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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冬日將逝,徐徐的涼風透著窗欞間的縫隙送了進來,盡管屋內擺放了許多的火盆,可是身子越發虛弱的商飛雪依舊覺得寒。
這半個多月過去了,前幾天身體里頭的毒又發作了一次,這次雖服下了商清遠讓人私下送來的藥,可這毒的確耗損身子,每發作一次,她就覺得自己似乎大病了一場,還得在床上躺個幾日,今天至少能坐了。
看她這樣,尹承善總是氣急敗壞的在她身邊踱來踱去,每每都想沖去冬寧侯府逼著商清遠交出解藥,可都被她給制止了。
相對他的著急,她總是一貫的冷然,「東西沒交到他手上,他不會把解藥交出來的,還不如想辦法找出那幅畫的秘密更要緊,你的時間很多,我卻沒時間了,你若沒本事幫我就不要妨礙我。」
「你說話一定要這麼氣人嗎?!」越來越習慣她說話的方式,他也越來越少被氣到想殺人。
這天下誰不知道他有本事,不但擅謀略、擅武術,帶兵打仗也沒問題,也只有她敢用這樣鄙夷的語氣同他說話。
「若是這幾天再不能看出那幅畫的秘密,商清遠不可能不起疑心,也許他就要懷疑我明明找到東西卻沒通傳了。」就算她推說庫房收藏的圖畫多,時間一長也應該找到了。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折騰自己的身體啊。」理智上他知道她說的是對的,可瞧見臉色越顯蒼白的她,他頭一回想放任情感行事。
每每忍不住的時候,他就會想干脆帶著畫去跟商清遠換回解藥,可他知道若自己真的這麼做了,她會恨自己一輩子。
看出他的猶豫,她只是望著他堅定的道︰「做大事者,不拘小節。」
既然他是在替四皇子鋪路的人,就該明白這興許是一個扳倒二皇子一派的大好機會,豈能輕易放過。
簡單的一句話,尹承善怎麼會不懂,真正不懂的是冷情的她,不明白他是關心則亂啊。
他很清楚,雖只是不到一個月的相處,可他已經被她的一言一行所吸引,深深為她動了心。
偏偏這連冬陽都知道的事實,唯有她不明了。
「我沒事。」她向來挺能忍的,身子的不適忍一忍就過去了,她也不在乎這毒是不是傷身,只要最後能拔除商清遠,那麼一切便值得了。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本是尹承善最引以為傲的,可每每面對商飛雪便沒有管用過。
「最好是沒事。」他一把抽走她已經看了幾百遍又試圖再攤開的畫,說道︰「你得休息了。」
「我不困。」她抬眼掃了他一眼,一副怪他太閑的模樣。
堂堂一個王爺,他不是應該有很多事要忙嗎?想要助人謀取天下能閑成這樣嗎?成天圍著她轉悠,他不累,她看了都嫌煩。
「本王說你困了就困了。」他坐回圓桌旁,一副她不睡他不走的樣子。
「王爺沒其他事忙嗎?不是應該去同下屬說說當今局勢。」他們都派了幾批人來問過了,只怕都急上火了。
「那些事晚點再做也成,本王先看著你睡。」他很清楚底下人在著急什麼,不過就是近來二皇子動作頻頻,但他還打算按兵不動呢,不急。
要知道爭大統這種事得靠耐心,先發制人不是行不通,只是如今局勢更適合徐徐圖之,免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那王爺去陪陪王妃如何。」就看在那位主母沒少對她示好的分上,她很大方地替對方爭取。
「她不用本王陪。」他沒好氣的說。對于她想方設法的想將自己驅離,他頓時有著濃濃的不滿。
「姊姊端莊穩重,是個很好的當家主母,王爺應當多跟姊姊培養感情。」喊人姊姊讓她的雞皮疙瘩硬生生全冒了出來,可是為了不讓他在自己跟前晃悠,她也只能忍住。
其實她不是笨蛋,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明顯感受到他對她的好,像他這樣的天之驕子絕對不會沒事圍著一個女人兜轉。
先前她不明白,現在明白了,他是對自己動了心思。
可偏偏大宅門里頭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當人妾室也不是她想要的,所以明白跟不明白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如果最終能活下來,她會走。
「她端莊?!你可千萬別被她給騙了。」一個能同人私定終身的女人和端莊可是搭不上邊的,但就沖著她有勇氣堅持下去這點,他便能把正妻寶座留給冬陽。
「你這可就是人家說的,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她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我……你……」看到她那嫌棄的目光,尹承善的眉頭都糾成團了。
他這算是有苦說不出吧,本想著他跟冬陽成親是彼此幫忙,他給她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她則幫他安了父母的心,且有了她鎮宅,也少了一些覬覦王妃位置的麻煩人物。
可如今這樣的便利倒讓他得要承受商飛雪這樣鄙夷的目光,這口氣他實在難吞下,偏偏事關冬陽的隱私,他又不想由自己開口。
「在你心里,本王就是這樣朝三暮四之人?」尹承善霍地起身,幾個大步逼近了坐在床榻上的商飛雪。
一見那燦亮的眸子添了一抹濃濃的警戒,他來氣了。
「王爺是什麼樣的人,我不在乎也不評價,因為這不關我的事。」知道她這麼說他會更氣,但她還是故意用冷淡的口吻說出口。
他們的關系越簡單越好——一起扳倒商清遠,然後井水不犯河水。
潑天富貴又如何,于她都是俗物。
「你就當真這麼不在意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尹承善只覺得在嘴里嘗到了苦澀。
他何曾這樣在乎過一個人?
怕她累著、怕她凍著,更是心疼她的苦、她的痛,即便知道會是徒勞無功,仍使勁替她找大夫、找解藥,這輩子他還從沒對人這麼著急疼寵過。
可他的心意她瞧不見,始終對他冷冷淡淡的,除了提到跟商清遠相關的事時肯開口,其餘她就是聽,連多說句話都嫌煩,他的一腔熱血一再被她用冰水澆熄。
「我為何要在意你?」商飛雪淡淡反問,明顯只把他當成陌生人。
「可是咱們是夫妻。」
「不是妻,名義上算妾,且我壓根不承認這件事,是王爺一再提起。」
聞言,尹承善瞪著她,「你明知道我……」他想借機說出自己的心意,不料仍被她打斷。
「我不知道,也什麼都不想知道。」她冷冷吐出話,且這回不僅是語氣冷,連眼神都是冷的。
「我唯一想知道的就是畫里藏了什麼秘密,然後盡快扳倒商清遠,自此以後我們各走各的。」
聽到這,尹承善什麼甜言蜜語都說不出口了,更遑論表明心意。
他一雙眼幾乎氣紅,將手中的畫軸握得更緊。
見狀,商飛雪也不理他,只想伸手從他手中取回畫軸,但被徹底惹怒的尹承善哪里肯讓她取去。
他的火氣一上來,想也沒想的就將手中的畫撕成兩半,接著狠狠往地上砸,甚至踩了兩腳。
「現在這東西毀了,你便可以安心待在王府了吧!」他怒極的撂下話後,轉過身便大步離去。
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商飛雪平靜無波的眸子中,她才緩緩闔上眼皮,掩去了他的身影,同時也掩去了眸心中那淺淺的波動。
王府之中有個名為和暖閣的房間,那是初冬陽專屬之地,任何人包括尹承善,沒得她的邀請都不得進入。
在這只屬于她的地方,只擺放了簡單的桌椅擺設,較特別的是那擺在顯眼處的博古架,上面雖擺放了許多小對象,可大多是不值錢的東西,像是稱不上精品的手環、包金的墜子,甚至只是一顆不起眼的小珠子。
初冬陽留戀地撫摸這些東西,臉上帶笑卻流了兩行清淚。
這些東西是他留給她的,在那段無憂無慮的歲月中,他總是領著偷溜出門的她去逛市集、瞧美景、賞河山……也是因為有那段美好時光,她才能支撐到現在,可是等了那麼多年了,她已經不能再等了。
她瞧得出來尹承善對飛雪動情了,她也知道飛雪是個傲氣女子,不會是願意做人妾室的女子。
所以,是該將這嫡妻之位還給尹承善的時候了。
思及此,她打開方才著丫鬟搬進來的箱子,開始一件件擦拭收起博古架上的小物,她的淚掉得越凶,收拾的速度就越快。
其實……他回不來了,這些東西還有留下的必要嗎?
「收拾這些東西做什麼?」尹承善的聲音揚起。
這麼多年的頭一回,尹承善沒有經過她的同意便踏足和暖閣,可是初冬陽無法對他生氣。
雖然外人眼中的尹承善是那麼的高傲難親近,可是在她心中,他著實是一個正人君子,一個很疼妹妹的兄長。
「給你騰位置啊。」用手背抹了抹淚,她刻意用輕快口吻說話。
「不需要,只要你願意,這王妃之位便會是你的。」她不用點明,從她近日心事重重的樣子他便猜得出她話中之意。
他的確心儀飛雪,可他對冬陽有責任,無論和離或休妻,對一個女人都是莫大的傷害,他不能這麼做。
當初他既然答應給她一方安穩的地方,如今亦不能食言。
「你不在乎將這王妃的位置給我,可難道飛雪也不在乎嗎?她是個心氣高的,親娘又受過那樣子的磨難,她這輩子若非想要報仇,斷不可能與人為妾。」尹承善曾略跟她提過商飛雪的事,她便更篤定自己得離開。
尹承善沒有細想這些,但只覺得自己認識初冬陽在前,絕不能自私的為了自己而違反承諾。
「你不是會苛待她的主母,讓你掌管王府我很放心,再說了,若離開這里,你往後要怎麼辦,你家里那些豺狼虎豹,哪個都不是好相與的。」這就是出生在世族大家的悲哀,尤其像初家這種家族龐大的,若冬陽真跟他和離回娘家了,只怕那些看笑話的人一人一口口水就把她給淹死了。
「你不用擔心我,還是擔心你的心上人吧,我瞧她這幾日的臉色越發不好了,再這麼下去,我還真怕她會撐不住。」她適時的岔開話題。
雖然這件事他什麼都沒同她說,可她一手打理著王府,自然任何事都是瞞不過她的。
她知道飛雪進門沒幾日,身邊伺候的陪嫁丫鬟就死了,丫鬟死的那一晚,尹承善大動作請了太醫入府給飛雪診脈,飛雪還因此昏睡了兩天。
本來她以為飛雪是受了傷,直到前幾日飛雪再次倒下,她才知道是因為中毒,聽說還是種奇毒,挺磨人的。
可飛雪硬是一聲不吭,就算毒發也只是咬緊牙關,不肯逸出半絲呻吟。
當時她就想,這樣勇敢而執著的女人,絕對值得她給她騰地方。
「她不會有事的。」尹承善語氣肯定,因為他不會讓她有事。
若真不行,就算讓她恨他一輩子也不要緊,大不了他帶人翻了冬寧侯府,也能替她找著解藥。
「她不會有事,可不代表你們兩個就沒事。」初冬陽笑笑的說道。
她看得出來,雖然尹承善對飛雪有意,可飛雪還在抗拒這段感情,總之,尹承善這回可說是踢到一塊大鐵板了。
倒也不是她不顧情分準備看笑話,而是心有餘力不足啊。
因為飛雪對她也是敬而遠之,雖說沒有不恭敬,可是每每去看她,都是她一個人說了一大串,飛雪卻只應了幾個字。
這種情況,她就算是想幫忙也沒辦法。
想到這里,初冬陽更加不顧尹承善阻止地快手快腳收拾起東西來——想來她能幫的忙之中最實在的就是離開。
等收到最後一張畫像,初冬陽眸中的笑意掩去,眼眶開始泛紅,但她眨了眨眼,就是不讓眼淚落下來。
「收好了,表哥你說咱們是和離好,還是你休妻好?」初冬陽早就打算好了,這輩子她已經為了家人臉面嫁過一回,以後也不一定得回娘家。
這幾年,她的娘家依靠著瀧陽王府也得了不少好處,這一回下堂去,她只想要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所以是和離或是休棄,一切都瞧尹承善的意思。
「傻瓜,這兒就是你的家,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拋下你的。」他覺得是冬陽小題大作了,這件事還不急,至少也要等到飛雪不再拒絕他。
「表哥,你待我已經夠好了,這幾年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對初家能幫襯的都幫襯了,我也不是不懂感恩的人,再說我也不能賴著你一輩子啊!」她恢復輕快語氣。
當初嫁給尹承善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正主兒出現了,她這當家主母的位置自然應該要雙手奉還的。
況且這麼幾年過去了,他還是沒回來,怕是再不會回來了吧,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被關在這座華麗的籠子里了。
「我不同意!」他難得對她板起了臉。
說來她會有如今的困境,其實也要怪他,是他有愧于她,當年要不是他派了方志天出去辦事,又怎會導致志天生死未卜呢。
于情于理,他便是養著冬陽一輩子也是應該的。
「表哥……」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固執,明明就是對彼此都好的事情,她倒沒料到他竟會不同意。
「你給我好好待在王府里頭,在這兒我能護著你,你照樣能自由自在的,若是回了娘家,還不被你那些異母兄嫂們吃干抹淨。」若說初家的狀況能好些,他倒也沒有強留冬陽的必要,可一想到那些大戶人家里的骯髒事,他就不放心。
「表哥,我還是要再跟你說一次,你可別以為名分這種事,飛雪不會在意,你忘了她生母是怎麼死的了?」
先前沒有細想,這會兒再聽到初冬陽強調這件事,尹承善的眉頭皺了起來。
難不成她真是因為這樣才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嗎?
思及此,腦中不自覺地浮現出她那冷冷淡淡的模樣,以及她覺得他朝三暮四時的神情……他的心一沉,倒還真忘了有這個可能。
可就算是因為這樣,他也不能將冬陽丟著不管啊。
「表哥,事情就這麼決定了,反正這王府我也待膩了,你就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吧。」初冬陽笑嘻嘻的說道,那模樣哪有半點她平素做王妃時的威儀。
「還以為你長大了呢,到頭來還是那古靈精怪的丫頭片子。」拿她沒辦法,他曲指彈了她那光潔的額頭一記,臉上滿是寵溺卻又無可奈何的神情。
揉了揉發紅的額頭,初冬陽不滿的說︰「那表哥也沒好到哪去,打小到大就只知道用這招治我。」
「貧嘴。好了,就算真的要走,也不能是讓我休了。」被夫家休離對一個女人來說傷害太大,雖然明知道以冬陽對志天的情深,這輩子只怕不會再嫁人了,可終究還是要顧及名聲。
罷了罷了,只要人別離開京城,他好好看著也就是了,難不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還能有人欺負得了他表妹。
那笑容展現在那張俊朗的臉上,其實十分迷人,尤其那眼神還帶了寵溺,讓人不禁迷醉,佇足而望。
商飛雪的視力一向很好,雖然距離和暖閣還有一小段的距離,可窗戶開著便能讓她將尹承善的笑顏盡收眼底。
看過他的貴氣、瞧過他的霸氣、更知曉他的孩子氣,卻沒想過他還能對女人有這樣寵溺的一面。
商飛雪知道自己該轉頭離去,可她的雙腳像是被釘子釘住了一般,走不了,只好怔怔的望著,良久無法收回視線。
她知道他對她的好與縱容,卻還沒親眼看過他對別人也是如此。
閉了閉眼,腦海中突然響起娘在臨終前對她說的話——
「孩子,咱娘倆都是沒福分的人啊,可娘還是希望你就算當人丫鬟也別給富貴人家當小妾,那日子……太苦了……」
那時母親的眸子里有希冀、有期盼,希望她這個女兒能過得比她好,更是希望她這個女兒不要被富貴也不要被男人的感情給迷花了眼。
男人在覺得新鮮之時,會對你百般疼、萬般寵,可膩了之後呢?那些通房丫鬟、姨娘小妾,哪個不是在容顏漸衰之際就被關在華屋里頭扳著指頭數日子,至少正妻還能名正言順的看丈夫幾眼。
「還好……」一聲輕喟,商飛雪閉了閉眼,想要拂去心頭那不該有的念頭。
還好她一開始就決定將自己的心鎖住,還好她對感情一向謹慎得多,雖然要說一點觸動都沒有,那是騙人的,可至少還不至于到離不開的地步。
原本她是發現了那幅畫的秘密,這才興匆匆依著丫鬟的指示來找尹承善,沒想到竟讓她瞧見了這一幕,心雖微微滲了點酸澀,卻也更堅定了離開的念頭,畢竟那對璧人之間,可沒有她能立足的空間。
「還好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響倒讓商飛雪嚇了一跳,本就少了血色的臉蛋更顯蒼白,她轉頭一瞧,卻見尹承善不知何時竟已來到她身後,這才嚇著了她。
「你怎麼在這兒?」她脫口問出。
方才不是還在和暖閣同王妃打情罵俏的嗎?為何現在又來招惹她?果真也不過是個尋常男子,習慣了左擁右抱,可她從來就不是那些尋常女子,最看不慣的就是滿心想著坐享齊人之福的男人。
「我剛出了和暖閣就見到你一人在這兒發愣,所以就過來瞧瞧了。」
「喔。」本來就是驚嚇過後隨口問出的話,她倒也沒想過他會如實回答,見他答了,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心中有怒氣有不屑,卻不知該說什麼。
「你在這兒做什麼?」尹承善好奇的問道。
她向來很少出自己院子的,自從為她準備的院落死了迎花之後,為了方便兩討論事情,他便作主讓她搬到離主屋近些的院子。
平素她甚少出門,一心待在屋子里頭鑽研那副山水圖,今兒個竟然特地走到這兒來,應該是來找他的吧。
想到這個,尹承善的心情驀地好了起來,望著她的眸子也帶了點興奮,滿心期待她會怎麼說。
「沒事,只是隨意走走罷了。」原本解開了謎底之後的興奮已經消失殆盡,于是她淡淡地說道︰「昨天你不是撕了那幅圖嗎?」
聽她提起這事,尹承善覺得自己的確做得太過了,明知道她那麼重視那幅圖,他卻失去理智把圖撕了,他聽下人說,她一個晚上都不讓人收拾,本來找完冬陽後他便有意去找她和解。
「抱歉,我昨天太過了。」他誠心道歉。
看他這樣,她倒笑了,「不,你這次做對了,早上我收拾東西的時候才發現,被你這麼一撕,倒讓里頭藏著的秘密露了餡。」
「喔,你解開秘密了?」尹承善有些不敢相信。
那幅圖他上上下下翻看也有許多次了,可除了那早知道的、用炭筆寫的承王二字,便再也瞧不出其他端倪來,沒想到她能解開謎底。
瞧她那難得眉開眼笑的模樣,他亦是心喜。
「不是我解開的,是你撕的好,你這麼一撕,竟然讓里頭夾著的幾張紙掉了出來。」說到這事,她不免要說興許是天要亡商清遠才是。「也難怪那商清遠會這麼緊張,那可是一份二皇子賣官收賄的名單。」
有了這份名單,想要整治商清遠便不是難如登天的事,她倒要瞧瞧一旦這份名單送到皇帝的面前,商清遠跟二皇子會有怎樣的下場。
她突然覺得,自己這陣子受的苦真值得。
其實真要說起來,能解開這個秘密還得感謝尹承善,要不是他昨天的火氣這麼大,發了狠勁撕破圖畫,她還真不會發現這裱好的山水圖里夾了東西。
想來也是,這大師名畫本身就很值錢,不管是誰得了這幅圖都會好好供著,誰捨得撕了它,偏偏不撕了它就不會發現名單藏在里頭,當真多虧了尹承善。
想到這里,商飛雪看向尹承善,蒼白的容顏乍現笑容,那一抹笑倒真迷暈了他,讓他心跳加速了些。
「你把東西擺哪了?快讓我也瞧瞧,若東西是真的,那麼冬寧侯的富貴可是真到頭了。」看著她的笑顏,向來沉穩的他竟也跟著染上了一抹急切。
如果冬寧侯的落敗是她想要的,那麼他會為她做到。
「東西還在我房里,你隨我來,我後來想想,跟你合作還真是對了,這東西我也送不到皇上跟前,這事還就得交給你呢。」頭一回,她不是抗拒他,而是兩眼晶亮的看著他。
享受著商飛雪難得的和善,尹承善的臉上也跟著揚起了滿足的笑容,發現她從來沒有過的輕盈腳步,他更下了決心要讓商清遠得到報應。
向來他為四皇子運籌帷幄時,從來都不帶私心的,可這回他知道自己不是為了四皇子才這麼做,而是為了商飛雪。
兩人來到商飛雪的房間,商飛雪將名單呈上。
尹承善看著名單上清清楚楚寫明了時間、人名跟買賣官職的金額,眼楮都亮了,這些實證絕對能扳倒二皇子一派。
見他不說話,她著急說道︰「快些想法子送進宮里吧。」
「交給我吧。」望著她眼里的期待,他將名單折好收進懷中,只是剛旋身要離開,他又突然定下了腳步。
他回過身來,方才一時太過興奮了,沒想到一件事,這會兒要走了才想起來——想起這件事讓他的臉色驀地沉了下來。
他語氣不善的說︰「你當真一點都不在意自己嗎?」
這東西要是呈給了皇上,雖然二皇子和商清遠會倒霉,可觸怒了商清遠之後,他若是不交出解藥,她難道就不擔心自己身上的毒解不了嗎?
「我……」商飛雪一臉困惑。
她不懂尹承善那責難的目光所為何來,這不說得好好的嗎?為何他要生氣?她真搞不清楚自己做錯了什麼。
見她還是沒想清楚,尹承善在她的身前站定,一雙銳眸直勾勾地盯著她那清亮的眸子,說道︰「你其實一點也不在意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對不對?」
他送證據,跟自己活不活得下去有啥關系?
商飛雪正要開口問,但轉念一想,便想通了其中道理。「我沒事,我相信這世間沒有解不開的毒。」
說實話,在更想明白自己喜歡他之後,現如今瞧他因為替自己擔憂而發怒,她的心不禁漏跳了幾拍,隱隱有些喜悅。
其實她也有事沒告訴他,雖說她是真覺得若能扳倒商清遠,就是要她送命也沒關系,不過真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倒是可以去找那個人,雖不是百分百能解毒,不過至少是個機會。
見他仍死死瞪著自己,她揚高了聲音道︰「大事要緊!」
她以為他是個謀大事的人,誰知道就算他聽了這句話也依然沒打算出門辦事,甚至掀開了衣擺往椅子一坐。
他不悅的瞪著她,無賴道︰「要我去找四皇子可以,要我將證據送到皇上面前也行,前提是你身上的毒解了,否則我不會拿你的命去冒險。 他那斬釘截鐵的話語聽在她耳里,沒有半分撼動那是不可能的,可到底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扳倒商清遠這事,哪可能聽他的話。
「你該猜得到,二皇子賣官攢錢肯定是為了收買官員,為了替承繼大統之事鋪路,若是真讓他成事了,不單單是四皇子,只怕連你也得賠進去,你現在怎能如此任性?」
他抿唇不語,深邃的眼楮只是直勾勾望著她,眸底的在意毫不遮掩。
「你……」被他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想要勸說的話忽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這讓商飛雪懊惱極了。
不行,他的眼神太溫柔了,她怕自己要是不說點什麼,便會失足往那深淵掉下。
親娘所受的苦楚猶歷歷在目、他對王妃的溫柔也還記憶猶新……她閉了閉眼,阻去他那炙人的目光,淡淡地說道︰「總之,我保證我不會有事,畢竟我答應過我娘親,絕對會好好活著。」
「既然你對你娘有承諾,那這東西就更不能現在呈上去了。」彷佛認定了挑開這事,她必死無疑,所以不論她怎麼好說歹說,他就是不肯答應現在去面聖。
「你不可理喻!」商飛雪氣得七竅生煙,瞪著他脫口罵道。
但見怒火挑亮了她的眸子,那晶晶亮亮的模樣顯得萬分誘人。
在這一刻,尹承善只覺得她發火的模樣挺漂亮,壓根就沒打算改變主意,于是他身子一傾,便封住了她的唇。
對于他這孟浪的行為,商飛雪嚇得瞠大了眼,好半晌才想到要抗拒,可偏偏他卻像座山似的,怎麼也推不開。
他還真當自己是他的側妃,可以由著他玩弄嗎?明明先前才剛跟王妃調笑完的!
又羞又惱,她想也沒想地使盡了力氣推開他,又不由分說的摑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聲響起,兩人當下都有些怔住了。
「我說過,當這側妃只是權宜之計,只要商清遠倒了,我就會離開,你憑什麼對我……」
她質問的話都沒說完,尹承善卻先一步開了口,「既然抬進了王府,哪由得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雖然明知道是自己一時把持不住地行了孟浪之舉,原本他還打算軟言安撫一下她的情緒,可一聽她開口閉口就說要離開他,他的怒火也不免竄上。
「我若想要走,還沒人能攔得住我。」
「那咱們就來試試。」撂下了話,尹承善氣沖沖的離去。
望著那頎長身影帶著怒火而去,商飛雪怔然地站在原地,渾身綿軟,若不是靠著身後的桌子支撐,她早就跌坐在地了。
手輕輕撫過留有他炙熱氣息的唇畔,那溫度幾乎灼疼了她。
雖然最後回過了神,可不能否認的是,她的確迷醉在他的氣息之中。
明明她已經不斷說服自己他不過是貪圖一時的新鮮罷了,他是個有妻子有責任要負的男人,但她越是想說服自己,就越是無法否認自己的動心。
他對自己的影響一日比一日深,他的喜怒也開始左右她的心情……再這樣下去,只怕她終究會把持不住自己的心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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