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水 -【花嫁(四藝之四)】《全文完》

蔡仲子

千水-花嫁(四藝4)

從小，她就是一個特別的孩子，人家小時候的志願是當老師、成醫生、做總統，她的志願是當新娘！

人家長大後志願會改變，她大小姐十數年如一日，就只要做他的妻！兩家的父母倒也挺幫忙，等到她滿了二十歲，就急急忙忙完成她的心願，讓她披上白紗。唉，她已經愛這個男人好久好久，接下來，她又立定了新的志向……

她要讓這個自製的男人慢慢愛上她，再也離不開她……

蔡仲子

楔子
   
　　我是江畫霏，今年六歲。

　　今天，是我搬家後第一天上幼兒園的日子，結果，我在公園迷路了，差點被壞人抓走，幸好一個大哥哥救了我。

　　他是我心裡的英雄哦。

　　我決定了，我要嫁給他。就在我滿二十歲的時候，我要嫁給他，永遠和他在一起。

　　大哥哥，你要等我長大喲。

蔡仲子

第一章   

　　夕陽照耀著大地，黃昏的色調一下子染遍了大地，為一天的結束做最後一次宜告。

　　每到這個時候，社區公園裡便擠滿了特地來做運動的歐吉桑、歐巴桑們，避開白天熾熱的烈陽，準備在晚飯之前給自己來個活動筋骨的機會。在土風舞音樂開得震天響之餘，偶爾還聽得見幾招太極拳的口訣聲，然後是左左右右的喊喝聲，最後，再加上一點小孩子的嬉鬧聲。

　　過了一會兒，夕陽的光線漸弱，公園裡的人也漸漸變少，而一個背上背著小包包、穿著背心裙的小女孩就站在公園門口，雙眼望著來往的人，小小的頭顱不斷地抬起又垂下。

　　「小妹妹，你怎麼了？」一個中年阿姨問道。她在一旁已經觀察這個小女孩很久了。

　　小女孩搖搖頭，退了一步。

　　「乖，阿姨不是壞人。告訴阿姨，你為什麼一個人站在這裡？」中年阿姨臉上堆滿慈祥的笑容。

　　小女孩猶豫地看了她一眼，還是沒回話。

　　中年阿姨見她沒回話，又繼續道：「阿姨只是下班剛好經過這裡，看你一個人站著，所以才過來問問你需不需要阿姨的幫忙。你看阿姨身上穿著上班的衣服，阿姨真的不是壞人。」她指著自己身上合身整齊的白領族裝扮。

　　小女孩又猶豫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搖搖頭。

　　「不用了。」她小小聲地道。

　　「那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家？」見小女孩有回答，她更加努力地擺出慈祥和藹的模樣，十分關心地不斷詢問。

　　「我……」她又猶豫了。

　　「沒關係，你說。阿姨真的不是壞人。」現在的小孩子防心都這麼強，這麼不好拐嗎？

　　「我……迷路了……」她小心翼翼地看著那個「和藹」的中年阿姨，不知道她會不會變成童話裡的壞巫婆。

　　爸爸說過，白雪笨公主就是吃了裝成好心老婆婆的壞巫婆給的蘋果後才會死的，還叫她一定要小心陌生人。她才不想變成白雪笨公主。

　　「這樣啊……」她想了一下，「你知道你家的門牌號碼，或者家裡的電話，還有爸媽的姓名嗎？」

　　「我……我……」她一連串的問話讓小女孩有點害怕，突然想起媽媽昨天才說過--不要理會陌生人，不然他們很可能會變成大野狼、壞巫婆，把小畫霏拐走然後賣掉，小畫霏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噦。

　　想到這裡，小女孩又後退了一步。爸爸和媽媽說的話一定是對的……發覺背包抵著公園門口的欄杆後，她將背包抱在胸前，努力地想離這個陌生的阿姨遠一點。

　　「想不起來嗎？」中年阿姨更關心地向前一步。

　　「我……我媽媽會找到我的……」小女孩低語著，不喜歡中年阿姨身上濃重的香水味道。

　　中年阿姨見誘拐不成，朝左邊使了個眼色，然後又堆起滿臉的笑容面對著小女孩。

　　「天快暗了，你媽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來……來，你把家裡的電話告訴阿姨，阿姨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連連搖頭。

　　「不……不用了，我媽媽會來……」爸爸也快來，小畫霏好害怕……在小女孩不注意的時候，一個黑影繞到她身後；中年阿姨還是一臉笑容，眼裡卻因黑影的靠近多了一絲詭譎。

　　就在黑影在背後偷偷想抓人時，小女孩雙肩忽然一抖，然後拔腿奔向旁邊那個收好書起身要離開的男生。

　　「大哥哥，你不要走！」她大喊著跑過去，從後面抱著男孩的腿，引來男孩詫異的回視。

　　怎麼回事？

　　他眼裡的問號還沒閃完，那個中年阿姨已經迫了過來。

　　「你……你放開這個小妹妹。」看到男孩的臉，中年阿姨一呆。

　　不過是個穿著高中制服的青少年而已，怎麼……怎麼她會有那種膽怯的感覺？

　　男孩看了她一眼，不小心掃到鬼祟著躲開的黑影，再低頭看著小女孩臉上怯弱又害怕的表情，心下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這小女孩怎麼會想向一樣也是陌生人的他求救？

　　「你是誰？」男孩開口，沉穩的男中音給人一種超乎年齡的成熟感。

　　中年阿姨被他正直又凌厲的眼神一瞪，氣弱地先低下頭。

　　「妹妹，走，阿姨帶你回家。」

　　「我不要。」她小小聲地應，雙手改而緊緊抓著男孩的衣擺。

　　中年阿姨一見這種情形，連忙蹲下身，臉上再度堆起慈祥無害的笑容。

　　「乖，阿姨告訴你，不可以輕易相信陌生人哦，你不認識這個哥哥，就不應該抓著人家才對。」她想讓小女孩放開手，可惜小女孩卻低喊了出來：「我不要！」說著，更往男孩身邊縮，「我也不認識你。」

　　中年阿姨一怔，然後又笑出來。

　　「小孩子就是愛鬧脾氣。」她站起來，看著那個男孩，「我要送她回家，請你把她交給我好嗎？」

　　男孩冷冷地瞧著她。

　　「如果她肯跟你走，你才可以帶走她。」

　　「你……哼！」他明顯不屑的眼神讓中年阿姨惱羞成怒了，「妹妹，跟阿姨走！」她強抓住小女孩，轉身就要走。

　　「不要！」小女孩一手被抓住，一手還緊緊拉著男孩的衣擺不肯放，「我不要跟你走！」她的手好痛！

　　男孩輕而易舉地擒住中年阿姨扯住小女孩的手。

　　「她叫你放手。」他看似輕鬆地抓住她，然而手腕的暗勁卻令中年阿姨差點痛哭出來，冷汗直流。

　　「放……放……」

　　男孩冷哼一聲，將她甩到一旁跌到地上。要不是家訓要他不得任意對弱女子動武，這個中年女人會死得更慘。

　　「滾。」男孩冷冷地道。

　　被他這麼一瞪，中年阿姨哪敢再說什麼，連忙拿著皮包就跑。到了轉角處，還可以看見她的同夥也一起出現，然後兩人一起逃離。

　　中年阿姨被趕跑後，小女孩這才鬆了口氣，身子還有一點顫抖。

　　男孩蹲下身。「沒事吧？」

　　「沒有。」小女孩搖搖頭，「大哥哥，謝……謝你。」

　　男孩沒說話，只抓起她剛剛被扯住的那隻手臂，細瘦白皙的手腕上明顯可見紅腫。這時他有點後悔剛才下手太輕了。

　　「痛嗎？」他熟練卻放輕手勁地揉著。如果不揉散，保證她明天早上一醒來鐵定有一圈淤血。

　　「嗯。」她咬住下唇，忍住眼眶裡的淚。

　　男孩看著她的模樣，剛硬的表情不自覺軟化了一點點，不喜歡管閒事的心也軟了一點點。

　　「忍一下，待會兒就好了。」

　　「嗯。」她點點頭，很勇敢地沒真的哭出來。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家？」一個小女孩在公園裡遊蕩，難怪成為歹人下手的最佳目標。

　　「我……我迷路了。」

　　「迷路？」

　　「我們家……剛搬到這裡，我不太記得這裡的路。」她小小聲地答。

　　「你爸爸媽媽呢？」

　　「他們說要來接我，可是我等了好久，他們都沒有來。老師就要我一個人站在校門口等，我又等了好久，他們都沒有來，我才一個人走回來。」她換口氣，「可是我只記得走到這個公園，然後就不知道該往哪裡走了。」

　　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

　　他在心裡暗罵，然後瞄了一眼她身上的校服--普慈幼兒園。什麼樣的老師會放一個小孩子在校門口自己等家長？那個老師欠教訓，這對父母選擇幼兒園的眼光顯然也有待加強。

　　「大哥哥？」她小心地看著他一臉冷酷。

　　「好了。」他回過神，放下她的手，「記得你家的住址嗎？」

　　「不記得。」她搖搖頭。

　　「電話號碼呢？」

　　她一樣搖頭。

　　「爸爸媽媽的名字？」

　　「江祖平、王可馨。」她清楚地回答了。

　　男孩一頓。這個社區起碼有幾百戶住家，他不可能一一去打聽。那麼，他該怎麼安排這個迷路的小迷糊？

　　「大哥哥。」她抬頭有點擔心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會不會丟下她不管？

　　男孩輕易讀出了她眼底的信息，不禁笑了出來。

　　「肚子餓嗎？」他彎身問道。

　　「餓。」她小小聲回答。

　　「我帶你去吃東西。」

　　「嗯。」她用力地點點頭。

　　「走吧。」他退了平時冷凝的面孔，牽著她的小手，一同走向不遠處掛著「清粥小菜」四個大字的自助餐店。

　　ZZZZZZ

　　高家大廳裡，兩對久未見面的老同學一聚會，彼此的近況一談，簡直是說上一天一夜也說不完。直到高家主人終於注意到牆上的時間，那根時針已經清楚地走向八點的位置。

　　「哇，這麼晚了，我們一起去吃晚餐吧。」高家主人熱情地邀請著。

　　江家夫婦同時望向牆上的鐘。

　　「天哪！」他們異口同聲地驚呼。

　　「老公，我們忘記去接女兒了。」王可馨低呼了聲，就見身為丈夫的江祖平也微變了臉o「怎麼了？」高平揚問道。

　　「下回再聊，我們得去學校接我女兒。」江祖平摟著妻子連忙要告辭。

　　想到剛才江祖平提起的六歲小女兒、再想到現在的時間，高家夫婦立刻也憂心起來，不敢再留人。

　　「如果接到女兒，再打通電話告訴我們一聲，讓我們放心。」高平揚說道，連同妻子送人到門口。

　　還沒打開門，就聽到外面有人以鑰匙開門的聲音。四個大人同時一愣。

　　高平揚先回過神。「應該是我兒子--」

　　話還沒講完，門已經拉開，一名身穿高中制服、挺拔俊爾的男孩已出現在眾人面前。怪異的是，他手上抱著一名睡著了的小女孩。

　　「小霏！」高家夫婦還來不及詫異，江氏夫妻已經先驚叫出來。

　　「小聲點。」男孩沉聲道，「別吵醒她。」

　　不只江家夫妻驚愣，連高家夫妻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高祖平先回神，決定先安置這個惹人憐愛的小女孩再說。

　　「豫兒，你先將小妹妹抱到房裡去休息。」

　　「嗯。」高豫點了點頭，抱著小女孩越過他們，直接就往自己的房裡走去。

　　四個大人重新在客廳裡坐下，等著高豫出來。

　　「祖平，那個小女孩就是你的小女兒？」

　　「嗯。」江祖平點點頭，「不過，她怎麼會跟你兒子在一起？」四個大人互相看來看去，沒有人搞得清楚現在的狀況。

　　不一會兒，高豫走出房門，在父親的示意下坐到一旁。

　　「豫兒，這是爸的好朋友，江叔叔、江嬸嬸。」

　　「江叔叔、江嬸嬸。」高豫簡單地招呼。

　　「那個小女孩是他們的女兒，你怎麼會遇上她的？」高平揚接著問出四個大人心中共同的疑惑。

　　高豫從公園的相遇開始講起，簡單將小女孩差點被綁架的經過講了一次，嚇得江家夫妻當場差點回不了神。

　　吃過晚餐後，在不知道小女孩家住何處的情況下，他原本想送小女孩到警察局去，結果她說什麼都不肯離開他身邊。無計可施下，他只好先將她帶回家裡，再想其它辦法聯絡小女孩的家人，誰知道小女孩就這麼在他懷中睡著了。

　　他才說完，四個大人心中同時一鬆。

　　「老公……」想著小霏可能遭遇到的危險，王可馨擔憂地偎進丈夫懷裡，心中無比慶幸著女兒現在的完好。

　　「謝謝你救了小霏。」扛祖平鄭重道謝。如果不是遇到他，小霏現在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沒什麼。」高豫淡淡地搖頭。

　　後頭傳來了一聲不甚清醒的低喊：「大哥哥！」

　　在場五人同時回頭。

　　就見原本睡著的江畫霏站在門口，小手揉著不太睜得開的眼睛，一副還沒完全睡醒的模樣。她看見高豫的身影，小小的身子連忙撲了過來。

　　「大哥哥！」她抱著他，依賴信任的神情引起在場四個大人的注視。

　　「小霏。」見女兒醒來，王可馨連忙就想抱過女兒疼愛一番。

　　「爸爸、媽媽？」江畫霏疑惑地看著他們，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

　　「小霏，對不起，媽媽忘記去接你了。」王可馨想抱過女兒，可是江畫霏卻自動地爬到高豫的腿上，靠在高豫懷裡，這舉動彷彿再天經地義不過。

　　「沒關係。」江畫霏揚起笑臉，「有大哥哥在，不怕的。」

　　「小霏，過來媽媽這裡。」王可馨伸出雙手。

　　她搖搖頭，大張著雙手正好從腋下抱著高豫。「我想跟大哥哥在一起。」

　　「大哥哥還有功課要做，小霏聽話，別打擾大哥哥。」很感激高豫救了女兒的王可馨，不好意思再讓女兒打擾他。

　　江畫霏一聽，抬起頭看著高豫，小臉上滿是不捨，紅紅的眼眶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沒關係。」高豫開口，差點跌破高家夫妻的眼鏡--幸好他們都沒戴，「就讓她坐著好了。」

　　「呃，打擾你了。」首度看見男孩的臉上出現一抹人性的柔情，王可馨轉首看向老同學。

　　你家兒子一點都不像你們。她丟去疑問的眼神。

　　高家夫妻只能很慚愧地點點頭。

　　他們夫妻都很熱心、也很隨和，怎麼知道會生出一個超有主見、又不太愛與人交談的冷漠兒子；而這個兒子一向不愛管閒事，今天這麼一出手，救的卻是老同學的女兒，這算是哪門子的巧合？

　　就在四個大人暗暗以眼神、表情溝通時，一旁的江畫霏與高豫也低低地說起話來。

　　「大哥哥，這是你家嗎？」

　　「嗯。」他抬手將她的長髮撥到身後去。

　　「爸爸和媽媽怎麼會在這裡？」

　　「他們和我爸媽正好是同學。」敘舊敘到忘了女兒的安危，真是不、容、易啁。

　　「那我們以後可以常見面嗎？」她眼睛一亮。

　　「不能。」兩家離那麼遠，至少一小時的車程，怎麼可能常見？若不是他的學校正好在那附近，他也不會經過那個公園。

　　一聽到他的回答，江畫霏的小臉明顯一黯。

　　「可是我想見大哥哥，想常常看到你。」

　　「你應該好好上學，乖乖長大。」

　　他一向不愛與人攀談，此刻卻坐在這裡，與這個才不過六歲大的小女孩「聊天」，真是奇怪的情況。

　　「長大了，就可以來看你嗎？」

　　「也許吧。」

　　「長大了，是不是就可以永遠和大哥哥在一起？」她又問。

　　「你那麼想和我在一起？」他反問，被她充滿期待的小臉逗出笑意。

　　「嗯。」她重重點頭以示認真。

　　「想跟我永遠在一起，除非你成為我的妻子。你要嫁給我嗎？」他似真似假地道，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玩出興頭。

　　「嫁給你、成為你的妻子，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嗎？」她偏著頭問，不太明白「嫁」與「妻子」這兩個新名詞。

　　「嗯。」他點點頭。

　　「好。」聽到可以永遠和他在一起，江畫霏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後大聲地朝父母宜布，「爸爸、媽媽，小霏要快快長大，然後嫁給大哥哥、成為大哥哥酌妻子，永遠和大哥哥在一起！」

　　四個大人本來很專心地在用眼神交談，沒理會兩個小孩在講什麼，突然聽到江畫霏的大聲宣告，江家夫妻差點愣到九重天去了。

　　今天的「驚喜」，未免太多了點兒吧？！

　　才六歲大的小女孩懂得什麼叫「嫁」？

　　不管好說歹勸，江畫霏就是堅持不肯離開高豫懷裡，最後高豫說了聲「睡覺」，還沒睡夠的江畫霏很聽話地閉起眼--還是賴在高豫懷裡--就這麼再度入睡。

　　見她睡著，高豫再度接收到父親的示意，起身將小女孩再度抱進自己房裡，而後他便留在房裡看書。

　　四個歹命、還沒吃晚飯的大人有點頭痛地留在客廳。

　　「唉。」江祖平很認命地歎出一口氣。

　　嗚，果然女兒養大了就是別人的……可是他的小畫霏才六歲呀，距離長大的二十歲還有十幾年的距離，怎麼這麼快就變成別人的了？！

　　嗚，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王可馨很哀怨地倚進丈夫懷裡，很配合地一起歎氣。不過不太清楚他們的女兒跟世界公不公平有什麼關係。

　　高家夫妻看老同學這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提早哀悼女兒被娶走的事實。」江家夫妻很有默契地回答。

　　高家夫妻大笑：「天！」他們差點笑到無力，連眼淚都要出來了，「小畫霏才六歲耶，你們擔心得也太早了吧？！」

　　江家夫妻很哀怨地瞄著這對笑得太開心的老同學。

　　「被娶走的女兒不是你家的，你們當然無法體會我們心裡的不捨。」

　　瞧江家夫妻說得像是真有那麼一回事，高家夫妻止了笑，開始認真了起來。

　　「你們真的認為小畫霏的話是真的？」高平揚問。

　　「小霏一向聽話，從來都不曾違背過我們夫妻的話；可是今天她卻為了你們的兒子，連父母都不要了。」唉，女兒果然不中留啊。

　　「但是，小畫霏才六歲。」高豫的母親林鈺遲疑地道。

　　「是，小霏才六歲，但是你兒子總不會也是六歲吧？！」王可馨半是取笑、半是歎息地反問。

　　呃，也對。高家夫妻同時一頓。

　　他們的兒子向來優秀，不必他們夫妻多操心，但是可從來沒有發生過今天這種情況--他們那以冷漠著稱的兒子，對小畫霏似乎太關心了些。

　　他們向來自律的兒子，會親切地對待一個陌生的小女孩嗎？高家夫妻對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們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有一天也會跟「親切」兩個字搭上邊兒。

　　想到這裡，林鈺不小心笑了出來，心中突然有了個主意。

　　「我有一個建議。」

　　「什麼建議？」三個人同時看向她。

　　「我兒子那種冷漠的性子如果不改，這輩子要娶老婆大概很困難了。」她皺皺眉，「這樣吧，等到小畫霏二十歲的時候，如果她還沒有喜歡的人，那麼就將她嫁給我兒子如何？」

　　江家夫妻深思了起來。

　　他們當然瞭解自己的女兒，畫霏嬌柔的個性這輩子大概就是這樣了，以後長大會需要有個人保護她的。而高豫看起來沉穩得根本不像十六歲的少年，而且他救了他們的女兒……「我贊成。」王可馨說道。除了待人冷淡了點兒，她對高豫各方面都相當滿意--老同學的兒子不會差到哪裡去的啦！

　　「老婆，這樣好嗎？」江祖平問道。現在就訂下女兒的親事太早了吧！而且，嗚……他疼人心的女兒，真捨不得。

　　「沒什麼不好呀。如果小霏嫁了個可靠的人，我們環遊世界的願望就可以實現了耶。」王可馨一臉向莊。那可是她很早以前就有的願望。

　　「環遊世界？！不錯哦。」林鈺眼睛一亮，「老公，我們也去！」

　　「呃？」三票對一票，高平揚只能點點頭：這樣好像是把「多餘」的兒女湊成一對，以減陘自己的負擔，然後他們四個「大人」就快樂地遊玩去。

　　「我們第一站要去澳洲。」

　　「我覺得紐西蘭比較好。」

　　兩個女人忘了今天高潮迭起的插曲，徹底將小畫霏差點被綁架的事拋到腦後，熱烈地討論起十幾年後可能的旅遊計劃。

　　兩個男人很無奈地對望了一眼，現在就討論十幾年後的事，他們的老婆是不是計劃得太早了點兒？

　　而且……就這樣訂了兒女的親事，會不會太兒戲了？

蔡仲子

第二章   

　　十四年後依然不變的高家大廳，變的是高家夫妻老了十幾歲。而以前住在家裡的獨生兒子也因為工作的關係而搬出去，獨自住在市區，然後在父母的規定下，每週至少回家一次給父母親看看，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

　　四年來，高豫一直相當遵守這項規定，回家的時間正常到讓父母無可挑剔，連高平揚夫妻都沒兒子來得準時。

　　不過，今天卻是例外。

　　晚上才要一起吃飯，高家夫妻早早就買完菜回到家，然後夫妻兩個坐在客廳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凝重。

　　「你對豫兒說。」

　　「你說。」、「你是孩子的母親，你說的話他比較聽。」

　　「你是一家之主，豫兒從小就尊敬你，這種事應該你說。」

　　「當年決定這件事的人是你，應該你說。」

　　「可是你沒有反對啊，所以你也有份。你又是豫兒的父親，應該你說。」

　　「提議的人是你，所以你是『主謀』。」

　　「老--公！」林鈺坐到丈夫身邊，發揮三十餘年不變的勁兒，「你是我的老公、我最愛的男人耶，你的老婆我有事，當然你也有份；而兒子你也有一半，算起來這件事你佔了一份半，所以你說嘛！」

　　兩個人算兩份，而身為老公者當然應該替老婆分擔一半，所以算他佔一份半不過分啦。林鈺愉快地想著。

　　高平揚沒得選擇地瞄著老婆。他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

　　這個老婆好歹他也瞭解了三十餘年，加追求的幾年就將近四十年，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不過俗話說得好，家和萬事興。老婆反正也不會做什麼無理的要求，身為男人多分擔一點總是不會錯的，而且還可以得到老婆感激的「熱情」招待。

　　唉唉，誰叫他是一家之主……

　　ZZZZZZ

　　今天家裡的氣氛有點怪異。

　　高豫準時回到家。在週末時看到雙親老早就在，並且一起下廚--這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親愛的爹娘邊吃飯邊不斷偷瞄他，然後還很畸形地突然關心起他的終身大事。

　　高豫很有耐力地任他們盤問，以正常的速度解決晚餐。一家三口移師客廳後，高豫看到父母親欲言又止。

　　「爸、媽，有話你們就直說吧。」看著他們蹩腳地問東問西，做兒子的實在不忍心再繼續裝聾作啞讓父母為難下去。

　　呃？高平揚與妻子對看了一眼，在妻子「請求」的眼神下，只好端正了表情，面向兒子。

　　「豫兒，你年紀不小了吧？」

　　「正好三十。」高豫無波地回答。

　　「那麼，你該有女朋友了吧？」

　　「沒有。」他爸媽該不會臨時起意想抱孫吧？

　　「那……」

　　「老公，你很噦嗦耶。」高豫還沒說什麼，林鈺已經受不了老公溫吞的問法，決定自己出馬，「豫兒，你有沒有結婚的對象？」

　　「沒有。」

　　「很好。老媽做主，下個月你準備當新郎。」林玉很有大姐大架式地說。

　　高豫挑了挑眉。

　　「爸媽想抱孫了？」他反問。

　　「不是。」

　　「那麼為什麼急著要我結婚？」他的態度依然平靜得很。

　　本來嘛，結婚這檔子事對他來說無可無不可，他也不急。他對他目前的生活很滿意，不太想改變。

　　不過父母放任了他三十年，會突然同時關心起一件事，尤其是他的婚姻大事，那實在很反常，有必要弄清楚。

　　高家夫妻一聽，肩膀同時垂下。

　　豫兒果然是把人家給忘了。

　　當年江祖平帶回他們的女兒後，因為工作的緣故，沒多久又搬離了T市；兩家雖然交情不減，不過卻沒有機會常常見面，而兒子自從那一夜的反常後，隔天又恢復了他原來的樣子，十幾年來根本沒再提過「小妹妹」的事。他們夫妻都覺得兒子八成老早就把人家給忘了。

　　「怎麼了？」他看著父母頹喪的表情。

　　「你還記得，你曾經救過一個小女孩？」林鈺不抱任何期望地問。

　　「小女孩？」他擰眉想了下，記憶裡似乎有這麼一回事，「這跟小女孩有什麼關係？」

　　「她叫江畫霏。後來，小畫霏說要嫁你，而你也同意了，你還照顧了人家一整晚。」林鈺說明，「我們兩家就決定，如果在小畫霏二十歲的時候還沒有對象、而你也沒有，就讓你們兩個結婚。」說完，她還很擔心又有點哀怨地瞟了兒子一眼。兒子該不會不認賬吧？

　　高豫明白了，而這也代表，他在十幾年前早就有了未婚妻而一直不自知……他消化並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他問。

　　「她今年剛滿二十歲，還在唸書，是個大二的學生，個性很好、生活很單純。豫兒，就算你們結婚了，畫霏還是要念完大學課程，你不反對吧？」林鈺問道。這是老同學夫妻的希望。

　　「不反對。」高豫點點頭，「不過既然她還有書要念，為什麼不等她畢業了再談結婚？」

　　林鈺瞄著兒子。

　　「你都三十歲了耶，還想拖到什麼時候才結婚？再說你不結婚，我和你爸的責任什麼時候才可以放下？」

　　根據他們高氏家族一貫的想法，孩子得到真正結了婚後才算大人；而在這之前，他們為人父母的旦子永遠都無法放下。

　　「是嗎？」十分瞭解父母的高豫別有深意地看了父母一眼，然後說道：「該不會是你們有附加計劃，才這麼急著辦我和畫霏的婚事吧？」

　　不懂掩飾的高家夫妻同時心虛地垂下眼。

　　賓果！

　　高豫一點都不意外。「還有什麼別的事，一次說完好嗎？」省得他下次回家時還得面對父母怪異的關愛神情。

　　心虛的父母再度對看一眼，這次林鈺閉上了嘴。她已經把最困難的婚事說了喔，接下來就是老公的事了。

　　高平揚很認分地開口。

　　「豫兒，你知道畫霏的父母和我們是老同學、好朋友，我們約好在你和畫霏結婚後，一同出國遊玩。」事實上是「環遊世界」。不過他現在可不敢講得太明，萬一兒子認為他們是故意丟下包袱給他，然後兩對夫妻就放心去快樂，這樣兒子恐怕會想出一百個理由來拒絕這個婚姻。

　　事實上，一切都是湊巧，他們才沒有那個意思。

　　高豫依然很冷靜地看著父母，玩味地道：「是我和畫霏的婚事重要，還是你們去旅遊重要？」

　　「當然是--」高家夫妻對看一眼，很老實、很心虛、又很保守地道：「一樣重要。」

　　高豫想了想自己下個月的行程。

　　「下個月十七號我可以挪出時間。婚禮的細節由你們安排，我會準時到。」

　　「你願意娶畫霏？！」兩人同時驚呼。

　　不能怪他們驚訝，實在是這個兒子做事一向有條有理，他們一時之間不敢相信，兒子這麼快就接受這個不合理的事了。

　　這可是他的終身大事耶！難道兒子不多考慮一下嗎？

　　面對父母的驚訝不信，高豫只是從容地一笑。

　　「你們認為，畫霏個性好嗎？」

　　「好。」他們點點頭。

　　「是個好女孩？」

　　「是。」再度點頭。

　　「既然如此，我也沒有什麼意見。」

　　「你不擔心你們不合適嗎？」

　　「合不合適要真正在一起了才會知道，無論我跟任何一個女子結婚都一樣。我想，這是我和畫霏兩人的問題。我相信你們對畫霏應該是滿意的，而我又不想花時間去找一個女人，那麼她願意嫁給我，我沒有什麼好不能接受的。」至少，他少了「找一個女人」的麻煩過程。

　　一番因果狀況說下來，高家夫妻聽得頭昏腦脹，聽懂多少不知道，惟一能確定的是，兒子答應娶人家了。

　　呃，這麼說對嗎？高家夫妻再度懷疑自己生出來的是個什麼樣的兒子。

　　若不是他們太瞭解自己的兒子，知道他只是懶得花時間去交女朋友，他們還真會懷疑這個工作狂兒子是「玻璃」。但事實證明，兒子只是懶，他的性向正常。

　　以高豫出色的外表、稱頭的職銜、令人艷羨的收入，絕對是有女人會自動來巴結、討好的，但是他沒接受任何女人，除了工作、出席必要的會議，生活平淡單純得一如清教徒。

　　這種情況要是繼續下去，林鈺懷疑自己將沒有辦法在有生之年看到孫子出世。也許畫霏的執著，正好能解救兒子的冷情……她當然相信自己的兒子不會對不起妻子，但是一對沒有感情的夫妻和一對相愛相守的夫妻，她當然希望兒子會是後者。

　　只希望，兒子會懂得畫霏的好，真正去疼愛自己的妻子。

　　ZZZZZZ

　　「小霏，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王可馨第N次問著。一直到婚禮前一天，她還是這麼問。

　　然而，眼前那個小她一號、看起來年輕荏弱的女孩搖搖頭：「不。」

　　說她是「女孩」實在不為過，畢竟她現年才二十歲，外表又十分清純，一看就知道還是學生，很難讓人將她當成大人看待。

　　「可是，他根本不記得你。」思量高家夫妻那裡聽來的反應，王可馨身為一個母親，無法不為自己惟一的愛女擔心。

　　江畫霏顯出少有的堅持。

　　「現在，只要能嫁給他我就滿足了。」就算……他真的不喜歡她，至少有過一段日子，也夠她以後回憶了。

　　看著女兒始終不變的堅定神情，王可馨再度歎氣。

　　畫霏一向少有主見、少有堅持，大部分的時候，她是安靜聽話的，也從來不會讓他們夫妻多操心；惟獨對嫁給高豫這件事十分堅持。她不否認現在的高豫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但是……他對畫霏無心哪！這對兩個人的婚姻來說是種隱患，她怎麼能不擔心？

　　「媽，不要為我擔心。」看母親的表情，畫霏就知道媽媽又在操心了。她輕快地道：「我相信他不會虐待我，也不會餓死我的。等你和爸爸旅行回來，我保證你們不會認不得自己的女兒。」

　　王可馨被逗笑了，伸出手抱著女兒。

　　「我知道。但是，媽希望他不只是將你當成一個『妻子』看待，更希望他能珍惜你、知道你的好。」這種母女倆同榻而眠、將老公趕回房間讓他做怨夫的機會不多了呀！

　　「好？」畫霏皺了皺小鼻子，「媽，我是你生的，只有你不嫌我，說不定別人都認為我很差呢。」

　　「誰敢說我王可馨的女兒差？！」王可馨一副要和人拚命的模樣，「我王可馨的女兒是最好的，誰敢說不好，我就讓他變成稀有動物！」末了，順便還揮兩拳以示威武。

　　唉，真是懷念這種日子。想當年她也是學校裡赫赫有名的大姐頭，不過一畢業她就嫁給現任老公，從此洗手做羹湯，而她打架用的拳頭從此只用來與不識相的蟑螂對抗，真是大材小用。

　　不過，遺傳這東西還真是奇怪。她明明這麼英明神武，卻生出一個天生惹人憐又乖巧順從的女兒。嘖，一定是老公的基因不良，都怪他太溫吞了，才會讓女兒變成這樣，害她擔心不已。

　　「媽，我想現在沒有人自願想當『貓熊』的。」

　　「那『家有賤狗』？」只揮一拳，夠客氣了吧。

　　畫霏忍不住笑了出來。

　　「媽，相信我，我會沒事的。」就算大哥哥真的不喜歡她，也不可能對她不好的；他是個負責任的男人，既然已經答應娶她，就不會讓她受苦才是。

　　王可馨看著女兒，收起玩笑的興致。

　　「答應媽媽，如果受苦了，一定要打電話告訴媽，不可以自己忍著。」做母親的人總希望可以為兒女承受任何的苦難，但是感情這條路，就算她再想也不可能替女兒去走。想到這裡，王可馨真是千萬分捨不得。

　　「媽，你放心，我一定會很好的。你跟爸爸好好去玩，等你們回來的時候，要給我禮物哦。」她像小時候一樣要求著。

　　「嗯。」王可馨忍不住又緊緊摟住女兒。

　　嗚，她真的要嫁女兒了，好捨不得哦！

　　ZZZZZZ

　　同一個時候，高家也發生類似的事。

　　林鈺不滿地瞪著那個電話講不完，桌上堆著計算機、公文的兒子。她進來足足半小時了，兒子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半個小時，已經是極限了。

　　林鈺站起來走過去，一把拿過兒子夾在耳朵旁的電話。「有事明天再議、再研究，再見！」

　　「叩」的一聲，話筒準準地和話機相親相愛。

　　經過這麼一插花，高豫想當母親不存在都不可能。

　　『深知母親的個性，為了避免自己辛辛苦苦打的資料毀於老媽一時的沒耐心，他立刻存盤、關機，把資料夾全部合起來放到一旁去，所有動作一氣呵成，顯然也是訓練有素--然後旋過身面對自己的母親。

　　「媽，有事？」

　　有事？這小子居然還問她有事？！林鈺真的覺得自己生了個怪胎--噴，一定是老公的基因不好。

　　「你還問我有沒有事？你知不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林鈺忍著氣問。

　　「知道，五月十七日。」高豫答得很順，林鈺聽了差點沒昏倒。

　　「那『五月十七日』是什麼日子？」忍氣、忍氣……林鈺咬著牙問。

　　高豫想了下，沒什麼日子呀！但是母親的表情不對。

　　「你們的結婚紀念日？」他猜。

　　林鈺差點氣昏。

　　「是你，你的大喜之日！」她真想拿根棒槌來敲兒子的腦袋。記那麼多商業名詞、專用術語，怎麼連自己的大喜之日都記不住？

　　高豫恍然大悟。

　　「這我當然知道。不過婚禮的細節不是由你和爸決定嗎？還是--出了什麼問題？」

　　「呸呸呸！」林鈺趕緊吐掉晦氣，「你胡說什麼？」

　　「不然還有什麼事？」高豫攤攤手，不明白母親在鬧什麼彆扭。

　　林鈺猛做深呼吸，明天兒子就要結婚了，她只需要將事情交代好，不必跟這個呆兒子生氣。

　　「我來，是想跟你說幾件事。」

　　「什麼事？」

　　「不管你還記不記得畫霏，明天開始她就是你的老婆，我希望你至少記得她的存在，別老是加班到三更半夜，放她一個人在家裡。」知子莫若母，她太清楚兒子那種「生活就是工作」的死德行。

　　「我知道。」

　　「還有，也許你認為『愛情』在婚姻裡並不重要，但是不要忘了去瞭解畫霏。」林鈺只能點到為止，希望這個呆兒子會懂。

　　「我會的。」

　　「還有，如果你敢對畫霏不好，等我和你爸旅行回來，發現畫霏瘦了，就惟你是問。」

　　「我明白。」他怎麼可能虧待自己的妻子？！不過，他總覺得母親話中有話。她到底想暗示他什麼？還是在跟他玩推理遊戲？

　　「好了。」她起身，「你已經三十歲，也算經歷過不少事，媽相信你自己心裡有分寸，我也不再多說。別工作那麼晚，明天要當新郎，你得留好你的眼睛好好看一下自己的妻子長什麼模樣。」免得以後認錯人。

　　瞧瞧她多可憐，人家是女兒臨嫁前，母親叮嚀著為人妻、為人媳之道；而她是在告訴自己的呆兒子，別忘了為人丈夫該盡的義務。都怪那個不肖父親，什麼爛遺傳嘛！

　　「我知道。」高豫送母親出房門，然後又回到自己的書桌前，卻不知道為什麼，再也無法將心思集中在工作上。

　　江畫霏--他的妻子，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ZZZZZZ

　　高江聯姻。雖然兩家已經盡量只邀請一些親人及好友，但是佔據飯店一整個廳的排場實在也不算小。

　　由於兩家人一致喜歡中式的禮俗，整個白天幾乎都在進行迎娶的過程。在一陣又一陣的忙亂後、喜宴開始之前，眾人終於有一個半小時的喘息時間。新娘在休息室休息，由自己的母親陪著，各項事務有兩家的男主人及林鈺張羅，身為新郎，反而無事可做。

　　不過，他的安靜也沒持續多久就是。

　　「嗨，新郎堂哥！」高潔幽這次很乖地沒以偷襲的方式出場，反而挽著未婚夫乖乖地走到高豫面前。

　　高豫笑看著這個見首不見尾、老是靜不下來、在保全界赫赫有名的堂妹。

　　「難得你有空來。」

　　「唉呀，我親愛的堂哥結婚，我再忙也要來參加呀。」潔幽很夠意思地獻上自己的祝福，「除了紅包，我還可以幫你辦一件事。你以後遇到什麼疑難雜症就來找我吧，我保證『旭日保全』免費幫你做一件事。」

　　高豫笑了出來。

　　「多謝盛情。」但最好不要吧。會勞動到「旭日保全」出手，通常不會是什麼小事，「不過你今天倒很乖，沒有找我練身手。」

　　誰都知道，潔幽生平最大的樂趣就是找人開打--當然，對方的本事得不算差才行。

　　潔幽聳了聳肩：「我是很想啦，而且我也怕你工作狂當久了、椅子坐久了，手腳都僵硬了。不過為了避免待會兒二嬸找我算賬，說我把她新郎兒子的衣服弄亂了，還是改天吧。」

　　高豫又笑了：「難得你會這麼『文靜』。」

　　「別再刺激她了，免得待會兒吃完喜宴，幽取消跟我去看夜景的約定，反而找我上擂台。」潔幽身旁的未婚夫終於開口，引來她似笑非笑的一瞥。

　　「很委屈嗎？」她手指頭挺癢的。

　　「絕對沒有。」陸向煒的表情百分百嚴肅正經，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然後他面向高豫：「恭喜你。」

　　既然是潔幽的堂哥，當然身為「千峻企業」總裁的陸向煒在商場上也和他接觸過幾次，彼此印象都不錯。

　　「謝謝。」高豫點點頭，「什麼時候喝你和幽的喜酒？」

　　「這個得問幽什麼時候願意點頭。」陸向煒笑看著未婚妻，眼裡有著深情。

　　只見潔幽一點也沒有女孩子的含羞帶怯，直接揮揮手。

　　「唉呀，我說了我們六個人要一起進禮堂。昕還沒找到良人、雪也還沒說要嫁人，不急啦。」

　　基本上，雪的「關大哥」守著、愛著、等著雪十幾年都沒得到佳人的允婚，陸向煒、原人浩、田中靖君這幾個男人就沒資格哀怨啦。

　　幸好這幾個愛慘了未婚妻的男人們還真的一點怨言都沒有。婚姻只是一種形式，心與心的相知才真正彌足珍貴。而更珍貴的是他們彼此相伴絕不言悔、絕不改變的癡心。

　　看著眼前兩人無意之間散發出的濃情蜜意，高豫有一些怔忡。

　　存在他們之間的深情，是由何時開始產生的？如果每段愛情都得像他們一樣精彩，是不是太累人了點兒？

　　而愛情，真的值得追求，並以一生的時間守護嗎？

蔡仲子

第三章   

　　結婚真的是一件累人的事，所以當新郎，一生一次就已足夠。

　　好不容易送完賓客，後續的事情兩家父母全包了。體恤新娘的辛苦，他們早早就叫他帶著新娘回去休息。

　　等畫霏換下新娘禮服、卸下精緻艷麗的裝扮後，高豫開車載著她準備回自己的公寓。

　　「回家之前，先帶畫霏去吃點東西。一天忙下來，她幾乎都沒空吃進任何食物。」這是臨行前林鈺的交代。

　　想到這裡，他問身旁安靜的小佳人。

　　「想不想去吃點東西？」

　　「你餓了？」她直覺反應。

　　高豫怔了下，然後才明白她的意思。「我是問你。換了那麼多套服裝，又是一堆的事，你恐怕沒吃什麼吧？」

　　「嗯。」她輕應，小臉因他的關心而泛紅，「可是……你也很忙，也沒有時間吃東西。」

　　「我們去吃點東西，再回去好嗎？」

　　「好。」她點頭。

　　快十點了，一般的店大部分都關了門；不想再去正式的餐廳讓繁複的用餐手續虐待自己的胃口，高豫把車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清粥小菜」店門口。

　　畫霏一下車，看到招牌就愣住了。等高豫停好車走到她身邊時，她還呆呆地站在店門口。

　　「怎麼了？」高豫奇怪地問。

　　「沒什麼。」畫霏搖搖頭，兩人並肩走了進去。

　　點了兩碗粥，再選了一些小菜後，高豫將托盤端到角落的桌子，示意畫霏坐下，兩人面對著面。

　　很快地吃完粥，高豫有了一點時間可以認真地去「看」他的新娘。

　　新娘的艷妝果然會欺騙很多人。不可否認，上了妝後每個女人都變得美麗，但能在卸了妝後還有美麗臉孔的女人並不多，但畫霏偏偏就屬這一類。她真的很年輕，一張清雅細緻的小臉透著一種純真與嬌柔的美好氣質，很容易吸引異性的眼光。想到這裡，高豫的面容不自覺沉了幾分。

　　畫霏正好在這個時候抬起頭，發覺他在看她，臉上浮現了幾抹嫣紅，然後又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對。

　　「你不高興嗎？」她小小聲地問著，一顆心忐忑不安地想著他是不是在生氣奉父母之命娶了她。

　　「沒有。」他答得簡短。

　　「可是……」她頓住口，不知道該不該多問。

　　「可是什麼？」面對這樣一張小心翼翼又純真無心機的面孔，高豫突然發現，他沒有辦法將平時生活裡的冷淡表情用在她身上。

　　仔細瞧著他臉上沒有生氣的表情，她才又繼續說：「可是你剛剛的表情好像在生氣。你……你是不是因為並不想結婚卻得娶我，所以不高興？」她黯然了小臉。

　　「沒有。」

　　「真的？！」她水眸瞬間亮起光芒。

　　「真的。」他點點頭，「從來沒有人能強迫我做任何事，如果我不想娶你，就不會有今天的婚禮。」

　　聽他這麼說，畫霏放心了，露出一抹笑容：「謝謝你。」

　　「謝我？」他不自覺盯著她綻出的笑容。

　　「謝謝你肯娶我，讓我可以嫁給你。」嫁給他，是她最大的願望啊。

　　高豫突然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瞭解新婚妻子的想法，看來他真的有必要好好瞭解一下自己的妻子。

　　「你想去蜜月旅行嗎？」記憶中似乎聽過某個同業人士抱怨，凡是女人都會重視這些蜜月、紀念日之類的事。畫霏搖搖頭。

　　「那不重要，我知道你很忙。而且，我也還得上課。」對他來說，他們還只是陌生人。

　　上課？「你讀的是什麼？」

　　「企業管理。」她回答。

　　「為什麼選讀商學系？」

　　因為你。

　　畫霏及時嚥下到口的回答，改道：「正好考上嘛。而且商學系的科目也蠻有趣的。」

　　「不是想當商場上的女強人？」

　　她搖搖頭，反問道：「你不喜歡『女強人』？」

　　他也搖頭：「不完全是。只是選讀了商學系，若沒有發揮自己所學的一切，豈不是浪費了？」

　　「我有更重要的夢想。」畫霏突然笑得很甜。

　　高豫才想問她的夢想，口袋裡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他拿出來瞄了一眼，將聲音關掉後又放回去。

　　「有人找你？」

　　「沒關係。」他重新看著她，「這樣吃飽了嗎？還是要再加一碗？」

　　「我吃飽了。」

　　「那我們回家。」

　　「好。」她點點頭站了起來，發現他握住她的手，她臉一紅。

　　「走吧。」看到她臉紅，他不自覺笑了出來。

　　她頭低低的，任由他牽著自己走出去。能夠與他牽手，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就是幸福。

　　ZZZZZZ

　　回到住所，高豫將屋內的格局說明了下，便要她先去梳洗自己，然後他立刻鑽進書房去處理事務。

　　今晚，就是他們的新婚之夜。

　　沐浴後，畫霏穿上鵝黃色睡衣，面對著梳妝鏡努力地深呼吸，平穩自己的心跳。可是她的臉還是好紅。

　　怎麼辦？

　　她很緊張，也有更多的無措，不知道出了浴室門後，該怎麼面對他。

　　畫霏，鎮靜。她命令自己。

　　嫁給他是她的願望。雖然她已經愛了他很久很久，但是在現實生活裡，他與她還只是陌生人，不知道……他又是怎麼想。

　　他會不會覺得她的身材不夠好？

　　會不會覺得她太矮？

　　會不會覺得她的胸……不夠雄偉？

　　會不會嫌棄她什麼都不懂？

　　會不會……畫霏愈想愈沮喪，她的臉還是很紅，很擔心待會兒可能會發生的事，可是，她總不能在浴室裡一直躲下去吧？

　　不知道他在書房裡將事情處理完了沒有？

　　唉，好多好多的問號，她還是得出去--她已經在浴室裡待了整整一個小時，不能再繼續躲了。

　　最後再深吸一口氣，畫霏轉過身，然後打開浴室的門--高豫已回到房裡，從衣櫃裡拿出幾套衣服，放進準備好的皮箱裡，接著又拿出幾樣隨身用品丟進皮箱。

　　畫霏當場傻住。

　　「你洗好了。」將皮箱合上，高豫轉過身，就看見畫霏愣愣地站在浴室門口，呆呆地望著他的動作。

　　「你……」她朝他走了幾步。

　　「香港分公司有一批貨臨時出了問題，我必須趕過去瞭解現場狀況和處理。很抱歉，恐怕得放你一個人在家裡了。」

　　她望著他，血色一下子從她的臉上抽掉。「你……要走？」

　　「嗯。」他走到她面前，「三個小時後的飛機。我會盡快趕回來。」他看著她像小狗被主人丟棄了似的的表情。

　　聽到他要走，她無法反應，只是望著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待會兒你自己先睡，好好照顧自己，可以嗎？」高豫又開口。

　　畫霏點點頭，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他。

　　高豫抓起她一隻手，將一串鑰匙放人她手中，然後彎曲她的手指握住。

　　「這是公寓的鑰匙和公寓的通行卡，另外還有一張提款卡，密碼是你的生日，你可以自由使用。」

　　她又點點頭，看著他的眼還是一眨也不眨。

　　「不要這樣。」他猛然抱住她，不忍再去看她依賴又張皇的容顏，「我答應你，事情一處理完，我一定很快回來。」

　　畫霏將臉埋人他的胸膛，再深吸口氣，將喉間的哽咽往肚裡吞。

　　「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地在家，等你回來。」

　　高豫以手抬起她埋在他懷裡的臉：「笑一個。」

　　他-點都不喜歡她臉上那抹脆弱的表情，那讓他覺得自己像做了一件什麼天大的惡事。

　　她努力綻出一抹笑，笑容卻有點可憐兮兮的。

　　「你……你要趕去機場，東西都整理好了嗎？」

　　「好了。」高豫點點頭，「乖乖在家裡等我，不要胡思亂想，知道嗎？」從來不曾關心過誰，但面對她，上面些話很自然就說出口，連高豫自己都覺得訝異。

　　他只知道，他一點都不想在她臉上看見任何不快樂的表情。

　　「好。」她點點頭，看著他放開自己，然後提著行李走到門口，她自動跟著他，直到他又轉回身。

　　「今天也夠你累的了，去睡吧。」

　　「我要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這麼依賴人的小東西，現在是他的妻子，他該好好照顧她的。

　　「你……不要太累。」她忍住向前擁抱他的感覺，不過他卻掉頭了。

　　「在走之前，我要先索取一樣東西。」他將她拉近自己。

　　「什麼東西？」她疑惑地看著他臉上有點壞壞的表情。

　　「一個吻。」

　　他俯下頭，沒給她害羞退卻的時間，準確無誤地封住她的紅唇。

　　ZZZZZZ

　　-個小小的吻卻害高豫差點趕不上飛機。幸好路上沒塞車，所以他能及時趕到機場。當他趕到時，他的秘書已在出境大廳等候。

　　「總經理。」岳姿吟迎上來。

　　「嗯。」高豫點了下頭，「走吧。」兩人辦好手續，登上飛機。

　　岳姿吟將帶來的文件交給高豫，高豫隨即全神貫注在資料上，而岳姿吟卻是一直望著他。

　　擔任高豫的秘書三年多，岳姿吟當然知道今天是總經理的大喜之日，可是高豫對婚事根本一點都不關心，全權交由自己的父母打理，那代表他根本不喜歡他的妻子，只是奉命結婚而已。

　　「總經理，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你臨時出差，她會不會不高興？」岳姿吟試探地問著。

　　「她？」高豫並不十分瞭解她的問題。

　　「就是……你的妻子。」

　　提到畫霏，高豫抬起頭，正好觸到岳姿吟來不及轉開的打量目光。

　　「她很好。」他簡短答道，無意說太多，然後又將注意力轉回公事上。

　　岳姿吟不敢再問。

　　高豫是冷淡的，除了公事外，待人不會有第二種表情。可是……她偏偏就是心儀於他的專注。他自律嚴謹，不像大部分的男人，以為自身條件優越就有玩弄女人的資格。

　　雖然他冷淡了些，但他也重視家人，這種好男人並不好找；她羨慕那個可以輕易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跟在他身邊三年多，她希望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只是公事而已；然而高豫一貫的態度卻教她不敢輕易打破兩人之間的平和，怕自己弄巧成拙，也怕高豫會不再讓她擔任他的秘書。

　　高豫看完所有資料，抬起頭。

　　「香港分公司那邊聯絡得怎麼樣？」他突來的問話喚回她胡思亂想的心思，她急忙臉色一整。

　　「我已經通知分公司的負責人，請他在我們抵達前做好一切前置事項，等總經理一到，立刻作報告。」．

　　「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

　　「分公司的人已經將這件事向官方報備，事情發生的原因和造成的影響目前正在調查中。不過這件事恐怕無法避免在明天見報。」

　　香港傳媒也是無孔不入，最近商業界沒什麼大新聞，所以高豫這次去香港很可能會成為媒體追逐的目標。

　　不過高豫並不擔心這些問題。

　　「一下飛機立刻通知那邊的保全人員，擋下任何媒體的採訪，在我離開香港、作出任何決定之前，不發表任何言論。」

　　「是。」

　　「要那邊的廠商趕工，務必趕在交貨之前完成。不能讓這件意外影響到交貨。」看完資料的同時，高豫心裡對這次事件已大致有了底。

　　要在商界生存難免會與人結怨，但怨到會在對方的出貨裡放置炸彈，這就不是小事了。更何況外人要清楚公司內部的作業程序是件困難的事，惟一合理的可能，就是有「內賊」。

　　「下飛機後我會立刻安排。」岳姿吟立刻答道。她知道高豫對公事的要求相當嚴格，容不得一點閃失。

　　「其它的，就等到了香港再說。」高豫表示談話到此結束。在飛機順利騰空後，他向空姐要了杯茶喝下，便閉上眼休息。

　　岳姿吟同樣要了杯茶，然後安靜地坐在他身邊，沒有開口、卻也沒有閉上眼休息，不時望向高豫的眼睛裡，有著一抹不被瞭解的幽怨。

　　這麼好的男人，卻已經是別人的丈夫了呀……

　　ZZZZZZ

　　辦完婚事的兩對父母終於等到了可以結伴出去旅行的機會，在隔天一早便放下所有事出國去了，只在機場匆匆打了通電話給畫霏，要她好好照顧自己、高豫要是待她不好隨時可以告狀，然後就登機了。

　　大家都走了，留下她一個人……畫霏仍規律地上課、下課，原本就少言的她更安靜了。

　　今天沒有太陽，天空有點陰陰的，畫霏走出教室後，在校門一側的園圃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他出差三天了呢。

　　以前，是一個人偷偷地想念他，雖然一直沒有見面，但他卻在她心裡。

　　現在，她還是一個人在這裡想念他，只是不一樣了--在婚禮之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還是在她心裡，只是想念，變得有一點點苦，又有一點點甜。她不自覺想到他臨行的那個……吻。

　　「江畫霏。」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畫霏抬起頭，一個看起來像是同校同學的男生站在她面前。

　　「你是江畫霏吧？」見佳人沒有回答，他又叫了一次。

　　「是。」她終於開口。

　　「你臉色好紅，是怎麼了嗎？」

　　畫霏沒有回答，希望他會自己走開。

　　「我……我是國貿科四年級的李世傑，我請你去喝茶好嗎？」逃課又悠閒的下午時光，用來交朋友最適合了。

　　「不用了。」她禮貌地拒絕，站起身往校外走去。

　　李世傑連忙追了上去，面對著她倒著走。

　　「我聽過你的名字，我喜歡你不隨便和男孩子出去、就算受到仰慕也不會心慌意亂的個性。我很欣賞你哦。」

　　畫霏沒有回答，也沒有看他，只繼續往公車站牌走。

　　「你說說話嘛，跟我去喝茶好不好？」

　　站牌到了。她停步，他也停步。

　　「不用了。」她還是那句話。

　　「不要這樣嘛，跟我出去不會吃虧的。而且我知道你沒課了，直接回家不是太無聊了嗎？你都不和大家去喝茶玩樂，怎麼交得到朋友嘛，這樣太自閉了哦。」他喋喋不休地說著，畫霏根本沒聽進去。看到公車來了，她揚了揚手，越過他打算上公車。

　　不料他還不死心，見她要走就擋住她的路。

　　「你……借過。」她低叫。

　　「不用搭公車，喝完茶，我送你回去。」反正他有車。

　　理所當然地決定一切，他伸手拉她就想走。

　　畫霏連忙避開一步。

　　「我說過我不想去喝茶。」向來不擅處理糾纏事件的女主角很可憐地被糾纏住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公車走掉。

　　「公車走了。」糾纏者還大笑，「這下你只能借我的車了。」

　　「我不要，你走開。」畫霏再度低叫，雙手將書緊緊抱在胸前。不知道光天化日之下，怎麼會有人這麼放肆。

　　「走啦。」李世傑拉了人就想走，結果他伸出的手腕反被扯住。

　　「喂、喂，人家都已經說了不想跟你去喝茶，你懂不懂尊重別人哪。」警告的聲音懶洋洋的，被抓住的李世傑頭皮有點發麻。

　　「你……」是柔道杜的客座教練。

　　潔幽一臉假假的笑。「想約女孩子應該有點禮貌吧！你都讀到大學了，不會連一點做人的基本禮貌都不懂吧？」潔幽邊說手腕邊用力。

　　李世傑吃痛地叫了出來。

　　「痛……痛……」他連忙求饒。

　　潔幽面色一冷，一放手還順便將人給甩了出去。

　　「限你三秒鐘之內滾離我的視線！」

　　「是、是，不敢了。」李世傑連滾帶爬，立刻離開現場。

　　畫霏這才鬆了口氣，走上前。

　　「謝謝你。」她誠心誠意地道謝。

　　潔幽身高一七二，正好低頭可以看著她。「自家人，不用客氣。」她這個小堂嫂八成不認得她。

　　「自家人？」

　　潔幽笑了出來。果然。

　　「你老公叫高豫沒錯吧？我是高潔幽，很不幸，是你老公的堂妹。三天前我有去參加你們的婚禮，所以認得你。」

　　畫霏一聽，面色立刻一片赧紅。

　　「我……對不起。」她連高家的親戚都認不全。

　　「沒什麼啦。」潔幽大方地揮了揮手，「那麼多賓客，你會一一記住才怪。不過，你怎麼會被那傢伙糾纏上？」

　　「他想約我去喝茶，我不肯去，他就一直跟著我，還不讓我上公車。」

　　潔幽仔細打量著她。

　　小堂嫂也是美麗的小佳人一個，難怪會引起男生的注意。不過，這些堂哥都不管嗎？

　　「以後盡量不要一個人走，最好能叫堂哥來接你。」她那個工作至上的堂哥總不會連自己老婆的安危都不顧吧？！

　　「他忙，而且，今天只是意外。我可以照顧自己的。」她連忙道。

　　照顧自己？潔幽在心裡搖頭，頗覺不以為然。

　　照顧、保護自己的妻子是每個男人都應該做的事，更何況是這麼漂亮的小妻子。不過看小堂嫂這麼不想麻煩堂哥的模樣，她還是別說太多才好。

　　「別把這件事告訴他，好嗎？」畫霏請求道。

　　「好吧。」才怪，「我送你回去好了，反正順路--你們現在是住在堂哥自己的公寓裡吧？』』

　　「嗯。」她點點頭，「不過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搭公車回去的。」

　　「別客氣了。」潔幽摟了人就走，小堂嫂挺嬌小的，「反正都遇上了，讓我載一下也沒關係嘛。」

　　潔幽的個性向來不雞婆，不過既然遇上了，就順便插花一下吧。她也想知道堂哥對這個小堂嫂究竟是哪一種心思。

蔡仲子

第四章   

　　在香港三天的行程裡，高豫忙得幾乎沒什麼時間休息，而在事情告一段落後，他將迫凶的事交給警方，將那批貨物的善後事宜交給分公司的人，然後搭飛機回去。

　　工作一向能帶給他挑戰和滿足感，不過這次的危機事件卻只讓他覺得不耐煩，胸中的悶氣直到回到公寓才慢慢消去。

　　他一如往常地拿鑰匙開門，然後突然想到，現在是凌晨兩點，畫霏應該睡了吧。

　　他不自覺放輕了動作，悄悄地開了門。屋裡黑黑暗暗的，他悄悄打開玄關的小燈。

　　一開燈，他的眼睛就被沙發上那一團人影吸引住了。是畫霏。她怎麼有床不睡，偏偏在沙發上睡？

　　她身上依然是記憶中那套鵝黃色的素色睡衣，身上只多披了件薄外套，膝上還放著一本商業概論。她該不會……在等他吧？

　　他將行李放著，悄悄走近她身邊；原本想叫醒她，可是看見她微皺的眉頭後，他又改變了主意。

　　他伸出雙手，打算直接將她抱人房內，讓她繼續睡。不過他的動作再輕柔，還是驚醒了淺眠的畫霏。

　　「唔？」

　　「別睜開眼，繼續睡就好。」

　　他不出聲還好，他一出聲，畫霏立刻張開眼。

　　「大哥哥？！」

　　「大哥哥？」換成他皺眉了。

　　「呃，沒什麼。你回來了。」看見他，她幾乎立刻就清醒了，臉上揚起一抹欣喜的笑容。

　　「嗯。」見她已完全清醒，他放下她，然後自己也坐進沙發裡。

　　「你會餓嗎？我去煮點東西給你吃。」抹一抹睡顏，畫霏連忙就要站起來。

　　「不用了，我不餓。」他阻止她，「這麼晚了，怎麼不回房間睡？」

　　「我……」畫霏微低下頭，「我想等你。」

　　「等我？」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可是我想在你回來的時候，可以馬上就看見你。」她低聲說道。

　　高豫聽著，心中念頭一轉。

　　「那麼，你這三天都睡在沙發上？」

　　「呃，嗯。」她小心地點點頭，看著他乍變的臉色。

　　「你怎麼……這麼傻？你不必等我的。你睡在沙發上，要是不小心著涼了，那怎麼辦？」高豫幾乎是低吼著了。

　　一想到這個小女人居然孤零零地睡在沙發上，還睡了三天，他心頭不自覺就開始冒火。

　　「我……」她只是想等他，哪裡想得到其它？

　　「你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有開罵的衝動，但見她被他突來的怒火嚇呆了，他惡聲惡氣的言詞就怎麼都說不出來了。

　　「我……對不起……」她眼裡很快蓄滿淚水，可是不敢流下來。

　　「你……唉。」高豫伸手摟她入懷，「你這樣，我會擔心的。」

　　「對不起。」她哽咽著道。

　　「別哭。我不是在罵你，我只是不希望你生病；而你這麼不小心，真的讓人生氣。」

　　「我……」

　　「就算是為了等我，也不可以。」抬起她的臉，他擦掉她眼眶裡凝聚的淚，「以後不要等我，如果想睡，就自己一個人先睡，知道嗎？」

　　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她，就是無法冷著心什麼都不管。從看到她開始，他的情緒就開始起變化，對她的關心多得連自己都驚詫不已。

　　也許，有了一個妻子，他是該改變一下自己的作息了。

　　「可是……」她想等他。

　　「沒有可是。」他打斷她，決定地道，「以後不許你忽略自己，我不希望見到你出任何狀況。」

　　畫霏閉著嘴，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他；因為她希望在每一天睡覺之前，都可以看見他。

　　「說『好』。」見她遲遲不答，他又專制地道。

　　「不。」她輕吐出一句。

　　「嗯？」聽見不一樣的答案，他立刻將臉傾近她，而那實在是個錯誤的動作。

　　太靠近她，讓他想到了那天她羞澀被動卻令他沉溺無比的一吻；他忍不住直盯著她的唇瓣。而畫霏鼓足勇氣，決定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完整。

　　「我想……唔！」她猛然瞪大眼。

　　天，他怎麼會這麼想念她？

　　一碰觸到她的唇，他忍不住一再探索，愈吻愈多。兩人氣息相間、相濡以沫，他像是怎麼都無法饜足般佔領著她的唇，逗著她無措而羞怯的舌瓣；而她的臉紅透了，快要無法呼吸--「吸氣。」他低啞地命令，稍稍放開了兩人的距離。

　　她本能地照著他的話做。

　　「吐氣。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喊了三回口令後，畫霏的呼吸才慢慢自動恢復正常。

　　看著她差點窒息的情況，高豫忍不住低笑了出來。

　　「沒有人告訴過你，親吻的時候，鼻子還是可以呼吸的嗎？」

　　「沒……沒有。」她臉更紅了，根本不敢看他。

　　「那麼，我是不是該再吻你一次，讓你快點習慣？」他作勢又要欺上她的唇，畫霏的雙手連忙抵著他的胸膛。

　　「別。」

　　「這麼不喜歡我吻你？」

　　「不……不是……」

　　「那麼讓我再親一次。」

　　「我……我……」她雙手沒再抵著他，而被他拉到頸後去勾住；而她還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

　　她沒有不喜歡他吻她，可是也不是希望他一直吻她……哦，她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又急又慌的臉上滿是無措。

　　「我逗你的。」看她急得又快掉淚，他只是抱著她，沒有真的再將想望付諸行動。

　　「我……我沒有不喜歡你親我。」她終於說出完整的一句話，「只是……我……還不習慣……」

　　她從來沒有與人這麼親近過，就算他是她心中一直愛著的人，她也無法不對兩人之間的親呢舉動感到羞赧。

　　「我懂，別緊張。」他溫溫柔柔地安慰道，漸漸尋回了自制。

　　由她種種反應，他輕易就看出她對男女之事根本毫無經驗；她的純真令他忍不住想逗她，可是卻也不忍心讓她被一陣陣無措與害羞淹沒。

　　「你才二十歲，依現在的女孩子來說，嫁人實在太早了些。」他不只年紀長她許多，就連人生經歷也是完全不同。如果她像一張白紙，那麼他就像是無法分辨黑與白的灰紙。

　　她搖搖頭，小巧的俏鼻忍不住揚起，表示不同意他的話。

　　「有很多女生在二十歲以前就結過婚、生過小孩，我不算小了。」

　　「你不想再多玩幾年嗎？也許你會碰到更好的對象，而且有很多事，你也還沒有經歷過。」

　　「我只想嫁給你。」她很認真地說道。

　　「哦？」他詫異地看著她。「為什麼？」

　　在回答之前，畫霏退了紅的臉上突然又染上一片緋色。

　　「因為，我喜歡你很久了。很喜歡、很喜歡你。」

　　ZZZZZZ

　　凌晨才回到家，然後又和畫霏聊了一下，等高豫可以躺上床時，已經是凌晨五點半。雖然如此，他還是準時在九點半到達公司。

　　雖然是一夜少眠，但是在早上一杯咖啡的提醒下，他的大腦立刻恢復正常，進辦公室後便開始處理堆積的公事。

　　他是喜愛工作，也很享受工作所帶來的成就與滿足。不過，今天早上卻有一點點的異樣。

　　「早上十點半是各部報告會；下午兩點和卓氏的總經理有約，接著要去參加穩達的新產品發表會。然後晚上--」

　　「把晚上的約取消，改排在白天。」高豫突然出聲打斷，讓正在作行程報告的岳姿吟愣了一下。

　　「可是，今天晚上在晶華有重要的應酬，如果不去，開揚的董事長可能會覺得總經理看不起他。」

　　開揚的董事長是出了名的愛擺闊氣，凡是想和他合作的人，若是不參加他辦的酒會，就代表看不起他，然後便會取消和對方的合作。開揚的董事長尤其喜歡在自己辦的酒會上與人談合作的事。

　　高豫當然也知道這件事，他想了下。「幾點？」

　　「七點鐘開始。」

　　「好吧。以後盡量將事情排在白天，下班時間後不要排應酬。」

　　「是。」岳姿吟合上行事歷後，遲疑地又問道：「可是，為什麼要將晚上的時間空出來？」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情況。

　　「照我的意思做就好，其它不必多問。」不和人談論自己的私事又是高豫的另一項習慣。

　　「是。」岳姿吟點頭，退了出去。

　　總經理為什麼會突然下這種命令？還是，他是為了他的新婚妻子？沒有得到答案的岳姿吟暗自猜想著，直到桌上的電話響起。

　　「秘書室。」她習慣地道。

　　「請轉總經理室。」

　　「請問你是哪位？」陌生的女音？！岳姿吟的危機意識立刻升高。

　　「高潔幽，高豫的堂妹。」電話那端傳來的聲音一片爽朗；

　　「總經理的堂妹？」岳姿吟心中狐疑更深，為什麼以前從沒接過這種電話？

　　不過這麼盤問下來，潔幽已經不耐煩了。

　　「你問高豫，這個月的保全管理費到底要不要撥下來呀！」

　　「哦，請稍等。」岳姿吟呆了下，連忙按下通話鍵請示，「總經理，有一位高潔幽小姐打電話--」

　　「接進來。」

　　「是。」岳姿吟立刻將電話轉了進去。

　　「我是高豫。」他一貫的聲音並沒有換來對方的笑意。

　　「堂哥，現在要跟你講一通電話還得接受身家調查，你忍心這麼對你可憐無辜的堂妹？」潔幽似真似假地怨道。

　　高豫忍不住笑了出來。

　　「潔幽，沒那個扮相就別說那種話，你是特地來講笑話給堂哥聽的嗎？」無辜？也許。但「可憐」這兩個字今生是跟潔幽無緣了。

　　「喂喂，太不給面子了吧！難得我有機會扮苦旦，身為我親愛堂哥的你，難道不應該捧場一下嗎？」

　　高豫勉強忍住笑：「好吧。但不知道一向忙碌的堂妹怎麼有空打電話來？」

　　「查勤呀，看你有沒有蹺班。」她裝傻。

　　「潔幽，可憐一下你堂哥還有一大堆公務等待處理，別鬧了好嗎？」高豫一邊分心講話，一雙眼睛還是看著公文。

　　「好吧。」有鑒於未婚夫老是忙得沒空陪她，所以她對這種坐辦公室的高階管理人員就多了那麼一點點同情心。她利落又簡短地道：「有三件事，兩件公事，一件私事。」

　　「先說公事吧。」他停下閱覽公文的動作。

　　「第一件，這個月的保全管理費快點撥下來，我等著領薪水耶。」噴，都不知道她這個領薪階級有多可憐。

　　「OK，沒問題。」聽到潔幽哭窮的話，高豫失笑之餘，也很爽快地立刻應允。

　　「第二件，香港那件事，昕有點譜，不知道堂哥有沒有興趣聽？」

　　「當然有。」高豫立刻坐正，「你們查出什麼了嗎？」雖然在本土沒有對外公佈什麼消息，但是以方韋昕無孔不入的情報網，他一點都不懷疑她們會比香港官方更快查出事情的真相。

　　「昕本來說要加收費用，不過我看小堂嫂很順眼，這件CASE就當做是我免費奉送吧。」

　　「哦？」難得幽這麼大方，「想不到我們堂兄妹的情分還輸給你只見過一次面的畫霏。」

　　「錯，是兩次。」潔幽糾正。

　　「兩次？」

　　「一次是婚禮，一次是前天，在學校。」潔幽的口吻轉為正經，「這就是第三件事，也是私事。我接受c大的邀請成了柔道社的客座教練，前天我從學校出來的時候，正好遇到小堂嫂……」她簡單扼要地將那天畫霏受到騷擾的事說了一遍，然後道再見。一旁的方韋昕聽她終於說完，便端了杯茶過來。

　　「謝謝。」潔幽道謝。好朋友就是有這個好處，馬上知道她需要補充水分。

　　「幽，你什麼時候改行當起紅娘了？」

　　「唉呀，偶爾客串一下，可以打發無聊的時間嘛；你不覺得我最近喊無聊的次數減少很多嗎？」

　　「不覺得。」方韋昕很不捧場地搖搖頭。

　　潔幽瞄了她一眼，倒也沒堅持。「沒辦法，小堂嫂對我眼，我當然要愛護一下我們女性同胞嘛。堂哥在公事上很行，可不代表他會細心注意到自己妻子的一舉一動，偶爾插花一下，總是有提醒的效果。」

　　方韋昕笑著搖搖頭。「你真的是太閒了。」

　　「別說我，其實你自己也是一樣；我至少沒有像你一樣整那對可憐的夫妻。」跟方韋聽比起來，潔幽覺得自己真是太善良了。

　　方韋昕只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她哪有存心整人，只不過不喜歡相愛的兩人糟蹋彼此的心意，所以她稍稍地想辦法「讓」他們更懂得珍惜罷了。

　　「對了，香港的爆炸事件到底是怎麼回事？」雖說堂哥已做過處理，但是身為堂妹的總要關心一下；再有，如果這件事扯上的是黑道，那麼她就更是要管到底了。

　　「的確有人向道上的人買軍火。不過，在本土買軍火然後又特地送到香港去放『煙火』，我想沒有哪個正常人會做這種笨事，所以，這件事應該另有內幕。」方韋聽分析道。

　　「哦？」潔幽雙眼一亮，「那表示我又有事忙了？！」

　　方韋昕輕笑。

　　「放心，有事一定少不了你一份。」她哪敢剝奪潔幽打發無聊的機會？辦公室用具才更換了一個多月，她還希望這次可以打破紀錄，有連續兩個月可以不必跟OA公司打交道哩。

　　ZZZZZZ

　　從無聊的酒會中脫身，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高豫放輕開門的動作，不意外又見到沙發上蜷縮的身影。

　　早上他上班時，她也起床了，趕著到學校上第二堂課。算一算；她和他一樣沒睡多久。

　　客廳的桌子上還有她沒整理完的課堂筆記，他瞄了一眼，發覺他的小妻子還真是個用功的學生；不過，她的經濟學似乎讀得不怎麼好。

　　「畫霏。」他低喚了聲。

　　她嚶嚀了聲，像個小嬰兒似的，眼睫眨動了幾下，又閉回去。

　　高豫忍不住揚起了抹笑，覺得他的小妻子實在可愛極了。不忍心吵醒她，他抱起她走回房間。

　　平穩的沙發突然震動，畫霏掙扎著睜開眼。

　　「你回來了？」看清楚是他，她很自然地綻了抹笑。

　　高豫沒停步，走進臥房，將她放在床上，然後自己也坐上床沿，看著她臉上的笑容。

　　「我不是說過，別等我嗎？」

　　「可是我想等你。」畫霏微低下頭，「你生氣了嗎？」

　　「沒有。」望著她怯怯的表情，他哪有什麼氣可以生？「我只是在想，要怎麼做你才會聽話。」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知道自己又給他添麻煩了。他工作很忙，還得照顧她，她快變成他的累贅了。

　　「在想什麼？」她臉上的表情愈來愈苦，怎麼回事？

　　高豫沒有太多和女性相處的機會，除了母親，除了親屬的姐妹。但偏偏他們高家的女人都帶點中性的爽朗，沒有太多細膩的心思，而畫霏，偏偏是和所有高家女人不同的典型。她敏感，也有一點怕生，個性安靜不多話，在他面前，總戰戰兢兢的，怕做錯事，怕他生氣。

　　他還沒有確定自己該怎麼對待她，惟一肯定的是，他並不希望見到她臉上有不快樂的表情。

　　「我……」她深吸口氣，「我知道自己還不夠成熟，讓你老是擔心我；可是，你不要討厭我、不要生我的氣，我會努力追上你。」

　　「畫霏，不需要勉強改變自己。」

　　「不，不勉強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什麼都會做的。

　　高豫搖搖頭。

　　「你就是你，不需要為任何人改變自己，更不需要迎合我的喜好。」他到現在才明白，他的小妻子有多在意他，「我就喜歡你原來的樣子，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不需要勉強自己。」

　　「可是……你不高興。」

　　「我不高興是因為我擔心你。」高豫再一次說道，「如果你會改變，我希望那是為了你自己而變。雖然我們結婚了，但是你依然是獨立的個體，不要因為我們結婚了，你就變成『高豫的附屬晶』。」

　　「我知道，在你心裡，你只把我當成小妹妹看待。」畫霏苦澀地道。

　　他只是她名義上的丈夫，而她還不算是他的妻子。她多希望，有一天他會以看妻子的眼光看她。

　　「你的確很小。」高豫笑了出來，「我大了你整整十歲呀。」他揉了揉她的頭髮，有些寵溺。

　　「相差十歲，就不能互相喜歡嗎？』』她看著他，輕輕地問。

　　「當然可以。」他正色道，「我們結婚了，將會一輩子在一起；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那麼現在你可以不要再擔心了。」

　　「可是，你會不會有一天喜歡上別人？」

　　「你怕我有外遇？」他瞪大眼。

　　「不是。」她微紅了臉，「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愛上一個人，會希望和她結婚，那我……我們是不是就會離婚？」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高豫失笑，「雖然我們不是所謂『因相愛而結婚』，但是我既然決定娶你，當然不打算再娶別人，也不打算和你離婚。畫霏，你必須明白，我對婚姻的觀念相當傳統，既然結了婚，就絕對不會離婚，對現代婚姻流行的『外遇』更是興趣缺缺。」

　　「真的？！」她黯淡的小臉瞬間又有了光彩。

　　「真的。」他慎重地點點頭，因她的光彩而放了心。

　　「那麼，你……你為什麼不要我？」畫霏的臉幾乎快埋到自己胸前，面孔紅得不能再紅。

　　「什麼？」高豫呆住，懷疑自己有沒有會錯意。

　　「你……」她雙手扭絞著床單，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們……是夫妻，可是……你沒有……對我、對我--」她實在說不出口。

　　高豫突地一笑。

　　「像這樣嗎？」

　　他突然傾向前，將她壓躺到床上，然後自己半壓著她，雙臂撐高自己，充滿威脅感地俯視著她。

　　高豫揚起一抹邪氣的笑容，然後降下身子，深吻了她的唇後，繼續吻向她的耳垂，然後往下到她的頸子，溫熱的唇停在她誘人的鎖骨處。

　　畫霏驚呆了，身體僵硬得連動也不敢動。

　　「這就是原因。」高豫突然道，聲音低啞了好幾度。

　　畫霏茫然地看著他，全身因他的接近而發熱。

　　高豫竭力穩下自己下腹的慾望，控制住自身的反應，緩緩抬起身。

　　「雖然你說喜歡我，但是我對你來說，仍然只是個陌生的男人。你不熟悉我的接近，如果我這時候就要你，你會嚇壞。」他輕撫著她光滑的面龐，「你想問的是不是這個？」

　　畫霏的臉紅得不能再紅，幾乎想在床上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

　　「不需要害羞。」他坐起身，然後抱她靠在自己懷裡，「這是很自然的。我們是夫妻，而我有一天會做得比現在更多。」

　　「我以為……」

　　「以為我不高興娶你、不想要你？」他聲音帶笑，「你就是太會胡思亂想！說你小，偏偏你又愛自找煩惱。畫霏，你聽好，我很想要你，也很高興娶的是你，我們一定會成為真正的夫妻--在你準備好的時候。」

　　畫霏悄悄抬起臉。

　　「我很傻，對不對？」

　　「我就喜歡你的傻。」高豫親呢地抵著她的額頭，「以後有事別擱在心裡，要告訴我，好嗎？」

　　「嗯。」她點點頭。

　　「你先睡吧，我去洗澡。」她眼下有著屑於疲憊的痕跡，那是為他而起。

　　「嗯。」她躺好，任他蓋上被。

　　「晚安。」他輕啄了下她的唇，然後將燈關小，才起身走出去。

蔡仲子

第五章   

　　結婚一個多月後，畫霏面臨暑假來臨前的期末考。

　　任何學科畫霏讀起來都游刃有餘，惟一有被當危險的就是經濟學。天曉得那個亞當?斯密為什麼要變成經濟學之父，如果沒有亞當?斯密、凱恩斯那些人，她今天應該可以過得快樂一點。

　　知道她正值期末考試，今天要考的又是她最沒有把握的經濟學，昨天高豫特地放下工作教了她一整天，直到她理解了，考叩ObrENbook沒問題，他便要她早早去睡，然後自己熬夜工作。

　　他們並沒有分房，不過雖然是睡在同一張床上，卻通常是她準時上床睡覺，而他總是加班到凌晨，悄悄回房睡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像結婚初期她睡在沙發上等門的事沒再發生過。

　　考完經濟學後，畫霏立刻回家。這是她一向的習慣，下課後除了溫書，就是等他回來。

　　走進客廳，她突然發現桌上有一份他昨天做好的企劃書，是今天要用的。反正沒事，畫霏決定送到公司去給他。

　　她知道高豫在「升東」企業工作。讀的是商科，她當然也聽說升東最近幾年的成長率。能夠成功地由中型企業擴大成大型企業的公司並不多，而升東便是其中之一。

　　她知道高豫是升東的總經理，但沒想到要見高豫一面居然那麼困難。

　　能在T市貴死人的繁華地段擁有一棟辦公大樓，她早該想到她嫁的並不是一個普通人。

　　「對不起。我想找高豫，請問該怎麼走？」來到一樓大廳，畫霏向服務台的小姐詢問。

　　「想找總經理？請問你是？」服務台小姐一聽到她想找總經理，態度立刻變得很謹慎。

　　「我……我是送一份文件來給他的。」還不太習慣對外人說自己是高豫的妻子，所以畫霏心虛地跳過那個稱呼。

　　「什麼文件？」

　　「他今天開會要用的。」

　　「你有先和總經理的秘書聯絡過嗎？」

　　「秘書？沒有。」她搖搖頭。她只是來送份文件，應該不用這麼麻煩吧。

　　聽到「沒有」兩個字，服務小姐的親切表情收斂了些。

　　「這樣吧，你將文件留在這裡，我再轉交給秘書。」

　　「可是……」她聽高豫說過，今天要開會的案子還挺重要的，不親自將東西交給他，她有點不放心。

　　「一般來說，沒有預約是無法見總經理的，如果你不能將文件留下，那麼很抱歉，我不能幫上你的忙。」服務小姐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

　　「我……我是他的妻子，你告訴他，他應該會見我的。」見人家不肯幫忙，畫霏只好表明身份。

　　「小姐，我們總經理根本還沒有結婚，你恐怕是找錯人了。」要說話也說得像一點嘛！服務小姐的眼神有點鄙夷了。

　　「我沒有找錯人。」畫霏說道，「不然請你幫我轉接電話，我自己和他說。」

　　「對不起，總經理不隨便接陌生人的電話。」

　　「我不是陌生人。」畫霏急了，她沒想到在公司要見高豫居然這麼困難，可是她又沒有他的手機號碼，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找他。但是這份文件一定要交給他，怎麼辦呢？

　　「什麼事？」下樓來迎接客人的岳姿吟看見櫃檯的爭執，便走過來問。

　　櫃檯小姐看到她，像看到救星。

　　「岳秘書，這位小姐要找總經理，說有一份文件要交給總經理。我本來請她留下文件，我再轉交給你，但這位小姐堅持要見到總經理。」

　　「哦？」岳姿吟直接轉向，「請問你是？」．

　　「我是江畫霏，高豫的妻子。」接收到對方不善的打量目光，畫霏退縮了下。

　　一聽是高豫的妻子，岳姿吟更仔細地看著她。畫霏的穿著打扮活脫脫就像個普通的學生，一件白色短袖的圓領上衣，再配一件白色棉質的牛仔褲，外罩一件淡灰色的麻質薄外套，素淨的臉上沒有一絲化妝品點綴，五官雖然細緻動人，但不夠大方的舉止在在顯示著她的單純不經事。

　　「是什麼文件？」想不到高豫的新婚妻子居然這麼小，還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怎麼配得起成熟穩重的高豫？

　　「是……一份評估案的內容。」面對身著正式套裝、看來高雅卻又精明的岳姿吟，畫霏並不覺得自卑；但她始終掛著打量與不善的目光卻讓她覺得疑惑，也有些退卻。

　　「交給我吧，我會轉交給總經理的。」岳姿吟伸出手。

　　「我要見高豫。」畫霏退了一步，將文件抱在胸前，小聲卻堅持地道。

　　「上班時間，總經理不會接見任何公事以外的人。」岳姿吟道，「把文件交給我，沒有其它事的話你可以回去了。」

　　畫霏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被忽視的受傷。

　　「我要見高豫。」她重申一次，這些人為什麼都不讓她見高豫？

　　「你跟我來。」岳姿吟領她走到一旁角落，確定她們的談話不會被任何人聽見後，才道：「不管你是誰，都不可以在上班時間打擾總經理，若沒有其它要事，我也不會替你傳達。在公司，總經理不會處理公事以外的事，如果你是他的老婆，就應該知道他的個性與習慣，他不會高興在公司見到你。把文件交給我，我會負責將它交給總經理。」

　　「他……他不會不見我的。」沒看過高豫在公司的模樣，畫霏這話說得一點把握也沒有。

　　岳姿吟笑得有些惡意。

　　「你們結婚的事，在公司根本沒有人知道；如果我不是總經理的秘書，我也不會知道這件事。總經理根本沒有對外發表任何私人的事，也討厭自己的隱私權受到任何打擾，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岳姿吟高傲地道，不必任何具攻擊性的字句，就輕易地令對方臉色發白。

　　在公司，她才是最瞭解高豫的那個人，而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沒資格以高豫妻子的身份在這裡擺架子！

　　她說得振振有詞，令畫霏不知所措。高豫真的會如她所說，討厭她來公司找他嗎？

　　岳姿吟趁她發愣的時候，一把搶過她懷裡的文件。

　　「好了，這份文件我會交給總經理，你可以回去了。」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畫霏呆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我可沒時間陪你在這裡瞎耗。身為總經理的秘書，我還得招呼客人、排總經理的行程，處理相關事務。你以為每個人都可以像你那麼好命，嫁了個好老公就什麼都不必擔心了嗎？像你這種什麼都不懂的人，只會成為總經理的麻煩，什麼事都幫不了他。」

　　「我--」

　　「好了。」她打斷畫霏的話，「你可以回去了。公司的人都很忙，你別再去打擾大家。」

　　畫霏很想反駁她，她才不會打擾別人工作，她只是想見高豫而已。他……真的會認為她只是個麻煩嗎？

　　「岳……岳秘書。」服務小姐悄悄跑過來，戰戰兢兢地喊。岳秘書不是第一次用這種態度對別的女人，只是這位小姐也只是謊稱是總經理夫人而已，也沒有做什麼，不必這麼凶地嚇人家吧。

　　她朝對方投去同情的一瞥。早知道如此，她剛剛也許幫忙轉達還比較好，至少總經理不會像岳秘書一樣罵人。看這位小姐被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她都覺得她有點可憐了。

　　「什麼事？」收起厭惡，岳姿吟回身露出一貫的冷靜表情。

　　「『飛成』的沈董事長與夫人來了。」服務小姐指了指正走進公司大門的那對夫妻。

　　「我知道了。」岳姿吟點點頭，打發走服務台的小姐後，又轉回身對畫霏說：「我還有公事要忙，可不像你空閒得很。你最好快點離開。」

　　畫霏看了她一眼，什麼話都沒說，神情落寞。她無意識地望了岳姿吟一眼，然後默默轉身往門口走去。

　　她真的……是高豫的麻煩嗎？高豫不想見她，覺得娶了她是一件不可告人的事嗎？不是這樣子的吧？

　　可是，為什麼她一點都找不到話來反駁別人？

　　她不斷自問，空蕩的思緒帶著空空的身體，慢慢走出了升東的大門。

　　「咦？」接受眾人接待進門的董琴霏看見畫霏，腳步停了下。

　　「怎麼了？」沉飛宇輕易就發覺妻子的不對勁，低聲問。

　　「我好像看見一個學校裡的小學妹。」

　　「真的嗎？」沉飛宇也回頭。

　　董琴霏一向不太與人來往，幾乎也沒有深交的朋友，能夠讓她記住的人並不多，也因而引起了沉飛宇的注意。

　　「可能……是我看錯了吧。」董琴霏收回目光，不太確定她看到的那個背影是不是江畫霏。

　　「沈董事長、沈夫人，總經理已經在樓上等你們，請跟我來。」岳姿吟走過來，笑吟吟地招呼。

　　「嗯。」沉飛宇將視線從妻子身上轉開，只點點頭，挽著妻子便由岳姿吟招呼上樓。

　　ZZZZZZ

　　升東企業與「飛成」談的，是更換公司計算機軟硬件設備的事。自從「飛成」跨足電子業後，儼然成為業界一匹黑馬。秉著過去相識的交情與對「飛宇」能力的信賴，高豫自然選擇「飛成」作為合作對象。

　　開會前，他才發現昨晚做的研究評估居然放在家裡忘了帶。早上只記得匆匆送畫霏趕赴學校的考試，結果就把文件忘了。

　　他正考慮回家拿，岳秘書卻將文件「變出來」交給他。由於沈家夫婦已經到了，所以他以公事為優先，直到談定了公事，送走了沈飛宇夫婦，高豫才將自己的秘書喚進辦公室。

　　「岳秘書，你怎麼會有這份評估報告？」

　　岳姿吟看了文件一眼，鎮靜地回道：「是一個江小姐送來的。」

　　「她人呢？」

　　「把文件交給我之後，她就回去了。」

　　「她沒再多說什麼嗎？」

　　「沒有。」她臉不紅氣不喘地說。

　　高豫頓了下，再問：「你怎麼會碰到她？」

　　「我下樓迎接沈董事長的時候，江小姐正好和櫃檯小姐在說話，然後櫃檯小姐受托將資料交給我，江小姐就離開了。」岳姿吟有條不紊地說完，佯裝奇怪地問道：「總經理，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沒事，你出去吧。」

　　「是。」岳姿吟走了出去。

　　既然已經來到公司，畫霏怎麼會什麼話都沒說就走？她知道這份評估報告他今天要用，所以特地送來，正常情況下不應該沒和他說什麼就走。他直覺不對勁，按下電話便撥往家裡。

　　鈴--鈴--鈴……連續響了十幾聲，卻沒有人接聽電話，高豫更覺得奇怪。

　　畫霏一向不會亂跑的，下了課只會乖乖回家等他。從沉飛宇來公司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她不應該還沒回到家。

　　他愈想愈不對，愈不安，老擔心她可能會出什麼事，拿起鑰匙便走出辦公室。

　　「岳秘書，有急事再聯絡我，待會兒我不回公司了。」簡短交代完，高豫轉身便直接搭電梯下樓。

　　「總……」岳姿吟連多問一句都來不及。

　　他那麼急著走，是因為江畫霏嗎？從不曾在上班時間談私事的高豫，居然為了江畫霏破了例嗎？想到這個可能，岳姿吟不由得沉下了臉，心頭湧起一陣陣不甘心。

　　為什麼？為什麼江畫霏可以嫁給高豫？！

　　ZZZZZZ

　　復安醫院的院長室裡，潔幽坐沒坐相地喝著茶，倒是很有耐心地沒去吵正在看病歷的嚴流瑩。

　　「難得你這麼安靜，沒打擾我。」十五分鐘後，嚴流瑩終於抬起頭，對自己能順利將冗長的報告看完而沒受打擾覺得不可思議。

　　誰都知道，潔幽跟「文靜」這兩個字絕對無緣。

　　「我是體諒你太辛苦，所以乾脆讓你先把事情辦完耶！你居然這麼說，真是一點都不懂我的心。」潔幽抱怨道。

　　嚴流瑩不客氣地大笑起來。

　　「別鬧了，這種哀怨的角色不適合你演啦！」

　　潔幽更不滿了。

　　怎麼大家都這麼說？人家她也會有委屈的時候啊！

　　「說吧說吧，怎麼你會有空來找我？」嚴流瑩在潔幽對面的沙發椅上坐了下來。

　　「我想念你呀。」

　　噗！

　　嚴流瑩嗤笑出聲，幸好她還沒喝茶。。

　　「拜託，這種文藝腔一點都不適合你來說。」嚴流瑩以一副無福消受的表情看著好友，「如果想肉麻，請開車出復安醫院後，往東直行一個小時，那裡有你親愛的未婚夫正等著你。」

　　嚴流瑩指的地方，正是千峻企業的辦公大樓，潔幽的未婚夫陸向煒的所在位置。

　　「喂喂，我是客人耶，起碼你也該有一點歡迎之意。」潔幽不滿地道，「再說，我是怕你被一群病人纏瘋了，所以特地來安慰你，順便讓你輕鬆一下的耶。」真是一點都不瞭解她的好意。

　　「是、是，都是我的錯。」嚴流瑩自動認輸，轉換話題，「聽最近如何？」

　　平時她們各忙各的，雖然有聯絡，見面的機會卻少之又少。要不是幽三不五時地到處亂晃，她們要見上一面還真是困難。

　　「老樣子噦。」昕那麼平板沉穩的個性，還能有什麼變化？

　　「我在想，是不是該將在日本的彤，在英國的心，還有雪找回來，我們六個人聚一聚。」好久沒看到好友，嚴流瑩真的有點想念大家。只不過不知道她們六個是不是能找得齊。

　　「好啊，好啊！」潔幽眼睛一亮。銀色組可以重出江湖！講到她們六人聚會，她全部精神都來了。

　　才想討論聚會的細節，嚴流瑩桌上的緊急燈卻亮了。

　　「怎麼了？」潔幽問。

　　嚴流瑩望了一眼。「是急診室裡有事。我去看看。」

　　基於有熱鬧就該湊的原則，潔幽跟在嚴流瑩身後，一起往急診室走去。

　　ZZZZZZ

　　潔幽一看到因車禍被送進來的傷患就呆住了，好半天才將注意力轉向旁邊那個正在和護士講話的男人身上。

　　「你不知道她的名字？」護士問。

　　「嗯。」男人慚愧又擔心地點點頭，「我不小心開車撞到她，就急忙將她送來，我根本不認識她。」

　　「好吧，那你先在這裡等，等待會兒嚴醫生出來，再看看她怎麼說。」護士交代著。

　　「好的。」他點點頭，看著護士走開。

　　潔幽走了過來。

　　「是你開車撞了人？」她問。

　　「是的。你是？」

　　潔幽根本不理會他的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這是我的名片。」他遞上名片，再問：「請問你是？」

　　潔幽將名片接過來，看了看。

　　徐開林氏公司總經理她挑了挑眉。

　　「小姐？」

　　潔幽抬起頭。「什麼事？」

　　「請問你是哪位？」

　　「跟你沒關係。」潔幽丟給他一句，然後大大方方地走進「閒人勿進」的急診病房，根本不理會那個一頭霧水的男人。

　　急診病房裡，只見病床上的病人頭上包了一圈紗布，身上多處擦傷也上了藥，嚴流瑩正在看病患的腦部斷層掃瞄圖。

　　「瑩，她要不要緊？」潔幽走過去低問。

　　「外傷沒什麼，只是她的腦部有受到輕微撞擊。就腦部掃瞄的結果看來，應該是沒有大礙。不過她有昏迷現象，最好住院觀察幾天。」嚴流瑩以專業口吻說完，再看著似乎特別關心病患的潔幽，「你認識她？」

　　「認識。」潔幽很遺憾地點點頭。

　　怎麼她難得來醫院找瑩聊天兼敘舊，就讓她碰上這種事？！

　　「她是？」嚴流瑩掃過來詢問的一眼。

　　「她是我的小堂嫂。我有個堂哥，叫做高豫。一個月前他們才結婚，我和向煒還去參加過他們的婚禮。」

　　「那她--」怎麼會被車撞了？

　　「我也不知道。」潔幽聳聳肩，「不過，我倒很想看看堂哥知道小堂嫂受傷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從潔幽一副等著看戲的口吻裡，不難發覺一點點陰謀的味道。

　　「要我幫什麼忙嗎？」嚴流瑩很有默契地問。真是近墨者黑，看來幽和昕在一起太久，也染上好管閒事的毛病了。

　　「有。替我敲外面那個凱子一筆。」潔幽嚴肅地道。

　　「凱子？」

　　「就是撞了我小堂嫂的那個人。他是徐氏公司的小開。我最討厭那種公子哥兒了，你知道的。」潔幽說得義正辭嚴，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在說什麼正經嚴肅的事哩，結果卻只是她的個人喜好。

　　嚴流瑩失笑。「好，我明白了。還有嗎？」

　　「暫時不用了。我現在先去打電話給我的堂哥。」眨了眨眼，潔幽從另一個門溜了出去。

　　吩咐護士們將病患送到獨立的病房後，嚴流瑩穿著醫師袍走了出去，以一副凝重的表情面對那個肇事的凱子。

　　而那個凱子一看到嚴流瑩就呆住了，沒想到醫院裡會有這麼美麗的醫生，他呆愣地聽著她說明情況。

　　嚴流瑩真是可憐所有在潔幽面前出現的富家公子，要是那個富家公子沒什麼本事，就更值得人為他掬一把同情淚了。因為潔幽對這種人向來是討厭到整死他都不會感到愧疚。

　　不過，每天在醫院裡面對的不是生就是死，除了病患還是病患，偶爾來個插花的幾場戲，她是一點都不介意的啦。

蔡仲子

第六章   

　　接到潔幽帶著沉重語氣的電話，高豫一路飛車趕往復安醫院，一個半小時的車程硬是讓他以一個小時開到，沒發生任何狀況，連闖好幾個紅燈沒被警察攔下來開罰單，真是好本事。

　　顧不得把車停好，高豫衝進醫院，在大門口先遇到等候已久的潔幽。

　　「她怎麼樣了？」高豫劈頭便問，毫不掩飾臉上著急驚慌的神色。

　　「她還沒醒，現在在病房裡休息。」

　　「在哪裡？」

　　「我帶你去。」潔幽點點頭。

　　沒想到一向以冷靜著稱、從未有過慌亂時候的堂哥會為小堂嫂受傷急成這樣。這讓她意外，也讓她打消了原本準備「加油添醋」的病情報告。

　　打開病房門，看見病床上裹著紗布的蒼白人兒，高豫心一揪。

　　「我正好來找瑩聊天，碰上急診室裡送來病患。小堂嫂被車子撞了，那個肇事的人送她來醫院。」潔幽跟在他身後進了病房，輕輕地道。

　　高豫提著心，直直走向那個仍昏迷未醒的人兒，靠近了她、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她的體溫，他的心才慢慢、慢慢地從高空中放了下來。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他坐在病床前，雙眼離不開她被頭上紗布遮去三分之一的面孔。

　　「撞了小堂嫂的那個人叫做徐開林，是徐氏公司的小老闆。」堂哥混商界的，對這個名字應該不陌生，「根據他的說法，那時候他開車正經過一個路口，而小堂嫂沒看清路口的通行燈號，他一時來不及煞車才會撞上。不過他發誓，他那時候並沒有超速。」早在他來之前，她已經揪著那人問清楚了。

　　高豫深吸了口氣。

　　「她……傷得怎麼樣？」

　　「瑩說沒什麼大礙，外傷部分都不要緊，她頭部的撞傷並不嚴重，目前也沒有腦震盪的現象。不過最好住院觀察幾天。」

　　聽到這裡，高豫總算稍微放下了心。但一想起她可能喪命，他的心口就一陣一陣地抽痛。

　　「堂哥，你不要緊吧？」潔幽有點擔心。

　　看著高豫乍白乍青的臉色變來變去，眼神始終離不開畫霏，她開始覺得，堂哥對小堂嫂的重視恐怕超乎她的想像。

　　「我沒事。」高豫搖搖頭，「住院手續辦了嗎？」

　　「已經辦好了，而且那個徐開林答應負責全部的醫藥費。」他膽敢不付，她保證會「關照」到他付為止。

　　不過，錢不是高豫關心的重點。

　　「她為什麼還沒有醒？」高豫伸手觸摸了下她包著紗布的額頭。

　　「瑩說這是正常現象，要你不用擔心。瑩是腦科的權威，她說的話你絕對可以相信。」

　　「潔幽，謝謝你。」好一會兒，高豫終於開口。

　　「這沒什麼。」潔幽遲疑了下，又道：「堂哥，你不用擔心，堂嫂會沒事的。在這裡瑩會照顧她的。」

　　「嗯。」高豫並沒有放鬆的表情。

　　「那我先走了。如果有任何狀況，你都可以告訴瑩，她會幫你的。」

　　「嗯。代我先謝謝她。」

　　「我會的。」潔幽悄悄關上門。

　　看來，她對堂哥和堂嫂的「關心」可以省下來了。

　　看見堂哥擔心至極、眼神片刻都離不開小堂嫂，潔幽有一點點感動。她從來不知道個性冷淡的堂哥也會有這麼深情的時候。

　　這讓她不小心又想到向煒……嗯，飛車找未婚夫去！

　　ZZZZZZ

　　她在哪裡？

　　只記得她從升東走出來，然後外面天上掛著大太陽，熱度卻一點都沒有傳達到她心裡。

　　那個秘書看來精明又能幹，又那麼瞭解高豫，是不是她說的才是對的，自己只是高豫的麻煩？

　　可是，高豫從來沒有將她當成麻煩看待，對她總是很有耐心，會關心她，從來也沒有不耐煩過--他真的將她當成麻煩嗎？

　　畫霏耳邊的話語不斷響著，腦海裡的畫面不斷轉動著，有艷陽高照的大街、有騎樓下的陰涼處、有紅燈、綠燈，有川流不息的車輛喇叭聲，然後，是一聲緊急煞車聲--她全身猛然一頭，驀然睜開眼。

　　「畫霏。」高豫低喚。

　　她雙眼一動也不動，無意識地張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聽見耳邊不斷喚她的聲音。

　　「畫霏。」高豫喚著，擔心不已地看著她猶不能回神的反應。

　　她眨了下眼，雙眼焦距漸漸能夠凝聚，投向聲音的來處。

　　「大哥哥。」

　　「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關心地問，雙手仍握著她的。

　　一醒來，就可以看到他、感覺到他的關心，畫霏紅了眼眶。

　　「沒有。」

　　「沒有為什麼會想哭？」他瞪著她眼底凝聚的淚，「告訴我，究竟哪裡痛？」

　　「真的……沒有。」她努力止住淚意，「我怎麼了？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醫院，你被車子撞了，還記得嗎？」高豫邊說邊撫向她紗布後露出來的髮絲。

　　「車子……」她想了下，有些印象，「我記得，我從大樓裡走出來，然後，我……」一直想著岳秘書的話，根本沒有注意到四周。

　　「你太不小心了。」他輕斥，「走路的時候為什麼不小心一點？既然來公司，為什麼不等我？」

　　「我……我有。」她乾澀著喉嚨很困難地發出聲音，高豫立刻取來一旁的白開水，餵她喝了些許。

　　「我有想見你。」她再度開口，眼神脆弱地看著他，「可是，她們不讓我見你，也不替我通知你。」

　　「她們？」

　　「她們說，你不會見公司以外的人，也不相信……我是你的妻子。」她愈說愈小聲。

　　「後來你就把那份報告書交給岳秘書？」他問。

　　「她……她不肯讓我見你，把報告書拿走後，就要我立刻離開。」她抬眼望著他，「你覺得我很笨嗎？」

　　「有時候。」當她不懂得據理力爭，偏偏被人趕走的時候。

　　「我是不是你的麻煩？」聽他真的認為她笨，她快哭了。

　　「你是很麻煩。」他頓了下，忍不住笑意，坐上床沿後，在不弄疼她的情況，他小心地摟她入懷，「可是，你不會是我的麻煩。」

　　「真的？」她抬起眼，快哭的表情在聽到他最後一句話後，忽然又變了。

　　「真的。」他點點頭。

　　「那為什麼沒有人知道你結婚了？是不是……我不夠資格與你站在一起？」她問的每一句話，都是她昏迷前的惡魔。她語氣雖然輕鬆，卻無法掩飾眼底的苦澀，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當然不是。」他輕道，發覺了她的不安，「沒有刻意大肆宣揚，只是覺得結婚是我的私事，我娶你，並不需要向任何人報告，或者需要他們同意。在現實生活裡，我們都是平凡人，我只想與你做一對最平凡的夫妻。」

　　「那我到公司找你，你會不見我嗎？」

　　「當然不會。」他幾乎想搖一搖她的腦袋，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疑問，「你又胡思亂想了，對不對？」

　　「我……」她低下頭，想起了結婚之初他就說過，有什麼話該問他，不該再胡思亂想的。

　　「你這麼健忘，我該怎麼處罰你？」他盯著她低垂的眼，心裡好氣也好心疼。她該不會就是滿腦子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然後才不小心弄得自己被車撞了吧？

　　「我……我害怕嘛。」她伸出雙手環抱住他，小臉埋進他的胸膛，貪婪地汲取他身上傳來的安定氣息，老實地道，「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沒有，可是你卻是這麼好的人……能嫁給你，我真的好滿足。可是，我也好怕你會嫌我笨、覺得我是你的累贅，有一天，你會不要我。」

　　「你怎麼那麼會胡思亂想？」高豫幾乎想歎息。

　　就為了一些不重要的事，她弄得自己渾身是傷，還必須待在醫院觀察，讓他嚇得心臟快停、擔心得頭髮都快白了。高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把她抓起來好好打一頓屁股。

　　「對不起。」他一定生氣了吧。

　　「你快把我嚇死了，只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高豫緊擁了她一下。

　　「那……那要怎麼辦？」她的頭低到現在，根本不敢抬起來。

　　「我說什麼，你都照做？」

　　「嗯。」她很用力地點了下頭。只要他不生氣，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好，那麼第一件事，就是把頭抬起來。，，「哦。」她照做，眼神小心翼翼地對上他的，發覺他沒有冒火的表情，她暗自鬆了口氣。

　　「然後，閉上眼睛。」

　　她聽話地閉上眼。

　　高豫低下頭，先是試探性地碰了她的唇一下，然後輕輕吻住，一手攬上她的腰，手臂一縮便讓她更貼向自己。畫霏並沒有排斥，在最初的慌亂後，她主動將手摟向他頸後，毫不抗拒地配合著讓他加深這個吻。

　　幸好！幸好她沒事，還完好地在他懷裡……為此，高豫欣慰不已，藉著兩人的接觸來平息他心中的擔憂。

　　流瑩輕輕打開門，看見裡頭的狀況連忙要退出去，可是細微的聲響已經足夠令病房裡的兩人從迷亂中清醒。

　　「咳，對不起。」秉持著非禮勿視的原則，流瑩別過身。

　　「嚴醫師，請進。」高豫一點也不扭捏，倒是畫霏害羞地把臉埋入丈夫懷裡，紅透的臉根本不敢見人。

　　流瑩投給高豫致歉的一瞥，然後走進來。

　　「江小姐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畫霏？」高豫低喚懷中的人兒，要她回答。

　　「我……沒有。」她小小聲地道。

　　她的害羞讓流瑩覺得好笑。

　　「可以請你把臉抬起來嗎？」她對著那個不敢見人的頭頂問著。

　　畫霏猶豫了一下，然後慢慢從高豫的懷中抬起頭，臉蛋紅紅的。

　　流瑩走近她，仔細看了下她的神色，又量了體溫與心跳，確定一切都正常後才開口：「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沒問題。明天早上我會再安排她做一次腦部掃瞄，如果明天也沒有出現任何異狀，那她後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需不需要辦理什麼手續？」高豫問。

　　「不用，幽都幫你們辦好了，連醫療費都找人付過了。」流瑩忍笑道。

　　「幽？」畫霏疑問地望著她。

　　「潔幽與我是好朋友，你被送到急診室的時候她剛好在。」流瑩簡單地解釋，「如果有其它狀況或需要，都可以告訴這裡的護士，我會交代她們注意的。堂哥要在這裡過夜嗎？」

　　由剛剛兩人纏綿的情況看來，她覺得潔幽根本不必擔心他們夫妻的感情問題。豫堂哥……恐怕是愛慘了畫霏，只是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察覺到。

　　「要。」高豫點點頭。

　　「我會請人再加一張床。還有其它問題嗎？」

　　「沒有了，謝謝你。」高豫道。潔幽的朋友就那幾個，但個個都是至交。發生任何事都是彼此照應到底。這些人他多少聽潔幽提過。

　　「不客氣。」她微笑致意，然後很自動地退出病房，留給他們兩人一點私密的空間。

　　「她是我的醫生？」畫霏疑惑地問。她看起來好年輕。

　　「是。不過她不重要，我們還沒談完。」高豫話鋒一轉，沒因為突來的插曲就忘了剛剛被打斷的正事。

　　「談、談什麼？」她瞠圓著眼看著他又傾近自己。

　　「談你這次嚇我該受的處罰。」他百分之百正經地道。

　　「要怎麼處罰？」畫霏的心七上八下的。

　　「等你把傷養好之後，你就會知道我怎麼『處罰』你。」他突然笑得很神秘。

　　「那……會不會很恐怖？」他會想打她嗎？看著他略帶一點點陰謀的表情，她不由得有點擔心。

　　「到時候你就知道。」高豫輕點了下她鼻尖，「現在，你乖乖躺著休息，我去買些點心給你吃。」他扶她躺好。

　　「你會去很久嗎？」她一點都不想他離開。

　　「不會。」他在她額上輕吻了下，「乖乖的，我很快就回來。」

　　「嗯。」畫霏點點頭，目送著他走。

　　高豫是在乎她、也是關心她的。就算在公司，他也不會不見她的……想著他剛才的話，她唇邊含著笑，沉入睡夢中。

　　ZZZZZZ

　　等高豫買了粥回來，發現畫霏已經睡著，於是他將粥交給值班的護士，請她在畫霏醒來的時候就拿給她吃，然後他轉回住處收拾畫霏住院需要替換的衣物。

　　他們雖然同房、同榻而眠，但是高豫從來沒注意畫霏的東西究竟有多少，在結婚時分出自己一半的生活空間也沒留意。

　　仔細一想，他才發現，他們兩個人的生活似乎沒有造成對方什麼不習慣或者困擾。畫霏融入他的生活從來就不難，她很自然地住進這裡，很自然地伴著他；知道他在書房裡辦公，她也從來不曾打擾過，偶爾送杯茶進來，也是悄悄就出去，然後自己賴在客廳的沙發裡看書、做筆記。

　　走在公寓的每個角落，他幾乎都可以看見畫霏害羞卻歡欣的容顏。對著他的，總是笑容。

　　他搖了搖頭。走進臥室，她並沒有更改太多公寓裡的擺設，而他除了她的人之外，對她生活的用品幾乎不曾注意過；若不是她住院，他恐怕不會去翻動畫霏的任何東西。

　　打開自己老婆的衣櫥一翻，他才知道他老婆的衣物少得不可思議，除了平常穿的家居服、睡衣之外，外出服的樣式是可以數出來的，並且分季節放得整整齊齊。

　　打開衣櫥裡的抽屜，在看見畫霏貼身衣物的同時，他也發現旁邊放了一疊筆記本。

　　怎麼這裡會放筆記本？而且還是厚厚一疊。

　　不解之餘，高豫拿起最上層的一本，打開來看--如果有一天，我漸漸地老去，不再青春美麗，你還會愛我嗎？

　　如果有一天，我慢慢閉上眼，不再形影不離，你還會愛我嗎？

　　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最美麗的新娘，我願今生今世共同追隨，你我擁有的夢想。

　　如果有一天，我漸漸地老去，不再青春美麗，你還會愛我嗎？

　　詞：伊能靜新娘？

　　高豫被裡頭第一頁所列的文字吸引住了，他繼續往後翻。

　　長大，是一段多麼漫長的歲月呀！可是，我終於還是長大了，而我長大後的願望，一直沒有變。

　　今天，我真的嫁給他了哦。

　　我知道他並不太記得我，可是我一直記得那時候他問我的話：「想跟我永遠在一起，除非你成為我的妻子。你要嫁給我嗎？」

　　我想跟他永遠在一起，所以我要嫁給他。

　　我今天真的很高興哦，因為，我的夢想成真了！

　　我愛他--我的丈夫，高豫。

　　兩個人在一起需要有感情。

　　我知道他疼惜我，但並沒有真正將我當作一個妻子看待。而我，希望能一直一直在他身邊，希望每天早上一醒來就可以看見他，希望每天晚上閉眼睡覺之前也能夠看見他。

　　也許他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小妹妹看待，其實只要他心裡有我，哪怕是一點點，我應該也要滿足的。

　　可是，如果有一天他愛上了別人呢？

　　不，不可以的。

　　我一點都不想他把我當成小妹妹，我愛他，我不要和他分開。可是，他有可能全愛上我嗎？

　　我愛他--我的丈夫，高豫。

　　從那天晚上之後，他變了好多。會關心我、開車送我去上課，也不再加班，只是將工作帶回家做。

　　偶爾，他還是會有應酬，在知道我的睡覺時間是十一點後，他從來沒讓我再等過門。

　　假日的時候，他會開車載我到處去走走，有時候一起在外面吃飯，有時候到大賣場去，買了食物後，一同回家開伙。

　　我從來不知道，他也會煮飯，而且有一身好手藝。

　　他說，那是他在打工時偶然學來的。

　　跟他比起來，我什麼也不會，惟一會的，只是愛他，一天比一天多。

　　他說，如果真想做什麼，只要讓他開心就好。

　　可是，要怎麼做才能讓他開心呢？

　　他說，做我自己。

　　我一天比一天開心，能夠看見他笑，我就覺得那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希望他也和我有一樣的感覺。

　　我愛他--我的丈夫，高豫。

　　高豫跳躍地朝後翻閱，發覺筆記本裡記的都是她嫁給他之後的生活片段。他將筆記本放下，然後又翻了其它本，發覺每一本筆記的第一頁，都是以「新娘」這首歌詞作為開始，之後寫著她的生活，也寫著當她聽見他的事時，心裡頭所有的感覺與反應。

　　高豫沒有看完，但隨意翻的幾頁，已經夠他震撼的了。

　　他知道畫霏對他很依賴，但他一直以為那是畫霏內向的個性使然，卻沒想到，她每一個依賴的舉動背後，藏著的是她從懂事直到今天的想念、信任，與始終不變的心意。

　　他似乎還可以聽見她小時候天真的言語--那我們以後可以常見面嗎？

　　可是我想見大哥哥，想常常看到你。

　　長大了，就可以來看你嗎？

　　長大了，是不是就可以永遠和大哥哥在一起？

　　嫁給你、成為你的妻子，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嗎……爸爸、媽媽，小霏要快快長大，然後嫁給大哥哥，成為大哥哥的妻子，永遠和大哥哥在一起。

　　她居然一直記得這件事，並且以此為志向，後來在父母的撮合下，她也真的嫁給了他。

　　擁有這麼堅定心志的人，真的是他的畫霏嗎？

　　他的畫霏--愛他。

　　ZZZZZZ

　　深夜，醫院的大門早已關上，只留急診室作為對外的主要信道。

　　提著簡單的行李，高豫一路走進復安醫院，按了電梯上樓後，直接走到畫霏所住的特別病房。

　　聽護士小姐說過，她醒來吃完粥後，又睡下了。

　　一開門，他就看見另外備好的床鋪，想來是流瑩的好意。他將行李放在上頭後，悄悄地接近病床。

　　畫霏睜開眼。

　　「你回來了。」她綻開了一抹笑。

　　「吵到你了？」見她醒來，他自然地伸出手撫著地的臉。

　　「我沒有睡著。」她低應。

　　「不想睡？」

　　她搖搖頭，「我在等你。」她聲音更低。

　　已經習慣每天睡前都可以看見他，喜歡他沉穩的聲音與姿態、喜歡看他熟悉的面容。她向來都不習慣待在陌生的地方，而他不在，她只覺得心慌。

　　高豫低低笑了出來。

　　「那麼現在我來了，你可以閉上眼睡著了。」

　　「我不想睡。」她再度搖頭，「你會累嗎？」

　　「還好。我把你替換的衣服帶來了，你要換嗎？」

　　「衣服？」

　　「對呀，你得住院兩天，難道不打算換衣服嗎？」他好笑地反問。

　　「呃，好。」想到他替她整理衣服，她臉一紅，眼睛不敢看他。

　　高豫一下子就想通了原因，忍不住取笑。

　　「我們已經結婚一個多月了，你還害羞哪？！」

　　「我……可是……」她臉更紅。他們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或者，我幫你換？」她才坐起身，他便低頭在她耳邊低沉說道。

　　「不、不用了……」她結結巴巴地道，無法適應這種親呢。高豫卻突然在她臉上輕吻了下。

　　「我幫你換。」高豫拉上簾子，伸手便解開她襟口的扣子，然後一顆一顆往下解開。

　　畫霏呆住，完全無法反應，直到她上半身的衣服整個敞開時，她猛然回神，低呼出聲。

　　「呀！」她連忙將鬆開的衣襟拉住，及時掩住自己差點外洩的春光，「不、不用了，我、我可以……」她又結巴了。

　　「畫霏。」他抬起她低垂的下頷，直望著她羞怯的眼，以低沉而帶著蠱惑的聲音道，「你是我的妻子，對嗎？」

　　「嗯。」她點點頭。

　　「那麼，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覺得害羞。」他輕輕拉開她的手，讓她的上衣敞開。

　　「我……我……」她不習慣哪！

　　高豫以一記親吻再度封住她的口，在她被吻引開注意力的時候，輕輕脫下了她的上衣。

　　「別動。」他命令，聲音低啞了好幾度。

　　畫霏的臉早巳紅透，眼睛根本不敢抬起來與他相對。高豫以最快的速度取來她的衣服，然後再以最快的速度替她換上。儘管畫霏沒再抗拒他，然而高豫的眼神根本不敢多瞄別的地方，直到將醫院的病服再度穿上，扣上最後一顆扣子時，他不自覺鬆了好大一口氣。

　　很好笑，她是他的妻子，現在他卻連多瞧一眼她的身體都不敢，就怕自己會在這個不適當的時候起了做愛做的事的念頭。

　　也許，他該早點讓她習慣，讓兩人成為真正的夫妻才對……望著渾身不自在、全身起了暈紅的畫霏，他用力地摟她人懷，也藉著兩人身體的貼觸，讓體內激越的想望得到一點點的慰藉。

　　提醒自己她身上還有傷，絕對不適合「劇烈運動」，高豫深深吐出一口氣，滿腔翻湧的綺思終於壓下。

蔡仲子

第七章   

　　「我……喘不過氣了。」畫霏低聲道。他抱得好緊。

　　他今天的反應好像都好奇怪，跟平常不一樣耶。

　　聽見她的低語，高豫稍稍放開了她，但臉卻埋在她頸邊，溫熱的氣息有意無意地吹拂著她的肌膚。

　　「我不該幫你換衣服的。」沒想到他的小妻子居然會對他有這麼大的誘惑力。

　　「我……我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夠好……」

　　「不是的。」他打斷她的「自卑」，「你是令我渴望的--」

　　渴望的……什麼？她的眼神透出疑問。

　　高豫低笑地望著她，眼神帶著一些些壞壞的取笑。

　　「一個男人會對一個女人產生『渴望』，這表示什麼，你還不懂嗎？」

　　「你！」她驀然瞪大眼，低呼出來。

　　「叫我的名字。」他盯著她的眼，前額與她的相抵。

　　「高豫。」在他的催促下，她低道。

　　「少掉一個『高』。」他擰眉。

　　她眼中驀然閃過一陣羞怯，然後，低低吐出了聲：「豫。」

　　「很好。」他又笑了，「以後別再叫我『大哥哥』，免得我會有罪惡感。」

　　哥哥是不會對一個妹妹產生任何慾望的，他可不想以後被自己莫名其妙的罪惡感淹沒。

　　她雖然還不太能意會他話裡的意思，但對他的要求卻是順從地點點頭，覺得他的眼裡似乎藏著什麼魔力，讓她愈來愈不敢直視他的眼。

　　「再喚一次。」他低聲道，眼神直望著她，似乎怎麼都望不厭。

　　她慢慢地抬起眼，迎向他望著她的眼神，嘴裡小小聲地再度吐出一個字：「豫。」

　　她的聽話，再度為自己贏得一個憐惜萬分的吻，並且--差點釀成燎原大火。

　　她對他的吸引力，真的是愈來愈大了。

　　ZZZZZZ

　　在醫院裡過了一夜後，高豫陪畫霏吃過早餐，將她交給流瑩去做檢查，並且再三叮嚀流瑩要看好她之後，高豫才離開復安醫院。

　　從來沒有遲到過的高豫，再度因為自己的妻子而破了例。

　　「總經理，早。」等高豫到公司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半。在此之前，他已經打電話交代過更改早上的行程。

　　「早。」高豫隨意點了頭，然後便走進辦公室。

　　岳姿吟跟著走進去，高豫一直在她做完行程及各項事務報告後才開口。

　　「岳秘書，下星期會有一項人事異動，你將份內事務準備好，下星期會有人來交接。」

　　「交接？！」岳姿吟面色一變，「總經理，這是為什麼？是我做錯了什麼，還是我的能力不夠？」

　　「你沒有做錯什麼。從當上秘書後，你也一直非常努力，你的能力沒有問題。我想，這個工作你做了近四年，也是到別的單位繼續求發展的時候了。」高豫不帶感情地要求。

　　「總經理，我不想換工作，請你不要將我調走。」岳姿吟急急地道。

　　「以前你一直做得很好，不過現在你不適合再做這份工作。」

　　「為什麼？」她不明白。她做錯了什麼？

　　高豫定定地看著她，直到她有些心虛地低下眼。

　　「你不該將私人情感帶進公事裡。已經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你先出去吧。」

　　難道……岳姿吟力圖鎮靜。

　　「她向你告狀？」

　　「她說什麼與你無關，現在要談的對象是你。」畫霏要是會向他告狀、哭訴，他也許還不會這麼快就發覺自己的真心。

　　想到畫霏，他眼裡閃過一道溫柔。

　　「不。我沒有做錯什麼，我不要交接、不要離開！」岳姿吟強烈抗議。

　　「後天我會讓人事部正式發文通知你。」

　　「我不要！」她再也無法深持冷靜地奔向前，「總經理，不要把我調走，我……我不想離開你。」

　　高豫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你不適合再做這份工作。」他語氣淡然。

　　「為什麼？就因為……我不讓她進公司？」岳姿吟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對她這麼重視嗎？」

　　高豫面不改色地提醒：「你逾矩了。」

　　「如果我早這麼做，你就不會娶江畫霏了！」她不想再苦苦忍耐了，「總經理，從當你的秘書開始，我就一直偷偷喜歡你，難道你一點都感覺不到嗎？』，這將近四年的日子，他去應酬，她必然陪伴到底；他加班到多晚，她就陪到多晚；他出差，她也無怨無尤地全程陪伴。這些心意，難道他都不懂嗎？近四年的等待，還是得不到他關心的一瞥，比不上他才結婚一個月、又什麼都不懂的妻子嗎？

　　高豫依然平靜地看著她，眼神閃也不閃。

　　「所以說，你不適合當我的秘書。」

　　「什麼？」她不懂他的意思。

　　「我要的是一個秘書，不是一個『女人』。你在我身邊工作了將近四年，連這點都不知道嗎？」

　　他向來不跟合作夥伴有任何男女情感上的牽扯，也排斥旁人將感情帶進工作裡，尤其是這種辦公室戀情。岳姿吟今天不顧一切地表白，只讓他更下定決心安排他人來接替她的工作。

　　公私要分明，如果她連這點都不懂，真的是枉費她當了他將近四年的秘書。

　　「我……」岳姿吟頓住了。

　　「沒有其它事的話，你先出去吧。」高豫不再看她，開始處理今天的工作。

　　好一會兒，岳姿吟又開口：「你愛她嗎？」

　　「與你無關。」高豫的態度徹底冷漠。

　　岳姿吟退了兩步，再也無法維持住高雅的面貌，轉身踉蹌地奔出辦公室，幾聲嗚咽迴盪在關上門的室內。

　　聽見門關上的聲音，高豫才抬起頭。

　　女人都這麼麻煩嗎？

　　但想到畫霏，他又搖了搖頭。

　　由畫霏問的幾個問題，他雖然大概猜出事情的始末，但在向一樓的櫃檯小姐求證後，他才知道，畫霏為什麼會那麼不小心地發生車禍。

　　她的個性原就單純，也不懂得掩飾，想必他的岳父岳母大人必定將她疼如掌上明珠；一直在那麼溫暖的環境中生長，突然遭到商業界這種說話利如刀劍的對待，也難怪她會適應不良。

　　他從不認為畫霏太軟弱，事實上，她是外柔內剛的性子，這點由她對感情的堅持就可以輕易看出來。如果要真細數她的弱點，那大概只有她還太小、太單純，也--太怕生了些。

　　可是，這些在他眼裡卻不是一種缺點。

　　如果他要的是一個可以共同奮鬥、共同吃苦的伴侶，畫霏自然不及格；但對他來說，妻子是人生的伴侶，卻不是和人比較能力高低的競爭對象，她只要能知他、伴他就足夠了。

　　想到畫霏，高豫拿起電話立刻撥到畫霏的學校，找到她的任課教授後，立刻替她請假，並成功地取得了延後考試的資格。

　　ZZZZZZ

　　是這間沒錯吧？

　　再次向值班的護士確定過，徐開林捧著一束花，台手敲門。

　　「請進。」

　　在聽到進入的許可之後，徐開林開門走進去。

　　「江小姐。」他走到病床前，看著這個被自己撞到的女孩。那天匆匆送她來醫院，根本沒來得及看清楚她是誰，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她相貌出眾……徐開林臉上堆起最有風度的笑容。?「你是？」畫霏疑惑地問。

　　她本以為是豫來了。從早上做完檢查後她就一直待在病房裡乖乖等他，看了看時間，是他下班的時候了呢。

　　「我是徐開林。那天就是我不小心撞到你的。」他自我介紹，然後將花束送上，「這花送給你，希望你早日康復。」

　　「謝謝。」畫霏接過花，藉著將花放在一旁小桌上的動作，避開他目不轉睛的盯視。

　　徐開林自動拉過椅子坐下。

　　「我問過醫生，她說你受的傷並不嚴重，很快就可以出院。至於醫療費，我會全部負責，你放心。」

　　「哦，謝謝。」畫霏訥訥地回道，實在不習慣旁人這麼毫無遮掩的注視。

　　「不知道江小姐在哪裡高就？」

　　「我……還在讀書。」她將自己的背悄悄往旁邊挪了一點。

　　「讀書？」他露出了個恍然的表情，然後充滿興趣地問：「是哪一所學校？」

　　「c大。」她小小聲地回答，因他前傾過來的姿勢，再度將自己的背，又往另一邊挪了一點距離。

　　而徐開林卻是盡量想不著痕跡地靠近她，這麼害羞的女孩子太少見了。雖然他見到的那個女醫師也很漂亮，但是提起「嚴流瑩」，在醫學界可是赫赫有名，身份高得讓人望而生畏，而且人家已經死會了。相較之下，把這個「小家碧玉』』追來當女友也不錯。

　　可以肯定，這種女人一旦愛上了一個男人，鐵定是死心塌地到底。

　　「江小姐，你有男朋友嗎？」主意一定，徐開林立刻開口詢問。

　　呃……畫霏怔了下，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

　　「請你接受我的追求好嗎？』』徐開林擺出最誠意的面容。瞧她愣得不能反應的模樣，答案肯定是沒有。

　　畫霏總算回神，立刻搖搖頭。

　　「不要。」

　　「我是徐氏公司的少東，現任的總經理。」他報出名號。

　　畫霏一臉疑惑，那跟她有什麼關係？

　　「讓我追你，我不會讓你受苦的。」他又道。

　　「不要。」她還是那句，開始出現防備的姿態。

　　「沒關係，我會讓你答應的。」徐開林對她的拒絕一點都不以為意，更堅定他要追她的念頭。

　　看多了那種聽到他的身份便爭相接近他的女人，畫霏的拒絕只讓他覺得難得，更想要擁有她。

　　「我不要你追我廠畫霏低叫。他怎麼聽不懂哪？

　　「我是認真的。」徐開林道，眼裡透著熱情，「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種女孩子，美麗又吸引人，刁；耍脾氣、不故意擺姿態。」最重要的是，對他的名位一點都不重視，完全不為利益所動。

　　就在徐開林不斷傾身向前，妄想打動畫霏時，病房門口冷不防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能得到徐總如此稱讚，真是我的榮幸。」突來的話語令病房的兩人同時回望，產生截然不同的反應。

　　就見高豫懶洋洋地輕倚著門邊，眼裡卻極快地閃過一簇火花，然後他舉步走到病床的另一頭，一隻手搭上已經退到床旁、再退就要掉下床的畫霏肩上，然後再抬眼望向徐開林。

　　「高總？」高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徐開林滿眼疑惑。

　　高豫扯了下唇，笑容一點暖意都沒有，接著低頭看向不斷偎向他懷裡的畫霏。

　　「畫霏，徐總特地來探望你的傷勢，有沒有謝謝人家？」他低聲而溫柔地道，沒有任何多餘的言詞，卻讓人感覺得到他們之間的親暱。

　　「謝謝……徐總。」畫霏轉回頭說了句，然後又將臉依向高豫。

　　「這？」徐開林震驚又呆怔。

　　對她害羞的舉措，高豫揚起一抹縱容的微笑。

　　「徐總，畫霏生性內向，請你別見笑。」他一派自然地說道。

　　「高總，你……她……」徐開林被眼前明顯的事實驚呆了。

　　「謝謝你特地來看畫霏，她的傷沒有什麼大礙。如果徐總還過意不去，可以請我們夫妻倆吃頓飯，我和畫霏必定會準時到。」高豫笑得一派正直，完全沒有一絲絲奸詐。

　　夫妻？！

　　怎麼可能？她是高豫的妻子？高豫結婚了？他怎麼都沒有聽說過？！

　　「原來……」徐開林總算回神，乾笑道：「高總好幸運、也真是好福氣啁！呵呵，呵呵……」

　　徐開林實在很難接受眼前這個事實。好不容易出現一個他想認真追求的女人，而她居然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哪裡，是徐總太看得起內人了。」高豫客套道。

　　裡頭接下來說的話已經沒什麼好聽的了。潔幽在門外悶笑到快要抽筋，流瑩則是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的反應。

　　潔幽也是來探望畫霏的，誰知道會被她瞧見這麼好笑的一幕。等一下回去後，她肯定又有話題可以和方韋昕研究了。

　　潔幽好不容易終於止了笑。原來……堂哥的無動於衷，僅止於畫霏以外的人呀！

　　ZZZZZZ

　　知道畫霏的身份沒多久後，徐開林幾乎是落荒而逃；高豫則是一貫莫測高深的神情。

　　看到有人想打畫霏的主意令高豫面色未變，心裡卻已轉過好幾種血腥的念頭。

　　「豫？」畫霏擔心地望向他冒火的眼。

　　「那傢伙來多久了？」高豫沒掩飾自己不善的口吻。

　　「只來了一會兒。」

　　「在我來之前，他還對你說了什麼？！」

　　「沒有。」她搖搖頭，「幸好你來了。」

　　畫霏自然地又將自己小小的身子全部倚進他懷裡，她依賴的動作奇異地澆熄了高豫心中的怒火--其實是妒火。

　　「他都和你說了些什麼？」高豫坐上床沿，一手摟抱著她，舉動間充滿佔有。

　　「他只是送了一束花，問我在哪裡讀書，然後就說要迫我。」畫霏一一細數，「他的想法好奇怪。，，不過才見了她一次，就說要追她，真是莫名其妙。

　　瞧著她不解又不以為然的表情，高豫也不開口點破。

　　畫霏的心思都寫在臉上，看多了社會上戴著雙面、甚至是多重面具的人，當然會覺得她的單純很難得，更何況畫霏本身就具有惹人憐愛的特質。徐開林就是迷上了她這一點，才會說要追她。

　　不過，畫霏已經是他的了，任何人都休想趁機而人。

　　「流瑩說你的檢查結果都出來了。」

　　「怎麼樣？」畫霏抬起臉問道。。

　　「都沒問題了，也沒有什麼後遺症。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高豫看著她的面容，剛才鬱悶的心情一點一點掃開。

　　「真的？！」她小臉瞬間一亮，「太好了。」

　　「這麼想回家？」他挑了挑眉。

　　「嗯。」她用力點點頭，「我想回家。在醫院裡雖然不難過，可是醫院裡總是讓人想到不好的事，而每天聞到的都是藥水味……」

　　「原來醫院給你這麼不好的感覺。看來我這個當院長的應該檢討一下噦。」流瑩帶笑的聲音傳來，與潔幽一同走進來。

　　畫霏一看到她們臉就紅了，像做壞事被當場逮到的小孩。而意識到她與高豫貼密的身體，她連忙掙扎。

　　「別動，乖乖坐好。」高豫低聲命令，雙臂鉗制得更緊，非常不喜歡她想離開他的舉動。

　　其實他們相依在一起，也沒有什麼限制級的畫面呀，只是畫霏容易害羞的臉好像在告訴別人，他們有多妨害風化一樣。

　　真是超害羞的小堂嫂。

　　「小堂嫂，你就別動了，我們兩個不會笑你的。要是你不小心摔下來，堂哥會心疼的。」潔幽促狹道。

　　「潔幽！」畫霏緋紅的臉盈滿害羞，卻講不出什麼話反駁。

　　「潔幽，別鬧了。」不忍心畫霏再被取笑，高豫終於出聲。

　　「哦，有人心疼了哦。」潔幽笑得更加張狂。

　　畫霏乾脆埋起臉，小小聲地想喚起在場人的良知：「我是病人耶！」這麼欺負病人，很沒道德的。

　　潔幽與流瑩適時止住笑，但絕對不是因為她們良心發現，而是高豫略帶警告的眼神。

　　他當然明白她們並沒有惡意，不過他可不想自己的小妻子被嚇壞。

　　「好吧好吧，我和瑩自動消失可以了吧。唉，真是世風日下。有了老婆，就忘了妹妹。」潔幽自憐地就這樣子嗎？

　　她一直偷偷地愛著他，就算他不知道、就算他不愛她，只要能一直待在他身邊，她也可以覺得很滿足。

　　可是，他不要她了；為了別的女人，要把她趕走……她怎麼能接受？！

　　他怎麼可以為了別的女人這麼待她？

　　不，不行，她應該還有機會的。

　　這次，她不要再默默守候，她要主動追求。

　　那麼無知的人，是很容易對付的；而她，也要想個辦法讓他徹底明白她的好，然後珍惜她。

　　看著他發動車子開走，她也驅車跟了上去。

　　事情一定還有轉機。那種沒見過世面又膽小怕生的小女孩，她一定有辦法對付她！道。

　　「幽，要認命。」流瑩安慰著她，一副醫師對病人說明病情的嚴肅正經模樣，「要知道，妹妹遲早是別人的，可是老婆是自己的。『自己的』和『別人的』，本來就差很多。」

　　「你們夠了吧？」高豫哭笑不得。

　　在商場上，再難纏的客戶他都不以為意、應對自如，但是只要一碰上潔幽和她身旁的那群好友們，他就只有投降的份兒。

　　聽到他無奈的聲音，潔幽和流瑩相視一笑。

　　「夠了。」見好就收，才不會被反整得很慘。這道理她們都懂。

　　「你們兩個特地來，不會是只為了笑我和畫霏吧？」

　　「當然不是。」她們哪有那麼閒？！「我是特地來看看小堂嫂住院，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而已。」

　　高豫才想開口說不用，但是回頭一想--「你真的想幫忙？」

　　「當然噦。」潔幽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那明天的出院手續就交給你辦，我現在直接帶畫霏回家。」說著，高豫還真的動手收拾起來。

　　「兩位先迴避一下，畫霏要換衣服。」他直接將兩人請出房外，然後真的打算現在就走。

　　潔幽一臉呆滯。

　　「就這樣？」

　　「似乎是這樣。」流瑩忍不住笑。果然有些人是惹不得的。

　　「他把我趕出來耶！」潔幽不滿地叫。枉費她那麼好心地來探望小堂嫂，結果卻被「請」出病房？！

　　「誰叫你要笑畫霏，豫堂哥當然會捨不得呀。」流瑩挽著自憐的好友，一邊往院長室走，一邊說道，「要知道，混商界的人通常心眼比較小、而且比較奸詐。一點點小怨，他們可以想出好幾種方法回報你呢……」

　　才覺得率直的幽終於受到一點昕的「感化」，結果馬上就吃虧了。果然功力還是不夠。

　　回頭是不是應該讓昕再給幽一點「震撼教育」呢？

　　ZZZZZZ

　　望著他們相偕而去的背影，望著他對懷中人呵護備至的模樣，她只能遠遠地看著他們離開。

蔡仲子

第八章   

　　額上帶著傷，畫霏還是得去參加考試；還得上班，高豫只能定時間接送她上下學，並且叮嚀著不許她擅自行動。

　　幸好大部分的同學都已經考完試，所以她的傷口還不至於引起太多側目；不過她的已婚身份、且丈夫是商界名人的事實，多少也引來教授們的關心。

　　補考完最後一科，畫霏走到校門口，找了個地方站著，等高豫來接她。

　　通常的情況下，美女總是不會孤單的，尤其是個落難的美女。畫霏靜靜地站在一旁，不過她的安靜顯然不能太久。

　　「江畫霏。」一雙男性球鞋出現在她低垂的視線中。

　　她緩緩抬起頭。

　　「我是李世傑，你還記得嗎？」

　　畫霏皺眉想了好久，才想起一個月前的偶遇。

　　「你？！」她不自覺朝後退了一步。

　　「你受傷了，不適合站在這裡吹風。我請你去喝咖啡，順便休息一下。」他伸手就想拉人。

　　「不要！」她急急向後方退了幾步，卻差點撞上後面的圍牆，她嚇了一跳，又往另一旁退去。

　　「別這樣嘛，大家都是同學，和我出去一次，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她一直退，李世傑就一直前進。

　　他已經打聽過了，今天柔道社的外聘教練高潔幽沒有來，所以他才敢又出現在她面前。

　　「我不要！」她低叫。

　　為什麼這年頭有那麼多聽不懂拒絕的男人？在醫院她才碰到一個徐開林，結果回學校又碰到這個不死心的同學。

　　「給我一次機會嘛！」李世傑終於拉她的手。

　　「放……」

　　「放開她！」

　　畫霏才開口，結果一聲比她更具百倍威力以上的男性獅吼同時出現，一把將那匹專事騷擾的狼給丟到一邊，同時也摟住妻子入懷。

　　一陣眼花後，畫霏先是感覺到熟悉的氣息，然後看見他的臉。

　　「豫！」

　　「有沒有怎麼樣？」高豫上上下下地仔細檢查。

　　「我沒事。」她柔順地任他摟著。

　　確定她沒事後，高豫冷冷的眼神掃向那個倒在地上又重新站起來的人。

　　「你！」光氣勢，他就輸人一半。李世傑原本要大吼的，到一半突然又頓住。

　　「看來你的學校不夠安全。」高豫低道。

　　「哼，在學校裡裝得像聖女，結果還不是男人的玩物！」李世傑口不擇言地道，「聽說一個男人開轎車接送你上下學，我本來還不相信，結果……哼，原來你也只是假正經，也不過是個待價而沽的女--咳、咳！」

　　他還沒說完，嘴巴突然被丟進一團泥巴，當場嗆得他再也說不出話。

　　讓畫霏自己站好，高豫走過去，看似輕柔，手勁卻巨大無比地將李世傑的領子由頸後提了起來。

　　「貴校的門風似乎不太好，對吧？」高豫的眼神飄向後方，與那個聞訊而來的教官相對。

　　不在乎現場圍觀的人愈來愈多，高豫一放開手，李世傑當場又掉到地上。他一派瀟灑地又回到畫霏身邊。

　　「高先生……」教官走了過來，臉色凝重。

　　「出口傷人、無故騷擾女同學，造成女同學的困擾，不知道貴校有沒有什麼『實際上』的解決方案？」高豫問。

　　他話說得很白，根本不打算息事寧人。

　　「高先生請放心，本校一定會做出適當處分。」教官保證道。

　　「我不希望再看見有人打擾我的妻子，更不希望再聽見任何不當的言辭。否則，我會追究到底。」高豫的眼神一一掃過圍觀的同學。

　　妻子？！全場一片嘩然。

　　他不喜歡拿身份壓人，但有時候這是解決問題最快、也最有效的方式。圍觀的人雖然不多，但借由這群同學的傳播能力，應該可以喝阻某些人再打畫霏的主意吧。

　　「我明白。」教官再度點點頭，然後將肇事的李世傑給揪回教官室。

　　高豫瀟灑地扶著畫霏上車，銀色的光芒絕塵而去，只留下現場一陣陣驚歎。

　　英雄救美耶！而且那美人是英雄的妻子，多麼浪漫的情節呀！

　　一天之內，這場意外立刻成為C大最熱門的討論話題。

　　ZZZZZZ

　　從上車後，畫霏就一直在發呆，直到回到住處樓下，還是高豫扶著她，兩人才順利回到自己住的公寓。

　　高豫拒絕再接受這種忽視。

　　進到屋裡、關上門，高豫攬住畫霏，將她的下頷抬起後，低頭便是結結實實的熱吻。

　　「唔！」畫霏的眼驀然睜大。

　　「回神了？」高豫低沉的笑聲由喉頭傳出，通過兩人唇與唇的相接處，幾乎是直達她的心底。

　　「你！」她心跳狂亂。

　　他對她的撫觸愈來愈頻繁，也愈來愈親密，讓她總是來不及適應，而自從在醫院裡他幫她換過衣服後，他的吻對她造成的影響愈來愈大，有時候她甚至會忘了自己，只記得--他的吻。

　　「我不喜歡你想事情想到連我都忘記了。」深吻轉為輕啄，他的唇就是捨不得離開她的。

　　「我……沒有……」她怎麼可能忘了他？

　　「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高豫放開她，摟著她坐進沙發後，雖沒有再吻她，但手卻放在她腰上，任意摸索著。

　　「癢。」她忍不住笑了出來，雙手握住他搗亂的大手。

　　高豫反握住她的手。「告訴我，你剛才一直發呆，是在想什麼？」

　　「沒什麼。」她搖搖頭。

　　「沒什麼可以想到發呆？」他擺明不信。

　　「我……我只是在想，你剛才……會不會對他太凶了。」她看到那個搭訕的路人甲與教官都被他嚇呆了。

　　「太凶？」擰起的眉明確表達出他的不以為然，「他想調戲我老婆、還對我的老婆毛手毛腳，我沒打斷他的手算客氣了。」

　　畫霏瞪大眼，沒想過他會說出這麼血腥的話。

　　「你……好奇怪。」印象中，他不曾失控過。

　　「會嗎？」高豫不以為意。人很奇怪，尤其對自己所擁有的東西不自覺就會產生一種保護欲。

　　當畫霏成為他的妻子後，他對她便多了一股佔有慾。那股佔有慾雖然強烈到連自己都驚訝，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反而很快便適應了。

　　「我不知道你也會打架。」

　　高豫笑了笑。

　　「事實上，高家以武術傳承，高家的人或多或少都會一些拳腳功夫，既防身、也健身。不過到我們這一代，武術已經不是男子的天下。潔幽救過你一次，你該見識過她的本事。」高豫頓了下，「我雖然不常與人動手，不過不代表會因此而生疏，遇到必要出手的時候，武術依然是我的本能反應。」

　　「你怎麼知道潔幽救過我？難道……」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想到了。

　　「當然是潔幽告訴我的。」高豫撥了下她的頭髮，「你以為叫她不要說，我就會不知道嗎？」事實上，遇到好玩的事，潔幽向來都會參上一腳，除非她真的忙得無暇顧他。

　　「她答應過我不說的。」她低呼。

　　「她不是故意不守信諾，只是太想看到我教訓人的模樣。」對潔幽來說，看戲最重要。

　　「可是……她為什麼要看你教訓人？」

　　「等你再瞭解她多一點，你就會明白了。」這種事，以後畫霏自然會明白，「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磁卡，交到她手上。

　　「這是……」畫霏疑惑地看著他。

　　「以後到公司找我，就算沒有櫃檯小姐的允許，你也可以直接搭專用電梯到十七樓的辦公室找我。」

　　「你……」他知道她被擋在門外的事了？

　　「畫霏，你相信我嗎？」見她點頭，他又道：「那麼，以後有任何事都不要瞞著我，受到委屈的時候，想想我，不要像這次一樣，弄得自己失魂落魄的，結果又出車禍。幸好現在你沒事，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呢？」上回他的叮嚀肯定還不夠，否則她不會出這種狀況。

　　他緊緊擁住她。她不會知道，當他知道她出了車禍、人在急診室時，他有多心慌、有多害怕。他抱得太用力，讓心中微微的顫抖洩漏了出來。

　　畫霏感覺到了。

　　「我……我沒事的。」她輕聲地道，雙手也回抱住他。

　　高豫又緊緊抱了她一下，然後稍稍放開她，以額頭抵著她的，雙眸一瞬也不瞬地緊瞅著她。

　　「嫁給我，是要陪我過一輩子的，你知道嗎？」

　　「嗯。」她微點了下頭。

　　「所以，不要嚇壞你老公的心臟好嗎？你老公雖然還年輕，但也不是真的那麼經得起嚇。如果他少了十年壽命，你要負責任的。」

　　畫霏一怔，好一會兒才意會他的意思。

　　「我沒有存心嚇它，真的。」她頰畔微紅，卻以很溫柔、很溫柔的語氣對他說話。

　　「記不記得我在醫院裡說過的話？」

　　「什麼話？」

　　「我說過，你得受處罰。」他鄭重地道，讓畫霏心一縮，兩秒鐘以前的旖旎氣氛完全改變。

　　「什麼……處罰？」她小心地問道。

　　「就是這個。」他勾起一抹壞壞的笑容，然後抓著她的雙手，忽然往她腋下攻擊。

　　「啊！不要、你怎麼可以……」

　　閩霏又笑又叫、驚叫連連，怎麼也想不到一向沉穩成熟的高豫居然和她玩起小孩子的遊戲。他高大的體形完全佔盡便宜地鎖住她的嬌小，讓她反抗電不能、逃開也不能，只能求饒。

　　「豫……不……不要了……」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咳了幾聲，身體完全癱在沙發上，沒有力氣了。

　　她臉上有笑有淚，狼狽不已。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嚇我。」高豫道。

　　嘴上是惡狠狠的威脅，雙手卻是溫柔地將她又抱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慢慢平復呼吸。

　　「你開始放假了，對嗎？」好一會兒，待懷裡人的呼吸趨於平穩，他才再度開口。

　　「嗯。」她閉上眼，有點想睡了，模模糊糊地答應。她很想指責他的胡作非為，可是他的心跳聲更有一種催眠的好作用……她禁不住偎得更緊。

　　「畫霏？」

　　「我……想睡了……」

　　高豫一低頭，這才發現她真的睡著了。他真的那麼「好用」嗎？她居然就這麼枕著他睡著了？！

　　看著她額上的紗布，，他才想起來，她頭上的傷還沒完全好，又考了一天試，再經過校門口那一番折騰，難怪她累了。

　　高豫淺笑著抱起她，將她放在床上後，又替她蓋好被。突然覺得，自己像在照顧女兒。

　　「但……我可不想把你當成女兒……」他低喃。

　　ZZZZZZ

　　自從高豫被聘以管理升東企業後，與「飛成」的合作--直相當密切，而他與飛成的二公子沈飛辰更是同窗。今晚是沈家主辦的慈善酒會，於公於私，高豫都來定了。

　　以前，高豫出席任何宴會、應酬，都是岳姿吟陪伴參加，擔任他的女伴。

　　可是現在，她已經不是他的秘書，而接替她工作的是個男人。所以，高豫今晚便沒有女伴了。

　　她不想離他那麼遠--雖然調到營業部對她來說更有發揮的空間，但是她不要離開他。

　　以她的資歷，要拿到酒會的邀請卡並不難。脫下套裝，岳姿吟打扮好自己，準時來到酒會現場。而她全部的想望在看見會場門口那雙駐足的身影後，完全破滅。

　　頂著「飛成」的光環，沉家所主辦的慈善晚會幾乎吸引了各行各業的人。收到邀請函的人有百分之九十五都到場了，高豫當然也不例外。

　　在帶畫霏去拆線後，高豫又帶著畫霏去修剪頭髮，然後買了一套適合她年紀與外貌的晚禮服。

　　而等畫霏回神時，她已經上好淡妝、以薄薄的劉海蓋住額上的傷口、長髮披肩，再配上一件鵝黃色的夢幻禮服--雖然樣式保守，但卻將她身上的優點都顯現出來了。

　　她不屬於成熟美艷那一型，而以她的年紀，高豫也不願意她做太成熟的裝扮，所以公主式的優雅是最適合她的了。

　　畫霏有些敬畏地看著鏡裡的人影。

　　「這……這是我嗎？」她從沒有裝扮成這樣華麗過。

　　「當然是你。」高豫也換好西裝，由她身後伸出雙臂，圈住她細細的腰身。

　　「為什麼要裝扮成這樣？」她微微轉過頭。

　　「今晚有一個慈善酒會，我想帶你去認識一些人。」很滿意地挽起畫霏，高豫十分爽快地掏出金卡付完造型費用，然後在造型師兼老闆含笑的目送下，一對璧人上了轎車揚長而去。

　　「會很多人嗎？」

　　「不會。」

　　不會？畫霏跟著他到達會場後，差點呆在門口。這叫不會很多人？！

　　整個會場黑壓壓的一片，滿滿都是人。酒會中的女子們爭奇鬥艷，每一個都美麗得足以牢牢吸引住男人的目光。

　　畫霏頓在門口，挽著高豫的手臂不自覺地用力。

　　「怎麼了？」

　　「你騙我。」她努努嘴表示抗議。

　　「有嗎？」他的笑容裡明明就說有。

　　「這麼多人，你還說不會。」她嬌小的身子就算穿起高跟鞋，還是得仰起頭才能與他對視。

　　「我說的『不會』，是指我要介紹你認識的人並不多。」他輕點了下她的俏鼻。

　　畫霏表情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那……你要一直在我身邊，不可以離開。」她先尋求保證。

　　「當然。」他也不會給任何男人有向他老婆搭訕的機會。

　　來都來了，畫霏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吵著要回去。她深吸口氣，跟著高豫踏進會場大門。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沉飛辰一看見高豫便迎了上來。

　　「你親自發的邀請帖，我怎麼敢不來？」高豫笑道，看到沉飛辰將視線直盯在畫霏身上。

　　「去哪裡找來這麼漂亮的女孩？」沉飛辰自己擁有一家傳播公司，對美女的鑒賞力當然不會低。他一眼就看出這女孩是塊璞玉，加上本身氣質清新，如果能好好琢磨，必定會在演藝界大放異彩。

　　「別打她的主意，她已經是我老婆了。」高豫當然知道沉飛辰話裡的意思。好歹朋友做了十幾年，還能不瞭解嗎？

　　「老婆？！」沉飛辰瞪大眼，「什麼時候結婚了，為什麼沒通知我？」好朋友這麼做的？太過分了吧！

　　「是我們雙方父母的主意。不過；我會請你補喝喜酒的。」高豫笑著說道，然後向畫霏介紹，「畫霏，這是我大學時代的好友，沈飛辰，也是『飛成』的二少東。飛辰，她是江畫霏。」

　　「你好。」畫霏露出羞怯的笑容。

　　沉飛辰又打量了她好一會兒，由眼觀心，由言行看性情。不一會兒，沉飛辰也笑了。

　　「高豫，你很幸運。」

　　「我的確幸運。」高豫大方地承認。光是畫霏對他的深情，已經是世間難得的了。

　　「改天你得把你們之間的故事告訴我。」沉飛辰低聲在高豫耳邊道。

　　「一定。」高豫含笑點點頭，一點也沒有平時一絲不苟的模樣，「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幫我和畫霏補拍婚紗照。我希望給她一個完整無缺的婚姻儀式。」外人只知道沈飛辰是個成功的媒體大亨，卻少有人知道，他其實是個頂尖的攝影師，公開的作品雖不多，在國內外卻都一致獲得極高的評價。

　　沉飛辰眉一挑，然後笑了。「沒問題。」

　　就在他們聊天的時候，台上的慈善募款活動開始了，沉飛辰帶著他們坐到沉家的特別位置。

　　「學姐？！」一看到前頭那個高雅女子的側面，畫霏便低呼出來。

　　董琴霏回過頭，驚訝之餘也回以一抹淡笑：「是你。」

　　「怎麼……你們認識？」沉飛辰問出在場三個男人心中的問號。

　　又是一陣介紹後，沉飛宇、董琴霏、沉飛辰、高豫和畫霏依序坐了下來。

　　「大一的時候，我為了一篇報告，曾經去學姐的公司訪問過，因此認識了學姐。」當時董琴霏已經在商場上頗有名氣了。

　　「看來全天下的巧合都被我們遇上了。」沉飛辰笑著道。兜了半天，他們這一群人其實都認識。

　　董琴霏看著他們想了一想。「所以那天我在升東企業看見的背影，真的是你。」就是她陪飛宇到升東找高豫的那天。當時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我……我那天是去找豫……」畫霏微低著臉，想起那天的情景。而高豫已經將她的話接了下去：「那天畫霏是幫我送評估報告到公司，因為我把它放在家裡了。」他擁著她雙肩的手臂緊了下。

　　「難怪。我一直覺得你那天神情怪怪的。」飛宇笑了出來。他從來沒有見過高豫在談公事的時候還會出現焦躁不安的情形，原來就是因為自己的妻子。

　　不過，如果換成是他，情況恐怕也是一樣。琴霏對他來說，比一件c跚重要多了。

　　沉家三人但笑不語。一向被稱之為工作狂的高豫現在已經從單身男人俱樂部裡除名了，因為他已經有了心愛的老婆，並且可以預見，他以後會成為和沉飛宇一樣以「疼老婆」而聞名的好男人。

　　八卦是人類現在的最愛。由於一直和沈家人在一起，也因此畫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出現引起多大的騷動。高豫在商界也算是個名人，然而他的婚姻卻是一個秘密，如今他帶著一個女人公開亮相，自然會引起各方猜測。幸好沈家聚會一向禁止媒體參加--當然，沉飛辰擁有的「藝成傳播」是惟一的例外--不然高豫此刻恐怕早被記者們包圍了。

　　在酒會進行中，畫霏到化妝室補妝。

　　「為什麼你會陪他來？」一靠近洗手台，四周燈光忽然變暗，畫霏身後立刻傳來一聲低怒的質問。

　　畫霏迅速轉回頭。

　　「你？！」她看到一個戴著鬼面具的女人，嚇得臉色發白。

　　猙獰的面孔緩緩朝她逼近。

　　「你憑什麼來？站在他身邊的人應該是我，不是你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

　　畫霏被她眼裡強烈的妒恨嚇住了，駭人的恨意配上猙獰的而孔，形成一種恐怖的氣息。她立刻想跑開，卻被對方擋住路。

　　「你不該出現的。」面具後的人尖銳地道，雙手掐住畫霏的脖子，「你配不上他！只有我才可以和他站在一起！」

　　「唔！」畫霏掙扎著，但是對方的力氣好大，似乎非置她於死地不可。畫霏難受地閉上眼，感覺自己快不能呼吸--「畫霏？」董琴霏的聲音適時在化妝室外響起，然後她打開門進來；那個妒恨的人立刻鬆手，不知道躲閃到哪裡去了。

　　「畫霏，你怎麼了？」董琴霏一開門就覺得燈光不對，立刻到外面打開燈，再走進去，看見了蒼白呆滯的畫霏。

　　「我……我……咳咳……」畫霏身子一軟，董琴霏連忙伸手扶住她。

　　「畫霏，你不要緊吧？」

　　「我……咳、咳……」畫霏又咳了聲聲，呼吸很不平順，「我……」

　　琴霏眼尖地發覺她脖子上浮現不尋常的紅色痕跡，她轉身看了一排寂靜無聲的廁所門一眼。

　　「你能走嗎？」她回頭低問，心頭不斷閃著危險的警訊，冷靜地思考幾種可能性。

　　「可……可以。」畫霏在她的扶持下站起來。

　　「那就好。」琴霏扶著她走出化妝室的門，然後喚來一個侍者，低聲交代了幾句後，便扶著畫霏回到座位。

　　「畫霏！」一瞧見妻子的蒼白模樣，高豫立刻站起來，從董琴霏手臂上將畫霏摟了過來。

　　畫霏虛弱地靠在他懷裡，腦海裡依然是方纔那一幕，她禁不住緊緊拉住高豫的衣服。

　　差一點……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怎麼回事？」高豫抬頭朝董琴霏急問。畫霏嚇得臉色發白、無法說話的模樣緊緊揪住了他的心。

　　「我不太清楚，不過似乎有人想傷害畫霏。她受了驚嚇，你先帶她回去休息吧。」董琴霏建議道。

　　「是誰？」高豫摟緊畫霏，語氣陰寒地問。

　　「我不知道。」董琴霏搖搖頭。

　　「高豫，你們先離開吧。」沉飛宇說道，接收到妻子示意的眼神。

　　「嗯。」高豫低聲向畫霏說了幾句，只見她點點頭，重新張開眼，向眾人致意之後，便在高豫的帶領下離開酒會。

　　「大嫂，怎麼回事？」沈飛展連忙問道。

　　「詳細狀況我不清楚，不過我已經讓人注意在我之後從化妝室出來的人。」董琴霏將她所看見的情況描述了一遍。

　　沈家兩兄弟交換過一眼。

　　「看來，高豫的仇人還挺不少。」沈飛展才說完，剛才接受了董琴霏命令的侍者便過來報告，然後，三人的表情皆是一愣。

　　沉飛宇當機立斷。

　　「飛辰，你立刻通知高豫，讓他有心理準備。」

　　「嗯。」飛辰立刻走到會場外去打電話。

　　這種女人……未免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