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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大亮。
慕容誚房裏陸續有人進來了又出去,其中包括衛伯、端早飯端藥來的下人。
衛伯一早來,像是料準了會在屋裏見到花漾,所以只問了慕容誚的狀況便離開去忙其他事;而在她匆匆吃完早飯後,有人端了藥湯來,不過就在他們打算合力喂慕容誚喝下藥時,他倒悠悠醒轉了過來。
沒多久,慕容誚已經清醒的消息立刻讓所有關心他的人紛紛鬆了口氣,就連原本籠罩住大宅的凝肅氣氛也徒然煙消雲散。
病來得快,也好得快的慕容誚,醒過來才半天,便已經完全恢復了精神和體力。
就連花漾也被他復原的速度嚇了一大跳。沒想到才隔了一夜,原本還病得走路都要人攙扶的他,現在倒是生龍活虎了。
輕易察覺到她的視線,慕容誚驀地自書房內偏過頭看向她。
沒閃避他投來的調眉瞳眸,她朝他作了個鬼臉,轉身從書房石階上躍開。
又是來找他的神秘黑衣漢子。
這是半個多月來,她第二次看到像是出自同樣一批總是神情嚴肅、氣勢內斂,卻讓她一眼就看出是武功深藏不露的黑衣漢子出現在慕容府。不過上一回是兩個,這回是一個,面孔都不一樣。
本來要端茶點給剛才在書房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的慕容誚,但當她一發現書房裏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個黑衣漢子後,便想也不想地避開。
找了張在樹影下的石椅子坐,她順手把茶點放在旁邊,視線望過去的還是書房的門口。
雖然來到慕容家已經超過半個月,可其實她對真正的慕容家,甚至慕容誚瞭解得還是不夠多。或許是因為她早打定主意擺脫慕容誚未婚妻的身份,所以就算她聽到、觀察到什麼,也不會多嘴去問。就像外面的人傳言慕容誚是皇孫,慕容家藏有稀世寶藏,就連慕容家地底下有秘道迷宮通往京城的誇張謠言也有人在傳,但她哪有心思去想這些!
不過,即使她沒去想,卻還是直覺清楚慕容家自有慕容家的秘密。她又不是呆子,不會真以為偶爾讓她察覺到慕容誚的身邊,甚至慕容家有人暗中保護著是她的錯覺。有好幾次,她差點就要開口問慕容誚了,只是最後還是決定閉嘴。她得少生好奇心,少涉入慕容家的秘密,因為她不是慕容家的人,而且,她以為自己以後不會和慕容家有太大的牽扯----只要慕容誚實行他的承諾。可是現在......
背靠著身後的大樹,她忍不住搔搔臉頰,皺皺眉頭。
她喜歡慕容誚啊?
承認自己其實有一點點喜歡那個看似多情卻無情、彷彿單純卻複雜的男人不難,可這卻還是不足以讓她心甘情願自此放棄要他退婚的計畫,尤其在她終於見過那溫柔美麗的郝若梅後,她更不可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毫無愧疚地和他成親。
搖搖頭,她微紅著臉把突然躍上腦子、關於他親吻她的回憶甩掉。就在這時,書房門口有了動靜,只見一個人影從裏面跨步出來。
花漾立刻下意識跳了起來。
那是一直和慕容誚待在書房內的黑衣漢子。黑衣漢子隨即也發現待在院子的她。
出人意料地,那眉角有道疤痕的黑衣漢子冷靜的目光一掃到她,便無言地朝她做出一個「過來」的手勢。
她一愣,但仍是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她一下子便踩上書房前的石階,原本以為這個渾身氣勢、有高手風範的黑衣漢子有什麼話要對她說,沒想到他只留了一句:「少主找你。」後,便自她面前閃身離開。
傻眼地盯著黑衣漢子很快從園門消失的背影,花漾回過神,才想到他那個奇異的稱呼----
少主?
他喊慕容誚「少主」?
這時,她又直覺到被注視了。一抬眼,她馬上發現屋裏的慕容誚正神情閒適地側靠著書桌朝她看來。
被他迷魂般的黑眸盯住,花漾感到自己的心又在狂跳了。偷偷歎了口氣,她一腳跨進了書房。
沒靠他太近,她在離他前方五步外的地方停住。「你忙完啦?」泛開笑臉招呼。
「你來。」他卻直接對她勾勾食指。
眨了眨眼,她向他走近兩步。「好了,有什麼事你說吧。」她已經努力讓自己在他面前像之前那樣自在了,可是......說她可以完全不感到彆扭是騙人的。
慕容誚凝視著她不懂得隱藏情緒的小臉,嘴角的笑痕明顯。驀地,他踱向她,縮短兩人的距離,抬起手,緩緩朝她立即膛圓大眼的臉摸去,而在她略僵的身子反應下,他的手越過她的臉往上,將落在她發心的一小撮柳絮拈起。「......你方才為什麼要走開?我以為你會想知道他是誰。」鬆開指尖,他宛如聊天般地說著,指節在若有似無地滑過她粉嫩如嬰孩般的臉頰後,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地轉身,回到大桌前。
至於被他的舉動搞到迷惑又防備的花漾,則是在他沒事似地退離兩人聲息可聞的範圍之後,這才大夢初醒地注意到他剛說過的話。
她看著他挺拔的背,驚訝地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我是故意走開的?」
「原來我猜對了。」沒轉回身,雙掌仍撐在桌面上的慕容誚哼了聲。
她愣了愣,他猜對了什麼?
「你就是抱持著這種不打算和慕容家有過深牽連、自己不會是慕容家的人的念頭,所以只要我身邊有敏感人物出現,你就乾脆避開,是嗎?」他不怒反笑。以前他並沒有觀察到、也不在意她這反應,但今天她自然到幾乎是習慣性的在他書房有人時便閃的舉動,卻首次挑起他的注意。尤其只要他稍加細思就能察覺這背後的意義後,怎不叫他惱火!這丫頭甚至連衛伯神色凝肅地要找他商量事情時,也能機靈地找藉口跑開去。
沒想到他竟會輕易看出她的想法,她先是錯愕,然後是鬆了口氣地笑了。「我覺得我真的只是個外人。難道你不介意讓一個外人隨隨便便就打探到自己的秘密?」既然他都看出來了,她當然也就理直氣壯了。
「秘密......」輕喃這兩字,慕容誚低笑一聲。也是!就是她什麼都不知道才能當個外人當得那麼無憂無慮----他陡地壞壞地挑開唇角。「花漾,你還認得這個人吧?」隨手抽起桌上的其中一幅畫像,他偏過身,朝她展開畫像。
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花漾的心思倒是立刻隨著他拿在手上的畫像被轉移開。她不由得上前,將畫裏惟妙惟肖的橫眉大臉男人再瞧得仔細一些。
「......這個人......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很眼熟。她抿嘴蹙眉,認真想著。
忽然間,她腦中靈光乍現。「啊!他是那天在畫舫上打過來的那些人之一!」叫了聲,她真的想起來了。而當慕容誚慢慢把畫像放回桌上,她順勢往桌面瞧去,沒想到那幾幅攤在上面的畫中人物,她一樣不陌生,全是跟那天打架事件有關的其中幾個人。這下,她終於起疑地抬眸向慕容誚望去。「這是怎麼回事?他們......」
「這七個不是本地人,他們是被人指使來製造那場事端,目標是我。」低頭回應她的迷惑,他答案給得爽快俐落。
花漾一驚。「他們被指使來打你?」
「不,是要我死。」他的眼神逐漸聚攏烏雲,在她的震驚表情下,他的語氣仍然淡定平緩。「不過,他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等一下!你是說......」他只不過短短幾句話就讓她腦袋大亂又心驚膽顫。她趕緊叫停,先深吸了口氣,才能消化剛自他口中吐露出的驚人事實。「你的意思是......以前也有人想害死你?以後還會有?......為什麼有人要置你於死地?你知道那人是誰是不是?」念頭很快轉動,她對他發出連珠炮似疑問。
第一次聽到他的生命一直遭受到威脅的事,她只感到緊張和不安的戰慄陣陣敲擊她的胸口,很難冷靜下來。她更沒想到那些人的事,他竟然到現在才說!
輕易瞧出她毫無掩飾的心急和警戒,慕容誚只頓了一頓,這才瞧進她的眸心。「花漾,如果我說這是關於慕容家的秘密,你知道了便無法回頭地得和我牽扯不清,你還想聽嗎?」似真似假地給了她選擇的機會。
「咦?什麼?」錯愕。「秘密」這兩字立刻讓她下意識退後一步,但......他有危險的事和知道秘密的後果,真的讓她陷入兩難的掙紮。「......慕容誚,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忽然有了這樣的聯想。要不,怎麼會她才剛表明不探人家家裏的私密,他就馬上冒出秘密來?
他的唇露出一抹不冷不熱的笑痕。「既然知道是陷阱,你可以不跳.」忍不住丟給他一記白眼,她差點要跺腳了。「喂!你明知我只是想開心你,你幹麻連這個也要為難?」
「抱歉,本公子一向不接受外人的關心。」哼了哼。
慢半拍的好終於聽出了這個男人的用意,.她猛地眨了眨眼----不是吧?原來他不喜歡她外人的用字哦?
「……那好吧…..我….我還是不要聽好了。」直接放棄爭紮,好又後退了一步。好的確無法改變自己的心意;直到這刻,好清楚自己仍沒認真把眼前的男人當未來夫婿,所以即使擔心他的安危,好寧願忍住。反直他還有很多人保護他,又不缺好一個…
慕容誚卻在好退後時,倏地捉住好的手。
好的呼吸微岔,不解地看著他鉗住好手腕的大掌,再抬頭看向他。
「花漾,我要你隨我上京。」攫獲住好的視線,他用一種輕柔但不容拒絕的語調開口。
咦?怎麼突然改變話題….好卻沒有鬆了口氣的感覺。「上京?為什麼突然要上京?而且……..從這裏到京城最快也得十來天,我不……」只稍算一下時間就要拒絕.
「爬已經寫了封信到花家,伯父伯母應該過幾天就會收到」他的俊顏總算出現一抹
愉快的笑意。低睨了她一時驚呆住的小臉,他戲弄似地慢慢將好拉迎身前,一邊用話堵好的退路「我說你在你在你師父家待倦了,突然想到未來的夫家看看,所以我很豪歡迎我的未婚妻成為慕容家的寶貴嬌客,直到你想家了,身為你未婚夫的我會親自將你送回家門…你認為我這封信寫得如何?」他的聲音溫柔極了。
花漾卻聽得差點跳起來。「什麼?你真的寫這封信?你你….你怎麼可以…..」本來好打算從頭到尾隱瞞自己到慕容家的事,就是為了到時候若慕容誚退婚,她爸媽才不會懷疑到她身上來,可沒想到現在他竟然信跟她爸媽提好正在他家的事……
他到底是想什麼樣啦?
難道他真的甘心娶她,真的打算對著好一輩子嗎??
「我說過,除非踩過我的屍體,否則你只能成為慕容家的少奶奶。」長臂不動聲色地環在好的腰上,他低首凝視幾乎已落入他懷中的丫頭,心口再度充滿著一股暖洋洋的滿足感。「你以為你在這裏的事,真的可以永遠瞞住?我是為你好,為你免你日後被伯父母發現而受罰,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讓他們知道;所以你現在不用急著在預定的一個月內回家」
終於察覺到兩人過於靠近的接觸了。好瞪著他的胸口的衣襟,感受到自己不爭氣的臉臊心跳,立刻有些狼狽地雙手握拳抵在他的胸前要推開他。「你……慕容誚,明明你不喜歡我,明明你對這婚事也不贊成的……」好急地仰起下巴朝他喊。
他黑瞳深濃地一瞬。「是嗎?」淡喃。驀地,他只略低下臉便準確地封住好水嫩的唇。
又被他的舉動一嚇,已經有了一回經驗的花漾,儘管在驚覺到他眼神有異時便別過臉要閃,卻還是快不過他掠奪的速度。下一霋,她發覺不但她的唇淪陷,就連她的呼吸、意識也統統被侵襲了……
他深入卻溫柔地挑逗著她、探索著她甜蜜的滋味,一直到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才饒過她;可他熱燙的雙唇隨即轉至她頸後,輕咬著她柔嫩的肌膚。
「……花漾……你真的認為我不喜歡你?我不贊成和你的婚事嗎?嗯……」濃重的吐納和低懶的啞嗓就在她耳邊,害得本來就被他這情場高手逗吻得只能攤在他懷臂中頻頻喘氣的她,這下腦子更是幾乎要和成一團泥了。
他他他……好可惡!
好不容易掙紮尋回正常的呼吸,好不容易勉強找回清醒的思緒,花漾一邊忙著阻擋他令人臉紅心跳的啄咬,一邊注意到自己竟不知何時變成坐在他的膝上……
「……放……放開我……慕容逍!我不是你外面……外面那些美人兒……你……你快給我醒過來。」她只想到說不定他是突然又病了,所以才把她當成他的那些姑娘。而她討厭這一點。
戀戀不捨地歎了口氣,他靠坐回椅背,可仍不願放開懷裏這渾身充滿陽光青草、充滿大地味道的丫頭。他目光灼灼地瞅住她又羞又惱的臉蛋。
「你不是她們,花漾……」不由得抬指,憐惜地勾勒她雙頰的線條。「再多的美人兒也抵不過一個你,你還不明白你對我而言是特別的嗎?」
或許是之前太習慣他對一個個姑娘們的甜言蜜語,所以花漾想也不想地搖頭。「不,那只是因為我是你的『未婚妻』,讓你覺得我特別罷了。」她又不是三歲小娃會任他哄。「慕容逍,我就當你一時昏頭了,我們都忘了這件事好不好?那個……你先放開我怎麼樣?」試著和他講理。
他的長指下滑到她的頸項、停留。「你讓我……非常想試試看把人掐死的滋味……」笑沉了。
她立刻捉住他威脅性十足的大手。「喂!你這個人……」
「我這個人,還是不值得你信任,不值得你託付終身嗎?」沒想到他接住了她的話,一雙令天下女人迷醉的烏眸既認真又憂鬱地瞅住她。「你以為你只是因為『未婚妻』的身份,才讓我說出這些話?花漾,我在你的心裏,難道一丁點份量都沒有?」
這、這……這男人竟然用這種「楚楚可憐」的眼神看她——花漾被他這簡直像妻子在控訴丈夫惡意遺棄的哀怨語氣一說,天生豐沛的同情心外加正義感立刻無法控制地一湧而上。
「有有有!你是我的未婚夫,在我心裏你當然很重要!而且你當然值得我信任,值得我託付終身,你別想太多了,我我……說的都是真的!」說得太快,差點咬到舌頭。
男人的眼睛倏地一亮,不過其中一閃而逝的狡詐可沒讓他欲誘捕的獵物發現到。
「……好,我相信你。」與她對視了一下,他才總算頷首;同時也跟著動手將一樣東西往她頸項套。
她一愣,低頭,隨即發現她脖子上多的是什麼——一條並不陌生的半邊鑲金玉珮。
「這是你的,不准再隨便丟給我,聽到了嗎?」重新將她一來就退還的慕容家定親信物再掛回她身上,他這才滿意地笑了。
好像——有種上當的感覺。花漾不禁研究似的緊盯著這男人陰晴不定的神情。「……慕容逍,你為什麼跟以前不一樣了?你這麼高興要跟我成親?那你那些紅粉知己怎麼辦?」毫不拐彎抹角地對他提出疑問。
「你會吃味兒?」他定定凝看著她清澄的黑白大眼。
她想了想,不由得看了看他仍鎖在她腰際的臂膀,再回到他俊爾含笑的臉上。「我不知道。也許我們還沒成親……我想,只要我不在意你,我們應該不會有這問題。」她實話實說。
他箍著她的力道猛地一緊,可他臉龐的笑意仍未見半分。「你認為這就是我們婚後的相處之道?不用在意彼此地各玩各的?」這丫頭竟會有如此想法!難不成又是她那古怪的師父教的?
忍不住皺著眉,她開始扳他的手。「我只是尊重你的生活方式,你當然不可能因為我而改變……喂!我們怎麼會說到這麼遠?你先放開我啦!」滿不在意地回他,最後她是為了竟然還被他「挾持」著而生氣了。
她可不想再被人碰見第二次!
沉默了半響,慕容逍看著她氣撲撲的小臉,輕描淡寫地開口:「我娘的忌日快到了,我想要你和我一起上京城去祭拜她。她一定很高興再見到你……」
慕容夫人的忌日?
忘了掙紮,花漾立刻抬頭看著他沒露出什麼情緒的臉龐。
慕容夫人……是在多年前過世;也就是說,那時候的慕容逍也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吧?可是他當然已經知道失去親人的痛……
突然間,她眼前似乎恍惚浮現一個少年一臉悲傷地在宅子裏四處徘徊的畫面……
她的心跟著揪緊。
「那個……你……你忽然要我隨你去京城,就是為了祭拜你娘?」勉強抑下差點就要伸手去撫平他眉間皺褶的衝動,她記起他剛才提起的事,慢慢回過神,她這時才感到古怪——為什麼要祭拜慕容夫人得跑到京城去?難道慕容夫人沒安葬在這兒?
彷彿從她的表情中輕易看出她的疑惑,慕容逍的唇角微微一抿。這時他反而主動放開她——將她抱到他身邊的椅子坐下,自己倒起身去桌上斟茶。
不過,他很快便發現,桌上的茶沒了。
一抬頭就看見他在做什麼的花漾,突地瞪大眼睛,低喊了聲:「啊!茶點……我忘了!」跳起來,馬上往書房外跑。
一會兒之後,衝回來的花漾,手上已經多了一盤子的茶和點心。她臉不紅氣不喘地趕緊把剛才忘在外面院子裏的茶點擺上桌。「對不起!之前我本來是要把茶點端進來給你的,可是那位黑衣大哥一招呼我,我就忘了。」一邊解釋,一邊替他倒茶。「唉呀!茶都涼了!……我再去換一壺過來好了。」擔心他喝不下,她轉身就要往廚房跑。
「不用,你坐下。」慕容逍從容出聲,拉回了她匆匆往外的步伐。
也為她倒了一杯茶。
花漾回頭,瞧他果真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這才慢慢踅回來,在他對座坐下。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優雅自在地喝下一整杯茶,然後把眼光對上她,她的心立即又怦怦跳快。
「把它吃完。」沒想到他忽地指著桌上那碟甜點對她下令。
正要搖頭拒絕,但她的肚子卻在這時發出不合作的「咕嚕」聲。微紅了紅臉,她不想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地拿起叉子,不客氣地開始朝碟子上的紅豆糕進攻。
反正她在他面前也裝不成大家閨秀了!她就是個食量大、力氣大、又粗魯的姑娘啦!既然他不怕她辱沒了慕容家少奶奶的形象,堅持要完成他娘的遺願,那就只好請他多擔待了。
看她豪爽地大口吃東西似乎是件樂事。慕容逍就這麼專注地盯著她把整碟糕點全掃下肚,再狂灌了兩杯茶後,這才慢慢斂回嘴角的笑,接續剛才的話題。
「我娘是皇族的十二公主。所以,按照當今帝王的旨意,她一開始就被安葬在帝王家的皇陵中。」毫無保留地對她說出屬於慕容家的秘密,將她乍地瞠目結舌的滑稽表情盡收眼底。「當年我娘和我爹相愛,經歷了一番波折,兩人才終成眷屬。不過,為了平息另一位公主的怨恨,我娘請求皇上賜她庶民之身,並完全隱去前公主的身份出嫁。我爹娘,是我見過天底下最恩愛幸福的一對有情人;本來他們可以白頭偕老過一輩子,如果不是那個人……」原本簡扼述說,充滿淡淡溫暖回憶的語氣,卻在最後提到「那個人」時,一轉為冷冽。
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關於他爹娘的事,也終於證實外面的傳聞果真有幾分真實,花漾被震撼住了。原來,慕容夫人真的是公主!
但更讓她強烈不安的是慕容逍最後那個意思……好像……慕容夫人當初的死因並不單純……
那個人?!
難道慕容夫人不是病死,而是被人害死的?
一聯想到這可能,她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同時也莫名其妙地想到就在剛才,慕容逍也曾提起有人一直要置他於死地的事。
她怎麼忽然感到週身一陣寒……
「你……不會是要說……你娘的死跟那個人有關吧?」早已管不得別人家的秘密不秘密了,她眼眶有點兒發酸地望著他迥異於平常溫朗模樣的冷峻神情,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了。
回視她,他渾身發出緊繃的壓迫感。就在她差點受不了他冰凍似的注視和沉默,要跳起來乾脆去外面喊一喊再回來時,他才終於啞著聲音開口。
「九年前,我爹帶我娘去拜訪友人的回程途中,臨時收留了一對又瞎又瘸的母子上馬車,打算順路載送他們一程。沒想到才過沒多久,我爹娘就相繼被迷昏,等到我爹醒過來,才發現我娘已經被毒死在他身邊,而那一對母子早已不知去想……」迷離傷痛的眼神隨著他刻意抽開情緒逐漸恢復清澈。
「有整整兩年的時間,我爹一邊沉浸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中,一邊追尋那對母子的行蹤。兩年後,他找到了。不過,他慢了一步,有人已經在他之前殺了那對母子。只是,殺他們的人沒想到,那兩人在死前還是留下了殺他們的人的線索。我爹在那時才終於證實,那個在幕後操控這一切的人,果然就是他一直懷疑的那個人。」
花漾幾乎是大氣不敢喘地聽著。
慕容夫人……竟是被人毒死的!究竟什麼人會對她下毒手?可,怪的是,同在車廂裏的慕容夫人死了,慕容老爺卻沒事?難道那個人只跟慕容夫人有仇?
「……那個人到底是誰?你們已經找到他報仇了嗎?」她很想安慰這意外失去娘親的男人,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因為事情畢竟已經過了那麼多年,當年的男孩現在都這麼大了。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移坐在他身邊,然後,默默地握住他一隻手掌。
慕容逍的心一動,視線落在她放在他掌心的小手上。他當然明白她的用意。一股暖意驅散了他眼底的冰寒,他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
「不,我們暫時動不了她。這幾年來,我爹不知和她交手過多少回,明知道她就是害死我娘的兇手,偏無法傷她一絲一毫。而且在她清楚我們懷疑她,、盯緊她的情況下,她還能派人暗算我,我不得不佩服她的膽大包天。」他恨恨地咬牙。
她倒吸了口氣。「暗算你?原來你說一直要置你於死地的人,就是害死你娘的人?」到這時她才明白這兩樁事件的兇手是同一個人。但她還是不明白……「慕容夫人是皇室的人,她被害死,那個萬歲爺難道不會下令追究?難道你們沒告訴他,她是怎麼死的、被誰害死的嗎?」
他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眼神看著她,冷淡一笑。「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但是連他也無法下令殺她,他能做的只有隱瞞真相,粉飾太平。」
這下她真是不解了。「怎麼會這樣?莫非那個人跟萬歲爺有什麼關係?」心直口快。
「是三公主。他的另一個女兒。」他說出答案、
花漾完全愣呆住!她的腦中一片混亂,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泛過一陣寒顫。不……不是吧?那個毒死慕容夫人、追殺慕容逍的人是……三公主?那……那她不就應該算是他們的親人,怎麼會……
看出她受到驚嚇的表情了——慕容逍的血液裏早就對那女人沒有任何親情了。他用拇指抬起她的下巴,像是要蓋過她的驚嚇似的,他傾前,在她唇上輕啄了一記,放開。
「知不知道那女人為什麼喪心病狂了這麼多年?」他寧靜地勾視著她,出題。
她是被他偷襲後,又慢了好一下趕緊伸手搗住自己的唇。瞪著他,她的臉頰熱得發燙。
「……為什麼?」首次察覺到這男人還是個無賴,她剛才怎麼會覺得他可憐的?
「因為當年是她先喜歡我爹的,沒想到我爹卻和我娘一見鍾情;再加上皇上原本就比較寵愛我娘,所以她才更恨我娘。不過她殺了我娘還不夠,我和我三個姊姊都是我爹娘恩愛的證明,她也一直想毀之而後快。」他說得狀極輕鬆,她卻聽得心驚膽顫。
沒想到那個三公主對他爹的喜歡還真是固執得可怕……那種程度,真的可以稱得上是喪心病狂了。
「對她,你們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難道……萬歲爺都不管?你們算來也是他的女婿和孫子啊。」思及那個應該可以阻止悲劇發生,卻放手任其發生的皇帝,她忽然感到不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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