內出血,送醫不治死亡。

    「小高哥不覺得我們該好好談談?」

    「好呀,我來告訴你怎麼『談』好了!」小高露出一臉猙獰笑容。幾乎是同時,門應聲撞開;一群身著西裝的男子,持著手槍破門而入,迅速包圍在沙發四周。

    「仇懷恩!所謂『後浪推前浪』,我小高今天心情還不錯,就順便來告訴你這句話的意思吧!我不貪心,要求也不多。只要你帶著你的人下台一鞠躬.我不會大為難你。懂吧?」

    「懂了。」仇懷恩凝視對方年輕的臉孔。「你要我消失,一切由你接手。」

    小高得意地點頭。

    可惜!

    真的是很可惜。仇懷恩仍保持著微笑。

    「對,你可以帶著你的女人找個地方去退休。」小高毫無愧意。「人老了就要好好樂一樂自己.享享天年。對了,我聽說你最近正在玩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是吧?就帶著那個小鬼,找個地方退休吧——」

    小高說得口沫橫飛,絲毫沒注意到仇懷恩的臉龐突然變得僵直、緊繃。

    「謝謝你的提議,我會考慮。」仇懷恩輕柔地開口。

    張明揚對小高的憤怒已被同情取代。可憐哪,就是有人這麼不識好歹。

    「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提議?」仇懷恩溫和地笑笑,笑意卻沒擴及眼瞳。「如果我從十開始倒數,數到一,你還不命令你的人放下槍,就會發生你終生後悔莫及的事。」

    小高聞言放聲大笑,也難怪他會有這種反應。在場的仇、張兩人很明顯地沒有佩帶任何武器,居然還敢空口說白話地來威脅他。

    「你得了吧,老頭子!乘你還有點本錢應付那個小女生——」

    「小高,你已經開始要惹我生氣嘍!十、九——」

    「喂,你裝什麼蒜!」

    「五、四、三——」

    「神經。」

    「二、一!」仇壞恩注視著對方仍然了無悔意的臉孔——對方竟連起疑的神色也沒有,顯然完全不知道大禍臨頭。

    他毅然站起,在小高尚未搞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已走向門口。

    「喂喂喂喂!」小高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你什麼意思?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姓仇的!」他回首道:「還不快追——」

    只聽見數支槍同時發出扣扳機的聲音,槍口哪兒也沒對,全比到他的頭上。

    小高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們——」

    「小高,你還不明白嗎?」留下來的張明揚好整以暇地緩緩說道。「難道你不知道你所僱用的,『正好』全都是我們的人嗎?你犯了大錯,小高。原本恩哥還挺欣賞你的野心,有意要讓你跟在他身邊。孰料你無故殺了我們兄弟,還沒有絲毫悔意。好,就算這幾個全都是你的人好了,但你可知道除了我,這家PUB從經理到車房小弟,都是恩哥在罩的嗎?你真的很夠膽,敢在我們的地盤上撒野。」他狀似憐憫,輕拍對方的肩。

    「還有一點,你居然公開侮辱恩哥的養女——你沒瞧見他氣成什麼樣子?」張明揚搖搖頭,隨即轉身吩咐道:「幹掉他!房間要在三十分鐘內恢復原狀,以免妨礙到生意,連滴血跡也不能留。」

    ***

    「我們要去哪裡?」看著車窗外沿街的景色,安小璃顯得十分開心。今天仇懷恩特別撥空帶她到兒童樂園玩,現在她手中還拿著一根棉花糖呢!

    車子停在一家商店面前。

    「哇!」安小璃已經忘了剛才的問題,一張臉貼在車窗玻璃上。

    好多好多可愛的小動物呢!她看見一隻全身雪白的小狗、一隻嘰喳不休的金絲雀、一隻懶洋洋的小黑貓……「停車、停車!」一聲歡呼,她打開車門逕自跑到店前站著。

    仇懷恩笑著拍拍她的肩。「我們進去看看吧!」

    安小璃一馬當先衝了進去,東摸摸西瞧瞧,根本忘了她身邊的人。

    「小妹妹喜歡什麼?」慇勤的女店員一看到仇懷恩及安小璃身上考究的名牌穿著,馬上過來。「慢慢選,我們這裡的寵物都很可愛哦!你是喜歡小狗狗呢,還是小貓咪?不然我們的鳥兒也有各式各樣的,來,我介紹給你看——」

    安小璃暈頭轉向地,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她被女店員領著走,挑挑篩篩選選檢檢,最後捧起一隻小貓咪。

    「你喜歡它?」仇懷恩同她一起審視。這貓非常迷你,可以讓安小璃完全捧在掌心。它軟軟的毛是純白色,耳朵連接至左眼的一塊毛皮是紅褐色的,灰不溜丟的眼兒轉呀轉的。

    「喵!」她開心地打招呼。

    「喵。」貓回應著。

    「喵喵。」她又試了一下。

    「喵喵喵喵。」貓很合作,還吐出粉紅色的小舌頭。

    「您女兒好眼光,這隻貓和她可真投緣。」女店員在一旁附和著。

    他女兒?「我不……」剩下的話他硬生生地吞下去。他想辯駁什麼?別人難道會有其他聯想嗎?

    他年紀大得足以做她父親了!

    「喵喵?」恍惚間,仇懷恩聽見她格格的笑聲。「那就決定叫『喵喵』這個名字嘍,喵喵……」

    ***

    「我才去了一趟日本,居然就變成一個下堂婦啦?」

    才剛下飛機的琴一抵達台北,就如天線似的接收來自四面八方的消息——

    仇懷恩找到了新的女人!

    她的東西全部被他下令打包,送回她的公寓。

    而現在她的手中,則握著仇懷恩派人送來的分手費!

    聽說她的「對手」,竟是一個沒胸缺屁股的小鬼,這令她難以置信,也無法忍受。

    她,人稱「夜之女神」的酒國名花,聲名響亮的琴——會敗在一個小鬼手中?她簡直不敢想像自己會被多少姐妹淘譏笑!

    一年前,她在自己所經營的酒廊勾引上仇懷恩後,立刻使出渾身解數留住他全部的注意力。

    琴知道自己天生就長得好;嬌媚的鵝蛋臉配上性感豐滿的紅唇,有一副水蛇腰和修長有致的雙腿。她十五歲就「出道」,十八歲就有數不清的入幕之賓。

    琴是個貪婪的女人,要就要最好的東西,不到手絕不罷休!

    而仇懷恩年輕、英俊;再加上權力在握,又最能滿足她某種特別的「慾望」……她不可能就此坐視,眼睜睜看著煮熟的鴨子從她手中飛走。

    也合該天定巧合,當琴怒氣衝天地直奔仇懷恩住處一探究竟時,他正好將手下都帶了出去,準備解決一場在他的地盤上發生的糾紛。

    留守的丁嫂一見到這個復仇女神,早把雙腿給嚇軟了,哪談得上「阻止」這兩個字?

    「你在哪裡?小騷貨,給老娘滾出來——」琴辟哩啪啦地一腳踹開綠室的門,下一步驟的動作卻戛然而止——

    老天爺!

    「阿……阿姨?」安小璃不知所措,一雙無辜的眼睜得老大。

    就……就是這個面黃肌瘦的鬼丫頭?

    傳聞居然是真的!

    短暫的驚愕後,取而代之的是絕然的狂怒。

    「喲喲喲喲!」踩著高跟鞋,她清脆有力的足音在這個小情敵身邊打轉,不時摻上幾聲冷笑;安小璃被她看得渾身發毛。

    「阿……阿姨,你是叔叔的朋友嗎?」安小璃怯生生地發問。

    仇懷恩對她的確好到不能再好,但卻在無形中將她當成了他的私有物。沒有他的陪伴,她根本無法步出這楝房子一步——在很久很久之後,安小璃才體認到這一點。

    琴真的不想相信,但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娃子的確是罕見的美人胚。可是,想和她搶男人?下輩子吧!

    「原來他真的花錢在玩你,嗯?」

    一股火焰往她腦門直衝,激動的情緒覆蓋了一切。

    琴隨手拿起一隻水晶雕像——上一秒還在手中把玩,下一秒,她即衝動地往身後的牆砸去。

    安小璃完全呆住了。

    「怎麼,你敢搶走我的男人,卻沒膽和我說句話?」

    琴完全忘了對方只是個一百五十公分都不到的小女生,美艷的臉孔此刻猙獰無比。

    一陣奇怪微弱的聲響暫時分散了琴的注意力,這才看到小女孩臂彎中蠕動的小毛球。

    「這是什麼?」她挺噁心地皺起一張臉。

    「喵喵。」儘管對方一臉凶巴巴的模樣,安小璃卻仍鼓起勇氣,想試著表達她的友善。

    安小璃小心地用掌心托捧起那只迷你的小貓。「你要不要摸摸看?它軟軟的,很舒服哦,我保證喵喵絕不會咬人。」她略帶驕傲地又加上一句:「是叔叔送給我的。」

    琴瞪著她。這算什麼?這算什麼?仇懷恩從未「送」過什麼給她!通常,他都是簽好一張支票,叫她自己去挑選喜歡的東西……

    仇懷恩真的是為了這個乳臭未乾的小白癡而丟棄了她!

    「啪」的一聲,她用力地拍掉了安小璃掌中的小貓。那只無辜可憐的小東西筆直地飛撞向牆——

    「啊——」安小璃放聲尖叫,感到胸口被活生生地一揪!

    「去死吧!」琴踩著硬硬的高跟鞋,後跟毫不留情地直跺下去,一股淒慘的喵嗚聲隨之響起——

    「喵喵……」

    心臟負載不了如此大的刺激,安小璃整個人痛得蜷縮在地面上——

    為——什——麼——

    「管你是懷恩買來玩的也好,撿來的也罷!你去死吧!」

    叔叔——叔叔——叔——叔——

    成千上萬的問號,她來不及問出口,眼前的景像已逐漸渙散——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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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6 17:46: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襲筆挺的深色西裝,仇懷恩英姿煥發地出現在酒店門1。

    在場所有的鶯鶯燕燕都嚇了一跳,但隨後即以加倍的熱情迎了上去。仇懷恩只淡淡一笑,就足以勾走所有女人的注意力。

    他在吧吧前坐下,對酒保頷首。「和以前一樣。」

    酒保立即送上一杯不加冰塊的威士忌,仇懷恩則慢慢地啜飲著。

    沒過多久時間,一道珠光寶氣的娉婷身影即出現在門口,艷光四射的琴來了。

    她顯得從容又狐媚,唇邊掛著一抹勝利自信的微笑。

    她的男人回到她身邊了!

    「達令。」她親密地挨著仇懷恩身邊的空位坐下,往他強健的體魄磨繒著。

    「好久不見了,琴。」

    又是一副冷淡如水的口吻,不過她一點也不介意。在床上,他可總是火辣得讓她幾乎招架不住呢!

    琴伸出舌尖,期待地舔舐自己朱色唇瓣;她貪婪的目光落在他結實的胸膛上。

    「我們……已經好久沒聚一聚了。」閃爍的挑逗及勾魂的媚波使她倍添三分妖媚的色彩。

    仇懷恩笑了,令她興奮得昏了頭,更不曾注意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冰冷……

    她迫不及待地引他進入私人寢室。雙人床及豪華的浴池設備是她和他共貪歡愉的地方……

    她主動地輕解羅衫,象牙般潤滑的胴體逐漸呈現……

    「……」

    仇懷恩文風未動,背靠著牆,冷然地注視著她。琴蓮步輕移,走到他面前曲膝跪下,伸出雙手開始摸索他的皮帶。

    「聽說你今天去找我的小女孩?」

    仇懷恩趕回家時,場面已經是亂七八糟。丁嫂在留下的字條上簡單地告知了前因後果,請他盡快趕到醫院。

    「嗯……」琴根本心不在焉,亦無危機意識。「好久了……讓我來取悅你……」她的手指熟練地撫摸他的胯間,她傾著頭將唇往前湊去。

    他猛然抓住琴的頭髮,用力地將她的頭往上拉扯。「你知道她有心臟病,禁不起嚇嗎?」

    「好痛……懷……懷恩,別讓那個小鬼壞了我們的興致嘛!」她的臉色立即勃然大變。

    「我對你根本毫無興趣可言!」他冷峻地說道。「你不是想男人嗎?我找給你。」

    他一把將琴推開,打開大門,兩個男人立即走了進來。

    琴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意思?」

    「你以為呢?」

    短短的回答,卻令她豁然領悟——

    「不!」她瞠大了眼。「不、不、不!」

    「為什麼不?」仇懷恩將她的回答輕輕扔回去。「後面還有人等著。」

    「懷恩!」琴掙扎、嘶喊著。「為什麼,懷恩?」

    「為什麼?」他猛然回頭。「你傷了我的女人,還敢問我為什麼?」

    絕決狂烈的神情令她大為駭然,花了十秒鐘才將他那句話弄清楚:他的女人!他將那個丫頭當成了他的女人……

    仇懷恩渾身燒著一股怒火,轉身帶上了門;仇懷恩將裡面正在發生的一切關在身後。

    琴,從此銷聲匿跡了……

    ***

    安小璃如水晶雕像般坐著,凝視著純藍無雲的晴空。

    從醫院回來,已經過了好幾天。

    「……小乖?」悄悄旋開門把,仇懷恩走進房內。

    仇懷恩手中拿只托盤,裡面盛了滿滿的食物。「丁嫂說你都不下去吃飯?」

    琴的事情解決後,仇懷恩並沒有立刻回家。儘管心中十分渴望能分秒陪在她身邊,親眼看著她清醒,但他卻逕自將自己投入醉鄉中,讓酒精徹底麻痺自己。

    小璃兒知道了!她知道他是用錢買下她的;如此才引來那女人瘋狂的嫉妒心!

    現在琴不重要了、小貓咪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啟齒?

    當初仇懷恩自認為做的是最好、最正確的決定。他買了她,是想親自照顧她!

    但他要如何啟齒?他能告訴她說:「因為你被我買了下來,所以你得乖乖待在我身邊。」

    ……他能嗎?

    「叔叔,」她慢慢朝他走了過來。「我想回家。」

    回家?

    「嗯……呃,小璃,我是想說……」

    「說什麼?」她居然淡淡一哂。「說你已經買下了我?」

    他閉上了眼睛,內疚加上……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仇懷恩握住她薄弱的肩膀。

    安小璃聳聳肩,雙手交握在背後。

    她能夠瞭解那位阿姨蓄意想傷害她的原因。她瞭解那種心情叫「吃醋」。琴句句刺人的言語如冰針紮在她幼小的心上,莫名地在記億中深深刻劃,無法抹去。

    在她待在醫院的期間,她的仇叔叔竟未曾露過一次面,反而是張明揚跑得相當勤快。有時會陪她下棋,有時則帶了一、兩本書讓她閱讀。

    「小張叔叔,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小璃垂下又長又捲的眼睫毛,像在打量握在手掌中把玩的棋子。

    「嗯?」張明揚快抓破頭皮了,他該先動哪個棋子?

    「叔叔當初花了多少錢買下我?」

    「五百萬——你說什麼?」張明揚遲鈍的大腦意識到她的問題之後,話已出口;他驚嚇地抬頭,手指同時無意識地將棋子往旁挪動。

    「將軍!」她若無其事地吃掉他的「帥」。

    「小璃,這話你從哪兒聽來的?」他急急追問。

    靜臥在床的漫長時光中,安心璃想了很多;由激動、拒絕相信到冷靜,方才開始思考她與叔叔之間的關係……

    而張明揚這一瞬間的慌張,正代表她揣測無誤。

    她安小璃算什麼7

    她和他非親非故,他何苦花那麼大筆錢……來換取她的自由?

    「為什麼……」

    安小璃失魂落魄地不斷問自己這個問題,卻沒有答案。

    「小璃。」仇懷恩輕輕地坐在她身邊,遲疑了一會兒,才敢伸出手,慢慢撫摸著她的長髮。

    「其他的叔叔伯伯們都知道了,我沒理由會不知道。」

    仇懷恩這才注意到,她眼中毫無童稚天真的快樂光采,反而充滿一股滄桑及早熟的感覺。

    這是他害的嗎?

    「你真的那麼想回去?」他痛心地問。

    如果那真是她的願望,他會讓她完成的——即使那樣做會讓他痛苦萬分。

    「是的。」她筆直地注視他。「請你陪我回去,拜託。」

    ***

    返回嶼村是件喜樂參半的事。安家可以明顯地看出正在重新翻修。屋頂是嶄新的紅瓦,看起來和又濕又霉的灰牆極不相襯。

    那天,小璃分別和老阿嬤及母親在房中密談甚久。

    她留戀地輕撫家中每一樣東西,和弟弟妹妹們嬉鬧。她抱起未滿三歲的小弟,親吻他沾滿口水的柔嫩臉蛋。

    「我走了。」

    最後一次,她長長地、深深地看了這棟小屋子最後一眼,告別了她又甜又苦的童年。

    仇懷恩心神不寧地在外面等候,抽了一根又一根的菸;直到看見安小璃走了出來,那顆懸在半空的心才全然放鬆。

    他沈默著,痛苦地等待她做出決定。

    「我想回家了,叔叔。」她毫不猶豫地將小手滑入他掌中。

    「回家?」仇懷恩杲呆地重複她的話。「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當然啊!」安小璃說得理所當然。

    這是仇懷恩生平聽過最美妙的一句諸。

    他緊緊握著她的小手,深怕她隨時會改變主意。

    「叔叔,你身上的菸味好臭。」

    「我會戒掉。」他欣喜地承諾。

    台北,中正機場。

    在仇懷恩的安排下,安小璃飛往美國,準備接受換心手術。

    「等你回來,我會帶你再去一次兒童樂園。」

    動完手術回來之後,安小璃徹徹底底地開始了新生活。

    ***

    五年後,曲阜中學。

    一片黑鴉鴉的人朝擠在禮堂門口,爭先恐後地看向一塊巨大的電子螢幕,上面的數字隨分秒的流逝而不停變動。

    「『洛神』誕生了!」

    「『洛神』選出來了!」

    男男女女,年輕而富傳染性的尖叫聲,立即點燃了整個校園。

    「洛神」,是曲阜每學年所選出的校花別稱。今天是投票的大日子,大家都引頸而盼,等著揭曉票選結果。

    「當選了、當選了!」

    花藝社的門猛然被人推開,那興高采烈的喊叫讓裡面安然穩坐的少女輕輕揚起蛾眉,旋即又專注於手中的工作。

    少女約十六、七歲,雪白的瓜子臉裹在略卷的如絲黑髮中;長髮傾瀉直披在柔若無骨的纖腰上。

    光看背影,就充滿說不出的萬種風情。

    她轉動慧黠的黑眸,長卷的黑睫半掩,細緻的嫣紅唇瓣微抿,絕色的美貌足以令天下男人為之失神。

    就是這副靜如水的模樣,使大半的「曲阜」男生為她如癡如狂,甚至一名年輕有為的英俊男老師,都曾當眾跪下來求婚。

    「小璃,恭喜!你又當選為『洛神』了!」其實想來,真正的洛神也未必如小璃這般傾國又傾城吧!

    原本「洛神」的參選人選只限於高中部的女學全。這種不成文的規定不是沒有道理;國中生還大「幼齒」,展現不出「美女」的丰姿。但是安小璃十五歲竟就艷壓群芳,硬是讓當屆校花——也就是如今高中三年級的劉歡歡打了下去,讓這不成文的慣例被打破,更讓「曲阜」校史平空添上一筆傳奇色彩。

    人人都羨慕小璃,但她不是很喜歡這項美譽。

    安小璃最大的心願,不過是平平靜靜地念完高中就夠了;思及此,她微微輕蹙黛眉。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看到好友的模樣,石晶溪有些擔心地趨近。

    哎,難怪石晶溪如此擔心,她這個朋友長得實在是「太不安全」,也過於柔弱了;就好比一株不得不依附在大樹旁的菟絲花,楚楚生憐哪!

    吁了一口氣,安小璃總算將最後一朵玫瑰插好。

    「小璃?」

    「我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她看看腕上的表,開始收拾書包。「我先走了,晶溪。」

    「我陪你吧!」石晶溪忙道。

    校園偏門每天准五點正,都會有一輛黑色賓士在那兒恭候,來接她回家。

    人怕出名豬怕肥,安小璃開始受人注目後,連帶那輛車也能引起話題。

    不過她從不放在心上,現在的她,多活一天就是賺到一天,其他的流言流雨又何須掛懷?

    五年前,在美國由著名的外科醫生執刀,親自為她動了手術,使她重新脫胎換骨。雖然有一顆新心了,但仍脆弱無比;加上天生骨子就比別人差,所以還是得小心為妙。

    五年來,仇懷恩對她的呵護仍滴水不漏,她也安之如飴地接受。

    「安同學。」

    她訝異地回頭,是一個高個子、長得斯文白淨的男孩叫住了她。

    「有什麼事嗎?宋學長。」安小璃認出對方是學生會會長,她微微一笑。

    男孩的臉一下脹得紅紅的。「嗯……呃,能借一步說話嗎?」

    石晶溪賊賊一笑,笑容中透出一絲詭異。「宋學長,是很『重要』的話嗎?」

    看見對方臉紅隨著石晶溪的話變得更深,安小璃大概也猜出是怎麼回事。她已經被這樣喚住過很多次,然後不得不拒絕對方的表白示愛。

    「我先走了,拜拜!」石晶溪識趣地摸摸鼻子先行走人。

    「那是她嗎?」

    從望遠鏡視線中,一名穿著白衫黑裙的女學生正步出門口,走向在一旁等候的車子。

    「是她。」另外一個人頷首,在同時,啟動了引擎。

    ***

    「我回來了。」甫進門的安小璃,第一眼就看見一男一女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笑容頓然隱去。「嗨,叔叔、葉姊。」

    「小寶貝,」仇懷恩立刻丟下自己的秘書,上前寵溺地擁住她,並很快地在她額上烙下一吻。「今天在學校如何?」

    「很好。」她柔若無骨地偎在他的臂彎裡,允許自己享受那種強烈的男性氣息。片刻,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不吵你們談公事,先失陪了。」

    她輕輕微揖,如陣輕風般離開。

    葉明媚讚歎地看著女孩離開。她深知自己也頗具魅力,但面對小璃,只能甘拜下風。

    「小璃愈來愈美了。」

    「是啊!」他笑了,如一個驕傲的父親。

    「青春就值一朵花啊,她有男朋友了嗎?」收拾著桌面上零散的文件,葉明媚隨口問道。

    「沒有。」兩個宇從他牙關中吐露,像冰塊般冷硬。

    葉明媚敏感地覷他一眼。

    「我先走了。」她識越地不再挑起這個話題。「其他細節部分我會重修,寫過一遍,明天給你過目。」

    仇懷恩憑著他橫跨黑白兩界的勢力,開了保全公司,這三年來業績蒸蒸日上,口碑加上實力,使所接的Case愈接愈多,愈接愈大。即使他現在金盆洗手,公司所嫌的金額也足夠供安小璃過一輩子了。

    青春就值一朵花啊,她有男朋友了嗎?

    葉明媚絕對沒有想到,她無意間的問話能勾出他深藏在內心的恐懼。

    小璃是他內心中最呵護的珍寶,是他的心。一個人若失去了心,還能活在世界上嗎?

    ***

    「叔叔,」安小璃甜甜的嗓音喚著他。她穿著淡紫羅蘭色的洋裝,像個小公主似的。「我有件事忘了告訴您,下週末有懇親會,通知單也下來了,您會去嗎?」

    「週末?」他想起那天早上是預定南下一趟,商談一些事。算了,叫張明揚去。他立刻下了決定。

    「當然會去。」聞著她身上自然散發出的淡淡花香,他心不在焉地將再度坐過來的她納入懷中,手指撥弄著她的青絲。

    這是他們聚在一起時,才能獨享的甜蜜,他暈陶陶地想著。

    「今天回來有些晚了?」他詢問的聲音有如風般撫過她耳朵。

    「沒什麼,有點事耽擱了。」

    「嗯?」

    雖只哼了一聲,但她知道這代表了「繼續往下講」的意思。

    「真的沒什麼啦!」她撒嬌地嘟起嘴。「人家要回房間做功課。」她立即跑回房間。

    下意識的,她不想將宋學長的事告訴他。其實她和仇懷恩從來不談那些追求者。她知道他絕不會喜歡這些事。

    不過她真的沒想過宋連逸會想約她。謠傳中,劉歡歡在倒追他,雙方正打得火熱……

    「我對她從沒有意思,是她主動……」宋連逸有點結巴地解釋。佳人近在眼前,他緊張得連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擺。「你願意給我一次機會嗎?我是說……」

    安小璃堅定地搖頭,眼中盛滿了柔柔的歉意。「對不起。」

    曾經被她婉拒的男同學沒有一個記恨於她,倒是大半數女孩因眼紅而四處散播謠言,說她眼睛長在頭頂,甚至因「同性相忌」而不願和她來往。

    所以安小璃根本不喜歡自己出色的容貌;加上本性沈默、不善與人打交道,她的生活圈小得可憐;石晶溪可說是她唯一的手帕交。

    她還記得自己是如何交上這個朋友的。那是她首次當選為「洛神」,引來劉歡歡的嫉妒之時。她不想招惹麻煩,所以一直都以低姿態面對劉歡歡的挑釁。得寸進尺的劉歡歡還以為她是可欺的,反而更變本加厲地找碴。

    有次在午餐時間,劉歡歡和她的黨羽公開地對付她!只見這群女生將她逼到樓梯轉角處,劉歡歡氣勢凌人,存心想給她一個下馬威。

    由於劉父本身是個小幫派頭頭,劉歡歡因此也養成霸道的個性。怎麼說,她都不甘自己竟在這次「洛神」之選中落敗。

    安小璃也是個聰明人,面對這仗勢,自然明白怎麼回事。

    「他們真是瞎了眼,千挑萬選的,找上一個排骨當『洛神』!」劉歡歡心中有一千一萬個不認同。

    安小璃告訴自己冷靜。看著劉歡歡運用自如地在手中舞弄著一把瑞士刀,眼中閃著和刀子相同鋒利的光芒。

    「……」

    「說話呀你!」劉歡歡提高音量。

    還有什麼好說的?

    安小璃固執地保持沈默。她不瞭解對方在想什麼。生命及臉,哪個比較重要?

    「你找打!」劉歡歡右手揚起,刀刃如閃電般向她揮來——

    安小璃緊閉雙眼。

    「啊——」劉歡歡發出尖叫。

    「三八婆,你以為你在幹麼!」

    劉歡歡撫摸刺痛的後腦,凶器是只硬跟的皮鞋,躺在地面上。

    這個拔刀相助的人,就是石晶溪。

    劉歡歡被訓休學三天。劉父原本也不甘女兒被如此欺負,準備找人來好好「理論」一番。無巧不成書,仇懷恩也因這次事件而找上門來。一知道安小璃居然是誰在「罩」的,劉父反而馬上押著寶貝獨生女親自登門道歉,其畏懼的態度只差沒切腹謝罪。

    劉、安兩人的梁子就此結下。

    好吧,對付正主兒不成,拿嘍囉開刀總行吧?劉歡歡將目標轉向石晶溪,找齊自己的小黨羽把她痛打了一頓。

    不過石晶溪也不是好惹的,遭受攻擊的同時,她也讓對方掛了彩。而劉父知道這件事後,還疾言厲色地為了女兒一頓,命令她不准再找那兩人麻煩。

    劉歡歡哪知石晶溪是控制經濟動脈的大財團繼承人之一?只要石家隨便動根小指頭,他這個小型企業就可以當早餐的開胃菜。更何況石家的大家長石蠡江,是個出手絕不容情的男人……

    遲早會被這個女兒害死!

    硬著頭皮,劉父到醫院探望石大小姐,他在商場上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基礎,如今因石氏財團的打壓岌岌可危了。

    「叫劉歡歡離開我們三公尺以外。」石晶溪開出條件。「我們可還想安安靜靜地念完書。」

    石晶溪怎樣說服石蠡江,安小璃並不知道。她懷著羞愧及內疚來探訪對方時,石晶溪卻開心地說,這場架打得真值得!

    「好久沒活動筋骨啦!」她朝安小璃大方熱情地伸出手。「而且,很高興認識你,我早就想和你交朋友了。」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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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6 17:46: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涼風徐徐,空氣中隱約飄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秋色已開始浸染校園中一草一木,心中有份莫名的感傷,她不自覺緩下腳步,飽覽眼前景致。

    不知道自己明年是否能看見秋天的降臨?

    甩開恐懼,她自嘲地安慰自己——你還活著,就夠了。

    站在門口,她左顧右盼,奇怪司機老陳怎麼還沒來?真難得他會遲到。但今天是週末,想想正值中午的交通巔峰時間,遲到是可以諒解的。

    也許是她多慮,但她總覺得仇懷恩近來總憂心仲仲。

    日前經她不放棄的連番逼問,張明揚才透露出一點。「有人和他卯上了。」

    「誰?」

    「一個新生代的。他叫王速理,年紀輕、手段毒辣,而且立誓打倒懷恩,取代他的地位。我們公司目前所受保的物品放置保險庫,昨天兩名警衛被擊倒了,幸好警鈴響得快,否則災情不知會有多慘重。」

    「聽起來像是個會不擇手段的人。」她打個冷顥。

    「他是個瘋子。」張明揚肯定地附和。

    她恨自己沒有能力幫他!

    正想著,黑色賓士已經駛了過來。

    她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她邊打開後座的門,邊喊:「陳伯伯,你終於來了——」

    卡嚓!

    安小璃對著她眼前的黑色槍管,腦中一片空白。

    ***

    留守仇宅的張明揚始終等不到應該安返家門的安小璃,心中的騷動不安泛得更深,開始撥轎車上的行動電話。

    可是任電話響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沒有人接聽。

    什麼意思?

    「***,不會吧?」張明揚喃喃。「別鬧了,老陳,接起該死的電話,讓我安安心。」

    三分鐘後,因為沒人接聽的電話自動斷了通訊訊息,取而代之是一片刺耳的「嗡嗡」徹響。

    希望是自己太雞婆、太多心,天啊!

    張明揚抓起電話迅速聯絡幾名手下,撥了一通電話到公司。

    「喂?懷恩,小璃到現在還沒回來……」

    ***

    任誰看見現在的仇懷恩,都認不出他。

    滿腮的鬍渣及凌亂的襯衫,眼眶的黑眼圈顯示出了數個晝夜的未眠,他憔悴得可以。

    仇懷恩出動了全部的人找安小璃。他變得沈默,一日說不到三句話,就算開口,字宇也冷得像要凍死人。

    小璃啊小璃,張明揚其實也滿心憂慮。

    台北是繁華之都,卻也是個罪惡之都。而且除了「綁架」這兩個宇,也無法解釋她的失蹤及後來發現的司機屍體。

    安小璃會發生什麼事,張明揚實在不敢想像。

    她究竟在哪裡?

    ***

    「就是她嗎?」

    「是的,沒有錯。」一個女聲恨然回答那先前的詢問。

    端詳著女孩清純雅致的稚嫩臉龐,男人微微一笑。「原來他喜歡吃嫩的;由他幾乎把台北整張地皮翻過來的情況來看,她真的對他非常重要。」

    「我要親手殺了她,把她交給我!」

    「不行,」男子輕聲否決。「她要活著。」

    有人很粗魯地推著她的肩膀。

    好痛……安小璃吃力地睜開眼睛,隨即怔住。

    一個女人正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嘴邊掛著猙獰的笑。

    她努力甩甩頭,保持清醒。也在這時才發現自己居然被綁著,四肢分別捆綁在床頭及床腳,令她動彈不得,連嘴中都塞了布團。

    「還記得我嗎?啊,不錯,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已經想起來了。」

    當然不可能忘記,眼前女人雖然看來比以前老了二十歲,但五年前的狐媚仍隱約可見……

    但一股陰狠之勁卻更猖狂地盤踞在那張臉龐之上。

    「叔叔說他和你分手了不是?」待對方拿掉她口中的阻塞,安小璃簡直是迫不及待地喊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分手?多麼可愛的說法。」又是一陣高昂的笑。「他找了五個大男人來壓我,當作臨別禮物哪!分手?」

    安小璃小臉發白。「你……你胡說!」

    「騙你做什麼?」對方的笑聲聽起來如鬼魅般冷幽。「安小璃哪安小璃,五年來,我時時將你的名字記在心中,提醒自己是怎樣變成一個下堂棄婦。不妨告訴你,仇懷恩對我做過什麼,你都會一一嘗到。」

    「琴,別嚇到我們的小客人了。」另一個愉悅的男音響起:「慢慢來吧!」

    一張溫和的笑臉出現在她眼前,佔滿她整個視線。「久仰大名,安小姐。我想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我先自我介紹,我叫——」

    「王速理。」她毫不猶豫地接口。

    他展露一口雪白的牙,讓安小璃聯想到肉食性動物。

    「聰明。」

    想笑。她驚訝自己居然還有這種心情!

    可能是王速理也看出來了吧,他打量的眼光多了一抹頗濃的興味。

    「你不害怕?如果知道我是誰,你該擔心我會怎樣對付你、怎樣慢慢折磨你到死!」

    「我這條爛命早該報銷了。更何況我相信,你現在讓我活著,對你比較有利用價值。」安小璃口吻從容。連自己也很訝異還能說出如此冷靜的話。

    「不愧是仇老大的女人。」他讚許地點頭。「真夠冷靜,連我也開始欣賞你了。」低笑著,他伸出手指輕輕描勾她柔美的唇型。「也許你願意跟我?」

    「王速理!」琴的聲音混雜憤怒及不可置信。「可別開玩笑!」

    「開開玩笑又如何?」王速理轉身,安小璃看不見他面對琴時,驟然陰沈的表情。「我討厭別人命令我!」

    琴畏縮了。「我……王先生,我只是提醒你我們有約定。」

    「我不會忘記的,出去!」

    高跟鞋踩著不悅的節奏,加上重重的甩門聲——琴走了出去。

    「你和她有約定?我任她自由宰割為交換條件?」

    「是她自動來找我的,她說你是仇老大唯一的弱點。」他並不否認她的試探。

    「我很貪心,要就要全部;且正好有一條捷徑。」

    「這樣不是勝之不武?」

    「誰在乎?」他拍拍她的臉頰。「你說的對,我不會殺你——暫時還不會;也不會讓琴『接管』,放輕鬆點,當在度假好了。」

    度假?安小璃不敢相信地聽他關上門。

    ***

    「看來我們得再次重新開始。」仇懷恩疲倦地揉揉額角。

    又是徒勞無功的一天!而他已經非常厭倦這種情形。他走向窗邊,凝視外面輕輕飄灑的細雨,再次感覺心膛一痛。

    小璃在哪裡?她還好嗎?這種天氣她該多加一件外套了。

    「……也許我們不該封鎖消息。」張明揚的話在他耳邊響起,他恍惚了好一會兒,才聽了進去。

    「我們不如換個方式試試,把話放出去,也許街上的『哨子』會有消息回報……」一陣敲門聲打斷張明揚的建議,他不耐煩回頭道:「誰?」

    「對不起,不過有老大的掛號信。」一個年輕人拿了一封蓋有郵戳的文件走了進來。

    仇懷恩接過,走到書桌後的皮椅坐下。一時之間只剩拆除紙張的聲音,然後是長長一陣沈默。

    「懷恩?」這種沈默感覺太過於詭異,張明揚好奇地湊過去,看清的同時倒抽口冷氣。「我的老天——」

    仇懷恩慢慢把信重新合上,冷峻得令他打個微顫。

    「這誰寄來的?」

    「王速理。」仇懷恩過了很久才又開口。

    「不知死活。」張明揚沒意識到自己居然把心中的話道出。

    仇懷恩微微一笑,明揚連忙退後一步。可不能怪他害怕,上次看見仇懷恩這種不怒反笑的反應時……

    「他的確不知死活。」

    照片唯一的主角是安小璃,儘管她努力別側著臉.黑髮掩去了大半臉頰,但懷恩仍一眼認出她。

    照片已用打火機燒掉,但仇懷恩依舊揮散不去她被人綁在床上的畫面。

    ***

    「她長大了。」司馬炎塵吹了一聲口哨。

    照片中的女主角身著一套淡紅的長衫,天使般的臉龐似笑非笑,有種超越凡塵的美。

    難怪仇老大會視若珍寶。

    在道上打滾了近七年,司馬炎塵絕不會放過這次能真正出人頭地的機會。

    「找到她,你要什麼都行。」仇懷恩開出自己的酬勞。

    仇懷恩看著眼前挺拔的年輕人,慢慢、刻意捻媳手中的菸。

    「若是我說要你的事業呢?」司馬炎塵問道。

    「行。」

    「懷恩!」張明揚吃驚地喊著,但是當地對上仇懷恩堅決不移的神情,心中這才有一種豁然領梧。

    這幾年來,他親眼看著仇懷恩和小璃感情日復一日地增加,仇懷恩替她挑選衣服、和她玩耍、接送她上下學,沒人比他們更親。他們比真正的父女更像父女。

    如今看來他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我能相信你嗎?我知道你真的很重視她;重視到什麼地步?」

    重視到什麼地步?從他的寶貝女兒走入他灰暗、只充滿永不停息殺戮的生命後,他才懂得享受人生。小璃是他心中一股溫柔的暖泉,源源不絕流入他日益凍封的心,這個小傢伙怎可能明白她對他而言有多大的重要姓?

    「我會為她殺人,沒有人能動了我的人而不受懲罰。」

    「很好的保證。」司馬炎塵站了起來。起先他根本不瞭解仇懷恩竟會一反其態,緊張兮兮地把他找來的舉止。他「哨子」的頭頭可不是當假的,司馬炎塵早知道仇、王兩人暗中較勁的情況,但他都一直保持「壁上觀」。

    不過他可不喜歡聽到一個純良的無辜少女,被捲入這種是非的漩渦中。

    「一個禮拜內再給你消息。」司馬炎塵準備告辭。

    「三天內。」仇懷恩亳不猶豫地下令。「酬賞加倍。」

    「三天。」司馬炎塵略一思索便領首,粗率地同意。他必須趕快開始部署。

    「那就——」

    電話響了起來。仇懷恩打住欲出口的字句,接起電話——

    「仇先生。」

    雖不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聲音,但仇懷恩頸後寒毛仍豎了起來。

    「你的小姐很可愛呢!」

    「很高興聽見你的聲音,王先生。」仇懷恩回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想要你的地位、你的財富,還想要看著你死!」王速理笑道。

    「等一下,讓我和小璃說話——」電話斷了。「可惡!」仇懷恩咒罵一聲,狠狠地將手中的話筒摔下。

    「又掛斷了?」張明揚問。

    「又?難道這不是他第一次打來?」司馬炎塵訝然。

    仇懷恩疲倦地點點頭。

    「第五次了。」張明揚代仇懷恩回答。「時間短得都可以數秒,想查都無從著手。」

    就算公司裝有反追蹤設備都沒用。

    「借個電話。」司馬炎塵彷若胸有成竹,靈活地按下一組數字。「喂?我啦,炎塵。嗯,你現在有空嗎,幫我個忙……」

    通話好不容易結束後,他看向正等著解釋的仇懷恩。

    「我有個朋友專門在玩電腦及機械的,也許他幫得上忙。」司馬炎塵如此輕描淡寫地表示。

    十五分鐘後,一名二十五、六歲左右的男子前來仇宅,淡色眼眸中透著一股寧靜的權威,顯示他平日也是掌權的人物。

    他帶了一台袖珍型電腦,很快將電線接上後,電腦螢幕上出現一些指令,他飛快地敲著鍵盤。

    「這是在幹什麼?」張明揚看不出個所以然。

    「這是一種電話網路追蹤,IBM今年最新的發明。它可以追蹤從現在算起往前推一個小時內這宅中任何一通電話來源,可跟電信局系統插入取得資料。」司馬炎塵不待任何人開口,就洋洋灑灑講了一段。

    「不錯吧?你上次說的我都還記得。」他拍拍他請來的朋友肩膀,換來對方一個大白眼。

    「這有效嗎?」前車之監令張明揚抱著懷疑態度。

    一分一秒流逝得極慢,當電腦如中賓果般的嗶聲響起時,所有屏息以待的視線全集中在螢幕上。

    不到五分鐘,仇懷恩已率眾離去,匆忙得竟連這兩位客人也忘在一邊。略一猶豫,司馬炎塵亦抓起外套跟上。

    ***

    隔著魔術玻璃牆,他悠哉地轉動手中盛滿烈紅酒液的高腳杯,陰殘的雙眼注視著房內所發生的一切。

    一個女孩躺在地上,渾身是傷。

    一隻塗著艷紫蔻丹的手輕輕觸撫他的肩,濃馥的香水誘惑著他。

    他沒回頭,只任她吐氣如蘭地在他耳鬢輕語。

    「每次都很精采不是嗎?這是百看不厭的。」琴咬著他的耳垂,撒下細細的勾引。

    王速理沒有搭理她,視線凝鎖,體內慾望如巖熔般流通全身血管。

    「你可以把她交給我了嗎?」

    「誰?她嗎?」他知道琴在指安小璃。

    「你知道嗎?我已經想到如何懲罰她,又可以好好讓仇懷恩丟臉!」琴興奮地用手指往前比一比。「這招效果一定不錯。」

    「然後用V8拍起來?」王速理太清楚這女人蛇蠍的毒性及急於報復的心態。

    說真的。她的提議叫他真蠢蠢欲動,且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這的確是對仇懷恩最徹底的侮辱。

    而且是他「親身」帶給對方的!

    正待回話,外邊顧場的一名中年女人踉蹌地破門而入。

    「琴姊、琴姊!」

    「什麼事?」琴講得正精采。

    「外面……有人在鬧場。」

    「條子?」琴緊張起來。沒繼續細問,轉身便急步往門口走去。

    琴很早便把自己的酒吧轉讓給別人,她現在經營的旅館是新的出發點。

    「會是哪個『大頭』又出問題嗎?」琴不停咕噥。

    「大頭」是琴對主要的老顧客的一種別稱,這些大頭可能是議員、企業大亨或公眾人物。這些人也許在媒體上道貌岸然,但私底下的私生活卻是令人無法想像的……荒唐。

    琴是負責旅館全盤運作的人,在她手下的女孩從十三歲到三十三歲都有,也不知道她有什麼管道,她總是有辦法弄到客人所要的貨色。

    她走向娛樂廳,那兒到晚上便五光十色,整間大廳佈置如歌劇院包廂。琴在旅館所安排的表演亦是重要賣點,提高顧客的「性」趣。

    環肥燕瘦的女孩們在身魄健美的男子陪伴下,戴著各種面具在舞台上跳著各種舞步。他們在煽情的音樂中搖擺,各種挑逗的姿勢大膽至極。

    一見琴的出現,服務生忙不迭地迎上前。「朱先生喝醉了,我怕他會鬧事。」

    琴眉頭一皺。的確,這個老客人酒品可是差得可以。「他人呢,你們把他扶到後面房休息了?」

    「是的。」服務生急忙領她去解決這種層出不窮的小問題。

    ***

    建築物後面是一條垃圾狼藉的小巷。一輛黑色的賓士為領首,數十輛轎車很快地跟隨包圍整楝建築物。

    負責旅館安全的警衛三三兩兩地在走動,有幾個圍在一張小桌子旁打牌,桌面上散著各式零嘴的殘渣及啤酒罐。

    「三條!」上家得意地喊道。

    「碰!同花順——」

    一陣激烈的撞擊聲讓所有人一怔,不過他們連進行下個動作的時間也沒有,一排由減音手槍射出來的子彈令在場眾人急忙撲倒在地。

    一群人衝了進來,為首的男人心無旁騖,他旋風似掃捲而入,手中的槍口隨著凌厲的眼光定在最近的一人身上。「王速理在哪裡?」

    說真的,當知道這裡是琴的產業時,仇懷恩著實一愣。這個女人他己毫無眷戀的回憶,甚至連長相也差點記不起來,沒有想到她竟會和王速理聯手——

    「王速理在哪裡?」

    那人嚇得結結巴巴,竟還留有一絲護主之心。「我、我才不——呀!」

    仇懷恩鬆開扳機,任那人發出如殺豬似的嚎叫。

    他的視線不浪費時間地挪向另一個小個兒。

    「我帶你去找他。」小個兒趕快表明態度。

    一干人隨著小個兒離去,張明揚奉命留下來善後、封鎖後路。

    ***

    才剛安撫好酒醉的客人,琴聽到門外有碰撞及辟哩啪啦的腳步聲。

    「又是怎麼回事?」她厭煩地拉開門,卻看見外面是一片混亂;似乎人人都在忙不迭地走避奔告,方一抬眼,她就見到混亂漩渦的主因——

    仇懷恩!

    黑眸轉向,怒焰在見到她的時候竄起。

    琴還來不及逃開,已有兩、三個男人在他眼神示意下將她重重包圍。

    從閉路電視中發現這一切突變的王速理開始緊張,仇懷恩怎麼可能查到這裡?他逃得掉嗎?他立即衝向安小璃的房間。

    「走!」王速理伸出大手拽住安小璃一頭秀髮,後者被這粗魯的力道弄得頭皮作疼,由於這些天來都被捆綁在床板上,她發麻的腿軟得實在沒剩多少力氣。

    「小璃!」

    仇懷恩的聲音傳來,她立刻理解王速理這番莫名倉皇的舉止所為何來。按捺不下心頭的雀躍,她猛然想逃出王速理的掌控;王速理聽見仇懷恩的聲音也愣了住,安小璃立刻掌握絕佳的時機,拔腿往回跑。

    「站住!」

    旅館采樓中樓設計,木製地板所製造的噪音很快引起人的注意。

    仇懷恩看見安小璃跌跌撞撞、全身驚懼的顫抖模樣,不顧一切地衝上階梯。除了安小璃,他還看見了那個傷害她的罪魁禍首!

    王速理幾乎在同時抓到她——

    「不!」安小璃發出幾乎心碎膽裂的尖叫;若還要再度受控於王速理,她情願——

    毫不猶豫地,她俐落地將背往身後欄杆一靠,她寧死也不要被王速理捉住——

    狂厲的嚎叫同時響起,仇懷恩暴目佈滿血絲,聲音在空氣中凝結,包括許多人異口同聲的驚呼。

    失去重心的恐懼感令安小璃緊閉雙眼——直到她忽然重重跌在某個結實溫熱的懷抱中,不及思考,她便昏了過去。

    司馬炎塵吁了口氣,默默在心頭畫個十字。

    真是千鈞一髮呀!他呆呆看著女孩的容顏數秒,接著才拾起頭,連忙看向仇懷恩。

    仇懷恩看到司馬炎塵及時接住她,鬆了口氣,立即扭頭把注意力轉向,朝著王速理就是一槍——

    王速理顯然比他慢了一點點,僅能感到一股火辣辣的痛在他胸口突然爆開,他以手摀住,卻赫然發現一股溫熱、略帶黏性的血如噴泉湧出……

    猶不死心,王速理仍吃力地想舉槍。

    又是一發子彈,準確地射穿了他的手腕。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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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沒事。可能受了驚嚇,所以身體虛了點,打個葡萄糖、睡上一覺就行了。」醫生略一遲疑,又問:「病人是否有心臟方面的毛病?」

    「我曾經送她到美國去動換心手術,有什麼問題嗎?」仇懷恩敏感地察覺一絲異狀。「手術很成功呀!」

    「是很成功,我想。」醫生點點頭。「但是病人本身似乎太脆弱,換心可能沒多大用處。」

    仇懷恩不太相信。「我不瞭解.她已經健健康康地過了五年。」

    「她的意志力十分堅強。」醫生點點頭。「但該怎麼說?她全是靠那個鮮活的心臟及意志力在撐她的生命,她全身上下其實早衰弱不堪,我很驚訝她還能活到現在。我是第一次在台灣看到這種例子,在美國……」

    醫生接下來的話語全化成一片嗡嗡聲在耳邊。醫生是在說小璃其實根本是個死人嗎?醫生胡說!她還在呼吸,入睡前才對他微微一笑呢!

    醫生必是個庸才,連死人、活人都分不清楚!

    ***

    她的眼前儘是一片黑暗,卻又有無盡光點飛舞,眼皮下的神經因受了外來光線的刺激而睜開。

    「你終於醒了。」

    這深情暗啞的聲音,是她窮其一生所求的。「……叔叔。」

    滾燙厚實的手掌包攏她微溫的指尖。她迷濛地看著他青青的鬍渣下巴,及深藏陰影的郁眸:心中產生一種不忍的憐惜。

    「你怎麼在皺眉?」安小璃可以察覺他有心事。

    仇懷恩勉強笑笑,手上的力道加重,害怕她突然消失;她終於又回到他身邊。

    「嘿,你醒了。」一旁一個男聲忽然響起。

    「是你?」安小璃有些訝異地轉頭,嘴邊揚起淡淡的笑,她記得他。「是你接住我的!」

    「是的,我叫司馬炎塵。」活到二十五歲,他總算明白什麼叫「回眸一笑百媚生」,他臉上的笑容不斷,直到注意到仇懷恩鐵青的臉色,才收斂心神。

    仇懷恩坐在床邊、手臂佔有性地一把摟她入懷。安小璃有點納悶,但仍溫馴地偎在他懷中。

    「司馬炎塵,你來做什麼?」仇懷恩的口氣並不怎麼好。

    儘管司馬炎塵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並不代表他就可以打她的主意。

    「我來探病。」變魔術般,他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束鮮花,安小璃驚歎得微啟小嘴。

    司馬炎塵將花束交給她。「我叫司馬炎塵,你好。」

    「我是安小璃。」她立刻喜歡上這個有陽光般笑容的男士。

    仇懷恩被冷落在一邊,頗不是滋味。

    「小璃需要休息,不適合長時間與訪客交談。」他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仇先生,我——」

    只見虎眼精光一厲,司馬炎塵就算有百般不願也只能打退堂鼓,看來仇懷恩對安小璃的保護及佔有慾是有增無減。

    淡淡一哂後,司馬炎塵走到床的另一邊,冷不防地往安小璃臉頰上偷了個吻。

    「咱們下次再好好聊聊。」僅僅拋下這句話,他腳底抹油立刻溜出房間,沒敢去理會仇懷恩滿臉陰寒的神情。

    「叔叔。」安小璃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她當然知道仇懷恩有多疼她,但這種行為卻——「你怎麼擺出這種態度給他看,他很風趣哩!」

    「見他大頭的風趣!」仇懷恩反駁。「他用色迷迷的眼光在看你。」

    她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好化成一聲長歎。「真希望能早點出院,我想早點回學校。」她想改變話題。

    「醫生說你得長期靜養。」仇懷恩道。「你就別管其他的事了。」

    「我功課會趕不上。」她半嗔半嬌地抗議。

    「你不用擔心其他的事,醫生說你得長期靜養——」他停住,尾音逸去。

    「所以?」沈默太久了,她不禁試探地問。

    「……」

    「不!」腦中靈光一現,她太瞭解他了。「你不可以這樣做!」

    「是。」

    「不!」

    「你必須好好休養身體,那是最重要的事,我可以替你請家庭老師。」他道。

    「我不要休學,才不——」原本水晶般透明的肌膚,泛起過於激動的紅潮,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控制回來。

    「你還好吧?」仇懷恩擔心地執住她纖軟的手腕。

    「我不甘心,」她喃喃,淚水盈鑲在睫毛下。「我不甘心你老是對的。」

    「噓,我明白、我明白。」他逐一親吻她纖纖玉指,親吻她柔嫩的掌心,熾熱的唇最後沿著腕內的肌膚往上,滑過她的肩及頸,末了,停在她軟頰的紅暈上。

    「叔——」

    舌頭乘機粗魯地溜滑進去,汲取她口中芳液,鐵般雙臂環釘她的身體。

    他忘情地掠奪。

    她幾乎喘不過氣,黑白分明的美眸睜得大大的。

    本能地使她抬起手臂,環上他的頸;他把她的身軀輕巧地從床上抬起,雙臂收緊。

    「我知道,」他喘息地抬眸,俯視她燃成駝紅的嬌顏。「我早就知道,你的滋味——」話未說完,仇懷恩又堵住她的唇。

    「不要!」她突然感到害怕,用力咬他下唇。他依然不肯放鬆,讓她嘗到一絲血的苦澀鹹味。

    他對她的反抗根本視若無睹。

    他只用一手便把住她的細弱雙腕,另一手則橫抵著她的小腹,才舔咬著她的頸膚;他將頭埋首在她胸口,來回揉蹭她輕柔隆起的渾圓曲線。

    「老天——」他拋卻理智,龐大的身軀將她半壓在床上,撫著她的發,卻又更貪饜地摸向她的胸。

    「你是我的,一輩子都是我的——」

    「對不起,吃藥時間到——哎喲!」門毫無預警地被打開,一個毫不知情的小護士雙目圓睜愣在那兒,過了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道歉。「我——我不知道——」

    仇懷恩吐出一聲詛咒,倏然推開懷中的人,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留下衣衫半解、茫無所措的安小璃。

    我做了什麼?

    仇懷恩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問著自己。

    你吻了她、輕薄了她,還差點強暴了她!

    「不!」原本他只想一輩子守護地,讓她過得快快樂樂,找到屬於她的幸福啊!但是這種單純的寵愛心理,隨著時光流逝而慢慢變質。

    她快樂,他會跟著微笑。

    她憂鬱,他也跟著愁眉不展。

    不知何時開始,她成為他的一部分。

    他突然感到深深的恐懼。

    「仇先生,」有人在拍他的肩。「我必須和你談談。」

    他茫然地看著小璃的主治醫生。

    ***

    「又要去美國?為什麼?」

    安小璃不能相信,葉明媚替仇懷恩傳送的命令是那麼絕情,她甚至還沒出院回家呢!

    「醫生認為你有必要再動一次手術。」葉明媚搞不清楚那些什麼「心臟先天缺陷」、「心臟肌理雜音」之類的專有名詞。

    安小璃緊緊咬著下唇,不敢相信叔叔待她如此……反覆無常。

    「我要回家。」她隨手抓起外套,從醫院跑了出去,葉明媚根本來不及阻止。

    計程車一路狂奔,她歸心似箭。車子每次踩油門及煞車的聲音都格外刺耳。

    她衝上樓,本能地想奔去仇懷恩的房間。落後一步的葉明媚和丁嫂交談幾句後,便上前拉住她。

    「放開我!」安小璃不明白她為何拉住自己。

    「小璃,我想你現在最好不要上去——」

    安小璃不知從哪兒生來的力量,硬是甩掉她的手;當來到他的房門外時,整個人凍結在當場。

    女人的呻吟一聲又一聲傳了出來。

    門沒鎖好,她從隙縫中窺到一切!

    仇懷恩全身赤裸地平躺在床,一個身體白皙修長的女人正狂野地在他身上起伏、蠕動,曖味地喊叫著……

    不!

    她以為自己在尖叫,事實上卻只是蒼白的唇在發抖。

    葉明媚一向自許為無情,如今卻不禁有股流淚的衝動。

    跟了仇懷恩也有好一段日子,她敢肯定這兩人之間情愫暗生;一旦爆發,將是天雷勾動地火般……

    換另一個角度想,仇懷恩……是否也心知肚明,而在遏止這種情形的發生?

    一個星期後,安小璃再次飛往了美國。

    ***

    三年後,美國麻州。

    「加油!」

    一陣喧嘩在空氣中爆開,一群男女老少穿著五顏六色的T恤,為正在比賽的人加油。

    一輛輛迅捷無比的單車由人們歡呼聲中飛駛而過,他們往目的地的紅色錦帶衝去。一條嬌小的人影一馬當先,一把抓下那勝利的標誌。

    「妮可贏了、妮可贏了!」圍觀的人群為冠軍鼓掌歡呼。

    她笑著摘下防護安全帽,黑色長髮泛出一片光澤,隨風飄揚。

    一名棕髮的帥哥走上前,主動體貼地替她牽單車,走向一旁的車庫。

    「你剛才的表現實在太精采了,妮可。」麥斯-歐克裡真心地讚美道,換來佳人自信嫵媚的一笑。

    「少耍嘴皮子,麥斯。我可不是那些女孩,見了你就連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麥斯仰頭大笑。歐克裡這個姓氏在美國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她知道麥斯的親戚中有州長、白宮參謀等,麥斯的姊姊嫁給石油大王的繼承人,哥哥則準備出來競選議員。

    只有麥斯選了行醫這條路,不過歐克裡皆非泛泛之輩,他目前是全美最著名的外科醫生。

    黑色眸子含著無限疼惜地注視她。和「他」多像啊!她恍惚地想著……

    安小璃與麥斯一同走進咖啡廳,挑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點了餐之後,服務生沒多久便送來了兩杯咖啡。

    小璃拿起桌上的報紙,隨意瀏覽一些大標題,忽然間,左手端起的咖啡杯從掌指間滑落,「匡啷」一聲,滾燙的咖啡及刀尖似的碎片散落一地,坐在旁邊的麥斯嚇了一跳。

    「妮可!」他本能地抓起她白細的手腕,深怕她被割傷。

    「你怎麼了?」麥斯掏出手帕綁在她的手上,幸好只是劃破皮,沒啥大礙。他先是責備地瞄她一眼,然後才好奇地看向那份報紙。

    全球保全尖端份子仇懷恩可能將來美協商合作,新婚嬌妻葉明媚隨行赴美。

    「妮可?」他已經知道原因了。

    妮可——安小璃只一逕白著臉,看不見任何東西,更聽不見任何聲音。

    一個人失去了心,還能活得下去嗎?

    「不要這樣。妮可?妮可?」麥斯不顧其他人訝異的眼光,用力搖她的肩。連這招也沒效後,他揚手摑了她一巴掌。

    「叔叔?」她抬起臉。

    「不,我是麥斯。」瞧她失魂落魄,他已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結婚了。」

    白紙黑字寫那麼大,想騙她說是看走眼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是的。」

    仇懷恩這兩年來的事業迅速推擴到全世界。名畫、珠寶、黃金都紛紛競找他的公司採取保全。他甚至還接過歐洲某一小國王儲的遨聘,一手擔任起他們公主結婚大典的保衛呢!

    麥斯也知道安小璃是他的養女,三年前是因心臟問題欲接受更進一步的治療,才被送來至此。

    任何再單鈍的人都看得出安小璃這相隔兩地的深濃相思。台灣寄來的信,她每一封都仔細收好,珍惜上面的隻字片語,剪貼本上全是仇懷恩上報的鏡頭。

    麥斯得知她的身份時,那份震驚也是非同小可。

    淚,一顆一顆如斷線珍珠掉下。

    這是第一次麥斯見她放縱自己的另一面,她柔弱的另一面——

    仇懷恩這個男人對她而言,一定不只「監護人」如此簡單,不然她不會傷心成這樣……

    「不要難過,妮可。我會一直陪著你,不要哭了。」看見她的眼淚,他整個方寸大亂。

    「……我想回去看他。」哭完了,她抽噎著拋下這句話。「至少我得送結婚禮物給他。」

    「送結婚禮物——」麥斯真是不瞭解她在想什麼,東方女人究竟都在想些什麼呀?「你喜歡的人結婚了,你沒想過不甘心嗎?沒有奮鬥就放棄了,這不像我認識的妮可。」

    安小璃因為他的話而震驚得瞪大眼睛。「你……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以做這麼不道德的事!」

    咦,也對;他怎麼在鼓吹別人去破壞一對鴛鴦?「我的意思是說.不管如何,你是該回台灣一趟——」麥斯語重心長地道。「事情該有個結果出來,如果你真的想結束你的單戀。」

    安小璃啞口無言地瞪著對方。

    麥斯給她一個打氣的笑容。

    ***

    台北,擎天企業大廈。

    「那麼這件事就拜託你了。」仇懷恩對唯唯諾諾的經理頷首,對方則退下去辦理董事長交代的事。

    世事多變。誰能料到當初在刀光劍影中度日的他,如今卻千人捧萬人巴結,真是風水輪流轉。

    不知道小璃,現在好嗎?

    啊,為什麼現在還想起這些呢?肚子的咕嚕聲提醒他午餐時間已到,他拎起西裝外套,準備外出用餐。

    「啊,幸好你還沒走。」葉明媚巧笑倩兮地走了進來。身著暗紅套裝及細跟高跟鞋,她散發出一股知性及撩人的嫵媚,配上冷峻高大的仇懷恩,許多人一見到他們,都忍不住讚美起這對金童玉女的絕配。

    「一起去吃飯?」仇懷恩提議,她含笑主動勾住他的手臂。

    ***

    「我們和日本龍株社的合作計劃已經定案了,保守估計是一百五十萬美金。」在氣氛典雅的西餐廳中,兩人各點了份商業簡餐。葉明媚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盤中的食物,侃侃而談。」

    「很好。」仇懷恩點點頭。

    他不輕易稱讚人,但字字句句必定出於真誠。

    「還有,你明天晚上有一場宴會要出席,是龍阪的七十大壽。」龍阪是龍株社的創始人。

    「你幫我出錢訂個東西送過去就行。」

    「恐怕不成。日本人最注重這些禮節,而龍阪又挺頑固的,夫妻一起出席是最好的做法,你總不能要我跟明揚一塊公開露面吧?」

    仇懷恩胃口頓然消失。自從他們秘密結婚的消息曝光後,他們還未真正正式一起出席於任何公共場合。若真的這麼做了,媒體不知會炒得多熱。

    「後悔和我結婚了?」葉明媚彷彿讀出他的心思,優雅地拿起果汁。「別忘了,是你先向我求婚的。」她冷淡地提醒他。

    仇懷恩閉起眼睛,腦中隨即浮出一張純潔的臉蛋,一雙明亮的大眼,及一朵含羞帶怯的笑。

    「我知道。」他道。

    她遠在地球的另一端,快樂又平安。

    這樣便已足夠。

    ***

    晚宴開始,龍阪選在日華大飯店的宋廳,一個古色古香的中國房間。華麗的衫影及-脆的交談聲製造出一福熱鬧的畫面。

    仇懷恩偕葉明媚出現時。立即引起一陣騷動。

    「龍阪先生,恭祝你壽如松柏。」仇懷恩對這名白髮童顏的長者恭敬地道。

    「這位就是你的夫人嗎?希望你們今晚玩得愉快,仇桑。」龍阪回敬一個九十度大禮。

    仇懷恩有一些僵硬,很不習慣這些上流社會的交際。身陷這種場合,他總是保持沈默,不主動和人交談,爾雅地保持微笑。

    葉明媚正在和一個大亨說笑,似乎沒注意對方的眼光老貪婪地停在她裸露的胸前肌膚上。

    仇懷恩啜口香檳,眼光投向落地窗外的夜景。

    叔叔,我長大後想學跳舞。

    好啊,我來教你,把手給我。

    叔叔,你的手好大哦!

    因為我是男生,而你還是個小女生。

    不公平,這樣我怎麼和你跳嘛!

    別嘟著嘴,上面都可以掛三斤豬肉了。笑一個,來,笑一個……

    一股喧嘩聲拉回他的注意力,他隨口叫住離身邊最近的一名男子。

    「怎麼回事?哪個王公貴卿大駕光臨了?」

    「來了一個很少露面的人,歐克裡家的么子。」男子顯然才剛剛興沖沖地擠到前面看個夠,話頭一被挑起便欲罷不能。

    「麥斯-歐克裡因為在美國替龍阪老先生動了一次相當成功的胃癌手術,龍阪大為欣賞,還收他當乾兒子呢!我剛剛看到他的女人——長得堪稱絕色哦!據說是在美國結識的。」

    「哦!」懷恩漫不經心地回應,又逕自回頭啜飲他的酒,男子只好自討沒趣地走開。

    音樂揚起,當舞池的空地投射出五顏六色的雷射燈光,氣氛頓然再度熱絡。

    忽地,一隻纖纖玉手輕點他的肩頭,他不耐地回頭——

    只見一張捲裹在黑髮中的白皙小臉,正泛著羞赧酡紅,星眸閃亮,小嘴微啟,凝視著他。

    「叔叔!」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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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仇懷恩踉嗆地退後一步。

    「我一定產生了幻覺。」他低語!閉上眼睛又睜開——他的幻影仍俏生生地佇立在他面前。

    安小璃穿著一襲鑲有牡丹刺繡的紅色旗袍,長及腰臀的黑髮分成兩股扎垂於身前。她伸出粉色小舌,很快舔潤自己柔紅的唇瓣,這小動作多少洩漏出她的緊張。

    「我回來了,叔叔。」她覺得自己似乎變得好小、好小,而且笨手笨腳。「你見到我不高興嗎?」

    仇懷恩依然一副撲克臉,她覺得大失所望——

    算了!自己的熱切只是一場獨腳戲吧!

    忍住幾欲奪眶的失望淚水,掉頭欲走的地卻被他猛然拉入懷中。他用全身的力氣緊緊擁抱住她,像怕她突然消失。

    「天哪,小璃,天哪!」仇懷恩完全忘了這是公共場合,不斷輕撫她的秀髮,掬飲她身上自然的香澤,疼惜的細吻一個接一個落下。

    她又喜又驚,細瘦的胳膊努力圈住他寬闊結實的身體。

    與會的男女均投注不可思議的目光,交頭接耳。

    仇懷恩才不在乎呢!他的眼神飽含著無限溫柔。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天。」安小璃真切熱誠的愛慕表露無遺,看得仇懷恩一陣眉震心顫,幾乎忘了自己已經——

    「你該待在美國休養的。誰准你回來?醫生在電話中沒報告過。」他下一秒的聲音倏地變得疾言厲色,冷漠得似乎不認識她,和他關切的言語根本不相搭。

    「我已經好了。」安小璃一反以往的先聲奪人。「放心,我是請一位朋友陪我回來的。」

    「男的?」他妒嫉橫生地猜測。

    「嗯。」她留給他一朵前所未有的燦爛笑容。「他在台灣也有事業,目前我就是暫時借住他那兒——」

    「搬回來。」他無法再聽下去了,小璃挑挑柳眉,詢問地看著他。「至少我還是你的監護人,你立刻搬回我們家。」

    「可是他說——」

    「他該死!」仇懷恩難得破口罵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又重新找回控制力。「乖,告訴我你這位朋友在哪裡?」

    他要把這位仁兄碎屍萬段!

    「仇先生。」一個年輕又愉快的聲音插入,麥斯巧妙地先將安小璃挽在自己身邊。

    「我正在找我的女伴呢!來,寶貝,我們來跳舞吧,你不是最喜歡這首曲子嗎?」

    麥斯溫柔地牽著她,人群如摩西分紅海般讓出一條路,舞池中又添一雙儷影。

    「看起來挺速配的。」葉明媚也看到那名混血帥哥啦!她吹聲口哨。「小璃有這樣的男朋友?」

    如她所料,仇懷恩臉上線條緊繃,如拉緊弦的弓。

    音樂演奏著,喇叭吹著低回裊繞的音樂,溫柔地拂過每個人的心底。

    這是一首由慢到快、由優雅從容到狂野強烈的舞曲。

    麥斯朝安小璃眨個眼,她報以領會的笑容,兩人似乎共舞得極為快樂。

    「看樣子他們跳過這首曲子,或者是常一塊跳舞?」

    葉明媚說得沒錯!他眼紅地想。他真不想看那對糾纏得甜蜜蜜的身影,如此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麥斯溫熱的話一字字吐在她耳邊。「嘖,你今天是怎麼了。這麼放不開,如何繼續跳舞?」

    「可是叔叔在看……」

    「那就讓他看哪!」麥斯低笑,非但不以為意,反而更變本加厲地將她摟緊,每一寸曲線全黏在一起。她上身微弓,青絲不知何時掙關束縛,在背後蕩成一簾黑幽迷目的瀑布。

    「小女孩真的長大了。」葉明媚有太多的感慨。

    仇懷恩驀然轉身離去,筆直地從大廳另一端的出口走了出去。

    ***

    晚宴一直到夜半才結束。

    一支舞接一支舞,安小璃已記不清接受過多少人的遨約,她從來沒跳得如此盡興過。

    「累了?」看她頻頻打著呵欠,麥斯親暱地揉弄她的發,她咕噥一聲表示抗議。「我們先走吧!」

    「好。」她眨眨酸澀的眼,任他一手環住她的腰,疲倦地靠著他的身體。

    兩人才步出飯店門口,在旁守候多時的黑色轎車立即開了過來。麥斯驚訝地看著車窗被搖下來,露出一張陰鬱的男性臉孔。

    「唔?」安小璃迷糊地睜眼。「——叔叔?」

    「上車。」他直盯著麥斯放在她腰上的那隻手,像是想一口咬爛它。

    「不用了,仇先生。我還要去……別的地方,對不對呀?妮可。」麥斯笑得非常「燦爛」。

    「我沒有和你說話。」仇懷恩陰森森地反駁。「但是我是小璃的監護人,她要和我回家。」

    「我不要。」她這下可全都清醒了。

    和他回仇宅看他和葉明媚卿卿我我嗎?她是很喜歡葉姊,但是——「我不要和你回去,叔叔。」

    仇懷恩的眼底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但馬上又被強悍所取代。

    他一言不發地下車,走向一臉存心挑釁的麥斯面前,一記左勾拳冷不防地往他下巴揮去。

    麥斯往後飛跌了老大一跤,在旁的安小璃驚叫一聲,正欲伸手扶他,仇懷恩卻粗蠻地一把扯過她。

    「走!」

    「你怎麼可以——」

    「走!」

    她竟然還向著那個混球?他憤怒得想大開殺戒。

    也許是看出他的怒意,安小璃不敢再說話了。

    當麥斯揉著開始腫脹的臉頰站起來時,黑色轎車已絕塵而去。

    身後,響起一陣鼓掌聲。

    「幹得好!」一個女人笑盈盈地走了過來。「不簡單,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失去理性的模樣。」

    「第二次?」

    「第一次是小璃三年前被綁架的時候。」女人頗為玩味地回答。

    「你就是葉明媚?」麥斯恍然大悟道。

    ***

    安小璃從來沒見過仇壞恩像個瘋子般開車,一雙大眼不由得癡癡開始打量他。

    他和三年前一樣沒變,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為何他仍是如此俊挺迷人呢?濃順光滑的黑髮似乎有幾絲銀光,但無礙於他攝人雄偉的魅力。她著迷地搜索著套在高級西裝下結實的肌肉線條,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她突然記起以前他們在院子中的游泳池裡戲水時,他在陽光下展現的古銅色肌膚——

    「告訴我,你怎麼會突然跑回來?那個好色的傢伙怎麼會把你騙去作他的朋友?」仇懷恩開口,打破了這份短暫的沈默。

    她回過神,不禁抗議。「你不能這樣說麥斯,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最要好的朋友?哼!」他抓緊方向盤。「好到不能和我這個朋友談?」

    她垂不眼睫。「那不干你的事……」

    「你不把我當成你的好朋友了?」

    她稍略猶豫,竟緩緩搖頭。

    那股椎心之痛揪得他手都抖了一下。苦痛之餘,還有更多的是憤怒。

    小璃別開臉望向車窗,沒看到這一幕。他怎能認為她還能單純地將他視為一名父兄、一個朋友呢?她早把他當成一個戀人來愛慕了啊!

    車內倏地安靜下來。痛苦的沈默、尷尬的沈默、心事重重的沈默……

    一直到兩人走入仇宅,仇懷恩才打破僵局。「綠室還是你的。」

    她轉過身,仍不安地想抗議。「但是我——」

    「有話明天再說。」他厲聲打斷她。「你的黑眼圈都出來了,晚安!」

    ***

    兩個小時後,葉明媚於凌晨回家,看到仇懷恩開了一瓶白蘭地,也沒用杯子,就仰頭倒灌入喉,彷彿那只是杯礦泉水。

    「別喝醉了,否則我可抱不動你回房間。」葉明媚一把奪走他手中的酒瓶,隨手扔到一旁的垃圾筒,然後轉身打開一邊的冰箱,想看看有沒有解酒飲料。

    一陣細細的雞皮疙瘩爬上她全身。

    仇懷恩不知何時已站到她身後,一雙大手放在她腰上,慢慢往上滑移。

    「住手!」

    大手的主人並未聽進喝阻,開始搓揉誘人的曲線,唇貼在她光滑裸露的背脊。

    「你把我當成誰呢?懷恩。」

    他一怔,她緩緩轉身。兩雙冰冷的冷眸膠著在一起,她譏諷地撇撇唇。

    「小璃回來了不是嗎?你想抱的是她不是嗎?」葉明媚慢慢拉下黑色真絲窄裙上的吊帶,一隻豐滿的乳房赫然裸露。「來吧,不過我先提醒你,我有自信,我的身材絕對比她好。她可是個排骨,一脫光就沒什麼看頭可言……」

    「該死!」仇懷恩猛然抽身。「葉明媚,你真是個冷血動物!」

    「我會把這句話當成讚美。」葉明媚優雅的口吻含著一絲冰冷。「明早我會叫丁嫂多準備一份早餐,我猜她還不知道小璃回來的事。」她伸出手,輕輕拍拍他的臉頰。「記得把自己弄得乾淨整齊。保持笑臉,我不希望背負惡妻之名。」

    ***

    叩叩叩!

    安小璃猛然睜開眼,一骨碌地從床上坐起來。

    丁嫂滿臉笑容地推門而入。「早,小璃小姐。」

    「丁嫂、丁嫂、丁嫂!」重逢故人的喜悅一下子脹滿心頭,丁嫂可是把她當自己女兒寵的呢!安小璃撲進她的懷中,笑如漣漪般在臉上急速擴散。

    「見到你這孩子可真好。在美國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我抱抱,你好像瘦了一點!」丁嫂打小就心疼這個乖巧的小女娃。

    一老一少又叨叨絮絮聊了一陣,丁嫂才想起她上來的原因。

    「太太叫我請你下去一起吃飯。」

    葉明媚?安小璃心房一揪。「那……叔叔也在嗎?」

    「當然啊!」

    當然。她真的是問了一個笨問題,微微苦笑一下,她道:「我換件衣服就下去。」昨晚她就發現綠室幾乎沒多大更動,大部分的衣物都仍然掛在衣櫥原處。

    堅強一點,她告訴自己,並換上一件秋香色連身絲裙。如果連這點心痛都無法克服,日後怎能獨立生活?

    一聽見那悄如貓行的足音,仇懷恩就知道是安小璃下來了。天知道,他是費了多大的勁兒才克制自己不回頭癡然看她。

    葉明媚笑容可掬,非常親切地開口。「呵,快過來呀!沒什麼好害羞的,我們都是一家人呢!懷恩,她坐在你旁邊好嗎?」

    葉明媚精練的雙眼察覺兩人同時一楞。安小璃遲疑數秒才坐下,並悄悄將座椅微微挪開一些。

    仇懷恩馬上霸道地靠過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樣的早餐,所以叫丁嫂都準備了一點。豆漿、燒餅?還是牛奶、麥片?」葉明媚招呼著,盡職地扮演一個完美的女主人。

    「沒……沒關係,我不餓,我可不可以……」

    仇懷恩的濃眉很可怕地凝在一起,他動手拿了一碗麥片及牛奶,不由分說地放在她面前。

    「吃!」

    一個字的命令最是可怕——安小璃從小就知道這一點。這就代表此刻的仇懷恩完全不講道理。她乖乖拿起一旁的湯匙,默默吃起來。

    「女兒畢竟這是比較聽爸爸的話。」葉明媚端起咖啡啜飲,還不忘發表心得。「你這個父親做得很成功!」

    仇懷恩狠狠瞪她。

    葉明媚悠哉依然,才不甩他呢!

    「小璃,怎麼突然想回台灣來看我們?」

    安小璃困難地嚥下滿嘴的食物。

    「我……我在報上看見你們結婚的消息。」

    「啊,其實我們一年前就結婚了。現在只是去辦個登記,沒公開請客罷了,最近才被記者給挖出來。」

    挖得好!安小璃忽然覺得膽的苦汁全冒向喉嚨。

    「是嗎?我是想回來向你們說聲恭喜,我也買了一份結婚賀禮……」

    「結婚賀禮?」

    仇懷恩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氣什麼,是在氣安小璃的反應嗎?

    「不只如此吧?」葉明媚主動接過交談的引導權。

    安小璃默默點頭,和仇懷恩面對著面,鼓起勇氣說:「叔叔,我也長大了。」

    「你的意思是——想離開我?」這句話是重複地從他喉嚨深處爆出來的。「你想離開我?」

    葉明媚見安小璃似乎畏縮了一下,但仍勇敢地點頭承認。

    仇懷恩突然站起,一夜的失眠加上突來的宣佈,刺激得他脾氣暴躁失控。「啪」的一聲,鋼鐵般的拳頭重擊在桌面上,玻璃杯跟著顫跳了一下,鮮色的果汁濺灑出來。

    「我不准。你不准離開我,我不准許!」拳頭再一次捶下,仇懷恩的雙眼似要噴出火來。

    不知不覺的,安小璃生平第一次也發起脾氣來了。「為什麼不可以?我早已滿十九歲,快二十了呢,也該找工作,也可以獨立,我總不能老是待在家裡啊!」

    儘管心痛,她仍勇敢地說出準備已久的一番話。這樣,她至少可在遠遠那邊默默地愛他……

    「不可以!」仇懷恩現在真的火過頭了。「好!你真的想離開我是吧?這八年來,你是我花錢養的女人。吃的、穿的、用的、住的——還包括學費及醫藥費,你哪天還得清,哪天才准走!在這之前你還是我的,如果你敢逃,天涯海角我都會抓到你。」

    扔下這番話,他氣極敗壞正欲離開時,突然又回頭道:「安小璃,你最好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我仇懷恩說到做到!」

    ***

    「又沒吃嗎?」葉明媚詢問,丁嫂為難地點點頭。

    「狗屎!」她喃喃詛咒,推開綠室的門。裡面一片漆黑,僅走廊上照過來的燈光,勉強分辨出縮在牆角的一小團身影。

    她用手指關節敲敲門,安小璃抬頭望向她,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又把頭重新埋在膝蓋上。

    「走開。」她悶悶地丟下逐客令。

    安小璃現在不想理睬任何人,尤其是葉明媚!

    「早餐、午餐、晚餐,再加上昨天的晚餐,你是打算節食減肥啊?」葉明媚不理會她的逐客令,扭開燈光,挑張門旁的椅子坐下來。

    「抗議是吧?不過這招是沒效的,懷恩的脾氣一發作起來,沒人硬得過他。」玩著手中的菸,葉明媚慢慢開口。「如果你想作長期抗戰,最好趁早留點體力。」

    「我想走。」安小璃哽咽著。

    「他會讓你走才怪!」葉明媚嗤之以鼻。畢竟還小,想法未免太天真了吧?「他已經認定你是他的,何不早日接受這個事實?」

    「自己好好想想吧!」丟下這句話,葉明媚又扭著屁股走了出去。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一切又恢復沈寂。

    仇懷恩高大的身影突然悄悄佇立在綠室門口。

    哭累的安小璃已沈沈入睡,紅腫的眼袋令他不捨。

    拂平她頰邊的發,指尖掬起一顆晶亮的淚。

    「你打算將她關在綠室一輩子?」葉明媚穿著白色絲質陲袍,手中挾著一根菸,尖銳地問。「那麼最好蓋間廚房在裡面,至少她不會餓死。」

    「她又沒吃飯了?」

    「好主意不是嗎?到時你就等著送她上醫院掛號打點滴。」

    「閉嘴!」

    「如果我現在閉嘴,還會有誰敢說你。」葉明媚哼了一聲。「算了。我不久要去香港出差一段時間,懶得理你這個混球。」

    ***

    麥斯急得快發瘋了!

    仇家電話老打不進去,他登門造訪又被人給攔了下來,末了,他乾脆直聞擎天企業大樓。

    「我要找仇懷恩。」

    櫃檯小姐呆呆地看著這位帥哥,好半晌才回過神。「您和董事長有約?」

    「沒有。」

    「那很抱歉——」

    「去他的!叫他出來見我。」

    櫃檯小姐嚇了一跳,這人好凶,該不會是來找碴的吧?「可是先生,您沒有預約——」

    麥斯氣得用力往桌上一拍!

    「董事長夫人!」櫃檯小姐如獲救星地察覺葉明媚正從大廳走廊上另一頭走過來時,不禁急忙高聲叫喚。

    「哇、哇!」葉明媚微挑柳眉,姍姍步向前去。「真是稀客,歐克裡先生。」

    「你好。」雖然那晚只是短暫的接觸,但他對這個女人倒有十分深的印象。

    「麻煩送兩杯咖啡到招待室。我們談談?」葉明媚對櫃檯小姐吩咐,對麥斯微微示意,引著他前往。

    「妮可呢?她沒打電話給我,已經兩天了。」走進招待室,還沒坐下,他就迫不及待開口。

    等咖啡送上後,葉明媚才輕描淡寫地道出仇懷恩及安小璃兩人之間的爭執及僵局。

    麥斯跳了起來。「我要去救她出來!」天啊!都是他的錯,他不該鼓勵妮可回來。

    「放心,懷恩不會傷害她的。」

    「我不信,他人呢?」他麥斯.歐克裡豈能憑一句話便打發了事!

    「不在。」葉明媚一句話又使他頹然坐下。他用手指梳著頭髮,凝視著她,欲言又止。

    「說吧,你想問什麼?」

    「——你愛他嗎?我是說,你愛你的丈夫嗎?」

    「這是為小璃問的?」葉明媚撇撇嘴。「懷恩可算是白馬王子,多金又英俊,我沒道理不喜歡他。」

    「你為什麼和他結婚?」葉明媚的話語中有種冰冷的嘲弄語氣,麥斯一點也不相信她的理由。

    「噢,很簡單。當一個男人拿顆價值五百萬的戒指向你求婚時,沒理由拒絕不是嘛,你說對嗎?」

    ***

    睜開眼睛時,安小璃驚訝地看見自己的右手被溫熱的巨掌握住。她平躺在床褥上,他則坐在沙發上;卸下面具的睡顏,看來竟帶一絲……脆弱?

    脆弱。她從沒想過仇懷恩會脆弱,他很強悍,像個鐵人般刀槍不入。

    她無聲地歎息,欲抽出手,不料他卻馬上反射似的睜開眼睛。

    「你醒了?」他馬上恢復成原先冷酷的暴君。「起來吃點東西,我馬上下去叫丁嫂準備。」他看看表,快十二點了。

    「我不——」

    「走!」他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將她從床上拉起來。而餓得根本沒力氣的她措手不及,被他一把攔腰抱起。

    熟悉的軟玉溫香在懷,仇懷恩暗中不知費了多少勁克制自己不該有的慾望。

    才欲步下樓梯呢,安小璃就眼尖地發現樓下大廳的沙發有個男人坐著,對方一看見他們,詫異得瞪大眼晴。

    「小璃!」

    「小張叔叔。」他和她印象中沒多大變化嘛!

    「哎呀,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被興奮沖昏了頭,她主動地掙開仇懷恩的懷抱。張明揚像個關懷的長輩,她直拉著他的手搖著。

    「才回來幾天而已,為什麼我都沒看見你?」

    「呃,我到日本出趟公差。」張明揚對仇懷恩仍有所顧忌,趕緊主動抽回手。

    仇懷恩眉頭舒展。「小張,吃過飯沒?」

    張明揚刻意對剛才的尷尬視而不見。「你現在有空嗎?咱們到你書房談談。」

    「好。」仇懷恩馬上轉身向樓上走去。「小璃,你自己先去吃飯。」

    張明揚舒了口氣,對安小璃眨眨眼,才舉步跟上。

    「這是龍阪家的資料,我聽到一些有趣的消息。龍阪家年輕的一代正在鬧反抗,龍阪老先生雖仍為龍首,但有時仍有鎮壓不住的感覺。」

    「和他們的合作計劃不會有變卦就行了。」仇懷恩淡淡地表示。「反正沒下一次了。」

    「我知道了。」張明揚點點頭。「順便一提,龍阪的孫子已經來台灣了,還不知道他有什麼企圖。」

    「是個什麼樣的人?」

    「龍阪崎一是個自大、輸不起的人,他原是預定的企業繼承人,但三年前鬧出一樁桃色醜聞,加上剛愎得無法採納別人的意見,資格已被取消。龍阪說一,他偏要喊二;龍阪說西,他就偏要走東,老愛和龍阪作對……總而言之,我不認為他來台會幹什麼好事。」

    「找人盯住他。」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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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6 17:48:4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經過兩、三天的綿綿細雨,今天下午終於放晴,陽光洗亮萬物,大地呈現美麗的色彩。

    安小璃坐在庭院中的秋千上,身軀微微前後擺動著,烏黑的大眼凝視著在天空中緩緩飄浮的雲。空氣帶著清涼的潮濕及新鮮的花香。她穿著白色的長裙,赤裸的雙腳微微點蹭茵軟的綠草。

    她實在美得不像真的。同樣身為女性,葉明媚也不禁為她那天真飄逸、成熟又純稚的多種風情深深吸引。

    慢步走向她,葉明媚發現自己多靠近一步,安小璃臉色便多黯淡一分。

    哎,自己可還真惹人嫌哪,她自我解嘲地想。

    她毫不客氣地在另一個秋千坐下。

    尷尬的氣氛在兩個女人之間蔓延。葉明媚輕咳一聲。「我……呃,我明天要到香港出差,至少兩、三個禮拜不會回來。」

    「哦。」安小璃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尤其是葉明媚頭一次沒用那麼疏離的口吻對她說話。

    「記得王速理這個人吧?」葉明媚出其不意地丟出這句問題,她愣得一時轉不過腦筋。

    「啊,看樣子你記得。那麼琴呢,琴這個名字還有沒有印象?」葉明媚微笑著。「還記得那時的情況嗎?王速理身中兩槍,當場死亡。但那女人命大,趁著一陣混亂逃了出去。」

    看著安小璃無知詫異的表情,她頷首。「看來懷恩真的將你保護得非常徹底。讓我想想,那時你住院,隨後就馬上被送出國了,對吧?」

    安小璃突然不安起來,葉明媚為什麼對她提起這些,那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那時報復心變本加厲.躲起來後一直伺機而動。有一天公司下班,她在門口等著,對准了懷恩就開槍。」

    「噢!」安小璃驚呼。「那、那叔叔……叔叔有沒有怎樣?傷很嚴重嗎?」她沒想過竟還有這樣的後續情況。

    「他沒事,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擋在他面前的。」冷靜的口吻彷佛在述說別人的事。

    「……」安小璃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葉明媚一定非常愛仇懷恩,她黯然想著;如果換做自己,會有勇氣做一樣的事嗎?

    「我命很大,只在腹部挨了兩槍……」葉明媚瞇起雙眼,掉入回憶之中。「我在加護病房住了快三個月,開刀讓我痛得想殺人。懷恩就是在那時向我求婚。起初我們都認為這場婚姻會成功,畢竟我們在工作上很合得來,也彼此有肉體方面的吸引力……但在新婚夜時,我就知道自己錯了。」

    「什麼意思?」安小璃問。

    「我們在床上……冷感。」葉明媚大膽的言詞令安小璃耳根一熱。「我不要他,他也無心抱我。這場婚姻是徹頭徹尾地失敗了!」

    「可是你會嫁給他,不是也因為你愛叔叔嗎?我……我不相信他不愛你還會娶你。」

    「狗屎!」葉明媚厭煩地抓梳她那長且黑亮的卷發。「你還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見鬼的是不知道他發什麼瘋,但我可以確信一點:那就是他對我無情,我也對他無意,而我已經非常厭恨這種情況。你還不明白嗎?這種局面都是你的錯!」

    這些話如大鐵錘重重擊中她,讓她喘不過氣。看來她回來的決定是錯的,若有如果,她多不希望聽到這些事啊……

    「對不起……」她哽咽了。「葉姊,我對不起……」

    「閉嘴,你再敢說一句話我就會真的生氣,告訴你這些並不是要你同情我。你的懷恩叔叔要的不是我,懂嗎?而是你這個小白癡!你不是想擺脫他嗎?告訴你一個最快、最簡單的方法:和他上床,一次、兩次、三次……一直他到倦了為止,到時你就自由了。」

    葉明媚掉頭就走。

    安小璃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秋千停止了擺動,似乎連風也靜了聲息。

    葉明媚算是被她連累了,她沒想到……叔叔愛的是她?這是真的嗎?

    許多事情及回憶在她腦中沖突,可憐她小腦袋都開始痛了。

    ***

    凌晨,仇懷恩拖著疲累醺醉的身子回家。

    今天他在公司待了十二個小時,加上下班應酬時又喝了不少酒,他還是張明揚開車送回來的。

    「放心,他沒事。」張明揚對安小璃再三保證。她整天都在思考葉明媚的「臨別贈言」,加上擔心遲歸的仇懷恩,所以尚未合眼。

    「他只是醉了,吐一吐、發發汗,明早醒來就一切OK了。」

    送走張明揚後,宅子裡突然顯得格外沈寂。她走入仇懷恩的房間,准確地走到角落的椅子坐下。

    小時候,她總覺得這兒像巨人住的,每一樣家具都顯得又大又笨重。曾有許多夜晚,她會纏著仇懷恩給她講故事,一直聽到睡著,醒來時,卻總發現自己已被他抱回綠室。

    床的那邊傳出一陣呻吟聲,她驀然從迷糊狀態醒來,趕緊到床邊看個究竟。

    他輾轉難眠,不停翻來覆去,當她略涼的手覆在他額上時,她整個人立即被他一把拖過去,重重壓在他滾燙的身軀上。

    「噢!」她趕緊半抬起身,藉窗外微弱的光線打量他,並摸索旁邊桌燈的開關。「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他的眼睛在她急切問話中睜開一條縫,露出裡面的血絲。

    「寶貝。」他喃喃,只手伸出攫住她的發瀑,另外一手卷住她的腰,她可以說是完全平貼在他的身軀上……

    臉兒羞燙,但她仍忍不住感到一股莫名的貼心愜意,好像她渴望這種歸屬感好久、好久了……

    頭枕在他灼燙的胸口,她吃驚地發現他仍醒著,大手正慢慢地在她的臀及大腿游走,指尖傳來的熱度燒烙在她的肌膚上。她想抽身,他手中的勁道卻忽然加重。

    「別走……別走……」他昏亂地哀求。「別走!」他開始動手扯著他及她的衣物,動作不耐且急切;強迫她再一次俯身,他一口攫住她的唇。

    低沈的欲望從兩人交融的口唇中迸發,她主動將手插入他披散的濃發,雙峰的柔軟不自覺刷過他的胸膛。

    和他上床。

    葉明媚的話突然撞入她的腦海中,伴隨而來的竟是她兩年前所見,那令她震撼難過的一幕——仇懷恩和另外一個女人在這個房間、這張床上纏綿……

    「不——」她抓到一絲清醒。那種感覺好不舒服——

    他沒有給她時間把「不」說完。

    仇懷恩強迫她跨坐,她才感受到他胯間的急切熾熱;他猛烈地往上一頂,刺入她脆弱柔軟的體內。

    房間內同時揚起一片叫聲。

    他滿足地低咆,她則痛楚地嘶吟。

    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拾高,隨即又按下,讓自己完全深入她體內——

    她咬住牙關,仍克制不住細微的呻吟。

    「明媚……」

    她是誰?醉意蒙朧的他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女人的臉孔……

    但除了葉明媚,總該不會是別人吧?也許是他的錯覺,但她似乎瘦了很多,胸部也沒那麼豐滿,輕盈如柳的身子和他心中永遠的倩影是如此相似……「我愛你。」他呢喃地傾訴自己的心,感覺男性象徵在一片柔滑中變得更加硬挺,使他更加深入、挖掘,一遍又一遍地索求……

    如果這是夢,他希望永遠不要清醒……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竊聽的,葉明媚靜靜佇在門外歎息。

    葉明媚對自己嘲弄著:這不就是你要的結果嗎?

    走吧,走吧,別在這裡惹人嫌了。

    ***

    ……一直到他倦了為止,到時你就自由了。

    抹掉眼淚,她強迫自己漠視下半身的不適,緩緩起身離開他。

    睡衣下擺被撕成兩半,她的腳才一觸地,就酸痛得立即撲跪在地上。

    仇懷恩不知咕噥了句什麼,她發現他這次是真的睡死了,唇邊猶帶一抹滿足的笑。

    她輕撫自己被他吻腫的唇。他狂暴又直接,似乎也沒注意他將她咬出一絲血痕了。睡衣必須換掉……不,丟掉!哦,對了,還有……

    她站起身,拖著疼痛不適的腳步走入浴室,在浴缸放滿了溫水,然後緩緩讓身子浸入水中……她不希望他知道曾發生過什麼事,這一切就當是綺夢一場。

    仇懷恩讓她變成一個女人。

    回望鏡中的她,是一張平靜、帶絲憂郁的成熟女性臉孔,雪頸上一塊淺淺的青色瘀痕,是那場男歡女愛中所留下的痕跡。不只脖子上,她的胸及臀都能感受到他沒拿捏好力道所制造的疼痛;她想,會不會連著這幾天,她都不能坐?

    他仍愛著葉明媚。

    坐在泡有花香皂沫的一缸熱水中,她悲哀地提醒自己這一點。

    若不是愛,他怎會在那種激情的時刻,脫口叫出葉明媚的名字?人們不是說人往往在最無心的時候,說出來的話才真實?

    葉明媚錯了,她也錯了。

    安小璃莫名其妙地笑了,混著笑聲的淚迅速滴入水中。

    ***

    翌日清晨,仇懷恩悠悠轉醒。

    「早。」嬌媚的嗓音刺穿他的腦門。

    葉明媚很有耐心地等他坐起身。「我要走了,這裡有份東西趕快簽簽名,快快、快快。」

    「什麼東西?」他捧著頭;很痛苦地提筆。

    「OK?good!」葉明媚很快樂地拋個飛吻給他,心情是出奇輕松愉快。「拜拜!」

    「搞什麼?」他喃喃走入浴室,劈頭就給自己掬一大把冷水。

    而葉明媚站在門外,手中握著那張簽了名的紙,臉上在笑,心中卻有絲愴然。

    ***

    快中午時,仇懷恩捧著疼痛欲裂的頭走到樓下想找點吃的,卻見到安小璃坐在餐桌邊,默默嚼著滿嘴食物。

    「早。」他趕緊替自己倒杯熱咖啡,這可真是一天的救命丹。「我昨晚回來遲了,睡得還好吧?」

    「嗯。」她盯著他未刮的胡渣。「昨晚你醉得像死人一樣。」

    仇懷恩的眼迅速黯了一下。昨晚他做了個夢,她不會知道自己做的夢多麼真實,逼得他幾欲發狂。

    夢中的她,總是輕飄如一抹幽靈,等抓到她,他總是緊緊摟她、吻她,恨不得能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裡。

    爾後,她身上衣衫逐件褪盡,讓他慢慢巡禮她身上每一寸甜美……

    「叔叔,你要不要吃點烤吐司?」

    仇懷恩回過神來。

    「謝謝。」

    他望向小璃,卻又心虛地移開視線。

    那必定是場夢,他想。

    ***

    接下來的日子可謂平靜無波,仇懷恩甚至有種錯覺,以為又回到從前的美好時光——那個小璃倚他為天、他倚小璃為心的日子。

    就不知這算不算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農歷新年很快來到。除夕前幾天,丁嫂找齊仇宅的人員,發動了一次大掃除,以便除舊布新。除了打雜的、司機及園丁外,也連帶動用了仇懷恩及張明揚。誰都乖乖聽她指揮,打從仇懷恩出道,丁嫂便一直跟著他;故在仇宅中,丁嫂算最大。

    「哎,好好一個禮拜天,我不在東區泡馬子,反而在這兒做苦工,真衰……」

    啪!一塊抹布正中這位正在訴苦的弟兄門面,他跳了起來。

    「老太婆,你做什麼?」好哇,當他「太保阿三」以前混假的呀?

    很少人知道仇懷恩在宅子中用的不是自己的兄弟,就是一些從感化院出來、苦無工作的少年。他們平均年齡不超過二十二,因仇懷恩的收容,個個都對他死心塌地。

    「大保阿三,洗乾淨你的嘴巴,否則晚餐可能會煮得少一點哦!」

    在旁的安小璃情不自禁笑出聲,順勢抹去額上的汗。

    「累了嗎?小璃小姐。」丁嫂立刻把注意力拉到她身上。這次的大掃除她實在不想讓這個小女孩參加,盡管小璃再三和她保證自己已把身體養得很好,但在丁嫂心中,她永遠是那個心髒有缺陷,一跑就喘、再跳就暈的小小女孩。

    「沒事,我很好。」她笑著,已記不清是第幾次這樣接受老人家關懷。

    「您放心,在美國凡事都得自己動手來呢,打掃算什麼,還不足我一天的運動量。」

    「可補足我一個星期的運動量嘍!」張明揚站在客廳的玄關口。他高大的身軀綁著一條白色的花邊圍裙,手上戴著手套,頭上還斜斜掛頂清掃用的小白帽,一副無限委屈模樣。

    「丁嫂,我們把閣樓清好了。」

    安小璃不禁揚起嘴角,早上張明揚以這種打扮出現時,她直笑得喘不過氣呢。

    怪了,怎麼以前從沒發現小張叔叔這麼會耍寶咧?

    大家接著往餐廳移動。

    「對了,過年時我想回大陸老家探親。」丁嫂當年是如何逃出來的無人知曉;但她自從大陸正式開放探親後,每年一定會帶著大包小包地回家鄉。

    「好。」仇懷恩淡淡點個頭。

    話題一開,每個人都紛紛計劃自己要如何在年假中大玩特玩。安小璃聆聽著,赫然發現仇宅中似乎只會剩下她及仇懷恩。

    「小璃呢?打算上哪兒,懷恩呢?」張明揚忙著狼吞虎咽,一時也忘了脫下這媲美「窈窕奶爸」的裝扮。

    仇懷恩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我想回美國。」她心情沈重地說出連日痛思的決定,並告訴自己絕不能後悔。葉明媚在香港出差的期限雖然延長了,但她遲早會回來。

    所有的人都停下交談,紛紛看向兩人。

    「我說過,在事情尚未解決前,你不准離開我的視線。」語氣很淡,但仇懷恩的心卻波濤洶湧。誰說男人的心是鐵?男人也是會掉眼淚的,女人哭得出來,男人卻只能往肚子裡吞啊!

    「我知道了……」她也是一副淡然,但微抖的手卻洩漏出她絕望的緊張。端起碗,湯幾乎潑了一半出來。

    「你會燙到。」仇懷恩立即眼明手快地從她手中拿開那個碗,注意到眾人投來的目光,他粗聲粗氣咳了一聲。「我吃飽了,失陪。」

    「我也……失陪了。」安小璃眼光緊隨著他,而且起身追上去。

    仇懷恩步入寒冷的夜色中,一輪清冷泛著皎潔的月光拂向大地,眷顧點點綴花及株株高木。

    「叔叔!」他疾行的身影停下,她吃力地追上他,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

    他轉身,等著她開口。

    「我……讓我陪你散步,一會兒就行了。」懇切地望著他,她主動勾住他的手臂。這種親密的習慣從五年前就養成,她輕輕偎在他身邊,貪婪地汲取他身上淡淡的麝香。

    他們並肩且安靜。高矗的圍牆屏障出一處寂靜的世界,她多希望這雙人行能一直走下去。

    「你當初為什麼想收養我?」這種柔和的氣氛似乎不該用如此尖銳的問題來刺破,但她仍忍不住問了。

    這段期間,她反反覆覆想著這個問題。真的,仇懷恩說得對,他收養她並沒有任何好處,而龐大的醫藥費及私立學校的學費更是高得嚇人,他這個決定不知花了他多少鈔票。

    「是同情我嗎?還是認為我有什麼利用價值?」安小璃看到他眼中有著一閃而逝的憤怒。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你說中了,我只是覺得你很可憐——是一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棄兒。」仇懷恩反諷地回答。

    小璃不會知道她這番話已傷了他多深,仇懷恩心痛地想讓她嘗嘗相等的滋味。

    「是嗎?」她果然如被人重擊一拳,連腳步也顯出一絲踉嗆,落在他眼底,頓化千般不捨。

    「……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曾經很喜歡看街上商店櫥窗裡的各種商品,我最喜歡看面包店裡面的蛋糕了。」他說話的聲調認真,她也不知不覺跟著入迷。

    「有一天,面包店搬了,換成了一家禮品坊,那時還是非常新潮的商店,很多小孩都吵著要父母帶他們進去逛,好像那是一件炫得可以的事。所以店裡很熱鬧,沒有人會注意到我。

    「他們開幕時,我看見女店員正在增添櫥櫃的擺設,有一個用水晶雕刻的娃娃放在最前面——那是一個穿著舞裙的芭蕾少女,我永遠都忘不掉初見時的那份心動。它看來剔透完美,卻又似一觸即碎,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想擁有一件東西—完完全全屬於我!」

    「後來呢?」

    「在一次械斗中,打破了。」他凝視她的眼。「我也沒再買第二個。」

    「……是嗎,我在你眼中,只是另一尊水晶制品吧?」她自言自語,面對這種解釋令人傷感,她卻又不得不接受。

    「擁有我很新鮮嗎?現在水晶娃娃長大了,也沒那般有趣了,你只是不甘放手。我猜,你的娃娃從來沒借給別人玩過吧?我,是否也是如此呢?」

    「你在胡說什麼。你是人,怎麼可以借給別人玩?!」

    安小璃淒愴一笑。「所以損失就更大了,你何不放了我,至少不會繼續損失下去?」

    「見鬼!」詛咒沖口而出。「不許你說這種話。你不是——至少、至少你得彌補我的損失才能走。」

    天殺的!他怎麼會說出這些話,那根本不是他的原意——

    「那你就開個價碼出來吧。多少錢?多少錢你才肯放了我?」

    「夠了,不用說了!」她怎能以為金錢能衡量他們之間的情感?她豈能用鈔票來衡量自己?「既然如此,不要忘記是我買下你的一生,我才是你的主人,沒有我點頭,你別想離開我!」

    ***

    翌日。

    正在聽取業務經理報告的仇懷恩猛然抬頭,辦公室的門先一秒被人撞開,一個似曾相識的年輕男子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

    「你不能——仇先生,真對不起。這位先生說要找您,我攔不住他。」秘書狼狽地跟在後面,慌慌張張地附上一串僻哩啪啦的解釋。

    「沒關系,你們都先下去。」仇懷恩沈穩地命令著。「王小姐,端杯咖啡。」

    「仇懷恩,我可不是來找你喝咖啡的!」

    「請坐,歐克裡先生。」

    對的,這男人不就是小璃的「朋友」嗎?來的目的不言而喻了。

    麥斯的黑眼珠凜然瞪著他,不甘不願地坐下。

    「我要見妮可。我打電話沒人接,也無法和她聯絡,我不喜歡這種情況。」

    「現在才來關心她?」仇懷恩嘲問,麥斯覺得很不舒服。仇懷恩像在說:你這算什麼朋友?

    「我上次來過這裡一趟,尊夫人告訴我說她很好。說你們吵了架,要我給你們一點時間解決糾紛——」

    明媚?她怎會瞠入這趟渾水?

    「可是妮可不會這麼久不打電話給我,她是生是死、是病是傷我都不知道。」

    妮可?小璃的英文名字吧!但仇懷恩不喜歡,這個家伙喊妮可的口吻太親密,彷佛他擁有另外一個小璃。「她很好。你又知道她想見你了?」

    「喂!」妮可的監護人怎麼這麼不講理呀!「什麼意思?我知道你等於把她囚禁起來,你又憑什麼這麼做?」

    妮可怎麼會愛上這種人呢?

    「如果是我把她鎖起來,那你還來做什麼?」仇懷恩看他的眼光並不友善。如果說眼光能當武器,這兩個男人恐怕早被彼此撕成七、八塊了!「我是她的監護人,在她長大以前,我有權做出我認為對她最好的安排,而我決定——她得離你這種人遠一點。」

    「哈!我這種人。」麥斯怪聲怪氣叫了出來。「什麼意思,我這種人?」

    「我不會讓她和一個花花公子在一起。你配不上她。」

    「我配不上她?很好,請問什麼樣的人才配得上她,你嗎?」

    這個問題砸到他的痛處。「不,我不配。但那不是你的事,你還有問題嗎?」

    「妮可真傻,她看錯人了!」麥斯簡直無計可施,他火冒三丈地離開。

    什麼意思?仇懷恩厭倦之情充滿心頭,也懶得去追究。

    麥斯前腳才踏出,張明揚馬上露臉。

    「懷恩,外面有人說要和你見面,現在。」

    「推掉他。告訴那個人說——」

    「仇桑。」

    一個穿三件式高級西裝的男人不請自入,笑容可掬。

    「打擾你工作了吧?請讓我自我介紹一下,敝姓龍阪,我叫龍阪崎一。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龍阪崎一有著日本特有的工作狂,加上自身奇重的優越感,家境背景更予他能自傲一切的先天條件,所以,他嫉妒一切比他強的人。

    比方說,他的爺爺。

    天下是年輕人的!是他龍阪崎一一展身手的空間,要進棺材的就該閃到一邊涼快去。

    所以龍株社這次跨國的合作,他自行創立的公司非搶來不可。

    「——龍阪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們違背和龍株社合作的契約?」

    「沒錯。」龍阪崎一點點頭。「不過你放心,和我們合作絕不吃虧,我們會提供比龍株社多百分之三十的利潤,你絕對會滿意的。」

    他有自信,沒有人會拒絕這麼優惠的條件。

    「聽說日本人是非常守信重諾的民族,」仇懷恩若有所思。「但也是以牙還牙的。不瞞你說,對於貴公司和龍株社之間的情況我也略知二一,所以你的提議我不得不慎重考慮。」

    「那,過幾天再來聽仇桑的答覆?」

    仇懷恩點點頭。

    「巴格野路!」龍阪崎一離開大廈,進了自己的轎車,不知不覺把心底的話給罵了出來。

    「社長,談判沒成功嗎?」在外面等候的手下詢問。

    不識好歹的家伙。給他一根棒棒糖,居然還不肯舔甜頭。「湯野,你盡快收集消息,看看這個姓仇的有沒有什麼弱點可以派上用場的!」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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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6 17:49: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室內一片冷清,連電視的噪音也無法填補滿屋空虛。

    安小璃百般無聊地轉著頻道,新年春節的節目干篇一律,可是除了看電視,她也找不出更好的事能做。

    屋子中空得連個人影也沒有,而她竟提不起興趣「落跑」——不是她不想,安小璃自我辯解地想著。只是她沒錢、沒身分證,護照又被仇懷恩沒收,她能逃到哪裡去?

    人呵!真是自我矛盾的動物,其實她心底深處明白自己根本不想走,想陪在他身邊。看來「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一點也沒錯。

    只不過屋裡雖僅剩兩個人,居然都還得回避對方。

    仇懷恩依舊每天往公司跑,早早就去,晚晚才歸;而她一點也不相信他——「公司還有一堆事沒處理完」這句話。

    麥斯來了好幾趟,起先拚命和她道歉,說自己不是故意丟下她,而是仇懷恩一直從中阻隔;若是他早知是這種情況,早來救她出去了。

    安小璃一點也不驚訝,仇懷恩沒這麼做那才奇怪呢!

    「不,我想留下來。」那時她說。

    「你什麼——你想留下來?」麥斯差點沒昏倒,妮可腦筋秀逗了嗎?

    「我覺得我必須留下來。」安小璃點點頭。「他——他很寂寞,我要陪他。而且,我覺得他還是很在乎我——雖然不是我想的那種。」

    「他都有一個漂亮的太太了,還會寂寞?」麥斯不由得想起那名嬌媚成熟的中國女子。

    「我知道。」安小璃眼底閃過一抹異樣的痛楚。「我會牢記這一點。」

    至少他帶給她一夜的夢,讓她能幻想他是永遠屬於她的……

    「不用擔心我,麥斯,真的。」

    是她親手斷了被救的機會。

    也許仇懷恩記憶中永遠不會有那個纏綿的夜晚,但她心甘情願地負荷這個回憶一輩子。

    陷入冥想中,安小璃並未察覺仇懷恩已踏入家門,並靜靜觀察了她好一陣子。

    「明天晚上,我們到飯店吃個飯。」

    他出其不意的話打斷她的思路,她回頭覷他一眼。

    仇懷恩無限疲累歎息。「別這樣看我,小乖,我們就不能暫時停止冷戰嗎?」

    安小璃的芳心在軟化。「幾點?」

    「我下班會來接你,我訂了七點的座位。」她的同意真是讓他大大松口氣。

    現在她比較有心情說笑了。「你把一切都打點好了,才來問我的意見呀?」

    「是的。」仇懷恩眨眨眼。

    晚上他們一起看了一部長片,到了凌晨兩點,她已經癱在沙發上睡死了。

    「小懶蟲。」他不覺愛憐地彈一下她俏小的鼻頭,她下意識伸手搓搓,順勢翻身使得裙擺被撩高,一片春光外洩。

    仇懷恩打量著她。從光滑圓巧的腳趾,到骨肉勻稱的白皙大腿。昔日的小女生真的發育得很好。也只有她能馬上撩動他的欲望。

    她只穿著睡袍,在沙發上過一夜絕對會著涼的。所以,仇懷恩對著自己說:你得把她抱回綠室去,她小時候你不就這樣抱來抱去?

    一直到將她放在床上,他都克制得很好1

    也許是感到酥癢,安小璃在睡夢中揉搓自己胸襟裸出的肌膚,薄薄的布料勾勒出她柔軟的小小乳房。

    他失了魂、著了魔,因為他知道自己在伸出手,緩緩掀開她的衣襟。

    天使般甜美的睡顏,朱潤的粉唇,白嫩的頷頸線條,最後他貪婪地注視她圓飽滑嫩的胸,及其上小小細細的蓓蕾——這一切,彷佛在重溫他那夜的美夢……

    拉開整件睡袍,他繼續往下探視白皙平坦的小腹,及白棉內褲所掩住的女性地帶……

    她又不安地動了一下,並模糊地囈語。

    「叔叔……」

    他猛然抽回手,火速替她拉上被子。

    他沖了冷水澡,而且足足沖了半個鍾頭。

    待他出來時,才發現電話正在響。

    「喂?」

    「嗨,懷恩。」

    「明媚?」真是令人意外,原本在香港樂不思蜀的人,還會記得打電話回來。

    「我可能還會再晚一些才回去,哦,對了,先謝謝你的旅行支票,我在這兒終於買到我想要的東西,我想你也會喜歡的。小璃呢?她在睡吧?」

    「是的。」仇懷恩暗自祈求她在香港再多逗留一陣子,甚至定居也無所謂。

    「那就好,哎,那天走得匆忙,我連聲招呼也沒好好打。」

    又講了一陣子,各懷心思的這對夫妻才收了線。

    ***

    日華飯店是世界知名的飯店,節慶時,若非一個星期前特別預約,否則一室難求。

    飯店中的日華餐廳情況也一樣。

    「歡迎光臨,請問有預約嗎?」領班小姐殷勤地過來招呼,仇懷恩英氣逼人的臉令她感到有些熟悉;她再看看身邊的年輕靈秀的甜美女孩,心魂立即整個被震懾住。

    「是的,我叫仇懷恩。」

    「請稍等。」女領班走到櫃台,在電腦前敲了幾下鍵盤,只見她愣了一下,隨即浮起熱切的笑容。「請跟我來,希望你喜歡我們替你安排在『蘭室』的位置。」

    輕柔流暢的曲子盈滿整個空間,所謂「蘭室」是間雅致的包廂,裡面是淡雅的素紫世界,連桌巾也是鏤空的刺繡玉蘭圖案,白瓷的花瓶插著一朵盛開的花。

    也許真是老天特意安排,她正巧穿了一襲紫羅蘭色的長罩衫纖雅得相得益彰。

    「我們好久沒在一起單獨吃飯了。」

    他們點了餐,他想起什麼似的低聲對侍者吩咐幾句。

    「夜色、花香、佳人、美食,人生夫復何求?」舉起盛了紅色酒液的玻璃杯.他露出罕見的淘氣笑容。

    她喜歡他的贊美,微微紅了臉。她優雅地拿起刀叉,想起以往他是如何帶她上餐廳,教導她餐桌禮儀。

    安小璃談起在美國生活的點滴。隨後便端上了招牌的凱撒沙拉、海鮮濃湯,主菜是奶油局鮭魚及煮貝,日華的招牌特餐果真令人食指大動,安小璃因薄醉而雙頰醺紅。

    「點心來了。」原先的女領班推著餐車進來,上面擺了個大餐盤。

    她輕巧地抓開餐盤蓋,換來安小璃一聲驚呼。

    裡面是一塊起士蛋糕,周圍淋了藍莓汁,銀色的糖漿在可口的表面上勾繪各式花卉圖案。一切開,內層夾著香濃的巧克力及新鮮草莓。

    「好漂亮。」安小璃挪不開目光,頓覺要把這種藝術品吃掉真是可惜。

    「本店廚師只在新年、情人節及聖誕節烤制,希望小姐會喜歡。」女領班眨眨眼。「請慢慢享用。」她含笑,鞠躬退下。

    「你知道我在美國時,接受了多少手術後的復健治療嗎?」

    安小璃忽然開口道。

    「其實小時候的手術十分成功,只是缺乏適度的復健。那時我身體虛弱得只能接受流質食物,兩、三個月後才慢慢有起色。」

    「麥斯-歐克裡呢?你怎麼會認識他?」

    「他是個溫柔的人,不是嗎?」安小璃格格笑了,眼中閃爍著一抹摯愛。「只可惜我……」雙肘撐在桌面,她將額頭靠著自己的手背,語音模糊逸去:心中突然覺得這個男人真殘忍。她的心中從來容不下第二個男人,他卻如此多疑而冷酷。

    原本愉快的心情蒙上一層陰影,她端起酒杯將殘存的酒液一仰而盡,醉意幾達飽和狀態。

    仇懷恩突然覺得近在咫尺的安小璃飄忽得好遠好遠,他必須牢牢握住她的手,才能讓自己安心。

    「小璃,你喜歡他是不是?」仇懷恩屏息等待她的答案。

    「喜歡誰?」眼皮好重好重哦,安小璃並不知道自己已醉態可掬。

    「麥斯,」他很有耐心地重復一次問題。「麥斯-歐克裡。」

    「麥斯?」她咕噥著,微微搖頭。「他對我好好哦,我應該喜歡他才對,嗯……」

    「可是你不喜歡他?」

    她忽然像又清醒一般。「我當然喜歡他呀!我喜歡麥斯、喜歡小張叔叔、喜歡丁嫂……還有還有……咦,還有……」她忽然吃吃地笑了。「我錯了,我還喜歡一個……」

    「誰?」

    「他……」她迷惘地偏了偏頭。「忘了……錯了……」

    「小璃?」

    「我……錯了……錯了……」她已經醉得舌頭都無法靈活轉動,更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仇懷恩沒想到兩杯酒就擺平了她,也許他從沒想過——天使是不喝酒的。

    半摟半扶,他帶著她走出「蘭室」。

    無巧不成書,包廂另一端的「菊室」也走出數名男子,正在談笑的其中一名注意到他們的動靜。

    他沒看錯吧?龍阪崎一暗忖,並暗示手下湯野向前。

    「跟蹤他們。」如果他沒料錯,那名女子對仇懷恩而言肯定非常重要。

    ***

    仇懷恩看著安小璃輕飄飄跳步走著,回首不時投給他一朵燦爛的笑,雙臂朝上伸展,往飯店花園的小徑上步去。

    「我是只小小鳥,飛就飛、叫就叫,自由逍遙……」她格格笑著。「自由逍遙……我自由逍遙嘍,自由……」

    「你醉了。」仇懷恩又上前抓住她,她將手放在他肩頭,拉開一臂的距離,歪著頭打量他。

    「醉了?我才沒醉呢,是你醉了吧?」她抗議地咕噥,輕輕將唇貼在他強健的頸腱上。

    「小璃?」他一愣,感到一陣麻癢——她的唇正柔柔拂過他,軟軟印下她的香澤。

    無邪深邃的黑眸對上他,她綻出淺淺盈笑。

    「你知道我想做什麼嗎?」

    「什麼?」他沙啞地開口,自制力岌岌可危。

    「我要吻你。」她低聲傾訴自己的渴望,同時付諸行動。

    就像火引燃了炸彈……

    酒精的催助使她變得大膽,她整個人等於掛在他身上,香舌邀他共舞;她專心投注的程度足以使一個聖人發狂——

    他低吼一聲,立即奪過主控權,欲望愈來愈高——

    「嘩啦」一聲,是樹叢的枝葉發出的聲響。

    「為什麼——」她頓覺不耐,櫻桃小口改而輕咬他厚厚的耳垂。

    「小璃!」他馬上被轉移了注意力,她的調情天真又邪惡。

    「是啊,我是你的小璃。」她吃吃笑著,好愛他被她嚇到的樣兒。「而你,也是我的。」

    「我是你的?」

    「有什麼好笑。」她俏臉上媚波橫飛。「我該開價把你買下來吧?唔——你值多少呢?」

    「不用。」他閉上眼睛。只要她願意,他願意生生世世都賠給她,何須花她一分一文。

    但是愛呢,你不希望她愛你嗎?以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方式?

    不,那太奢侈了!一個人不該妄想太多。她那麼年輕、美好,他卻是滿手的血腥與罪惡,他根本配不上她!

    所以此時此刻,就當是一場幻想吧!

    「告訴你一個秘密喲!」

    「你說。」

    「你要發誓,不可以告訴別人喲!」

    「我保證。」

    「好,我們來打勾勾。」

    他好笑地伸出手指,和潔白柔軟的蔥玉手指糾纏在一起。

    「嗯,你要說什麼?」這個小迷糊蛋居然馬上又閉上眼睛,他輕輕拍打她的臉蛋。

    「……嗯,我要說什麼呢?」她沒睜開眼,反而更往他懷裡鑽。「我好冷。」

    仇懷恩脫下外套,用它裹住她的身子。

    她滿意地歎口氣。「真好,你總是這麼體貼……可是你為什麼要愛上葉姊呢?」她說著說著,居然輕輕嗚咽起來。「是我不夠好嗎?我不夠漂亮嗎?」

    「你很漂亮,我沒見過比你更漂亮的女人。」她怎會問這種問題,誰對她說了什麼嗎?

    「你撒謊。」她指控他。「葉姊她成熟又有女人味,而我卻又病又瘦,我看起來一定像塊排骨。」她不停地抱怨,數落自己。

    「不,在我眼中,你的美沒人比得上。」

    「那你為什麼不愛我?」安小璃用粉拳輕捶他的胸膛。「為什麼不像我……」

    仇懷恩的心跳突然加速。「像你如何?」他屏息等著。

    「……」

    她又睡著了。無奈地歎口氣,他俯身將她抱起。

    「……不要吵我,我還沒有把話說完。」她呢喃著。「還沒……」

    「還沒什麼?」他疾步往門口走去。

    牆的轉角,有個人影一閃而逝,他立刻停下腳步。

    錯覺吧?他對自己搖搖頭。

    現在得趕緊把小璃送回家休息才是。

    ***

    她的頭彷佛被人從中狠狠劈成兩半。

    「噢……」

    她要牽動一根肌肉都很困難,好像細胞全都醉死了。生平第一次她嘗到宿醉的滋味。

    「來,喝點熱牛奶。」

    勉強撐著步子下樓,餐廳中只剩下丁嫂一個人在忙著。

    安小璃抬眼看看牆上的鍾。快十二點了,不早了。丁嫂顯然忙得正開心。

    她的鼻涕流個不停,頭沉沉地直想暈過去,難受得連飯都吃得有一口沒一口。

    丁嫂見情況不對,急忙聯絡在公司的仇懷恩。

    「小璃小姐,你沒事吧?」

    她勉強啟唇吐露。「沒事。」

    這兩個字才說完,翻騰的胃就在刁難她的話;她火速從沙發椅上跳起來,沖入浴室。

    睡一覺會好一點吧?她安慰自己,緊緊閉上眼皮。

    「小璃!」

    不知過了多久,一句驚天動地的喊聲令她睜眼;只看見仇懷恩正神情倉皇地站在門口,眼光不曾須臾離開安小璃。他是一接到電話就沖了回來。

    「不必擔心,可能只是稍微著涼。」她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真怪,到底誰才是病患。「小事,我睡一覺就沒事了。」

    「請了醫生沒?」仇懷恩回頭詢問。

    「我剛剛打過電話了。」丁嫂也緊張地點點頭。

    醫生是個年輕女人,東摸摸、西看看老半天,問了一些小璃最近的身體狀況,最後滿意地點點頭。

    「仇先生,您是她的……」年輕女醫生疑惑地看著兩人,她看不出這對出色卓爾的男女是何種關系。

    「我是她叔叔,她的監護人。」

    「這樣啊,」醫生點點頭。「這個……我可不可以和小姐私下說些話,請您避開一下。」

    「沒關系,醫生。」靠坐在床頭的安小璃有氣無力地笑笑。

    「她到底怎麼了,生病了嗎?」仇懷恩已經不耐煩,開始吼人。

    「她只是有點小感冒,可是以她目前的體質來說,得格外慎重照顧比較好。」被他一嚇,女醫生有點畏懼,囁嚅說出自己的診斷。

    「放心,醫生。」安小璃一副早看開的模樣。「我已經用這副軀殼活了十九年,就算現在突然報廢也值得了。」

    女醫生搖搖頭。「我擔心的不只是你,小姐,我擔心的還有孩子。」

    「孩子?」聞言一愣,兩人的腦筋都轉不過來。

    「你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安小姐。」

    ***

    孩子!

    這枚炸彈炸得她頭一陣暈眩。

    「我……我怎麼可能會有小孩呢,醫生?」她傻傻地問。

    這女孩是沒上過健康教育嗎?「嗯……這個……這個……」

    「這是怎麼回事?」仇懷恩的臉孔一下變得猙獰無比,手如鷹爪抓住她的雙肩,疼得她抽氣。

    女醫生早已逃之夭夭。

    「誰?是誰?」一想到一個不知名的男人壓在他的寶貝身上,他幾欲發狂。

    「沒……沒有誰。」老天,這樣叫她如何把話說完。

    「是那家伙嗎?那個假中國人?」他的腦中浮出麥斯-歐克裡的臉。

    「不……」她搖頭,突然對他感到一絲恐懼,仇懷恩現在根本是一個盲目的瘋子。

    「不要騙我!」他逼近她的臉咆哮。

    「孩子是你的、是你的!」她哭了出來,珠淚漣漣。

    「——什麼?」

    「孩子是你的!」她拚命抹去淚水,卻不爭氣地落下更多。

    「怎麼可能……」仇懷恩松開她,重復著這句話。

    「你真的不記得了嗎?那時我才剛回來沒多久。那晚你和小張叔叔去喝酒,醉得——」安小璃咬住下唇,苦澀地道出經過。「你把我當成葉姊了……」

    「我不相信!你撒謊!你在撒謊!」

    他跳了起來,沖出房間。

    你真的覺得她在撒謊?

    不!小璃從不對他撒謊,只是——

    他怕她說的真是事實——

    不!他不想再想下去。

    他沖出房子,身後響著丁嫂的驚呼。

    他不相信她!

    淚流了又止,止了又流。安小璃的心一片寂涼,對他的愛如塵煙散去。

    一個女人怎會傻到愛上一個不信任她的男人呢?

    你能怪他不記得嗎?還有,這一切的一切全是你自作多情。他從來不愛你!

    「懷恩……」她喃喃,道出自己心底已千遍萬次親暱的呼喊。

    別忘了,葉明媚和他才是匹配的一對,你呢?哪點配得上出類拔萃的他?

    她心中一直微弱地希望他有一天會回首看她,自作多情的夢該醒了吧?該醒了吧?

    多希望時光能倒流!

    「哎呀,小璃小姐,你沒事吧?」丁嫂一點也不懂這些年輕人在想什麼。怎麼上一秒還好好的,下一秒就翻臉了呢?

    她候在窗邊,等著他回來。

    她一直等、一直等,可是迎接她的卻是無盡失望,一直到夜闌人靜都看不見他的影子。

    沒有什麼東西好帶的,現在想來,她周圍的一切也是他買下的,連一張紙、一枝筆都是。

    她翻出麥斯留給她的電話號碼,開始撥電話。

    ***

    柔軟。

    仇懷恩任憑女人的雙手極盡曖昧地在他身上撫摸著,又灌下一杯酒。

    酒吧的好處是——在這裡根本不用顧及自己的身分。來這兒的男男女女像陰影中貪婪的野獸,只在乎自己感官上的滿足,也許明天才在陽光下又恢復人形。

    從家裡沖出來後,他逃到這兒,威士忌如開水般灌著。

    「咦,恩哥?」吧抬的另一端,一個男子搖晃地過來招呼。

    他定睛一看。「司馬炎塵?」

    「怎麼你也在這兒?」司馬炎塵醉得更誇張,他是拎著酒倒入口中的。

    「你呢?」仇懷恩反詰。

    「我愛上一個不愛我的女人。」

    啊,這可真是異曲同工之妙!「我是愛上一個不能愛的女人。」

    「真的?」司馬炎塵也醉得差不多了。「女人!她們真是可怕,不是嗎?」

    「是啊!」

    「酒就可愛多了。」司馬炎塵高舉酒瓶。「女人算什麼,對不對?」

    「對!」

    然後他一直喝、一直喝,也沒去管司馬炎塵醉到哪兒去了,接著,一個顯然對他頗感興趣的女人纏了過來。

    一張濃妝艷抹的臉孔及豐滿的身材,也許可以幫他忘掉些什麼。

    「摸我。」女人誘惑地低語,主動牽起他的手,撫弄她飽滿的胸。

    仇懷恩照做了。

    柔軟。

    但有如此豐滿嗎?他記憶中該是小巧渾圓。

    他記憶中——-

    他霍然睜大眼,對眼前的女人視而不見。

    柔軟、晶瑩、瘦弱……他看見他的小璃披著一頭長發,睜著吃驚恐懼的雙眸。他正抓著她的臀,強迫她接納自己熾熱的欲望——

    小璃!

    她疼痛的低吟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響起,他的掌心在發熱,想起他是如此觸摸她全身每一寸肌膚……

    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

    「唔——你干什麼?」原本盤踞在他身上的女人沒料到他竟冷不防地推開她,屁股跌得好痛。

    留下酒錢,仇懷恩跳上車一路飆回家,他從未如此急切地想見她。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吶喊她的名字,自己居然如此愚笨無情!笨得把那一夜的事當成了無痕的春夢,無情地不相信她的歷歷指控。

    安小璃懷的是他的孩子!

    「小璃、小璃!」他迫不及待地連車也沒熄火,就丟著停在門口,人己沖入屋內。

    他搜遍客廳、查過寢室,找過屋內每個角落,卻失去了她的影子。

    就在這即將破曉的黎明,宏偉的宅邸,空洞地回響著一記絕望的嘶鳴……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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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6 17:50: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嗚……嗚……」

    「妮可醒醒、妮可醒醒!」麥斯急切地搖著女孩的肩膀。

    「不要!」她猛然睜開眼,大口大口喘著氣,望入一對湛著關心之情的眸。

    「沒事了,你在做噩夢。」麥斯輕拍她的背。「沒事了,不要怕。」

    「讓開——」她警告著,而麥斯馬上會意,從旁抓了一隻塑膠袋。

    「——-——」從喉嚨中發出可怕的咕嚕聲,她嘔出一堆貯在胃中的食物,末了,虛弱地往床頭靠去。

    她知道有的女人很快就會因懷孕而嘔吐,隨著個人體質的不同,不曉得她算不算嚴重?

    麥斯趕緊倒了杯水給她。

    「謝謝……」她只能小口小口啜著水。

    安小璃住到麥斯這兒已有半個月了。

    得知自己懷孕的那一天,她又開心、又傷心。開心的是她將能永遠擁有懷恩的一部分,傷心的是她卻失去了孩子的父親。

    幸好麥斯這個好朋友肯幫她一把。

    「他怎麼可以這樣待你!」當麥斯聽完她的話,他氣得想去找仇懷恩單挑,是她阻止了他。

    「那……那不能全怪他,那種事……其實我也有責任。」

    是的。不知何時開始,她就夢想仇懷恩能將她視為一個女人來愛,那般親密的肉體結合是她默許……甚至主動促成的。

    好不容易平息麥斯的怒火,他這才認真地問起她今後的打算。

    「我要生下小孩。」

    麥斯毫不意外。

    「那請你給我當爸爸的機會。」

    安小璃怔了一下,立刻搖頭。

    「你不相信我會當個好爸爸?」

    「不是,是因為我太自私了。你……我就是不要你當孩子的爸爸,一場沒有愛的婚姻對我是毫無幫助。」

    「我以為,你至少有點喜歡我。」麥斯喃喃自語。

    「女人分得出什麼是愛、什麼是感激及友情。」她淡淡回答。

    她已經不知不覺變得堅強了!麥斯深思地看著她。之前的妮可十分沉靜、有些軟弱,她給人的感覺,始終有些不踏實,從未融入生活之中。

    而現在不同了,她磨亮嶄新的一面,現在麥斯相信就算把她丟到原始森林,她依然會堅強地活下來。

    連安小璃也有這種感覺。是的,不可否認,她是愛仇懷恩,但那種愛卻帶著一股窒息感。好像一天沒看見他,她便痛不欲生!在美國的那兩年,她身上總帶著一條雞心項鏈,裡面是他們的合照。

    之前她被呵護得像個新生嬰兒。也難怪仇懷恩從不把她當成一個真正成熟的女人。

    沒有男人會真正愛上一個娃娃!悲哀啊,以前的自己。

    麥斯考慮了一下。「反正我的護照簽了兩年,而醫院正缺一個外科醫生。」

    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不,麥斯,你不用這麼做——」

    「而我的家缺少一個女傭。」他微笑地補充。

    ——想著想著,她凝視眼前忙碌的男人,不覺低笑。

    「怎麼?」麥斯好奇地回過頭。他正在煮早餐,而她被他命令站在一邊休息。

    「我在想……誰才是女傭?」她眨眨眼。

    「今天是週日,你當然得休假。」他看著蛋皮煎成金黃色,動手加了點胡椒鹽。「你一定得嘗嘗這種香菇肉醬炒飯,你絕沒吃過這麼棒的蛋包飯。」

    與其說她受雇於麥斯,不如說是他在負責她的生活起居。她摸摸尚未隆起的小腹,感到咕嚕作響。

    「當當!」他炫耀地把食物端到桌上。「特別服務,女士。」

    「看起來很好吃。」安小璃看他淋上醬汁,並擺上果汁及生菜沙拉。「哪,開動了!」

    「今天我們得去大採購,孕婦裝、玩具、奶瓶、嬰兒服……哎,反正什麼都得買上一份才行。」麥斯興致勃勃地計劃。

    「不,你不必……」

    「先說好喲,這些可不是為你買的,我是買給我的乾兒子。」他豎起一根手指搖晃以做警告。「不准拒絕。」

    「麥斯。」她感動得無以復加。「我以後該如何報答你?」

    「替我找個像你一樣的女孩,來當我的新娘。」他半開玩笑地眨眨眼。

    「一言為定。」

    ***

    逛街是一項費時費力又花錢的運動,才兩、三個小時,麥斯的豐田後座便堆滿各式各樣的東西。

    「累了吧?」一見安小璃面露倦色,麥斯便停在一間小咖啡店前,兩人走進去,叫了鬆餅及果汁。

    「以前他也常帶我出來玩,一杯咖啡,一、兩個小時的閒聊……」

    那段美好時光,一去不返了……

    「告訴我,你真的不想再回去嗎?」

    「怎麼突然這樣問?」她很不自在地笑笑。「他有葉姊了,我可不想打擾那一對。你沒聽說過妨礙別人談戀愛,會遭天打雷劈?」

    「台北市並不大。」麥斯淡淡地道。

    是的,他隨時可能找上門來。「我不會跟他回去的。」

    「是嗎?」麥斯腦中閃過十天前就找到他的懷恩所咆哮的語句——

    「把她還給我!」

    那是醫院最忙碌的時刻,麥斯脫掉沾了血跡的手術用手套,仔細打量仇懷恩。

    還不到一個禮拜,仇懷恩似乎比麥斯上次看到時消瘦不少,身上的衣服縐得像從沒換洗,眼袋下的黑圈深得嚇人。

    「還?我並沒有偷走她,這點我們心知肚明,仇先生。」

    仇懷恩彷彿被人罩面揮下一拳,不語,趺坐到椅子上。

    「她恨我,」他終於哀傷地開口。「應該的,在我對她做出那種事情之後,她沒有理由不恨我。」

    「她為懷那個孩子高興得像什麼似的。恨你?」麥斯搖頭冷笑。「我看不出她哪點恨你,只是,叫她回去.就未免過於殘忍。」

    「……」

    「你可知她愛你嗎?」

    仇懷恩驚異地抬頭,顯然從未想過這一點。

    「在美國,當她得知你結婚的消息,整整哭了一個晚上。」麥斯抿緊唇,看著眼前的男人如洩了氣的皮球,突然心生不忍。「算了,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就讓她先住我那兒吧,等冷靜了一段時間後,你們再談。」他提出自己的建議。

    麥斯長長吸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他只希望自己的話是對的。

    仇懷恩從車窗注視麥斯及安小璃從咖啡店裡走出來,拳頭不自覺地緊握。

    好難呵,要他眼睜睜地對自己的天使放手!

    她的氣色紅潤,長髮梳編成辮,已經開始穿寬鬆的裙褲,柔軟的鵝黃色令她有一抹新生的成熟,而小璃從不曾對他露出如此輕快的笑容。

    「你的確很愛她,但是你沒給她足夠的自由。」麥斯的話又在他心底響起。「要她走就走、要她留就留,那是飼養寵物的方式。」

    真的是這樣嗎?但他所作所為都是為她好,不是嗎?

    這些日子來,他只敢這樣在遠處凝視她,不斷思考麥斯說的話。

    大哥大忽地響起,他不耐煩地接了起來。

    「懷恩。」張明揚是從公司打給他的。「龍阪崎一先生現在在這兒。」

    「打發他。」真煩,這種時刻和他講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兒。龍阪崎一的提議他並未接受,早八百年前就拒絕了。

    「但是……」

    「跟他將事情一個字、一個字講清楚,下次叫他別來了。」仇懷恩在咆哮中掛斷電話。

    一百萬美金的生意哪比得上小璃的一笑?

    ***

    不識相的傢伙!

    龍阪崎一是帶著一肚子怨怒步出大廈,手下湯野立即迎了上來。

    「時候到了!」

    湯野點頭。

    敢得罪他?姓仇的真是不要命!

    想他龍阪家族從江戶時代,在東京便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如今反而被一個小台灣瞧不起,這口氣哪嚥得下?

    上次湯野幫他查出了那年輕女孩的身份。

    「安小璃……」

    這女孩聽說七、八年前被仇懷恩收養,當年這個消息震撼了不少人,若說他會有什麼真正在乎的事物,恐怕也只有她。真幸運,自己提早看出對方的弱點。

    孫子兵法上說:知己知披、百戰百勝。至於安小璃怎會跑去和個不相干的野男人住,就不重要了。

    「準備一下,把那個女的帶來。」

    ***

    「嘿,小媽媽,今天覺得怎麼樣?」拎著一袋食物的麥斯精神奕奕地回到家,卻看見小璃坐在客廳中,鼻頭及眼眶紅紅的,面紙丟得一茶几都是。

    「怎麼了,妮可?」不會吧,早上出門時她還好好的。

    「好可憐……」

    「誰?」麥斯滿頭霧水。

    安小璃指指電視。

    麥斯總算懂了,拿起遙控器切掉電視畫面。

    「我還要看。」安小璃出聲抗議。

    「吃完飯再看,乖。」女人懷孕時,情緒失控或過於脆弱是常有的事,他早在醫院中見怪不怪了。

    「你怎麼沒買酸辣湯回來?」她責備似的看他一眼。麥斯苦笑,妮可是從不喝這個玩意兒的,連在菜中加滴醋她都會皺眉頭。如今卻……女人呀——

    安小璃知道自己才堂堂踏入懷孕初期,可是她老不停地照鏡子,吃完飯後就量體重,她希望小孩會從她身上吸取豐富的營養,但是吃的時候又覺得吞下一口飯就長了一斤肉。天啊!她好害怕自己胖得不能看。

    「胖是正常,你不胖才令人擔心呢!」麥斯告訴她,還順手敲她一記。「你想夠了沒,小傻瓜?」

    這是一個寧靜的晚上,安小璃正在清洗油漬漬的碗碟,麥斯則蜷縮在沙發上翻雜誌。

    「叮咚!」

    她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從廚房探出頭來。

    麥斯走到門邊,將門扉掀開一條縫。

    「掛號信。」門外的聲音響起。「麥斯-歐克裡先生的。」

    「謝謝。」他看看郵戳,是美國寄來的。有誰會寄信給他?他好奇地拆開信封看。

    安小璃端了一盤切好的蘋果來到客廳,見他將信攤平在桌上,滿臉蒼白地瞪著它。

    「發生了什麼事?」

    他將信遞給她。看完時,她也是滿臉訝異之色。

    「你……他死了?」

    「嗯,他死了。」麥斯眼神空洞。

    就算麥斯口頭上老口口聲聲說不在乎喬治-歐克裡,但她看得出其實不然;父子間天生的聯繫不是說斷就斷的。

    信,其實是一封訃文;喬治-歐克裡的訃文之外,還有一封簡潔的信,是喬治之妻琳達寄來的,內容大致是要他馬上趕回美國。

    「回去幹麼,難不成要安慰我?」他自嘲地笑笑。

    「不論怎麼說,他總是你父親,回去一趟是應該的。」

    「去他的,叫我回去不如叫我值一個月的大夜班。」他啐了一口。

    「隨你了。」安小璃不再提。

    第二天吃早餐時,麥斯仍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說來麥斯此刻的處境的確挺尷尬痛苦的,也只能看他如何決定。

    「下午幫我去拿件藍色西裝回來。」中午麥斯掛通電話回來。「我明天要穿的。」

    掃地、烹煮、洗衣這些生活起居的工作單調又乏味,卻能有效地平撫她恢復穩定的心情,她樂於做家事;幫麥斯做任何事。

    「三百元正。」肥胖的老闆叼著根菸,小眼擠呀擠的。「今兒個怎麼沒和你先生出來?」

    「啊?呃……他上班。」安小璃後知後覺,原來他以為她和麥斯是一對的。

    洗衣店門口駛來一輛轎車,幾個男人下了車。不一會兒,一個穿著嫩綠色毛衣的女孩拿著裝衣服的袋子打開店門,他們立刻尾隨其後。

    就是她了!湯野瞇眼看看她,又低頭對照相片。

    安小璃無知無覺地漫步,不知身後的轎車刻意在跟蹤。車子以著她的速度跟隨,伺機而動。

    她彎進一條僻靜的小巷。

    「小姐。」

    安小璃抱著滿壞的東西回頭,只見一個滿頭大汗、穿西裝的男子。

    「我們要去這個地址,可是我們轉來轉去迷了路。」男子掏出一張名片,安小璃仔細地端詳地址。「請問一下,這條路究竟怎麼走?」

    安小璃看看路,再看看地址,好心地告訴他們。「你們的方向完全走反了。」

    「真的嗎?」男子一臉錯愕。

    「真的。」安小璃陪他走近車旁,準備伸手指點。

    黑色車窗緩緩降了下來,裡面伸出一隻舉著槍的手,對準了她。

    ***

    一個小時後,正在開會的仇懷恩被人打斷,滿腹不悅地接了一通自稱緊急的電話。

    「喂?」

    「仇桑,是我。」

    他沒好氣地往上翻白眼。

    「仇桑,我打電話來的目的想必您很清楚.您真的不再考慮和我們合作?」

    「不。」

    「這麼快回答我不好吧?請再慎重考慮一下,明天再和您聯絡……」

    「我們並沒有興趣和貴公司合作。」

    「……令嬡長得很漂亮。」

    「什麼?」仇懷恩原本斜倚皮椅的身軀一下子坐直。

    「中國人是怎麼形容的?出水芙蓉?用在令嬡身上再適合也不過。」

    「你這小人!」仇懷恩咬牙切齒,恨不得捏碎手中的話筒,把那當成是對方的脖子。「你想怎麼樣?」

    「不,我們明天再聊。」龍阪崎一得意地收了線。

    ***

    聽到門扉開啟的聲音,安小璃很快地抬起頭。

    「你醒了,很好。」

    她看著眼前的男子,一口怪腔怪調的國語令她直覺認為——他不是台灣人。

    「你是誰?」這男人氣勢狂狷,很討人厭,一副唯我獨尊樣。

    「我是龍阪崎一,安小姐。」

    「龍阪崎一?」這個姓氏很熟,龍阪……龍阪……「我認識你嗎?」

    「不。可是我們都有個共同認識的人——仇懷恩。」

    她的小腦袋終於轉了過來。從被架上車、下藥,直到再度醒來,她都不敢有太激烈的反抗,怕傷到腹中的胎兒。而綁架的手法俐落又迅速.原本摸不透情況的她,如今總算有點頭緒。

    「你想怎樣?」

    她自在的神態令龍阪崎一頗不是滋味。一般女人現在早該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了,偏偏她冷靜得使他毛躁。

    「不怎樣,乖乖聽我的話,你就會沒事了。」他掃視著她。

    「這麼說,你綁架我,是想威脅仇懷恩嘍?」

    「沒錯。」龍阪畸一自信滿滿,為了那筆生意他會不擇手段,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除了志在必得外,這也可以給他爺爺一個下馬威,龍阪家以後只會以他馬首是瞻了。

    安小璃則在旁用帶點憐憫的眼光看著他。如果這個日本人是用這種態度和仇懷恩談失意,也難怪注定要失敗,因為——

    仇懷恩生平最恨有人威脅他。

    「你乖乖的,要怪就怪仇懷恩吧。哈哈——」

    龍阪崎一在得意的笑聲中離去,不忘反鎖房間的門。

    安小璃試著找逃出的出口。這個房間小得可憐,只夠擺下一張單人床及一把椅子,就連轉個身都很困難。她很幸運,不像電影中所演的受害者總被五花大綁;也許是龍阪崎一斷定她根本逃不掉吧!

    但是經歷兩年前王速理的囚禁後,她發現自己憎恨等待別人的救援,她寧可自己對付那個可怕的男人!

    六點過後,有個瘦小個兒送來了晚餐——一碗加蛋的泡麵,她一見那烏黑黑的油湯就想吐。她一根一根慢條斯理「啜」著麵條,大眼滴溜溜轉著。

    「我不舒服,好痛。」她雙手按著肚子,做出一副嘔吐的神情。

    小個兒一下於手足無措起來;「廁所、廁所在哪兒……」她對他叫著,並暗自祈求。

    果然,她被人帶出房間。

    她趕緊把自己反鎖在廁所內,口中發出宏亮的乾嘔.

    「謝謝。」五分鐘後,她搗著嘴走了出來。被人再度押回房間。

    兩個小時後,房內又再度響起驚天動地的大叫。

    「好難過,我要吐了,我要吐出來了!」

    她再次被獲准前往廁所,這次她打開了對外通風的小窗口,往外面張望。

    她所見之景似是荒郊野外,難道在山上嗎?是有可能,她隱約可見枝葉之間翠綠的山巒碧景。一股清冽的風流鑽入毛衣的開口,她畏縮一下。

    「我要吐了、我要吐了!」

    小個兒這次對這種情況是胸有成竹了,卻也極端不耐煩。這女人是怎麼回事?老大把她抓來派他看守時,可沒說她生病了啊,他哪有那麼多美國時間候在廁所外面?

    殊不知.安小璃正就是在等這種情況。

    這次安小璃故意磨在裡面磨了二十分鐘,當她姍姍出來時,很滿意發現對方一臉受不了的厭惡。

    第四次,小個兒已是一副吊兒郎當的神態,途中還先向另一個同伴要了一份雜誌。小璃在心中暗笑,呵呵,敢情他已有心理準備,來一場「長期抗戰」了?

    聞了那麼多次不必要的尿騷味,小個兒這次可把椅子離得遠遠的;翻著雜誌時,還咬著一根菸。

    五分鐘、十分鐘……二十五分鐘,小個兒氣定神閒翻著雜誌,直到另一個人走了過來。

    「咦,她還在廁所啊?」湯野看了看表,這時間未免太長了點。「她老在上廁所,拉肚子嗎?」

    「八成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她嘔吐得很厲害。」

    湯野可比這個小個子精明多了,他走上前用力擂門。

    裡面毫無一絲聲響,令人不安的死寂令小個兒也開始緊張起來。

    「巴格野魯!」隨著一聲沖天咒罵,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又髒又小——而且空無一人的廁所。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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