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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回到王朝睡將軍(重生是啥鬼玩意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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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5:4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綠光 - 回到王朝睡將軍【重生是啥鬼玩意之二】

無論經過幾年、跨越多少時空,他都會再次愛上她……
這女人是沒讀過女誡,還是三從四德對她來說只是毛筆字,
居然半夜三更偷溜到他房裡,打算爬上床偷襲他?
哼,這種招數他看多了,沒那麼輕易被引誘……才怪!
明明不齒她的行為,但只要她黏上來,他還是舍不得推開,
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受她吸引,目光根本移不開她,
尤其想起她是誰後,更堅定了想和她在一起的念頭……
她願意用往後千百年的孤寂,換取和他的一世愛戀……
穿越古代後她虛弱不已,唯獨待在這男人身邊才有些許力氣,
他雖不情願,但見她不適仍會出借身體供她蹂躪……呃,充電,
最近他開始積極追求,她心動的同時卻也擔心自己配不上他,
只因她體質特異,識不得氣味,無法聞到他所愛的梅香,
更由於不識冷熱,連他發熱昏迷也沒察覺,被人趕離他身邊,
這下她信心全失,不確定和他在一起究竟是愛他還是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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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6:14 |只看該作者
序幕

  辛西亞心情很不好,應該說正處在極端惡劣中。

  是的,依舊是現在進行式,而且已經持續了一個月以上,這對熟知她的人而言是極少見的狀況,可偏偏血淋淋地發生。

  辦公室內,身為FL總裁秘書的凱洛麗和身為辛西亞專屬執事的帝利斯互推著,誰也不願扮演炮灰的角色,就在兩人使暗招互相陷害對方時,辛西亞低聲詢問。

  「該隱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

  兩人瞬間停下所有動作,由帝利斯畢恭畢敬又誠惶誠恐地回答,「目前還無法確知歸期。」該隱,FL總裁,亦是辛西亞的表弟。

  「你看要不要我干脆把他打進地獄裡,讓他永遠都別回來比較好?」辛西亞似笑非笑地問。

  「可是如此一來,親王恐怕就得永遠都在這裡坐鎮了。」帝利斯好心提醒,不希望她因為一時衝動而鑄下無法挽回的錯誤。

  FL集團乃是源自於英國的百年精品集團,兩年前來到台灣另創據點,經營自家品牌精品服飾和家具,也投資大型購物商城,甚至進駐各大旅游勝地,如今更打算在台灣打造第一座FL商城。

  然而就在這當頭,總裁卻攜家帶眷環游世界,把工作全都丟給辛西亞這個表姊打理。

  這原本也沒什麼,不過就是舉手之勞,但是當該隱逾期未歸,辛西亞的不耐也逐日飆漲中。

  辛西亞緩緩地眯起貓眼,伸出三根纖指。「三天,我只願意再待三天,他要是不回來,告訴他我不介意親自押他回來。」

  「是,我會想辦法聯絡上他的。」

  「凱洛麗,今天還有什麼事?」辛西亞問得有些意興闌珊。

  身為總裁第一秘書的凱洛麗立刻向辛西亞彙報今日行程。「待會十點時,美國拓荒者集團總裁為了談商城一事,將會親自拜訪,還有」

  「不是說了不私下見廠商的嗎?」辛西雅一雙貓眼橫睨過去。

  「不過這件事是總裁答應的」話到最後在威懾目光的注視之下,慢慢地化為氣音。

  辛西亞精美出色的清稚五官慢慢地凝出一抹惡魔般的笑意。「凱洛麗,你想我應該怎麼教訓那個死小孩?」

  「不管代理總裁想怎麼做,我一定全力配合。」換句話說,她很願意當幫凶。

  「到時候記得幫我把他老婆孩子都帶開,最好是帶到他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讓他暫離所愛,看他還不乖乖就範。

  「是。」到時候,她一定要躲在總裁夫人身邊才行。

  「接下來呢?」

  「中午和中勤集團總裁餐聚,兩點時」

  話到一半,身上的手機響起,凱洛麗忙向辛西亞表達歉意。

  辛西亞擺了擺手,萬般無趣地瞪著右手邊的窗,窗外長空碧洗,朝曦煦亮,正是春暖花開的三月,百花齊放的時刻,卻是一年之內最令她深惡痛絕的時令。

  惱人的是,她竟然得代替該隱那死小孩坐鎮公司。

  「代理總裁。」

  「如何?」她托腮問著,目光未移。

  「拓荒者集團宗總裁已經到了,我去接他進來。」辛西亞不置可否地擺手,凱洛麗立刻畢恭畢敬地離去。

  「親王。」沉默許久的帝利斯突地啟口。

  「干麼?」她眸色慵懶,微微眯起眼,像是有些受不了窗外的刺眼艷陽。

  「要不要吃點東西?」

  「你這句話已經數不清問了多少次,還打算繼續問?」有個忠心的執事是好,但太執著就令她嫌惡。

  「可是親王的臉色-」

  「把該隱找回來,讓我回伊利斯堡。」她沉聲道。

  「是。」帝利斯安靜地退到她身後。

  不一會敲門聲響起,帝利斯立刻代替辛西亞開口,「請進。」銅花大門隨即被推開,凱洛麗走在前,帶領來人向辛西亞介紹,「代理總裁,這位就是拓荒者集團總裁宗臣燁先生,這位是宗總裁機要秘書竇秘書。」辛西亞繞過辦公桌,望著在凱洛麗身後現出身形的男人-他相當高大,一身FL手工訂制的冰藍色西服穿在身上,襯出一身好體魄,她揚起眉,目光微移,對上那雙深邃的瞳眸時倏地瞪大眼。「你好」男人有張看不出國籍的面孔,深邃立體,尤其當他揚起笑時,帶點邪邪的壞,天生魔魅的風采讓人轉不開眼。

  胸口爆開陣陣的痛,她有點頭暈,眼前的世界有些扭曲,連帶眼前的男人也跟著變形,但就算這世界徹底崩解,她也不會忘了他的容顏。

  一旁的帝利斯愣了下,隨即回神戒備。這天底下出現兩張同樣的臉沒什麼稀奇的,但是這個男人透著邪氣,那是一股屬於惡靈的腥臭味。

  「你好,敝姓宗,幸會。」宗臣燁大方地朝她伸出手。

  辛西亞怔怔地望著他,腦袋空白。她無法思考,更無法理解,只能不住地望著他,透過雙眼、透過感官徹底審視他,任由他的手尷尬地伸在半空中。

  「請問我們在哪裡見過嗎?」宗臣燁壓根不覺得尷尬,笑睇著她,右手拉回胸前,做出紳士禮。

  他怎麼也想不到FL集團的代理總裁竟會是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女孩,青稚的面容上綴著綺麗五官,揉合著東西方的美,尤其是那雙貓般的眼像琉璃般閃動光澤,讓人看不出到底是深藍還是深綠,或者是黑。

  讓他在意的是她的錯愕和驚詫,像是將他錯認為誰。

  但他最不解的是愈注視著她,心愈是莫名的悸動,彷佛有什麼在靈魂深處躁動著,不由得激動雀躍,甚至眼眶發燙,儼然像是洄游的魚找到了歸鄉的路。

  撫著騷動的胸口,他不禁掀唇低笑,無法理解眼前荒謬的狀況,從不認為自己有任何浪漫因子,但是他並不討厭她的凝視,甚至歡迎她更深入地了解自己,也許這樣他就可以搞懂自己到底為何而激動。

  竇月芽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失禮的應對,不禁小小聲地道:「總裁,氣氛有點怪怪的」怎麼一下子大家好像都變成人偶,瞬間沒了生命,動也不動的?

  「會嗎?」宗臣燁壓根不以為意。「代理總裁,我們可以私下聊聊嗎?」辛西亞動了,帝利斯隨即搶白,「抱歉,代理總裁身體突然不適,麻煩擇日再訪。凱洛麗,送客。」凱洛麗怔了下,盡管一頭霧水,還是只能照辦。

  「怎麼可以這樣?我們總裁也是好不容易騰出今天的時間,擇日再訪,也不見得排得出時間。」竇月芽不住地抱怨著。

  凱洛麗努力以辛西亞身體不適為由解釋著,邊道:「宗總裁,請往這邊走。」宗臣燁沒有被耍弄的不滿,熠亮黑眸直睇著辛西亞。「期待下次見面。」話落,隨即優雅轉身。

  辛西亞直勾勾睇著他的背影,當他走出門外後,她渾身氣力像是隨著他的離去瞬間被抽離,教她軟倒在辦公椅上,無法動彈。

  她以為,他們不會再有相見的一天,以為就算走到時間的盡頭,她也只能緊抓著思念到瘋狂,可是他出現了,一如五百年前,毫無預警地闖進她的世界。

  趴在床上,辛西亞興致缺缺地翻著書,突地察覺氣流不尋常的旋轉,正要起身,一個重物就掉落在她身上。

  辛西亞瞪大眼,看著身穿奇怪衣衫的男人緩緩抬眼,深邃的黑眸映著自己的身影,在他眼裡,她看見他的激動和絕望。

  「你是誰?」她不假思索地扣住他的脖子,只要她微微使勁,他會立刻斷頸而死。

  他怔怔地望著她,幾次張口卻說不出話。

  「我再問一次,你是誰?」辛西亞面容冷凝,渾身充滿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和無情。

  這裡是名為伊利斯堡的異度空間,而她是伊利斯堡下一任的王,她有責任守護這裡,這個男人毫無預警地闖入是極度不尋常的。

  伊利斯堡不存在於地球上的地圖裡,是吸血鬼王族的地域,別說人類,在沒有邀請的狀態下,就連一般吸血鬼都不見得有能力穿過結界踏進來,然而他卻憑空出現了。

  「我是你的同族」話落,他雙眼一閉,失去意識。

  她惱火地將他踢開,不能容許任何男人趴在她身上。

  起身正考慮著要將他踢出去,可他的手不知何時竟抓住她的裙擺,抓得萬分的緊,要想將他拉開,她恐怕得撕破這件她最喜愛的白羽長裙想了下,她決定等他清醒,問清事情緣由後,二話不說將他丟出伊利斯堡。

  可是等到他醒來-「我只記得我叫作卓勒,其他的我不記得了。」辛西亞頭痛地捧著額。他是同族,這點她已確認過,問題是她不知道他是被誰同化,因為他身上沒留下任何人的氣味,教她無從替他尋找主人,更別說問出他是怎麼闖入伊利斯堡,在無法趕走他的前提下,她只能委屈自己讓他留下。

  誰叫她是下任的王,她有責任善待她的子民,盡管留下他也引來其他侍官反彈,但沒有人能違逆她的旨意,因為她的父母現在並不在堡裡。

  卓勒有一雙勾魂的眸子,他噙著笑時比她所見過的任何魔物更具誘惑風情。帝利斯說,卓勒的笑不懷好意、透著邪氣,可是她看見的總是溫柔。

  尤其,他是她的英雄。

  當她離開伊利斯堡,遇見那全天下最邪惡、最可怕的生物時,整個人驚懼難當,但是她是下任的王,怎能讓人發現她的恐懼?

  她必須忍,盡管全身發抖,依舊要強撐冷靜,突然「啪」的一聲,她的英雄一腳踩爆了那邪惡的生物,然後笑著將她擁入懷,「令人討厭的東西,對吧?」她什麼都沒說,但是他什麼都知道。

  一直以來,都是她保護著他人,她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她的弱點,但是他卻在她恐懼的時候,輕而易舉地攆去她的害怕。

  於是她愛上了他,貪戀著他的好,她需要他的擁抱,就像花兒需要雨水的滋潤,彷佛魚兒在水裡才能存活一般,他們晨昏共處,誰也不能離開對方,並立下誓約,只飲彼此的血,在父母的首肯之下,他即將成為她的王夫,而他為她取了個名-卓雅,證明她是他的妻。

  有了他,她懂得何謂愛,他把無形的愛化為有形的行動,讓她確切地知道他是愛她的,他的愛讓她覺得自己天下無敵,然而事實上並非如此。

  她有弱點,又或許該說,吸血鬼絕非無敵,他們遇到天敵時和人類同樣脆弱。

  沒多久,歐洲街頭陸續發現干枯的屍體,於是人類發起了獵巫行動,巫女被列為殲滅的首要對像,巫女們為了自保自清而自願加入其陣營,以吸血鬼最懼怕的馬鞭草攻擊他們,就此開始了人類與吸血鬼之間的戰爭,而她為了保護族人打開了時空之門,想將人類關入其他空間裡。

  但是她太年輕,太自以為是,被開啟的時空之門竟竄出了惡靈。

  在她察覺不對,惡靈已經拉扯住她的族人,她不假思索地躍入其中救人,回頭欲拉出墊後的父母時,她才發現最愛的男人竟陷在最深處。

  「卓勒?」他怎麼會在這裡?她明明要他守在後方的!

  「他為了要救我們」父親虛弱地道。


  她皺著眉,望著靠近自己的父母,再望向已經被卷到深處的卓勒。

  她的理智告訴她,選擇救父母是天經地義,可是她的情感告訴她,她即將失去最愛她沒有遲疑的機會,因為被卷入時空之門會耗去大半的力量,她的父母已經十分虛弱,就連她也感到力量被吞噬。

  那麼卓勒呢?

  他不是純血,撐不下去的,只要她願意伸出手就能救他,可是她只有兩只手她該舍棄誰?

  彷佛察覺她的猶豫,眼看時空之門開始關閉,卓勒推了她父母一把,將她和父母一起推出時空之門外。

  「卓勒!」她回頭,毫不遲疑地朝他伸出手,時空之門卻已關閉到連手都探不進去了。

  「卓雅,我們總有一天會再見面的。當我轉世,我們再相遇時,我會想起你,你別忘了我!」他喊完,整個人被吞噬殆盡。

  瞬間,眼前恢復成英格蘭弗洛登的街頭,在結界之內,族人們疲憊不堪,結界之外,人類也消失大半。

  她跪在地上,望著他消失的角落,啞聲喃著,「可是,卓勒,我們沒有靈魂,不會有轉世,我們不會再相遇」她要去哪找他?

  她這漫長沒有終點的生命再沒有他隨行,回過頭,沒有人會給她一個擁抱,對她揚開愉悅溫柔的笑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親王。」

  背後傳來帝利斯的呼喚聲,蜷縮在沙發上的辛西亞沒有回頭,任由思緒沉浸在五百年前的悲傷中。

  那場戰役之後,人類和吸血鬼達成協議,吸血鬼從此離群索居不再侵犯人類世界,身為親王的她在雙親疲憊沉睡後正式統御族人,下令由三大家族和王族在人類世界組織集團,一方面學習與之和平共處,一方面則為了監視是否有族人違反協議。

  而在失去最愛之後,她的時間像是被凍結般,她的世界進入了永夜。

  她不願沉睡,就怕將他遺忘,因為卓勒不是她同化的,不是她的親人,一旦沉睡,他就會消失在她的記憶裡,所以寧可痛著,她也要惦記著他,不讓他從記憶裡消除,她怕帝利斯會強迫她入睡,還以自己的名為暗示,以防有一天她真的進入沉睡,清醒後只要有人喚她的名,她就會記得一切。

  她做足所有准備就是不想忘了他,可是就在今天,她遇到了他「親王,那個男人不是卓勒。」像是猜出她的心思,帝利斯走到她的面前,單膝跪下,斬釘截鐵地道:「沒有靈魂的吸血鬼,沒有轉生的機會。」

  「難道你沒發現他身上有惡靈的氣息?」她抬眼,似笑非笑地道。

  「正因為他身上有惡靈的氣息,我們更應該防備。」

  「也許當年他被卷入時空之門後侵占了惡靈,所以-」

  「親王!」帝利斯冷聲打斷她。「卓勒不可能侵占惡靈的,他不是純血,沒有那份能耐,相反的,他會被惡靈吞噬,連最後的意識都不會留下。」辛西亞抿緊蒼白的唇。「那只是你的猜測,也許卓勒侵占了惡靈,擁有了靈魂轉世,然後來到我的面前。」五百年了,她等到了可能的奇蹟,不經驗證,她不會輕易放棄。

  她已經放棄過一回,這漫無盡頭的孤寂,她已經受夠了!

  「親王」

  「明天聯絡他到總部大樓,我要再見他一面。」

  「或許他挪不出時間,畢竟他也是個大忙人。」

  「那就請他挪動私人行程,我以個人名義邀請他。」帝利斯幾次張口欲言,終究咽下。他可以理解親王的心情,他親眼目睹兩人如何形影不離地相愛著,可是她是親王,是族人的王,他無法確定帶著惡靈轉世的宗臣燁是否會傷害到她。身為親王執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避開所有可能傷害親王的危險。

  「我知道了。」他答應下來,卻暗自下了決定,打算除去危險。

  「帝利斯,你覺得我應該要把自己裝扮成什麼樣子?」帝利斯的應允讓她稍稍寬心,不禁期待著明日。「卓勒喜歡有裙環的長裙,可那是五百年前流行的樣式,還是說穿他喜歡的馬甲搭件短裙?我的時間停在五百年前,容貌未變,如果我妝扮成以前的模樣,他是不是就會認出我了?」帝利斯望著雀躍的她,心底哀傷。「親王,要不要吃點東西,可以讓親王的臉色紅潤些。」

  「不了,我答應過卓勒,只飲他的血。」辛西亞站起身,走進更衣室,一件件地拉下丟棄一旁。「帝利斯,幫我想想,他比較喜歡我裝扮成什麼模樣?」

  「只要是親王,不管如何裝扮,若他是卓勒,都會喜歡。」但問題是他根本不是卓勒,絕不可能記得親王。

  帝利斯站在更衣室的門前,神色哀傷。

  他的親王已經五百年不飲人血,不進入沉睡。飲血是吸血鬼的天性,就算她是純血,五百年的飢餓仍會讓她的力量開始失去平衡;沉睡是為了消除不必要的記憶,否則會被難以計數的記憶給逼到崩潰。

  親王沒有發覺她愈來愈虛弱了,如今要是被帶著惡靈氣息的男人傷害,就算是純血也會死去,所以必要時,他將喚醒沉睡的國王,甚至必須趕緊將男爵召回,而眼前最迫切的就是-殺了那個男人。

  一早,辛西亞出現在FL總裁辦公室裡。

  她穿著一襲大地色雪紡紗小洋裝,長發挽起,畫上了淡妝,完全依著卓勒的喜好裝扮自己。

  「帝利斯,你覺得這裙子會太短嗎?」她問。

  及膝的裙子對她而言根本就是保守過度,但是如果依卓勒的喜好,最好是可以從頭包到腳,她想這顏色卓勒會喜歡,這裙子長度他應該可以接受。

  帝利斯站在她的身側不語。

  盡管她滿心期待今日的見面,但不代表她的感覺遲頓,沒察覺帝利斯的異狀。

  「你今天是怎麼了?」

  帝利斯眼皮跳了下。「沒事。」

  「是嗎?」總是聒噪的帝利斯變得靜默,她怎麼想都覺得哪兒不對勁。本想再追問,但是凱洛麗突然氣急敗壞地衝進辦公室內。

  「代理總裁,不好了!」

  「發生什麼事了?」辛西亞托著腮問。

  「出事了!」凱洛麗立刻從桌上拿起遙控器,打開壁掛式電視轉到新聞台,就見螢幕上打出鬥大的標題-拓荒者集團總裁宗臣燁外出時遇連環車禍,座車被前後包夾,車上兩人皆無生命跡像辛西亞怔怔地望著螢幕,畫面切到事發現場,記者在現場進行SNG連線,說著宗臣燁被卡在座椅上,已經沒有生命跡像,但是救護人員仍在現場搶救當中,使用破壞剪想將他拉出。

  她冷冷注視著,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反應,因為太意外也太巧合了!

  「時間快到了,所以我又打了通電話確認時間,可是沒人接聽,開了電腦後,就從網站看到這個消息。」凱洛麗急聲說著。「那現在」

  「帝利斯!」辛西亞突地大吼,水眸閃動紅光,發色從發梢轉為猩紅,暴吼間獠牙已失控冒出,一把揪起他的領結。「是你做的吧!」凱洛麗聞言不禁愣了下,站在兩人旁邊,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我是為了親王。」

  「你該死!」她揚起手,卻只是緊緊地握成拳,而後倏地消失不見。

  「凱洛麗,跟上!」帝利斯吼著,跟著移動。「隨時准備拉開結界!」的能力在於幻力,然而他的幻力根本不足以控制住親王,就算親王再怎麼虛弱,但凱洛麗的結界至少可以讓她失控的力量不損及任何空間。

  辛西亞循著氣息旋身乍至,迎接她的卻是已被撞得變形的房車,而坐在車內的他嗓音像是梗在喉間,她難以置信地瞪著,失控的力量在空間裡爆開電流。

  五百年,她守著無止盡的晝夜,等了五百年才盼到的奇蹟,怎能轉眼成空她釋放著全身力量,扭著時空,扯開夾縫,企圖將時空逆轉。

  「親王!」帝利斯出現在她身後,試著阻止她,卻被她渾身的電流給震飛。「親王,不可以,你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就算純血,也會因為失控而氣虛死亡的。

  辛西亞什麼都聽不見,眼裡只有那抹早已斷氣的身影。

  帝利斯說對了,她確實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五百年不曾飲血的她太虛弱,可是她管不了那麼多。

  如果他已不在,她又何必存在?

  永恆對她而言,不過是無法逃脫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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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落難

  嘈雜聲在她耳邊不斷地盤旋著,像是趕不走的蒼蠅般擾著她。

  她想要避開這惱人的聲響,卻發覺自己連要移動手的力氣都沒有。

  她是怎麼了?

  正忖著,突地聽見有人在耳邊喚著,「姑娘、姑娘。」姑娘?這聲嗓陌生得緊,到底是在喚誰?帝利斯呢?

  臉上被輕觸的感覺教她驀地張開眼,對上一張陌生的秀雅小臉。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那小姑娘松了口氣,彎眉杏眸嫻雅秀麗,漾笑的唇角下有兩個小小梨窩,一看就討喜極了。

  她微皺著眉,睇著小姑娘一身青衣打扮,目光移到她身後的房舍擺設,不用細問,她也知道這是另一個時空。

  記得許久以前,她也曾經一時貪玩打開時空之門,前往某個時空,蓄足了力量才又返回原本的時空。

  這次她為什麼會穿越時空?

  她不是在辦公室裡嗎?好端端的,她怎會打開時空之門?疲憊地閉上眼,但不管怎麼回想,記憶就是停留在辦公室??難道她在穿越時陷入了沉睡,將一些不必要的人事物給忘了?

  「醒了就好,我替你抹藥,再養個幾日,身上的傷就會好了。」小姑娘揚笑道,一陣窸窣聲後,瞥見她不知道取出什麼,往她身上塗抹。

  她受傷了?

  她有些意外,望向自己手腳上密布龜裂般的傷痕,猜想八成是穿越時造成的,但照理說這等小傷早該自動癒合了啊。欲抬手,她這才發現身體沉重得很,無法理解自己怎會虛弱到這種地步。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姑娘,沒事的,人生在世總是難盡人意,但只要活著就有無限希望,別奢求太多,日子簡單就好。」聽她悶不吭聲,連疼都沒喊,小姑娘以為她遇到和自己相似的家變,不由柔聲勸著。「求著天,心就會靜。」

  「不好意思,我不求天的。」她哼笑了聲。

  天?那是她的死對頭,求天不如求己,這是她的想法。

  小姑娘毫不以為忤地道:「雖說求了也不見得成,但求神有的時候只是內心的依靠,求的是心安,讓自己有勇氣改變一切。」她微眯眼,注視小姑娘良久,才問:「你叫什麼名字?」眼前的小姑娘年紀極輕,說起話來真不知道該說是世故還是天真。

  「我叫胥瑜,你呢?」

  「我??」張口,這下子她愣得可結實了。

  瞠圓貓眼,不敢相信她竟會忘了自己的名字。真是見鬼了,她記得自己是誰,記得帝利斯,記得她所有的親族,但是她就是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姑娘,你忘了嗎?」胥瑜問得小心翼翼。

  「我沒忘,我只是??」她不死心地回想著,緊抓住記憶的片段,可該死的,她隱隱約約只能勉強記住有個音,好似是念「雅」??

  勉強想起一個字,還是無法教她寬心,因為這是不應該發生的事!

  「雅姑娘-」胥瑜正要誇她的名字好,卻被外頭闖進的聲音打斷。

  「小姐,她醒啦?」

  她望向推門而入的另一名小姑娘,穿著打扮和胥瑜差不了太多,但是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倒是真的世故,不住地打量著她。

  「既然她已經醒了,那咱們就不需要收留她了吧?」

  「綠柳。」胥瑜低聲阻止。

  「小姐,咱們都自身難保了,好不容易在這雜耍團瑞安身立命,要是羅大娘知道咱們藏了個傷患在這兒,肯定會把咱們趕出去的,如此一來,咱們要怎麼去八方?」綠柳年紀雖輕,但極為世故老成,一段話說得有條有理,分析利害關系。

  「羅大娘都能收留咱們,再多收留一個雅姑娘哪裡難呢?」胥瑜柔聲道。

  「可她現在傷著,能干什麼活?」

  「你既知道她還傷著,豈能讓她走?」

  綠柳不禁語塞,嬌俏小臉苦得緊。

  「綠柳,同是天涯淪落人,能幫上一把的,沒道理不幫,再者咱們一路上受惠良多,豈能只受不授?」胥瑜輕拍著綠柳粗糙的小手。

  「我知道一些粗活都交給你,肯定讓你累慘了,雅姑娘該干的活交給我就好。」

  「小姐,我能做,都交給我就好,我不是擔心多做點活,我只是怕節外生枝。」話末語氣途輕,話中藏著兩人不需言明的默契。

  「不會有事的,離得開長觀城,就能到得了近澤城。」雅無心細聽兩人對話,拼命回想自己的異狀……這狀況實在是太匪夷所思,她唯一能推想的就是有人對她下了暗示,但誰會這麼做?

  根本毫無道理不是嗎?

  話又說回來,她怎會虛弱到這種地步?她還不曾如此虛弱,甚至是極度飢餓,舔了舔干裂的唇,她覷著兩個小姑娘正是青春年華,那血肯定鮮甜極了,但是她不能這麼做。

  雖說她不知道自己怎會跑來這兒,好歹是她倆救了她,她怎能忘恩負義?

  再餓,也得忍!

  「雅姑娘,你就安心待下吧。」見雅始終默不吭聲,以為她怕替自己添麻煩,胥瑜柔聲安撫著。

  雅無力地睨她一眼,直覺她是個心軟的善良丫頭,光是剛剛聽她倆的對談,就知道她肯定是自顧不暇,偏還要照料她。

  「其實你可以把我丟下。」雖說她虛弱得要命,但就算不飲血,給她一點時間至少會恢復一點力量,一來傷勢就不成問題,二來也不會給她添麻煩。

  綠柳聞言,搶在胥瑜開口之前便道:「好啊,小姐,既然這位姑娘都說了,就這麼做吧,要不咱們明兒個要往祝融山,添個她真的不方便。」

  「綠柳,你小聲點,待會把羅大娘給招來,麻煩可就大了。」綠柳聞言趕緊閉嘴,走回門邊往外探望,瞥見羅大娘正領著幾個下人走來,嚇得關上門,低聲呼著。「小姐,羅大娘真的來了,怎麼辦?」胥瑜不禁苦笑。「還能怎麼著?」這柴房就這麼點大,哪兒能藏人?倒不如據實以報較綠柳神色緊張地挨近胥瑜,直到羅大娘一把推開了門板,瞧見那稻草堆上多了個姑娘,她原本濃妝艷抹的臉上滿是不快,在仔細審視過雅後,突地漾開笑容。

  「綠丫頭,這姑娘打哪來的?」

  「她是……」綠柳看了胥瑜一眼,據實答道:「昨兒個我和瑜丫頭到河邊洗衣時,瞧見這受傷的姑娘便把她帶了回來,今兒個一早本來要跟大娘說的,可瞧大娘為了要動身往祝融山忙著,所以還沒來得及跟大娘說上一聲。」她說得委婉,不住觀察著羅大娘的神情。

  「大娘,我知道大娘人美心軟,當初才收留咱們,如今再多收留一個姑娘也是不礙事的,等她傷好就能幫著干活,絕不會在團裡吃白食的。」胥瑜瞧羅大娘半晌不吭聲,跟著游說。

  「瞧你倆緊張的,好像我是會吃人的惡鬼。」羅大娘啐了聲,隨即揚笑。

  「我差那一副碗筷嗎?就讓她待著吧,但明兒個咱們可要越過八方邊界的祝融山,這一路上你們得自個兒照料她,別給我添亂。」

  「多謝大娘,就知道大娘人最好了。」胥瑜忙不迭道謝。

  羅大娘擺擺手,便領著一票人離開。

  「沒事了,雅姑娘,你可以安心地靜養了。」胥瑜笑逐顏開地道。

  雅聞言不由得苦笑連連。

  真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連羅大娘是什麼樣的人物都沒看穿。

  算來這也是胥瑜的造化,救了她,屆時要是有什麼問題,就輪到她拉她一把了,她不欠恩情的,一定會想法子還。

  翌日,雅靠著胥瑜的攙扶行動,一路完全徒步行走山道。往前望去羅大娘搭著馬車,其他人推著拉車,拉車上擺著雜耍團的生財工具和私人行囊。

  反觀胥瑜和綠柳,兩人真是兩袖清風,什麼也沒帶上,一個攙著她,一個手上肩上掛著提著大小包揪,儼然像是兩個小丫頭。

  一行人通過了邊關,浩浩蕩蕩朝祝融山走。

  祝融山山道崎難行,荒煙蔓草,山嵐蔽天。

  雅因為氣虛不免行步蹣珊,但就算走上一日夜的路依舊可以撐住,然而身旁的胥瑜上路後沒多久便開始氣喘吁吁,卻強撐著笑臉攙著她,好幾次,反倒是雅反扣住她,才沒讓她跌下山崖。

  然而愈往山裡走,山風呼嘯,吹送著某種氣味,令雅暗叫不妙。

  為什麼有馬鞭草的味道?!

  她的嗅覺和人類不一樣,只能聞得到食物和特種氣味,而馬鞭草是可以抑制她力量的毒素,愈是聞她愈是衰弱,走起路來也搖搖欲墜。

  如果是平常,她會立刻退避,可問題是她現在已經虛得要命,哪有多余的力氣退避?再者那味道幾乎充斥整座山頭,隨著風勢刮動,就算她不想聞,卻還是聞到了……「雅姑娘,你怎麼了?」胥瑜察覺她的腳步拖得極慢,整個人像是快要昏厥。雅想了下,終究還是搖頭。

  「沒事。」跟她說也沒用,若被其他的人發覺,只怕節外生枝。

  她咬牙強忍著,就盼能趕緊過了這座山,可以遠離令人難受的氣味。

  終於在幾日後,一行人走下了祝融山,來到哨樓。

  雅原以為只要下了山,就聞不到那氣味,豈料還是一樣!

  該死,難不成這兒專門栽種馬鞭草?整人的是不是?!她暗罵著,拖著牛步跟著大伙兒馬不停蹄地朝驛站旁的市集而去。

  「聽團裡的人說馬齒驛站是八方最熱鬧的驛站,因為設了馬圈,所以形成了一個市集,和一般驛站不大相同,簡直就像是一座小鎮。」胥瑜表情神往地說著。雅興致缺缺地應聲,走上一段路後若有所思地回頭,望向來時路。

  「怎麼了?」走在身側的胥瑜低聲問著。

  「沒。」也算不上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是後頭一路追逐而來的濃烈殺氣讓她感到有些在意。

  盡管因為氣虛難凝力氣,但是感知未變,她對後頭如影隨形的殺氣有些疑惑。原以為山道不過一條,對方大概也是要過祝融山,但都已經下了山,為何那股殺氣還是尾隨著?

  入冬的天黑得極早,待一行人進入驛站旁的市集,早已是華燈初上之時。

  走在寬敞的市集大道上,許多賣熱食的商販早已弄好了一鍋鍋的湯湯水水,飯菜香隨著強勁北風刮向整個市集,誘得人莫不往鋪子或是鋪外的位子一坐。

  「好香啊……」跟在身後的綠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幾天趕路,吃的都是又冷又硬的干糧,要不便是米湯,沒有半點鹹味,如今聞到這飯菜香,教她都快要被口水給噎死。

  雅唇角抽動了下,她聞不到綠柳說的香味,只聞得到那該死的味道,就如同後頭的那股殺氣一一依舊跟隨在後。

  「胥瑜,你可聽說這團裡有與人結怨?」她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一邊分神注意後頭拉近距離的殺氣。

  胥瑜聞言,微愕了下。「這我也不清楚,雅姑娘怎會這麼問?」

  「你不清楚這團人的底細,當初怎麼會跟著他們走?」依之前胥瑜和綠柳的交談,她猜測胥瑜是個家道中落的千金,但不知何故非得要遠離家鄉,於是跟上了雜耍團,以為可以藉此脫身。

  然而這雜耍團領頭的羅大娘,她怎麼看都不覺得是個善人。

  胥瑜像是有些意外她竟會問上這問題,唇角乍現苦澀的笑。「我只是想要趕緊離開胥羅而己。」她張口,像是想說更多,但終究還是乖乖地閉上嘴。

  雅微揚起眉,沒再往下追問。

  此時羅大娘找著了客棧,一伙人在前頭吆喝著,她們三個便趕緊加快腳步會合。

  一進客棧,沒能吃上一頓像樣的飯,胥瑜和綠柳便被發派去伺候其他人,雅則是被安置在一間像柴房般的簡陋小房。

  說它簡陋,那是因為裡頭別說床板,就連桌椅也不見蹤影。

  雖然說她向來養尊處優,但是落難時倒也不會講究那麼多,隨便揀了個干淨的角落便貼著牆坐下。

  她閉目養息,感覺那股殺氣已經近在咫尺。也許那些人不過是同路,夜深投宿在這客棧,但胥瑜的欲言又止似是有難言之隱,教她有些在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木板門被推開,發出咿呀聲響,她不用張眼也知道來者是綠柳,手上還捧著兩個包子。

  雅徐徐抬眼。「你吃吧,我不餓。」

  說來這丫頭確實是個好丫鬟,跟隨著胥瑜一路上不喊苦,更是一肩挑起了所有的活,盡管自個兒餓得難受,但主子怎麼交代,她再不願也不會抗拒。

  「那怎麼成?小姐說……」

  「綠柳,你身上可有銀兩?」雅突然問道。

  「我怎麼可能有。」綠柳不禁發聲,不敢相信她竟要跟她這個窮丫鬟借錢。

  「那麼離開這座驛站,到近澤大約要步行幾日?」

  「我不知道,剛才聽他們閑聊,像是要在這兒待上幾天似的。」

  「是嗎?」綠柳見她若有所思,索性把包子擱在她懷裡。「我還有忙不完的活,沒閑暇陪你聊天。」她可是偷溜來的,要是被發現的話,說不准又是一頓罵。「綠柳,你和你家小姐可有仇轉身要走的綠柳突地頓步,不需回答,雅已知答案,便低聲道:「兩條路,一條是把你家小姐找來,我們馬上離開,第二條路是待在這裡,盡其可能地和雜耍團的人混在一塊,別有落單的機會。」綠柳頭也沒回,小跑步離開。

  換作是她,她會馬上離開,但畢竟胥瑜、綠柳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不敢擅離也是可以想見,只能希望對方不是針對她們,又或者是對方不至於敢明目張膽地在這客棧裡下因為現在的她,沒有把握能夠護住兩人。

  夜極深,柴房裡沒有點上油燈,綠柳和胥瑜還未回來,雅從小窗望出去,深沉的天空厚雲蔽月。

  「真是天時地利人和。」雅笑嘆著。

  話才剛落下,敏銳的感知發覺不遠處的殺氣朝這兒逼近,她想也沒想便起身走到外頭。

  盡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但以她的能耐,黑暗都阻擋不了她的視線。

  她朝通往這柴房的唯一小徑走去,蟄伏在暗處的殺氣快速朝不遠處一個小光點而去,她不假思索地喊道:「快跑!」那個光點晃了下熄滅,風聲呼嘯而過,雅咬緊牙往前奔去,抓起地上塵土,朝兩側伏擊的身影扔去,瞬間爆開咒罵聲。

  雅藉機來到綠柳和胥瑜身旁。「往人多的地方去,快!」胥瑜急問:「你呢?」

  「綠柳,把你家小姐帶走!」雅沉聲命令。

  她的狀況不佳,只能想辦法墊後,替她們多爭取一點逃離的機會。這些人會挑在暗處動
手,就代表他們不至於在人多的地方下手,也由於這些人一路尾隨,該是來自胥羅,而這兒已是八方王朝的境內。

  先逃過今晚,其余的明日再議!

  綠柳應了聲,一手抓著胥瑜,一手撩起裙擺飛快往前奔去,但後頭的追兵動作更快,身形急如星火地擋在兩人面前,映著前院的燈火劍鋒凝動殺機一一雅奮然向前推開兩人,千均一發之際閃過了掠下的銀光,自個兒卻失去平衡撲倒在地。胥瑜見狀,回頭欲拉她一把,頓時銀光乍現,鮮血四濺。

  「胥瑜!」卓雅掃腿躍起,踢開傷著胥瑜的殺手,一把將她護在懷裡,使盡全力朝天發出如狼嚎鷹鳴的聲響,嗓音尖銳洪亮,仿佛可以穿透雲霄。

  前院因此起了騷動,有人開始對那古怪聲嗓議論紛紛起來。

  快來吧!卓雅將胥瑜拽得死緊,就盼著前頭有人可以聽見她的聲音趕至。

  蟄伏在暗處的殺手聞聲殺意更濃,銀光再現,綠柳毫不猶豫地撲向前,以肉身護住胥瑜,雅飛快地將她拽入懷中,雖避開致命一擊,但肩頭依舊中了一劍。

  「綠柳……」胥瑜淚流滿面地緊握著綠柳的手。

  「雅姑娘……保護公主、保護公主……」綠柳忍著痛央求。

  雅怒瞪著前方揚起的長劍,氣憤自己竟如此狼狽不堪,居然連要保護個人都做不到。

  空氣中彌漫著誘人血香,掩過了令她虛弱的馬鞭草味……她好餓,真的好餓!

  思緒微動,然而劍身再次落下,她只能以己身去擋,凝氣探手穿入對方胸口,那人發出哀嚎聲,引來同伴注意,殺氣直朝她而來。

  很好,全都向著她來,至少她絕對可以撐到有人趕來!她氣虛地起身,向前數步,想要再將他們引開一些。

  但是殺手卻在來到她面前時突地散開,幾個人朝她身後奔去,她隨即回身撲到胥瑜和綠柳身上,至少她必須搶救一個。

  她一手護著身下之人,一手凝氣打向一殺手的胸口,對方像是早有防備,在胸口吃痛的瞬間連退數步,幾乎是在同時,另一把長劍落下,她只能弓起身子,盡可能將兩人掩覆在身下,避開危險,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鏘」的一聲,劍刃在砍入她肩頭時被打歪,掉落在地。

  幾個殺手微愕抬眼,完全不及防備便被踹倒在地,一切快得只在眨眼之間,就連自個兒到底是怎麼倒下的都不知道。

  後頭一陣訓練有素的腳步聲趕至,停在男人後頭。

  男人頭也沒回地道:「還杵著做什麼?還不趕緊拿下!」

  「屬下遵命!」雅疲憊虛弱地抬眼,瞥見幾名同樣穿著赭紅色衣袍的男子,將已倒下的幾名殺手輕易制伏,眼前一抹亮逼近,她將眼抬高,對上那張分外深邃,俊爾非凡的臉,沒來由的,腦袋像是竄過一抹電流,迸現破碎的畫面,她試圖捕捉,但意識已經逐漸遠去,將她帶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姑娘?」卓勒輕喚兩聲,瞧她眨了眨眼,最後昏厥過去,再見她身下還有兩人,趕緊吩咐,「來人,快去把大夫找來!」兩名下屬隨即離開,而另一名下屬則從前頭走來。「頭子,那幾名刺客已經服毒自盡了。」

  「可有找出任何蛛絲馬跡?」他稍微檢視雅的傷,再探手把她的脈,就見濃眉微攢,眼底透出一絲困惑,接著把另一位綠衫姑娘的脈,濃眉攢得更緊,暗惱沒來得及救人。

  「頭子,雖說他們從頭到尾都沒發出任何聲響,聽不出口音,但他們拿的刀是胥羅特有的赤鐵劍。」年巽央頓了頓,搔了搔頭道:「但這些都沒什麼特別,較奇怪的是有一個人是胸口穿破而死。」

  「胸口穿破?」他微愕。「什麼意思?」他將手比作手刀。「就像是被手給穿透,頭子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那死狀…-很特別。」卓勒揚高濃眉,手緩緩把向第三名姑娘的手,余光瞥見雅的另一只手,轉而拉起那只手,卻見她的手染滿鮮血,指尖甚至尚有肉末。

  他怔怔地望著雅良久,低聲道:「巽央,派人通知驛官收拾善後,要北防都統來見我,還有去問明這幾位姑娘可還有隨行之人。」

  「明白。」年巽央領命,本要離開,但實在抗拒不了內心的好奇,忍不住問:「頭子,你這脈會不會把太久了點?人家姑娘都受傷了,應該趕快找大夫吧?!」

  「關你什麼事?」卓勒笑容可掬地反問。

  年巽央搔了搔臉。「男女授受不親嘛,而且頭子的手從人家姑娘的手腕把到頸間,要不是我認識頭子很久,我會以為頭子是個垂涎美色企圖意淫,又趁人之危的登徒子。」卓勒笑眯魅眸。「原來你這字詞懂得還真不少,回頭把你剛剛說的那句話給我抄寫一千遍,天亮之前擱到我房裡。」

  「……其實我說了那麼長,只是想說頭子是個高風亮節的君子。」他可不可以只寫高風亮節就好?

  「我是個垂涎美色企圖意淫,又趁人之危的登徒子」這句寫一千遍。」卓勘後眸喰笑,卻不見笑意。

  年巽央那張忠厚老實的臉頓時垮下,背過身去在心中暗咒數聲。

  「兩千遍。」

  「頭子,我什麼都沒說!」救人啊,他干在心裡也有罪喔?

  「對呀,所以兩千遍。」卓勒唇角抹笑,眸色漸冷。「如果你說出口,那就是二了,巽央。」年巽央將嘴抿成一直線,這下連心底都不敢存在半點不爽,快步走開,他的頭子很可怕,一直都很像鬼。

  卓勒斂去笑意,垂眸直睇著雅毫無血色的臉。

  沒有脈……可她剛剛昏過去前還和他對視:明明看起來是個柔弱的小姑娘,但她的手殘留著肉末,吻合了穿透胸膛的可能性…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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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6: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救命恩

  卓勒一夜未眠。

  他倚在錦榻上,思緒飄得極遠,直到溫煦的日光照進窗欞,在地上鏤下淡金色的窗花剪「頭子,北防都統鄭大人到了。」年巽央站在房門外低聲道。

  「讓他進來。」

  「是。」

  房門一開,一名軍戎打扮的中年男子入內,隨即抱拳作揖。「北防都統鄭衝見過將軍。」

  「鄭都統,可知道昨夜發生了什事?」卓勒睨著他問。

  「下官在路上已得知。」鄭衝垂著臉道。

  「那好,既然你已知情,我也不羅唆,只問你一句,那幾個胥羅人到底是以何名義通過邊關?」卓勒神色慵懶地扭了扭頸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倚在錦榻扶手上。

  「……」

  「巽央。」卓勒突地啟口。「屬下在。」

  「備茶。」

  「是。」

  「鄭都統可要想清楚再開口,一旦說岔,我會以為你有通敵之心。」他揚笑,一派清閑,卻是用字如刃。

  鄭衝聞言,二話不說立刻跪下。「稟將軍,近幾日從胥羅通過邊關者,大多是咱們八方百姓,若不是商旅便是游走各國的戲班雜耍,時至入冬,來往商旅不少,一時半刻要下官想出那些人是用何名義通關,實在是太為難下官了。」卓勒輕點點頭。「所言甚是,這話聽來,倒是我在強人所難了。」

  「不,下官的意思是--」鄭衝未竟的話被推門進房的年巽央打斷。「頭子,上茶。」

  「巽央,仵作可已將那幾具屍體送進殮房了?」卓勒接過茶盅,順口問著。「已經送去。」

  「共有幾具?」

  「共八具。」卓勒問完,品了口茶,才慢條斯理地問著鄭衝。

  「鄭都統,可聽清楚了?」他神色從容,在乍見鄭衝眼神微動瞬間,己了然於心--「下官猜想許是七天前裝扮成商旅通關的。」

  「胥羅人的口音較重,依邊防律例,難道鄭都統沒在關口坐鎮?」
  「下官自然是謹守律例守在關口,但對方有通行商令,帶著商貨列表入關,那商帒縣春羅特有的稞米,下官自然沒有理由將他們攔下。」

  「喔,看來鄭都統是想起他們有通行商令,亦有商貨列表,但鄭都統沒發覺那幾個人光看走姿,就並非尋常商旅?」卓勒將茶盅擱下,起身撣了撣窩了一夜,有些發皺的抱角。

  「那必定是那些人撞於偽裝,瞞過了下官的眼,下官罪該萬死。」

  「要是如此,當然也不能怪鄭都統。」卓勒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起身。

  「不過既然鄭都統能記起那麼多事,那麼自然清楚當天入關的那行商旅共有幾人嘍?」奠衝站起身,依舊微垂著臉,回得小心翼翼。「下官是因為將軍提了八人,所以隱約記#o」卓勒微揚起眉。「那麼,你必定記得同一日,有個羅記雜耍團也過了關口,對不對?」

  「羅記?」

  「昨兒個出事的,就是羅記雜耍團的丫鬟,要說那些人是尾隨他們而來的,倒也說得過去,是不?」

  「將軍所言甚是。」

  「只是就摸不透來自胥羅的刺客,為何要殺雜耍團裡的丫鬟了。」

  「既是死無對證,這事恐怕成了無頭公案。」鄭衝沉吟了下,低聲道。

  「也許是如此。」卓勒偏著頭望向窗外的天色,突道:「只是這事碰巧就被我給撞上,恐怕是老天要我插手。」頓了下,他低聲再問:「鄭都統能否確定那日到底是羅記先入關,還是那胥羅商旅先入關?」

  「這……下官無法確定。」

  「為何?」

  「這一天入關者不少,下官怎可能詳記來往的人。」

  「但你連羅記雜耍團都不記得,為何偏記得那行胥羅商旅?就連人數和商貨列表都記得一清二楚,鄭都統未免太過厚此薄彼了?」

  「下官……」鄭衝怔了下,平靜的臉微起波瀾。

  卓勒驀地揚手,低聲問著,「巽央,人到底回來了沒,我可不想再耗下去了!」

  「屬下立刻去看!」年巽央動作飛快離去。

  「鄭衝,你該知道,眼下正是胥羅王朝初創,胥羅皇帝初登基之時,這南來北往本就該多加嚴查,要是因為疏失而有所差池,恐怕連我都保不了你。」胥羅原本只是個北方部族,由多族聚集,打從二十年前就常侵擾八方北境,直到十年前被八方的戰神將軍打退後才安分了,不再來擾,但開始出現內部的紛爭,直到兩個月前,胥羅族長被秋華族長所殺,統合所有部族,創了胥羅王朝。

  適巧聽聞北郊馬圈暴發馬瘟,他才會奉令前來查探,順便巡視北防各哨樓是否嚴陣以待,豈料他才剛到,連馬圈都還沒去,這兒便已鬧了事。

  鄭衝抿緊了嘴,還未開口,年巽央已經又踅回房內,手上捧著一本冊子,他看了眼,心頭發寒。卓勒接過手,晚了鄭衝一眼,快速地翻開冊子,左翻右翻後勃然大怒。

  「鄭衝,你要作何解釋?!」卓勒將冊子往身旁的錦榻一丟。

  「說得跟真的一樣,沒記載的,你記得一清二楚,有記載的,你反倒一點印像都沒有,倒是跟我說說,賣稞米的到底是哪個商旅!」鄭衝心頭發顫,懷疑是哪個下屬出賣了自己,表面卻依舊力持鎮靜。

  「將軍,這已是多日前的事,下官記岔也是情有可原,過往人數之多,豈可能全數記足?但是下官清楚記得確實有一匹商旅是八人成團的,下官可以從記冊上頭指出。」他依稀記得冊子上確實有筆紀錄是八人商旅,方巧可以利用。

  卓勒聞言,笑了笑。「這事說來也有點古怪,明明就是七個胥羅人,為何你卻說是八人?」

  「那是因為將軍說了八具屍體!」鄭衝愣了下,急道。

  「八具屍體,其中一具正是羅記雜耍團小丫鬟的屍首。本將軍只說是八具屍體,可沒說那胥羅刺客有八人。」

  「也、也許有漏網之魚。」鄭衝顫道。

  「本將軍當晚封鎖了所有通道,派驛官徹頭徹尾地清查,連地都快要翻過來了,哪來的漏網之魚?!」卓勒高大身形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黑眸微眯。

  「鄭衝,你還要磨我多少耐性?要不是我派人通報你,再要個人跟在後頭,找副都統拿了這冊子,我真不知道要被你蒙在鼓裡到何時!」

  「將軍!」鄭衝聞言,雙膝跪下。「下官知錯,下官不該怠忽職守,讓胥羅人入邊境造亂。」卓勒聞言,望向年巽央冷笑了下。「巽央,我沒興趣再跟他耗下去,把他帶下去,找幾個人「伺候」,把這事給我查明問清。」

  「屬下遵命。」年巽央退到門外,差了幾名部屬入內。

  「將軍,那是副都統陷害下官,下官所言屬實,將軍!」鄭衝被架走,依舊不住地喊卓勒掏掏耳朵,拎起丟在錦榻上的冊子,拋給重進房的年巽央。

  「唉,連什麼冊子都沒看清楚,這種貨色要怎麼鎮守這重要的北防邊口?」

  「可不是,簡直就是笨得可以。」年巽央忍不住嘆氣。

  這哪是什麼邊關冊子,純粹是他昨兒個被頭子罰寫的冊子罷了。頭子設陷讓鄭都統往裡頭跳,就連死了幾個人都能拿來當幌子,鄭衝想不上當都難。

  不過也不能怪鄭衝太笨,而是他的頭子太卑鄙......真的,好卑鄙。

  卓勒睨了眼。「巽央,你的字太醜,醜到我看不懂就算了,裡頭還有錯字,你說,身為我的副將,你算什麼貨色?」年巽央眼皮一跳,立刻轉移話題。「對了,頭子,蔔磊剛剛回來說,羅記雜耍團的掌事羅大娘帶兩個丫頭離開客棧了。」

  「我都下令封鎖各通道,他們要怎麼走?」再說,他對其中一名姑娘有些介意。

  「所以現在人肯定還在市集上。」

  「那還不趕快去找。」卓勒哼了聲,踏出房門外。

  年巽央抹了抹額上的汗,慶幸自己利用兩個丫鬟成功地轉移了頭子的注意力。他是什麼貨色?他是拿刀使劍的貨色,嫌他字醜真是太--「太怎樣?」慵懶嗓音傳來,年巽央立刻堆滿笑意,臉不紅氣不喘地答道:「英明。」該死,他非得改了自言自語的壞習慣不可!

  卓勒笑了笑。「那漏網之魚可找著了?」昨兒個確實是逃了個胥羅人,他不想追,是因為他知道那胥羅人逃不了。

  「就連驛丞都已開始緊鑼密鼓搜查,相信這兩天就會有消息。」年巽央回得謹慎,不敢再胡亂出神。

  對於這答案,卓勒勉為其難地點點頭,卻像是想到什麼,又問:「巽央,記不記得以往在祝融山時,好像聽說過胥羅人撞用巫術,對吧?」那位姑娘傷勢明明不算極重,但把脈時卻探不到氣息,令他覺得十分奇怪。

  「聽過。」年巽央點了點頭,但滿臉不置可否。「聽說胥羅的巫師厲害到可以操控死屍,為其效力。」

  「是啊,不只是死屍,就連人都能控制,稱之為巫偶,一旦被操控,那人就像是死屍一樣沒有呼吸心跳。」

  「是聽說過啦,可是連個影兒也沒見過。」年巽央聳了聳肩。「戰場上什麼流言都有,倒是頭子今兒個是怎麼了,怎麼問些不入流的傳言?」什麼巫師操控死屍,什麼巫偶的,嘖,那根本是戰前胡審的笑話,還以為能撼動軍心,結果當年還不是被他們給打退。

  「不入流?」卓勒微眯起眼。

  年巽央眉心一跳,趕忙道:「不入流的是傳言,只是不知道頭子怎會突然提起這些過往?」不要再找他麻煩了,光是昨晚寫那些字,他到現在手指還抽筋。

  「考考你的腦袋還行不行。」話落,轉身就走。

  你腦袋才不行了咧……

  「還不跟上?」

  前頭傳來卓勒的聲音,嚇得年巽央倒抽了口氣,慶幸這一回他是把話含在嘴裡。

  「是。」這回他連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再腹誹半句。

  耳邊是斷斷續續的對談嘈雜聲,像是刻意壓低,卻還是將她擾醒。

  張眼發現這裡是間房,羅大娘帶著個男人就站在床邊,像在對她品頭論足,一見她醒來,連聲嗓都不壓抑了。

  「瞧瞧,這眼睛多美,放眼八方有這般絕色的姑娘嗎?」羅大娘不斷游說著。

  「確實是與眾不同,這姑娘到底是打哪來的?」男人問著。

  「周老板,你哪回問過我這些瑣事來著?一句話,買還是不買?」羅大娘擺出晚娘面孔。

  周老板面有遲疑。「四十兩太貴了,她看起來身形單薄,臉色又這麼蒼白,這價格……」

  「我說周老板……」雅疲憊地閉上眼,懶得往下聽。

  有沒有搞錯?四十兩就想賣了她,她有這麼廉價嗎?

  早就知道羅大娘不是什麼好東西,也只有胥瑜那種天真的小姑娘傻得想靠雜耍團掩護離開胥羅。她轉過頭,就見綠柳躺在身旁,臉色蒼白如紙,但至少還有一口氣,教她稍稍安心了下。

  看來,昨兒個那男人確實有從殺手手中將她們救出,只是不知道怎地,她倆又被帶到這兒買賣。

  她稍稍動了四肢,疲憊無力依舊,難怪她會一再昏睡。空氣中還是充滿那該死的味道,她舊傷未愈,如今再添新傷,只要這氣味不散,她的傷就好不了,早知如此,昨晚就應該大快朵頤,把自己喂飽了,至少有余力可以離開這裡。

  不過眼前就有食物等著她,嗯……要先喝誰的血呢?

  她愉悅地笑眯眼,為自己可以飽餐一頓而開心。

  議價的兩人壓根沒察覺自己成了獵物,逕自討論著。「三十五兩,這是極限,我不可能再添了。」

  「好吧,那隔壁的姑娘呢?她可也是個美人胚子,待會她一醒,你再仔細瞧瞧,絕對包你滿意。」

  「那一個就不用了,那臉色白得像鬼,衣衫上還染著血,身上肯定有傷,我可不想再浪費銀兩。」

  「別這麼說,要不兩個總共收你六十兩總可以了吧?」

  「太貴了。」

  「周老板,兩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收你六十兩還嫌貴?」羅大娘不禁發噱,指著雅說道:「咱們也不是頭一回買賣,你這樣討價還價未免有失公道,你自個兒瞧,絕對是便宜你了。」羅大娘干脆趨前把雅扶坐起。

  雅開心地笑眯眼,望著羅大娘,決定從她開始。

  她飢腸轆轆,舔了舔干裂的唇,張口欲往羅大娘的頸項咬下,卻莫名地停駐不前,無法再進一步。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不能喝?

  不像是被設下任何暗示或強制,比較像是她自己停住了動作,是她自個兒不願喝……怎麼可能?她都快要餓死了!

  而且要是不喝,她根本就沒機會逃出這裡。

  「好吧好吧,看在這姑娘長得如此標致的分上,就六十兩吧。」周老板再三審視後,退讓一步。

  「什麼東西值六十兩?」

  門外乍至的發問教成交的兩人不約而同望向門口,還來得及反應,門板已經被人一腳踹羅大娘嚇得倒退兩步,驚魂未定之際,人已經走進房內,她定睛一瞧,認出是昨晚救人的男子。

  「你是怎麼進來的?」羅大娘出聲問著。

  她明明派人守在外頭的,人都死到哪去了?

  「客棧是誰都能來的,不是嗎?」卓勒笑了笑,瞧見那沒生息的姑娘正望著自己。

  唉,看來真的是巫偶無誤了。這事先按下,眼下得先把她倆都帶回才成。

  「你到底想做什麼?」羅大娘上下打量著他,他一身綾袍鑲銀邊,非富即貴。昨兒個晚上,三個丫鬟莫名被人砍殺,折損了一個,外出的她經人通報時扼腕不已,哪還有功夫細看這華衣錦服的公子爺。

  如今仔細打量,他的面貌極為出眾奪目,濃眉飛揚,眼眸深邃長睫纖濃,是個令人驚艷的美男子,再見他的衣著打扮,肯定是個富貴人家,現下又追了過來,戲是他心底喜歡的話,把這兩個丫頭賣給他也成,至少不用再跟一旁牙人周老板喊價。

  卓勒笑意不達眸底地道:「我沒想做什麼,倒是不明白羅大娘明知道這兩個丫鬟有傷,卻又急著要帶走,以為是要趕去哪,豈料只是換了家客棧,約人在這裡討論價錢?」羅大娘想了下,笑盈盈地道:「公子爺似乎對這兩個丫頭有興趣?如此倒是可以便宜轉給公子爺,看是要當丫頭還是通房都成,看在公子爺還救過她倆的分上,七十兩買斷即可。」卓勒笑眯了黑眸,喰笑道:「巽央。」

  「在。」年巽央走向前時忍不住嘆氣了。

  又是一個不知死活的笨蛋,誰不去找,偏找他家頭子買賣,真是自找死落呀。

  「把羅記雜耍團全數人員給我押下,還有,那位牙人也一並押進驛站大牢候審!」他指向從頭到尾傻愣著說不出話的男子。

  「是。」年巽央朝外頭跟隨的部屬使了個眼神,立刻圍了過來。

  「什麼?公子爺,你一一」羅大娘神色微變地望著他。

  卓勒壓根不睬她,逕自走過她身旁,望著一臉錯愕的雅。「什麼公子爺,鎮朝大將軍豈是你能胡亂稱喚的?」年巽央喝道。「將軍說了,全數押下,一個不留。」

  「鎮朝大將軍?」羅大娘怔住,面如死灰。「卓勒將軍?!」鎮朝大將軍在京城可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十年前正因為他和其兄護朝侯,才能讓當今的皇上坐穩江山,如今更是皇上的左右手,掌握邊防兵權,統管所有邊防都統。

  聽說,鎮朝大將軍是個嫉惡如仇之人,又聽說他是個面如冠玉的俊美男子……「將軍……」羅大娘腿軟,跪地求饒。

  卓勒充耳不聞,長指勾動了兩下,要人趕緊將房內的閑雜人等帶走。

  年巽央見狀立即照辦,跟著其他人把在現場的人給押下。

  「姑娘,能夠行走嗎?」卓勒笑問。

  雅傻愣愣地望著他。她記得他,在她欲昏厥之前,是這個男人阻止了殺手行凶,這男人長得真好,笑意一揚,魔魅得教人望而出神,而且他很有本事,也很會耍弄人。

  卓勒……這名字好熟,她到底在哪聽過?

  「姑娘?」

  「我現在沒辦法走。」她並非說慌,而是她確實是體虛到一個極限,很可能隨時進入沉睡。

  卓勒揚起飛揚的眉。「那就失禮了。」話落,他傾前,輕而易舉地將她抱起。

  雅原本要斥責他無禮,但是就在窩進他懷裡的瞬間,力量竟一點一滴地增加,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竟有她的氣息!

  她並不認識他,他到底是誰?!

  雅百思不得其解,這沒有道理,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可偏偏她不得不相信。

  當他擁抱她時,她的力量慢慢增加,當他把她放回床上,她猶如瞬間枯萎的花兒,力量再度流失。

  她怔怔地望著他,嗔聞著他身上好聞的氣味,依稀夾雜著屬於自己的淡淡血味,她頂多只能猜想,也許是因為他擁有她的氣息,可以稍稍彌補她的虛弱,可問題是,她對他一點印像皆無。

  說來也沒錯,她沉睡過後本來就會將不相關的人事物給遺忘,然而她至今依舊想不起自己的名字,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卓勒也暗暗打量著她。他聽聞過巫偶的傳說,但不曾親眼目睹,所以無從確定,唯一能確定的是,她有張絕美的容顏。

  那是張看不出來自何方的面容,眼眸的色彩像是深藍又像是深綠,又或者是黑,她應該是來自其他不知名的部族,或許是因為出凡脫俗的美貌,才被胥羅的巫師帶走成了巫偶吧。

  傳說中巫偶皆是女性,她們擁有可怕的力量,都有張能魅惑人的面容,甚至以吸食男人精力為生……凝視著她時,像是有股莫名的力量牽引著他,教他移不開眼,仿佛要被那雙看不出色澤的眼眸給吸入。「頭子。」門外突地傳來年巽央的聲響,教卓勒猛地回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看得出神,他別開眼低問著,「什麼事?」

  「人全都押進驛站大牢裡了,是頭子要審還是交給驛丞?」

  「交給驛丞處置。」

  「我知道了。」待年巽央一走,卓勒環著胸,低聲問:「姑娘,你是何方人氏,如何稱呼?」他全神貫注,不敢有一絲懈怠。

  他得小心才成,要不然若成了巫偶的點心,那就丟人了。

  雅直睇著他,想的卻與他不同。這個男人是個將軍,是個好人,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氣味可以暫時給她力量,盡管他一派慵懶,但她看得出他對自己有防備,她必須想辦法卸下他的心防,方便自己接近他才成。

  她該怎麼做?必須想個讓他滿意且又不會起疑的說法才成。

  「姑娘?」

  「……我姓卓,叫卓雅。」他姓卓,借一下姓,應該沒關系。

  只是卓雅這名字聽起來真熟,好像在哪聽過?

  「你也姓卓?真巧,我也姓卓。」她是真的姓卓嗎?聽說巫偶只會聽巫師之命行事,不會有過去的記憶,他垂睫略作思索,將這事暫且按下,再問:「在你身旁的這位姑娘叫什麼名字,又是打從何方來?」卓雅回神,暫且將疑問丟到一旁。「她喚綠柳……我不知道她是打哪來,也不記得自己是打哪來。」昨晚聽見的那聲公主,她當然猜得出胥瑜和綠柳是什麼樣的關系,但說這些做什麼?她不想節外生枝,至於她的身分,那更是無法說出口了。

  「那麼就得等她清醒了。」卓勒沉吟著。

  胥羅皇帝秋知忍滅族創朝,正該是籌備登基事宜之時,在八方的北郊驛站莫名出現胥羅刺客,追殺不知打哪來的姑娘,怎麼想都不合理。

  卓雅說她什麼都不記得,難道真的是被巫師給操控?

  思忖一會,察覺她的視線,他隨即揚笑道:「雅姑娘盡管安心養傷,這兒有我作主,不會再有任何人傷害你倆。」不管怎樣,總得先將她留下,才能一探究竟。得到他的允諾,卓雅稍稍安心了,至少她可以藉此接近他。

  她把目光擱往身旁,注視著那張慘白的小臉,「綠柳身上的傷要緊嗎?」怎會被搬來搬去,就連現在進了驛舍也還是沒清醒。

  「她並未傷及筋骨,不過手臂的口子頗大,失血不少,所以大夫下的藥添了麻沸散,不讓她覺得太疼,也才會還睡著。」卓勒邊說邊注意她的神情,就見她壓根不在意自個兒的傷,昨晚從刺客手下救下她倆,礙於她的狀況特殊,而他不希望大夫察覺,所以她的傷是他上的藥,就連衣裳也是他蒙著眼幫忙換上的。

  卓雅未發一語,眼角余光瞥見身旁的人動了下,仿佛扯痛了傷口,輕輕逸出呻吟,皺抒秀眉,徐緩張眼。

  「雅姑娘?」她頓了下才問。

  「沒事了,別怕。」卓雅淡笑。

  「我……」她看了下左右。

  「你別動,身上有傷。」卓雅安撫著她。

  「綠……」

  「綠柳,你就盡管安心養傷,待傷好了再說。」卓雅快語打斷她未盡的話。「這位是卓勒將軍,是他救了咱們。」她直睇著卓雅,唇角動了動,啞聲問:「小姐呢?」

  「她……死了。」

  「死了?」她顫聲問。

  「對不起,我只能選擇護一個。」依她當時的狀況,能夠搶救下她已是運氣太好,要不是卓勒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她怔怔地望著卓雅,黑白分明的大眼霧氣凝聚,豆大的淚水隨即落下,那無聲的淚顏教望者心疼。

  「對不起。」卓雅內疚道。

  她不認為自己的抉擇有錯,因為當下殺手沒有給予她太多時間考慮。「不,你沒有錯,是命運的錯……」她搖了搖頭,淚水浸濕了耳邊的發,吸了吸氣,她啞聲問:「她在哪,我可以見她嗎?!「她……」卓雅回頭望著卓勒。

  不需她開口,卓勒已知她想追問什麼。「她在驛衙的驗房裡,估算明日會火化。」

  「不,別將她火化,別讓她連魂魄都不留。」綠柳急聲道。

  卓勒恍然大悟。「你是胥羅人。」

  兩國民間習俗有些不同,八方葬禮可挑火化或土葬,但是胥羅人卻堅持非土葬不可,就怕火燒時燒毀了肉體和靈魂,屆時會無轉生的機會。

  胥羅人追殺胥羅的姑娘,這身分……要是和秋知忍這次政變後的秋算有關,若非重臣千金,那就是皇族公主了。

  「我……」被認出身分,教她有些惶恐。

  雖說近十年來,胥羅族和八方王朝和平相處,但還是有一部分的八方百姓對胥羅人深惡痛絕。

  「她是胥羅公主的侍女。」卓雅替她接了話。

  「雅姑娘!」她揪著卓雅的衣袖。

  「而另一個死去的並非丫鬟,而是胥羅公主。」為搏取他的信任,她不介意將她所知的事據實以報,況且她確信他是個好人。

  卓勒微揚起眉,對這答案不意外。

  秋知忍滅了胥羅一族,統合所有部落而稱帝,當然會除去胥羅族的皇嗣,免得落人口只是這手段也未免太狠,那姑娘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竟還派人追殺到八方境內。而他這麼做還能玩雙面手法--胥羅公主慘死在八方境內,屆時要藉此討回公道而出軍,似乎也頗合理。

  豈料竟湊巧遇見他,讓這計劃壞了一半,只遺憾還是遲了一步,沒能救下胥羅公主。

  卓雅是為負責保護公主逃亡。

  「如果你真想去見你家公主,我可以帶你去,不過你家公主可願意葬在八方境內?」卓勒輕聲問著。綠柳聞言,為之一愕。

  胥羅人豈能葬在他國之地?但如果要送遺體回胥羅,哪怕天寒地凍,也撐不了那麼多再者,胥羅她們還回得去嗎?

  「綠柳,你意下如何?」卓雅輕聲問著。

  「我不知道,但我想去看她。」她心亂如麻,一時做不了決定。

  「卓勒。」卓雅輕喚著。

  那叫喚頓時教卓勒心頭一陣酥麻,有哪位姑娘敢這般喚他?可她喚得理所當然,仿佛她早已呼喚千百回,而他能做的就是讓人備馬車,除此之外,他還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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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7: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肉體交易

  去到殮房,綠柳哭成淚人兒,而卓雅也因為那漫天不散的馬鞭草氣味給逼得快要虛弱而死。

  回到驛舍,綠柳用完膳喝過藥後,便沉沉睡去。

  望著外頭深沉的天色,等了半晌,卓雅才無聲地踏出房門外。她知道他就住在隔壁,而且他現在政在邊裡。

  算算時間,他差不多也睡沉了,此刻要近他的身應該不難。

  她太虛了,真的需要補充一下力量……

  正欲推開門,後頭突地傳來一陣喝斥聲,「將軍的房間豈是閑雜人等得已進入?!」卓雅徐緩回頭,認出是常出現在卓勒身旁的男人,長得一副忠厚老實樣,和真實本性相差甚遠,這種人與其留在身邊,不如趁早除去。

  正忖著,房門突地打開,卓勒沒好氣地瞪著一臉凶狠嚇人的年巽央。「嫌自己長得沒特色,也犯不著把自個兒弄得更醜。」

  「頭子……」年巽央一臉委屈極了。

  他身為副將,夜守將軍寢房是天經地義,況且這也是頭子以往交代的,就怕有不長眼的姑娘爬上他的床,造成頭子的困擾。

  可天曉得光能讓姑娘爬上自己的床這件事,就讓他羨慕得好想做草人組咒頭子了!「去去去,別嚇著卓姑娘。」卓勒驅趕著他。

  年巽央微微眯起眼。難不成是因為這位姑娘長得美艷,入得了頭子的眼,所以准備讓她爬上自己的床?原來頭子的眼光這麼高,難怪打一開始就不准任何人靠近這位姑娘,就連大夫要替她診脈都不成,是他早就打算納為己用。

  真是太太太令人羨慕了!

  「年巽央,把你滿腦子的邪思淫念全給我丟得一干二淨,要不這副將一職隨時都能換人。」卓勒眼角抽搐著。

  年巽央嚇得可結實了。「為什麼頭子老是知道我在想什麼?」想當年武科比試遇見頭子後,他就一直看他很不順眼,原因不是出在他武藝驚人,而是那張臉讓每個男人都想將他毀容。

  更可惡的是,從此之後他總是屈居在下,隨侍在旁,天天望著那張臉,他滿腦子毀容計劃,但是頭子總能精准無比地猜出他的企圖,幾年下來屢試不爽,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去照照鏡子就能找到答案。」那張臉哪能藏得住什麼秘密?常常寫著一一我要把你毀容!長眼的都看得出來。

  年巽央摩挲著下巴,決定回房照鏡子去。

  卓雅聽兩人對談,忍俊不禁笑出聲。看來她似乎是想岔了,那人的惡並非真正的惡。

  卓勒睇著她的笑臉,仿若清梅吐蕊,綻放傲艷,教他怎麼也移不開眼,直到她止住了笑,抬眼迎上他放肆的注視,才有些狼狽地輕咳兩聲,轉開目光。

  「雅姑娘,夜已深,早點回房歇息吧。」

  卓雅望著他,想了下,往前走了一步,假裝跌倒,卓勒反應奇佳,眼捷手快地將她撈進懷裡。

  卓雅二話不說撲進他懷裡,力量瞬間湧入體內,就連那馬鞭草的氣味都消散不少,啊啊,真是太棒了!

  「雅姑娘!」卓勒一把將她拉開,見她臉上漾著還來不及收斂的笑意,證實了他的猜測無誤一一她,覬覦著他。「回房吧。」那根本是假跌,她蓄意撲進他懷裡,難道是打算吸他精力?

  卓雅很想巴著他不放,再一次享受力量充盈身體的快意,可是他的臉色有點臭,她想她還是暫且退下,待會再來。

  「我回房了。」她乖順地道。

  她在心中暗嘆他的效用真好,不過是撲進懷裡,就可以讓她的腳步變得如此輕盈,要是可以再待久一點,說不定她不用吸人血都能回去原本的世界了。

  卓勒瞪著她離去的身影,不知怎地,不怎麼相信她的話。

  他認為她一定會再來。

  付了下,他決定回房,靜觀其變。

  處理完公事,他想著明日該先到馬圈查探馬瘟原因,上床躺下,開始思考這巫偶和胥羅公主的侍女到底要如何處置,放任巫偶不管,不知有無後遺症,還有那在逃未就逮的胥羅刺客……才剛闔上眼,他便敏銳地聽見門板被推開的聲音。

  真的來了,就非得這般擾他?她是打算吸他精力,還是另有任務?他到底是該將她打昏,還是干脆將她打死算了?反正胥羅公主都已經死了,巫儡的任務也該解正忖著,她已經逼近到床邊,他渾身戒備著,決定只要她一有動作,他便立刻反擊,而且不給她回擊的機會,畢竟那被一手穿胸的屍體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擁有那等神力的人,他怎能不防備?

  然而等了一會,她沒爬上床,只是坐在床沿,手握住他的。

  卓勒屏住氣息,聚精會神等著她下一個動作,但等了好久,等得他都累了,不耐煩了,橫眼瞪去,卻見她握著他的手入睡了。

  卓勒愣住。這是哪招?他緩緩地抽回手,她卻像只貓般迅速又抓住他的手。卓勒直瞪著她,徐徐坐起身,再一次抽出手,她沒了反應,只是把臉枕在床邊,他輕輕將她推開,卻見她像沒有生命的木偶被他推倒在地,嚇得他趕忙跳下床查看。

  她無脈像,像具死屍一樣,可事實上她卻是活著,那她現在是入睡了?

  跑來他這裡睡?難不成光是睡在他身邊,就可以吸取他的生氣?

  看她身著單薄地倒在地上,他應該把她抱回她的房裡,可是夜已深,要是被人撞見,只會給他添麻煩,他倒寧可讓她睡在冰冷的地上,畢竟她不是人,不是姑娘家,他不需要憐憫她。

  所以他逕自回到床上,心想兩人睡離這麼遠,應該無礙吧?

  臨睡前,他深嘆口氣,覺得自己萬般疲憊。

  胥羅人、胥羅公主、巫偶,他只是來巡視邊防和馬圈的,怎會有這麼多麻煩?尚未確定事況,又不能輕易對巫偶出手,真是麻煩!

  半夢半醒之間,似乎有人正舔著自己。

  那是極為曖昧、帶著邀約的舔吮,他什麼時候進了花樓?忖著,他驀地張大眼,不對,他在驛舍裡!橫眼望去,就見卓雅不知何時爬上他的床,甚至不住地舔著他的頸項,他一震,立刻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一腳踢下床。

  「啊!」卓雅呈大字形躺在地上,望著陌生的屋頂,覺得後腦勺有點痛,她到底是怎麼打從她穿越到這個地方,就一整個不順到極點,不能喝人血,又被該死的馬鞭草氣味逼到崩潰的臨界點,唯一慶幸的是,她荒漠中的綠洲出現了,只要有他……一道銀光驀地來到面前,教她不由得眨了眨眼,順著劍柄望上去,對上一張盛怒中的俊臉。

  「卓勒?」他為什麼生氣了?

  啊,她昨天進了他的房,不敢抱他,所以折衷地握住他的手,雖說比不上擁抱,但效果依舊令她稱許,然後……她愣了下,心忖她該不會又睡著了吧?

  光是這幾天入睡的次數,大概已經超過她今生沉睡的次數了,慶幸的是,她只是稍稍入睡,還不至於忘了有他這片綠洲。

  「說,你到八方到底有何企圖?」卓勒一手持劍,一手按住被她舔得又熱又麻的頸項。

  他真的是太輕敵了,不敢相信她竟能無聲無息地睡在他身旁,甚至舔他,她分明是想吸他精力!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企圖?什麼跟什麼?

  她動了動,驚覺身上的傷竟已全數痊愈,就見劍尖抵至她頸間,像是在警告她一個得輕舉妄動。

  「不要裝傻,更不要逼我殺你。」

  卓雅皺緊眉。「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可以告訴你,你殺不了我。」她剛睡醒,也許是因為睡在他身旁,現在可是神清氣爽得很,想動她還得看看他有沒有這份能耐。

  不要以為救過她,她就該理所當然地被欺負。

  卓勒微眯起眼。「承認了?你果真是巫偶。」殺不了?聽說巫偶怕水……他望向桌面的茶水,隨即掀開壺蓋,往她身上一潑。

  卓雅沒料到他會有此動作,只能傻愣地任其潑了一身濕。

  這是哪招?他干麼潑她水?!

  卓雅氣呼呼地站起身,卓勒微眯起眼,心忖難道巫偶怕水只是以訛傳訛,還是她不是巫偶?但這怎麼可能?她真的沒有脈息啊。

  「卓勒,你到底在干什麼?我很謝謝你救了我、救了綠柳,但是你為什麼要潑我水?」

  「你不是巫偶?」他問。

  「那是什麼東西?」

  「你……」

  「頭子,你在跟誰說話?」開門聲伴隨著年巽央的大嗓門。

  卓勒怕殃及到他,怒聲斥著,「關門!」年巽央適巧推開門,就見一身濕透的卓雅誘人的身段,他意識到眼前是何等曖昧,二話不說關上門,心裡暗罵,頭子該不會是玩弄了人家姑娘一晚,結果清醒之後說是誤會一場?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太令人不齒,太令人羨慕了!

  房裡兩人哪知道年巽央在激動什麼,卓勒緊盯著卓雅,就怕牽一發而動全身,不敢有絲毫大意,卻見她突地踉蹌了下。

  咦,難道說那水現在才發揮作用?

  卓雅虛弱地抓著床柱,往床面一坐,剛剛門板一打開,那該死的馬鞭草氣味又竄了進來。太可惡了,整人是不是?!

  她以為她已經好了,豈料這效用竟如此短暫,要真是如此,她想要恢復力量,只有靠他了,「卓將軍……」她剛剛口氣不好,千萬別放在心上。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哪怕只有短暫的效用,總好過無止盡的虛弱吧。

  「還說你不是巫偶。」見她瞬間像被抽干了力氣,卓勒哼笑了聲,緩步接近她。

  隨便啦,什麼都好。「對不起,你不要趕我走。」要是沒有他,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所以你進我的房,是打算吸我的精氣?」

  「才不是。」她又不是低等的魔物,靠男人的精氣維生。

  「那你為什麼舔我?」他依舊按著頸項,卻磨不去她留下的曖昧情誘。

  卓雅愣了下,看來她大概是餓瘋了,盡管不會作夢,但飢餓本能還是在入睡時表露無遺。

  可是,她能說她其實是想吸他的血嗎?吸血比吸精氣糟吧,但要她承認自己是低等魔物,她萬萬做不到。

  「我只是睡迷糊了。」她如是說。

  「是嗎?」卓勒微眯起眼,壓根不信。「那麼你潛入我的房間又是為了什麼?可千萬別又說是睡迷糊,跑錯了房。」卓雅抿了抿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更找不到說詞搪塞。

  「既然不說就別怪我了。」

  見他轉身要走,像是要將她驅逐,她趕忙道:「我說我說,你別趕我走。」卓勒停下腳步,回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她委屈地抿了抿嘴。「那是因為這裡有某種氣味,我只要聞到就會渾身無力,但只要在你身邊,我就覺得好多了。」她不能全盤道出,但這麼說也沒錯,總不能真讓他發現她的弱點。

  卓勒微眯起眼,對她這種說法頗為懷疑。「我並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你又不是我。」他們是不同種族,聞到的氣味當然不相同。「但是我可以證明,只要讓我握住你的手,你就會發現我的改變。」這要求讓卓勒心生懷疑。天曉得她握住他的手後,是不是會趁機吸他精氣還是什麼的?

  見他擺明了不信,她微惱道:「剛剛睡醒時,你應該也有發現我的氣色比較好吧?」就在那混蛋開門之前,她整個人好得不得了。

  卓勒忖了下,想起她昨夜潛入時也是握著他的手,但他並沒有任何不適。略作思索後,他道:「咱們可以試試,但是我醜話說在先,只要你敢趁隙做什麼,就休怪我無情。」

  「我才不會,我絕對不會傷害你。」拜托,他是她現在唯一的救星,弄死他那不是整死自己,她又不是傻了。

  卓勒得到她口頭應允,一手握緊了劍柄,打算只要她別具意圖,就會一劍攛下,而後才緩緩地探出另一只手。

  卓雅二話不說握住他的手,那股清新力量再度湧入,瞬間解除了她的虛乏,原本蒼白的臉添了些紅潤。

  卓勒定定地注視著她,察覺她的變化,而他確實沒有任何異狀,所以她說的都是真的?

  他思忖著,卻見她拉著自己,把手貼在她的頰上,愉悅而開懷地笑眯眼。

  他注視著她像個孩子,笑意有幾分孩子氣,仿佛光是握著他的手,就讓她再滿足不過。

  驀地,她張開眼,貓眼似琉璃般閃動光痕。「瞧,我沒騙你對吧?」真是太棒了,她整個人都活過來了,這個時候要是能夠讓她飽餐一頓,那就真的什麼問題都沒有。

  卓勒驀地回神,抽回手,就見她失落地垂下嘴角。「就算如此,你還是沒告訴我,你到這裡到底有何企圖?!」

  「哪裡有什麼企圖?不過就是來到北郊驛站,卻莫名其妙被追殺,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你要是現在趕我們走,那等於逼我們去死。」不要因為那些莫須有的懷疑就趕她走。

  她不在乎自己如何,但是綠柳不是她,要是再遭遇一次追殺,她就真的得抱著綠柳一道死了。

  「說得像是我的錯。」卓勒哼笑了聲。「我不知道你的企圖,你要我如何收留你們?」

  「我可以幫忙,做什麼事都可以。」她忙不迭道。只要別讓她離開綠洲,她可以為他處理很多事。

  「比如?」他好整以暇等著。

  卓雅眨了眨眼,一時間竟想不起自己能做什麼,她是萬能的、無敵的,可是她能做什麼?

  「想不出來?」

  「我可以保護你!」

  卓勒戲謔的提醒她。「雅姑娘,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是我救了你兩回。」

  「那我要報恩,還你四回。」她這個人向來如此,有恩報恩,有仇加倍,但是看在自己如此需要他的分上,她也可以加倍報恩。

  卓勒搖頭失笑,不想再睬她,突地想到馬瘟一事未決,他沉吟了下,「記楳吧,有一件事,只要你幫得了忙,我就留下你。」

  「真的?」她喜出望外。

  就說嘛,這個人是好人,怎可能見死不救。

  撤回前言,他是壞人。

  卓雅跟在馬車後頭小跑步,不敢相信他明知她身體虛弱,竟然還不讓她搭馬車,為什麼綠柳可以搭馬車,她卻不行?

  他怎麼可以如此待她?

  她是王,族人的王,要是被她的族人知道,他在她落難時這般整治她,她保證他絕對會被啃食得連渣都不剩。

  「快到了,再加把勁啊,雅姑娘。」卓勒探出馬車,鼓勵著她。

  她疲憊地瞪著那張笑得萬分邪惡的臉,這家伙千萬不要落在她手中,否則她保證絕對會整得他笑不出來。

  「綠柳在後頭搭馬車,我也要搭。」她爭取自身利益。既然有兩輛馬車,受道理她不能搭。

  「綠柳姑娘有傷,不方便走路,但是你看起來像是沒事人一樣,跑點路應該不礙事才是。」要不是她們身分依舊存疑,他也不用勉強綠柳一道前往馬圈。

  「可是……」她突地頓住,像是力氣被瞬間抽掉,整個人無力地跪倒在地。

  「停!」卓勒喊了聲,下了馬車查探。「雅姑娘,你怎麼了?」

  「這裡的味道……好濃……」順著強勁的北風刮來,教她幾乎無法動彈。

  「到底是什麼味道?」他本是懷疑她是作假,想激出他的惆隱之心,但仔細查看她的臉色,慘白帶青,像是隨時都會昏厥過去。

  「討厭的味道……」她抓著他的袍角央求著。「我要回去,你快點送我回去……」這裡的味道太過濃烈,代表馬鞭草的數量肯定是滿山遍野,對現在的她而言,簡直就是致命的毒藥。

  卓勒微皺起眉。「可是馬圈已經快到了,再忍一下吧。」

  「不能忍……真的……」她虛弱地道。

  卓勒抿了抿唇,驀地將她摟進懷裡。「這樣呢?」卓雅愣了下,沒料到他竟然如此大方地大放送。她偷偷伸手環抱住他,恢復的速度登時加倍,教她愉悅地眯眼,細聲喃著。「太好了,我又活起來了。」卓勒睇著懷中的她,見她氣色逐漸好轉,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像是她的救命站,只要他一靠近,她隨即恢復正常。

  「哇,原來雅姑娘和頭子……」開口的是押後的下屬蔔磊,壓低聲嗓議論著。

  「早上雅姑娘還是從頭子的房間一一」

  「年巽央!」卓勒喝道。

  正打算交流第一手消息的年巽央,二話不說地閉上了嘴。

  「可以了吧?」卓勒冷著臉將她推開。

  他竟然因為一時的同情,賠上了多年的威信。「好多了,謝謝你。」她呼了口氣,漾笑道謝。

  雖說這個人有點賤,但骨子裡是好的,她可以原諒他的無禮,感謝他的相助。

  「走了。」他才站起身,身旁的人又倒下,他不由得擰著眉瞪過去。

  「你到底是怎樣?」

  「離太遠,我又沒力氣了……」如此狼狽不堪,她干脆死了算了,都快要丟盡族人的臉卓勒眼角抽搐著。「我不可能一路上抱著你。」他不想被下屬議論紛紛,從而滅了他的威信。

  「可以讓我握著手嗎?」她萬般卑微地央求著。

  她好可憐,堂堂一個王,竟然得跟個卑微的人類低頭請求,可是她總得活下去,活著回去査査到底發生什麼事,。

  卓勒咬了咬牙,朝她伸出手,她就像是溺水的人,雙手緊抓住他,滿足地把額貼在他手背上。

  「謝謝你。」

  「副將,頭子怎會如此欺負一個姑娘家?」蔔磊掩嘴低聲問。

  「這算什麼,早上我進頭子的房間時,雅姑娘渾身是濕的,肯定是一一」在某記凌厲如刃的眼刀攻擊下,年巽央臉不紅氣不喘地翻了供。

  「雅姑娘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卓勒深吸口氣,繃緊下顎,皮笑肉不笑地問:「雅姑娘,咱們可以走了嗎?」她如果繼續跪在他的面前,繼續用雙手握著他,很快的,驛站裡會傳遍他始亂終棄的鬼消息!

  「嗯。」她充電完畢,衝著他漾開笑意。

  那笑意仿似初綻艷色的花,讓他怔忡了下,隨即回神暗罵自己不該再著她的道。深吸口氣,他只能硬著頭皮當著下屬面前,牽著她上自己的馬車。

  明明是要整她的,為何卻變成是在整自己?!

  一行人來到馬圈,為了方便牲口的用水,馬圈就建在溪畔,兩岸栽種一望無際的龍芽草,時序入冬,花季早過,綠葉也逐漸凋零泛黃。

  但盡管如此,對卓雅來說,待在這個地方是對她戕害最重的酷刑。

  更糟的是,一到馬圈,卓勒便和負責馬圈的人行動,把她和綠柳留在屋外的亭子裡。

  北風呼嘯而過,卓雅壓根不覺得冷,但是風帶來的氣味卻讓她無力地趴在石桌上。

  「雅姑娘,你不要緊吧?」綠柳輕聲問著。

  「沒事……」她緊閉雙眼等著卓勒回來。「卓將軍帶咱們來這裡做什麼?」

  「我不知道。」他說有件事要她幫忙,但如果是要她去采馬鞭草……「雅姑娘。」聽見他的喚聲,她心喜不已,但可憐她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等著他走到身旁。

  「先喝點東西,待會有件事要拜托你。」一名下屬將一壺茶擱在石桌上,卓勒隨即走到她身旁,在桌下輕握住她的手。

  卓雅舒服地無聲嘆息。「什麼事?」

  其實這個人真的不錯,雖說不怎麼信任她,但是只要察覺她不舒服,他就會免費招待。

  「先喝點東西。」說著,他朝對坐的綠柳微頷首,替兩人斟茶。「綠柳姑娘,喝點熱茶袪袪寒。」

  「多謝卓將軍。」綠柳誠惶誠恐地接過茶杯。

  「你的。」他將茶杯往她面前一擱。

  卓雅瞬即挺直背脊,猶如瞧見毒蛇猛獸般瞪著那杯茶。

  「你這是干什麼?」

  卓雅睨他一眼,他面無戲諸,沒有一絲嘲弄,再者他也不可能知道她懼怕的就是這一味,要她吞下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況且那裡頭似乎還夾雜其他味道。她不敢湊得太近確定那味道,因為她已經快被馬鞭草的味道給熏死了。

  「這是龍芽,清毒解熱。」他拿起茶杯,見她似乎又退開一些,不禁微揚起眉,看一眼手中的茶,微微地往她面前移動,就見她猶如驚弓之鳥,隨時都准備跳開。

  難道這就是她懼怕的味道?不可能,這是龍芽,胥羅巫師煉藥時最愛用的草藥之一,聽說就連制作死屍巫偶時都會灌入龍芽的。

  忖著,他舉杯近口,她卻又突地逼近,一把揮掉茶杯,教他錯愕不已地瞪著就要發怒。

  「抱我。」獅子大開口是談判時必備的要件。

  卓勒眼角抽動了下,面對她曖昧不明的話語,以及身後議論紛紛的細語,他有股衝動想要收回交易,但是為了解決馬瘟的問題,他只好委屈自己。

  「我答應你。」

  「好。」成交!

  「你這是做什麼?」

  「有毒。」她悶聲道,整個人病懨懨的。「綠柳,你也別喝。」聞言,正要品嘗的綠柳趕忙放下茶杯。

  「怎麼可能有……」他突地頓住,隨即大喊:「巽央,銀針!」

  「是。」一直在後頭看好戲的年巽央隨即差人取來木匣,從裡頭挑出一根銀針,遞給卓勒端起卓雅面前的茶杯,探入銀針一會,便見銀針頂端緩慢地泛黑,他隨即面露喜色,「卓雅,跟我一道走!」

  「去哪?」她遲疑地問。

  「溪邊。」

  「不要。」她想也沒想就拒絕。

  拜托,那裡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馬鞭草,要她去那裡,就是變相要她去死,她一點也不想死在這裡!

  她只想趕緊報完恩,回她的世界搞清楚到底是誰對她使陰招。

  卓勒笑意不變地張開雙臂,「我抱著你去。」

  卓雅眉一揚,對這項交易頗為心動,「你必須答應我,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必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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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7: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情衷初動

  公主式的抱法,讓卓雅可以完全賴在卓勒的懷裡,這絕對尊榮的方式除了通體舒暢之外,還有種被萬分疼惜的寵愛感。

  只是面對一大片的馬鞭草,在這時代稱為龍芽,他的療愈效果有限,她依舊渾身軟綿綿地癱在他懷裡,逼迫她只能環抱他的頸項,穩住自己的身體。

  「卓雅,我說了一大堆,你到底聽進去了沒?」卓勒冷聲道。

  她老在他懷裡磨啊蹭的,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他已經不想管身後下屬的私語妄想,將他編派成什麼樣的惡人,他只求快點解脫。

  「我不舒服嘛。」她有氣無力地道,覺得這項交易她虧大了。「你再說一次。」卓勒咬了咬牙,從頭再說一遍。「馬圈裡的馬無緣無故吐沫而倒,找了馬醫診治,確定是中了毒,但怎麼也查不出毒的來源,不管怎麼隔離馬兒,馬兒還是一匹匹地倒下,是你察覺龍芽有毒,我才想到倒下的全都是母馬。」

  「有什麼差別?」原諒她腦袋不是很清楚,無法辨別。

  「你以為這溪畔為什麼會有一大片的龍芽?」

  「問你啊。」她沒有神通廣大到可以無所不知。

  卓勒眼角抽動著。「也對,你不過是個巫偶,怎會懂得這麼多。」卓雅掏掏耳朵,當沒聽見他的嘲諷。「然後呢?你可不可以說快一點,我待在這裡真的很不舒服。」

  「龍芽可以讓牲口生產後增加泌乳,所以才會栽種在此,也因為你點出龍芽有毒,所以我才會特地帶你來這裡,確定這裡的龍芽是不是都被下了毒。」他一氣呵成地說完。

  龍芽栽種了數區,卻並非全部的母馬都倒下,才要她來幫忙,眼下母馬死了不少,造成小馬分不到足夠的乳源,再這樣下去,就連小馬也活不了。

  所以他希望分辨出未染毒的龍芽,好讓剩余的母馬食用,多泌一些乳汁。卓雅嘆了口氣,懶洋洋地在他耳邊呢哺著。「放我下來。」卓勒閉了閉眼,從牙縫中擠出氣音。「不要在我耳邊說話。」尤其用那麼慵懶又帶撒嬌般的口吻。

  「我沒力氣……」她連說話都覺得累好嗎?

  卓勒瞪著她,見她臉色蒼白得像鬼,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太勉強她了。想了想,他輕柔地放下她,大手緊緊地包覆住她,希望對她不無小補。

  他這個舉動卻反教她一愣。

  原來他多少也有點人性,能體諒她是真的不舒服,如此一來,她也就甘心為他一搏。她蹲下身,努力在厭惡的氣味中分析出其他的毒味,一路往上而去。

  「你撐不撐得住?」卓勒蹲在她身側,撐住她有些搖晃的身體。

  卓雅乏力地望向他。「溪流以南的感覺不出有毒,而溪流以北的這一大片都已經被毒素滲透,我建議你整片燒毀,因為前一陣子似乎下過雨,毒素已經隨著雨水往下滲入土壤,這一片短時間內不適合再栽種任何東西,至於溪流的話倒還好,因為那場雨,就算毒衝刷進溪裡,也已經被稀釋了,要是不放心的話,暫時先用井水。」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她臉色慘白得教他心驚膽跳,覺得自己似乎過分逼迫她了,心中生出內疚。

  「抱。」她朝他伸出雙手,口吻是撒嬌的,表情卻是帶著命令。

  卓勒見狀,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只能認命地將她抱起,然才窩進他的懷裡,瞬間她便失去意識。

  「卓雅?」他輕喚著,但她仍緊閉著雙眼。「卓雅!」不管怎麼喚她,她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教他驚慌地抱著她飛快往回跑。「頭子,要不要叫大夫?」年巽央問著。「不用!」看著他飛步離去的背影,跟在後頭的下屬個個面面相覷。「副將,往後咱們見到那位姑娘,要改口喚夫人嗎?」

  「你問我,我問誰?」這事是他能決定的嗎?年巽央呋了聲。

  要知道在頭子面前說話是必須很謹慎的,要是一個不小心說錯,那下場……他不想再抄寫無聊的字句了。

  腦袋一直昏昏沉沉的卓雅想,這將會是她這漫長一生裡頭,最虛弱無力的一段時間。

  她好累、好餓,她不知為何禁制了自己進食,可是這是天性,就算她可以久久才進食一次,但在她異常虛弱的情況下持續不進食,等同是慢性自殺,到底是怎麼了,有誰能告訴她?

  她為什麼會被丟到這裡?到底是誰帶她來的?

  此刻又是誰這般溫柔地握著她的手,撫著她的發?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那麼一個人如此溫柔地對待自己,可是她想不起他的模樣,模糊的身影一出現就瞬間消失,教她忍不住伸手,企圖攔下他……「你醒了?」裹著幾分性感沙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她猛地張開眼,直睇著眼前的男人,見他徐徐揚開笑意,那是發自內心的,像是為她擔憂後放松的笑。

  不知道為何,她有種說不出的激動,一種像是找到歸鄉路般的狂喜。

  「有沒有想吃什麼東西?」卓勒低聲問著。

  她搖了搖頭,望向四周。「這裡是?」

  「這裡是馬圈裡的莊舍,現在已是掌燈時分。」

  「是喔。」她垂眼想了下,他帶她去馬圈後方溪流時都還沒中午,感覺才失去意識一會,竟然已經過了半天,可見她已經虛弱到極限,實在不該再待在這補地方。

  見她不語,卓勒想了下,啞聲道:「抱歉,我不知道會讓你那麼難受。」她微詫的抬眼,隨即揚笑,「我也沒想到竟會這麼難受。」

  「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好一點?」這下子,卓雅是真的詫異了。他對她並不信任,甚至是帶著防備的,但現在卻擔憂起她來。

  她動了下,才發現手竟被他握住,原來在她失去意識時,一直握著她的手的人是他?卓勒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放開了手,卻反被她抓住。

  「可以暫時這樣嗎?」她問。

  「這樣就可以了?」他隨即緊握著她冰冷的手,就算暖不了她,至少希望她可以恢復精「擁抱會更好。」她坦白道。

  卓勒有些猶豫,倒不是怕她會吸食精氣什麼,而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不好,然而想了想,他忍不住笑了,這裡有孤男,卻沒有寡女,因為她不能算是人,只是個奇怪的巫偶罷於是他輕輕將她抱起,讓她坐在腿上,兩人緊緊相擁。

  基於她不計後果地幫他,他當然也可以不計代價回報,盡管知道她是巫偶,盡管她渾身冰冷,但她外表是個姑娘家,身子柔軟又帶著香氣,毫無縫隙地貼在他身上,讓他開始心猿意馬起來。

  「你為什麼這麼緊繃?」她在他耳邊問著。

  卓勒隨即狼狽地別開臉,微惱的警告,「別在我耳邊說話。」卓雅不快地皺起眉。「我的臉就貼在這裡,這樣說話又哪裡錯了?」她的氣息在他耳邊擾動,柔軟的身盥在他身上蹭著,像股無法抗拒的誘惑煽動著他,他突地起身,將她擱回床上。

  「喂,你要去哪?」卓雅愣住。

  「夜已深,我們不該獨處一室,我回房了。」他頭也不回地道。「可是你答應我的??…-」卓勒回頭,就見她跌在床邊,趕忙回身將她抱起,她逮著機會,緊抱著不讓他走。

  幾乎同時,門板被推了開來,「頭子,時候不早了,不管雅姑娘醒不醒,你都應該--」年巽央手捧木盤,瞪著眼前這一幕……該死!他為什麼在這當頭進來?

  「卓難,放開我,我要用膳了。」卓勒沒有回頭,但也猜得到年巽央是怎樣的表情,又是如何的在心中大罵。

  「你不能離開,你答應我的。」做人要講道義,明明都已經承諾了,怎麼可以隨意毀約,這是很不道德卓勒嘴角抽搐著。她一定要用這麼讓人想入非非的字眼嗎?

  「對呀,頭子,咱們做人不能這樣,你明明就答應雅姑娘,在她需要時就要抱她.頭子說過咱們行事重諾守信,要是這會反悔,這真的說不過去。」當然他也沒資格斥責頭子,只是會唾棄他這個人就是。

  卓勒緩緩回頭,寒鷙目光冰冷如刃殺去,逼得年巽央二話不說將木盤擱在桌上,立刻逃之天天。

  「卓勒,我不是要找你麻煩,我是真的不舒服,我……」

  「我知道,你至少先讓我用膳。」

  「你確定不會跑走?」他咬牙道:「我發誓。」

  「我相信你。」她也夠干脆,立刻松開他,催促著。「快點去吃。」卓勒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心不在焉地用膳,不時以眼角余光偷覷她,只見她躺在床上,烏亮黑發襯得那張小臉越發青白,她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靜靜地等待,反倒是看得他心慌意亂。

  他這是怎麼著,怎會被巫偶給誘惑了?

  不過,她真的是巫偶嗎?她那般懼怕龍芽,怎會是巫偶?她為什麼會那麼懼怕龍芽?

  他想不透,胡亂扒著飯,趁著空檔讓身體冷靜下來,才像是壯士斷腕般走向她,還未開口,她便已搶白。

  「卓勒,你可以陪我睡嗎?」她拉著他的手。

  卓勒直瞪著她,她又道:「因為抱著我睡,你會很累,但你要是陪我一起睡,你也可以休息,對我來說同樣可以恢復精神。」換句話說,她是在替他著想,無關誘惑?卓勒望著她的臉色,終究無奈輕嘆。

  「睡進去點。」他只能妥協。

  她的氣色確實讓他擔心,況且只要他提供身體,她就能好轉,這麼點小事他沒道理不幫,對吧?

  一躺上床,雖說她沒整個人巴在他身上,但她就偎在身旁,衝著他漾開恬無笑意,細聲道:「謝啦,卓勒。」望著她的笑,那柔美的表情令他心跳加劇,心緒大亂,直到她閉上眼,陷入沉睡,他依舊轉不開眼,甚至無法將她推開一些。

  他這是怎麼了?

  半夢半醒間,像是有什麼騷擾著他。

  頸邊有股濕潤柔軟舔咬著,無聲地誘惑著他,他側過身,疲憊地張眼,如他所料,又是卓雅。

  將她推開一些,豈料她又湊向前來,像貓兒般改舔著他的頰,他想將她推開,呼吸開始亂了,他的努力自持在她舔上他的唇時,腦袋倏地一片空白。

  下一刻,他張口吻上她的唇,鑽入她的唇腔內,他失去理智,吻得濃烈、吻得忘我,唇舌勾纏著,像是要將她吞噬一般,直到她發出輕吟,伸手扯著他的發,這才停住了吻,氣息紊亂地瞪著她。

  「你在干麼?」卓雅錯愕不已地問。

  「吻你。」他嗓音粗嗄地道,帶著惱意。

  「為什麼?」她嚇了一跳,她在意識回籠時驚覺自己被吻,而且吻得那般濃烈,像是要把她給吃了。

  她並不討厭,只是意外。

  「因為你又舔我。」說著,他氣急敗壞地起身。

  「啊……」她無奈,因為她真的很餓。「對不起,那是我的錯,但是,就算這樣,你為什麼要吻我?」難道說他喜歡她?

  卓勒無力地撫著額,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會如此衝動行慶幸的是,此時門外傳來年巽央的聲音,暫時化解他的尷尬。「頭子,京城有信息傳來。」

  「我馬上過去。」卓勒松了口氣,隨即起身,頭也不回地道:「卓雅,你先休息一下,我待會再過來看你。」

  「喔。」卓勒一出門,就見年巽央雙眼直瞪著腳尖,一副生怕撞見任何不該看的畫面的模樣,教他無端端地冒出一肚子火。

  「那片龍芽處理完了沒?」他沉聲問。「已經照頭子吩咐全數挖起焚燒。」

  「信使在哪?」

  「正在大廳候著。」卓勒隨即轉向大廳方向,接過了信,讓千裡兼程的信使先下去休息,展信讀過後,神色微詫。

  「頭子,怎麼了?」年巽央低聲問著。

  「胥羅皇帝登基,差人送信告知皇上,皇上要我前往觀禮。」說著,他將信收好。「看來胥羅的信使適巧和北上的我們擦身而過。」

  「可是觀禮總得要帶禮,咱們什麼都沒有,這……」

  「皇上要咱們在這等人把禮送到。」他隨口交代著。「反正時間還很充裕,況且驛站裡還有事尚未處理完畢,得先把在逃的胥羅人逮著不可。」這事說來就有幾分巧合了。胥羅皇帝元旦登基,在這當頭馬圈出了事,胥羅人越境追殺胥羅公主,胥羅人豢養馬匹的方式雖和八方不同,但要是熟知八方養馬的方式,故意在龍芽上下毒……難道是有意挑起戰火,屆時八方無戰馬,便可趁機殺個措手不及?

  再者,胥羅公主一事要是處理不慎,也極可能牽連八方,成為胥羅出戰的借口,看來這趟胥羅之行得多加戒備了。

  「巽央,幫我准備文房四寶,吩咐眾人立刻回驛舍。」

  「是。」年巽央走了兩步,回頭又問:「頭子,雅姑娘好點了嗎?」談起她,教他想起自己猶如野獸般失控的行徑,不禁遷怒道:「關你什麼事?還不快去!」年巽央悻悻然地撇了撇唇。就說在頭子這個人面前最難說話,只要他不爽,不管說什麼都錯。

  一行人本打算直入驛舍,但來到市集時已是正午,卓勒便決定先讓大伙兒在客棧裡用膳。

  「卓勒。」卓雅跳下馬車喚著他。

  卓勒高大身形僵了下,緩緩回頭。「怎麼了?」一堆事撞在一塊,他還沒有足夠時間思考自己的行為,也因此他盡可能地想避開她。「我不舒服。」聞言,他抬眼正視她,發現她臉色蒼白如紙,趕忙握住她的手。「在這兒還聞得到龍芽的味道?」

  「和之前相比淡多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股味道老在周圍繞。」有他在,讓她稍稍松了口氣。

  卓勒聞言,環顧四周,適巧年巽央走來報告:「頭子,我先進去點菜了。」卓勒正要擺手示意他先進去,卻見卓雅直瞪著年巽央,不用她開口,他直接問:「巽央,你身上是不是有龍芽?」年巽央訝異地回頭。「頭子,你怎麼知道?」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香囊。

  「我娘喜歡這龍芽的味道,趁著昨兒個燒龍芽前,我先挑了些干的壓成粉末,想說到時候回京帶給我娘。」卓勒見狀,不禁眼皮抽動,沉聲道:「找信使幫你送回去。」

  「不用吧,我又不趕。」

  「去!」年巽央見狀,只好跟身旁的蔔磊吩咐進客棧點菜,自己則朝驛站方向走去。「這樣有沒有好點了?」卓勒低聲問。

  「好多了,謝謝。」她疲憊地道。

  要是不趕緊離開這個充滿馬鞭草的地方,她肯定會死在這裡。

  「那就好,我先進去了。」卓勒確認她的臉色後,隨即抽手離去,留下發愣的卓雅。

  卓雅不解極了,如果他不喜歡她,為什麼要吻她?如果他喜歡她,為什麼又避著她?

  「雅姑娘討厭龍芽的味道嗎?」綠柳從後頭走來,細聲問著。

  卓雅回神。「你怎會這麼猜?」

  「昨天卓將軍端來龍芽茶時,你不是嚇得坐直了身子?方才我又聽年副將說他身上有龍芽制成的香囊,所以如此推測。」綠柳低笑出聲,「卓將軍待雅姑娘真是好,肯定是極喜歡雅姑娘。」

  「他?」

  「嗯,他馬上就要年副將把香囊寄送回京城,不是嗎?」卓雅忖了下,對耶,他知道她厭惡馬鞭草,所以才會這麼做,如此一想,心底不禁喜孜孜的。

  原來他喜歡自己呀,綠柳要是不說,她還真不知道。「只是雅姑娘為何不讓卓將軍知道我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如此一來,就不需要這般禮遇她了。

  「是怕卓將軍發現離姑娘的與眾不同?」

  與眾不同?卓雅不禁淺淺勾笑。「他已經知道我很與眾不同了。」還說她是什麼巫偶,算了,反正大同小異,他既會喜歡上她,那就代表他不在意,對吧?

  「那……」兩人並行走進客棧,綠柳不禁低聲問:「什麼時候我才能換回我的臉?」卓雅望向她,在別人面前,她是綠柳的容貌,但在她眼裡,她依舊是胥瑜。

  在殺手上門的那一晚,她為防備日後追殺,以幻術轉換兩人的臉,這只是一種幻術,並非真正換了臉皮。

  「等到那最後的胥羅人落網。」

  胥瑜聞言,不禁無奈嘆口氣。

  飯堂中,卓勒早已入席,卓雅很自然地往他身旁一坐。「綠柳姑娘,坐。」卓勒稍稍往旁移了下,不願和卓雅靠得太近。

  「多謝卓將軍。」綠柳福了福身坐下。

  卓雅目不轉睛地睇著他,總覺得他像是刻意疏離,可剛才明明又擔憂她,只能說人心還真是難測,教她摸不著頭緒。

  「再過幾日,我會前往胥羅,不知道綠柳姑娘打算如何處置胥瑜公主的骨灰?」卓勒突問,胥瑜愣了下,不禁看向卓雅。

  卓雅還未開口詢問他去胥羅做什麼,突地嗅聞道一股氣息,正欲回頭之際,後頭已傳來聲響--「這不是綠柳嗎?」胥瑜抬眼望去,整個人顫了下,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卓勒側眼望去,那是個眼生的男子,有幾分北方男子特有的粗獷,笑意稍稍緩和了那雙銳利的眼。

  「綠柳姑娘,這位是?」卓勒低聲問。

  「敢問閣下可是八方的鎮朝大將軍卓勒?」男人率先一步問道。「方才見閣下領著十數個部屬進了客棧,便鬥膽向前請教。」

  「正是,閣下是?」

  「在下是胥羅皇帝之弟秋知恕。」卓勒一驚,連忙隱沒心思起身,堆起滿臉笑意。「原來是胥羅的魁王爺,這驛站已經封閉了三日,魁王爺是何時到的?」

  「本王奉皇兄之命,充當使節前來,就是為了迎接卓勒將軍,四五天前到的,日前莫名地封了城,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秋知恕不解的問,轉了話題,望向胥瑜。

  「綠柳,公主呢,當初公主不是跟著你一道走嗎?」

  「她一一」胥瑜欲開口,小腿卻被踢了下,望向卓雅,只見她眸色冷凜,胥瑜怔了下,不知該作何回應。

  「魁王爺不知用膳了沒,要不就一道用吧。」卓勒朝身旁的位子一比。「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晚點再讓我請卓將軍一席。」

  「魁王爺太客氣了。」卓勒大手微擺,示意卓雅趕緊讓位。

  卓雅面無表情地坐到胥瑜身旁,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秋知恕。

  聽著卓勒講解日前發生何事,才會封城,她不禁覺得好笑,明明就是這男人帶人暗殺,身上還帶著她烙下的傷,居然還能佯裝成一副沒事人。

  天色再黑,她也看得見對方的容貌,哪怕辨不出容貌,她也記得那股滿是血味的氣息,不會錯認。

  沒想到他竟自己現身,大概是以為主動表明來意就可以避開嫌疑,甚至順利離開回胥羅,他的如意算盤也打得太精了,只可惜逃不過她的眼。

  她就不信那晚他受她一擊,他會對她一點印像都沒有。

  秋知恕聽完卓勒的解釋後,臉色一黯,像是不敢置信。「怎會如此?皇上派本王前來,雖是為了替卓將軍領路,一方面也是為了查探胥瑜公主的下落,想不到她竟已魂斷異鄉。」

  「全怪我遲了一步。」

  「那麼胥瑜公主的遺體呢?」

  「昨兒個已經火化。」卓勒打量他一會,看著溫茶,狀似隨口道:「就不知道那幾個胥羅人到底是誰派來,竟如此狠心地置胥瑜公主於死地。」

  「這事回胥羅後,本王定會徹查,以慰公主在天之靈。」突地,坐在對面的卓雅噴了口茶,不偏不倚地噴在秋知恕臉上。

  「卓雅!」卓勒詫道,趕忙從身上取出手巾給秋知恕擦拭。

  「真是對不起,我嗆到了。」她可憐兮兮地扁起嘴,唇角卻難掩惡作劇的笑。

  「你……」卓勒見狀,察覺她是識得秋知恕的,但她怎會識得他?暫且將疑惑按下,他回頭對著秋知恕賠不是。

  「小姑娘沒規矩,還盼王爺別見怪。」

  「不礙事。」秋知恕擦拭著臉,隱去怒氣。「這位姑娘是何人?」

  「她是……」他微愕,秋知恕的神情不假,是真的不識得卓雅,他面不改色地道:「她是我的朋友。」卓雅不禁微眯起眼。只是朋友,沒有喜歡?「只是朋友?」卓勒抿了抿嘴,轉移話題道,「對了,魁王爺,怎麼不見魁王爺的隨侍?」秋知恕不著痕跡地打量卓雅之後,淡聲解釋。「為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本王是單槍匹馬到來。」

  「原來如此。」卓勒輕點頭。「不知魁王爺下榻何處?」

  「說來可笑,本王初來乍到,一時沒分清楚,把萬香樓那花樓當成了客棧,至今都是在那兒夜宿,要是卓將軍有意,今晚何不……」未竟的話意不需言明。

  「不了,我還有要事在身,那在逃的胥羅人尚未逮著,豈可尋歡作樂?」

  「倒是,那人勢必得逮住,屆時再讓本王親自逼問,到底是誰唆使行凶。」

  「希望可以讓魁王爺如願。」卓勒揚笑,深邃的眸藏著深沉心思。

  使節在這時分到來並不為過,況且兩國之間有書信往來,不過他已從鄭衝口中逼問出,當時尾隨羅記雜耍團入關的胥羅人確實是由秋知恕帶領。

  他可以理解秋知恕是為了替自己解套,為免於繼續受困,才會揭開身分示好。但是險招要是運用不善,可是會替自個兒招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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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7: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敵意

  「雅姑娘,你為何對知恕哥的敵意那麼重?」回驛舍後,胥瑜忍不住追問。

  卓雅睨她一眼,不答反問:「你和他很熟?」

  「他曾是我的准駙馬。」胥瑜有些羞澀地垂下長睫。「我、他和知忍哥是青梅竹馬,一道在宮中長大。」

  「知忍哥?」提及這人,胥瑜唇角笑意變得苦澀。「他是現今的胥羅皇帝,雖未舉行登基大典,但已是胥羅皇帝。」卓雅將從卓勒那兒聽來的,再加上胥瑜的話組織了下。「所以你和他們是青梅竹馬,但是秋知忍卻殺了你的家人,而曾經可能成為你夫君的是你的仇人之弟?行瑜,在這種時候,你還傻得以為他會幫你、是來救你的?」一個眼神就讓她看穿胥瑜對秋知恕的情意,要她怎麼忍心告訴胥瑜,那晚欲置她於死地的人,就是教她擱在心坎裡的人?

  「雅姑娘,我會離開胥羅,是因為知忍哥要強娶我為後,所以我想知恕哥是來找我的,他一定是記得--」

  「你非要自欺欺人?」胥瑜聞言,沉默不語。

  半晌,卓雅只能選擇最隱晦的說法暗示她。「已逝的時光回不去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胥瑜默不吭聲,卓雅心底有了打算。「既然卓勒要去胥羅,咱們就一道去吧。」

  「回胥羅?」

  「你不回去,難道要繼續待在這裡?」

  「我……」胥瑜有些猶豫。

  「你的父王母後被殺,胥羅族幾乎被殲滅,就連綠柳都為了護你而死,那種趕盡殺絕的家伙真能成為慈君?難道你壓根不擔心胥羅的百姓會落得什麼地步嗎?」她怔怔地望著卓雅。「可是我沒有辦法回去。」

  「我有辦法,我既能使幻術讓人看不穿你的真實面貌,能醫好你身上的傷,自然能幫你討回原本就屬於你的一切。」卓雅笑了笑,稚嫩的俏顏瞬間閃過狠厲。

  有卓勒在,她的力量正慢慢地恢復,想殺一個秋知恕,對現在的她而言不算太難。

  「雅姑娘,你為什麼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因為你幫過我,因為你不怕我。」在得知自己被換了身分換了臉後,胥瑜看著她的眼神只有感激悲傷,沒有絲毫恐懼。

  如果當初不是胥瑜堅持救她,帶著她一道走,她想自己也許最終會在某處虛弱而死。基於這幾點,她報恩是應該的。

  「可是我……」

  「胥瑜,身為王族,你就該為百姓著想,不是嗎?再者,你也該帶著綠柳的骨灰回胥羅,將她葬在胥羅吧。」胥瑜聞言,沉默無語。

  她的沉默被卓雅認定為默認。

  今晚……為免秋知恕的存在動搖胥瑜的決定,她要盡早除去他。

  熱鬧的大街上,卓雅避開人潮,走在僻靜的暗巷之間,如魅影般竄入萬香樓,悠游自在的她走在廊上,迎面而來的人卻毫無反應,任她自由來去。

  她循著氣味上樓,來到一扇門前,門內寂靜無聲,裡頭的人似乎早已就寢,教她不由得彎了唇。

  該怎麼處置他?殺了他太過便宜,還是吸盡他的血呢?

  她喰滿笑意地推開門,已就寢的秋知恕驀地醒來,還未開口斥責,她不疾不徐地彈了聲響指,他隨即面露恍惚地靜躺回床上。

  她緩步走到他的床前,小手按掐住他的喉頭,只見他顫了下,卻沒有掙扎。

  「人渣。」她啐道。

  和胥瑜既是青梅竹馬,竟還能狠得下心,使胥瑜家破人亡,就連逃往鄰國也緊追不舍,欲除之而後快,這種雜碎要是再放任他待在胥瑜身邊,就怕胥瑜會逃不過原本注定的死劫。

  所以,他非死不可!

  但既然要死,那就讓她勉為其難飽餐一頓,她實在餓了太久,再者要前往胥羅的話,她需要更多的力量。

  她俯近秋知恕,露出獠牙,正欲咬下之際,身體一陣動彈不得,不知為何她就是無法進食……她瞪著他的頸項,無法理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怎會如此?

  她餓了,餓得快要發狂,為何卻像是被什麼給禁制了一樣?

  正疑惑著,突地聞到一股淡淡的馬鞭草氣味,教她微愕。

  馬圈旁的馬鞭草已經燒了大半,再者外頭正在下雨,這氣味早該淡得快聞不見,為什麼竟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卓雅,你在做什麼?」

  門板被推開的瞬間,她回頭望去,竟是卓勒。

  卓勒冷冷地注視著她爬上床,趴伏在秋知恕身上的動作,一把無明火毫無預警地燒上胸口。

  方才他聽見她外出的聲響,於是尾隨在後,意外她進了萬香樓,猜想也許她知道秋知恕是那晚的凶手之一,所以想除去他,為免她失手殺了秋知恕,他特地要巽央去將尚未寄出的香囊取回,帶在身上以防萬一,豈料他撞見的根本不是這回事。

  卓雅愣住,一時不知道如何解釋。她沒想到他會來,而且為何他身上會有馬鞭草的氣味?

  「原來你是和秋知恕一伙的。」卓勒哼笑著,突然很想大笑。

  他千算萬算,卻刻意忽略了這個可能性,因為他相信她,然而她卻背叛了他的信任。

  卓雅迅速跳下床,腳步踉蹌了下。「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跟這種混蛋是同伙,我殺他都來不及了」

  「是嗎?那麼你要如何殺他?爬上他的床?」卓勒怒斥著,感覺理智快要被漫天怒火給燒光。

  「我一一」要她怎麼說?說要吸他的血她說不出口。

  「說不出來了?」卓勒徐步走向她,無法理解自己為何如此憤怒,如此失控。

  「卓勒,相信我,我是真的打算殺了他,我……」她猛地頓住,只因他竟抽出配劍,直指著自己。

  這是他第二次舉劍相向。第一次他們彼此不相識,所以他防備,他誤解,她無話可說,可是在經歷他的溫柔以對之後,她怎麼也不能忍受他如此對待自己。

  「說到底,是我打擾了你,對吧?!」卓勒在話語脫口而出的瞬間,隱約察覺自己的心情,但隨即在心底否認。

  「一個姑娘家三更半夜到男人房裡,還爬上男人的床,不就是打算要色誘?」

  「我沒有!」卓雅張大眼瞪著他,不敢相信他竟這般羞辱自己。

  「我親眼目睹。」就像他們同寢,她總是舔著他的頸項一樣。

  那般私密的舉措,原來她可以對每個男人做,他不是唯一的那一個。

  「你!」卓雅氣得渾身發顫,咬了咬牙問:「卓勒,我只問你一句,你喜歡我嗎?」如果他喜歡她,她就可以解釋成他是因為誤解而動怒,甚至出言不遜。

  卓勒心頭作痛著,忍不住大笑了聲。「我怎麼可能喜歡你這種怪物?」

  「怪物?」她呆住。

  「不是怪物嗎?客棧裡的一名刺客是被穿胸而亡,難道要說那不是你所為?」卓雅怔怔望著他,她早已把這件事給忘了,所以他是因為這件事才會一直防備她,還說她是巫偶?

  「那不是尋常人做得到的事,如果你不是巫偶,那就肯定是怪物了。」卓勒笑得殘忍,未經思慮脫口而出的話扎入她心底的同時,也一並刺入他的胸口。

  怪物……多刺耳,那是人類看待族人的眼光,她沒想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這個字眼,更沒想到當她被徹底否定時,她才發現自己是這麼的喜歡他,但是他卻說她是怪物?

  「卓勒,你這個混賬!」她怒咆一聲,轉頭就走。

  卓勒腳動了下,終究沒追上,挫敗地往額上一拍。

  他到底在說什麼?他從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惡劣的人,淨往她的痛處戳,早猜到她會在意的,他卻管不住自己的嘴。

  「哎呀,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卓勒側眼望去,就見做老鴇打扮的婦人踏進房內。「你是卓勒將軍?」

  「正是,我是來探訪住在這兒的秋爺。」

  「喔,方才隔壁的客官說這兒有爭吵聲,便差人來找我,不過怎麼吵成這樣,秋爺還睡得著?」卓勒愣了下,快步走到床邊,就見秋知恕狀似昏厥,喉間還有個清晰的掌印,他瞬間意會自己確實誤解了卓雅。

  「卓將軍,怎麼了?」老鴇探向前望著。

  「趕快叫大夫,快!」

  「是!」

  卓雅如同游魂般離開了萬香樓,她一身纖白走在熱鬧未央的市集裡,街上人潮莫不駐足回首,為她的美驚艷。

  在這陰冷酷寒的夜色裡,她猶如傲錠的梅,吸引眾人的目光。

  她被傷到了,盡管連她也不明白自己怎會因為他一席話如此難受。「這位姑娘,天氣寒冷得緊,要是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到寒舍一坐?」一道陰影籠罩住她,她眉眼未抬,充耳不聞。

  擋在她面前的兩個男人對看一眼,動手拉著她,見她毫不掙扎,便放大了膽子將她拉進胡同裡一間小屋。

  卓雅像是沒有生命的木偶任人拉著,直到她感到裸露的肌膚被碰觸,沉色的眸瞬間綻放猩紅的光,將欲一親芳澤的男人推開。

  沒有防備的男人被推倒在地,撞上了桌角,發出哀嚎。

  「你這臭丫頭!」另一個男人見狀,抬手欲給她一個巴掌。

  卓雅單手擒住,怒瞪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被她眸中的紅芒嚇得怔愣,隨即同樣被她推開,撞在同伴身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鮮血的香氣,誘得卓雅神色恍惚地望著兩個男人,發現其中一名因為撞上桌角而撞破了頭,傷處正滲著血。

  好香……香味濃得教她喉口發干。

  她好餓,真的好餓......她要吃,她非吃不可,什麼禁制什麼暗示,全都給她退開,她要吃!

  走向前,她優雅地拉起其中一個男人,男人嚇得想要甩開她,然而才一眨眼,他已被她扣制著無法行動,喉間一陣刺麻,力氣瞬間被抽走,寒意直逼入心,直到黑暗將他徹底籠「哇啊啊一一」另一名男人眼睜睜地看著同伴在面前逐漸干枯,嚇得手腳並用想要離開小屋,卻沒成功。

  卓雅箭步向前,一把將他拎起,毫不留情地咬住他的頸項,仿佛衝破了禁制,她不住地吸吮,直到那人變成人干才罷休。

  卓雅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眸色清明,原本慘白似雪的臉不再毫無光澤,反而白裡透紅,猶如最上等的玉石般。

  看得見的傷雖然好了,但烙在心底的傷要怎麼治?

  走出小屋,她輕巧地躍上屋檐,望著盡管入夜依舊人聲鼎沸的市集,遠處的燈火在寒冷的天氣中暈成一片溫暖的黃色調。

  只要再多吸食一點血,她應該就可以有足夠的力量回到原本的世界,可以遠離誤解她的卓勒。

  可是,她還是靜靜地坐在屋檐上動也不動。
  有人說,他們一族是被老天遺棄的一群,過去她從不在意,因為她是確切活著,就算與別人不同,她一樣活得自在,但當她在卓勒眼裡看見鄙夷時,她的世界徹底崩裂了。

  心像是要碎了一般,痛得她無以復加,卻逼不出半點淚,哭不出半點聲稀釋她的痛。

  她不是不痛,只是哭不出來,因為她沒有眼淚,心中的痛無處宣泄,只能往心裡藏,藏到最深處,假裝不在意,可她真的好痛。

  誰可以分她一點眼淚?給她一點眼淚,讓她的心不再痛。

  遠處暈黃的燈火被斜飄的雨劃過,她不由得抬起頭,讓冰冷的雨滴打落在她臉上。

  她可以把雨水當成淚水,流過一晚後就不會再痛了嗎?

  突地,一道陰影擋住雨水,她直睇著藏在逆光陰影中的臉孔,雙眼眨也不眨,沒有意外更不覺得驚喜。

  「別哭。」卓勒啞聲道。

  「我沒哭。」

  卓勒聞言,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下雨了,回去!卓雅動也不動地望著他,不解卻又不想問,因為心還在痛,痛得她不想動。

  「你穿這樣不冷嗎?」見她沒意願跟著自己走,他干脆脫了身上的披風裹住她的身子。

  「我不冷。」她撥掉披風。

  「別這樣。」卓勒蹲在她面前,將披風拉緊,綁上系繩。

  「你沒必要對我好。」她笑著自嘲。「我只是個怪物。」其實他也沒說錯,她是個必須吸飲人血的怪物。

  卓勒頭痛地撫著額。「我很抱歉,我……」

  當他發現秋知恕是昏厥的,他才驚覺真的誤解她,等大夫進萬香樓診治後,他立刻到街上尋找她,沒想到把市集的東街北街都找過也未果,最後才發現她竟然是來到南街的胡同裡,就坐在民房」山王「怎會呢?我倒覺得沒說錯,我真的是怪物。」如果他知道她剛剛做了什麼事,肯定會嚇得拔腿就跑吧?

  「不是!」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我喜歡你。」她怔愣地被納進懷裡,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有力而急的心跳,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喜歡她?不,不可能。「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你怎麼會傷害我?」

  「誰叫你伏在他的頸邊,你每每睡在我身旁,總是會舔著我的頸項,我當然……當然……」卓雅驀地抬眼。「我說過那是我睡迷糊了。」真相是她餓瘋了,但對秋知恕,那是因為她打算拿他飽餐一頓,豈料竟被他如此曲解。

  「可是你舔我的臉,舔我的唇,你讓我失控。」他頭痛地緊擁著她。

  「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聽說誘惑是巫偶被操縱下的本能,我不能也不該被影響,可是我沒有辦法抗拒……」

  「你說我是巫偶,其實我是你口中的怪物。」這樣的她,他還會喜歡嗎?

  「我管不了那麼多,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不願你靠近我以外的男人。」口,減輕了胸口的痛苦掙扎,讓他可以正視自己的感情。「而我也允諾你,在你沿要我的時候,我隨時都能擁抱你。」卓雅聽見他的告白,內心有片刻雀躍,但又猛地想起他是個人類,他無法陪她到時間的盡頭,總有一天她會失去他。

  「不要理我,我想靜一靜。」她推開他。

  她必須好好想想,因為她還沒有心動,她還沒有很喜歡他,要抽身隨時都可以。

  「我怎能不理你?」卓勒望向天際,直覺雨勢漸大,且天氣凍得他手都快發僵了,再也不管男女分野,一把握住她的手。

  「咱們先下去。」

  不容她抗拒,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打橫抱起,躍下地面,拉著她躲在屋檐下避雨。

  卓雅沒有抗拒,望著他緊握的手。

  「你的手怎麼冰成這樣?」卓勒被她掌心的冷度嚇到,輕柔地摩挲著她的手。她的手是冰的?她不知道,她感覺不到冷熱,可是她喜歡他小心翼翼捧著她的手,用著他的雙掌輕挲著,就像她在馬圈昏厥時,他一直握著她的手未放。

  望著他,她不禁苦笑,她還騙自己沒有心動,假裝不在意他,其實她早就喜歡上他了,根本來不及抽身。

  她不曾喜歡過一個人,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滋味,可是對於卓勒,她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也許就像父親對母親近乎一見鐘情的愛情,卓勒給予她一種莫名的圓滿,像是她終於找到遺失多時的寶物。

  所以當他誤解自己、厭惡自己時,她非常痛苦,可是當他呵護自己時,她卻又是如此地喜悅。

  愛他必須很勇敢,因為她總有一天會失去他,雖然所有的人都得面臨同樣的痛,可是她的生命沒有盡頭,記憶會成為戕害她的利器。

  盡管如此,她還是想愛,想為他勇敢。

  就愛吧,也許他值得她用無止盡的孤寂,換取一世愛戀,就算有一天這世間只剩她一人,她也願抱著和他的一世愛戀,回憶至瘋狂。

  「卓雅,原諒我,我保證我往後不會再犯同樣的錯。」卓勒低聲喃著,他始終垂著眼,沒瞧見她唇角樣起淘氣的笑。

  「我怎麼知道你不會騙我?」

  「我……」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她說過,談判時,獅子大開口是必備的要件。

  「好。」他不假思索地道,只求她原諒他,方才她獨自坐在雨中的無肋教他心疼。「我要跟你去胥羅。」卓勒直睇著她,不敢相信她竟會提出這種要求。

  「卓雅,我到胥羅是去觀禮的。」況且胥羅是險境,他不願意讓她涉入其中。「你剛才答應我什麼?」卓勒真的詞窮了。「卓雅,我去胥羅不是玩樂,而是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帶著你。」

  「我可以自保,不用你保護。」

  「可是--」

  「卓勒,你去胥羅和胥羅的公主被殺一事有無關系?」她打斷他未竟的話。

  卓勒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摩挲著她的手,「胥羅以往是由許多部族集結成的游牧民族,但是兩個月前胥羅族的族長被秋華族長殺害,而後集結所有的部族創朝,我接下皇命,前往胥羅是為了參加胥羅皇帝的登基大典,至於胥羅族的公主被追殺,大概就是為了肅清胥羅族。」

  「既是如此,我更是非去不可。」她不能放過企圖殺害胥瑜的人。「胥瑜是我的救命恩人,再者也該送她的骨灰回胥羅。」

  「卓雅……」他到底要怎麼勸,才能讓她放棄這念頭?

  「剛剛要不是你阻止我,我早就殺了秋知恕那個混蛋。」

  「我就是為了阻止你才去的。」

  「為什麼?」

  「秋知恕如果死在八方境內,剛好可以成為對方開戰的最佳理由。」卓雅愣了下,壓根沒想到還有這層面的問題。「那我就聽你的,我不動他。」不管怎樣,總不能讓他為難,甚至成為他的絆腳石。「但是你非得帶我去不可,否則我待在這裡,要是又被龍芽給逼到體虛,你又不在我身邊,我該怎麼辦?」其實時序已入冬,馬鞭草的生長期撐不過寒冬,再加上她剛飲過血,如今沒有任何東西威脅得了她。

  卓勒直睇著她,心弦扣動著,突然一陣勁風刮來,他將她拉近些,就見原本從天而落,如銀鏈般的雨絲突地化為鵝毛般團飛打轉。

  「原來下雪了,難怪這麼冷。」他輕挲著她的手,就怕她穿得太單薄,受不了刺骨寒意。

  卓雅瞧他張口吐出霧氣,拉開了披風,環抱住他。「這樣有沒有暖一些?」卓勒睇著她朝自己露齒而笑,把臉輕柔地貼在他的肩上,那笑意仿佛冷傲的寒梅,只為掠過的風而顫動,帶著幾分似曾相識,教他莫名地被吸引著,他擁著她,猶醉在一片紅默林裡,情難自抑地低頭想吻她一一「啊一一蟑螂!」原本還貼在他懷裡的卓雅瞬間推開他,整個人嚇得貼在牆上,指著他的身後,神色近乎瘋狂地喊著,「殺了它!殺了它!」卓勒怔怔地望著她,那驚恐的神情,那同樣陌生的稱呼,一幕幕的畫面從他腦海中浮現,他驀地瞪大眼,想也沒想就探手將她扯進懷裡。

  是她,原來是她!

  他的似曾相識,她的與眾不同……原來就是她!那曾經缺角的記憶,因為她的反應登時浮現他的腦海。

  「卓勒、卓勒,殺了它,快!」她嗓音拔尖地喊著,把臉埋在他肩上,緊緊地環抱住他。

  卓勒還在錯愕之中,一回頭正好瞧見飛落在腳邊的滑蟲,二話不說將它踩死。

  「我已經踩死它了,你別怕。」

  「真的?」她面色驚恐地問,環抱住他的雙手還不住地顫著。「它不容易死,你要多踩一下,要把它整個踩爛,否則它隨時都很可能會復活。」高傲的她總是表現出無所畏懼的氣勢,難以親近的尊貴氣息,然而此刻的她脆弱得像個無助小女孩,恐懼慌亂,像是隨時都可能被逼出淚來,面對這情形他應該心疼的,但不知為何,他卻放聲大笑。

  卓雅怔住。「你在笑什麼?!」她吼著,不敢相信在她害怕到快要歇斯底裡的時候,他竟然笑她!「不過就是只滑蟲。」他止不住笑,聲音在這夜色裡分外響亮。

  「它很可怕、很邪惡,該死的它就是……別笑了!它到底死了沒!」她已經驚嚇到不知所雲了。

  「死了,已經被我踩爛了,你看。」他特地移開腳,要讓她看看滑蟲的死狀。「我不要看!你要確定它真的死了,不要等一下它又爬起來。」她的神情專注,指揮調度像是陣前大將,非得徹底將敵軍殲滅的模樣,教他才抿住的唇角忍不住又勾起,一觸及她的目光,他奮力收斂。

  「我保證它絕對不會再爬起來。」他努力忍笑,再三保證。「就算它真的再爬起來,我也會再一次地踩死它。」

  「那就好。」松懈緊繃的身體,她渾身無力地掛在他身上。「嚇死我了……可惡,為什麼這裡也有這種鬼東西?」卓勒低低笑著,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心裡充塞著太多難以言喻的喜悅。

  是她呀,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可以再見到她,而今她就出現在自己面前,他竟又愛上了她,這是什麼樣的命運?

  「我跟你說,我非跟你去胥羅不可!」愈北愈冷,這可怕的生物應該比較不會出現,對吧?

  他不禁笑眯了眸,允諾她。「好,不過咱們趕緊回去吧。」

  「好,快走!」他任由她指揮著,一路朝驛舍狂奔。

  她的氣色極好,再沒有被龍芽逼得奄奄一息的病態,真是太好了,也幸好他沒有鑄下大錯,否則他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趕在雪勢轉大前,兩人回到了驛舍,才目送她回房,轉身便遇到年巽央。

  「幽會呀,頭子?」

  卓勒回神,笑咪咪地道:「巽央,你知道要怎麼讓一個人變成啞巴嗎?」年巽央二話不說立正站好。

  「頭子,我是來報告巡視無異。」他邊說邊讓腦袋變成空,不讓半點邪惡字眼浮現,好讓頭子有機會再整治自己。

  「罩子放亮點。」卓勒睨他一眼,隨即又打算出門。

  「頭子,天都快亮了,你還要外出?」

  「我要去萬香樓。」

  年巽央聞言,雙眼一亮。「請讓我隨頭子一道去吧。」卓勒眼角抽動著。「你以為我是去干麼的?」

  「頭子,你治軍甚嚴,卻在封城當下上青樓尋歡作樂,這事要是傳了出去一一」年巽央壓著嗓音,點到為止。

  「你在威脅我?」卓勒涼聲問著。

  「不是,這哪是威脅,只是頭子要去,總要帶我一道,要是出了什麼岔子,好有我在,就算頭子想玩也能玩得較盡興,否則要是著了秋知恕的道,豈不是連怎麼輸的都不知道。」年巽央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臉,但用字遣詞卻是以下犯上的逾矩。

  認識他十年有余,卓勒早已習慣他沒大沒小的說話方式,反問:「你不是最厭厭我上青樓?」記得十年前,有回征戰回朝,到近澤休息三日,大伙一道上青樓,年巽央當場拂袖而去,沒人知道他在惱什麼,只記得他說過往後再也不和自己上青樓。

  「廢話,那一票花娘像是沒見過男人一樣巴著頭子,把我當死人一樣,誰還會想跟頭子一道去。」年巽央說得義憤填膺,拳頭握得喀喀響。

  卓勒瞥了眼他的拳頭。「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自找氣受。」

  「我是去保護頭子的。」那正經八百的嘴臉,教卓勒忍不住地笑出聲。「既然想去,那就跟上吧。」


  「屬下遵命。」太好了,嚴冬到來,轉眼就還春,他的春天就快到了!

  然而一到萬香樓,年巽央就後悔了。

  是不是男人啊?!上萬香樓不是尋花問柳,而是來探視男人?

  有沒有搞錯?

  「秋爺現在狀況如何?」卓勒哪裡睬他怎麼想,逕自問著老鴇。

  「大夫診治後,已經讓秋爺服下一帖藥,大夫說如此一來己無大礙,但還是得多歇息個幾日。」老鴇將大夫所言,一字不漏地道出。

  卓勒點了點頭,擺了擺手示意她先退下。

  「魁王爺對昏厥前的事可有印像?」卓勒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試探問著。

  秋知恕皺緊濃眉,嗓音沙啞地道:「我不記得了。」卓勒微揚起眉,仔細觀察他的神情,確定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就連自個兒都覺得相當疑惑。

  如此甚好,他不用擔心卓雅會出事。

  「我到底是怎麼了?」

  「我前來拜訪,但是卻喚不醒王爺,找來大夫後,說是王爺有陳年舊傷,睡夢中昏厥。」卓勒將早已想好的說詞道出。


  秋知恕眼神閃爍了下,勾唇苦笑。「是嗎?陳年舊傷竟也會教本王昏厥,本王真是漸愧。」

  「王爺也是胥羅勇將,身帶舊疾是家常便飯。」秋知恕笑了笑,感覺喉間微痛,探手一撫,喉頭似是腫了起來。「奇怪,這是……」

  「大夫說王爺許是染了風寒不自覺,開了藥方,喝了幾帖就不礙事了。」卓勒臉不紅氣不喘地道,聽見外頭的敲門聲,他應了聲,走進兩名先前隨侍在秋知恕身旁的花娘。

  「王爺,這兩日我商請萬香樓的老鴇替王爺差了這兩位花娘照料,希望三天後,王爺能和我一道啟程往胥羅。」

  「你准備要前往胥羅了?」話是問著卓勒,雙眼卻是瞟向了兩個花娘。

  「時候不早了,再不啟程,要是遲了登基大典可就失禮了。」

  「那倒是。」秋知恕坐起身,兩名花娘隨即上前伺候。

  「王爺既有人照料,那麼我就先告辭了。」卓勒起身。

  「卓將軍。」

  「王爺?」

  「卓將軍為何突然造訪本王?」

  卓勒笑了笑。「先前王爺邀約,有姑娘在旁,自然得推卻,等到夜深了才……」未竟話意中有著男人的竊玉心態。

  秋知恕聞言,不由得放聲大笑,卻因而扯痛了喉頭,待痛意隱去,才揚笑道:「那麼明晚卓將軍再過來一趟,要不往後一路往北,邊陲地帶豈有能盡興玩樂之處?」

  「那麼明晚再叨擾王爺了。」踏出房門,年巽央便低聲抱怨著。「頭子,咱們要回去了?」

  「不然呢?」年巽央一臉不滿,卻不敢道出心聲,有些意興闌珊地問:「頭子跟我借那香膏到底是要做什麼用的?

  「……沒什麼用。」

  那干麼借?!有點不爽卻又不敢張揚,年巽央悻悻然地朝他伸出手。「即然沒用就還我。」

  「丟了。」卓勒沒啥歉意地道。

  去找卓雅之前,他便已經隨手丟在萬香樓裡了。

  年巽央瞪大一雙牛眼,不敢相信他竟是如此漫不經心的態度。

  「頭子……」當老大的就一定要欺負人是不是?

  「賠你一個就是,馬圈旁一大片,我請人去摘一大把,做成香囊幫你送回京城不就好了。」卓勒咽著嘴,見他還想開口,又搶白道:「做大事的男人,不要在小事上頭扭扭捏捏。」年巽央幾次張口,最終還是用力咽下。

  總有一天他會干一件大事,而那一件大事就是作掉他,換他當老大!

  卓勒拍了拍他的肩,才剛踏出萬香樓,突見一列驛官快步奔馳而過。

  「驛官!」卓勒喊著。

  最末一位驛官聞聲,隨即停下腳步,畢恭畢敬地來到他面前。「見過卓將軍。」

  「發生什麼事了?」

  「將軍,南街尾一民舍裡發現兩具干屍。」

  「嗄?」干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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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7:5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前進胥羅

  卓勒跟著驛官來到南街尾的房舍,發覺正巧是昨晚和卓雅躲雨的屋舍。「兩名死者是這一帶的惡霸,雖說沒做過什麼大惡,但是欺凌百姓、騷擾店家等行徑也不少。」驛官大致解說著。

  卓勒輕輕點頭,走進屋內,裡頭椅倒桌翻,除此之外,並沒有太多疑點,而兩具干屍相差不遠,他蹲下身查看其中一人,只見男人干得只剩皮包骨,聽說他們的友人是依身上服飾認出兩人身分。

  「將軍,周標及應清和的友人褚興和顧銘帶到了。」另一名驛官在門外通報著。

  「帶進來。」卓勒眼未抬,單手翻看干屍身上是否有任何外傷。「草民見過將軍。」卓勒抬眼,就見兩名大男人顫巍巍的將目光望向他處,不敢落在干屍上頭。

  「聽說昨晚你們一道飲酒作樂,當時可有發覺這兩人有何異狀?」

  「回將軍的話,沒有,昨晚咱們在萬香樓玩樂,離去時已差不多是醜時,相約今日再見後就各自回家了。」

  「真沒有任何異狀?好比他們有跟其他人交談,或者是又找了其他人?」知「這……」褚興絞盡腦汁思索著,卓勒站起身,要往另一具干屍走去時不慎踢到腳邊那具,那干屍的頭轉了向,露出頸間的牙印子,他再蹲下身看個仔細。

  那牙印子像是野獸的獠牙,咬得極深,卓勒微眯起眼,一縷思緒浮起。

  顧銘突地呀了聲,「將軍,昨晚離開萬香樓時,我聽周標說有個美人長發未束,身穿單薄衣裳在街上行走,他要去瞧瞧是怎麼回事,應清和也跟上了。」卓勒微揚起眉,心頭打了個突。「你們可有瞧見那美人?」

  「沒,但他們瞧見了,趕著要去找那美人。」他聽完垂斂長睫,狀似沉思,眾人不敢吭聲。

  「既然你們是這兩人的朋友,那麼可知道他們曾與誰結怨?」半晌,他才沉聲再問。兩人對看一眼,含糊帶過。「這……咱們可不是很清楚。」

  「喔?」半晌,卓勒站起身。「你們兩個可以回去了,但今日所見不得往外傳。」

  「是是。」兩個男人立刻拔腿狂奔,像是再多待一刻就會要了他們的命。

  「驛官。」

  「下官在。」眾位驛官立刻快步走進屋內。

  「葬了這兩具干屍,這事別再往外傳,以免造成人心惶惶。」

  「是。」

  「還有,給我徹底地捜,還有一個胥羅人在逃,也許此事與他有關,不得輕縱!」

  「下官領命!」卓勒徐步走出屋外,瞥見剛吐完,一臉蒼白的年巽央從屋角走來。「戰場上見過的還少嗎?你也能吐得這般快意。」他沒好氣地道。

  「頭子,我寧可看戰場上的斷肢殘臂,肚破腸流的屍體,也不想看那種干屍!」一說話,感覺又有什麼快要從肚子裡翻撹出來,他趕忙搗住嘴。

  卓勒啐了聲,望向昨晚兩人避雨的角落良久,才舉步離開。

  回到驛舍,卓勒才剛要往錦榻一坐,瞥見床前有件衣衫,月牙白綴花的樣式眼熟得眼,目光緩緩移到床上,如他所料,被子裡卷了個人。

  睨了衣衫一眼,他遲遲不敢拉開被子。「你去哪了?」被子突地拉開,露出卓雅揚笑的俏顏。

  卓勒注視她良久,坐下時淺露笑意。「去看看秋知恕,你沒睡著?」

  「我精神好得很。」她吃得很飽,哪裡還會因為體虛而不斷入睡。

  確實,就連他都看得出,她的氣色好得不可思議,原本面無血色的臉頰如玉石般白裡透紅,就連干裂的唇都變得紅艷,整個人充滿生氣,不帶半點病氣。

  就連她待在他身邊時,都不曾見過她這般好氣色。

  然而,他不想過問是什麼原因。

  「我倒是有點倦了,你……」

  「這邊。」卓雅很大方地往內牆的方向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卓勒張了張口,稍稍掙扎,終究還是問出口。「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是要你回房了嗎?」


  「回房睡不著,不知道要做什麼,就干脆到你房裡等你。」

  「那衣衫是--」他睨了眼床邊的衣衫。

  「有點濕。」她一把掀開被子。

  她動作極快,他根本來不及轉開眼,被子底下的她有穿衣服,但只是件單薄的中衣,衣襟微松,可以瞧見她纖美的鎖骨和如玉般的凝脂肌膚。

  「怎麼沒有換上衣裳?」他啞聲問著,想當個君子,偏偏移不開眼。

  「我只有這件衣服,聽說還是你替我換上的。」說著,她像是想到什麼,低聲咕噥。

  「說到底你這個人也是個偽君子,替我換衣裳還吻我,原來是打一開始就覬覦我。」卓勒忍不住替自己辯駁。「我替你換衣裳時可是蒙著雙眼的。」是誰告訴她的?

  「那吻我呢?」他不躺,她就干脆窩到他懷裡。

  「那是因為你先舔我。」他睨著自在枕在他腿上的她。

  「所以你才會那麼生氣。」她意會地笑眯眼。

  他看起來總是淡定得很,帶點壞心眼,雖然一發起火來說的話是難聽了點,但如果是因為吃醋的話,她可以原諒他。

  「卓雅,答應我,往後絕對不准靠近我以外的男人,絕對不准。」他俯近她,眸色嚴肅地道。

  面對他的霸道宣言,卓雅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心中卻很歡喜。

  「好。」本來就應該遵守的,不需要他特別要求。

  「往後我會替你梳發扎辮,別老是披頭散發的。」

  「好啊。」

  「乖乖待在我身邊,知道嗎?」卓雅微皺起眉,輕撫著他的頰。「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是一個多霸道的男人。」他也輕撫著她冰涼的頰。「答應我,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准離開我。」卓雅凝睇他半晌。「好啊,到時候可別嫌我煩。」

  「不會,永遠都不會。」他啞聲呢喃,吻上她的唇。

  她張口回應他的吻,任由他狂野得像是要吞噬自己,任由他用蠻勁圈抱自己,仿佛要將她融入他的體內。

  她發出嬌吟,更教他動情,大手探入她單薄的衣衫底下,突然一一「年巽央,你還要站在門外多久?!」卓勒停住了吻,朝門板那頭怒吼著。

  就不會識相一點快滾嗎?

  「……頭子,皇上差人送來禮品了。」年巽央好想哭,他不是故意的,可人家信使帶信來了,頭子總要見人吧!

  三天後,卓勒一行人整裝准備前往胥羅長觀城。

  「卓勒,好了嗎?」卓雅推門而入。

  「好了。」他一回頭,就見粲笑著的她,不由得被感染的揚起笑弧。「你和綠柳姑娘都已經准備好了?」

  「是啊,就等著你呢。」他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問:「對了,你有沒有問過綠柳姑娘,到了胥羅之後有何打算?」

  「當然是在自己的故土生活。」她已替胥瑜做了打算,就等到了胥羅之後再見機行事。

  「是嗎?」

  「你很在意綠柳?」

  卓勒見她明明走到門邊,又特地踅回問上這句,不禁感到好笑。「她救了你不是嗎?既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自然希望她能有安身之處。」

  「所以你是因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才特別在意她?」

  「我沒在意她,只是希望她安好。」他的答案卓雅滿意了,踮起腳尖偷了個吻,飛快溜出房外。

  卓勒沒轍,搖頭苦笑。她有時氣勢凌人,可有時卻又像個傻氣的小姑娘,真是變化多端。整裝後,踏出房門外,他隨即下樓確定所有事宜,待卓雅與綠柳下樓,先讓她倆上了馬「卓勒。」

  「嗯?」

  「我想跟你一起騎馬。」她的馬術絕佳。

  「一路往北,風雪酷寒,你還是和綠柳姑娘待在馬車裡。」這一點卓勒十分堅持,沒有轉圜空間。

  卓雅只好作罷,但還是忍不住問:「對了,我剛剛看到年巽央,他怎麼走起路來很奇怪,好像身上受了傷?」事實上從三天前開始,她就沒再見過年巽央,明明以往一天總是要見過幾回。「他好像摔了一跤。」卓勒笑道。

  「真是不小心。」

  「可不是。」如果他老是那麼不識相的話,有一天說不定會失足掉落山崖。

  「拉下車簾,咱們要出發了。」

  「嗯。」她揚笑目送他回到前方,和秋知恕並騎而行。

  「雅姑娘。」

  「嗯?」

  「真羨慕你和卓將軍如此契合。」

  卓雅調回視線。「放心吧,胥瑜,有一天你會找到配得上你的男人。」

  「是嗎?」一行人浩浩蕩蕩穿過了祝融山,在漫天風雪之中踏過無數邊陲小鎮,十數天後,終於來到胥羅王朝的胥羅山。

  過了胥羅山後,便是胥羅的南方大城朝陽城,離帝京長觀城只剩十天的路程。胥羅山山道平緩,和祝融山相比易行得多,然而如今已是腊月,路上積雪難行,一路上走走停停。

  「先歇會,在這兒避個風雪。」

  來到山尖處,風雪肆虐得難辨山,秋知恕便領著一行人來到一處隱密山洞,山洞極大,容納十數個人也不成問題,而且裡頭如蟻窩,各有通道相通。

  「卓將軍,別走得太深,裡頭通道有的是通往斷崖,一個踩空可是會掉下山崖的。」見卓勒的部屬直往洞內走去,秋知恕忙出聲提醒。

  「蔔磊,別再往內走,就在這兒升火。」卓勒聞言,揚聲吩咐著。

  「是。」蔔磊立即要幾個人升火,准備一些簡單熱食。

  卓勒回過頭,從馬車裡將卓雅牽下,讓胥瑜自行下了馬車,領著她們到已鋪上軟毯的角落歇下。

  「魁王爺也過來歇著吧。」卓勒招呼著。

  「那本王就不客氣了。」秋知恕也靠近坐下,望著山洞外的風雪。「這風雪看來一時半刻是停不了,要是真走不得,干脆在這兒先待一晚,明兒個再行動,免得路上難行。」

  「也好。」卓勒盤腿在他身旁坐下,特地隔開他和女眷。「不過我倒沒想到胥羅的風雪簡直像是要蝕骨般凍人。」

  「不,今年的風雪特別狂,不過這也是個好兆頭,所謂瑞雪兆豐年,聽說二十年前也曾降過一場瑞雪,替那時的胥羅族帶來強盛的太平年。」秋知恕收回視線朝卓勒一笑,隨即又問:「卓將軍,你可知道這兒是何處?」

  「這兒不是胥羅山?」

  「自然是胥羅山,但這山洞葬著一個人。」

  「喔?」

  「不知道卓將軍是否聽聞過胥羅女巫?」

  「聽過,不過傳聞甚多,倒也不知道可不可靠。」

  「如今兩國已是友邦,這過往的事就當傳說故事聽聽。」秋知恕仿佛對述說過往之事頗為熱衷。

  「二十年前,胥羅山一帶尚是八方的國土,北方民族由於難忍冬日寒凍,於是率兵南下,這附近常是兩國交戰之地。」[確實。」卓勒輕點著頭。

  「二十年前的一場戰役中突然出現一名女巫,據說她可以念咒請雷,又能隔空療傷,也正因為有她,胥羅族大破八方的邊防守將,一口氣衝過了祝融山,直逼近澤城,那時胥羅族空前的強盛。」他忍不住以當時為傲,難掩興奮之情。

  卓雅狀似閉目養神,卻將秋知恕說的一字一句聽進耳裡,尤其是那張狂的口吻;而胥瑜靜靜地聽著,眉頭逐漸深鎖。

  卓勒垂眼陷入沉思,秋知恕以為他對過往歷史有所忌諱,便緩了口吻。「其實我想說的只是胥羅女巫的傳奇故事罷了。」卓勒笑了笑。「魁王爺無須在意,我只是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

  「怎麼說?!「二十年前,我爹就是胥羅山的守將。」他猶記得那一夜的刀光血影,胥羅族大軍攻破了哨樓,殺伐擄掠,雪地染上鮮紅,猶若綻放的紅梅,那是他記憶中最可怕,卻也最難忘的一夜。

  「呃……」秋知恕不禁語塞。

  「不過魁王爺怎會突然提起胥羅女巫?」卓勒轉移話題。

  「不過是想起二十年前也曾經有過一場瑞雪締造盛世,最主要的是此處便是胥羅女巫的墓。」卓勒環顧四周。「可是我沒瞧見棺木或是墓地。」

  「這些年也已經被盜得差不多,聽說屍骸被山上的狼給叼走了。」

  「盜女巫的墓不怕報應?」

  「聽說十五年前胥羅女巫去世時,身上配裁著一只月牙墜的鏈子,那月牙私擁有女巫神力,得者便可償其願,所以盜墓者都對這墓地有極大的興趣。」

  「聽起來倒有幾分怪力亂神之說。」月牙墜?是那時……「天曉得呢?那月牙墜沒人見過,至今流落何處也無人得知,不過巧合的是,當年胥羅女巫離世時,正巧胥羅公主出生,當晚百鳥齊聚殿外,紅光滿天,又聽說胥羅公主和那胥羅女巫像是同個模子印出,所以大伙兒都說胥羅公主便是胥羅女巫轉世。」卓雅微揚起眉,睨了胥瑜一眼,只見她滿臉尷尬。

  「頭子,食物備好了。」蔔磊小跑步來到他面前。

  卓勒隨即起身,拉起卓雅時,回頭睨了秋知恕一眼。「看來胥羅公主是胥蘿女巫。」秋知恕聞言,對他的譏諷充耳不聞。「那是當然,畢竟過往的傳說有太多經過他人以說傳訛或刻意捏造,否則胥羅山上婉蜓而下的仙來河,怎會至今依舊冰封。」卓勒笑了笑,沒搭腔,逕自牽著卓雅走向火堆,後頭的胥瑜不著痕跡地睨了秋知恕一眼,才慢吞吞地跟上。

  用過膳後外頭仍是風雪不斷,一行人只得選擇在山洞裡過夜,身為副將的年巽央負責守夜,一個時辰輪一班。

  山洞內火堆劈啪響著,洞外風雪未減,沙沙地吹落著,吞噬了所有逼近的聲響。角落裡,卓雅緩緩地張開眼,望著幾步外同樣閉目養神的卓勒和秋知恕,再徐徐望向坐在山洞口打盹的年巽央。

  有人來了,夾帶著濃烈得化不開的殺氣,筆直朝山洞的方向而來。

  卓雅垂下眼睫,心忖著不管來者幾人,她都會讓他們在進入山洞前身首異處,對這種滿心殺意的人,不需要仁慈,死在她手中只是剛好而已。

  心念正動,眼角余光卻瞥見卓勒已站起身,教她眉頭微皺。

  就見卓勒輕步走到洞口,腳尖點了下猛然清醒的年巽央。

  「頭子。」年巽央眨了眨眼,假裝極度清醒。他已經重重跌了一跤,傷還在,不急著再添新傷。

  然而卓勒卻瞧也沒瞧他一眼,沉鷙的黑眸瞪著漫天風雪,沉聲道:「戒備。」年巽央聞言,神色一凜,顧不得腳傷,立刻跳起。

  「是。」話落,立刻朝洞內走去,喚醒了其他人。

  「卓將軍,發生什麼事了?」秋知恕像是被驟起的聲響擾醒,睡眼惺忪地問。卓勒回頭朝他揚笑。「沒事,不過是幾只蟲子。」秋知恕眉頭一擰,跟著起身走到洞口,往外瞧卻什麼也沒瞧見,回頭正要問時。

  「魁王爺,小心!」卓勒踢起腳邊的柴火,擊中直劃向秋知恕後背的長劍,秋知恕反應極快,隨即往旁閃身,抽出身上佩劍應敵。

  「蔔磊,帶著卓雅姑娘和綠柳姑娘往裡頭退!」卓勒喊著,快速拔劍。

  卓雅幾不可微地嘆了口氣。不過是幾個人,眨眼就能完成的事,偏偏他就要敏銳地醒來,壞了她的事。

  「兩位姑娘,請跟我來。」蔔磊拿著火把,動作飛快地來到兩人面前。

  卓雅沒轍,只得拉著一臉驚惶的胥瑜,低聲安撫著。「別怕,有卓勒在,不會有事的,咱們先退到一旁,別礙他的事。」她的卓勒可是鎮朝大將軍,豈會沒有半點能耐。那晚在客棧遇刺,她可是親眼目睹他的本事的,只是如果由她以幻術操控,根本不需要再費上他們半點力氣。

  就在卓雅等人跟著蔔磊往山洞深處退時,洞口已湧入幾名黑衣男子,瞬間刀光劍影,蔔磊的腳步走得更快,突然,他持在手中的火把熄滅,眼前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卓雅立刻衝向前,單手擊斃躲在暗處預備襲擊的殺手。

  她纖弱身形回旋,腳上一踢,另一個竄出的殺手隨即撞在石牆上發出巨響,嚇得胥瑜失聲尖叫。

  「沒事,別怕!」卓雅喝道,回頭望向洞口的方向,那裡的火同樣熄滅,殺手的數目遠遠超乎她的想像,從山洞內外夾攻,似是早已埋伏在此處。她當機立斷地道:「蔔磊,帶著綠柳往旁邊的洞縫躲。」她朝蔔磊一彈指,蔔磊神色恍懷了下,隨即拉著胥瑜躲進洞縫。

  卓雅大步朝深處走去,微眯起眼,果真瞧見殺手的身影,唇角勾得妖邪。也好,?網打盡,省得老是在身邊打轉,惹人厭煩。

  卓雅手上聚集力量,就在要發出銀電時--

  「卓雅!」

  胥瑜的尖叫聲引得卓勒急步而來。

  「卓勒,別過來!」卓雅一回頭,背上頓時泛開利刃刺入的痛楚,她昧眼,雙手朝暗樸擊去,銀光如火花般炸開,殺手身首異處的同#,整座山洞也為之撼動,山洞溁處出現古佟的遢裂聲,由遠而近。

  卓雅腳下一歪,所站立之處竟開始崩落,她這才驚覺,底下恐怕是斷崖!

  「卓雅!」卓勒衝向前去,抓牢了她的手,卻己來不及將她拉起,只能抱著她一起墜「頭子!」年巽央趕至,只見碎石不斷崩裂,取來火把一照,只見底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炮火轟隆,殺聲四起,鼻間嗔到的是令人作惡的血味。

  然而嘈雜聲離他愈來愈遠,明明酷熱的天氣,他卻冷得直發顫,耳邊的哭喊聲教他更加發冷。

  原來即將死去便是這種感覺……慢慢的,他眼前一片模糊,黑暗鋪天蓋地而來,什麼都聽不見了,此時一抹紅艷突然竄入黑暗之中,仿佛在暗夜裡盛放的紅梅。

  那是什麼?

  他疑惑著,感覺身體驀地輕盈起來,被迫跟著那抹紅艷。

  也許那是拘魂的鬼差?正忖著,輕盈感消逝,他像是掉落一處,忍不住痛呼出聲,然而那聲音……這是他的聲音嗎?

  他疑惑地張眼,只見天空綻開令人畏懼的猩紅,耳邊聽見的是巨大的爆炸聲。這是怎麼回事?

  猩紅的天空,飄落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這寒意是如此真實,他到底是死了,還是活他環顧四周,試著推開壓在身上釣重物,胸口卻像是裂開般的痛著,他猛抽了口氣,適巧空中爆開火花,教他看清了壓在身上的人。「駱叔?」他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張臉,這場景簡直像極了他十歲那年,正欲從胥羅山哨樓逃出的時候。

  他記得駱叔為救他而將他壓住,不讓追兵看見他,才讓他順利逃過一劫。

  但那都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怎麼……他顫巍巍地伸出手,只見那根本是個孩童的手,他怎會重回這一年?

  他隱約記得十歲逃出胥羅山的事,當他醒來時,才知道是大哥殺出重圍來救他,大哥說他曾經一度沒了呼吸,幸好最後活了,可為什麼他又回到這可怕的一夜?

  底發生什麼事了?他痛著,卻不敢出聲,因為他聽見追兵已來到附近,他必須將自己藏好,這時候的他太年幼了,根本敵不過胥羅的追兵。

  「混賬東西,下等人類竟敢傷我!」一聲嬌喝突然出現。

  腥甜的液體噴濺到他微啟的嘴裡,他忘了吐出,雙眼完全被她的身影占據。那是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姑娘,長發在空中飄揚,雪白小臉上嵌著精美五官,尤其是那雙不似人類般血紅的眸,教人移不開目光。

  她就是剛剛拘他魂的鬼差?

  想法初成,只見她雙手握著閃動的銀電,瞬間朝四面八方丟去,追兵們連哀嚎聲都來不及發出,變成斷肢殘臂散落一地……不,她手中還抓了一個。

  只見她漾著無比嫵媚的笑,隨即朝男人的頸間一咬,他親眼瞧見那男人慢慢地干枯,成了人干。

  她拋下人干,血色的唇彎成迷人的笑弧。

  眼前的一切太過驚悚駭人,但不知為何,在他眼裡,她像雪夜中一株擁有生命的紅梅,在雪地裡澱放放肆的美麗。

  他移不開眼,直到她對上他的眼。

  她神色微托,一把將他拎起。「我竟把你帶到這兒來了?但無所謂,反正都是你。」她穿梭在時空之中,隱約感覺有縷魂魄被她卷上,沒想到竟會將他帶來此。同一個空間,同樣的靈魂是無法共處的,他這算是意外中的巧合,幼年的靈魂剛離身尚未回體,反被他現在的靈魂給占據。

  無所謂,反正都是他嘛。

  「姑娘……」他顫著聲喊,並非恐懼,而是寒冷。

  她眯起猩紅的眼,察覺他身上的傷。「算你運氣好,我就幫你個忙。」她纖柔小手往他胸口一按,不過眨眼功夫,胸口的痛楚不翼而飛。

  他驚詫地望著她,才瞧見她身上流著血。「姑娘,你的傷......」她比他更驚誇。「真是個怪孩子,竟然不怕我。」她低低笑著,放下他。

  他伸手一抓,抓掉了她頸間的鏈子,他低頭要撿,卻見她轉身要走。「姑娘,等我。」

  「別跟著我。」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她好笑回頭。「問我名字做什麼?」

  「我要謝你。」他更想知道發生在他身上的奇跡是不是與她有關。是不是她拉著他的魂回到十歲這一年,讓他有機會再活一次?

  「辛西亞。」

  「什麼雅?」

  她笑了笑。「什麼亞都好,不需要謝我,不過是碰巧遇到你罷了。」

  「要的,姑娘,我娘和我大哥在近澤城,我叫……」他又慌又怕,直抓著她的褲腳。

  「別跟著我,我可不屬於這裡。」她說著,朝他一彈指,他腦袋裡的記憶不斷消失,就像是色彩逐漸脫落,她明明就在他的眼前,面容卻開始模糊,他努力地想抓住記憶,卻聽見她尖聲喊著,「啊一一蜂螂!該死!」話落,她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見。

  一如他的記憶,在她離去時被一並帶走。

  卓勒猛地張開眼,乍見眼前是一團火紅,他定睛一瞧,才看清是一個火堆。神色恍惚之際,有一瞬間他分不清眼前的時空,直到想起他是抱著卓雅一同墜崖,而後失去了意識……「卓雅!」他驀地坐起,環顧四周,眼前是片紅默林,銀白雪花覆蓋大地,雪壓紅梅,在微弱的光線底下,仿似冰晶般閃爍著紅:光。

  紅梅似她……他最愛紅梅,卻忘了為何而愛。

  他知道自己重新活過一遍,十七歲那場戰役中,卻怎麼也想不起重生那一晚,救了他的那位姑娘面容,他的記憶像是硬生生被剝奪,又像是被層層掩上了紗幔,只隱隱約約記得她的名字裡有個雅字,還有最後那句驚呼,以此證明自己是實實地重新活過來。

  已經過了二十年,然而午夜夢回之際,那抹張狂的紅艷依舊鮮明。

  沒想到二十年後,他竟還能遇見她,就在她喊出那陌生的名字時,她的影像突然轉為鮮明,重疊在他面前。

  他不敢置信,原來他們還有相見的機會。

  「卓雅……」然而,此刻卻不見她的蹤影。

  站起身,身上不覺半點痛楚,他抬頭往上望去,難以判斷是從哪裡掉落,但不管如何,他身上都不可能沒有半點傷,想必是她替他治療了,就如當年。而這火也是她生起的,只是她上哪去了?

  他往前走去,聽聞流水聲,想了下便朝水聲方向而去。

  她沒有心跳,甚至干屍事件也是她所為,她是個殺人犯,他卻掩護她,不讓驛官再往下原來早在知道她是誰之前,他早已臣服。

  他踏雪尋梅,尋的不是傲立的紅梅,而是他記憶中的那株妖冶紅梅。

  聽見不遠處有戲水聲,他抬眼望去,那頭紅艷的發披散在她赤裸雪白的肩背上,隨著她的甩動濺上水花,她潛入溪中戲玩著。

  她美得近似魔物,明知道該轉開眼,但他卻管不住自己,直到她察覺動靜,身子沉入溪中緩緩轉過頭,滿臉羞惱地道:「你干麼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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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8: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不同

  卓勒回神。「我忘了。」

  這一幕猶如二十年前的記憶再現,讓他看得忘我。

  「最好是可以忘了。」卓雅咕噥著,貓眼瞪著擱在岸邊的衣裳,想著要如何上岸。

  「上來吧,別一直泡在溪水中。」他褪去外袍,等著她上岸。

  瞧他閉上雙眼,她勉強信他是個君子,迅速地走上岸。

  「溪水這麼冷,要是把自己凍著了該怎麼辦?」他將她裹得密不透風,不住地輕挲著她。

  她抬眼直睇他。「不覺得我有什麼不一樣?」

  「紅發很美。」就在他面前,一頭紅發瞬間幻化為烏絲。「這樣呢?」[都好。」

  「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太無趣了,本來想嚇嚇他的,他卻只是望著她笑。「不然你覺得我應該有什麼反應?」他一副「你太小看我」的表情。

  她嘆了口氣。算了,反正在他眼裡,她本來就是個巫偶,他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將軍,壓根不會把她這點嚇人本事放在眼裡。

  「那你覺得我的頭發什麼顏色比較好看?」

  「都好,只是這和你身體有關嗎?」他比較擔心的是她的身體。雖說她之前的病態是因為龍芽,但誰知道呢?

  「可以這麼說,當我的發色轉紅,代表我的身體狀況很好。」身體好表示她的力量是充足的。

  他揚笑撫著她的發。「所以你沒事嘍?」

  「你瞧我像是有事嗎?我還懂些自保的本事,不需要替我擔心。」她好笑地點點他的鼻子才偎進他懷裡。

  「倒是你有沒何處不適?你把我抱得可牢了。」他抱著她掉下山崖後,她便趕緊察看他身上的傷勢,醫好了幾處斷裂的骨頭與流血的傷口,順便生了火,怕他瞧見自己一身鮮血染的紅,才會找水源清洗自己。瞧他傻的,明知道她根本就不是尋常人,卻還是緊緊抱住她,跟著她一道墜下,那麼不顧一切,幾乎嚇出她一身冷汗。

  但是她很開心,他讓她知道,他有多麼在乎她。

  「我沒事。」他緊摟著她,發現她的發是濕的,隨即拉起裹在她身上的外袍,輕柔地包起她一頭長發,握在掌心輕按著。「你趕緊將衣裳穿上吧,要不真會染上風寒。」

  「嗯。」卓雅笑彎唇角。

  他拉開外袍,方便她著裝,他很君子地閉上眼,直到感覺手被握住,張開眼,便對上她笑盈盈的面容。

  「卓勒,我們先回去!

  「嗯。」

  他反握住她的手往山洞的方向走去,不住地打量四周,尋找出路,信步回到山洞前,他探手折下一枝紅梅湊到她而前?

  她不解地望著他。

  「這味道會討厭嗎?」

  「嗯……還好。」事實上她聞不出花香,她的嗅覺只能分辨出血的香甜和馬鞭草的刺「不覺得香嗎?」他問。

  「嗯,很香。」她扯了扯唇角,不喜歡這種感覺,仿佛因為一枝紅梅就劃分出兩人的不同。「是吧。」他將紅梅遞給她。

  她揚笑。「撿些柴火吧。」彎腰撿著干枯的樹枝,沒接過他手中的紅梅。

  紅梅沒有錯,錯在於紅梅會讓她意識兩人間的不同,所以她不喜歡。

  卓勒不以為意地收回紅梅,和她一起撿拾干樹枝,原本如細絲般的雪變得如鵝毛般大,他趕緊拉著她回山洞避雪。

  回到山洞,火已半滅,卓勒將干樹枝丟了進去,把玩著手中的紅梅,望著山洞外的雪景,神思飛得極遠。

  「卓勒,不用擔心,就當是歇一會,晚一點你那些部屬肯定會找來。」卓雅自動貼了上來,傍著火堆依偎著他。「不過是幾個不長眼的殺手,你那些訓練有素的部屬難道會擺不平?」卓勒揚笑。「我不擔心他們。」自個兒的部屬有幾分能耐,他豈會不知。

  「那你在想什麼?」

  「我只是在想這裡像是世外桃源。」他吸口氣,沁冷伴著梅香充塞胸臆。

  「這兒?」她微揚起眉。

  這裡看得出人煙杳然,荒煙蔓草,除了那片默林,她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放松了。」他貼著石牆,將紅梅擱在身旁。「每天有太多事要做,倒沒想到在這當頭反而可以喘口氣。」重生後他被大哥帶回近澤,忙著長大,習字學武,一日不肯停歇,只為了更壯大自己,直到二十歲時,隨著表哥睿王爺回到帝京,助新皇登基後身負重職,負責鞏固帝權、分化地方兵權。

  夜深人靜時他累極,卻不能成眠。

  那抹紅艷騷擾著他,教他惦記著,卻又不知該往哪尋找,像是一個注定完成不了的夢,而今她就在面前就如二十年前一般,仍是那張清色未衰的面容。

  不是人又如何?在這天底下,「人」才是所有禍亂的始作俑者。

  「是嗎?這樣也好,反正要往胥羅長觀城,時間上肯定來得及。」卓雅往他肩頭一靠。

  「咱們就在這兒等,就不信這場雪不停。」

  要離開這裡對她而言一點都不難,只要想著欲去之處,她便能念至身,但不能帶著卓勒,因為他非同類。不過待在這兒也沒什麼不好,就她和卓勒,不需要多說什麼,彼此依偎,對她而言即是幸福。

  回頭,她褪下自己的棉襖蓋在他身上,發覺他不住地顫抖著,她摸了摸棉襖才發現襖底濕了一片,八成是被打進洞內的雪給打濕的。

  「卓雅,穿上……」

  「你穿著,我不冷!」她沉聲命令,不容他置喙。

  將濕掉的襖底折起,她雙手在他身上輕挲著,就盼能替他多添點暖意,這時突然察覺有陣腳步聲朝這兒逼近,那聲音極輕,像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她心頭一凜,難道卓勒的部屬已全軍覆沒,對方一路搜下山?

  就這麼想置卓勒於死地?殺意在她心底翻湧著。

  也好,一次做個了斷,省得那些家伙老是窮追不舍,想死的,她全都能給個痛快,順便還能扒了他們的衣服給卓勒添暖。

  忖著,她起身,裙擺卻被拉住,她趕忙回頭。

  「別丟下我……」他啞聲呢喃,魅陣失焦,把過去和眼下重疊在一塊。

  他的央求教她心頭發軟。「卓勒,等我一會,我去去就回。」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丟下他,「我保證,很快的。」她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除去那些惹人厭的蟲子。「不……」大手緊扯著她的裙擺,硬是不讓她走。

  她覆著他的手,察覺對方的動作加快,似乎是洞口的火堆引來了他們的注意。

  「卓勒,放手。」

  「不!」他長臂一勾,將她摟進懷裡。「不許再離開我……姑娘……」卓雅一愕。姑娘?他說誰?!

  卓雅眯起泛著紅光的眸,醋意在胸口翻騰著,後頭一陣腳步聲踏至,她回頭瞪去,准備先操控來者時--「雅姑娘!頭子!」

  「年巽央?」她閉了閉眼,讓眼眸的紅光退去。

  「我剛剛瞧見殘余的火堆,就趕緊跑來,想不到你們真在這兒。」年巽央身上發上全堆著雪,踏進洞內便咧嘴大笑。

  「就知道頭子是九命怪貓,上天不收的,看連這麼深的山谷也摔不死他!」他逕自笑著,見頭子還是死摟著卓雅,不禁摸摸鼻子,轉過身去。「我說頭子,你不是最愛說教的嗎?好歹我都在場了,你也該稍稍松開手,總不能要我到外頭淋雪吧,外頭凍得可難受了。」說完,他偷偷朝後覷了眼,卻見卓勒還是動也不動,反倒是卓雅緩緩拉開他的手,稍微退開一些。

  「是啊,歇會也好,順便測測那幾個家伙的能耐,要是連我在這兒都找不到,等我回去就有他們瞧的。」他睨她一眼。「卓雅,把頭發解開弄干,否則會受凍的。」

  「好。」盡管她感覺不到寒意,但他既然這麼說,她就照辦。

  就著火堆把頭發烘干,回頭見他狀似睡著,她想了下,拿起他那件烘得半干的外袍蓋在他身上,偎在他的身旁。

  「冷不冷?」他啞聲問著。

  「有點。」她撒著謊,就為了能夠與他靠近。卓勒垂斂長睫,再將她拉近一些,拉過衣袍裹著她。「非常時期,我暫且失禮。」

  「這樣抱我算失禮,那你親我算什麼?」卓雅問得調皮。

  「情難自禁。」他大方承認。

  摘下枝干上的紅梅,簪在她的發際。「所有的花裡頭,我最喜歡的就是紅梅。」盡管戰亂的雪夜也會教他想起紅梅,但是因為她,可以讓他只記得她的美,遺忘戰亂的駭懼。

  「好看嗎?」如果他喜歡紅梅,她就跟著喜歡,即使她根本嗔聞不到這花到底是什麼味「好看。」他揚笑,親吻她的發。「歇一會。」

  「go」望著他再疲累不過的神情,如果可以,就連疲憊她都想幫他消除,可惜她只能療傷,療不了他的疲憊。

  她靜靜地伴著他,外頭的風雪漸大,雪花綿密不絕從天而降,有些還刮進山洞裡。

  她擋著風,護著他,直到與他一同沉沉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異樣的聲響擾醒了她。

  她驀地張眼,在黑暗之中戒備地望向洞口,洞外雪如白鏈疾下,升起的火也不知道在何時熄滅。「啊……」

  「卓勒,你怎麼了?」她微眯起眼,發現他臉上浮現異樣的潮紅。

  「冷……」

  「冷?」她趕忙起身生火,然而剩下的干柴有限,望著外頭的風雪,就怕到外頭也撿不到能充當柴火的枯枝。

  這一退開,讓他瞧見卓勒臉上不自然的紅暈,趕忙衝上前去,往他的額頭一撫,一雙大眼瞪如牛眼。

  「雅姑娘,頭子病了,你怎麼也不說一聲?」年巽央惱道。

  「病了?」她怔住。「他只說冷……」

  「廢話,外頭狂風暴雪,頭子穿這般單薄,不冷才怪,再者這是怎麼回事?你拿濕的外袍蓋在頭子身上,是故意要冷死他是不是?」年巽央惱怒橫瞪,抓開微濕的棉襖,朝外頭喚「外頭的,進來幾個幫忙!」聞聲,原本怕撞見什麼而守在外頭的其他部屬這才敢踏進山洞內,一見卓勒有異,一行人解開身上的裝束,七手八腳地將卓勒包得死緊,再由年巽央將他扛起。

  「蔔磊,你負責帶雅姑娘,我要先和魁王爺會合,把頭子送到最近的醫館醫治。」

  「我知道了,副將。」蔔磊點頭,就見年巽央施展飛毛腿,衝進大雪裡。「雅姑娘,我身上的披風你就將就點吧。」卓雅搖了搖頭,婉拒他的好意。「卓勒病得很重嗎?」哪怕傷得只剩一口氣她也治得好,但是病痛她沒有辦法。

  「這天候要是穿得不暖就會染上風寒,頭子身上燙得嚇人,呼吸急促,不過我不是大夫,這得要大夫診治才知道。」蔔磊搔了搔頭,猜想許是年撰央毫不這樣的怒氣嚇著了她,輕聲安撫著。「副將本來就是個大嗓門,他沒惡意的,雅姑娘別擱在心上,咱們快走吧,魁王爺在等著。」卓雅默不作聲,跟著他走進大雪之中。

  她在意的不是年巽央的魯莽造次,她在意的是自己不知道他生病了。

  因為她根本感覺不到他身上的熱度。

  大雪中,年巽央和秋知恕會合,騎著馬,由秋知恕帶路前往胥羅山下的朝陽城找醫館,其余的人墊後。

  等到卓雅跟其他人趕至時,年巽央和秋知恕已將卓勒安置在客棧,由大夫診治完畢,年巽央的臉色鐵青無比。

  「卓勒的狀況如何?」卓雅急問著。

  年巽央眼色不善地瞪著她。「頭子染了風寒,又因為保暖不足造成寒意入肺,大夫說這三天內要是藥方無效……我就先葬了你!」卓雅雙眸直瞪著他,唇抿得死緊。

  他的意思是說,要是藥方無效,卓勒會死?

  一旁的秋知恕見狀,緩頰道:「年副將,冷靜一點,卓將軍染上風寒又不是雅姑娘害的,你遷怒於她也於事無補。」年巽央聞言撇了撇唇,走到床旁,直睇著昏睡的卓勒。

  卓雅定了定心神,快步走到床旁,卻見年巽央長臂一擋。「這裡不勞雅姑娘照料,我已經訂了房,雅姑娘不如先去歇息吧。」

  「我是卓勒的……的人,我不待在這裡是要待在哪兒?」卓雅毫不客氣地撥開他的手。

  年巽央惱怒的再擋,怒問:「你懂得如何照料人嗎?頭子為了護你,跟著你一起墜崖,如今還染上如此重的風寒,你是存心想害死頭子不成?」

  「你!」卓雅氣得發顫。

  從沒有人敢對她這般無禮,他是頭一個,偏偏她無法反駭,更不能驅趕他。

  「好了好了,讓本王說句話吧。」秋知恕從錦榻站起,來到兩人中間。「年副將,雅姑娘可是卓將軍的人,卓將軍護她是天經地義,要怪就怪那不知打哪來的刺客,怎能把罪怪到雅姑娘頭上?再說卓將軍要不是對她用情極深,又怎會為護她而墜崖,有她在旁照料,卓將軍說不准會因而快快醒來。」卓雅看也不看秋知恕一眼,壓根不管他是否不安好心,她現在只在意卓勒,其他事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年巽央抿了抿嘴,尚未做出定論,胥瑜快步從外頭走來。

  「年副將,要照料病人,姑娘家總是比較細心,要不就讓我和雅姑娘一起,出不了什麼亂子的。」胥瑜低聲建議著。

  年巽央心底有些動搖,秋知恕又適時地道:「打從昨兒個你就不眠不休地尋找卓將軍,要是不好生歇息,又有什麼莫名其妙的刺客出現,你又要如何保護卓將軍?」就這句話教年巽央甘心讓步。「那就麻煩綠柳姑娘了,約莫再一刻鐘,我會把藥送過來。」年巽央看也不看卓雅一眼,逕自離去。

  「那麼本王也先告辭了。」秋知恕見狀也先行離開。

  卓雅坐在床畔,望著面色泛紅的卓勒。「雅姑娘,別擔心,卓將軍會沒事的。」胥瑜勸「我真沒用,居然沒發現卓勒病了。」她自責不已。

  「怎會沒用?要不是雅姑娘,我說不定已死在胥羅山的山洞內。」胥瑜走向花架,拿起手巾浸入木盆裡,擰干敷在卓勒的額上。

  「卓將軍如此情痴,竟寧可和雅姑娘一起墜落山崖,自己的父親是慘死在胥羅族的兵馬中,可他卻對我一視同仁,沒有以怨報怨,這般好的男人,老天不會隨意帶他走的。」

  「胥瑜,你這是……」她困惑地看著她的動作。

  「卓將軍發著高熱,沾濕的手巾敷在額上可以稍稍解熱,一會兒要是不涼了,再沾濕抒干敷上便是。」卓雅輕點著頭,努力學習著。

  胥瑜瞧她打算把手巾取下,連忙說:「還涼著,不需要急著換。」

  「那要多久換一次?」

  「這……」

  「胥瑜,我感覺不出冷熱。」因為相信她,所以願意告訴她自己這非人的殘缺。

  胥瑜微愕了下,想了想,估算著。「大抵……半刻鐘吧。」

  「半刻鐘是多久?」這下可真是把胥瑜給問倒了,這兒沒有線香無法計數,若硬要算的話……「雅姑娘,你會數數嗎?」瞧她點頭,胥瑜便道:「你就從一開始算,約莫算到四百左右,就差不多可以更換了。」

  「那我知道了胥瑜你先去歇著,這兒交給我。」

  「等待會年副將送藥過來,我再去歇息。」

  「也好。」有胥瑜在,她才不會一時失控殺了年巽央。

  胥瑜站在她身側,將昨晚的後續說了一遍。「我發現年副將真是真人不露相,他的劍術出奇的好,把那些刺客全滅了,看見卓將軍墜崖時,要不是有人將他拉住,他恐怕也會往下跳。」

  「是嗎?」這倒讓卓雅有些意外,畢竟他和卓勒看起來感情並不融洽。

  「可不是嗎?說來男人之間的友誼真教人摸不透,看起來像是交惡,唯有在關鍵時才會顯露真性情。」卓雅靜靜地聽著。她其實也知道年巽央對卓勒並非如外表所見有惡意,再者年巽央扛著卓勒一路狂奔,這等舉止要說他沒將卓勒當兄弟看待,怎麼可能。

  看在他待卓勒如手足的分上,她可以原諒他的無禮。

  眼下,她得要先學會如何照顧卓勒才成。

  呀一聲,門板被推開,胥瑜回頭望去,見是年巽央端著藥走來,她趕忙接過手。「麻煩綠柳姑娘了。」

  「年副將客氣了。」胥瑜欠了欠身,吹著藥湯,正忖著要怎麼喂藥時,卓雅已經一把將藥碗接過,她趕忙提醒著。「雅姑娘,藥還很燙。」

  「我知道。」雖說她分辨不了冷熱,但這藥肯定是燙的,所以她先擱在嘴邊吹涼。

  本要離開的年巽央見狀不由得停下腳步,雙手環胸看著她。

  吹了一會,卓雅單臂將卓勒扶起,讓他貼靠在她的身上,就著藥碗將藥灌進他的嘴一一「你這是在干什麼?!」胥瑜要阻止已來不及,年巽央動作飛快地拉開卓雅,卓雅一時沒有防備,竟被拉倒在地,藥也灑了一地,惱火抬眼,就見年巽央不斷地拍著卓勒的胸口,像是在替他順氣。

  「我做錯了嗎?!」卓雅不解地望著胥瑜。

  胥瑜趕忙將她扶起,低聲道:「卓將軍昏睡著,這種灌藥法會害他嗆到,那狀況就更糟了,再者,你藥吹得還不夠涼。」卓雅怔住,她以為已經涼了,況且人都昏著,不用灌的還能怎麼做?幼時她貪玩,用盡力氣,帝力斯總是如此灌她鮮血,基於本能,她會把血咽下,她不知道原來人類是不能這麼做的。

  年巽央扶著卓勒躺下後,沉聲暴吼。「出去!」卓雅雖惱他無禮,但這事是她的錯,只能低聲下氣請求諒解。「年副將,我不是故意的。」

  「年副將,你別生氣,雅姑娘只是一一!胥瑜也試著打圓場。

  「你給我出去,還是你真要害死頭子!」她會害死卓勒?卓雅驚懼地往後退,飛快離開雅房。

  她躍上客棧屋頂,站在屋脊上,俯看著被大雪覆蓋的城鎮,再抬眼望著亂而密的飛雪,探手抓了一把。

  她看得出雪的美,雪的肆虐,雪的可怕,可雪有多冷?

  她不知道,也感覺不到。

  她也聞不到他說的花香,明明身處的是一樣的世界,為何她卻感覺不到他的感受?就因為她不是人類?

  老天剝奪她太多的感受,直到這片刻她才驚覺,原來兩人之間有如此人的距離。她一言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但這次她挫敗得好徹底。

  她該怎麼做?她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兩人有心相守,在大的難關都能跨越,可她卻連他生病都沒發覺,她甚至連怎麼照顧他都不會。

  望著皚皚白雪,她單薄的素白衣衫被狂風刮得滋滋作響。

  望著天,她自問,她還能做什麼?

  求上天嗎?上天會回應她的祈求嗎?

  她是它不要的子民啊……而她也不屑向它祈求!

  卓雅失去蹤影,年巽央心底著急,就怕卓勒醒來沒看見她,屆時要下葬的人便是自己,他派人四處搜尋,但是過了兩天依舊不見蹤影。

  更糟的是,卓勒醒了。

  這一刻,年巽央真不知道該感到開心還是難過。

  「我是怎麼了?!」卓勒啞聲問著,眯起眼環顧房內,只見到年巽央和其他部屬,他又問:「卓雅呢?」

  「她……」年巽央還想不出個好理由,就見蔔磊已經端著藥碗入內,他快快接過手。

  「頭子,先把藥喝下吧,你這一次風寒可嚴重了,已經昏睡整整兩個日夜,把咱們都急壞了。」卓勒艱難起身,接過藥碗,再問:「卓雅呢?」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問她!年異央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知道瞞不了他太久,但是能瞞一時是一時4。

  「你該不會讓她獨自留在那山谷的洞穴裡吧?!」卓勒眸色一凜,眨也不眨地直瞪著年巽央,等著他給個交代。

  「怎麼可能呀,」年巽央趕忙喊冤。「這漫天大雪至今未休,要是把她丟在那兒,豈不是要逼她去死。」

  「那她呢?」卓勒沉聲問。

  如果他病得極重,依卓雅愛黏他的性子,怎麼可能沒有隨侍在側?

  「她?!」

  「副將,雅姑娘已經失蹤兩天了,這事總不能一直瞞著頭子吧。」蔔磊忍不住替他揭了底。

  年巽央一雙大大的牛眼瞪去,有股衝動想要掐死他。他當然知道不能瞞,但讓他多瞞一下會死是不是?知不知道待會要死的就是他了?

  「巽央,卓雅為何會失蹤?」卓勒將藥碗一擱,抓著床柱奮力站起。

  年巽央趕忙扶著他,還未解釋,蔔磊已經正直不阿地道:「因為副將說她會害死頭子,所以就叫她滾。」

  「蔔磊,我跟你有仇是不是?!」非得在這當頭把他的底掀開?年巽央硬著頭皮,望向卓勒那張表情肅殺的臉,有些結巴地道:「頭頭頭頭子,我……不是要她滾,只是要她出去。」這兩個字詞聽起來的意思差很多,他口氣沒那麼惡劣嘛。

  卓勒不語,推開他逕自往外走。

  年巽央趕忙追上去。「頭子,你不要激動,我已經派人出去找了,魁王爺也找了朝陽城的知府幫忙,相信一定很快就會找到她,你不要擔心,你才剛醒,外頭風雪那麼大,你的身子會挺不住的。」

  「你憑什麼要她走?!」卓勒回頭,一把揪住他的襟口。

  年巽央張口,卻不知道能說什麼替自己辯解。

  卓勒一把推開他,拉開門,迎面而來的是懾人寒氣。

  門外只是長廊,未見風雪已感受到如此凍人的寒氣,要是待在外頭……她怎麼受得住?

  「頭子,我保證我會盡快把雅姑娘找回來,我求你回去歇著吧。」哪怕是被他推開,年巽央邇是湊向前。

  卓勒身形踉蹌了下,回頭望著他。「外頭風雪很大?」

  「是。」

  「卓雅身上可穿得暖?」他啞聲問。

  年巽央不禁語塞。他那時氣急攻心,哪會注意她到底穿了什麼。

  「那麼大的風雪,一身單薄的她該怎麼辦?」卓勒一拳往他胸口打下。「你趕她走,是要逼她去死嗎?!」年巽央咬了咬牙。「我沒要她走,只是看她笨手笨腳不會照顧頭子,才要她出去,我是要她回房歇著,可翌日就沒見著她,連她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頭子,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找到她,無論如何一定會把她帶回,你歇著吧,身子要緊,咱們已在胥羅的朝陽城裡,你不能出什麼意外。」卓勒氣乏力虛地,身形微晃。巽央說得對,他已來到離長觀城極近之處,不能在這裡出任何岔子,可是他又怎能對卓雅坐視不管?

  那麼大的風雪,她到底上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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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8:1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諾言

  火盆在雅房角落燒得劈裡啪啦響,烘得滿室暖意,祛除了寒冷,卻驅不走凝滯的沉默。卓勒倚在床柱,默不作聲地等待著。


  從日出到日落,他動也不動,無視房內照料他的三個部屬。那三人神情慘淡,度日如年,一個個都垂著眼,不敢和他對上眼,像做錯事的孩子般。

  這時門板被推開,房內所有視線有志一同地望去一一端著膳食進屋的蔔磊被一陣陣強烈的目光嚇到,那一個個仿佛得到解脫,無比彥悅的眼神教他打了個寒顫。

  「頭子,吃點東西吧,待會還有一帖藥要吃。」把木盤一擱,蔔磊忍不住摩挲雙臂,刷掉一地雞皮疙瘩。

  「副將回來了沒?」卓勒長睫微掀。「……還沒。」蔔磊硬著頭皮道。

  那三個家伙把他當護身符,真以為他少根筋,什麼都察覺不到?

  卓勒沒再搭腔,伸出手,蔔磊立刻會意,將藥碗遞了上去。「頭子,雖說吃藥可以讓身子好得快,但要是都不吃點東西的話,你沒有元氣怎麼成?」卓勒一口飲盡了藥,隨即掀被起身。「外袍。」蔔磊見狀,雙腳都快要跪下了。「頭子,今兒個的風雪大到連步行都難,你的病還沒好,不能出去。」話落,不斷使著眼色要其他三個躲在後頭的趕快過來抓人。

  他們以為副將留他們二個在頭子房裡做什麼?

  不就是要看住頭子用的!

  「全給我退開!」盡管氣息仍虛,但卓勒光是一個陰鷥眼神就足以將他們震懾住。

  抓了件外袍套上,卓勒才剛走到門邊,身後終咚咚的聲響令他惱火回頭。「這是在干什麼?[蔔磊領著其他三人一道跪下。「頭子,副將說會找到雅姑娘就一定會找到,你就再給副將一點時間,你的身子不能再受風寒,要不在道裡出了岔子,沒法子前往長觀城觀禮該如何是好。」卓勒大手抓緊門板,沉默不語。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身負重任前往長觀城,所以他忍,他忍了足足一天了,從早到晚,他沒有辦法再忍!

  一想到她獨自在雪夜中那孤單的身影,像是被所有人遺棄了,他的心就痛得無以復加。別人不要,他要!哪怕天底下無處容她,他也願陪她一道沉淪。

  他要找她,非找著她不可!

  拉開門板,他迎著冷冽的風踏出房門,才走了兩步,突覺後頸一陣麻痛,隨即暈了過去。

  蔔磊快手將他抱進懷裡,往後吼著,「杵在那邊做什麼?還不過來幫忙!」其余三人趕忙過來,七手八腳地將卓勒抬回床上,將被子掖好。

  「給我聽著,你們三個也出去找雅姑娘,動作快!」

  「可是副將說……」

  「副將不在我最大,還不快去!」他連頭子都敢打昏了,還不夠大嗎?「務必找到雅姑娘,無論如何非找到她不可!」

  「是!」三人快步離去。

  雅姑娘要是不回來,甚或是更糟的狀況……他閉了閉眼,不敢想像會是怎麼個景況。他就算是被頭子打到殘也無所謂,可是頭子怎麼辦?

  要是搞砸了觀禮的任務,那可是死罪!

  卓勒半夢半醒之際,一陣沁涼的風伴隨著雅香拂至面前,他毫不猶豫地伸手一抓一一手中滑膩的觸感教他猛地張開眼,對上卓雅錯愕的臉龐。

  卓雅身形往後一飄,卓勒立刻喊道:「有蟑螂!」

  「在哪?!」卓雅嚇得跳起,下意識朝他撲去。

  他一把將她緊摟入懷,緊密得不讓她有逃走的機會。

  「卓雅......」他啞聲喚著。

  「你騙我?竟然嚇我……」

  「我不嚇你,你又怎會自投羅網?」他笑了笑,雙手在她身後交握。

  卓雅直瞪箸他。要掙開他是輕而易舉的事,看她做不做而已,「身子有沒有好一點了?」她究竟還是忍過不住地問出口。

  從他的神色,她無從判斷他的狀況是否好轉,但是這幾天,她一直都待在客棧頂樓上感覺他的氣息,知道他已清醒,亦知道他派人尋找自己。

  她想念他,卻不知道該不該見他。

  「不好。」他拉著她的小手貼在頰上。f你不在,我不好。」

  「可是……」

  「說好了要在一起,為何卻趁著我生病時走了?」不是質問,而是尋求一份承諾。

  「我沒有辦法照顧你。」她試著抽回手。她不知道自己的手是冷是熱,更不知道他能不能如此貼著自己的手。

  她怕一個不經心的動作,都可能會讓他的病情加劇。

  「我會把自己照顧好。」他緊握住她,不給她逃避的機會,抬眼直睇著她,啞聲道:

  「卓雅,我不在乎你是什麼,我只在乎你願不願意待在我身邊。」卓雅怔愣地望著他。

  「我會把脈,我知道你沒有心跳。」他淡然道,撐著坐起身。

  「我並不是你說的什麼巫偶,我比巫偶一一」

  「那都不重要,我只問你要不要我?」他打斷她的話。


  卓雅好半晌說不出話。她想要,但他還不知道真正的她究竟是什麼模樣。

  「我不是人,更不是巫偶,而且我會吸人血,我在北郊驛站已經吸過人血了。」既然他已知她非人,那麼有些事說清楚也好,省得日後瞧見他驚懼的眼神,現在讓他知道,要抽身還來得及,現在痛一點,好過往後她承受不起。

  「我知道。」他輕輕地把臉貼在她肩頭上。「我都知道,但又如何呢?那兩人想要欺負你,對吧?對於那種只會魚肉百姓的地痞,你這麼做算是替天行道,你沒有錯。」卓雅怔住,沒料到他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卻毫不張揚,她忘了處理的人干許是被人發現,將這事傳到他的耳裡,但他怎麼會知道她會吸人血?再仔細想想,他是個心細如發的人,許是猜到那干屍所在之地便是他找到她之處,以此聯想也不為過。

  「你不怕這樣的我?」她會吸人血,會取人性命的。

  「你會胡亂吸人血嗎?」

  「怎麼可能?我吸一次血可以撐上很長一段時間不再飲用,而且我挑的全都是欠人教訊的小角色。」

  「那和我是一樣的,不是嗎?身為將軍,我怔戰沙場,所殺之人和你相比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我也不會胡亂取人性命,除非是皇上的旨意。所以,如果你可怕,也許我比你更可怕。」卓雅怔怔地望著他,沒想到他竟能做如此達觀的比喻。「但往後你要是餓了,可以吸我的血。」她不是惡人,他比誰都清楚,比起一些官員貪贓枉法,欺凌百姓,那些行徑作為比她吸人血還戕害更多人。「我會把你吸成人干。」她怯怯地輕撫著他披散的發。

  「那我得努力多補點血。」他大手撫過她冰冷的身軀。「冷不冷?」

  「不冷,我分不清冷熱。」

  「那真是太好了,我怕你受凍。」他笑眯了眼。

  胸口有抹酸,帶點苦直往身體深處鑽,她澀了眼,干了喉,說不出話。

  卓勒抬眼,撫上她冰冷似雪的頰。「卓雅,答應我,不管如何,你都願意待在我的身邊。」

  「我真的可以待在你身邊嗎?」

  「當然可以。」

  「可如果我害了你……」這幾天她想了許多,思念如潮,幾欲將她淹沒,但是她卻不敢相見,就怕累及他。

  「你真把我看得那般脆弱?」

  「我聞不到你說的梅香,我無法陪著你品嘗食物。」

  「那就陪我一道賞梅就好,我要的是你在我身邊。」她身懷異能,如果她執意要走,他是怎麼也留不住她的,所以他要她心甘情願地留下。

  「我連要怎麼幫你敷手巾都不會。」

  卓勒笑了笑,拉著她的手覆在他的額上。「這很簡單,你的手就可以替我解熱了。」

  「可是我連喂藥都不會。」冷熱看起來是多麼自然的感官感受,她卻根本無法分辨。

  「把我喚醒就好,要不……」長指微移著,輕觸她柔嫩的唇。「你可以先含進嘴裡再喂我。」

  「真的可以?」

  「當然。」

  「卓勒,我想你。」她環抱住他。「好想你。」卓勒緊緊地擁著她。「往後不許再丟下我,聽到沒有?」

  「嗯,不會了,不管是誰趕我,我都不走。」她摩挲著他的頸項,像只撒嬌的貓,接著猛地抬眼。「但是你要先告訴我,姑娘是誰?」

  「姑娘?」卓勒愣了下。「你怎麼會問起這個?」

  「在胥羅山崖下的山洞裡,你病糊塗了,抓著我叫姑娘,要我別丟下你。」她記得一清「而且你說過,你識得一個姑娘,名字也有個雅字,是她嗎?」卓勒笑容綻開,二十年前是想知道真相,所以才抓著她;二十年後則是怕被她丟下,只是他病糊塗,把情境給重疊「說。」卓勒開口欲言,突然咳了起來。

  卓雅見狀,趕忙扶著他躺下。「還是先歇會吧,你的病才好些,別又因為我更嚴重了,我可不想再聽見年巽央吼我。」

  「他敢吼你,我就毒啞他。」盡管躺下,他的手還是緊抓著她的。

  卓雅不禁笑出聲。「太誇張了。」

  「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誰都不能。」他握著她的手貼在頰邊,讓那涼意祛走身體的「所以你已經不喜歡那個叫雅的姑娘,心底只有我了,對嗎?」她坐在床沿,與他對視。

  「是啊。」他也只能這麼回答。

  他不要說出過往,因為他不知道為何她會在二十年後出現在自己面前,又為何有這麼大的轉變,所以他不說,以免造成任何可能失去她的變化。

  原本,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重生,但如今他明白了,一定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才會讓他們相遇,所以他的心才會在遇見她的那一瞬間便交給她了;可他又是如此膽怯,就怕尚未走完一生又別離。

  卓雅滿意他的答案,纖白長指點著他的濃眉。「睡吧,我就在這兒。」

  「上來陪我。」他輕扯著她。

  「不成,我的身體很冷,你要是抱著我,病情肯定加重。」這點她還有些自知之明,否則她早就伴著他入睡了。「那不許走,知道嗎?」

  「不走。」她湊上前,吻上他的唇。

  卓勒笑眯眼。「卓雅。」

  「嗯?」

  「待胥羅皇帝的登基大典後,咱們回八方成親吧。」

  「好,這樣一來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告訴每個人,我是你的誰。」她的長指描繪著他的五官。「趕緊睡,你要快快好起來,咱們才能啟程。」卓勒噙著笑閉上眼,卓雅趴在床畔,望著他的睡臉,深深地記在腦海裡。

  當年巽央面如死灰地回到客棧,准備提頭見卓勒時,就見蔔磊笑咪咪地在一樓和掌櫃的閑聊。

  「啊,副將,你回來了。」蔔磊金光瞥見他,揚手喚著。

  年巽央鐵音著臉,大步走近他。「你現在是怎樣,知道我死定了,淮名?遞補我的位置,所以才笑得這麼歡快?」

  「副將,你怎麼這麼說話,我是那種人嗎?」蔔磊哼了聲。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根本就覬覦我的位置很久了!」想到自己禍從口出,趕走不該趕的人,待會還要洗好脖子任頭子宰割,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委屈。

  蔔磊翻了翻白眼。「我沒那本事,沒打算坐大位,在這兒等你只是想跟你說,雅姑娘回來了。」年巽央瞪大眼,沉聲問:「是躺著的,還是站著的?」這是個很重要的問題,同樣決宗他的生死。

  「嗯……是坐著的。」蔔磊一臉正經地道。

  芽巽央心頭一通。「坐著的?」難道說她是以坐姿凍死被抬回來的?

  -完了完了!「蔔磊-」

  樓梯蔔.突地傳來叫喚,蔔磊趕忙應聲,「雅姑娘。」年巽央聞言,朝樓梯口望去,驚見卓雅完好無缺地站在那兒,整個人神清氣爽。

  「卓勒問說早膳好了沒?」她輕聲道。

  「來了,馬上就來了。」蔔磊喊著,推了推身旁的年巽央。「瞧,雅姑娘一回來,頭子就好好吃飯了。」見他要走,年巽央一把抓住他。「混賬東西,你剛剛跟我說她是坐著的!」

  「她是坐著的啊,我早上一進頭子的房,就見她坐在床沿,還示意我噤聲別擾醒了頭子。」他又沒說錯。

  年巽央罵也不是,打也不是,悶得自己快內傷,干脆推開他逵自上了樓,追著卓雅。

  「雅姑娘。」

  卓雅回頭。「這回我會好生照顧卓勒,不會出亂子的。」年巽央欲言又止,搔了搔頭。「不是,我很抱歉,我是太過擔心頭子,才會對雅姑娘出言不遜,還望雅姑娘大人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道歉就道歉,況且他確實是把話說得太重。

  卓雅輕呀了聲,直覺這人真是坦率真性情。「我沒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為了卓勒好,所以我也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不不不,希望雅姑娘可以寸步不離地跟在頭子身邊。」最好是晚上也睡在一塊,這樣就什麼事都沒了。

  卓雅倒是不意外他的反應,畢竟她可以想像卓勒是怎麼對待他的。「年副將為了找我應該也累極了,回房歇息吧,我也要回房照顧卓勒了。」

  「不,我得先去跟頭子領罰。」該來的還是要來。

  「卓勒不會罰你的。」

  年巽央臉上的笑容很僵。如果頭子不會罰他,那上次對他拳打腳踢,險些把他打成殘廢的到底是誰?

  「不管怎樣,歇息前還是得先跟頭子打聲招呼。」他很堅持,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該來的趕緊來,省得他老是心神不寧。

  卓雅輕點點頭,不再勸說,轉進長廊,踏進房內。

  卓勒抬眼,看到卓雅進門笑意微展,但瞧見後頭的年巽央,唇角的笑意便緩緩凝結。

  「頭子……」差別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大?一見到他也不用急著變臉嘛。

  房內的氛圍瞬間轉變,卓雅不在意地問:「卓勒,蔔磊說膳食和藥馬上就好,除了這些還需要什麼?」卓勒垂斂長睫,還未開口,年巽央已經搶先道:「頭子,看是需要什麼,跟我說一聲,我去准備。」這個時候能搶點功,多少是能以功代過的,總不能真讓蔔磊在他面前冒出頭,搶走他的位置吧。

  但是千萬別要他去准備自個兒的墓地,這種差事他還不急著干。

  卓勒睨了他一眼。「去幫我備熱水,我待會要擦澡。」年巽央聞言,大大的松了口氣。「我馬上准備。」這點小事,他馬上處理。才剛踏出門,就險些和蔔磊撞個滿懷,幸好他身手夠敏捷,快速閃過,直衝樓下找店小二。

  「頭子,副將在跑什麼?」蔔磊不解,進門時腳上一踢,順便帶上門,一點寒意都不給竄進內。

  卓勒未答,「蔔磊,照料我幾天也累了,下去歇著吧。」

  「可是……」

  「有我在。」卓雅隨即接過木盤端到床邊,自然地往床沿一坐。「那好,我順便跟綠柳姑娘和魁王爺說一聲,要他們暫時別過來探視頭子,讓頭子可以好好歇息。」

  「也好。」卓勒擺擺手,示意他離開。

  「卓勒,要防備秋知恕。」卓雅淡聲提醒,舀了口粥,吹了好一會才送到他嘴邊。「燙嗎?」

  「不燙。」卓雅默記下吹了幾口,接下來都如法炮制著。

  「咱們回八方成親,那麼綠柳要留在胥羅嗎?」咽了口粥,他漫不經心地問。卓雅長睫微掀,喂著他吃粥,邊說:「其實綠柳就是胥羅公主,她只是被我用幻術掩住了真面目,旁人看她是綠柳的模樣,但在我面前她還是原本的胥瑜。」

  「喔。」他輕點個頭。

  「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不驚訝?」就好像她在他面前變換發色,他一點反應都沒有,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畢竟她的氣質不同,怎麼看都不太像一般宮女,況且我先前不曾見過真正的綠柳,所以面貌對我而言不重要,我是看她的舉手投足而猜想的。」卓雅想想也對,於是又說:「你也知道她的處境,她獨自在八方要如何落地生根,當然是回到自己的國家,搶回屬於自己的一切。」卓勒眉頭微皺。「卓雅,你這種說法像是要擁她登基似的。」

  「不行嗎?」

  「這……」他正要開口,卻被她強勢喂了口粥。

  「卓勒,皇位是屬於她的,她只是拿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並不是強取豪奪,要說搶奪,那秋家兄弟才是該送上絞架的罪人。」卓勒沉默不語。昨兒個魁王爺和綠柳一道來探視時,他盡管體虛,但確切地感覺到兩人走得太近,依綠柳那根深柢固的大家閨秀思想,那些舉止是個不得不防的警訊。

  「卓雅,胥羅的事你別插手。」最終,他只能這麼說。

  「卓勒,我所做的每件事會先詢問過你的意見,如果會妨礙到你,你就跟我說一聲,我保證不會節外生枝。」得到她的保證,讓他稍稍寬心,一口一口地吃著她喂的粥,直到一碗八寶腊肉粥見底。

  「還要不要再吃點?」見他食您大開,她安心許多。

  「不了。」

  卓雅也不勉強他,把藥端來,測不出溫度,她干脆先啜一口,他伸出的手還懸在空中,沒料到她突地湊近,吻上他的唇,將藥渡進他的口中。

  任由柔嫩的唇瓣貼覆著,他咽下了湯藥,卻不讓她退開,反而繼續纏著她,直到門外傳來聲響,才結束了這個吻。

  「年巽央,你要在外頭站多久?」他沒好氣地道。

  腦袋非得那麼硬?明知道他會發現,他就得在他出聲之前先出聲,這樣彼此都不尷尬,真不知道要他教幾次。

  一會年巽央才推開門,抱著一大桶熱水進房,眉眼不抬地擱在床旁的屏風後頭,又快步退到門邊。

  「頭子,我先回去歇息了。」話落,不等他應允,年巽央飛也似地逃了。好半晌,卓勒才啞聲道:「卓雅,把藥碗給我。」

  「嗯。」她羞赧地把藥碗遞給他,隨即朝屏風後走去,准備幫他舀熱水擦澡。

  撫著唇,她整個人暈陶陶的,笑得羞澀卻又無比滿足。

  卓勒將藥一口飲盡,回頭瞧她走到屏風後頭,急聲喚著,「等等,卓雅!」卓勒一把掀開被子下床,就怕她燙著了手。

  剛剛巽央捧進的熱水可是燙得冒煙,要是沒添點涼水,非燙傷手不可。

  他跑得急,她走得更快,待他跑到屏風後時已經煞不住腳,撞上了抓起熱水桶的她。

  「小心!」她縮起身子護著木桶,不讓熱水濺上他,一手則托著他的胸口。「卓勒,有沒有燙著你?!」

  「……你好大的力氣。」他瞪著那桶水。

  那桶水巽央兩只手才捧得了,她卻單手抓著桶緣輕而易舉的抬起,還可以騰出一只手托住他。

  「卓勒,還是你覺得我應該裝柔弱一點比較好?」是不是應該像胥瑜那般柔弱較惹人憐愛?

  卓勒苦笑地接過她手上的木桶,卻見水早已濺上她的胸口,趕忙將木桶一擱,不假思索地拉開她的衣襟,「你被燙著了--」他瞬間噤聲,只因她沒有穿肚兜,一拉開即見她賽雪的肌膚,豐挺的酥胸,她胸口一片紅,他忍不住探手輕撫。

  卓雅微眯起眼,羞澀地垂下眼。「不礙事,一點都不疼。」他的長指不住地在她身上游移,眸色漸深,理智和情欲拉鋸著。「卓勒?」驀地,他抽回手,將她打橫抱起,她驚呼了聲,下一刻她已經躺在床上,他的唇吻上她的胸前。

  卓勒吻著那片被燙紅的雪肌,大手包覆著豐盈的酥胸,啞聲問,「卓雅,介意尚未成親便先燕好嗎?」

  「嗄?」她微眯起貓眼,一時沒聽清楚。

  「我想要你。」他低喃著。

  身在敵陣中,他實在不該縱欲,但他是如此想得到她,想和她有所牽絆,將她綁在身邊,不允她再次消失在眼前。

  「好。」她環上他的頸項。她怎會拒絕?

  「那你忍耐一下我身上的汗臭味。」

  他調笑,吻上她的鎖骨。「我又聞不到。」她沒好氣地道。

  「對喔。」他揚笑,在她察覺他蓄意逗人欲抗議之時,封住她的口。

  他吻得濃烈,像是要將她吞噬一般,大手沿著她不盈一握的纖腰而上,輕撫過那柔軟的酥胸,她輕逸出口的輕吟,教他更難自抑。

  他以唇舌膜拜著,舔吮著誘人的花蕾,一手沿著姣美的腿探入裙底之下,「……你沒有穿褻褲?」

  「出發前,你差人准備的冬衣並沒有褻褲。」她羞澀嬌喃著。

  卓勒無力地閉了閉眼。冬衣是他要巽央他們去准備的,豈可能准備姑娘家的貼身衣物?「待我身子好些,帶你上街買。」

  「你陪我買,挑你喜歡的。」她漾著笑意,沉色的陣似琉璃般閃動著光。

  只要他喜歡,她穿得醜一點也是可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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