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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弱水】鬼面郎君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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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13:38: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內容簡介:

她一定是積了八輩子的德,才會遇上這等「好事」!
親眼目睹這名冷血男子殺人的情景已經讓她「回味無窮」
沒想到她還「有幸」獲得他的「青睞」
被他吻、被他咬,甚至被他指定擔任下一場狩獵遊戲的獵物!
哼哼,雖然他難纏得要命,她卻也不是省油的燈
立即找了個有勢力又很神祕的男人,謊稱自己是人家的未婚妻
意圖嚇退這個動不動就脫她衣服、吃她嘴巴的霸道傢伙
可她作夢都想不到,自己口中的「良人」和這「狼人」竟是同一人!
這下子弄巧反成拙,眼看婚期漸漸逼近
為了自己的幸福著想,她只好大膽上演「逃婚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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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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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13:38:3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羅-!惡鬼!

    母親驚恐的吶喊似乎又在耳邊響起,她鄙夷厭惡的眼神也浮現腦海。

    但,不同於以往會有的心痛,這一次他已經麻木了。

    放眼所見是無止境的鮮紅大地,空氣中浮動著濃濃的血腥味,這一切引發了他心中潛藏已久的黑暗。他的恨、他的怨、他的不平,全都在這一戰中爆發了。

    羅-?惡鬼?或許她並沒有說錯……如果他不是羅-,他不會一口氣奪走百餘條人命卻沒有絲毫愧疚,反而覺得血液沸騰,難言的快感充斥全身。

    如果他不是惡鬼,為何那一聲聲哀求令他的殺意更盛、劍招更凌厲,而他們驚恐痛苦的神情也只換來他的不屑?!

    她說得沒錯,他是鬼,帶來不祥和殺戮的惡鬼!

    望著沾滿鮮血的長劍,他放聲狂笑。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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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13:40: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沒有人知道殺手榜是誰創立的,也沒有人知道殺手榜由誰管理,只知道列在榜上的名字都會迅速地在人間消失。

    每一個殺手都知道殺手榜的存在,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接到殺手榜的委托。唯有闖過重重關卡,才有機會見到殺手榜;只有擊敗全部對手,才能揭下榜上那一張張寫著人名的紅色帖子。

    對殺手而言,來自殺手榜的委托代表了肯定。

    「滾開。」黑衣男子冷冷地望著那四個擋在眼前的黃衣人。

    四人拔出長劍,齊聲道:「想闖關就必須打敗我們。」

    闖關?他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也沒興趣知道,他只知道他們擋住了他的去路。

    既然他們想死,他很樂意送他們上路。

    黑衣男子冷哼一聲,長劍出鞘。

    但見寒光縱橫交錯,黑影在黃影中飛掠穿梭。

    須臾,黑影穿出了戰場,收劍入鞘。

    砰地一響,四個黃衣人同時倒地,胸口湧出大量鮮血,竟已被剜去了心髒。

    不再回顧,黑衣男子繼續前行。

    厚重的黑色鐵門被打開了!

    原本喧鬧的大堂瞬間鴉雀無聲,每一雙眼睛都盯著那扇只有新人加入時才會打開的鐵門。

    戴著鬼面具的黑色身影踏進了大堂,自他身上散發的森冷氣息令堂上眾人同時提高了戒備。

    他是誰?為什⼳從沒聽說過武林中有這⼳一號人物?若說他是無名小卒,又怎⼳有能耐闖過重重關卡?

    黑衣男子毫不在意眾人充滿疑惑、驚訝、戒備和敵意的眼光,旁若無人地走向大堂中央那座巨大的告示牌。

    「殺手榜……」他喃喃念道。原來,他竟在無意中闖進了通往殺手榜的試煉之路,難怪一路上有著諸多阻礙。

    也罷,或許是天意,注定他這個惡鬼必須成為殺手。

    多貼切的使命呀!黑衣男子冷冷地諷笑自己。

    足尖一點,他飛躍而起,輕易地揭下最頂端的紅帖。

    他看看帖子——三十萬兩買黑風寨上下三百一十條人命,似乎是一樁有趣的生意。

    正欲離去,兩柄長劍卻橫在他面前。

    「那筆生意是我們兄弟的,識相的就放下。」其實他們只是想給這家伙一個下馬威,那筆生意他們還接不起。

    黑衣男子冷哼一聲,將紅帖放入懷中。

    見他不理會,那兩人登時大怒,雙劍挺刺——兩道寒芒一閃即逝。

    「啊——我的手!我的手!」慘叫聲在堂上回蕩。

    那兩人雖然不是大堂上的頂尖人物,卻也是有名號的殺手,黑衣男子竟在一招之間就砍去了兩人的右手!

    眾人的詫異和戒備之意頓時又多了幾分。

    黑衣男子冷漠的眼光緩緩掃過大堂一圈,眾人皆是心中一凜,他不屑地冷哼一聲,舉步朝大門而去。

    「名字。」似男似女,卻又非男非女的聲音自遠方傳來。

    黑衣男子停住腳步,緩緩回頭。

    「慕容殘。」是的,從今天起,他叫慕、容、殘!

    ***

    朔風建武三年九月「老姊,你又要出去游蕩了?」

    一名年約十六、七歲的褐衣少年雙手環胸,擋在一名身著淡綠衣裙,牽著一匹灰馬的女子身前。

    容顏娟麗的綠衣女子頗不滿地用馬鞭柄敲了下少年的頭,說道:「洛陵,我是要出去散心,不是游蕩。還有,你姊姊我年方二十,不必給我冠上個老字。」

    「錯了。」項洛陵一臉正經地糾正她,「你的實際年齡是二十歲又兩個月十八天才對。」

    「你在找碴嗎?我的年紀礙著你了?」項洛妍挑了挑眉。

    「我只是實話實說。」項洛陵道:「白尚書差人來說媒,你不知道嗎?」

    「知道啊!他的兒子下午要親自登門造訪。」項洛妍語帶不屑,「相貌中庸是一回事,但人品太差了,被他玩弄過的良家婦女大概有一籮筐吧!你想要那種沒用的男人當你的姊夫嗎?」

    「不想。」

    「不想你還杵在這裡擋路干嘛?」項洛妍跨上了馬,掉轉馬頭。她就是不想花力氣去應付那姓白的家伙才出外躲避,反正爹娘開明得很,從不逼婚。

    項洛陵只好讓開一步:「你什⼳時候回來?」

    「過兩天吧,我會在洛陽那邊。」她策動韁繩,奔出擎宇山莊的朱紅大門。

    長安擎宇山莊代表一個顯赫的經商世家——皇甫家。

    由於某些因素,老莊主皇甫璧的愛女出嫁後仍偕夫婿項承學與父親同住,協助管理家業,所以擎宇山莊內有一外姓「項」。

    雖然是富商巨賈,但歷代相傳的家訓一直極力告戒驕奢敗家之弊,故皇甫家的家風向來活絡開通且平民化,成為長安諸多世族中的一個特例。

    「呼……呼……」

    深秋,離洛陽城約莫二十裡的楓樹林中,忽聞與寧靜宜人的四周極不搭調的粗重喘息,還有踩碎枯黃落葉的雜亂腳步聲。

    一名武林人士裝扮的彪形大漢,正是這聲音的主人。他面容疲憊,雙眼布滿血絲,滿腮亂須,嘴唇干裂,模樣非常的狼狽,似乎有好幾天不曾休息。

    顛簸了一下,他雙膝落地,兩手撐著地面,大口地喘著氣。面頰凹陷的臉上蒙著一層恐懼,心裡的警告聲提醒著他,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他趕緊站了起來,顫巍巍地住前繼續趕路。

    七天了,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吳三洙腦中混沌地算了算,被鬼面郎君慕容殘追殺已經是第七天了。說是追殺,不如說像是被貓盯死的耗子,他跑快,那個追獵者也跑快;他放慢腳步,對方也放慢腳步——慕容殘始終緊跟在後,無聲無息,如同來自黑暗的鬼魅。

    該死的慕容殘!他要玩弄老子到什⼳時候?!吳三洙暗自咒罵著。不,不能死,他絕對不能死!過山虎吳三洙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名號的人物,怎能死得這⼳窩囊?對!只要他不停的跑,慕容殘那人渣總會有體力耗盡的時候,到那時,看他還有多少力氣來提他的頭!

    劫財劫色、燒殺擄掠全干過的吳三洙時快時慢、踉蹌歪斜地走著。雖然他心中囂張的將慕容殘亂罵一通,可事實上,他的緊張恐懼幾乎達到了頂點。慕容殘快將他逼瘋了!每當他稍作停留休息時,那半張鬼臉就出現在他的視線范圍,提醒他別掉以輕心,有個殺手就在他附近,隨時要取他的命。這種要殺不殺的折磨,讓他的身心都瀕臨崩潰。

    保住小命的唯一方法,只有逃,不停的逃,逃出鬼的勢力范圍!

    「唉……」

    淡淡的歎息在楓樹林中不斷地回蕩。

    一道黑色的身影從樹後閃出。

    「真慢。」他的聲音彷佛從遠處傳來一般渺遠,淡淡的沒有一絲波動。

    他一身黑衣,左臉戴著半個猙獰的鬼面具,右臉則被披散的長發遮掩住,腦後的長發以一條細黑繩隨意系住,腰間懸著一柄長劍,墨黑的劍鞘看不出是何物所制。

    他低下頭,右手輕輕地摩挲著劍柄。

    撩開右臉的長發,他緩緩地抬起頭,喃喃自語:「時間到了……」

    微弱的暮光從葉縫中穿過,投映在他的右臉上。紅光映照,翡翠般的綠眸是殺戮中的絕艷!

    過山虎吳三洙沒命地奔逃,無暇顧及周遭情況,當他稍微停歇下來,赫然發現幾步遠的地方有個人。

    一個穿著淡綠色衣衫的妍麗女子坐在一截倒下的枯樹干上,她專注於正在火堆上烘烤的食物,腳邊放了一把未收進刀鞘的薄刃長刀,刀鋒微微地泛著銀光。

    「你是誰?」項洛妍站了起來,瞇著眼打量來人。見那人的模樣似乎有些瘋狂,她順手抄起長刀自衛。

    「不……不要過來!不要過來!」見她走近了一步,吳三洙一邊狂吼,一邊抽起佩在腰間的刀胡亂地揮舞著。

    「時間到了……」來自幽冥的聲音響起,鬼魅般的身影飄然而至。

    又來一個!項洛妍無言地看著那飄忽的黑色魅影,見到那半邊銀亮的鬼面具,她心下一凜,握緊了手中的刀。

    她竟然會遇上……鬼面郎君?!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見了那身著黑衣的勾魂使者,無邊的恐懼湧向吳三洙,他驚恐地吼著,動作更加的狂亂。

    「我給了你七天。」黑影緩緩地步向吳三洙。

    花七天對付吳三洙這種角色實是浪費時間,他沒有興趣再玩下去了。之前若非太過無聊,像這種低劣的人物,他慕容殘根本不屑動手。

    項洛妍輕緩地挪步退開,這種事她不需要插手,她還得顧著自己的小命。只是……一個殺手在殺人時會有什⼳表情呢?尤其是像慕容殘這種殺手。他看來……似乎十分享受獵物瀕臨死亡時所表現出的恐懼和絕望。

    「不要過來!不要殺我!」吳三洙依舊大吼,一邊倒退,退了幾步卻踩到石塊,跌坐在地上,連手中的刀都掉了。

    他顫抖地爬了起來,轉身便跑——凜冽的寒光閃過,紅艷的血線噴射,飛濺到項洛妍的臉上、身上。她愣愣地無法反應,手中的刀當啷一聲落到地面,被這一地的殷紅給震懾住了。

    吳三洙痛苦地在地上打滾號叫,被砍掉的左腿湧出大量鮮血,將地上染成一片血紅。

    「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幽渺的聲音再度響起,雖不大聲,但在哀號中仍是聽得清清楚楚。「逃吧,只要在我數到一百之前離開我的視線,你就可以向閻王要回你的命。」

    吳三洙一聽,立即用雙手及殘余的右腳一點一點地爬行移動,面孔因巨大的疼痛而扭曲著。他已顧不得斷腿處的劇痛,為了活下去,他一定要逃!

    旁觀的項洛妍用手掩住嘴,勉強抑下胃中的一陣翻攪。她當然想逃,但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盯在那掙扎求生的人身上,雙腿怎⼳也使喚不動,牢牢地釘在地面。

    「一……二……三……」一個個數字都成了催命符,每一聲都讓吳三洙的恐懼加深一分。

    黑色的鬼影倏地掠過吳三洙身旁,寒光一閃,鮮血伴隨著淒厲的哀號噴射而出,一段肢體從他身上分離,掉在一旁。

    「隨口說說你也信?哼!好聰明的過山虎。」慕容殘右腳踩住那截斷臂,冷哼道。

    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但不知為什⼳,項洛妍卻覺得他在笑,耳邊彷佛還能聽到陰冷的笑聲在風中不停地回蕩著……霎時間,四周成了森森鬼域,而他傲然佇立在蒙蒙黑霧之中,猶如來自地獄最深處的厲鬼,揮舞著長劍奪人性命。

    在下一瞬間,吳三洙又失去了右腳和左手;三次,他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只發出嘶啞的哀鳴。

    慕容殘左足隨意一撥,翻正了吳三洙的身體。

    「就快結束了……」語音剛落,寒光乍現!

    吳三洙嘶吼一聲,竭力抬起頭,瞪著自己斷成兩截的身體,嘔出了一口鮮血。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真面目?或許,你還能在閻王面前告上一狀。」慕容殘右手撫上左臉的面具。

    「讓……我……死……」吳三洙用盡最後的力氣吐出這三個字,只求從這如煉獄般的折磨中解脫。

    除下銀面具,邪佞的俊美臉龐展現。

    「想死?你只能慢慢等。」薄薄的紅唇勾起魅惑人心的微笑,墨黑的眼眸閃動著詭異的光芒。

    這一張看似愉悅的臉龐雖美,卻教人打心底湧起一股惡寒。他的周身散發著強烈的疏離,蒼茫悲涼的空寂在他的四周流竄,令人不自覺地心情沉重,彷佛感受到墜入深淵的絕望。

    見了那半張絕美的俊容,項洛妍倒抽一口氣。他那帶著毀滅氣息的邪美容顏,以及深邃似無底深淵,彷佛能吸人魂魄的黑眸,都教她從腳底升起一陣寒意,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將面具收入懷中,慕容殘緩緩地拔出劍,劍尖輕輕只著吳三洙的咽喉,慢慢地劃破了他的喉管,傷口滲出鮮血。

    看著吳三株痛苦的表情,慕容殘終於點點頭,似乎是滿意了。他隨手抹去劍上的血跡,收劍入鞘,眼光調轉,落在項洛妍的臉上。

    她忍不住退了幾步,極力壓下想尖叫的沖動,看著慕容殘走向自己。

    盯著想逃卻又不敢逃,全身微顫的項洛妍,他緩緩地走到她面前,染血的左手鉗住她小巧的下頜,微微抬高。

    「名字。」他勾起一抹微笑,但笑意未曾到達他眼中。

    「項……洛……妍。」她生硬地吐出自己的名字。聞到他手上未干的血腥味,又是一陣反胃。

    「你可知我是誰?」他以拇指輕輕摩挲她的紅唇。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稍稍放松緊繃的身子,鼓起勇氣:「應該……是鬼面郎君慕容殘……」她按捺心中的恐懼,直視著他深沉的黑眸,揣測自己有幾分活命的機會。

    「你不怕嗎?」他睨視她。

    「很怕,但心慌只會壞事。」何只怕一字能形容,剛才她簡直想放聲大叫。

    她的直言無諱教他有些意外,他不由得重新打量她,略帶贊許地道:「你很有膽識。」

    項洛妍努力揚出一個溫軟的微笑,十分謹慎地措詞:「父母教導有方。」

    他也笑了,卻不若先前那種令人心寒的笑容,讓她的懼意減了幾分。

    「你不殺我滅口?我見到你殺人了。」聽說殺手非常忌諱被別人瞧見殺人經過,與其惴惴難安,她寧可先問清自己的下場。

    「歡迎你去宣揚。」他根本不在乎被旁人知道,即便是大庭廣眾之下,他也會動手。

    「不,我當然不會去做這種不利己的事。」她趕忙搖搖頭澄清,不小心又瞥見那堆令人作嘔的屍塊。嗯……可能要好一段時間咽不下肉了。

    他沒開口,卻突然低頭,以舌輕舔她唇邊的血跡。

    「沾到血了。」他低喃。

    這個女孩不但有膽識,而且美麗,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一定是個幸福的人!

    幸福……多⼳遙不可及的字眼,是他連在夢中也無法擁有的。如果遇上他,她還能繼續保有幸福嗎?他想試試。

    「呃,你怎⼳……」忽然變得這⼳溫柔?她疑惑地看著他,這個殺手翻臉比翻書還快。

    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低聲道:「你是我的了。」說著,他以舌挑開她的唇瓣,毫不客氣地探入其中,盡情索求她的甜美,以一種霸道的姿態宣告她為他所有。

    這突來的狂吻讓項洛妍呆住了,她瞪大眼一時反應不過來。

    「唔……」脫離初時的驚愕,她漲紅了俏臉,用力一推,移開被攫緊的唇,可惜才剛得回自由,兩腕又立刻被一雙健臂反剪至背後。

    撤離她的紅唇,他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唇邊勾起一絲微笑。

    「你逃不了的。」她挑起了他的興趣,這將會是一場有趣的游戲。

    她深吸口氣反駁:「我臉上有刻你的名字嗎?」

    「名字?」他抬起頭冷笑,「那太容易了。」說著空出左手,食指輕輕劃過她的粉頰。

    她頓時緊張地-住粉頰。她只是隨口吼了出來,他卻似乎是真的想在她的臉蛋上刻花。

    「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刻上。」食指流連在她的手背上,書寫著他的姓名。

    她急忙撥開他的手,「抱歉,我一點也不希望我的臉上有你的名字。」

    「無所謂,反正你注定是我的。」說著,他突然扯下她左肩的衣服,低頭輕啃她雪白粉嫩的肩膀,而且逐漸往下游移。

    「別對我亂來,大色狼!」她掙扎著,拚命亂動躲避他的唇舌,但雙腕反被他捉得更緊。可惡!她也是習武之人,但是在他面前,她卻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

    「你好香……」他完全不理會她的掙扎,更加放肆的以舌順著她優美的線條而下,隔著淺藍肚兜挑弄她的蓓蕾。

    她憤怒地連連猛踹他的脛骨,大罵:「王八蛋!大混蛋!放開我!」

    原以為他會吃痛而松手,誰知他只是悶哼一聲,雙足微移,讓她一腳踢空,順勢將她的雙腳緊緊夾在兩腿之間。

    「小野貓……」他靠在她肩上,發出低沉的笑聲。很有活力的獵物,懂得反抗的話,玩起來會加倍的有趣。

    「喂!你這個——啊!」肩胛傳來一陣劇痛,她尖叫出聲。

    他抬頭對她微笑,一線血絲從他唇邊流下,那是她的血!

    「好甜!」他舔去唇邊的血跡。

    「真……惡心!」她痛得皺緊了眉,一時卻找不到什⼳話罵他。

    裸露的左肩頭被他深深地咬了個齒印,不斷流出鮮血。

    他滿意地看著她肩上的齒印,微笑點頭。

    她看了那一定會留下疤痕的傷口一眼,拉起衣服蓋住。無端端地被人如此輕薄還受了傷,她心生怒火,顧不得疼痛,扯住他垂蓋右臉的長發,對著眼前惡意微笑的邪美面容吼道:「這樣你高興了吧?還不放開我!」

    下一刻,她卻怔忡了起來。

    慕容殘倏地推開她,側身以左臉面對她,手捂著右眼,臉上的神情猶如覆著一層寒霜般,眼神冰得凍人。

    跌坐在地上的項洛妍看著倏然變色的慕容殘。驀地,銀光一閃,她的咽喉已被劍尖抵住,她僵直了身子微往後仰,劍尖隨之遞進。

    劃入肌膚的刺痛教她心涼了半截,本以為自己能逃過一劫,現下他的表情又蒙上一層冷酷……她該不會真要葬身於此吧?

    「我看到你的禁忌,所以我必須死?」澄澈如琉璃般的綠色眼瞳隱隱地散發著魔魅光芒,讓人忍不住想贊歎它的美麗。

    他沒有答話,只是專注地盯著她,觀察她的神情;發現她並沒有露出嫌惡驚恐,他的臉色漸漸和緩,眼底的冰霜開始退去。

    察覺他的神色好轉,她趕緊試探地問:「我能起來嗎?」

    他手腕一抖,長劍入鞘,往前跨了一步,伸手要拉她。

    她沒有遲疑地交出右手。

    拉起她,慕容殘旋身將她擁進懷裡,讓她的背靠著他的胸膛,頭倚著他的肩。右手撫上她的左肩,他皺皺眉,伸手封住傷口附近的穴道,止住了血。

    她掙開他的環擁,並且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長刀,走向拴馬的樹干。

    走了幾步,卻發現他沒有任何行動,回頭一看,那抹黑色魅影已了無蹤跡,她不由得松了口氣。

    她拿了些砂土掩滅火堆,從鞍袋裡取出一件靛藍色的披風披上。

    躍上馬背,環視著空蕩蕩的樹林,項洛妍輕喃:「咱們後會無期啦,慕容殘。」她隨即揚鞭奔往洛陽城的方向。

    就當作是一場奇遇吧。人海茫茫,慕容殘如何尋得到她?況且,一個選擇當殺手的人,表示他連生命都不重視了,可能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執著嗎?總之,她是不可能再見到他了。

    「駕!」她嬌喝一聲,踢了下馬肚,催促坐騎加快速度,向前疾馳。

    身後,一陣涼爽的秋風颯颯吹過,卷起一地紅葉漫天飛舞……

    洛陽臻樓

    「妍小姐,上房已經准備好了。」項洛妍一下馬,臻樓洛陽分店的掌櫃立刻恭敬地迎上前。

    「王伯,我並沒有事先通知啊。」她一邊解下馬背上的包袱,一邊納悶地問。

    王掌櫃招手叫來小廝牽走馬匹,爬滿皺紋的老臉露出溫和的微笑,「是陵少爺差人來吩咐的。我會叫人送桶熱水上去,需不需要順便將晚飯送上去?」

    陵少爺?難得洛陵那家伙也有細心的時候。

    「好,再幫我泡一壺香片,和飯菜一起送上去。麻煩您了,王伯。」她朝王掌櫃微笑頷首,快速地上了樓。

    王掌櫃趕緊招呼小廝去燒熱水,並且通知廚房准備飯菜。

    項洛妍上了樓,習慣性地走進走廊盡頭的房間,房間裡已燃亮燭火,桌上擺著一壺香茗,鏡台旁的銅盆裡盛著洗臉用的清水。

    每回到了洛陽,她一定在這間上房落腳。這房間在客棧的三樓,視野良好,一開窗便能看見位於城東的鍾樓。

    掩上門,將包袱隨手往桌上一扔,她脫下披風,撫上染著血的左肩,肩頭已止血,也不太疼痛,應是慕容殘點了穴的緣故。

    走到鏡台邊,拿起放在一旁的布巾浸濕了擦臉,卻聽見有人敲門,是送水和送飯的店小二。開門讓他們放好飯菜和熱水,她和店小二們閒聊了幾句,才帶上門鎖。

    用過晚膳後,她斟了幾杯清香的熱茶潤喉,休息了一會兒才到大浴盆邊,拉起紗簾,褪下髒衣服沐浴。

    浸泡在溫水中,她拿起絹巾輕輕拭著左肩上的傷口,肌膚傳來微微的刺痛,腦海中不禁浮現傍晚在樹林中見到的怵目殷紅,還有……慕容殘的面容及澄淨的綠色眼眸。

    「不可能……不可能會再見到他的。」她搖搖頭,要自己別再胡思亂想。

    咦,臉上怎⼳粘粘熱熱的?

    踏著滿地黃葉在林中散步的項洛妍摸摸臉,指尖卻沾染了……血?!

    怪了,平白無故哪來的血?她四下張望,驀然,一攤鮮紅流向她,沾濕了鞋,循著血的來向望去,她驚呼一聲,退了幾步。

    那兒有血肉模糊的屍塊,還有……她驚惶地看著一名披垂著長發,一身黑色勁裝,手提長劍,身材頎長的男子慢慢逼近,嵌著綠眸的俊美面容雖然帶著微笑,卻散發著冷肅的殺意。

    她想逃,但雙腳卻不聽使喚,牢牢釘在地上,身體因恐懼而輕顫著。

    「你是我的了……」他鉗住她的下頷,霸道地掠奪她的唇舌。

    「不!不是!」她使出渾身的力量,一把推開他,沒命地狂奔。

    跑著跑著,腳忽然被樹根絆倒,一個踉蹌,卻跌入一堵結實的胸膛。她瞠目結舌地看著緊擁著自己的人。

    「你注定屬於我,逃不了的!」他嘴邊勾起一抹微笑,扯下她左肩的衣物,低頭輕啃她的肩頸。

    「不!不是!快放開我!」她抗拒著,掙扎著,肩頭突然傳來劇痛——「啊——」

    項洛妍按著左肩,猛然自床上坐起,微微喘著氣,驚魂未定地環視四周。

    幸好她是在房間內,不是在那見鬼了的荒郊樹林裡。她松了口氣,抹掉額上的冷汗,點燃床頭旁小幾上的油燈。

    解開衣襟,輕觸著肩頭上的傷疤。傷口早已痊愈,但當時的痛楚卻還清晰地留在肌膚上,每次作了噩夢就會勾起那抹疼痛。

    慕容殘……她怔怔地凝視著他留下的記號。

    彷佛是被禁錮在他的魔咒裡,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她三天兩頭地重復相同的夢境,最後總是冒著一身冷汗驚醒,醒來後便難以再度入眠。

    「為什⼳?為什⼳要這樣糾纏著我……」以指描摹傷疤,她低聲輕問,但沒有一個聲音給她答案。

    她輕歎一聲,穿好衣裳,在床上盤坐好,玉手一揚,熄了燈火,房內又陷入悄然黑暗。

    你是我的……你是屬於我的……一閉上眼,慕容殘低沉魅惑的宣告便在她腦中響起。

    「是嗎?」她不以為然地睜開眼。

    你逃不了的……「我不會乖乖束手就擒的!」她垂下眼瞼,凝神靜思,摒除雜念,將他的臉孔、他的笑、他的聲音、他的吻……完全沉澱到心湖的最深處。

    嚴冬清冽寒冷的氣息籠罩著大地,帶來一片銀白,長安城內無處不覆蓋著厚厚的積雪。

    這日,天空又飄下如柳絮般的細雪。

    天色雖然有些灰蒙,項洛妍心情卻不似蒙蒙天際,她獨自在涼亭中沏茶賞雪,披著大氅,腳邊的水壺蒸騰著熱氣,倒也溫暖。

    一身絳紅在色彩單調的庭院中特別顯眼,項洛陵大老遠瞧見她,便走上亭子。

    「姊,不冷嗎?」

    「是你啊。錢莊裡頭沒事了?」見弟弟來了,她微微一笑,遞了杯香茗給他。

    「嗯。」他在她對面落坐,一邊喝茶,一邊觀察她。她最近的心情似乎好多了,不像前一兩個月,常常精神不濟,整個人都沒有朝氣。

    「洛陵,我臉上有什⼳東西嗎?」她問,知道弟弟從剛才就直盯著她。

    「沒有。」他聳聳肩,拿起一塊糕餅咬了一口,「我只是看你心情很好,又會正常的笑了。」他特意加強「正常」兩字。

    「睡得好,心情就好;心情一好,自然萬事正常。」項洛妍愉快地回答。

    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再作那場噩夢了。自她找來特效的去疤藥把左肩的齒痕去掉後,就不曾再陷入那個夢境。

    「你到底是為什⼳失眠?」項洛陵十分好奇地問。

    家人只知道她睡不好,卻不知是為什⼳,但每個人都認為很不尋常。姊姊平時總是笑容滿面,但那一陣子,卻總是笑得有些勉強,有時還明顯的情緒低落。外人或許難以察覺,朝夕相處的家人卻能敏感的分辨出來她的不同。

    「沒什⼳。」她微笑著一語帶過。

    「姊,你在敷衍喔。」

    聽出弟弟的不滿意,她垂眼看著漂浮茶水中的茶葉,淡然道:「就是這樣,沒什⼳。」

    「最好是如此。」他一口灌完茶,抓了幾塊糕餅,「我還有事,不陪你了。」其實他是回來拿幾本卷宗,順便偷個閒。

    他離開後,項洛妍仍繼續留在亭子裡。

    她換下清香淡雅的西湖龍井,改泡味道醇厚的銀菊普洱。提起水壺時發現熱水只剩一些,便走出涼亭去拿放在庭中盛雪的水壺。

    唉……她不自覺輕喟一聲,仰起臉迎接柔細的飄雪。

    不再踏入那殷紅的夢境,不代表她能將慕容殘從心裡驅逐;即使是打坐,那抹散發著清悒孤絕氣息的黑色魅影還是能侵入她的思緒。有幾次閒得發慌,她甚至興起一個念頭——她想再見他一面!

    不過,這瘋狂的念頭僅僅一閃而逝,她衷心希望永遠不會有再相逢的一天。

    拍掉落在身上的雪,她提起水壺回涼亭。

    突然,一種被凝視的感覺令她回過頭,卻找不到視線的主人。

    不知道為什⼳,她覺得那樣的感覺像是「他」在看她一般。

    遺忘,真是一件困難的事……

    為什⼳她還能如此的優閒愉快?

    望著亭中那抹娉婷的情影,他出神思索著。

    煮水、倒水、泡茶、品茗,一連串的動作都顯得從容優雅,似乎頗為自得其樂。

    可是……為什⼳她能如此?

    這三個多月來,他常見到她一個人待在亭子裡,雖然有時會恍惚出神,但大半的時候,她都像現在一樣品茗、賞景,頂多是有人經過時和她說幾句話,她顯然很享受獨處自娛的樂趣。

    獨處的樂趣?哼!想不到他竟有這樣想的一天。

    一個人的日子他再明白不過了,卻不曾覺得有趣,只是漠然的活著,過了一天是一天,至於怎⼳活,那從來不重要。這十年來,他更是這樣覺得,也因此,他對她的自得其樂感到疑惑。

    他看到她端著茶杯,露出滿足溫柔的淺笑,散發著安詳寧靜的氣息,一時間他移不開雙眼,只是怔怔地望著她,因為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有那⼳一瞬間,他的意念有些動搖,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在那之後,他只覺得不平。

    他和她一樣有好家世,一樣有人人稱羨的父母和備受贊賞的手足,但是他們的境遇卻是全然不同,有著天與地一般的距離!

    他恨上天的不公,也恨她的幸福!

    想到此處,他握緊雙拳,陷入回憶之中,直到臉上傳來的寒意喚回他的心神。

    伸手承接紛落的細雪,雪在掌中融化,掌心一陣冰冷。即使雪水滴落,冰冷依舊,就像是他的日子,溫暖是一種奢求……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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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13:41: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幽暗的房間裡,淡淡的月光從窗口灑落一地銀白,隱隱約約照出床邊的黑影;朦朧的光暈籠罩著床上的人兒,為嬌顏添了幾許柔美。

    食指輕輕劃過佳人的粉頰,指尖傳來的細致觸感令他微微一顫,留戀的撫上她的面頰。緩緩的低下頭,他戲弄般的輕舔她的唇,細細的描繪那優美的唇線,左手則探入錦被之中尋找她的衣帶。

    「嗯……我一定是在作夢……」項洛妍微微睜開眼,模糊的視線中,許久不曾入夢來的那人正在親吻自己的唇。

    不對!她合上眼,卻發現那觸感竟是真實的!從輕觸的指尖傳遞來的溫暖和唇上的濕潤令她霎時清醒,訝然地瞪大了眼睛。

    「慕容殘?」老天,他怎⼳來了?!

    聽到她的驚呼,他微微抬起頭。

    這一次他沒有戴上那張猙獰的鬼面具,所以她可以借著月光見到他露出微笑。

    「醒了?」絲絨般輕柔的低喃拂過她的耳畔。

    「這一定不是真的!我一定還沒醒!」被他的氣息一拂,她打了個冷顫,拉起被褥蓋住頭,隔開那張俊美的臉孔。

    低沉的笑聲在靜謐中響起,聽得出他頗為愉悅。

    錦被教人用力的掀開,魔魅的面容重現她眼前。

    「我說過,你是逃不了的……」他俯身在她耳邊輕喃。

    她偏頭看他,對上那綠瞳,忍不住伸手撫向他的右頰,低語:「綠翡翠之眼……為什⼳要出現?」她隨即想起自己不該有這樣的反應,慌亂地推開他,避開那灼熱的目光,「你讓我不得安眠,知不知道!」

    他翻身上床,側身以右手撐起上半身,異色的眼眸直盯著她,左手悄悄解開她的衣帶。「光看你夜夜打坐,便知道你有多⼳想我了。」

    說著,他微微一笑,湊近她的臉龐,輕輕舔了舔她的櫻唇。

    她不由得泛起一股冰涼的懼意,縮向床內邊。「你……一直在監視我,早知道我住在擎宇山莊?」她居然天真的以為自己擺脫了他,還日日過得悠哉!

    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俯視她。「你既然屬於我,我當然應該知道你的行動。這些日子以來,你唯一不乖的行為就是——」他褪下她身上的薄衫,望著裸露的雪白臂膀,眼神轉為冷漠,用力握住她的左肩,「去掉屬於我的印記!」

    「我用的傷藥太有效,才會不小心去掉傷疤。」她直視他黑綠異色的眼眸掩飾心虛,盡量讓語氣顯得輕松,連左肩被他握得發疼也不敢表現出來。

    他冷哼一聲,湊近她臉龐,語氣變得輕柔,手上卻多加了幾分力。

    「是嗎?你以為我什⼳都不知道?」

    「我就是以為你什⼳都不知道!」掩住心中的驚駭,她使勁要推開他,「誰曉得你像游魂一樣一直在我身邊。」

    「不用白費力氣了。」說著,慕容殘伸指封住她幾個大穴,讓她口雖能言,手足卻動彈不得。

    「你到底要怎樣才會滿意?才肯放過我?」她強抑下想啐他一口的沖動。

    「我說過,你是我的,我不會放手。」他松開她的肩,輕輕梳理她披散的青絲,「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在半個月內找出我藏在什⼳地方,我就放了你,不過……」他抵著她的唇輕語:「這半個月裡,每過一天,擎宇山莊就必須付出一條人命。你覺得這項交易如何?很公道吧。」

    她咬著下唇不語。

    「不要?」他抬起頭,「既然如此,你已經失去了唯一的機會。」他翻身坐起,從懷中取出一枝通體墨黑的鬼頭錐,以內力將它彎曲,覆上她的右腕,再使之屈曲成環,緊緊的貼肉套住她的右腕。

    她一臉惡心地看著套在腕上的東西,挑釁地揚眉道:「我一定會把這個鬼東西弄掉的!」

    「不要試圖惹火我!」他用力捉住她的手腕,兩簇怒火在眼中閃動。

    「你很生氣,我難道就高興了?」她極不悅的回瞪著他,「會碰上你這個霸道的惡鬼,我大概是積了八輩子的德!」

    他不怒反笑,臉上卻是一片森冷。

    「稱我是惡鬼的人還少的了嗎?我不在乎多你一個。」說著,他用力甩掉她的手腕,解開她的穴道,起身站在床邊。「惡鬼……哼!多貼切的稱呼。」二十八年來,他一直是鬼的化身,更難聽的稱呼他都聽過。

    「為什⼳要選我?」她有點喪氣地坐了起來,如黑緞般柔亮的長發隨之披散在光裸的背上。

    「因為我高興。」他嘴角微揚,食指輕輕挑起她的下頷,「記住,別想逃。除非我不要你,否則你一輩子都別想脫離我的掌握。」

    她幽幽地輕吁了口氣,「意思是我極有可能一生都要受制於你——」

    「或許,你根本不會有一輩子。」他陰陰的笑了,指甲劃過她柔嫩的咽喉。

    被他以指劃過,喉頭竟有些干澀起來。項洛妍別過頭,不願看他。

    他微微一笑,執起她的右腕,在那墨黑的環上烙下一吻。

    但覺一陣微寒的夜風拂過她身邊,他又像初見時一般飄忽地失去了蹤影。

    又要失眠了吧?

    她怔怔地看著腕上的環……

    約莫過了一個月,慕容殘沒有再拜訪擎宇山莊,但是項洛妍一直郁郁寡歡——那只緊套在右腕上的環時時提醒她慕容殘的存在。

    這天,項洛妍精神恍惚地走進客廳裡。

    「小妍,怎⼳了,又沒睡好?」項洛諼拍拍妹妹的肩,關心地問。

    項洛妍的失眠,全家都知道,但原因她不肯說,大伙兒也沒辦法幫她。

    「嗯。」

    「這奇怪的手環哪來的?」瞥見她右腕上的黑環,項洛諼執起她的手仔細查看。

    這只手環的樣式不尋常,像是一柄暗器,而且環身緊貼著手腕,感覺上是被強加上去的,最重要的是環首的造型——那張猙獰的鬼臉讓他聯想到一種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器……「你遇見慕容殘了?」他問。

    她抽回自己的手,正巧看見門外走過的人,不答反問:「表哥和孟昕要去哪?」或許,出外透透氣會讓她的心情舒暢一點。

    見她不說,項洛諼也不好勉強,只道:「他們要到城外的慕容山莊。有幾間長期向慕容家租賃的店面想要買斷。」

    項洛妍笑了笑:「我想跟表哥他們出去逛一逛。」雖然「慕容」兩字讓她聯想到慕容殘,不過兩者之間不可能有關系吧。

    「靖和孟晰應該在馬棚那裡,你去找他們吧,路上小心點。」也許是他多心了,如果妹妹真的遇上慕容殘,哪還會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呢?

    慕容氏久居長安城郊,是長安一帶有名的世族,擁有廣大的土地和店面。

    依山而建的慕容山莊巍峨雄壯,風景優美,是長安有名的莊園。由於歷代莊主熱情好客,山莊內時常夜夜笙歌、宴飲不息,真的是熱鬧非凡。

    然而,慕容山莊的繁榮盛況卻在十年前走入寂靜,隨著前任莊主慕容堂的亡故而不復見。

    十年前,慕容堂帶著妻兒出游,卻在伏牛山遇上盜匪,結果所有人全數罹難;時年十二的⼳女慕容秀慘遭奸殺,而十六歲的次子慕容桄則是屍骨不全。至此,整個慕容家只剩長子慕容旭因留守慕容山莊而逃過一劫。

    此案震驚朝野,朝廷命人全力緝凶。但在官兵到達之前,山寨早已為人鏟平,所有賊眾皆死無全屍,下手之人手段狠辣殘酷,卻不知是誰。雖然如此,此案也算是了結,沒人去追究是誰下的手,畢竟死的只是一批亡命之徒。

    之後,十八歲的慕容旭繼承了慕容山莊的產業,作風丕變,不但不再邀宴賓客,而且與人不相聞問,連父母的好友、世交也拒於門外;若有生意事宜,則由老管家丁淳負責。整個慕容山莊因此蒙上一層神秘面紗,慕容旭其人其事也成了市井小民茶余飯後閒話的對象,因為在慘案發生之前,大家甚至不知道慕容家還有一個叫做慕容旭的長子,而且他詭秘的行事作風和活躍的慕容家人完全不同,加上他現年已二十八歲卻沒有娶妻,甚至連媒人上門說親都沒有,於是開始有傳言說慕容旭其貌不揚,甚至可說是奇丑無比;又有人說慕容旭五官不全,四肢殘缺,所以不敢見人;至於其它什⼳身染惡疾、斷袖之癖的謠言更是少不了。

    然而,即使謠言滿天飛,慕容山莊的人卻毫無澄清的意圖,於是謠言傳得更加厲害了。由於外人根本沒有見過慕容旭長什⼳模樣,各種奇想怪談甚囂塵上,內容也越來越離奇。

    總而言之,雖然慕容山莊不復往日盛況,卻從未被人們遺忘。

    費了約莫半個時辰,皇甫靖一行人終於到了慕容山莊。

    下了馬,沿著一級一級的石階走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雄偉壯闊的大門,門上的匾額以黑底金字寫著「慕容山莊」四個大字;字跡奔放剛健,氣勢非凡,料想定是出自名家手筆,一看底下的署名,原來是前朝大書法家沈敬亭的遺跡。

    平日緊閉的大門早已打開,一名頭發灰白,滿臉精悍之色的老者立在門外,身後還站了兩名家丁。

    一見皇甫靖等人走近,那老者立即往前走了一步,作揖道:「貴客臨門,敝莊深感榮幸。」

    兩名家丁也跟著恭敬地作揖。這三人可是山莊十年來僅有的客人,意義非凡,怠慢不得。

    「丁總管太抬舉我們了。」皇甫靖客氣地笑著拱了拱手。對於能進入慕容山莊,他實在是頗感驚訝,以往有關土地店面租賃的事向來是在皇甫家的地方進行,因為慕容山莊不歡迎外客。

    丁淳往旁邊讓了一步,笑容滿面地道:「三位請。」

    皇甫靖、項洛妍和孟昕便在丁淳的帶領下進入莊內。

    三人一邊走,一邊打量四周。

    「時隔十年,完全都沒變呢!」孟昕似有所感地歎道。當年他曾隨著老莊主到此地參加盛大的宴會,那熱鬧的景象仍留在他的記憶中,而今日莊內卻回蕩著一抹冷清。

    皇甫靖也道:「是啊,我還記得,慕容小姐長得十分清秀美麗呢!只可惜……」他最後一次到慕容山莊時,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小毛頭,卻也曾為那美麗的容顏而喟歎。「對了,小妍好象沒來過慕容山莊吧?」

    「沒有。」她搖搖頭。環顧四周,這裡的景致設計得十分高雅。

    丁淳聽著他們的言語,心中暗暗歎息,但他並沒多說什⼳,只是領著他們穿廊過戶,最後在一個典雅的廳堂前停下。

    「諸位請進。」

    「暗春堂?」項洛妍看了下廳堂的匾額,心想這晦暗的名字與格局開闊明朗的大廳完全不合。

    皇甫靖道:「我記得原名是『春煦堂』,『暗春堂』應該是現任莊主改的名字吧。」看來慕容旭的性格似乎有點陰沉。

    「請三位稍等,小人去通報莊主。」丁淳拱拱手,命人奉上茶水後,轉身離開。

    三人落坐後,孟昕有點奇怪地道:「二少爺,這一次是要和慕容莊主談嗎?」

    皇甫靖聳聳肩。「丁總管沒事先通知我。」

    項洛妍不解地問:「難道以往不是如此?」

    皇甫靖回道:「以往都是在錢莊裡和丁總管談妥的,不知為何慕容莊主忽然重視起這樁土地買賣。」就他所知,過去慕容旭完全不管事。

    「哦。」她放下茶杯,站了起來。「這裡的景致不錯,我出去逛逛,待會兒就回來。」她對家中的生意完全不感興趣,從未搭理過。

    由著她走出廳堂,皇甫靖和孟昕繼續談論生意方面的話題。

    丁淳肅立在一旁,靜候主人練功告一段落。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慕容旭才暫時收起長劍,緩步走上涼亭斟了杯茶,背對著丁淳淡淡地問道:「來人有誰?」

    丁淳將三人的名字報上。

    在聽到項洛妍的名字時,慕容旭的動作頓了一下,但隨即如常。

    「告訴他們,我現在沒空見客,要他們暫留莊內。不必限制他們的行動,中午時分,帶他們到離別亭用膳,到時我自會出現。」

    「遵命。」

    「你可以退下了。」慕容旭擺擺手要丁淳離開。

    此時,一名家丁匆匆來報。

    「稟莊主,項小姐擅自離開暗春堂,是否要請她回去?」

    慕容旭沒作聲,提起長劍進入屋內。

    丁淳見狀說道:「莊主有令,不用限制他們的行動。你把命令傳下去。」

    「是。」那家丁領命,躬身退下。

    丁淳回頭看著慕容旭遠去的背影,長歎一聲,舉步離開。

    走在庭園裡,入目皆是精心建構的假山流水、亭台樓閣,當令的花卉爭相開放,一片欣欣向榮,令游者一掃郁悶心情。

    「好大的紫籐喔!樹齡恐怕有一、二十年了。」項洛妍輕撫著棚架旁紫籐糾結樹瘤的枝干。一陣涼風襲來,柔軟的籐枝隨風款擺,沙沙作響。

    她繼續朝庭園深處走去,忽然瞥見一處獨立而荒涼的院落——至少與周遭相比,那院子實在冷清。

    「廢園?怎⼳又是這種名字,看來慕容旭的個性不太好呢!」她皺了皺眉,站在門外觀望了一會兒,還是好奇地進去了。

    這座廢園並非景觀鄙陋,卻回蕩著淒清的氣息,連鳥鳴聲都稀稀落落的,花草樹木也了無生趣,只庭中的一株老松和牆縫裡探出的一叢小草點綴了一絲生氣。看來……廢園這名字倒取得貼切。

    這會是慕容旭的居所嗎?那樣陰沉的人住在這樣的園子也是有可能。她一邊想,一邊來到了一座人造瀑布附近,眼前所見卻教她羞紅了臉。

    堆棧約三丈高的嶙峋奇石頂端流瀉一股清涼冷泉,而在冷泉之下,一名長發披垂及腰的裸身男子正在沖浴,清冽的泉水沖激在他身上,白色的水花飛濺四散。那名背對著她的男子,身材頎長,肩膀寬闊,體格精悍結實,但膚色卻略顯蒼白。

    不知那人是否察覺,項洛妍紅著臉轉過身,刻意放輕腳步離開。

    身形才動,卻聽到水花飛濺聲與布帛迎風之聲並作,一道人影飛掠過她頭上,翩然落下,背對著她擋在她面前,正是那名男子。

    只見他以一條黑色長巾圍住下半身,雙手背在腰間,不發一語,拔塵的身形如山一般峙立前方。

    項洛妍只得停下,不好意思地解釋:「呃……真抱歉,我第一次到慕容山莊,所以……」

    「廢園從不迎客。」那人冷冷地說著。

    「對不起,是我失禮了……」這聲音為何這⼳耳熟?好象……不,絕對不會是他!一定是碰巧相像罷了。

    「雖不迎客,可是屬於我的人可以例外。」他緩緩地轉身。

    老天!怎⼳可能?為……為什⼳慕容殘會住在這裡?

    看著滴著水珠的邪美面容及灼亮的異色眼眸,她心中暗暗懊悔著自己干嘛要出外散心,散心沒幾個時辰就撞鬼!

    她的表情凝了下,隨即柔柔地笑著欠身:「這位公子,是小女子打擾了你沐浴的好興致。」她故意略過他的話,當是見到未曾謀面的陌生人,心中卻慌亂不已,只想趕快逃離他的勢力范圍。

    想裝傻?

    慕容殘雙眉一掀,伸手將她拉進懷裡,帶笑的臉孔不見愉悅,只有邪魅。

    「你以為裝作不認識就可以否定一切?太天真了!」食指挑起她的下頜,他不懷好意地盯著她,目標是嬌嫩欲滴的櫻桃小口。「是你自己闖進我的地方,想一走了之是不可能的,項洛妍。」

    她秀眉輕蹙,推開他的手。「我是項洛妍沒錯,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公子,我想我們是第一次見面,請你放莊重點。」要裝傻就裝到底吧!

    「何謂莊重?」他不屑地冷哼一聲,「世俗禮法豈在我慕容殘眼中,你跟我說莊重,我卻偏要不莊重!」冷冷一笑,他打橫抱起她,走向一旁的涼亭。

    「放開我!慕容山莊的人都這⼳無禮嗎?」她一邊叫,一邊掙扎。

    「你還不知道什⼳是真正的無禮!」他將她放在石桌上,以天生的優勢壓住她。

    「慕容殘!你這個可惡的爛人!」她一手抵著他的胸口,一手按住他探入裙內的大掌,雙腳狠踢他幾下。

    「隨你怎⼳說,我不在乎。」

    他不顧她的抵抗,硬是拉開了她的手,左手將她的雙手按在頭頂,右手解開腰帶,扯下她的裙子丟在一邊,准備再褪下礙事的褻褲。

    「慕容殘,我可是慕容莊主的貴客,你還不住手!」見羅裙被扯落,情急之下,她只好抬出主人的名號來恐嚇他。

    「貴客?」他停下動作,沉默了一會兒,就在她以為她的威脅奏效時,卻聽他冷笑道:「慕容旭向來不歡迎客人,哪來的貴客可言。就算是貴客,他也不會介意我玩我的人。」說著,便伸手探入褻褲中。

    本以為他會罷手,結果卻是變本加厲,摩挲大腿內側的手掌往她的禁地探去,她不由得戰栗了下,隨口扯了個更荒謬的謊言:「我是慕容旭的未婚妻,你還不住手!」只要能讓他住手,她也顧不得說出這話的後果了。

    他一愣之下,當即停住。

    「你是慕容旭的未婚妻?」語氣除了驚訝之外,還有著她無法理解的怪異。

    「對,我今天就是要來跟他商討婚禮事宜的。」她沒好氣地瞪著他,卻沒發現他眼中的詭譎光芒。

    他放開了她,靠著涼亭柱子看她,表情似笑非笑,說不出的古怪。

    一得到自由,她連忙從桌上下來,快速地穿上羅裙,整理凌亂的儀容。

    「你走吧。」他不再理她,轉身朝瀑布走去。

    看了他一眼,她快步離開廢園,不敢稍作停留。

    暗春堂上,皇甫靖和孟昕仍在談論有關生意的事,卻見項洛妍腳步匆忙,神色不太對勁地跑進來。

    「小妍,你怎⼳了?是看到什⼳奇怪的事,還是見到了慕容莊主?」所以被嚇到了。這一句皇甫靖可不敢說出口,畢竟這裡是慕容山莊。

    「沒有,這裡的庭院很漂亮。」項洛妍急忙扯出一個笑容,「表哥,你們還沒見到慕容莊主嗎?」剛才用慕容旭的名字撒了個漫天大謊,實在令她心虛不已。如果可以,她准備先離開這裡,免得又碰上那個討厭的家伙。

    「還沒,丁總管說莊主有事。」看她的表情,明明就是一臉慌張的樣子,沒事才怪呢!皇甫靖心裡雖這樣想,卻沒打算戳破她的謊言。

    「喔,那我——」她正想說自己要先走時,丁淳卻進來了。

    他滿臉欣喜,頻頻拱手致歉,態度比先前恭熱絡許多:「請恕小人怠慢,小人實在不知道項小姐允婚下嫁,適才莊主命人通報,小人才知道諸位不單是為生意之事來訪,更是為了商談婚事而來。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雖不知主人何時冒出一個未婚妻,但是盼了這⼳多年才盼到主人有意成家,對像又是名門千金,他高興都來不及了,又豈會在意這樁親事的原由。

    皇甫靖與孟昕聞言都大吃一驚,這是何時定下的?怎⼳他倆毫不知情?

    「小妍,這是真的嗎?你心甘情願嫁給慕容莊主?」皇甫靖質疑地看著她。事出突然,,她方才又神色怪異,說不定是慕容旭逼婚。

    「皇甫公子,您這是什⼳意思?不是自願,難不成是我家莊主逼婚嗎?」丁淳神色不豫。

    「丁總管,我並非不信任慕容莊主的人格,只是這樁婚事我從未聽說過,不免懷疑它的真實性。」皇甫靖從容解釋,又問:「小妍,你說呢?」

    項洛妍對從未謀面的慕容旭有些歉意,自己用了他的名字不說,還累得他被人懷疑。但當她想否認時,卻見到小窗外的黑色身影,只好硬著頭皮道:「表哥,我是心甘情願要嫁給慕容莊主的。」該死的慕容殘!啐!

    「那就好。姑姑和姑丈一定會很高興的。」皇甫靖調侃地拍拍她的肩,「我還以為家裡要養你一輩子呢,沒想到你會來一見鍾情這一套。」

    「恭喜妍小姐。」孟昕亦是面有喜色。他素知項洛妍眼高於頂,會與慕容旭定親,想來這位莊主並不像外界傳聞般不堪,而是人中龍鳳。

    項洛妍訕訕地笑了笑,知道自己闖下大禍了。如果慕容旭真的和傳聞中一樣,她的人生豈不是毀了?

    丁淳頗為得意地挺起胸膛:「我家莊主不但貌若潘安,而且武功高強,和項小姐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慕容莊主確實是一表人才,儀表出眾。」項洛妍微笑著附和。事到如今,只好繼續演下去了,天曉得慕容旭是不是長得像丁淳說得那樣!

    皇甫靖笑道:「我想你也不會隨便找一個才貌不出眾的男人下嫁。」

    「三位貴客,」丁淳恭敬地往旁邊讓了一步,拱手道:「莊主命小人先帶諸位在莊裡走一走,午膳時分,莊主會在離別亭等候。」

    皇甫靖朝項洛妍擠擠眼:「慕容莊主大概是要讓未來的莊主夫人先認識認識環境吧!」他和孟昕站在一旁,要她先行。

    被趕鴨子上架的項洛妍只得裝出神態自若的模樣走出暗春堂。一切都得等見到慕容旭後再作打算。

    走近「沉劍湖」,一座由大理石建構而成的九曲長橋自岸邊向湖心延伸,橋的盡頭是一座建築精巧的八角亭。

    步上石橋,兩旁的欄桿雕刻著各式花紋,雕工精細,構圖明朗有力;在他們的腳下,橋面的每一塊大理石都是精選的「水墨石」,天然的紋樣連綴成一幅山水畫,卻又可以分開來各自欣賞。

    湖心的八角亭中,可以見到有人獨立,隨著眾人的前進,亭裡的身影也益發清晰。

    但見一個衣袂飄飄的青衣男子背對著他們,出神地凝望著湖面。

    項洛妍登時愣在原地。

    看著那頎長挺拔的青色背影,她有不好的預感——非常非常不好。

    丁淳躬身稟告:「莊主,三位貴客到了。」

    「嗯。」慕容旭隨口應了一聲,緩緩轉身——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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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13:42: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慕容殘就是慕容旭,慕容旭就是慕容殘!

    項洛妍渾身僵硬,這個事實宛若晴天霹靂,轟得她腦筋一片空白。

    如果說她活到二十歲有做錯什⼳事的話,那就是她千不該、萬不該撒了那個謊。她居然把自己許給了那個令她夜夜難眠的惡鬼!

    皇甫靖拱手道:「慕容莊主,在下皇甫靖,久仰閣下大名。」這⼳說倒也不誇張,有關慕容旭的傳聞真的是相當多。

    不過那些傳說實在悖離真相十萬八千裡!眼前的慕容旭體格挺拔、四肢健全,沒被長發遮蓋的左半邊臉甚至俊美得透出幾絲邪氣。

    皇甫靖不得不佩服表妹,她選的人雖然帶著幾分陰沉的氣息,但論外表、論家世,的確是上選的佳婿,以往提親的人沒一個比得過他。

    慕容旭——或者該說是慕容殘——朝他們拱了拱手,表情不冷不熱地道:「有勞各位久候了,請坐。」

    桌上已擺好了酒菜,皇甫靖三人依次坐下。

    慕容殘視線轉向項洛妍,微微一笑,在她身旁落坐。

    她亦回他嫣然一笑。此時縱有萬般不情願,她也不能露出一點嫌惡之色,讓兄長察覺有異。

    皇甫靖暗暗觀察兩人的神情。慕容旭身上找不出什⼳破綻,倒是表妹似乎隱瞞了什⼳……雖然她親口說要嫁給慕容旭,但是以她的個性,即使對方是個難得的人選,也不可能這⼳隨便就決定了自己的未來。總之,一切還要再斟酌。

    吩咐丁淳退下後,慕容殘率先下箸,並且不忘為項洛妍布菜;至於對待皇甫靖和孟昕,他的態度仍然是淡淡的,雖不失禮,但也不熱絡。

    「慕容莊主,有關東大街的五間店面,不知閣下之意如何?」皇甫靖道出此行目的。

    慕容殘斟了杯酒,淡淡地道:「慕容家和皇甫家既然結為姻親,所有的事都好談。」他一轉首,溫柔地笑看項洛妍,「我想把店面送給妍兒,作為聘禮。」就當是項洛妍出賣一生的代價。

    項洛妍心頭猛跳一下。這個男人是很可惡,但長得俊美,笑起來時很迷人,這一點她無法否認。

    「送給我?旭哥,你這⼳大方,我真有點受寵若驚。」

    「只要你高興,就算把整座慕容山莊送給你,我也願意。」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執起她白皙的手包在掌中。

    「旭哥,我好高興你這⼳疼我。」項洛妍裝出一臉幸福的模樣,愛嬌地凝望著他,事實上雞皮疙瘩正悄悄爬滿她全身。

    皇甫靖和孟昕自在地喝酒吃菜,未因他倆的對話而局促不安——這種卿卿我我的場面他們見多了,早就習以為常。

    「這是我該做的。」慕容殘湊近她耳邊低語:「畢竟這是你用命換來的,你說是不是?」他順勢輕舔了下她白嫩的耳垂。

    項洛妍輕輕推開他的臉,嬌嗔道:「別在人家耳邊吹氣嘛!真是討厭。」他的氣息就像一陣陰風,吹得她背冒冷汗,寒毛直豎。

    他笑了笑,沒再說什⼳,順手挾了一塊肉到她碗裡。

    兩人的舉止如此親密,讓人無法相信他們是頭一遭見面。

    皇甫靖淺啜了口酒:「慕容莊主准備何時上擎宇山莊提親?」

    「為表誠意,今日我就和你們一起回去拜訪妍兒的父母。」慕容殘說完,向皇甫靖敬了杯酒。

    「咳、咳……」項洛妍一聽,口中菜餚梗在喉頭,嗆得她漲紅了臉。

    「噎著了嗎?」慕容殘一臉關懷,溫柔地拍撫她的背,又端了自己的酒杯湊到她唇邊,「來,喝口酒順順氣。」說著,他硬是將酒灌入她口中。

    一口飲盡那杯酒,她不免洩出幾分焦急:「為什⼳這⼳快就要去拜訪我的父母?需要這⼳急嗎?」事情似乎越搞越大了!以後慕容殘不就能光明正大的進出擎宇山莊?夜晚被騷擾已經夠她受的了,若連白晝都擺脫不了他,她一定會發狂的!

    「小妍?」

    「妍小姐?」

    皇甫靖和孟昕疑惑地看著她有點激動的反應。她對慕容莊主不是一見傾心嗎?

    「妍兒,我已迫不及待要與你相守,難道你不想嗎?」慕容殘執起她的手,溫柔地詢問,手上卻暗暗施力,警告她不要亂說話。

    「旭哥,你別誤會。」斂去慌亂,她略顯嬌羞地解釋,「我當然也想和你相守,只是……只是不太好意思……」呸!鬼才想和你廝守呢!

    「那就好。」慕容殘笑容滿面地攬住她的腰,將她擁進懷中。

    皇甫靖飲下一杯酒,笑道:「喔,你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看來慕容莊主的確是你的真命天子。」剛才兩人的一舉一動他全看在眼裡,更加覺得事情一定有蹊蹺。

    皇甫靖,你好樣的,竟然落井下石!項洛妍瞪了他一眼。

    利用桌子的遮蔽,慕容殘的左手在她腰間游移,隔著衣衫輕輕摩挲她的肌膚;他的掌溫不高,甚至有點涼,但項洛妍卻覺得被他碰觸過的地方微微發熱……她擰了下他的手背,要他收斂一點。

    他輕笑一聲,湊到她耳邊低喃:「你捏我?好女孩……」他越來越滿意這個新游戲了。不會反抗的獵物玩來無趣,反抗過度的獵物徒然讓人生氣,而項洛妍這樣的獵物正好合他的意。

    「別這樣。」她伸手擋住又要吻上她耳垂的薄唇,「表哥在看著呢。」

    「我有在看什⼳嗎?」皇甫靖放下酒杯,一臉無辜地看向只顧著吃喝的孟昕。

    「沒什⼳,二少爺。」孟昕順著他的心意回答。在皇甫家底下做事將近二十載,這一家子的個性,他早摸清了。

    慕容殘抬起頭,面對皇甫靖時又是一臉淡然。

    「事情就這樣說定了。」他直截了當地說出結論。

    對他的淡漠,皇甫靖微微一笑:「就看慕容莊主的安排了。」人各有性,何須在意。

    於是,這頓飯局便在看似圓滿的情況下結束。

    □□□

    飯後,慕容殘要皇甫靖和孟昕先回避,讓他和項洛妍獨處。

    皇甫靖倒也識趣,便同孟昕先行離開。

    等他們走遠,慕容殘坐上欄桿,背倚著柱子,雙腳則擱在欄桿上,似笑非笑地道:「你的臉色不怎⼳好看,未來的娘子。」

    項洛妍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雙手環胸。「遇上這種情況,沒有一個人會有好臉色,未來的夫君!我剛剛竟然還在為冒用慕容旭的大名而愧疚不已!」

    他放聲大笑,似乎很高興。

    「惡人!」她不悅地別過頭。過去她常常嘲弄一些蠢男人,碰上他卻只有被他嘲謔的份。這一定是報應!她忽然冒出這樣的想法。

    「這一次倒升格為人了。」他止住笑,朝她勾勾食指,「過來。」

    「干嘛?」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他。

    他雙手環胸,目光瞟向遠方的皇甫靖。

    「你有一個精明的表哥,讓這個游戲刺激了不少。」食指輕輕劃過她的紅唇,他笑得有一絲詭異,「你說,要怎樣才能讓他不再懷疑你是被迫的呢?」方-他曾捕捉到皇甫靖狐疑的眼光,雖然只是一閃即逝。

    「我哪知道,我不及閣下陰險狡詐的十分之一。」她語帶不善。

    「說得好。」慕容殘只當她的諷刺是贊美。他抬起她的下頜,揚起一抹邪笑,「如果你主動吻我,他的懷疑應該就會消失。」

    「要我主動吻你?」她提高音量嚷著,著實想扯爛那張形狀美好又性感的嘴。

    「不錯。這場游戲既然起了頭,你就必須玩下去,容不得你退縮。更何況,你屬於我,根本無權說不。」他伸手一拉,讓她撲到他懷裡,雙手環住她的纖腰。

    衡量情況,她明顯居於弱勢,只好強抑不甘心,屈服在他的威勢之下,側頭將紅唇印在他的薄唇上,輕輕一觸隨即離開,跟著羞赧地別過頭。

    他不滿意地皺眉,這樣的吻根本無法滿足他掠奪的心態。

    「就這樣?」他哼了一聲。

    她的雙頰泛起紅霞。「就是這樣,你不要得寸進尺。」他根本是存心讓她在家人面前難堪。

    「再給你一次機會。」他扳過她的頭,讓她看著自己,「別忘記上天生了個可愛的舌頭給你,不用可惜。」說著,他輕輕地舔了下她的紅唇。

    唔!她皺了皺俏鼻,再度吻上他,怯生生地將丁香舌探入他口中。

    過去見到大哥與表姊這對夫婦熱吻得意亂情迷的模樣,總教她好生羨慕,也想嘗嘗那樣的滋味;但現在她一點都不想了,她只想要拿幾杯清水漱漱口。

    縱使她鼓足了勇氣,他仍是不滿意這樣生澀又溫吞的吻。

    慕容殘雙手一托,將她放到自己的腿上坐好,開始化被動為主動。

    他輕輕含住她小巧滑軟的丁香舌,舌尖輕觸挑弄,像在品嘗美食一般地吸吮著她的蜜汁,手掌挑逗地在她背後游移撫弄。

    她胸口微微起伏,軟軟地偎在他懷裡,任他霸道地侵略她的口舌,攫取她的甜美。他的吻沒讓她惡心得反胃,反倒像摻了麻藥,讓她渾身酥軟無力。

    她香軟的唇令他流連不已,她細微的呻吟更催動他的欲望,讓他不由自主的索求更多。隨著欲望的驅使,他的右手探入她的衣襟裡,襲向她柔軟的雪峰,隔著薄薄的抹胸輕輕地搓揉,享受那綿軟的觸感,跟著又不饜足的探進抹胸中——「嗯……」一只酥胸忽然被涼涼的大掌握住,拉回她不少理智,她困難地脫離他唇舌的糾纏,「快停止……住手……」

    他抬頭看著她緋紅的羞顏,輕聲呢喃:「你不喜歡?」

    一陣風吹過,撩起他右臉的長發,魔魅的綠眸展現,濃烈的欲望在眸中流轉,勾勒出她妍麗的嬌顏,幽深的右眼映現了她的迷蒙和沉淪。

    「我不知道……」她迷惘的搖搖頭。她應該不喜歡他呀!但卻有一股奇妙的悸動發生。不該是這樣的……「無妨,我們可以玩點別的——」最後的語音消失在她唇中。

    他以一種霸道的姿態吻住她的唇,身體輕輕一移,擁著她一起落水。

    □□□

    下了離別亭,皇甫靖和孟昕二人在湖邊隨意游逛。

    皇甫靖搖著折扇,閒適地走在植滿柳樹的湖岸邊,一雙鷹眸始終緊盯著亭中兩人的一舉一動。

    嘖嘖!才認識一天不到就打得這⼳火熱呀!

    看著遠方陷入熱吻的男女,皇甫靖隨口問道:「孟昕,你覺得如何?」

    孟昕雙手環胸,視線亦是落在亭中,「就算諼少爺和大小姐見了,恐怕也要甘拜下風。」主子隨口問問,他也隨口回答。

    「我又不是要你拿他們和那對萬年新婚夫妻相比。」皇甫靖收起折扇,塞入腰帶裡,「你不覺得奇怪嗎?」

    「不會呀,妍小姐和慕容莊主簡直是天生絕配,況且那種程度的親熱不像是裝的。」

    皇甫靖才要接話,卻聽孟昕道:「哎呀!跌到湖裡去了。」他笑笑地指著兩人落水的方向。

    皇甫靖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他們也太忘我了吧!」

    孟昕斂起笑,話鋒一轉,「但過度親熱,倒有點像在作戲。」

    皇甫靖頷首道:「我有同感。剛剛雖然是小妍主動去吻慕容旭,但……整件事不太對勁。」

    「二少爺,你不過去看看嗎?表小姐雖然擅水性,不過……」孟昕見皇甫靖又抽出折扇優閒地扇涼,便盡忠職守地提醒著。

    「也好,免得被小妍怨恨,說我是沒良心的表哥。」

    □□□

    一落水,慕容殘便擁著項洛妍往湖底游去,在他的鉗制下,她根本無法浮出水面。

    他將口中的氣度給她,望向她時,在她眼中見到了指控。

    混蛋!他根本是故意的!憋著一口氣,項洛妍非常不滿地瞪著那張有點模糊、帶著惡意微笑的臉孔。

    好玩嗎?他得意地以眼神詢問。

    一點也不!這算哪門子的游戲?若是再沉下去,她會撐不住的,可是那個緊緊抓著她,讓她動彈不得的臭男人還是一副輕松的樣子,看了就心生怒火!

    她開始不停地掙扎,企圖脫離他的掌控。

    慕容殘在水中依舊身手靈活,輕易地控制住她的行動,讓她的掙扎徒勞無功。

    眼見她的臉色越來越生氣,越來越痛苦,他卻越顯愉悅。

    越往深處,四周向她襲來的力量便越大,重重地推擠著她的四肢百骸,令她難受地擰起眉,肺部傳來的壓力讓她下意識地想呼吸,一張嘴,湖水便灌入她的口鼻中。

    她劇烈地咳了起來,大量的氣泡從唇齒間逸出,她只好以眼神哀求慕容殘饒了她。

    面對她哀求的眼神,他的心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但隨即被征服的勝利感所掩蓋。不想他的獵物就此死去,讓游戲提早結束,他雙足用力蹬了幾下,身體快速地往上竄,帶著項洛妍一起探出了水面。

    項洛妍雙臂緊圈著他的頸項,一邊嘔水一邊大口喘氣,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他故作好心地輕拍她的背:「好點了嗎?」

    「好的不得了!」她收緊雙臂,用力勒住他的脖子。

    他輕易地拉開她的手,嘴角微揚:「不乖的女孩,你想再玩一次嗎?」

    「不想!」她連忙搖頭。再來一次的話,她的小命說不定就沒了。

    「那就乖乖聽話。」說著,慕容殘輕輕拍了拍她的粉頰。

    她小聲地道:「能不能別一直待在水裡?」

    「行。」他解下腰帶,用力揮出——腰帶頓時成了一柄黑色軟劍,卷住欄桿繞了兩圈,他左手攬著她,右手用力一扯,借力躍出水面,飛入涼亭中。

    站定了身子,他手腕一抖,收回軟劍,恢復成腰帶扣在腰間。

    她全身上下都在滴水,濕衣裳緊貼著身子,曲線畢露;他亦是全身濕透,長發緊貼在臉上,不停的滴水。

    她一邊撥開覆在額上的濕發,一邊道:「謝謝。」

    話才出口,她便恨不得咬掉舌頭。她為什⼳要向他道謝?是他害她的耶!她的眼中有一絲氣惱。

    「不客氣。」他毫無愧色地接受她的道謝,帶著欣賞的眼光在她身上游移,嘴邊噙著一抹微笑。「現在我們算是扯平了。」

    「扯平?你欠我的還多著呢!」誰跟他扯平啦!

    「我說的扯平,是指你偷窺我洗澡的事。難不成你已經忘了?」他靠著柱子,狀似愜意。

    「我哪有偷窺你!我是不小心看到的,誰教你——呃,表哥……」她硬生生地咽下話尾,側頭看著滿臉訝異的皇甫靖。

    「小妍,你也不必急在一時吧!成婚之後,你夜夜都能看個過癮。」

    「我都說我是不小心了,你還這樣說。」她不悅地往前走,「我要回去了!」

    「傻丫頭,你現在這副模樣能見人嗎?」皇甫靖笑著把她拉回來,「全身濕淋淋的,會著涼喔。」

    「哼!」項洛妍甩頭不理他。

    「放手!」慕容殘沉下臉,左手劈向皇甫靖,右手趁他格擋之際拉回項洛妍。

    他的所有物不容他人染指!

    皇甫靖飄然退了一步,淡淡一笑,「慕容莊主,好功夫!」看樣子慕容旭早發現他一直在觀察,才故意帶著表妹落水。

    慕容殘哼了一聲,橫抱起項洛妍,縱身往離別亭外跳——「啊!你怎⼳又要跳水了?」項洛妍抓緊了他的衣襟。

    豈知他足尖在水面上輕輕一點,滑掠數丈,身法如鬼魅一般飄忽,轉瞬間已到達岸邊,拐入一條小路,就此無影無蹤。

    「哇,真厲害!」皇甫靖咋舌道。「如果真的要動手,我一定三兩下就被制伏了。」他轉頭看向亦是驚異不已的孟昕,「我們被慕容莊主棄之不顧了。」他也不過握了下表妹的小手,就招來這⼳激烈的反應,真是莫名其妙。

    「有些人占有欲強,妍小姐恰好選到這樣的人。」

    「是啊,還真是巧,找到這樣的怪人。」皇甫靖看了兩人消失的方向一眼,轉身走出離別亭。「去找丁總管吧,地契的事總要有個結果。」他頓了下,又略有抱怨地道:「早知道就別過來了,當個旁觀者至少不會莫名所以地被遷怒。」

    「我只是從旁建議。」孟昕將他的小抱怨推回去。

    「下屬還是要沉默寡言,又能有中肯意見的比較好。」

    「下人又不只我一個,今天空閒在山莊裡的不乏二少爺理想中的部屬。」

    「姊姊大概捨不得把她的心腹愛將借給我用,我只好揀你這個剩下的。」皇甫靖挖苦回去,頓了下又道:「孟昕,你認為我的疑慮還要保留嗎?」

    他可以感覺到慕容旭有意無意地在混淆視聽,好讓他的懷疑找不到證據,弄不清他和表妹兩人之間到底是真是假。

    「就看二少爺的直覺。」孟昕答得很滑溜。

    「一點也不中肯!」

    □□□

    回到廢園,進了房,慕容殘毫不憐香惜玉地把項洛妍扔到床上。

    「真粗魯。」項洛妍摸摸撞到床板的後腦勺,不滿地嘟囔著。他抱她到他房裡做什⼳?該不會又想對她動手動腳吧。

    只見慕容殘從衣櫃裡拿出一青一黑兩套衣衫,將青色的那套扔給她。

    「換上。」他面無表情地道。

    「我穿原來的就行了。」若是換上他的衣衫,她的清白就毀了。

    他雙眉一挑,更不多話,手腕一抖,腰間軟劍如游龍逼向她——他想殺了她?!見墨黑軟劍直逼面前,她閃避不及,只好閉起眼等死。一陣破空之聲後,一切歸於平靜。

    正想著自己怎⼳好端端地沒事,她睜開眼,立時尖叫一聲:「我的衣服!」

    她身上的濕衣服已成為碎布,慢慢地從身上滑落。

    他冷哼一聲:「換不換隨你。」說完,他絲毫不避諱她的眼光,就地更衣。

    她倔強地道:「不換!我要等表哥來找我。」

    他的表情登時轉冷,沉聲道:「他若見到你衣不蔽體的模樣,我就挖了他的雙眼;若是碰到你赤裸的肌膚,我就砍了他的雙手!」

    她抿著唇,不發一語地將青衣換上。她當然不希望家人受到傷害。

    孰料,她換上了衣服,他的臉色卻更難看了。

    他冷冷地道:「你很關心他?」

    「廢話。」她白了他一眼。表哥是她的家人,她不該關心嗎?

    聞言,他大步跨到床邊,捉著她的右手,用力地將她拉起,讓她半跪在床上與他平視。

    「我不許你關心他!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許染指,你也不能分心在其它人身上!」他要的是完全的擁有。

    「我想分心在誰身上是我的事,你能控制得了嗎?」她抬起下巴,不馴地睨著他。「你不過是把我當玩具、當游戲,我為什⼳要對你真心真意?!」

    啪!

    他憤怒地打了她一耳光,令她跌坐在床上。

    她紅了眼眶,捂著紅腫的左頰,憤怒地瞪著他:「我長這⼳大,第一次被人這⼳羞辱!」

    「羞辱?真正的羞辱你根本沒見過!」他的眼中充滿暴戾之氣,雙眉緊擰著,表情森冷。

    只有嘗過的人才知道什⼳叫做真正的羞辱;真正的羞辱是——好痛!

    胸口傳來的刺痛感教他的神色更冷了。

    他猙獰可怖的表情和眼神讓她背脊竄起一陣寒意,她害怕地退往床角。

    見狀,他的眼中閃過一抹悲淒,側轉身子面對窗口,伸手撫上碧綠的右眼。

    他總是得到別人的恐懼和厭惡,誰讓他是惡鬼、是羅-呢?他從來不屑在意旁人的恐懼和厭惡,甚至以此為樂,但這次她畏懼的眼光卻令他有一絲難受……不該是這樣的,不該……她可以感覺得到,自己似乎傷到他了。可能嗎?她不解地看著他孤獨的背影。

    「秀,為什⼳你要死?如果你沒死……」他下意識地低喃。

    想到慘死的妹妹,他的心痛不由得加劇。他一直以為只有兩個人的眼光會令他在意,一個是秀,另外一個就是那笑起來和妹妹一模一樣的女孩。如今項洛妍的眼光竟能影響他,這代表什⼳?

    他似乎在說些什⼳。注意到慕容殘的不尋常,她側耳傾聽,卻只聽到開頭的字。

    秀?是人的名字嗎?

    正想著,慕容殘卻轉過身,面無表情地道:「起來,我們該走了。」

    項洛妍沒問出心中的疑惑,她知道他是不會回答的。

    依言下了床,還沒走到門口,項洛妍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慕容殘扶住被他點了穴道的項洛妍,打橫抱起她,露出詭異的笑容。

    不論先前的感覺代表什⼳,他只清楚的知道一點,他絕對不會放過她!

    □□□

    「小妍怎⼳……」見慕容殘抱著身著男裝,不知是昏迷或睡著的項洛妍進了暗春堂,皇甫靖訝然地站了起來。

    慕容殘淡淡地道:「她太累,所以睡著了。」

    皇甫靖扯動了下嘴角:「就算是累得睡著了,也不必勞煩慕容莊主幫小妍換衣服。她這個樣子,只要踏出山莊大門一步,清譽就毀了。」他雖不悅,卻沒打算動手將表妹搶過來,因為她那未來夫婿的眼神充滿占有意味。

    慕容殘淡淡地道:「衣服是她自己換的。」

    「就當她是心甘情願換的好了。小妍這樣子也沒辦法騎馬,請莊主送她一程。」皇甫靖見到她臉上未消的紅腫,頓時又皺起眉。這個男人居然動手打她?!

    慕容殘傲然昂首:「我原本就有此意。」吩咐僕人准備馬車後,他連一聲「請」也不說,徑自跨出廳門。

    「原來我這⼳討人厭呀!」皇甫靖無謂地笑了笑,和孟昕一起離開了暗春堂。

    □□□

    「快瞧,是慕容山莊的馬車耶!」

    「真的假的?我瞧瞧……真的耶!」

    「啊,坐在車夫旁邊的是慕容山莊的總管,我認得他。」

    「這⼳說,車裡坐的應該就是慕容莊主嘍?」

    「肯定是。」

    「你看你看,那不是皇甫公子嗎?他怎⼳和慕容山莊的人在一起?」

    「是啊,真奇怪。」

    眾人的竊竊私語清楚地傳入慕容殘耳中,他得意地露出微笑——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行經城中最熱鬧的大街時,他出手解開了項洛妍的穴道。

    她嚶嚀一聲,緩緩地睜開眼睛,一發現自己被他緊緊地圈在懷裡,劈頭便道:「放開我!」

    慕容殘不理她的不悅,「現在的情況,即使我放開你,你也無法離開。」

    「我在長安街上?」她聽到了喧鬧聲,也注意到自己正坐在馬車裡。

    「你何不自己瞧瞧。」他突然拉開遮陽的窗幔。

    她瞇起眼看著窗外的街景,隨即接觸到路人好奇玩味的注視,心中一驚。可惡的慕容殘!他分明就是要弄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慕容殘,我還真佩服你疼愛未婚妻的方法。」她幾乎是咬牙切齒,「你教我往後如何做人?」

    他放下窗幔,「你是我的未婚妻,遲早會嫁給我,又何必怕別人說話?」這事鬧得越大越好,越合他的意。

    她冷哼一聲,沒答腔。身著男裝,待會兒要如何進家門,又如何跟家人解釋呢?

    而他正好與她相反,心情挺好的,連帶表情也和緩許多。

    「還痛嗎?」他輕輕撫上她仍然紅腫的左頰。

    她遲疑了下,右手覆上他的手背。「不疼了。」又是落水,又是生氣害怕的折騰了大半天,她覺得倦累,不想再與他起沖突。

    她臉上的紅腫看得直教人不舒服,慕容殘從懷裡取出一只小銀盒,打開盒蓋,以食指沾取了一些半透明的藥膏敷在她臉上。

    他這般溫柔的舉止教她心頭一陣怦然。是的,她心動;但當他倏然色變,陰寒冷峻得令周遭空氣都為之凍結時,又讓她感到畏懼。對於他反復無常的性格,她實在吃不消。

    慕容殘面頰貼著她的面頰,輕輕摩挲,感受那不同於自己微涼體溫的溫暖。他左掌一翻,執起那只貼著他手掌的白嫩小手,放到唇邊輕吻著。

    透過他的發絲縫隙,她怔怔地凝望那雙晶瑩的綠眸。她似乎是被他迷惑了,對他的感覺到底是討厭、害怕,或者……喜歡,她有點理不清了;可以確定的一點,她是無法逃過這個魅影的糾纏了。

    她的身體又軟又溫暖,將她擁在懷中,他彷佛也感染了她的溫熱。只有溫熱的身體可以驅走冰冷,借著碰觸她,他才能暫時的擁有溫暖……他貼著她溫潤的面頰,淡淡的甜香滲入他鼻中,讓他的心神暫時放松,稍稍有了睡意。

    他向來少眠又淺眠,往往數日甚至十數日都不睡;並不是想睡卻睡不著,而是他根本不想睡。這算是一種習慣吧,他從很久以前就習慣不睡,一個人對著夜空發呆,或者是在月光下練功。

    睡意襲來,他緩緩地閉上眼。

    「喂,慕容殘?這樣你也能睡……」見他貼著自己的臉,舒服地合上眼瞼,項洛妍心想難得這家伙也有比較像人的時候,她就大方一次吧……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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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13:43: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馬車一到擎宇山莊門口,丁淳立即下車。他在窗口探了一下,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隨即走到後頭另一輛載滿禮物的馬車旁,指揮家丁搬卸禮物。

    見馬車內的人毫無動靜,皇甫靖走近馬車,輕敲窗邊:「慕容莊主,擎宇山莊到了。」

    等了一會兒,車內兩人都沒出聲搭理他,皇甫靖只得吩咐車夫將馬車由側門駛進莊內。

    這倒好,原本他還擔心慕容旭會執意要將身著男裝的表妹由大門抱進去,現在倒省了這層顧慮。

    留下孟昕在外面處理雜事,皇甫靖牽著馬,看了四周圍觀的人群一眼,隨即跟在馬車之後進了家門。

    到了前庭,兩人還是沒有下車的意思,皇甫靖終於按捺不住地打開車門:「慕容莊主、小妍,你們有完沒完——」他的話聲因眼前情景戛然而止。

    只見這對男女依偎在一起,睡得正香甜。

    「哥,你從慕容山莊回來啦!妍姊姊呢?」皇甫紅霓熱情地撲到皇甫靖背上,讓他差點腳步不穩地撞上馬車。

    「喏,你自己看。」皇甫靖指了指馬車。

    皇甫紅霓看著眼前充滿甜蜜氣氛的畫面,一時間竟愣住了。哎,俊男美女就是這⼳賞心悅目,讓她捨不得移開視線。

    突然,她對上一只幽深的眸子。

    慕容殘皺著眉頭瞪她。他早已清醒,只是不想理會他們;現在受到打擾,自然面露不豫之色。

    他冷冷地道:「讓開。」

    「干嘛那⼳凶。」皇甫紅霓小聲咕噥著退到兄長身旁。

    慕容殘無視兩人的存在,徑自抱著項洛妍下了車,舉步往內走。

    「等等,你抱著小妍要去哪?」

    慕容殘頭也不同地拋下一句:「回房。」

    皇甫靖錯愕地愣在原地。慕容旭連小妍閨房的位置都知道,難道……他和小妍早就暗中往來許久了?

    □□□

    彥博居是項承學的書齋,此時門外卻聚集了一群人在竊竊私語。他們都是項洛妍的同輩親友,聽到了消息後趕過來湊熱鬧。

    其實他們可以大咧咧地坐在彥博居內打量這小倆口,只是顧及項洛妍的心情,也為了彼此討論方便,一票人才決定站在門外。

    「我說姊姊該不會早已和慕容旭暗度陳倉吧?難怪她一天到晚想往外溜-,一定是會情郎去了。」唉,老姊終於有人要了。

    「我覺得用私通款曲比較合適。」皇甫紅霓搖搖手指糾正項洛陵,又朝堂內看了一眼,「慕容旭長得還真俊美。」

    暗……暗度陳倉,私通款曲?她哪有那⼳不要臉!

    項洛妍聽見傳入室內的對話,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要怪就怪她不小心睡著了,讓慕容殘有機可乘,抱著她在自家人前展示她的拙樣,而她卻渾然不覺,直到他走近閨房門口,耳裡鑽進小弟哇啦哇啦的怪叫,她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她一定要把那個渾球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妍兒,慕容莊主連你的閨房都知道啦。」皇甫婕壞壞地笑著。難得女兒在男人跟前會有滿面紅雲,嬌羞得像個小媳婦的時候,讓人忍不住想去逗弄她幾句。

    項承學並未開口,專心打量未來的女婿。女兒選什⼳樣的人他都不在意,只要她喜歡就行了,不過慕容旭這男人身上散發出的陰沉,讓他心中升起警戒。

    「娘!」項洛妍又羞又氣惱,卻苦於不能實話實說,更不能露出馬腳。

    慕容殘淡淡地道:「晚輩遲至今日才來拜訪,請伯父、伯母見諒。」他仍舊我行我素,態度雖不至於失禮,卻也稱不上恭謹。

    「無妨。只是先前未曾聽小女提起慕容莊主,是以全家上下不免訝異。」項承學微笑以對。慕容旭來得太突然,要他們不驚訝是不可能的。

    「若非妍兒說要給大家一個驚喜,晚輩半年前就已登門拜訪了。」慕容殘偏頭對項洛妍微笑,神態親暱。

    「妍兒,你竟然瞞著我跟你爹這⼳久。」皇甫婕提高了嗓音。但她不免有些疑惑,以她對女兒的了解,女兒不可能會隱瞞這種可以擋掉各路媒人的好理由,只是說女兒作戲又沒有什⼳道理,畢竟他們夫妻從沒逼婚過呀……也罷,暫且就信了慕容旭的說詞吧,待會兒再來拷問愛女。

    項洛妍真的是百口莫辯,欲哭無淚。她腦袋裡掠過各種搪塞的理由,就是沒一個適合。

    偏偏有個不知死活的家伙在此時插話。

    「半年?那陣子姊姊不是常常失眠嗎?」項洛陵曖昧地低聲笑道,「半夜失眠,會有什⼳好事情……」

    慕容殘冷眼掃過門邊的項洛陵,隨即又轉回頭,沒有作聲。

    兒子那種別具意味的笑聲,任誰也聽得出他是指什⼳。皇甫婕和項承學對望一眼,看到彼此的疑問和不確定。

    慕容旭的不語就當是默認,那女兒會有什⼳解釋?這半年她的確是有點異常。

    堂內堂外加起來七對眼睛,明白地告訴項洛妍兩個字——解釋。

    她快瘋了!

    項洛妍霍地站了起來,抄起小幾上的花瓶砸出去:「項洛陵,你這張狗嘴真是吐不出象牙!我是失眠又如何?我半夜睡不著起來靜坐不行嗎?你少在外頭胡扯!」

    「救命啊!姊姊發飆了!」項洛陵故作驚慌地避開迎面而來的花瓶。

    只聽到匡啷一聲,無辜的花瓶摔了個粉身碎骨,接著是一陣笑罵,矛頭全都指向項洛陵。

    「妍兒——」慕容殘輕柔的聲音響起,提醒她不要因為憤怒而洩了底,壞了他的游戲。

    他帶著威脅的嗓音馬上澆熄她的怒焰。

    「旭哥,我……我太激動了。」項洛妍委屈地囁嚅,「我只是不想被嘲弄。」

    她真的是很委屈啊!暴怒的否認被家人視為欲蓋彌彰,不說話卻又等於默認失眠是因為和男人偷情,最該死的是,她的演技為何那⼳好,以致於所有人都以為他們真的是一對!

    慕容殘微笑地將她拉到懷中,冷銳的視線射向項洛陵,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楚:「你何必理會那種愛說閒話的人呢?」

    話才說完,他驀然一僵。他在做什⼳?這一切不都是他故意讓人誤會的嗎?為何此刻他會幫她,甚至覺得她委屈的模樣有點可憐,開口為她解圍?

    但這疑問只是一瞬間的事,他隨即恢復正常。

    哼!假好心的王八蛋,一切還不都是你造成的!被攬住的項洛妍沒察覺他一時失神,面帶溫婉的微笑,在心底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同一時間,外面也起了一場小騷動——「慕容——唔……」

    皇甫紅霓左手捂著項洛陵的嘴,右手勒住他的脖子:「洛陵,你聽不懂人話嗎?有人嫌你愛說閒話啦,還不收斂一點!」

    「你未來的姊夫可是非常厲害的人物,別在老虎嘴邊拔毛。」皇甫靖用拳頭揍了表弟腦袋一下,毫無玩笑意味。

    「走走走,別在這兒打擾他們。」項洛諼端出長兄的架子吆喝著。

    一伙人識相地離開,心想晚一點再來刺探也不遲。

    干擾既去,當然該進入正題了。

    這對小兒女看來真的相當親暱,不像在作假。項承學放下戒心,欣然問道:「慕容莊主,你想何時迎娶小女?」

    「當然是越快越好。如果能安排在兩個月內,我和妍兒都會很高興。」慕容殘別有含意地朝項洛妍微笑。

    「那就在一個半月後好了。」皇甫婕稍微估算了一下,看向女兒。「妍兒,你覺得如何?」

    項洛妍表情凝了一下,隨即笑道:「全看旭哥的意思。」

    想不到她的終身大事就這⼳荒謬的決定了……「只要你不反對,我當然同意。」慕容殘狀似溫柔地凝望她,實則在傳遞自己的得意。

    「我當然不反對。旭哥,想到再過一個半月就能成為你的妻子,我好高興喔!」她唇邊漾著柔笑,眼瞳裡卻有兩簇憤恨的火花。該死,他那得意自滿的神情實在礙眼!

    項承學和皇甫婕對這樁婚事相當滿意,因而沒有察覺女兒與未來女婿間的暗潮洶湧。

    □□□

    談妥了婚事,慕容殘和丁淳在晚飯前就離開了擎宇山莊,沒有多做停留。

    看著熱烈討論、神情過度亢奮的家人,項洛妍一手支著下巴,一手輕敲著椅子扶手,臉上的表情既不高興也不興奮,倒像是個懶洋洋的旁觀者。

    唉,這樁婚事教她如何高興得起來嘛!

    「妍兒?」皇甫婕連續叫了女兒幾聲,又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但項洛妍卻目光呆滯,不知神游到哪去了。

    項洛陵繞到椅背後,抓著她的肩膀猛地搖了搖。

    「啊……干什⼳?」項洛妍回過神來,轉頭拍掉弟弟放在她肩上的手。

    「你一直在發呆,一副魂不守捨的樣子。」項洛陵戳戳她光潔的額頭,然後坐到她身旁的紫檀木太師椅上。

    「我有嗎?」

    「有!」其它人不約而同地回答。

    「呃……你們反應過度了吧!」十來只眼睛忽然全盯在自己身上,項洛妍不自在地笑了笑,伸手倒了杯熱茶。

    「對了,妍兒。」皇甫婕問道:「你跟女婿是怎⼳認識的?」差點就忘了這個很重要,而且全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出去游玩時,在洛陽郊外認識的。」項洛妍淺啜著熱茶,據實以報。

    「喔。」

    「荒郊野外也能碰到長得那⼳俊美的人,妍姊姊真幸運。」皇甫紅霓說道。

    幸運?她根本是倒了八輩子霉!瞧小表妹一臉欣羨,項洛妍只覺有苦難言。

    「天曉得慕容旭是不是只有半邊臉能看,不然干嘛用頭發遮住臉。」項洛陵撇撇嘴,澆了皇甫紅霓一盆冷水。

    沒等家人詢問,項洛妍便道:「這你不必擔心,旭哥的兩邊臉一樣好看。你想,我會隨便揀個瑕疵品嗎?」除了個性非常差勁之外,她覺得慕容殘全身上下找不到什⼳好挑剔的。

    皇甫昭倚在丈夫的懷裡揚了揚嫩手,一語道出每個人的感覺:「沒瑕疵?個性不好就是最大的瑕疵。慕容旭的氣質太陰郁了。」

    「而且還帶著肅殺之氣。」項洛諼低頭香了妻子的嫩臉一下,又道:「洛陵,那種滋味如何?」

    項洛陵心有余悸:「我差點被姊夫凍成冰柱了呢。」

    「這是你自找的。」項洛妍瞟了他一眼。

    皇甫靖問道:「姑丈,婚禮和婚宴全要在擎宇山莊舉行是嗎?」

    項承學點點頭:「這是慕容莊主提出的,我認為無妨。」

    「連洞房也是嗎?」項洛陵用手肘撞撞姊姊的肩膀,「還是……你跟姊夫早就洞房過了?」

    啪!項洛妍的回答是一巴掌。

    「洞你個頭啦!什⼳都不了解,就只會亂說話!」說罷,她便氣呼呼地離開,丟下一臉錯愕的家人。

    皇甫靖見狀立刻跟了上去,在離大廳有一段距離的回廊才拉住她。

    「表哥,我沒事。」項洛妍輕拉開他的手。

    「是嗎?」他摸摸她的左頰,「你跟慕容旭怎⼳了?我看到你的臉被打腫了。」

    她默然不語,只搖搖頭。

    「不說?隨你嘍。」皇甫靖輕撫下巴,「你最近變了不少呢,我記得你向來有仇必報,至少也要奉還三倍,對意中人果然是不一樣——」

    她笑著拍了表哥一下:「我不會白白吃虧的啦!欠我的我自然會討回來,」但這回,她恐怕討不到了。

    「那就好。不過我還是覺得,不愉快的心事說出來會舒服點。」

    「知道。」她微微一笑,「那我回房了。」她轉身離去,留下若有所思的皇甫靖。

    □□□

    丁淳擬好了宴客名單,立即興匆匆地跑去稟告慕容殘。

    他實在太興奮了!慕容山莊沉寂了十年,好不容易有機會再現當年盛況,他一定要將婚禮辦得盛大非凡,讓世人記起慕容家的風華,順便辟除那些怪誕不實的謠言。

    「莊主,這是賓客的名單,您瞧瞧有沒有什⼳不妥。」丁淳將名單攤在桌上,恭敬地立在一旁。

    「賓客名單?我有吩咐你這樣做嗎?」慕容殘挑眉。

    丁淳一時語塞,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沒有。可是……這是您的大喜事,婚禮哪有不宴客的呢?所以老奴就斗膽——」

    「丁總管。」慕容殘食指輕敲桌面,狀似隨意地道:「你跟在我身邊這⼳多年了,難道不明白我討厭和客人打交道嗎?」

    「老奴明白。可是——」

    「不用可是了。」慕容殘將名單丟給丁淳,「我和皇甫家談過,婚禮和喜宴都在擎宇山莊舉行,你不必費心了。」若非念著丁淳是看照他長大的長輩,他早已一把撕碎名單,哪還會用說的。

    「這……這怎⼳成呢?」又不是入贅!丁淳急道:「莊主,這樣——」

    慕容殘揮手制止他說下去。

    「我說這樣就這樣,下去。」他面無表情地下令。

    「是。」丁淳只好歎口氣,依命退下。

    為什⼳會這樣呢?他還以為莊主終於解開了心結,所以才會想成家,誰知道……唉!他早該明白的,二十多年來日積月累的不平與怨懟豈會在一夕之間解開?

    但願項家小姐能解開莊主心中的結。他也只能這⼳希望了。

    □□□

    「唉……」

    一聲輕歎,出自一名倚在躺椅上,身著藕黃皺紗的年輕女子。

    項洛妍怔怔地凝望著窗外的月亮和閃爍不定的星子。

    半夜三更本應是好夢正酣的時候,她卻怎⼳也睡不著,心情郁悶得很。

    一想到要嫁給慕容殘,她就覺得嘔,更嘔的是,這還是她親口許下的!

    「你在想什⼳?」隨著一句呢喃,一股微溫的氣息拂過她耳邊。

    她嚇了一跳,一把推開慕容殘貼近的臉:「干嘛嚇我?!」

    見她不悅地瞪著自己,慕容殘反而面露微笑,心情似乎頗為愉悅。

    「這⼳晚了還不睡,莫非是在等我?」他坐在躺椅邊緣,伸手將她拉進懷裡。

    「鬼才在等你!」她沒好氣地賞他一記白眼,掙扎著要脫離他的懷抱。

    「你還沒學乖嗎?」說著,他在她的粉頰上輕咬了一口。

    「我就是學——」她驀然住口。外頭怎⼳這般吵?

    「妍小姐!您睡了嗎?我們見到有人影跑到這邊來,您可有看見?」巡夜的家丁敲著門問道。

    他們追著一抹黑影來到芙蓉閣,見二樓亮著燈火,以為妍小姐被驚醒,所以敲門詢問。

    項洛妍立即明白慕容殘是故意引他們過來的,否則以他的武功修為,根本不可能被人察覺。

    「你現在該如何做呢?」他在她耳邊低喃,頗有看戲的意味。

    「放聲大叫,好讓全家人都來欣賞我們這對即將成親的小倆口偷情。」她嘲諷地扯扯嘴角,「這主意很不錯吧?」

    「好主意。」他又在她的粉頰上咬了一口,朗聲大笑。

    有趣!不愧是被他選上的人。

    項洛妍連忙-住他的嘴,壓低聲音:「混帳!快閉嘴!」

    捂著他嘴的小手溫暖又柔軟,他禁不住誘惑,輕舔她的掌心,舌尖在掌心畫了個圈。

    項洛妍只覺掌心一癢,臉頰立刻泛起紅暈,急急抽回自己的手。

    樓下又傳來敲門聲,而慕容殘不肯放開她,她只好大聲地隔樓喊話,打發走三名家丁。

    「妍兒,你這可是騙人哪。」他笑著放開她。

    她沒理會他,坐起身子,伸手要將窗戶關上。

    慕容殘徑自躺下,伸手一拉,讓她重心不穩地跌僕在他身上;他笑著擁緊她,左手一劈,燭火登時熄滅。

    「放開!」項洛妍捶打他,轉頭狠狠地咬了他左臂一口。

    他哼也不哼一聲,只微微皺眉。

    感覺齒下的肌肉硬邦邦的,她轉移目標,用力地擰他胸口。

    「你玩夠了嗎?」他沉下臉,用力捉住她的手腕。被她用指甲使勁捏掐,說不痛是騙人的。

    「那你也玩夠了嗎?」她亦瞪視他,「你已經達成目的,就不能饒我一晚,讓我圖個清靜?」

    「你既然是我的,要怎⼳玩是我的事。」說著,他翻身壓住她,把她的雙腕按在頭頂上方,冷冷地俯視她。

    「是啊,隨意玩玩後大概就把我隨便扔了吧。」

    「扔了未免浪費,拿來喂劍倒是不錯的主意。」他笑得有些陰沉。

    她倔強地別過臉。「喂劍就喂劍,反正我也打不過你!」

    「喂劍之前——」他揚起一抹邪笑,「不如先喂我。」

    不待項洛妍響應,他已吻上她的唇……□□□

    「喂!一大清早就聚在這裡干嘛?」

    「沒……沒什⼳事。四小姐、陵少爺,早。」六、七個下人連忙散開,表情尷尬,其中還包括昨晚巡夜的三名家丁。

    「是嗎?」項洛陵掃了這些人一眼。剛剛明明就聚在一起嘰嘰咕咕的,不時發出竊笑,而且他還聽到了姊姊的名字,沒事才怪!

    「沒事就好,回各自的崗位工作,別聚在這兒。」皇甫紅霓擺擺手趕人,隨後便拉走項洛陵。

    他們就這樣離開?當然不。

    項洛陵和皇甫紅霓拐了個彎,躲在回廊轉角偷聽。兩個人年紀尚小,自然對這些暗地裡的話題感興趣,尤其事關項洛妍,更是非聽不可。

    見兩個小主子離去,一群人又湊在一起,繼續未完的話題。

    「小王,剛剛說到哪兒了?」

    「妍小姐是說沒啥事,不過我們三人都清清楚楚聽到男人的笑聲。」

    「而且從窗口隱約有看到兩個人影。」另一人補充道。

    「那時妍小姐好象是要關窗,不知怎地,人就被拉了下去,跟著燭火也熄了。」

    「嘿嘿,這一定是咱們未來姑爺干的好事!」

    項洛陵和皇甫紅霓聽著下人們暖味的笑語,一起瞪大了眼睛。

    「表姊夫為什⼳要半夜三更潛入我們家?他和妍姊姊都有婚約了,就是大白天裡公然你儂我儂,也沒有人會說半句的。」皇甫紅霓不明白。

    「笨!你沒聽說過偷摘的水果比較甜嗎?」項洛陵雙手環胸,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不然怎⼳會有那⼳多男人愛偷腥?偷偷摸摸的本來就比較刺激,得手的話也比較有成就感。」

    原來老姊和未來姊夫真的暗中偷情,那天見她滿臉委屈的模樣,著實令他覺得說錯了話,幾日下來,她又都悶悶不樂,他愧疚的不得了,偏偏又找不到機會向她道歉。這下子真相大白了,他是有點過分,但可沒說錯。害他為了那時的口不擇言,被全家人數落了好幾天。

    「拜托!我又不是男人,我哪會了解什⼳偷情的成就感。」皇甫紅霓不以為然地捏了他的手臂一下,「男人怎⼳會有這種蠢想法?真無聊!」

    「因為小霓還沒長大嘛,當然不會了解偷情會有什⼳樣的成就感。」一個嬌柔的女聲響起,「要不要姊姊告訴你呀?」

    「呃……大姊……」回頭看見不知何時來到兩人身後的皇甫昭,皇甫紅霓嚇了一跳。

    皇甫昭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項洛陵咽了下口水,陪笑道:「我想不用了。小孩子了解太多的事,恐怕……不太好。」整個家族裡,他最敬畏的就是這個表姊,原以為她總會嫁出去,偏偏她嫁給大哥,成了他的嫂子。

    「喔,那就算了。」皇甫昭理理雲鬢,「偷聽很刺激是不?而且得到聳動的秘聞也很有成就感吧?」

    「對!」兩個小家伙點點頭。

    「洛陵,沒想到這次是你說對了。」皇甫昭說罷,便徑自離開。

    皇甫紅霓和項洛陵也不逗留,往他處而去。

    □□□

    老天!她昨晚到底做了什⼳好事啊?

    在閨房裡換衣服的項洛妍看著身上紅紅紫紫、數不清的痕跡,羞憤不已。

    「天殺的混蛋!最好是被馬車輾得死無全屍!」她恨恨地咬牙詛咒。

    那個該死的男人居然……他分明是故意的!

    她側頭照鏡,頸部靠近耳根的地方,幾個吻痕特別明顯,怎⼳也遮不住,慕容殘是蓄意要使她踏不出房門一步!

    從梳妝台抽屜拿出一盒藥膏仔細地塗抹在身上,項洛妍巴不得那些見不得人的吻痕、齒印、抓痕,還有……他殘留在肌膚上的余溫,都能快點消失。

    擦藥的同時,她不由得回想起咋夜——昨夜,她的理智抵擋不住他宛若摻有麻藥的吻,輕易地淪陷在他的誘惑裡,毫無招架之力地任他褪去身上的衣衫。

    當他敞開她衣襟的那一瞬間,她知道……可是並沒有試圖阻止,反而姑息他,任由他為所欲為。因為……那種感覺十分美妙,她忍不住想繼續享受肌膚相親的溫存和他醉人的吻……他嚙吮她盈聳的蓓蕾,一陣酥麻透過他的舌尖直達她腦際,搓揉她臀部的手掌游移到她敏感的大腿內側,順著曲線緩緩地往上撫摸,覆在她的私密上,粗糙的掌心徐緩輕柔地按撫著,以指搔弄她的柔軟,牽引出她體內的濕潤……他的唇舌、手掌就像火焰般灼燒著她的身軀,挑動她的情欲……幽暗中,她聽見自己的嬌呻浪吟;而他火熱粗重的喘息同樣滲在這靜謐的空氣裡,原本輕緩的動作開始變得急切,她和他的身體都渴求更多、更多……她伸臂環住他的頸項,讓燥熱的身子貼緊他,吻上他結實強健的胸膛,大腿在他的兩股間輕輕地摩擦著……她明顯地感覺到他勃發的欲望,更明白自己渴望著他……她扯下他半褪的衣衫,雙手撫過他的背、他的胸膛,然後停在腰間,拉松他的褲帶,暗示他可以再進一步……不料慕容殘竟倏然停止,拉開她的手坐起。

    借著些微的月光,她看到俯視她的臉孔上帶著礙眼的得色,對她朱唇微啟的嬌喘呻吟、潮紅的身軀和迷醉的神情,他顯然相當滿意。

    他無聲的嘲謔讓她清醒了大半,羞愧難當地拉起衣服遮掩已被他恣意品嘗過的嬌軀……「可惡!」想到這裡,項洛妍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對於自己的身體反應和意志力不爭氣的事實,她心下老大不服氣。她是輸了,輸在「沒經驗」。看慕容殘昨晚的舉止,要真像傳言說的他沒碰過女人,還真是有鬼!她是個未出閣的閨女,當然禁不住他的撩撥,淹沒在澎湃的情潮中。

    可恥的是,她心中竟然……竟然有一絲異樣的刺痛。他惡意的「遺棄」讓她沒來由的感到情緒低落。

    她想了好久才歸結出那絲異樣的感覺到底是什⼳,結果居然是失望!雖然只有那⼳一丁點兒,她卻沒辦法忽略,她對慕容殘沒繼續下去有一點點的失望……真的是可恥至極!她最氣、最懊惱的就是這一點!

    慕容殘居然用這⼳卑劣的手段玩弄她!就是把他千刀萬剮也難消她心頭之恨!

    擦好藥,她從衣櫃裡拿出一套可以把她包得密不通風的衣裙穿好,然後倒了杯涼水降降火氣。

    側坐上躺椅,斜靠著軟墊看向窗外蔚藍的天空,她的心情卻無法像天空那樣清朗。項洛妍氣悶地將瓷杯扔了出去。

    唉,她對慕容殘到底是……深夜的親熱戛然中止後,她羞赧地拉衣遮掩,而他蓄意的嘲謔卻忽然化為柔情,將她攬入懷中,溫柔地環擁著她。

    她覺得那溫柔是真心的,所以她選擇了靜默地倚在他胸前,面頰貼著他熾熱的肌膚,耳朵聽著他的心跳聲,陪著他凝望窗外的月。

    當他靜靜地擁著她時,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裹住她的心,教她眷戀起他的懷抱;望著窗外的他,身上彷佛有一道喚做寂寞的影子,雖然她覺得這樣的感覺不該出現在他身上,卻不由自主的興起一絲……憐惜。

    他讓她感到迷惑。在生氣的同時,她總覺得似乎還有什⼳在她心中騷動著。

    「陰晴不定、喜怒無常、難以捉摸……慕容殘,你的個性實在不怎⼳好呢……」她察覺自己的思緒一直繞著他。

    舒爽的清風拂面,她對掌心吹了口氣,將方-涼風帶來的幾片花瓣送出窗外。幾許嫩黃卷入流動的空氣中,在晴空裡隨風而舞……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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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13:43: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真的嗎?」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張大了眼,一臉好奇興奮的神色。

    她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小堂妹,鎮南王的掌上明珠——昭陽郡主風淨漓,也是皇甫紅霓的手帕交。

    「真的——」皇甫紅霓拉長了尾音,「是巡夜的家丁看到的。」

    早上和項洛陵偷聽到這聳動的消息,下午風淨漓到擎宇山莊玩,她就迫不及待地把好友拉進閨房裡,告訴她這件事。

    「哇!」風淨漓誇張地發出一聲驚歎,「沒想到妍姊姊這⼳大膽,比昭姊姊還豪放呢!實在看不出來。」

    「妍姊姊本來就很大膽啊,只是之前沒碰到意中人罷了。」皇甫紅霓接腔,「我家最害羞的大概是外表冷淡的三姊。」

    「皇嫂是挺害羞的。」風淨漓認同地點點頭,突然想到一事,「對了,妍姊姊是怎⼳認識那個神秘的慕容旭?」她一直對慕容山莊很好奇,還曾經想從慕容山莊的後山溜進去,只是沒成功,而且還在後山迷路,幸好遇到一個很俊美的大哥哥救了她……不過,這⼳沒面子的事還是自行忘記的好。

    「不知道,她只說是去洛陽玩時遇到的,其它的都不肯透露。」

    「這⼳神秘呀……那過程一定很精彩,我好想知道喔。」風淨漓一臉神往。那一定是非常美好的邂逅吧!

    「我們全家都很想知道啊,但就是探不出一點消息。」皇甫紅霓雙手一攤。

    「我們再去問問嘛,也許這一次她會說。」風淨漓興致勃勃地鼓吹皇甫紅霓,「妍姊姊在哪?我們去問她。」

    「應該是在芙蓉閣。」皇甫紅霓拗不過風淨漓,只好隨著她往外走。

    妍姊姊到中午都不見人影,恐怕是……見不得人吧!

    □□□

    慕容殘踩著輕快的步伐走進擎宇山莊。

    今天他的心情不錯,臉上也多了一點笑容。

    一進山莊,他便察覺沿途的家丁、婢女都在偷偷打量他。雖然每個人都裝出一副認真工作的模樣,但眼光總不時飄到在他身上。

    看來昨天的事已經傳開了,他心中暗暗得意。

    眾人見到准姑爺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顯然昨天的事情確實是真的,所以他才會這⼳「愉快」。妍小姐有了好歸宿,他們全都樂見其成,心中暗暗祝福這對璧人。

    慕容殘叫住一個路過的婢女,問道:「洛妍人呢?」其實不問他也猜得到,但他偏偏要問一問。

    那婢女抿著嘴,忍住笑意。「回姑爺,妍小姐在芙蓉閣。」

    「芙蓉閣……」他微微一笑,舉步離開。

    果然和他想的一樣,畢竟她身上留有他的傑作,她怎⼳好意思出門,而這便是他的目的。

    穿過幾座院子,他來到了芙蓉閣外。

    園子外傳來人聲,雖然他們盡量壓低了音量,但仍逃不過他的耳朵。他知道那是幾個好奇的人等著看好戲,碰巧他不介意作戲。

    他故意溫柔地喚道:「妍兒,我來了,你快開門。」

    「姑爺,小姐不在。」來應門的是項洛妍的丫鬟曉月,她本人早躲到二樓去了。

    「不在?」慕容殘雙眉一挑,「你想,我會相信這種謊言嗎?」

    「問題是,小姐相信。」曉月笑了笑,識相地讓開,「小姐在二樓。」當然,她也很識相地離開芙蓉閣。

    慕容殘跨進屋內,順手關上門,上了門閂。

    好半晌,芙蓉閣裡沒再傳出什⼳聲響。

    月洞門外出現了三道人影。

    「他就是妍姊姊未來的夫君嗎?」風淨漓若有所思地問。

    「他就是慕容旭沒錯。怎⼳,你見過他?」項洛陵略覺奇怪地問。小漓的表情不像是因為慕容旭過度俊美而「驚艷」。

    「沒有,不過他長得有點像一個朋友。」風淨漓笑了笑。她沒說實話,一來不敢確定,二來……實話是說不得的!

    「哦。」皇甫紅霓和項洛陵應了一聲,沒怎⼳留心她的話。

    三人又將注意力轉到芙蓉閣的動靜上。

    芙蓉閣內——一見到慕容殘,項洛妍便想起昨晚的事,不爭氣地漲紅了俏臉,還得故作不在意地道:「你又來做什⼳?」她斜睨面帶微笑的慕容殘,心中大罵叛主的曉月。

    「我來看你,你不高興嗎?」他大大方方地躺在躺椅上,側身看她。

    「對,我非常不高興!」她一拂袖,走向樓梯。既然他不走,那她走好了!

    「你盡管走好了,外面有人等著看戲,你出去正好。」他涼涼地說。

    「再怎樣也比和你待在同一個地方好!

    見他一副優閒自適的樣子,項洛妍是氣上加氣。反正消息一定已經傳遍山莊上下,看熱鬧也不差門外的那幾個。

    見她真的要走,慕容殘右手微揚,幾道銀光朝她飛射而去,項洛妍只聽到幾聲嗤嗤的破空之聲,未及反應便已動彈不得。

    他坐起身,笑問:「怎⼳不走了?」

    「明知故問!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被點了穴,她只剩嘴還是自由的。

    他緩步走到她面前,帶著微笑撫上她的唇,喃道:「罵來罵去總沒有新詞,看來這張小嘴罵人不怎⼳高明,不過吻起來倒挺甜的……」

    「是,我的嘴哪及得上閣下的厲害!」話一出口,她就發現自己說錯話了。他不就是在譏諷她頗迎合他的吻嗎?她還傻傻地上鉤。

    他得意地放聲大笑,頭靠在她肩上,笑聲回蕩在她耳邊。

    「哼!嘲弄我令你身心都很愉快,是不是?」他的笑聲此刻格外刺耳,聽得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慕容殘在她的粉頰烙下一吻,贊道:「聰明的女孩,你說得沒錯。」

    她的響應賞他一記白眼。

    他直起身子,微笑道:「其實,還有一件事可以讓我更愉快。」說著,他解開她的衣帶,順勢一拉,衣衫飄然落地。

    項洛妍嫌惡地瞥向肩頭的幾個齒痕,「你該不會是專程來欣賞這些惡心的痕跡吧?」她表現出的嫌惡大半是沖著自己,恨自己總是輕易著了慕容殘的道。

    失去了衣衫的遮掩,她的臂膀全裸露在外,青紅交雜的吻痕、淤青在雪白的肌膚上特別顯眼。

    他湊在她頸邊嗅著。在她的身上留有淡淡的麝香味,那是屬於他的味道,再加上她原有的幽香,形成誘惑的氣息。

    他的唇貼在她的耳窩旁,低喃:「我喜歡你身上有我的味道。」跟著,他輕吮她白嫩小巧的耳垂。

    「你就非得用這種方法玩弄我?」她羞紅雙頰。他和她也不過見了五次面,每次都脫她衣服,對她動手動腳的,什⼳意思啊!

    「玩弄?或許吧。要怨,只能怨你自己倒霉,被我這個惡鬼選中。」他抬頭凝望她,嘴邊噙著一抹嘲諷的笑,「不過,若非如此,你早已是一堆白骨了。」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我能反駁什⼳?我一點也不希望結下這段孽緣。兩個選擇實在都很不好,尤其後面那個簡直是糟透了。」她樣樣都處於劣勢。反抗,似乎不太明智;屈服,又覺得不甘心……「那是你的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沉住氣!別跟一個大爛貨嘔氣!她努力說服自己大人有大量,不必去計較小人過,碰上我行我素的人,太過在意他的言行舉止只會讓自己氣到吐血。

    「能不能換個地方說話?至少也讓我把衣服穿上。」她吐出胸中悶氣,盡量使自己的心情輕松愉快。

    「不能。」他想也不想地否決。

    想激怒她?門兒都沒有!她可不是他想象中那樣沒耐性。

    「那我可以坐下嗎?」衣衫不整地站在樓梯口,太不象樣了。

    「還是不能。」慕容殘給她一個令人氣惱的微笑。

    「我口渴,倒杯水來喂我。」她也微笑地道。

    本以為他又會說不能,豈料這次他竟真的端了杯茶到她面前。

    「你想喝茶?」

    「是。」其實不是,她只是找話跟他耗。

    「你要我喂你喝茶,是嗎?」他嘴角微揚,凝睇著她。

    「是用杯子,我可不敢勞煩你的嘴。」她機警地回答。這家伙笑得那⼳不懷好意,准沒好事。

    「用杯子?那你恐怕喝不到多少。」說著,他貼近項洛妍,高高舉起茶杯,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一道水線自半空流洩而下。

    「有潤到唇就好,反正我也不怎⼳渴。」她狀似滿足地舔掉唇上的幾滴茶水。

    拜他之賜,整杯茶水幾乎全倒在她衣服上,她胸前全濕了。

    他隨手將茶杯拋回桌上,雙手環胸,不懷好意地笑道:「雖然是夏天,穿著濕衣服也會著涼,看來你得換件衣服。」

    濕掉的抹胸緊緊貼著她的肌膚,勾勒出美好的曲線,他露出邪惡的笑容,食指輕輕劃過她挺立的胸脯,令她心中一顫,生出一種莫名的燥熱。

    她的臉微微一紅,囁嚅道:「沒有必要吧……我是說,因為天熱,這樣反而涼快……」

    「原來你怕熱啊!那不如再涼快些。」他微微一笑,走到她的身後。

    感覺他的手指搭上頸後,她有點著急,「這樣就很涼快了!天氣熱,衣服一下就干了。」他又想剝光她了!

    「干了就不涼快了。我想,你是在暗示我快幫你脫下它。」他一邊拉開她頸後的繩結,一邊道:「沒問題,我樂於從命。還是涼快點比較好,畢竟是夏天。」

    語畢,她的抹胸也掉落地面。

    「涼快?你的雙眼倒是挺涼快的!」她咬著牙道。背後那兩道灼熱的視線令她局促不安,她可不願又發生像昨晚一樣的事。

    他拾起地上的衣物,別有含意地問道:「你說,如果你的衣服從窗口飄落到園子裡,會是怎樣有趣的場面?」

    「很有趣!擎宇山莊將會出現一個流傳千古的天大笑話!」項洛妍憤然接話。

    她原本還想硬撐,但念頭一轉,她沒求過他,如果軟化態度,他會怎樣呢?

    「拜托你,別這樣對我。」她轉而軟語相求。

    他坐回躺椅上,好整以暇地道:「你這是在求我?」

    「是,這是請求。」唉,情勢所逼,她只好委屈求全了。

    「念你初犯,這次就算了。」他右手一揚,解開了她的穴道,順手將衣服丟給她。

    她一邊穿衣,不解地問:「初犯?我犯了什⼳?」每次都是他來犯她,她何時招惹他了?

    「你一不該命人對我撒謊,二不該試圖躲我。」他走到她面前,用力鉗住她的下頷,冷然道:「記住,不要再有下一次。」

    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什⼳會在意她躲他的事,但是他不喜歡那樣的感覺;既然他不喜歡,他便理所當然地不准她再犯,不管是為了什⼳原因。

    「是。」她朝眼前的臭臉漾開甜笑,「我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守候在閨房裡,等待未來相公的大駕光臨。」

    「你最好不要騙我。」她那句「未來相公」讓他頗為滿意,這才放開了她,躺回躺椅。

    「我騙得過你嗎?」她嘟囔了聲,坐到桌前替自己斟了杯茶,又從桌上的食盒內挑出一塊糕點,然後邊用茶點,邊翻閱書籍,將身後的人視為無物。

    他皺起眉頭,對她的故意忽視感到不悅。「過來。」

    「有事嗎?」她笑容滿面地端著瓷杯和食盒走近躺椅,將東西放在一旁的小幾上,坐到他身旁故意問道:「你很無聊?」小整到他,令她心頭一樂。

    他皺起眉,用力將她拉到懷裡,雙手環著她的纖腰,「你這是挑釁?」

    「挑釁?我怎⼳敢!」她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她只是不想搭理他而已。

    他哼了一聲,面無表情地望向窗外,不再言語。

    她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她應該要氣他、討厭他,但是這一刻,她卻沒半點那樣的想法,反而想逗他。

    「我喂你吃東西好不好?」她用雙手把他的臉轉回來。

    他嫌惡地瞥了小幾上的點心一眼,「我不吃甜食。」說完,很不給面子的又轉頭望向窗外。

    對你好還不領情?!

    她秀眉一挑,伸手拿了一塊核桃松糕大口大口嚼了起來,還故意弄得滿手油膩和糕餅屑,在他臉上抹來抹去,一下子捏捏他的鼻子,一下子擰擰他的雙頰,不然就拉拉他的耳垂,看他會不會煩得對她怒吼。

    他卻只是拉起她的衣擺擦擦臉,淡淡地說了句:「無聊。」隨即又轉頭不睬她。

    其實他並不如表面一樣淡漠,反是有一種從未經歷過的感覺在他心中流竄;因為不想暴露自己的感覺,他只好故作淡然。

    從來沒有人願意這樣的接近他,雖然是他強迫項洛妍必須屬於他,但他寧願相信她現在的親近是出於她自己的意志,因為他並未要求她那樣對他。

    一股令人心安的溫暖緩緩地裹住他冰冷的心,向來緊繃的身體也跟著微微放松。

    項洛妍豈會知道他在想什⼳。對他冷淡的反應,她實在是很不滿意。

    「我就是無聊啊。你這樣抱著我,又不跟我說話,我怎⼳可能不無聊?」她用他的衣服把手抹干淨,又從小幾上拿起剛才盛了茶的杯子,靠在他胸前舒服地喝起來。

    太過安適的情境讓她忘了他的本來面目,把他當成一個沒有威脅的人。

    看她的模樣,似乎以為他除了嚇嚇她、捉弄她之外,不會真的對她怎樣,所以她不但放大膽子鬧他,還故意扭來扭去,在他胸口磨磨蹭蹭的。

    因為妹妹慘死的緣故,他最恨的便是奸淫一類的事,自然也不會成為他心中最唾棄的那種敗類。但他依然不允許她把他當成毫無威脅性的人。

    「你想玩是嗎?我可以奉陪。」他低頭含住她的耳垂,輕輕地啃咬舔吮。

    被濕熱的舌尖一觸,她馬上停止對他的騷擾,-住發熱的耳根,扮出笑臉道:「不,我當然不想。你可以繼續想你的事,不必理睬我……」

    「你起的頭,你就必須負責。」他轉攻她的頸項,右手探入她的衣襟裡,左手撐起身子。

    「是我起的頭沒錯,但我沒要你用這種方法響應。」她一手抵著他的唇,另一手拉出他在衣衫內肆虐的魔掌。

    他抬頭看她,露出一個邪氣的微笑,「你現在說什⼳都阻止不了了!」

    慕容殘一把撕裂她的衣服,她驚叫一聲,雙手護在胸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當病貓!」

    話才說完,她立刻後悔了。完了!她竟然說他是病貓!都是因為他的眼神太駭人,才會害她一時口無遮攔。

    「病貓?」他雙眉一挑,「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說我。哼哼,我會讓你明白我到底是虎還是貓。」他用力扯下她身上的破衣服,左手捉住她兩只白藕般的手臂,右手則去解自己的衣帶。

    「我……我……對不起……你……」她結結巴巴、語無倫次,身子輕輕打顫。

    「來不及了!」他脫下衣服,隨手丟在地上,露出了寬闊結實的胸膛,上面交錯著十數條抓痕和數點吻痕。

    「對不起,我——」項洛妍的聲音突然停止。她呆愣地看著他胸前的那些痕跡,粉臉立刻燒紅起來,因為那些痕跡的制造者不是別人,正是她;是她意亂情迷、不能自已時在他身上弄出來的。

    「敢做不敢當嗎?」他拉起半躺在椅上的項洛妍,讓她的身子緊貼著他。

    「是驚訝、氣惱,又羞愧……」她垂首低語,不敢看他。

    他抬起她的下巴,面無表情地道:「屈服於我令你感到羞愧?你認為我這個滿手血腥的惡鬼辱沒了你,是嗎?」如果她敢說「是」,他不會介意再加重她的屈辱;世人視他若仇敵,而他視世人為無物!

    她沒逃開他銳利的目光,老實說出心裡的想法:「氣是氣我這⼳不禁撩撥,兩三下就被你吃得死死的;驚訝是驚訝我那時……我那時竟然想……想扒了你的衣服……」她羞紅了臉,做個深呼吸後才繼續道:「至於羞愧……只要是姑娘,碰上這種事都會羞愧呀!」

    他聞言一愣,萬萬沒料到她竟然如此「老實」,忍不住爆出一陣大笑,放開了她。

    她戳戳他的胸口,噘著嘴問:「有什⼳好笑的?我可是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不會有這些感覺才奇怪呢!」碰到他,她面子、裡子都沒有了。

    他慢慢地止住笑,輕拍她的粉頰:「你真是個誠實的女孩。」

    危機解除!項洛妍暗暗松了口氣。誠實和坦白不愧為古聖先賢所尊崇的美德,某些時候真的很好用。

    她彎腰拾起地上那團絕對不能被發現的破布,轉頭問他:「我能去穿上衣服嗎?」

    「先替我穿好衣服。」慕容殘也不為難她,反正他己經失去了嚇她的興致。

    替他穿好衣服,她才進入內室換上另一套衣裙,出來後自動坐到他身旁。

    他伸手拉她躺下,將她擁在懷裡,翻個身,又像先前一樣望著窗外。

    見他又陷入神游的狀態,她忍不住問:「你在想什⼳?」

    他只是沉默。

    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卻開口了:「我不知道。」

    「你常這樣腦中空蕩蕩的對著某個地方發呆?」說著,她也望向窗外。

    她經常會沏壺香茗,獨自一人對著穹蒼浮雲耗去整個下午,似是無聊卻非無味,靜默中心思反而更平靜舒適;但他和她似乎不同。

    他不答話,只將她擁得更緊。

    好象小孩子摟著一個大娃娃。她忽然有這樣的想法;喜歡摟著人沒什⼳稀奇,但喜歡抱著人發愣就有點奇怪了。

    既不能離開他懷裡,他又悶不吭聲的,她索性拉起覆在腰上的一雙大掌細細端詳。

    「你練武練得可真勤。」她輕輕地撫摸他長了厚繭的掌心,以指描摹清晰可見的掌紋,還扳起他比一般人更修長有力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研究。

    他任由她玩弄自己的手掌,視線從窗外移到她身上,目光平和,隱約可以見到一絲溫柔。

    她之於他,似乎有某種不同的意義,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什⼳。

    他得好好想想……

    □□□

    除了先前曾傳出笑聲外,芙蓉閣一直無聲無息,讓守在月洞門外的三人倍感無趣。

    風淨漓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好無聊喔!我不等了。」她偏頭看向一旁的皇甫紅霓,「小霓,我要去逛街,你去不去?」

    皇甫紅霓搖搖頭,項洛陵接著道:「我們要去錢莊幫忙算帳,而且妍姊姊的婚禮事宜也需要人手,走不開的。」

    十五、六歲的年紀,女子已是適婚之齡,男子亦須獨當一面;兩人年紀雖輕,但自十一、二歲開始便逐步參與家業。

    唉!只有她沒事做。風淨漓有點失望,轉念一想,一個人逛街總好過後頭跟著一串侍女,於是又打起了精神。她想起了一件事,提醒道:「明天我生日,你們記得要來喔!」她滴溜溜的大眼一轉,笑道:「洛陵哥哥,人不到沒關系,禮物可一定要到喔!」說罷,她揮揮手,笑著跑開。趁那票侍女找來皇甫家前,她還是快點溜吧。

    「我們也快走吧!」項洛陵拉著皇甫紅霓快步地往馬棚走去,邊走邊道:「都是你啦,要偷窺干嘛拖我下水。到錢莊時一定會遲到了!」這下准被大嫂處罰,然後工作量暴增。他已經能預見苦命的未來了。

    「向我抱怨?」皇甫紅霓橫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你還不是很想看!」

    「好啦,是我不好,行了吧?」他頭也沒回,伸手又要牽起她。

    「本來就是你不好。」她不領情地拍開他。

    兩人一邊拌嘴,腳下可也沒停著,很快到了馬棚。他們急急忙忙跨上馬,趕往位於東大街的隆應錢莊總鋪。

    □□□

    叛主的曉月重回芙蓉閣已是酉時。

    推了推門,發現門內上了栓,她只好敲敲門:「小姐,姑爺,奴婢來請你們去用晚膳。」她豎起耳朵細聽,樓上卻無聲無息。

    二樓裡,熟睡的項洛妍猛地睜開眼。要吃晚飯了!

    她就這樣握著慕容殘的手,窩在他懷裡睡了一下午。涼風送爽,沒說話提神,加上偎在他的懷裡,當然是舒服得想打瞌睡。

    和平相處的最終結局好象就是——睡著。

    「唉,起來吃飯了!」她仰起頭,見到的亦是一張睡顏,只是不知真睡還是假寐。她伸手拍拍他的頰,喚道:「慕容殘,你醒了嗎?如果醒了就別裝睡。」哎,他這張臉真是俊美得沒話說,她忍不住動手描繪他的五官。

    他確實在裝睡,而且打算繼續裝下去,看看那雙不規矩的小手除了撫摸他的臉之外,還要做什⼳。

    對他的臉揉捏拍打摸了好半天,偏偏他就是不醒,她推開他坐起身,用手指撐開他合著的眼瞼:「要是眼皮太沉,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她忽然腰間一癢,忍不住縮了縮身子,連忙把手移到腰間按住那只不安分的大手。

    對上慕容殘帶著笑意的異色雙眸,她嗔道:「呵我癢,真壞!」

    他執起她的右手湊到唇邊,懲罰似地啃咬那纖纖玉指,舌頭輕輕滑過指尖。

    她微微紅了粉頰,忙抽回手。

    他笑著放她起身,自己也跟著起來,稍稍整理儀容後,兩人一齊下樓。

    「姑爺,小姐。」等在門邊的曉月朝兩人欠了欠身。

    「曉月,你還有臉來見我?」雖然下午和慕容殘相處得還算愉快,但曉月的叛主行為太過分了,竟不吭一聲就丟下主子不管。

    曉月絲毫不在意,笑瞇瞇地重述來意,「奴婢來請小姐和姑爺去用膳。」

    慕容殘微一點頭,淡淡地吩咐曉月:「帶路。」

    「是。」曉月響應道。

    項洛妍和慕容殘並肩走上回廊,出聲問前方帶路的曉月:「有誰缺席嗎?」

    「沒有,主子們全回來了。」

    「全家都到齊了啊。」項洛妍很自然地牽起慕容殘的手,「待會兒飯廳裡會很吵,我家的人只要聚在一起,嘴就閒不下來。」不知道他習不習慣?由她在慕容山莊所見,似乎只有丁淳能勉強和他談上幾句話。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反手握住她溫軟的小手。當她牽起他的手時,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他的心中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感受;他喜歡這樣的感覺,遠遠勝過他殺人時的快意。

    「要是有人拍我的肩啊、頭啊,或是擰我的臉,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不要反應過於激烈?」她仰頭看他。上次他瞪著表哥的樣子,簡直像見到了仇人,一副想一劍砍死表哥的模樣。要是家人因此一命嗚呼,她不成了罪魁禍首?

    聞言,他登時沉下臉,「你是我的。」言之下意很明顯,就是辦不到。

    「就是我娘、嫂嫂和小表妹也不行?」

    「我不在時可以。」他皺眉想了一下,答應得勉強。

    「真誇張!」她撇撇小嘴,希望自己熱情過度的家人不會有任何一個挨揍。

    他不再說什⼳,只更加握緊她的手。

    曉月聽著他們的對話,忍不住抿嘴偷笑,換來主子的一記白眼。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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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到飯廳門口,項洛諼就笑容可掬地走近他們。

    「小妍,你終於露臉啦!」他習慣性地伸手要對妹妹表示親愛。

    「大哥,你們怎⼳不進去坐著?」項洛妍連忙閃躲,拚命朝他使眼色。

    慕容殘冷著臉,身形一動擋在她前面,朝項洛諼劈出一掌。

    反應過度了吧!

    項洛諼及時收回手,但腕部仍是被掌風掃到,隱隱作痛。他這時才猛然憶起皇甫靖說過未來的妹夫是個佔有慾非常強的人,現在看來不只是「非常」兩字能形容。

    「妹婿,請進。」他笑容不變地讓開。

    慕容殘看也不看他一眼,拉著項洛妍進去,顯然對他方-的舉動很不高興。

    自討沒趣的項洛諼苦笑一下,也跟著進了飯廳。

    在項洛妍的眼神暗示下,其它人都相當識相,無一表現出過度熱絡的舉止。

    經過簡單的寒暄,長輩與小輩分坐兩桌,談笑聲不絕於耳。

    有鑒於前,慕容殘和項洛妍的身旁根本沒人想坐,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兩道犀利的目光射傷;此時長兄、長嫂的身份可就派上用場了,眾人一致決定將「殊榮」禮讓給兩人,所以慕容殘身邊是項洛諼,而項洛妍身邊則是皇甫昭。

    慕容殘冷眼旁觀,這樣和諧融洽的景象多⼳熟悉,活脫脫便是從前的慕容家。不同的是,聚在這裡的是一家人,不像慕容家賓客滿堂;不同的是,他終於「有幸」置身其中,不必再獨自從遠方望著燈火通明的宴客廳!然而即使身在其中,他仍覺得自己和週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鬼和人畢竟是不同的!他暗暗諷笑自己。

    「旭哥,你還在不高興嗎?」項洛妍悄聲問他,一邊挾了些菜到他幾乎原封不動的飯碗裡。見他的神情始終冷然,她以為他還在為方-的事不快。

    他偏頭看她,眼中閃過一抹令她覺得似曾相識的孤寂悲涼,但很快就消失了,快得像是她的錯覺。

    他舉箸挾了一塊魚肉,淡淡地道:「沒有。」

    「那就好。」她淺淺一笑,「跟慕容山莊比起來,我家是吵了點。」原本一切都是虛假,但演著演著,她竟在不知不覺中拿出了幾許認真。

    他露出微笑,其中的含意卻讓人無法理解。

    「這樣的場景,十年前我已經見得太多了。」他隨口說來,聽不出其中是否有所感慨。

    「你是慕容山莊的大少爺,當然見得多嘍!」項洛陵接了他的話尾,很沒家教的用筷子指著他,「姊夫,你是天生的冰塊臉嗎?」

    聞言,在座的其它人都瞪了這個不知死活的長舌公一眼。

    慕容殘目光如電,冷冷地射向項洛陵。

    他被瞪得心驚肉跳,縮了下脖子,乾笑幾聲:「哈、哈,我剛剛在說什⼳?」

    「學不乖的蠢蛋!」皇甫紅霓使出彈指神功,「溫柔多情的臉色只要留給老婆就好,你少管閒事!」

    「小霓!很痛耶!」項洛陵捂著發熱的耳根叫道。

    「閉嘴!項洛陵。」皇甫昭攏眉輕叱,「安靜吃你的飯。」

    項洛妍對著臉色非常難看的慕容殘歉然說道:「旭哥,真抱歉,我弟弟是全家公認吐不出幾句好話的狗嘴,你別生氣。不過……」她忽而神情一變,笑道:「如果你想教訓他也無妨,只請你手下留情,留他一條小命。」這傢伙既然皮癢,就如他所願。

    席間爆出一陣笑聲,「洛陵,自求多福吧!」

    慕容殘冷冷一笑,斟了兩杯酒,一杯遞向項洛陵,「你若喝得下這杯酒,我就當你什⼳話都沒說過。否則……」他故意不說完,任由項洛陵自行想像後果。

    「啐!我真歹命,兄姊一堆,沒一個有手足之情!」項洛陵咕噥著,瞪了在一旁準備看好戲的家人一眼,接過酒杯。

    好冰!指尖傳來的冰寒令他猛然一震,打了個冷顫。仔細一看,銅製的酒杯杯緣竟結了一層薄冰!嗯,看來姊夫果然是高手,少惹為妙。

    他皺了皺眉,舉杯至唇邊。

    「乾杯。」慕容殘冷笑著舉杯敬他,一飲而盡。

    「乾杯。」項洛陵扯唇笑了笑,沒理會慕容殘所表現的嘲弄,一點一點地慢慢將酒喝完。好漢不吃眼前虧,他雖然心直口快,但也不是笨蛋;真要乾杯,他豈不是自討苦吃。

    喝完之後,他吁了口氣,放下酒杯,慢條斯理的替自己盛了碗熱湯。

    「怎樣?」旁觀者中有人好奇地問。

    「很厲害!」項洛陵收起嘻皮笑臉的態度,發自內心地尊崇道。

    項洛陵既然喝完了那杯酒,慕容殘也就不再理會他,默默地吃飯,不管眾人有何反應。

    皇甫紅霓取過那只冰冷的酒杯,小聲地問項洛陵:「到底是怎樣嘛?」

    「很冰,裡面還結霜。」說著,他還偷瞄了默不作聲的慕容殘一眼。

    「喝冰酒?」皇甫紅霓的黑瞳亮了起來。

    「小霓,你當我相公是冰窖嗎?」項洛妍一眼就知道她在打什⼳主意。咦,她剛才叫慕容殘相公?

    「小妍,還沒成親,你就相公、相公地叫得那⼳順口啊!」皇甫靖擠眉弄眼地調侃她。

    「閉嘴!別笑!」項洛妍俏臉微紅,瞪著大笑的家人,「別笑了啦!」

    慕容殘斟了杯酒,淡淡地道:「還有人想喝酒嗎?」這些人的笑容看了實在礙眼!

    「不用了!」笑聲立刻收了起來。連準新郎都看不慣他們欺負自家人,再不停住笑,他們豈不成了沒心沒肝、無情無義的人了?

    慕容殘的視線緩緩掃過眾人,然後低頭繼續吃飯。

    項洛妍拉拉他的袖子,微笑道:「謝謝。」想不到他會替她解圍。

    謝謝?他沒想到會從她口中聽到這兩個字。

    他並不是要幫她解圍,或許……有一點吧。但是,主要仍是因為他厭惡見到那樣和樂的景象,憎恨他們快樂的笑聲!

    多⼳幸福的家庭!幸福得令他想破壞!

    當他看著眼前的一切時,彷彿回到當年孤零零躲在門邊偷窺宴客廳的日子,當年的怨恨、厭憎、羨慕、嫉妒一一湧上心頭,胸口傳來熟悉的刺痛感,在在提醒著他,遺忘是一件艱難的事。

    破壞的念頭在他心中萌芽,他想看見他們痛苦悲鳴,他想要破壞這一切,毀去他們的和樂!毀去這令他唾棄的幸福!

    他的心被暗沉的黑霧所籠罩。

    突然,她給了他一個笑容,和一句發自內心的「謝謝」,就像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悄悄地驅散了黑霧……莫名的,胸口的刺痛消失了,雖然他仍然覺得她的家人很礙眼,卻失去了破壞的興致。

    他知道,她影響了他。原因不明……

    □□□

    夜幕低垂,鎮南王府卻人聲鼎沸,十分熱鬧。大紅色的燈籠從門口沿著圍牆向兩旁伸展開來,宛若兩條金紅色的火龍圍繞著王府。一頂又一頂的轎子,一輛又一輛的馬車,不間斷的在門口停留,轎裡、車裡走出一個個身穿華服的男女,而王府的僕役們也忙進忙出地迎接這些貴客。

    「嘖!排場真大。」項洛陵頗不以為然地看看四周,「王公貴族就是這⼳奢華。」他的右臂上棲著一隻艷藍色的大鸚鵡,約有兩尺長,爪上繫著金鏈。

    「小漓是郡主嘛,打個小噴嚏都會有人替她燒香拜佛求平安了,更何況是她的生辰。」皇甫紅霓接腔,順手拿了幾顆葵花子餵她肩頭的艷紅色鸚鵡。這對紅藍大鸚鵡是她和項洛陵在市集上買來的南洋貨,準備送風淨漓當禮物。

    除了他們,尚有項洛妍同行。項洛妍手捧一隻雅致的木匣,婢女曉月則提著一個三層的纏金絲食盒,裡面是風淨漓最愛吃的點心。

    四人很快地被迎入王府中,參與這場盛宴。

    □□□

    宴會進行到一半時,風淨漓找了個借口暫時離席,擺脫侍女後,她獨自往僻靜處走去,一路上還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是否有人。

    到了庭院裡最偏僻的角落,她小聲地喚道:「慕容哥哥,慕容哥哥,你在嗎?」

    她等了一會兒,卻沒得到響應。

    風淨漓失望地歎口氣,喃喃自語:「他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嗎?討厭……」

    突然,不知名的異物貼上她的面頰,冰冷的觸感嚇了她一跳,她急忙轉身——「慕容哥哥,你不要嚇人啦!」看清眼前的人後,她跺腳嬌嗔。

    那人摘下臉上的銀面具,對著她微笑。

    「哎,你又蓋住右臉了,那多不舒服呀!」說著,她伸手撥去他的頭髮。

    他沒拒絕,順手將長髮塞到耳後,微笑著將一柄長劍遞給她。「送你的。」

    「謝謝!」她開心地接過,仔細端詳著。

    淡金色的劍鞘上刻繪著細緻的花紋,還以銀絲嵌上她的名字,飛揚的行書該當是出自他的手筆;拔出長劍,但見劍身隱隱泛著寒氣,十分的鋒利。

    她越看越喜歡,高興地拍手叫嚷:「好棒喔!我好喜歡這個禮物!」

    他帶著懷念的神情,微笑地看著她的笑容,眼神有些渺遠……天真的笑容,無邪的笑容,滿足的笑容……一如他最在乎的妹妹,他心中唯一的溫暖。看著她的笑容,他彷彿見到了他最疼愛的秀。

    當他初次見到風淨漓時,迷路的她帶著驚喜的笑容跑向他,就像當年秀笑著奔向他,無條件的接受了他這個人人厭棄的大哥。

    「慕容哥哥,我有問題想問你。」風淨漓輕拉他的手,喚回了他的思緒。

    「你問吧。」

    她的大眼滴溜溜一轉,笑問:「你是不是要娶妍姊姊當新娘?」

    她怎⼳知道?慕容殘一愣,沉吟不語。

    「慕容哥哥,你怎⼳不說話?」

    他淡淡地道:「不錯。」

    她訝然地張大了眼,「那你真的是慕容旭嘍!」沒想到慕容哥哥真的是那個神秘的慕容莊主!可是他為何要易名呢?她想問原因,卻敏感地察覺他的心情有點煩躁,因而不再追問。

    他點點頭,臉上沒什⼳表情。

    「慕容哥哥,你要娶新娘怎⼳沒通知人家,讓人家向你道賀?」

    見她噘著嘴,他笑著輕拍她的粉頰:「現在邀請你到擎宇山莊觀禮,行嗎?」

    「行。」她露出笑顏,立刻又疑惑地道:「為什⼳是在妍姊姊家舉行婚禮?」

    他沒有回答,只搖搖頭。

    知道他不想回答,她只好放棄追問。

    「我該走了。」他轉身欲離去。

    「等等。」她拉住他,取出一個小木匣,從裡面拿了塊點心,「這是四拼糕,你試試,很好吃喔!」

    慕容殘不忍拂逆她的好意,張口吃下,只覺入口鬆軟,還甜得膩人。

    「好吃嗎?」她滿懷期盼地望著他。

    他討厭甜食,但是面對她期待誇獎的眼光,他無法說實話,只好點點頭:「應該算不錯。」

    她把這句話當成讚美,得意地揚揚眉:「這可是我想出來的呢!」她笑瞇瞇地將小木匣塞給他,「這些都給你,你要吃完喔!」說完,她朝他揮手道別。

    他將小木匣放進懷裡,身形一閃,隨即無影無蹤。

    □□□

    四拼糕……這種東西有啥好吃的?他居然面帶微笑,眉頭也不皺一下地吃下去!他不是十分厭惡吃糕點嗎?

    項洛妍悶悶地回想一個時辰前看到的情景。

    風淨漓離席後,她也離開了宴客廳,出去透透氣。當她爬上兩層樓高的焰月樓吹風時,卻在無意中發現了慕容殘和風淨漓的身影,藉著庭院四周的燈火,她見到他們有說有笑的,慕容殘還吃下了一塊四拼糕。

    今晚筵席的第一道菜,不是開胃的冷盤,而是昭陽郡主發明的四拼糕——用四種不同的甜餅切成大小相同的小方塊,中間再以蜜糖粘合拼湊。她在席上吃了一塊,味道不差,可是實在太甜太膩,在嘴裡嚼了老半天就是嚥不下。

    「可惡的傢伙!」項洛妍憤憤地捶了下桌面,發洩滿腹悶氣。

    昨天她項二小姐親自拿著核桃鬆糕送到他嘴邊,美人服務他不領情,偏要去吃那種甜得吞不下的四拼糕,根本是差別待遇嘛!

    「偏心、大小眼……」她支著下頷,對著明月低喃:「我在……嫉妒嗎?」

    嫉妒?她確實是。

    當她看到慕容殘沒有遮掩右眼,親切地和風淨漓談笑,還吃下那塊四拼糕,心中頓時不是滋味,覺得他不公平,對她就沒這⼳好。

    他的這一面讓她頗為驚異,原來他也有像一般人真情流露的時候;之前他對她的溫柔充其量只是為了他的遊戲而裝出來的,她好生羨慕風淨漓能輕易得到他真誠的笑容。

    她在奢望什⼳?或許……她希望一切是真實的,他們實實在在是對恩愛的未婚夫妻。

    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午夜夢迴,他就已經悄悄進駐她的心房,佔有一席之地。她無法否認,也不想否認……

    □□□

    月色融融,渲染一地的銀亮;清風徐來,吹送著涼爽的氣息。

    這樣的夜晚,他不由得想起那個嬌俏妍麗的身影。她的驚恐、她的憤怒、她的羞赧、她的嬌嗔、她的迷惘、她的微笑……一一浮現在他眼前。

    「不該是這樣的!」他握緊拳頭,低聲告訴自己。

    他向來自詡是個有耐心的獵人,所以他從來不急著追捕,而是找出獵物的弱點予以打擊,從中享受狩獵的樂趣。在洛陽城郊初遇後,他即決定項洛妍是他的獵物,一個美麗而且特別,令他不願放開的獵物。

    因著一種他無法解釋的原因,他一直沒有動手,只是靜靜的觀察,靜靜的等待,直到那一夜——當柔和的月光映在她的臉龐時,她的面頰隱隱泛著粉紅,櫻唇更是鮮艷欲滴,誘惑他從黑暗中現身,跨進了不屬於他的月光中。

    他順著心中的感覺,輕撫她嬌嫩的粉頰,低頭吻上她的紅唇,細細品嚐……他記得她肌膚的觸感,記得她的甜美,甚至記得她那黑緞般的青絲從他指間滑落的感覺……就在那一夜,他改變了毀滅她的主意,重新構思他的計劃。但是在他行動之前,她卻意外地踏進了慕容山莊,意外地改變了他的計劃。

    當計劃改變之後,他卻赫然發現自己無法完全掌控事情的發展——他沒料到自己竟然會受到她的影響,甚至有所改變。

    以前,他總習慣與人保持距離,如今,他卻喜歡抱著她,與她耳鬢廝磨。她就像是阿芙蓉,嘗過一次之後,就再也無法罷手。

    溫軟的身體和淡淡的幽香蠱惑著他,讓他忍不住想要親近她。

    前天晚上,他原本只是故意誘惑她,卻不小心太過投入,差一點便讓情況失去控制。他當然可以佔有她,但是那不在他原本的打算中;脫序的行動讓他發現自己受到她的影響,他不願如此,所以寧願忽略身體的慾望,讓情況重回他的掌控之中。

    其實他早該發覺的。當他發現自己太過忘情地吻她而故意抱著她落水時,她對他就已經產生了影響……不,或許更早,在他改變主意的那一刻……他很想否認她能影響自己,卻無法否認,因為自欺欺人不是他的作風。

    可是,他不喜歡被她影響,因為那代表了他對她的在意;一旦他在意她,他在她面前便有了弱點,如果她利用這個弱點,那⼳……慕容殘突然揮劍砍斷一旁練功用的木樁。

    他不應該一直想著這件事,更不應該一直想著她!

    可是……他很難不去想她。

    她的倩影無所不在,時時浮現在他腦海中。當他想起她時,雖然惱怒自己受她影響,卻又禁不住覺得心中一暖。

    他想起她牽著他的手時,神情是那樣的自然不做作;他想起她偎在他懷中睡著時,面容是那樣的安寧祥和;他想起她惡作劇地抹髒他的衣服時,又是那般的嬌俏淘氣;他想起她……不知不覺的,他的腦中又充滿了關於她的種種。

    而這一次,他忘了抗拒……

    □□□

    四月二十一日是慕容殘到擎宇山莊下聘的日子,但是丁淳卻怎⼳樣也找不到慕容殘。

    眼看著已經過了正午,仍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怎⼳會這樣?」丁淳愁眉苦臉地在大廳上踱步。

    算來他也有四天沒見到莊主了,想來莊主應該是在後山。只是後山向來是禁地,即使是他,沒有莊主的命令也不許進入……唉!莊主對這樁親事到底有何打算?若說完全不在意,就不會吩咐他將聘禮辦得如此隆重;若說在意,這⼳重要的日子莊主卻不出現。他實在弄不清莊主的想法!

    丁淳長歎一聲,對一旁的家丁吩咐:「把東西準備好,我們即刻出發。」

    到了這個地步,也顧不得莊主的想法了。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辦成這樁親事!

    □□□

    「丁總管,慕容旭人呢?」項洛妍在所有的儀式結束後,私下詢問丁淳。她妍麗的臉蛋上雖然漾著笑,但任誰都感覺得到她身上的怒氣。

    她當然生氣,而且沒理由不生氣。就算這只是一場遊戲,起頭的是他,他卻不負責任,在重要性僅次於婚禮的下聘時缺席!害她從頭到尾都在壓抑怒火,強裝出體諒的微笑。

    除了不高興,她內心也是有一點失望的。自從風淨漓的生日後,連著幾天,慕容殘不曉得為什⼳沒再來找她;本想今天能見到他,她有很多事想問他。

    丁淳歉然道:「莊主正為婚事而忙碌,所以才沒有一起來,請項小姐見諒。」

    「是嗎?」她柳眉一挑,「婚禮、宴客皆在擎宇山莊舉行,他有什⼳大事需要忙碌?你老實說,他是不是不願意來?」

    「當然不是!」丁淳趕緊否認,「莊主確實是有事,絕非不願意前來。」其實他也弄不清莊主的想法,但為了保住這樁親事,他只好撒謊。

    「慕容旭現在在山莊裡吧?」她顯然要親自出馬找人。

    「這個……」丁淳面露難色,不知該說什⼳才好。在生意上,他可以從容應對,但面對項洛妍的追問,他卻不知所措。說實話嘛,怕壞了這樁親事;說假話嘛,偏偏又找不到借口,何況她畢竟是未來的主母,他總不能一直瞞她。

    「算了!」項洛妍擺擺手,不想再為難他,「你知道他在,卻又找不到他,是嗎?」

    他不答,算是默認了。

    「我就當他貴人多忘事,不跟他計較。」她笑了笑,安慰這個苦命的老人家。年紀一大把了,還要服侍喜怒無常、行蹤飄忽似鬼魂的主子,也夠辛苦的。

    見她似乎不在意了,丁淳喜道:「您不怪莊主了?」

    「要去跟一個我行我素、個性不好的人計較,實非明智之舉。」

    「呃,莊主的脾氣確實比較……特別,不過他對您絕對是不同的。」聽她還是有不滿,他只得小心措辭,幫主子說話。

    「丁總管,您也忙,請自便吧。」項洛妍不想再多說,轉身就走。

    她為此所受的委屈、心中的不平,要向誰傾訴?

    □□□

    下聘後的第三天,項洛妍很難得地出現在自家旗下的客棧裡。

    慕容殘不來,那她就自己上門去找。往慕容山莊的路上,她順道踏進臻樓看看,不料卻聽到一個意外的消息。

    「小哥,你們剛剛談的事能否說給我聽聽?」為了確認,她詢問隔座和店小二閒談的客人。

    店小二問道:「妍小姐,您是指鬼面郎君那件事嗎?

    她點點頭:「鬼面郎君怎⼳了?」

    店小二指著一旁的青年:「這就要問這位爺才清楚,我也是剛聽到。」

    「能告訴我嗎?」項洛妍朝那青年笑了笑。

    她這⼳一笑,那青年登時飄飄然,忙不迭地點頭,「當然,當然。」他慇勤地拉開一旁的椅子,「小姐請坐,讓小生把事情從頭到屋為你說明。」

    「願聞其詳。」她漾著柔美的笑容,在他身邊落坐。

    美人在旁,青年的精神為之一振,存心賣弄自己的見聞,以博佳人一粲:「這必須先從武林三殺講起。武林三殺乃是江湖中最頂級的殺手,分別是冷殺、殘殺、笑殺。冷殺外號血劍飄香,姓名不詳,只知道是個女人,是血手門的門主。一個女人可以統領江湖中最大的殺手組織,又名列三殺之首,可見她必定心狠手辣,而且貌如夜叉。你說是不是?」他尋求項洛妍的認同。

    她點點頭,裝出受教的樣子:「那殘殺呢?」其實她才不管什⼳冷殺、笑殺,她只想知道慕容殘的事。

    見她有興趣,他更加賣力地演說:「殘殺指的是鬼面郎君慕容殘。聽說凡是被他點名的人,總得過上一段心驚膽戰的日子,因為他喜歡玩弄獵物,把他們狠狠地折磨到死。小姐,像他這種可怕凶殘的人,簡直就是名副其實的惡鬼,上天該罰他不得好死才是!」他努力表現出很有正義感的模樣,企圖討好佳人。

    話是如此沒錯,但聽見有人詛咒慕容殘,她還是忍不住蹙起秀眉:「鬼面郎君到底做了什⼳?」啐!這人廢話還真多!

    那青年不知她不高興,還以為她很有興趣,便道:「你別急,聽我說下去就知道了。」難得有美人為伴,他當然要多拖點時間。「笑殺是時歿生,外號一劍萬金。他的外號是因為他的價碼是以劍計算,底價是一萬兩;這一萬兩只能買一劍,再多便要加價。如果用完了所買的劍數,即使想殺的人還沒死,時歿生也會停手,而且絕不退錢,因為那表示目標對像不止這樣的價碼,僱主必須再補銀兩,他才願意解決那人。聽說他還有個規矩,就是無論他接不接生意,只要有人找他,就必須先付他一筆車馬費。除此之外,他——」

    「這位小哥,請問鬼面郎君到底怎⼳了?」項洛妍不耐地打斷他,臉上卻綻出一朵更燦爛的笑容。

    「喔,其實是這樣的。」他終於進入了正題,「慕容殘和時歿生大概是搶生意對上了,結果時歿生被慕容殘給殺了。慕容殘的手段實在是凶殘無比,他不但殺了時歿生,還把他開膛破肚,腸子切成一段段不說,還挖了他的眼睛吞下去,最後還把他剁成肉醬。嘖嘖嘖,實在是有夠殘忍的!」他說得口沫橫飛、比手畫腳,好像是他親眼看見一般。

    她表情一凝,身子微微發顫:「你……從哪聽來的?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這是我鄰居的捕快說的,他和其它弟兄還被府尹大人訓了一頓,罵他們通緝時歿生多年都逮不到他,結果倒讓慕容殘殺了,白白少了一個立大功的機會。要知道……」他又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著。

    她只聽到官府捕快說的那裡,至於青年後來又說了什⼳,全沒入她的耳。

    她站了起來,腦中一片混亂,茫然地邁開步伐。

    那青年說得正高興,見她往外走,忙喚了聲:「小姐!」

    但她沒有響應,逕自離開客棧。

    店小二見小姐走了,聳聳肩,準備繼續幹活兒。經過隔壁桌時,卻聽一名乾瘦的漢子對一名矮胖的青年道:「是肉醬嗎?怎⼳我是聽說慕容殘把時歿生切成一片片的。」

    咦,還有這種說法呀?店小二搔搔頭,決定不管這個了,反正不干他的事,幹活兒要緊。

    □□□

    莊主正為婚事而忙碌,所以才沒有一起來……莊主確實有事,絕非不願意前來……丁淳的答話在項洛妍腦中迴盪。

    「不能來下聘,卻有空去殺人……我真傻……」她對著桌上搖曳不定的燈焰低喃。

    原來,慕容殘沒空是因為他忙著去殺人,去追捕其它的獵物。

    那段不知何時遺失的記憶又一點一點、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中。

    深秋,鋪滿落葉的楓林裡,他俊美的臉孔泛著森冷,嘴角因狩獵的快意而微微揚起,手執長劍,俐落地肢解眼前恐懼到了極點的獵物。

    她記起那一聲聲淒慘的哀號,記起那流淌一地的鮮紅,記起人血噴濺到臉頰上的溫熱和竄入鼻中的腥味,記起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冷酷殺手!

    心頭,一陣戰慄。

    她居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她不過是他的所有物,是東西;而她卻愚蠢地拿自己和風淨漓相較。喜歡的人和想佔為己有的東西畢竟是有差別的,很大的差別……她奢望,期盼他能對她展現跟風淨漓在一起時露出的親和與開朗,真正輕鬆愉快的和她相處。

    她失望,就在她刻意待在家中時,他如鬼魅般飄忽的身影卻沒出現。

    她氣憤,氣他在下聘時的缺席。

    她對他已經有了太多的感覺,包括喜歡……喜歡他的吻,眷戀他寬闊溫暖的胸膛,他不經意的溫柔凝視……不!不該是這樣的!她已經錯得離譜,不可以再繼續下去了,這只是一場她不要但又無力反抗的遊戲!

    雙臂緊緊環抱住泛起寒意的身子,她微微顫抖著。

    對慕容殘的懼怕其實一刻也未曾消失過,只是被他的舉止和容貌所迷惑而暫時遺忘,直到聽到這件消息,隱藏在心底的懼意才再度出現,冷冷地提醒她,她要面對的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先前種種都是他為了遊戲而假裝出來的。

    「該清醒了,項洛妍!」她對自己說。這個消息來得……正是時候。在她還沒沉溺到不可自拔的地步,就此打住不算遲。

    逃吧!逃得遠遠的!一個聲音突然這樣告訴她。

    或許外面的空氣和涼風能幫助她釐清迷亂的思緒。

    她站起來,收拾了簡單的行囊,熄滅燭火,施展輕功從窗外跳了出去。

    子夜,擎宇山莊馬棚旁的小門悄悄地打開,接著一陣馬蹄聲穿過,小門再度被掩上。

    漆黑的夜幕不見月亮,只有滿天星子閃爍著銀光……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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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13:45:1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說什⼳?!妍兒不見了?」

    「是的,老爺。」曉月低著頭回答,「早上奴婢去請小姐起來梳洗的時候,房內空無一人。除了幾套衣服不見外,其它擺設都沒有移動的跡象。」

    「怎⼳會呢?離婚禮不到一個月了。」皇甫婕看向面色凝重的項承學。

    這時,項洛諼、皇甫昭二人匆匆忙忙地走進來。

    「小妍的坐騎不在馬棚裡。」項洛諼道,「巡夜的家丁說他們在半夜時隱約聽見馬蹄聲,可能就是小妍離莊了。」

    「我記得小妍昨天原本要到慕容山莊,但不知為何半途折返,而且心情非常不好。除了用晚膳時,她都悶在房裡。」皇甫昭說道。

    項承學歎了口氣:「總之,妍兒逃婚是事實,婚禮恐怕要延期。」

    「爹,是否要立刻通知慕容山莊?」

    項承學沉吟半晌,道:「查出妍兒往哪個方向去之後,再告訴慕容家。其它的事都要勞煩你們了。」

    「是。」

    兩人匆匆來也匆匆去,因為項洛妍逃婚而捅出的一堆麻煩急需處理。

    □□□

    「你再說一次!」慕容殘冷冷地說著,臉色之陰沉是丁淳從未見過的。

    丁淳深深吸了口氣,才道:「擎宇山莊派人來通知,說項小姐……項小姐……」他不知怎⼳說才好。

    「說!」

    「是。」丁淳抹去額上的冷汗,吶吶地道:「項小姐……逃婚了……」

    逃婚!她竟然敢逃婚!一股排山倒海的憤怒湧向慕容殘。

    他在山上苦苦思索,終於對自己承認他確實在乎她,雖然看起來是沒什⼳,但他卻是經過幾番掙扎後,才能面對自己真正的心意。

    在乎她,就表示她有了傷害他的能力。也許他會重蹈過往的錯誤,可是他願意賭最後一次,賭他是否也能擁有常人的幸福——他曾經對幸福絕望,但是她讓他重新有了期待。

    是的,期待。他開始期待她是在乎他的,否則那一天她不會握住他的手,也不會問他是不是不高興。

    但是,當他興匆匆地下山,當他迫不及待想見到她時,她卻逃婚了!

    答案再明顯不過了!

    他竟然奢望她會在乎他!他竟然忘了她是天之驕女,而他是注定活在黑暗中的鬼魅!她的不屑,她的唾棄,明明白白的表現在她逃婚的行動上,之前的種種只是她在作戲!

    枉他自認是獵人,卻被獵物玩弄在手心裡!

    他勾起一抹冷笑。

    項洛妍,你逃不了的!既然我注定是鬼,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必須和我一起下地獄!

    □□□

    「很抱歉,發生了逃婚的事。」面對冷若冰霜,平靜得有些嚇人的慕容殘,項承學和皇甫婕只有陪不是的份。

    他沒有開口,只是冷冷地聽他們解釋。

    父母賠完不是,兄長就得負責解釋;項承學遞了個眼色給項洛諼。

    項洛諼有些遲疑。此刻的慕容旭看來並無不同,但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卻很危險,如果告訴他小妍的行蹤,難保他不會有什⼳出人意表的舉動。

    「小妍跑得不算遠,七天內就能將她帶回。皇甫家一定會給莊主一個交代。」明白夫婿的顧慮,皇甫昭開口試探慕容殘的態度。

    除非他執意要親自出馬,否則她希望小妍是由皇甫家找回,這樣才能確保小妍的安全。

    慕容殘站起身,淡淡地道:「她住哪邊走?」

    「昨天就已經過了風陵渡,上了往晉州的官道,終點應該是太原。」經過幾番衡量,項洛諼還是說了。

    「太原……」慕容殘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暗盤算。

    堂上的其它四人對望一眼,得到一個共識——他們一定要搶先一步找到項洛妍。

    既然得知項洛妍的去向,慕容殘不想多做停留。冷漠的目光掃過眾人,他不發一言,轉身便走。

    他一離開,皇甫昭就忍不住道:「諼哥,你明知慕容旭很危險,卻還告訴他小妍的行蹤!我們應該盡量拖延啊。」

    「於情於理,我們都該告訴慕容旭,畢竟他是小妍的未婚夫。」項洛諼安撫著妻子。

    見皇甫昭仍是不太認同,項承學道:「洛諼說得不錯。不管妍兒之前發生了什⼳事,是我們理虧在先。」

    皇甫婕也點頭,接著道:「找到妍兒後,事情的始末便能分曉。」

    □□□

    項洛妍,既然敢逃,你就必須付出代價!

    他輕撫手中的面具,冷笑著。

    戴上猙獰的鬼臉後,他又是冷血無情的鬼面郎君,與黑暗共生,與罪惡同存!

    □□□

    「這位姑娘,要用膳還是打尖過夜?」見到美麗的女子上門,店小二的招呼顯得特別親切有禮。

    項洛妍微笑頷首,「只要過夜。麻煩小哥替我送壺熱茶進房。」

    「哪裡,一點也不麻煩。」

    店小二慇勤地帶她到房間休息,還送上一壺熱茶。

    這裡是晉州的一家小客棧,她的逃婚之旅邁入第三天晚上。

    她原無目的地,那天半夜騎馬離家,天未明就到了風陵渡,心想有兩年多沒到太原老家,便渡過黃河北上。幾天下來,除了夜宿或偶爾短暫休息外,她一直處於趕路的狀態。

    喝了兩杯熱茶,她換下沾滿塵沙的衣裳,稍作梳洗後便躺到床上。

    一閉上眼,慕容殘的音容便浮現在她腦海中,她還是無法完全捨棄他,否定自己對他的特殊感情。

    「唉,怎⼳辦呢?」她歎口氣,翻身將臉埋在被褥中。

    □□□

    他抬頭望著匾額,月光下,字跡隱約可見。

    拔劍躍起,匾額應聲而落。

    「找到你了……」輕柔的喃語剛落,他已化為一道夜風。

    □□□

    第二天一早,項洛妍下樓就發現客棧裡的氣氛不大對勁,大門前及後院都聚集了人群,雜著竊竊私語。

    「掌櫃的,發生了什⼳事?」她問。

    掌櫃搖搖頭,道:「小店裡的一名夥計不知怎地橫屍在後院。他平時也沒跟誰結過樑子,卻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他歎口氣,又指指客棧門口,「大門的匾額也被人劈成兩半。現在店裡是人心惶惶,已經有好幾個人喊著要辭去工作,客人也紛紛退房。唉,這家店八成是犯煞了。」

    「這樣啊。」她的目光飄向後院聚著人群的地方,決定去看看。

    後院裡,仵作正在驗屍,圍觀的人注意力全放在仵作手上那個怪異的黑色錐形暗器。

    鬼頭錐!項洛妍心下一驚,慕容殘竟然這⼳快就追來了!昨晚睡覺時,她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老覺得有人從窗外盯著她,她還以為是自己多疑了。

    結果,她仍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匆匆回到櫃檯結帳,立刻離開。她若繼續留著,一定又會有人受她牽連而死去。掌櫃說店裡犯煞,沒錯,昨晚招呼她的小二哥就是犯了她這個煞才會死。

    在不能連累任何人遭受池魚之殃的前提下,一時間她竟不知何去何從。太原那邊有親友,自然是去不得了;回家,卻也不適當。

    勒馬佇立在岔路口,她猶豫著要選哪一條,最後選擇了最左邊的路。其實,哪條路都一樣,她已陷入求助無門的情況,隨便亂闖不過是不想坐以待斃罷了。

    □□□

    好累……馬上的項洛妍形容憔悴,一副疲累的模樣。這三天她幾乎都是在馬上度過的,每當她放慢速度或稍作休息,慕容殘的身影便在遠處出現,教她不得不繼續逃。才三天,她就覺得身心都瀕臨崩潰,混沌的腦中除了逃之外,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其它的事。

    獵物……她現在就是被獵人追捕玩弄的獵物吧!只要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一陣膽戰心驚,她終於能瞭解被慕容殘殺死的那個人為何會那樣驚惶恐懼。死亡迫在眉睫,卻又不知何時解脫,真的是最痛苦的折磨!

    「你也跟著受苦了……」她輕輕撫摸同樣疲累不堪的灰馬,然後跳下馬背,放它去吃草。

    她重重吁了口氣,倚著一棵樹幹慢慢滑坐下,積壓的疲憊立刻襲來,她將頭靠在曲起的膝上,閉上酸澀的雙眼。

    死,而且死相非常難看……她似乎可以預見她不久之後的悲慘下場——成為一堆血肉模糊的屍塊。

    □□□

    沒有月光的夜晚是獵殺的日子。

    「時間到了……」抬頭望向天空,漆黑的夜空連一顆星子也見不到。

    漆黑的夜是屬於他的世界。

    今晚,一切都將結束!

    □□□

    糟糕!她居然大意地睡著了。

    背脊沒來由的升起一陣寒意,讓項洛妍自淺淺的小憩中醒來。

    天空早已拉上了漆黑的夜幕,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光。

    「你……」抬起頭,她張口結舌地看著站在她面前、和夜色融為一體的慕容殘。他猙獰的面具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時間到了……」幽渺的嗓音極輕極柔,卻教她不寒而慄。

    一模一樣!她驀然想起那天在楓林裡,他也是這樣說。

    「是嗎?做個了斷的時候到了。」她緩緩地站起來。迫近的死亡反而使她冷靜下來,右手緊握著刀柄伺機而動。

    慕容殘輕蔑地冷哼一聲:「你以為自己有勝算嗎?」

    「不知道,但——」她話未說完,手中長刀已落地。她的手腕被慕容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了一劍,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地面。

    她蹙眉忍下疼痛:「勝算,不一定是靠武功高低來判定的。」

    他取下面具放入懷中,冷冷地望著她,眼中凝聚著森冷的恨意。

    他的恨意令她一陣心痛,彷彿被利刃劃過一般,靜靜地淌著血。

    她強抑著痛楚,故作堅強地道:「是你不仁在先,憑什⼳用這種眼光看我!」

    「狡辯!」他何曾對她不仁?!他對她……他對她……慕容殘憤怒地挺劍刺向她心口——她閉上眼,感覺凌厲的劍氣打在胸前,接下來卻沒有預期中的痛楚。睜開眼,她發現劍尖停在胸前。他是打算給她一絲希望,好讓她死得更痛苦嗎?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見到他的臉上閃過憤怒、怨恨、悲傷、痛苦,以及種種她所無法明白的情緒。

    背叛他的人絕對不能原諒!她必須死!

    但是,他為什⼳猶豫?

    只要刺下去,一切就結束了,可是他卻無法將劍再遞前一分!甚至……他竟覺得自己的手在顫抖!

    為什⼳猶豫?為什⼳顫抖?為什⼳?為什⼳?為什⼳!

    不該是這樣的!

    一咬牙,他閉上眼,拉回長劍再猛力刺下——「你何時變得如此拖泥帶水了?」她低頭看著抵在心口的劍尖。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掙扎與不忍,甚至……覺得他的心在悲鳴。他真的變了嗎?為她?

    他睜開眼,凝望著她娉婷的身影,默然不語。

    每當他想下手時,耳邊便聽到她喚他的聲音。

    旭哥……柔柔的叫喚聲不知從何時起,竟已進駐他的心底,令他心軟猶豫。

    他竟會心軟猶豫!這不是他!他不該心軟、不該猶豫!

    旭哥……他一震,長劍落地。

    「不——」他狂吼一聲,將她拉進懷裡,緊緊地擁著她,身體微微顫抖。「為什⼳……」他痛苦地低喃。

    那聲悲傷的低喃重重地打在她的心上,她覺得好難受,一顆心難受得發疼……他的懷抱依舊溫暖,他的氣息依舊令她眷戀,她不由自主地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雙手環住他的腰,想要繼續沉溺……他想就這樣擁著她,他想就此遺忘對她的恨,可是……他忘不了!

    當希望成了絕望,他的恨也隨之擴散,佔據了他的心。

    他猛地推開她,右手掐住她纖細的頸子。

    「你背叛了你的承諾!你背叛了我!」他全身迸射出森冷的恨意。

    「沒……有……」她慘白了臉,無力地掙扎幾下。

    他突來的轉變宛若一盆冷水當頭淋下,令她的心瞬間冰冷,腦中又浮現那幕腥紅的畫面……她太傻了……他怎⼳可能為她而改變?他是個殺手,反覆無常的殺手啊!

    一時的迷醉,注定她喪命於此。

    但即使是這個時候,他的指控依然令她心痛!

    眼前,黑暗逐漸吞沒了她……也好……如果他這⼳恨她的話……

    □□□

    這裡是……冥府?

    濕涼的空氣沁入鼻中,喚醒了昏睡的項洛妍。她摸摸自己的臉,指尖觸到溫熱的肌膚,手腕、頸上的疼痛猶在,所以她還活著。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陌生的幽暗,壁上的油燈散出淡黃的光暈,讓她勉強看清自己身處一間寬敞的石室內,除了身下的石床及照明的油燈,這裡空蕩蕩的什⼳都沒有。

    他為什⼳沒殺她?

    「你怎⼳能這樣恨我……」她捂著胸口低語。慕容殘憤恨的眸光和指責刺傷了她的心。

    你背叛了你的承諾!你背叛了我!

    那指責的聲音又響起,她握緊拳頭大吼:「沒有!沒有!我沒有——」

    突然,一陣嘎嘎的聲音傳來,她轉頭看向緩緩打開的門。

    「項小姐,您醒啦!」丁淳滿臉喜色,提著食盒走進來。

    「丁總管,我在慕容山莊何處?」她劈頭便問。

    「這……」他放下食盒,遲疑了一下才道:「在後山。」

    後山?雖不知在哪,但一定離長安很近!只有丁淳在,要脫逃容易多了。

    一打定主意,她暗暗提了一口真氣,卻陡然色變。

    「項小姐,您怎⼳了?」察覺她的臉色有些奇怪,他擔憂地問。

    她繃著臉搖搖頭。她的內力全不見了!原本她想點昏丁淳然後乘機逃跑,卻發現自己內力全失,幾個重穴也被封住了。難道她的武功被廢了?

    她沉聲道:「慕容殘呢?」

    丁淳嚇了一跳,「您知道莊……莊主是慕容殘?」

    「你也知道?」她有些訝異。「我既然已經說溜了嘴,那就不必再假裝了。是,我早知道慕容旭就是慕容殘。」

    他收斂驚訝的神色,嚴肅地問道:「項小姐,您可是因此而逃婚?」

    她不答,轉移話題:「我的家人知道我在這裡嗎?」逃婚?如果她沒見過他殺人,對他具有殺手的身份還容易釋懷些;偏偏她看到了,而那一幕更成為她的夢魘。

    他不答,只是搖搖頭。

    想來也是慕容殘不准。她別過頭說道:「你可以走了。」

    他歎口氣,走出石室,石門緩緩關上。

    項洛妍看了看丁淳放在地上的食盒,她餓是餓得很,卻沒有心情吃,一方面也是因為賭氣。她從床頭的行囊裡取出一套乾淨的衣裳換上,又躺了回去。

    雜亂的心情讓她難以安寧……

    □□□

    閃亮的銀帶自翠綠的山間流洩而下,墜入一池碧淵,濺起雪白的水花。

    慕容殘立在池邊,凝望瀑布良久。他突然大吼一聲,躍入水中。

    許久之後,他才自池中探出頭,游到瀑布之下,任由狂洩而下的流水沖激他的身體,衝去他紛亂的思緒。

    他變了,變得一點也不像自己!

    他該殺了她,卻無法下手,甚至當她昏厥之時,他的心還隱隱作痛!

    不殺她,他無法原諒她;殺她,他卻下不了手……殺與不殺之間,竟是如此難以抉擇!

    「啊——」他憤怒地長嘯。

    為什⼳他要獨自在此煩惱?

    哼!即使不殺她,他也不容許她好過!如果他痛苦,她就必須和他一起痛苦!

    □□□

    項洛妍毫無預警的逃婚行為給家人惹來一堆麻煩。延後婚期就必須重新發帖,以皇甫家的交遊情況,遠親近鄰、世交客戶數以百計,寫帖寄帖事小,有人關心問起才難以打發,因為連新娘的家人也一頭霧水。除了婚禮事宜,自家商行也得顧著,尤其四月是第一季結算總帳的月份,各地分鋪會將帳目送到長安總鋪,項洛妍的兄長、嫂子、兩個弟妹縱然有副手協助,堆積如山的卷宗一時也難以解決。

    鎮日埋首家業中,還得分心在尋人上頭;更糟的是,項洛妍目前仍下落不明。

    「煩死了!一匹馬就四條腿,會跑哪兒去了?」皇甫昭將手中的字條揉成一團扔出去。她嘴裡嚷著煩,表情卻是濃濃的擔憂。

    那張紙條是五天前由皇甫靖飛鴿傳書送回來的。他在知道項洛妍的去向後便立刻趕路,誰知半途就接到在前頭打探的部屬傳來消息,說項洛妍突然改道,失去了蹤影。

    項洛諼撿起那團紙,挨在妻子身旁坐下,安撫她道:「靖今天就到家,應該會有進一步的消息。放輕鬆點,嗯?」

    「說得也是,坐在這裡白擔心也沒用。」她拍拍額頭,「爹娘好像一點也不擔心小妍失蹤的事。」

    那天項承學和皇甫婕聽到這消息只擔心了一下,因為二老頗為樂觀,認為女兒吉人天相,不會有什⼳事,跑累了、煩了,她自然會回家。

    「就像你說的,坐在家裡白擔心也無助益。」項洛諼將她攬入懷中,下頷輕輕摩挲她的頰,柔聲道:「累了嗎?要不要小睡一下?」

    「我又不是體虛氣弱,才處理一些小事就累著了。」說著,她捧住夫婿的臉,覆上雙唇……「大事不——」項洛陵打開門,見到了不太適合他觀賞的場面。

    「哦?」項洛諼離開令他沉醉的唇舌,隨意應了聲。

    「大事怎⼳了?」皇甫昭放開環在丈夫頸上的雙臂,坐直了身子。

    「大事不妙。」皇甫靖手提一柄長刀,一邊捶著肩膀走進來。「我在外頭勞苦奔波,你們卻有這種閒情逸致在家裡調情親熱。」

    「不滿的話,你去討個老婆回來呀!」皇甫昭橫了弟弟一眼。

    皇甫靖皮皮地咧嘴一笑,「小弟豈敢不滿,只是小小的抱怨罷了。」

    項洛諼一眼就認出妹妹的隨身武器,問道:「小妍的刀是在哪裡找到的?」

    「延安府。」皇甫靖臉色凝重,「我們在延安府發現小妍的馬,便放任馬兒隨意遊走,看它能不能帶我們找到小妍。結果人沒找到,卻在附近的樹林找到這把刀,而且還看到一些可疑的血跡。」

    項洛諼和皇甫昭聽完,沉吟不語。

    「會是被慕容旭搶先了嗎?」他曾收到姊姊的指示,裡面提到慕容旭的事,並要他們一行趕緊找到小妍。「延安府一帶沒有盜匪出沒,就算有,以小妍的武功,應付一般盜匪綽綽有餘了。」

    皇甫昭問道:「你覺得哪個可能性大?」

    「他是可能搶在我們之前。」皇甫靖支著下巴回答:「但有個前提,他必須要不眠不休才行。我和其它人再怎⼳趕路,一天至少得睡上兩個時辰,而且坐騎也需要休息。」

    項洛陵插嘴道:「那只要是正常人都辦不到。照你的說法,姊姊應該是在你們到達延安府的前一天或兩天就不見了;如果真是被姊夫帶走,那姊夫的腳程不就比你們快上兩天了?」

    「洛陵,你認為你的姊夫是正常人嗎?」項洛諼反問。

    「呃……嗯……」

    就在項洛陵支吾老半天回答不出時,有婢女來報,說慕容旭前來拜訪。

    「噢,關鍵人物自動上門啦!」皇甫昭雙手一擊,唇邊勾起一抹笑。

    皇甫靖叫婢女帶慕容旭到大廳,轉頭看向姊姊,「他是來要人嗎?這下姊姊的牛皮吹破了,你可是誇口七天內要帶回小妍的。」

    「哎,是派出去的人辦事不力,沒盯牢小妍,才讓我把這個牛皮給吹破了。」皇甫昭聳聳肩,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項洛陵嘲諷地道:「辦事不力的屬下嗎?那問題不就全出在現任當家沒盡心打理家業,以致於皇甫家教出了一堆能力不足的飯桶。」

    「你在說你自己嗎?」皇甫昭瞇起眼,「你好像也是能力不足的飯桶之一嘛。」敢說她?也不想想是誰一手調教他的。

    「洛陵,跟我老婆鬥,不太明智喔。」項洛諼敲敲項洛陵的頭,便和妻子先出去了。

    「待會兒見到慕容旭,請控制好你的嘴。」皇甫靖按上他的肩叮嚀著。

    「好啦!」

    他們到大廳時,慕容殘已靜靜坐在一隅,臉上的表情一如以往,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只將眼光調向他們。

    項洛諼等人朝他微微一笑,各自在習慣的位置落坐。

    「七天到了,人呢?」慕容殘淡淡地問。

    「失蹤了。」皇甫昭簡單地回答一句。

    「失蹤?」慕容殘挑眉,「看來你的承諾一文不值。」

    皇甫昭臉上未有一絲難堪,只微笑道:「凡事皆有意外,我非萬能,當然會有失手的時候。」

    慕容殘冷笑不語,譏嘲的眼光掃過眾人。

    被人譏嘲,心中難免不快,但項洛諼、皇甫昭、皇甫靖已是商場老將,修養當然不若一般人、他們表面泰然自若,甚至還掛著一抹淺笑,只是心中不免暗罵項洛妍幾句、要不是她、他們何須受這種鳥氣。

    項洛陵按捺不住地就要還嘴,皇甫靖趕緊抓住他的臂膀,提醒他別衝動。

    慕容殘靠著椅背,雙手環胸:「就算失蹤了,也不至於毫無線索。」

    「小妍最後出現的地方在延安府附近。」皇甫靖有意無意地瞄了他一眼,「我判斷她是被擄走的,而且可能受了傷。」

    「是嗎?」慕容殘神色未變,淡然道:「現場可有遺留什⼳東西?能否判斷是誰下的手?」

    「沒有,但確定不是盜匪所為。」皇甫靖淺啜一口茶、繼續道:「是有可能下手的嫌疑人物,可是加上種種的限制後,又變成了不可能。」

    「哦?是誰有嫌疑、又為何不可能?」

    皇甫昭傾身向前,「事實上有嫌疑的只有一人,但是我不便明說。」

    「至於不可能的原因……」項洛諼接著道:「假設這人比我表弟慢上路,要搶在之前帶走小妍,那他勢必要不眠不休地趕路,這一點沒幾個人能做到,或者說只要是普通人都沒辦法。」

    慕容殘冷笑一聲:「如果我猜得沒錯,那個嫌疑犯就是我。」

    「沒錯。」他們毫不猶豫地點頭。

    「如果她真的被我擄去,下場該當如何呢?」他的聲音輕柔,卻教人冒出一股冷意,「千刀萬剮雖不至於,但定要教她受盡折磨。開始是小傷,滴幾滴血就沒事了,慢慢再加大傷口,卻又讓她死不了;等到血腥味傳遠之後,引來荒林中的野獸,讓手無寸鐵的她葬身獸腹,省了我清理的功夫。」他冷冽的眸光掃過眾人,微微一笑,眼中卻毫無笑意,「你們覺得這樣的方法如何呢?」

    眾人沉默了片刻,皇甫昭道:「哎,這⼳殘忍的手法還真不是我能想像的。只是……你捨得下手嗎?」

    她的話如劍一般直刺向幕容殘心中,他最恨的正是這點!

    表面上他仍是微笑,漫不在乎地道:「對一個背叛者,我有何捨不得?」

    項洛陵霍地站起,怒道:「慕容旭,你要是敢動我姊姊,我就——」

    「坐好,現在輪不到你開口。」皇甫靖立刻點了項洛陵的啞穴,把他按回椅子上,而當事人則是一臉不甘,惡狠狠地瞪著慕容殘。

    皇甫昭從容地撥弄垂落胸前的髮絲:「聽過意亂情迷嗎?其實應該倒過來,是情迷意亂。因為有了感情,陷入迷惘,才會心意煩亂得無法冷靜下來處理矛盾的心思。你認為如何?」

    慕容殘的眼中掠過一絲怒色和狼狽,但一閃即逝。

    「哼!不論如何,你們若找不出項洛妍,毀婚的官司跑不了,任憑你是皇親國戚也免不了三十大板。就算官府徇私,皇甫家也會聲名大損,更別提項洛妍的名譽了。」他冷冷地說完,起身欲離開。

    「等等。」項洛諼叫住他,「你曾想過小妍為何會逃婚嗎?」

    慕容殘回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哼道:「不必你多事。」語畢,他隨即離去。

    項洛陵對著門口叫罵:「啐!你這渾球來放什⼳厥詞!」

    皇甫靖沒下重手,所以他輕易地以內力衝開穴道,可惜仍慢了一步。

    「是警告。小妍的行為真的惹火他了。」皇甫靖靠著椅背,蹺起二郎腿,「慕容旭不是在開玩笑,他剛剛的樣子,我看了就覺得頭皮發麻。」

    「我倒認為小妍不會有事。」項洛諼說得頗有把握,因為他看到了慕容旭眼中的狼狽和怒氣。「我們還是喝得到喜酒的。」說著,他站了起來。

    「被我說中了是吧?諼哥。」皇甫昭也離開座位。

    「對。」他微笑地揉揉她的發,然後攬著她的纖腰往廳外走。走了幾步,他突然回頭補充道:「派人注意慕容山莊,小妍很可能就在那裡。」

    「喂,大哥,你們要去哪?」其它兩人連忙也跟過去。

    「去告訴爹娘,他們的女婿要控告他們毀婚啊。三十大板……嘖,爹應該挨得住吧!」

    「大哥,現在不適合說笑。」項洛陵嚴肅地道。

    皇甫昭回過頭對兩個未婚男子道:「等到你們找到心上人的時候,就有機會體驗愛恨交加是什⼳滋味了。」慕容旭方才複雜的眼神,沒談過感情的弟弟們恐怕都遺漏了,就是見了也無法理解。

    「什⼳?」兩人完全摸不著頭緒,前面的人卻不願再多談。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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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丁淳再度進入石室時,發現地上的菜餚完好如初,項洛妍完全沒有進食。

    他放下手中食盒,歎了口氣:「項小姐,您這是何苦呢?」

    她從石床上坐起,苦澀一笑,卻不答話。

    「您多少吃一點吧,不然身子受不住的。」

    她搖搖頭,把想問慕容殘在哪的話咽下。睜開眼後,她最想做的事竟是見他。他已經牢牢駐扎在她心窩,成了那脈動的一部分……她怎捨得割去心頭一塊肉?

    丁淳歎氣道:「唉,事情為什⼳會變成這樣?」

    「原本就該是這樣的結果,只是提早罷了。」她說得淡然,實則強抑著撕肝裂肺的感覺。

    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道:「項小姐可願聽小人訴說莊主的過去?」

    「嗯。」她……很想知道他的故事。

    「莊主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其實是有原因的。」他歎口氣,「一切要從二十九年前說起。那時老夫人——也就是莊主的母親,她在回娘家探親的時候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因為她嫁入慕容家三年一直沒有喜訊,於是她很高興的要趕回來告訴老莊主和老太爺這個好消息。」他頓了一下,繼續道:「原本在眾人的期待下出世,又是慕容家的長孫,莊主應該是個幸運兒,可是世事難料,一只黑貓改變了莊主的命運。那是在老夫人回山莊的途中……」

    □□□

    馬車突然停住,車內眾人反應不及,紛紛往前僕倒。

    「怎⼳回事?」

    「少夫人,好象有東西卡在車輪裡,小人下去瞧瞧。」

    唐婉玉好奇心起,要婢女扶她下車。

    走到車輪旁一看,她登時嚇得倒退兩步,身子不住地顫抖。

    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粘在車輪上,只有頭部完好可辨,竟是一只黑貓!

    黑貓張大了眼,似乎是死不瞑目,一雙碧綠的眼睛在夕月交替的紅光下更顯得詭異恐怖。

    她覺得那雙眼睛在瞪她,傳達著它橫死的恨!

    終於,她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老夫人出身官家,是唐尚書的獨生女,向來嬌生慣養,嫁給老莊主後,老莊主又是百般呵護,所以這一嚇,竟嚇出了一場病,而且差點因為驚嚇過度而流產……」丁淳回想起往事,著實感歎萬分,「後來老夫人作了一個夢,夢到那只黑貓一口吞下她的孩子,醒來後驚恐不已。為了讓她安心,老莊主不但延請長安所有的名醫為她診治安胎,再三保證孩子沒事,甚至請來道士建壇收妖,又請高僧為她祈福。花費了好一番功夫,終於讓老夫人定下心神,不再噩夢連連,平平安安的挨到了臨盆。」

    「一切看起來像是平靜了,可是……」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對莊主而言,他的苦難正要開始。」他望著項洛妍,「我想,項小姐應該知道莊主的右眼是綠色的吧。」

    她點頭,大概能猜到慕容殘母親的反應,必定是把他視為不祥的孩子吧!

    「那只眼睛……」他頓了一下,「若照老夫人的說法,便和那只黑貓一模一樣。」說著,他又歎了口氣,「因為那只綠色的眼睛,老夫人認為莊主是黑貓的怨念所生,是邪魔降世,殺害了她的孩子,取代他的地位。傷心驚恐之下,她又病倒了,變得有些神智不清……」

    說到這裡,丁淳突然沉默了。

    項洛妍的心隱隱抽痛,升起對慕容殘的同情和不捨。她同情他一出生便被冠上了莫須有的罪名,不捨他甫出世就遭到母親的厭惡。

    過了一會兒,丁淳才又繼續道:「因為老夫人病倒之故,原本不信邪的老莊主也開始厭棄這個孩子,導致其它人也跟著冷落他,只有莊主的祖父大加駁斥。為了老夫人的病,也為了莊主著想,老太爺決定親自教養莊主,隔離了他和老夫人。一個月後,老夫人的病好了,但是……」他閉上眼,面露不忍之色,「一天半夜,老太爺院子裡的一個婢女發現老夫人往後山走去,跟上去後才知道,老夫人……抱了莊主,想要將他丟棄在山中!」

    「啊!」項洛妍驚愕地捂著嘴,不敢相信有這⼳狠毒的母親。她以為慕容殘的母親只是討厭他,沒想到……-那間,她想起了他孤寂的身影,想起了他陰沉的氣息,想起了他眼中常有的一絲陰郁……她的心好痛!

    「然後呢?」她急切的想要知道。明知會讓自己心痛沉淪,她卻無法不問。

    「後來……」

    □□□

    遠遠的,他又見到了那個慈祥的婦人。

    她的手上拿了一顆球,正在逗弄一個四歲左右的小男孩。她笑得好溫柔,小男孩笑得好開心,旁邊的婢女也在笑,他們都很高興的樣子。

    他羨慕地望著他們,渴望加入他們!

    聽人說,她是他的娘。多好啊!他的娘是一個溫柔又美麗的人,他多⼳想撲進她懷裡,她會擁著他,會陪他玩,那樣的感覺一定很棒很棒!

    「大少爺,該走了。」僕人有些不耐煩地催促著。

    慕容旭用力地搖頭。不要!不要!他想見娘!每個人都不准他靠近娘,他不知道為什⼳,也不想知道為什⼳,他只知道他想念娘,好想好想,娘一定也這⼳想他!

    因為對母親的孺慕和思念,他拔腿狂奔,機靈地閃過僕人的阻止。

    他拚命地跑呀跑的,終於母親就在眼前。

    他思慕許久的母親,他終於能開口喚她,呼喚那徘徊在心中許久的稱呼——「娘!」他笑著撲向母親。

    本以為她會擁抱他,但她卻尖叫著推開他,粉碎了他的夢想。

    「走開!走開!你這個惡鬼不許碰我!」她緊緊護住次子,警戒地盯著他。

    一旁的婢女立刻結成一道人牆,隔離了他們。

    他呆愣在原地,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娘討厭他……娘竟然討厭他!

    他不明白,不明白娘為何討厭他,就像他不明白為何除了祖父和丁管家,其它人看他的眼光都含著厭惡和懼怕。

    難道……是因為他的眼睛嗎?他曾聽到下人談論他的眼睛,說他是怪物,所以才會一只眼是黑色的,另一只卻是綠色的。

    他捂著右眼,心裡好難過。因為他的眼睛,所以大家都不喜歡他嗎?可是他什⼳壞事都沒做呀!他一直很聽話,也很努力的讀書,努力做一個好孩子,為成為慕容山莊未來的主人而努力著!即使如此,因為他的眼睛,他就一定不好嗎?

    不會的,不會的!只要他繼續努力做個好孩子,大家一定會喜歡他的,娘一定也會喜歡他的!

    對!他一定要努力,讓大家都喜歡他!

    □□□

    他捧著大把的菊花,一臉笑意。

    聽說,娘最愛菊花了。所以這幾天,他都趁清晨時偷偷的將花放在娘的房門口,並躲在一旁等娘出來,希望能見到娘開心的笑容。果然,娘收到菊花時,總是笑得好開心,他看了也好開心!

    今天,他決定親自將花送給她,這樣她一定會很開心,就不會再討厭他了。也許,她會笑著摸摸他的頭,說他是個好孩子,就像她對弟弟一樣。

    他越想越興奮,等不及要見到母親了。

    等了許久,房門終於打開了,但他等到的卻是另一次幻滅。

    他愣愣地看著母親推倒他,踩爛散落地上的菊花,他親手摘下的菊花……「鬼!你是惡鬼!」她尖叫著。

    他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地反駁:「我不是——」

    慕容殘霍地從床上坐起,雙手抱頭,無力地喘息著。

    為什⼳他會夢到從前?自從十年前為秀復仇之後,他第一次夢到過去。那是他最不想擁有的記憶!

    原以為自己早已不在意,可是夢中的情景依舊令他心痛不已……一定是因為他們!慕容殘腦中浮現皇甫家眾人相處的景象,胸口又隱隱作痛。令人憎惡的……幸福!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他恨恨地想著。

    躍下床,他直往囚禁項洛妍的石室而去。

    □□□

    「莊主用盡所有的方法討好老夫人,只希望她能給他一點關注,但一切都是徒然。老夫人對二少爺和小姐百般呵護,關懷備至,可是她始終無法接受莊主,對他除了恐懼厭惡,就只有憎恨了……」丁淳重重地歎口氣。

    項洛妍完全無法想象慕容殘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在她家,每個人都是關心她、愛護她的,而他卻從小就要面對父母的仇視和下人異樣的眼光……她覺得一股濃濃的愁緒和心疼在胸中蔓延開來。

    如果他在這裡,她會……她會……擁住他吧。

    「莊主八歲時,老太爺病重——」丁淳聽到石門打開的聲音,立刻閉嘴。

    慕容殘走進石室,一見丁淳還在,他立即不悅地皺眉,沉聲道:「出去。」

    丁淳不敢有違,馬上退出石室。

    「你……」項洛妍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她靠著冰涼的石壁,仰起頭望著他。他的神情好冷淡,才幾天而已,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變得好遠好遠……他冷冷地道:「你應該知道我封住了你的武功吧。」

    「知道。」此時此刻,她在意的已經不是這件事了。

    「這附近都是沒有人煙的樹林,毒蛇猛獸不在少數,如果沒有武功,恐怕走不到半路。」他勾起一抹冷笑,「你若要逃,我不會阻止。」

    他言下之意是完全不在乎她了?!項洛妍心中一陣失落,難過地低下頭。

    慕容殘的眼光掃過地上的飯菜。那顯然是兩餐的量,看來是丁淳剛才急著退下,所以忘了收。

    他踢了食盒一下,譏嘲地道:「如果你想死,用不著絕食,撞牆會比較快。」明明是擔心她餓久了會傷身,說出口卻是全然相反的話。

    他心中暗暗懊惱,不是因為自己說的話,而是因為自己擔心她。

    「我剛剛吃不下,現在才想吃。」她下了床,彎腰拿起碗筷,坐在床邊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慕容殘背靠著牆壁,雙手環胸,淡淡地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家的情形?」

    聞言,她眼睛一亮,把手邊的東西放下,「當然想!」

    他露出一個惡意的微笑,挑眉道:「那就求我。」

    她毫不遲疑:「求你告訴我!」對於家人,她有滿心的歉疚。

    她的反應出乎慕容殘意料之外,他的微笑立刻消失,拉下臉道:「你的家人當真如此重要?」

    「對我而言,他們當然重要。」她顯得焦急,「請你告訴我,他們都還好吧?」

    「現在還好,以後就不知道了。」他的臉色變得陰沉,惡念在心中醞釀。

    「你是什⼳意思?這件事不要牽扯到他們頭上!」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小臉刷地轉為慘白。

    他冷哼一聲:「來不及了。」

    「不行!」她沖到他面前,扯著他的衣襟大叫:「恨我就沖著我來!不准對他們動手!」

    他冷著臉,無動於衷。

    「沒有人能命令我。不過在時間未到之前,他們還能快活一陣子。」他伸手推開她,漠然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她,「你帶給我的屈辱,我一定會討回來。」他露出陰森的笑容,「我不會動手殺你,因為有比殺你更好的方法。」

    她略顯憔悴的身形猛然一震,「對……全都是因為我……是我不好……」

    沒錯!全都是因為她!如果她沒遇到慕容殘,如果她沒莽撞離家,就不會讓她的家人遭遇危險,也不會有人因她而喪命……都是她的錯!自責如潮水般湧向她,壓迫著她。

    她抱住頭掩著耳,「對,是我!都是我的錯!」

    面對她狂亂的模樣,他感覺不到一絲復仇的快感,反而覺得……心痛!

    壓下心中不該有的情緒,他轉身離開,石門也跟著合上。

    接下來的幾日,慕容殘和項洛妍一直重復著同樣的相處模式。他對她冷嘲熱諷,卻又在見到她黯然的神色時心煩意亂;她因他的嘲諷而痛心,同時也更加擔心家人的安危。

    □□□

    被燈火映出的黑色影子彷佛凝固在石壁上,黑影的主人神情呆滯地坐在床緣,耽溺於自責悔恨之中,即使不久前慕容殘又進來對她諷謔一番,她也充耳不聞。

    不行!項洛妍對自己下了道命令。再這樣下去於事無補,她必須做點什⼳。既然一切全因她而起,她更不能如此儒弱地任自己意志消沉,聽天由命,她必須將事情告訴家人,讓他們有所戒備。

    她拍拍臉頰集中渙散的精神,借著不甚明亮的燈火開始仔細地搜索石室。她一寸一寸地搜過,一面回想平時丁淳和慕容殘出入的情況,尋找開門的機關。

    「到底在哪……」她把石室內觸手可及的地方全搜過一遍,過了許久仍然一無所獲。她停止搜索,輕撫著下巴,環視四周,思索是否有漏掉的地方。

    地板、門、床……燈!只有壁上的油燈漏了。

    取下油燈,她試著轉動嵌在壁上的銅勾,但銅勾卻文風不動,她轉而用力壓了壓,果不其然,石門緩緩地打開了。

    她提了燈,匆匆跑出石室。

    出了這間石室,走沒幾步又有石門阻隔,她照著第一次的方法去做,順利地開了門,後來的幾道門也都是以同樣的方法打開。

    當她見到睽別數日的陽光時,心中不由得一陣喜悅,可是隨即黯然。

    跨出最後一道門時,她猶豫了,但理智催促她盡速離去,於是她頭也不回地跑向林野之中。

    □□□

    烏群鼓翅驚飛的騷動聲引起慕容殘注意。

    他停止練劍,側耳傾聽四周的動靜。

    聲音是從西北方傳來的。越往西北,越是林木密集、雜草叢生,也是野獸聚集之所,這樣的騷動有可能是猛獸出獵;但是聲音尚在外圍,那裡向來平靜,為何鳥群會突然起了騷動?

    難道……他立刻施展輕功,匆匆趕到囚禁項洛妍的石洞前。

    只見洞門大開,正如他所料,她已經逃了。

    「該死!」他恨恨地一拳捶向石壁。那個女人竟敢再次逃離他!

    怒氣湧上心頭的同時,憂慮也隨之而來。

    她逃向了山林深處,而……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再過半個時辰左右,便是狼群出獵的時刻,萬一……他心中一急,便欲沖入林中,卻猛然停住。

    他何必管她,她只是一個背叛者!既然無法親自下手,就讓狼群收拾她吧!

    雖然他如此告訴自己,但眼前卻浮現她驚恐呼救的模樣,跟著是狼群撲向她,將她活生生地撕裂啃食。

    「該死!」他咒罵一聲,握緊手中長劍,沖入了林中。

    □□□

    項洛妍伸手扯開被樹枝勾住的衣服,回過頭,眼前橫著一張巨大的蜘蛛網,教她停下了腳步。正如慕容殘所警告的,石洞外是一片完全沒有人煙的荒山野林。

    慕容殘……想起他幾日來的冷漠行徑,又以家人的安危威脅她,她恨,也氣,但心更痛!

    再度的逃離,他會更恨她吧?她與他之間的裂痕恐怕是無法彌補了……努力的將他摒除在思緒外,她專心研究起當前的情況。她得趕快找到出路,至少要在太陽下山前,不然……環視四周高及足脛的野草,籐蔓糾纏的樹木,她察覺自己似乎越走越深入山林。她是不是走錯方向了?

    抬頭望望偏西的太陽,一群群蚊蚋因傍晚漸近,已在空中嗡嗡飛舞盤旋。

    還是回頭吧!內力盡失又無武器隨身,她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沒什⼳兩樣,在林野中過夜是拿性命冒險。她不能不明不白、沒清楚交代事情的始末就葬身在這個地方。

    轉身往來時方向,她露出苦澀的笑容。

    想不到她會有如此狼狽的一天。

    遇上慕容殘之後,她變了,變得容易魯莽,容易沖動,她最擅長的、能掩飾一切的笑容不再自然——她很難再以淡然自適的笑容隱藏因他而起的情緒。

    走著走著,不遠處的樹上,枝葉沙沙地顫動起來,她機警地看向聲音來源。

    倏地,一道身影矗立在眼前,她倒抽口氣,慢慢退了幾步,然後轉身狂奔。

    慕容殘見她無恙,原本已松了一口氣,可是她一見到他就逃,再次狠狠地打擊了他。

    帶著一身的怒氣,他舉步追上去。

    □□□

    項洛妍沒命似地狂奔著,還不時回頭估量緊跟在後的慕容殘離自己有多遠,分神之下,她被突出的樹根一絆,僕倒在草叢中。就這⼳一停頓,慕容殘已追上來。

    她急忙轉過身,驚慌地看著他,手腳並用地向後挪動身子。

    慕容殘看著距他約莫三步遠的項洛妍,冷冷一笑,正打算捉住她時,赫然發現草叢裡有一尾色彩斑爛的毒蛇,只見它昂首吐信,快速地撲向她。

    「小心!」他驚呼著,鬼頭錐飛射而出。

    「啊——」見鬼頭錐迎面而來,她驚叫著以手蒙住臉,同時小腿一麻,緊跟著是劇烈的燒痛。

    她放下手,頓時白了俏臉。一條長四尺余的蛇咬在她左腿上,扭動著被釘在地上的身體,不肯松口。

    慕容殘一個箭步沖到她身邊蹲下,伸指封住傷口周圍的穴道,提起蛇頭,剖開蛇身,取出墨綠色的蛇膽。

    「吞下去。」他不容反駁地將蛇膽放到她嘴邊。

    她咽下蛇膽後,立刻推開低頭要替她吸出毒血的慕容殘,「你會中毒的!」不放出毒血,她可能撐不了多久,但她更不希望他因此中毒。

    他訝異地瞥了她一眼,無暇多想,迅速地撩高她的裙子,在她反應之前,唇已覆上傷口。

    看著他不顧自身安危替她吸出泛黑的毒血,她心中湧起一股熱流,連日來對他的不滿和憤恨全被這股暖流沖散了。他真的在乎她,非常非常在乎……吸淨毒血後,慕容殘橫抱起她,擔心地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色,心知即使她服下的蛇膽有作用,她仍必須盡快清除余毒。

    「你不會有事的!」他堅決地說著。

    「可是你……」她緊張地拭去他唇上的黑血。他這⼳冒險救她,要是有個萬一……思及此,她的心立時揪緊。

    他的心中一陣溫暖,柔聲道:「抱緊我。」

    她緊攬著他,將臉埋在他的頸窩間低喃:「笨蛋,你要是出了什⼳事,我會很難過的……」

    那一聲帶著擔憂和關懷的「笨蛋」令他心中盈滿感動,也令他明白,她確實是在乎他的!

    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他提氣施展輕功,以最快的速度奔下山。

    □□□

    一陣突如其來的昏眩教慕容殘腳步一顛,速度略緩,但他隨即恢復原本的速度,足不沾塵地飛馳著。

    他知道自己中毒了,應該停下來運功逼毒,若繼續奔馳只會加速蛇毒的發作;但是為了項洛妍,他不能停下。

    察覺到他的異樣,項洛妍伸手抹去他額上的冷汗,急道:「你快停下來驅毒,我一時半刻之內不會有事的。」

    他怕開口會洩了真氣,只勉強一笑表達自己的堅持,這一笑卻加深了她的不安,要是因此而失去他,那她……恐懼感突然襲上心頭,她只能更加抱緊帶著自己飛奔的人。

    在蛇毒的侵襲下,他的四肢百骸開始隱隱作痛,暈眩的感覺也越來越嚴重,眼前的景物重迭交錯,不停地晃動著。

    他發覺體力快速的流失,也許……他撐不到慕容山莊。

    不!他必須撐下去!

    想到懷中的人兒,他勉強打起精神,以堅定的意志對抗蛇毒,強忍體內灼熱的痛楚。為了快點到達慕容山莊,他不但不運功抵御蛇毒,反而全力施展輕功,任由蛇毒在他體內流竄。

    「你停下來好嗎……」她的聲音帶著哽咽。他的臉色變得好蒼白,身體也比她冷,甚至因為忍痛而咬破了嘴唇,流出血絲。「你會沒命的……」

    拚著最後一絲力氣,他終於到了後門。

    他無力地倚著牆,勉強將她放下後,就再也撐不住地緩緩靠著牆坐倒,疲累地合上眼。

    項洛妍扶著牆走到門邊,用盡全力拍門,「裡面的人全死光啦!還不快出來救人……」她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爬到慕容殘身邊,「把眼睛睜開!我不許你死,聽到沒有……」她輕拍他的臉,淚水跟著滾滾滑落。

    感覺到臉上一陣濕熱,他靠著最後一絲清明,強自睜開眼。

    「別哭……我沒……事……」他想拭去那令他憐惜又心痛的淚水,卻無力抬手。

    原以為今生不可能有人為他流淚,沒想到……所有的恨與怨都在這一刻因她的眼淚而消解,只剩下滿腔的溫柔。

    「對不起……對不起……」她吸著鼻子,緊握住他的手,「都是我害你弄成這樣……」

    不是你的錯……他想安慰她,但還來不及說什⼳,無邊的黑暗已經吞噬了他的意識。

    昏迷前,他最後的記憶是她擔憂的表情和忙亂的腳步聲。

    □□□

    因為慕容殘立即將毒血吸出,又讓她服下了蛇膽,經過診療及服藥後,項洛妍已無大礙。而慕容殘原本中毒不保,但蛇毒隨著真氣在體內游走,深入血脈,即使服過藥,他依舊昏迷不醒,而且發起高燒。

    帶著滿身疲憊,項洛妍坐在床緣看顧慕容殘,雖知他一時之間不會退燒蘇醒,她就是無法寬心去休息。

    她沾濕絹巾,不捨地擦拭著他燙熱的額頭、臉頰。

    她終於了解到慕容殘對她有多重要。看到他合上眼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跳彷佛也於同時停止,四周的空氣突然變得沉重、冰冷,讓她無法呼吸……他是什⼳身分,或曾做過什⼳令她不快的事,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希望他快點醒過來,她要告訴他,她再也不會從他身邊逃離,她要成為他的妻,與他相依相守一輩子,她是……愛他的……放下絹巾,項洛妍執起他的手,緊緊握住。是的,她愛他,在為他落下眼淚的時候,她就承認了。

    當丁淳送走大夫再度進房時,見到她這副模樣,不由得長歎一口氣。

    他實在不明白,這小倆口明明兩情相悅,為何會弄到這般田地。唉……「項小姐,您還需要多休息,就由小人來照顧莊主吧。」若她累倒了,他就太對不起莊主了。

    「沒關系的,丁總管。沒看著他,我無法安心。」她堅持地微微一笑,又請丁淳叫人送來干淨的衣裳和溫水。

    丁淳知道拗不過她,只得照辦,並且派了兩個婢女讓她差遣。

    丁淳離開後,她的心思又全系在慕容殘身上。

    想著逃家逃婚的原因,她不禁後悔自己當時為何沒有查證那件事。

    她很清楚,只要無法在眾人面前亮出實證,官府的消息往往是作假居多,但這回她卻深信不疑。愛情會使人喪失理智就是如此吧?其實她也鼓不起勇氣詢問慕容殘,他是那種不會費口舌解釋的人,定會擺出信不信隨她的樣子。他的不答會讓她徘徊在不安與揣測中,但他若答了,而答案是肯定的,她更無法承受。

    結果,她選擇了一個可笑的方法——逃走。

    不過,要是沒經過這十來日,她恐怕還認不清自己的心吧!

    她凝視著他,低聲道:「幸好我們最終仍是交會在一起了……」

    不一會兒,僕人送來她要的衣裳和溫水,兩名隨侍的婢女也到了。她遣開婢女後,著手為慕容殘更衣淨身。

    擦拭著他的身子,她的雙頰不禁發熱。算起來,今天還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細地接觸他的身體。

    哎,她怎⼳想到別的事情去了?

    察覺他的體溫似乎升高了,而且露出很難受的樣子,她趕緊收斂心神,加快擦拭速度。

    她極其小心地扳著他的肩膀讓他側身,他披散的長發隨之垂落在床面上,露出光裸的背——老天!她驚訝地倒抽一口氣,手中的絹巾掉落地面。

    他怎會有這⼳嚴重的傷痕?

    她忍不住輕撫那道自左肩斜劃過背部的猙獰傷疤,指尖微微地顫抖著,同時背部竟劇烈作痛,彷佛她也被劃了一刀。

    是誰下的毒手?從傷痕的顏色和愈合情況看來,這應該是他孩提時代受的傷。

    她忽然非常憤恨那凶手的歹毒殘忍,對一個小孩居然也下得了如此重手。

    抬起方才掉落的絹巾,將髒污洗淨後,她更加輕柔地擦拭他的背,唯恐牽動他的舊傷似的,即使她明知不會……幫慕容殘打理好後,她也稍微梳洗了一番。

    回到他的病榻旁,她靠著床柱倦累地合上眼,腦海中卻浮現出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

    問問丁淳吧,應該能得到解答。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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