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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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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七巧 -【小姐沾夫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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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1 17:56:4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汽車旅館裡,裝潢狂野的房間,彌漫著男女歡愛的氣息。

圓形水床上,一只粗獷大掌,撫上女人光滑的背脊。

「還……還沒結束嗎?」女人聲音微喘,因太過害羞,側過身不敢面對他。

「不舒服嗎?」男人低啞嗓音,關心的問。

他大掌仍在她柔嫩雪白的肌膚游移,薄唇輕吻她縴細肩頭,嗅著她身上馨香,深深著迷。

「不……不會。」她嬌羞回應。

他大掌往下握住她一邊屁骨,教她身子一顫,感受到他的欲望,從背後頂著她。

她以為一次就結束了,沒料到他對她接二連三索討,他的熱情令她訝異,他對她做的事,超乎想象,令她害羞不已,卻是身心都亢奮。

回想不久前,範翼在她的工作室熱吻她,她被他吻得醺然迷茫,她的衣服被他褪去了大半,當她因他的挑逗,惹得身心熱燙,忘了置身何處時,忽地被他一句粗話給驚了神——

「該死!沒有保險套。」在緊要關頭,已解開褲頭拉下拉鏈的他,懊惱啐道。

以前的他會隨身攜帶保險套,之後對女性關係逐漸收斂,也已一段長時間沒跟女人上床,也就忘了這個習慣。

盡管此刻輕易被她點燃欲火,他身體熱燙緊繃,卻只能強壓體內欲爆發的火山。他不能忽略對她該有的保護。

「等我,我去便利商店買。」他匆匆拉上拉鏈,扣上褲頭,忽地毛躁得像初嘗禁果的少年。

「那個……是不是換個地方?」她紅著臉,對他輕聲提醒著。這裡是她的工作室,實在不適合做那種事。

「好,換地方。」他點頭同意,隨即匆匆替她將被他扯亂的衣服拉整妥當,就牽著她的手,匆忙離開她的工作室。

「等等……」很快被拉出門口的她,轉頭回看。似乎忘了帶什麼?

「不能等。」範翼一刻都不想多擔擱,也怕她反悔,他已被她點燃的滿腔欲火只有她能滅,不許她逃避不負責。

他大掌緊扣她小手,拉著她匆匆步往電梯,搭電梯下樓,又急匆匆走出大樓,就往人行道旁他的機車而去。

他將隨身帶著她的安全帽為她罩上,隨即扣上自己的,跨上機車,載著她直奔最近的汽車旅館。

她對他急躁的行為不免有些擔心,而他騎著重機入宿汽車旅館,也頗為怪異。

只不過,這一路上他雖急匆匆,卻在帶她進房間後,並沒有急切的佔有她。

他先是溫柔地一步步帶領她,取悅她,細心顧慮她的感受,讓她的身體先得到歡愉,他才釋放自己的欲望。

在兩人經歷初次結合的感動後不久,他對她展開第二回合需索。

這一次,比先前更激情、更狂野,他對她的行為更大膽。

她聽見自己在他身下發出羞人的聲音,忍不住對他喊叫;她看見房間的鏡子,映出兩人糾纏的赤裸煽情畫面,她緊閉上眼,不敢再多瞧。

現在,他又在她身後蠢蠢欲動。

不多久,她只能又沉溺在他所挑起的激情海潮,跟他一起奔騰翻涌,顫栗、撼動……

他用掉三枚保險套。

齊舒妤不免訝異他精力充沛,卻聽範翼自豪表示,這不過是淺嘗輒止,他曾一夜用掉一盒。

「騙人。」她白他一眼,認為他太過誇張吹噓。

「你不信?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他挑高一邊眉,帶著欲望的黑眸,刻意盯著她酥胸。如果對象是她,他不需要藥物助興,也能跟她玩通宵。

「我相信。」她趕忙改口,一雙手護在胸口,不敢跟他挑戰。「肚子餓了,這裡有沒有客房服務?」用吃轉移話題,陪他大量運動後,她確實又累又餓,現在都半夜了,而她連晚餐都沒吃。

「想吃什麼?」

「嗯,鹹酥雞、滷味、花枝羹、生煎包、豆花……」她不覺點出他曾帶她吃過的夜市小吃。

「這裡的東西不好吃,我去夜市買回來。」範翼翻身下床,撿起地上衣物,先轉進浴室。

「那太麻煩了。沒關係,我隨便吃。」意外他要特地去夜市,現在都半夜三更了。

「不麻煩。你把我喂飽,我當然也要好好喂飽你。」轉進浴室的他,探出頭來對床上的她眨了下眼。

沒幾分鐘,範翼很快沖完澡,套上衣褲走出來。

「你沐浴後泡個澡,水已有三分滿,等你泡完澡,我就回來。」方才,他先替她在浴缸放熱水。

他果真非常有行動力,在四十分鐘後,提著一袋袋她指定的熱呼呼美食及冰涼冷飲返回。

而齊舒妤剛泡完舒服的澡,穿著浴袍回到床邊,正要擦乾頭髮,因倦累不禁打個哈欠。

範翼把一堆食物擱在水床上,伸手接過她的毛巾,說︰「快趁熱吃,我幫你擦頭髮。」

她於是讓他服務,打開一袋袋香噴噴的美食。

她拿叉子叉塊鹹酥雞品嘗。「好香、好好吃。」饑腸轆轆的此刻,食物美味更加倍。

「喜歡就多吃點,我每種都買很多。」範翼笑說,轉而拿起吹風機為她吹髮。

「喏,賞你一塊。」她叉了一塊,轉頭笑咪咪的遞向身後的他。

他低頭,含住她送的雞塊,眼神溫柔的睇著她。

於是,她邊吃邊喂他,他心情愉快的接受她喂食,邊認真替她吹乾一頭長髮。

稍晚,吃飽喝足的她,更覺困倦,不禁又掩嘴打個哈欠。

齊舒妤下床去刷牙,再度返回時,眼楮已眯成一條線。

「好累,都你害的……」她嗔道。之前熬夜想設計圖,也沒這麼困倦。

「那我當抱枕讓你躺。」他長臂一伸,將她撈進臂彎,低頭親親她頭頂,又親親她臉頰。

她伸手拭圖撥開他的再度侵犯,側過身背對他,聲音弱弱地警告,「我真的要睡了,不準再亂來。」

「不亂來,讓我抱著就好。」他一副大孩子口吻,帶抹撒嬌央求,雙臂從她身後環住她的腰,側躺著和她相貼靠。

她柔荑覆在環上她腰間的他的手背上,一臉幸福地閉上眼。

身後,範翼神色更溫柔,嘴角高揚。

曾經空洞的心,今晚被盈滿了,因為她。

翌日,早上九點半,用過早餐後,範翼騎機車送齊舒妤回家。

她跨下機車,將安全帽交還給他。

他一手接過安全帽,一手探向她,手背輕拂過她頰畔,教她心口怦跳,粉頰泛熱,不由得回想昨晚兩人的親密激情。

他只是替她將被風吹散的一綹長髮勾向耳後,一雙眼透過安全帽鏡片,炙熱地凝望她。

他竟有些不捨跟她道別,很想拿下安全帽,攬過她的後腦杓,給她深長炙熱的一吻。

她麗眸望著他,雖隔著一道鏡片,卻能瞧見他眼眸中的熱度,教她心口再度怦然悸動,也不捨先開口說再見。

「現在才回來!」忽地,一道怏怏不悅的聲音,打斷兩人相望兩不厭的曖昧氣氛。

齊舒妤轉頭,驚愕了下。

那方,鏤空鑄鐵大門滑開,齊優人踏出大門,走向在一旁圍牆的兩人。

前一刻,警衛透過監視器注意到大門外的動向,通知人在客廳的他,門外圍牆旁停輛重型機車,見是範翼載舒妤回來,他於是匆匆步出前院,直接出來逮人。

「二哥。」齊舒妤見二哥臉色不佳,輕聲向他打聲招呼。

「進去!」齊優人俊眉一攏,對妹妹喝道。

他轉而看向跨坐在機車上的範翼,怒聲警告,「下次,你若敢帶舒妤離開超過十二小時,我就報警告你綁架!」

「二哥,你幹麼這樣?是我自願跟範翼在一起的。」齊舒妤氣惱道。

「是你自願的?被人吃乾抹淨還要感謝對方嗎!」齊優人累積一夜的火氣,這下不禁口不擇言。

「二哥你說得太過分了!」她瞪視二哥,又羞又惱。

「進去!」齊優人再度喝道。

齊舒妤咬咬唇,只能轉身,氣怒地奔進大門,一路匆匆穿過院子往主屋而去。

範翼一見她離開視線,發動引擎,準備離開。

「慢著,我還有話跟你說。」齊優人對他無視自己的態度,非常不滿。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範翼不想在同一個話題打轉。「我的回答還是一樣,除非舒妤提分手,否則我不會放開她。」

他清楚她二哥會強烈反對兩人交往,是怕曾素行不良的他傷害她,但他對她的感情真誠無偽,他對她只有疼愛,不可能傷害,因此不理會她二哥的反對。

齊優人望著他揚長而去的身影,竟然沒轍。

他其實有辦法逼範翼離開妹妹,卻因妹妹對範翼迷戀,他不得不顧慮妹妹的感受,無法太強勢蠻橫作為。

原以為,昨天知會妹妹去範翼的住處,讓她親眼看到他帶女人回家,會識清他花心不專一而離開他,不料竟換得妹妹被對方吃乾抹淨,一夜未歸。

範翼究竟怎麼說服妹妹的?他懊惱地踱步返回屋裡。

客廳這方,前一刻匆匆奔進屋裡,直接要奔上樓的齊舒妤,卻被人在客廳的準二嫂喚住。

齊舒妤氣怒指責二哥干涉太多,對範翼的態度太差勁。

「你二哥會這麼生氣,是有原因的。」金于俐好聲好氣要替未婚夫辯白。

「反正他就認定範翼是壞男人,因他曾經荒唐放浪,就認定他本性如此,對我的感情不真誠。」

「那是主要擔心的原因,但若他對你的感情真誠專一,日後能以時間證明,你二哥自然不會再反對他。但你昨天失聯,忽然鬧失蹤,實在不應該。」

「我哪有鬧失蹤?」她奇怪準二嫂的話。

「你昨天傍晚去範翼的住處後,要司機載你回工作室,直到晚上九點半都沒聯絡司機去接你,你二哥打你的手機和工作室電話都沒人接,擔心你可能在範翼那裡受到什麼刺激做傻事,他不放心,驅車奔去工作室找你。

「看到工作室的燈亮著,門也沒上鎖,你的包包手機都還留在裡面,卻不見人影,你二哥怕你有什麼萬一,急忙要警衛室調電梯和走道監視器,才發現你是被範翼帶走的。

「你二哥他鬆了口氣,卻也沒能放心,就因範翼帶走你時的狀況,顯得倉促急迫。他無法跟你取得聯絡,等了你一整夜,直到剛才才看到你們回來。」金于俐詳細說道。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聽完這背後緣由,齊舒妤撇撇嘴辯道。

昨晚,範翼急匆匆帶她離開工作室,是為了奔赴汽車旅館,這羞人的真相,她可說不出口。

沒想到竟會害二哥因此擔心她一夜,不免心生愧意。

「你不是三歲小孩,但你是從小被保護周全的溫室花朵。」齊優人踏進客廳,悶聲說道。

若換作個性獨立的未婚妻無端失聯,一夜沒消沒息,他也不會緊張兮兮,但對象是妹妹,看見她當時是被範翼拉扯進電梯,匆匆被帶離商業大樓,他怎能不多想,不瞎操心?

「二哥……對不起。」原本很氣二哥的她,這下只感到歉疚,低頭道歉。

「現在你滿腦子只有範翼,二哥什麼都不是。」齊優人仍是滿腔怒火。

他因擔心妹妹的安全一夜未眠,坐在客廳枯等到天亮,卻見妹妹一臉幸福含羞的被範翼載回來,還在大門口跟對方難分難捨,令他覺得自己像傻瓜。

「二哥,範翼沒有背叛我。他有跟我解釋清楚,是因故才收留那位乾妹妹在他住處幾日的,他申明顧慮我的感受,會跟對方不再來往,也會好好整頓交友圈,不讓我再因誤會而受委屈。」

她輕聲為範翼說話。

「他說什麼你都信?我不管你了,以後被傷害,別哭著找二哥安慰!」齊優人負氣道,腳跟一旋,大步往樓梯而去。

齊舒妤抿抿唇,眼眶不由得泛熱,她不希望因範翼跟二哥撕破臉。

「好啦!沒事了。你二哥氣過就好了,不會真不理你的。」見她泫然欲泣,金于俐只能溫言安慰。

翌日,範翼在下班後,直接來齊舒妤的工作室跟她會面。

「怎麼辦?我二哥還是很不高興,後來都沒跟我說話。」齊舒妤一臉沮喪,二哥已跟她冷戰兩天,令她非常難過,這是不曾有過的情景。

範翼見她神色憂愁,伸手揉揉她的頭,「手機借我。」一手拿過她的手機。

「做什麼?」齊舒妤納悶,就見他在她手機輸入訊息,點出二哥的手機號碼,傳送。

舒妤的二哥,對不起。

「你跟我二哥道歉?」她抬眸看他,一臉訝異。

「前晚的事,確實我有疏忽。」昨天在電話中聽她道出她二哥替她擔憂一夜,他不禁自省。

原本對反對兩人交往、沒給他好臉色的她二哥,他也是直接表達不滿態度,無意多討好,可現在見舒妤夾在中間兩難,不希望她因此憂愁煩惱,他願意為她放低身段,對她的二哥改變相處之道。

範翼接著又送出一則訊息,齊舒妤見了急要刪除,卻是來不及。

舒妤的二哥,我今晚要帶舒妤去旅館過夜,可以嗎?

(P。S。五分鐘後沒響應,就當是默許。)

「這種事……你幹麼問我二哥同不同意?」她拍打他手臂,霎時赧紅臉蛋。

「你爸媽現在不在台灣,而我感覺你二哥比較像你老爸,我跟他知會一聲也是應該的。」範翼痞痞一笑。

原本因齊優人對他有偏見,他也對對方心生嫌隙,但當他反過來以對方立場設想,似乎比較能認同齊優人對他反感的緣由了,若他也有個從小感情親昵的妹妹,同樣也會反對,不放心的。

因此,他說服自己調整心態,減少硬碰硬的局面,希望多少能改善一些兩人關係,顧慮舒妤的感受。

即使她二哥仍不接受他們兩人交往,今後只要和舒妤在一起,他便會向對方報告行蹤去向。

只不過,他未必真要徵得齊優人同意與否才行動,是基於尊重知會一聲罷了。

兩分鐘後,簡訊回傳——

不行。

簡短兩個字後,又一行訊息——

晚上九點前將舒妤送回家。

齊優人故意強調,卻不認為範翼會聽從。

他一度懷疑這是範翼借妹妹手機傳的訊息,畢竟那個目光不可一世的男人,怎麼可能向他道歉?就算不是親口說出,僅是字面上向他表達歉意,也不太可能。

但下一句訊息,更不可能是妹妹所傳出的。

這頭,齊舒妤看見二哥真的有回應,尷尬之際,也有些安慰。

那是不是表示二哥還會擔心她,不是真的對她相應不理了?

「怎麼辦?你二哥不答應你跟我過夜,我是不是要先安分一回,在他定下的門禁時間送你回家,以博取他一咪咪好感?」範翼故作苦惱的問她。

盡管想跟舒妤再度溫存,但他今晚並沒有要帶她外宿的決定,不過是故意問齊優人的。

「我也沒答應你。」她不禁羞紅臉,睞他一眼。

雖喜歡跟他親熱的美好感覺,卻也不想一見面就只有那件事,何況她約他下班過來工作室找她,不是為了那目的。

「為了避免你以為我只愛你的身體,我會盡量節制的,多多跟你純吃飯、純聊天。」他朝她曖昧眨個眼。

「怎麼覺得你有點無賴?」她沒好氣又睞他一眼。

範翼於是單臂環住她頸項,笑問︰「不是說有東西跟我分享?」

「我去保險箱拿。」齊舒妤欲拉開纏住她頸項的手臂,他卻不放手,刻意要摟著她。

「我保證不會偷看密碼。」他貼著她的背,跟著她亦步亦趨,就想跟她當連體嬰。

「才不擔心你知道密碼。」她清楚他對金錢物欲非常不在乎。

她走往工作桌後方,打開一扇鐵櫃門,接著開啟裡面的保險箱,再打開其中一隔層,拿出一盒精巧的飾品盒。

背後的他下巴抵在她肩頭,看見她手拿的飾品盒儼然是戒盒,打趣問︰「該不會……要向我求婚?」

雖是玩笑話,他不免有些害怕她真有這意思。對於婚姻,他從來沒想過。

「才不是!這是我大哥要給準大嫂的。」她手肘往後拐了下他腰際,反駁他自大妄想。

「那是——你親自設計的第一顆婚戒!」範翼這才收起玩笑,驚嘆。

他知道舒妤這幾個月工作的重心,全在兩位兄長的委托——兩位嫂嫂的婚戒及婚紗首飾。

從她最初步的設計圖,甚至在那之前的靈感構想,都跟他一一分享,一再感謝他從中協力。

對珠寶設計完全沒概念的他,不認為有提供了她幫助,但她總會向他解說一張張飾品圖的啟發靈感,是如何從他直接或間接得來的想法融入其中,再加以發揮。

她之後屢屢給他看過不少修改圖,他每每覺得已經夠精致漂亮了,她還不夠滿意,一再加入新元素,改變得更臻完美,要更適合嫂嫂的品味格調。

如今,這是第一件完成品。此刻璀璨亮麗呈現眼前的,不僅僅是價格貴重的鑽戒,那所代表的含意,更是無與倫比。

「其實前幾日就完成了,那天想去珠寶代工廠取貨再向你分享,卻出了車禍,所以拖到現在才告訴你。」

打開戒盒後,她將鑽戒拿起,讓他跟著一起審視欣賞,「你覺得好看嗎?」

「當然。」範翼回得肯定。

過去他對珠寶飾品一點興趣也沒有,就算掉在地上,他未必會想撿,但這顆鑽戒是舒妤用心設計的,他因她學會欣賞她的設計專長,不是一味讚賞,也懂得分辨優良程度。

他雖看過最後上色的細膩設計圖,但跟實品相比,真的超乎想象,美呆了。

「你戴起來一定也很好看。」他不覺脫口道。

「我的指圍剛好跟準大嫂一樣,一度很想試戴看看。」她將鑽戒在左手無名指比試了下,凝望後又道︰「但這是準大嫂的重要結婚信物,只能身為女主人的她,第一個套上它。」

齊舒妤抬眸,對他笑咪咪。「這是神聖的定情物,我很期待看到大哥為大嫂套上的那一刻。」

範翼低頭望著她美麗的容顏,不由得幻想將來有一天,他替她套上鑽戒。

他一怔,因那幻想而驚訝。

他沒想過結婚,也沒奢望將來娶她。

然而,她終有一天會結婚,他腦中又浮現一畫面——一個他所陌生的男人,笑容滿面為幸福洋溢的她套上象征永恆的婚戒。

他心口頓時緊縮,為那突來的幻想,神情一繃,窒悶不舒坦。

「將來,我也要替自己設計婚戒。」齊舒妤有些羞怯的說,盡管還不清楚那日子離她多久。

她邊說邊將已與他仔細欣賞過的重要鑽戒,小心翼翼的放回戒盒。

他腦中的幻想尚未結束——那替她套上婚戒的陌生男人,接著掀開她的白紗,低頭吻她。

倏地,他胸臆間醋火翻涌,為那尚未存在的情敵、讓他單純幻想的畫面,感到吃味難受。

待他意識到時,已張嘴吻住她,大掌用力握住她後腦杓,深深地、霸道地纏吮著她。

「嗚……」她抬眼錯愕,意外他突然吻她,且是強勢蠻橫,吻得她難以呼息。

半晌,察覺自己有些失控,他退離被他吮得紅腫的唇瓣,神色有抹愧意。

「翼……你怎麼……」齊舒妤大口吸氣,聲音輕喘,嘴唇被他吻得有些疼痛,卻更在意他異常之舉。

「抱歉!我太粗魯了。」範翼啞聲道歉,拇指輕撫被他吻腫的紅唇。

「你是不是……想到什麼?」她沒怪他,反倒柔聲關心問他失常的緣由。

「沒什麼。」他嘴角輕勾,試圖一笑置之,手指撥整被他弄亂的她的長髮。

他無法向她坦白,自己嫉妒她將來的結婚對象。

「真的沒什麼?」她懷疑,感覺一定有什麼蹊蹺。

範翼大掌順著她的長髮撫摸,眼色轉為溫和,緩和前一刻吃飛醋的躁動心緒,低聲探問︰「你想……結婚了?」

「呃?沒有啊!」齊舒妤搖頭,臉色不由得微熱。

難不成,他誤會她向他分享這婚戒是有什麼暗示?

二哥曾告訴她,範翼沒有結婚打算,沒有跟她在一起的長遠計劃。

她聽到當下雖不免難過,卻也因他的背景而能夠理解。

範翼只在乎現在兩人的感覺,在目前階段會和她認真專一交往,至於不確定的未來,以他實事求是的性格,自是不會輕易承諾什麼。

因為了解他,她才不再介懷,抱持單純心態看待兩人的感情,也想和他無負擔地單純談戀愛。

「吶,你不要誤會喔,我真的只是想跟你分享我的設計成品而已。」她向他強調,就怕他覺得跟她交往,有結婚的壓力負擔。

也許,她已至適婚年齡,但如今有自創品牌事業,她希望仍能保有單身,可以更努力去創業,而非被婚姻家庭所束縛。

聞言,範翼內心鬆了口氣。

只不過「結婚」這字眼,不由得進駐他心底,教他開始思慮跟她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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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1 17:57: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這日傍晚,齊舒妤搭出租車來到範翼的住處。

下車後,她提著大包小包要上樓,看見樓下停一輛黑色進口車,納悶了下。

除了她偶爾搭自家座車來找他,她還不曾見有這麼顯眼的進口車,出入這條小巷道。

她兩手提著一堆東西,原想先按電鈴要他下來接收,又想給他個驚喜,於是緩緩爬上四樓階梯。

才到四樓,她便見一個人影從範翼的公寓門口離開。

男人約莫三、四十歲,一身黑色西裝,身形挺拔,五官冷漠,與她擦身而過,往樓梯從容下去。

神色惱怒的送走不速之客,正要甩上鐵門的範翼,驚見女友到來。

他忙斂去臉上慍色,上前迎向在樓梯口的她,伸手取過她兩手拎的重物。

「怎麼買這麼多東西?沒叫我下去拿?」範翼笑問。她買的全是生鮮食材。

她提過要來他住處吃火鍋,他提醒她,現在是夏天,且他屋裡沒冷氣,不是吃火鍋的好日子,可她仍堅持,還表示要自己帶食材過來。

「這可能要煮三天三夜才消化得完,你要陪我吃這麼久?」範翼挑眉,語帶一抹暗示。

「我有跟二哥報備,今晚會較晚回去,可以陪你吃晚餐吃到宵夜。」齊舒妤微微一笑,一時沒聽懂他的暗示。

盡管二哥仍對範翼有意見,但態度已稍稍放軟些,不再那麼強烈反對,也許因範翼對二哥釋放善意,雖然沒刻意恭維討好,但常透過她的手機,傳送她所在之處的訊息。

他知道二哥熱愛美食,這幾日,每當帶她去吃位於巷弄裡的小店,總會要她拍照傳給二哥,他也常偷拍她一些自然流露的神情,幸福滿足或歡樂大笑,他時不時會把她的照片傳給二哥。

他沒多附注記,只以行動、用照片向二哥證明,她跟他在一起很自在、很快樂。

「那我馬上跟你二哥報備更正,今晚不讓你回去了。」範翼說得直白,一副迫不及待似的,拎著食材隨即轉身進屋裡。

齊舒妤臉微紅,跟著他身後進屋。

就見他把數袋食材先擱沙發,真的拿起她的手機,傳出一則訊息給二哥。

「好了,我們有很多時間慢慢吃。」他開心一笑,又將一袋袋食材拎起,走往廚房做整理。

齊舒妤見他若無其事,對於方才所見的人,她仍無比疑惑,沒漏看他在送出對方時,臉上表情很難看。

「你先去客廳看電視,我來弄前置作業。還以為你會去超市採買,這些是傳統市場買來的吧?」

「這是去工作室辦公大樓後面巷子裡的傳統市場買的,我還先去找廖阿嬤,請她教我買菜需注意的地方,也問她火鍋需要哪些配料,阿嬤本來要陪我去買,是我想一個人挑戰看看。」

她一副完成大挑戰似的,向他語帶一抹炫耀。

這是她第一次買菜,且是去傳統市場,面對人潮擁擠,眾多攤販吆喝,她雖然一度有些紊亂無措,但沒多久便愈買愈上手,也覺得很有成就感。

「這些菜、魚蝦、肉類跟水果都挑得很不錯。」範翼轉頭,對她豎起大拇指,咧嘴大讚。雖是買菜任務,但對她而言,可謂生平第一次創舉。

「我也要幫忙,你教我怎麼弄?」她想跟他擠在這小廚房裡,想跟他一起處理食材,就算是簡單的洗菜,她也沒做過。

「這大白菜跟高麗菜先掰開,一片片用清水沖洗,其他菜也要清洗,肉片要再切薄些,蛤蜊要浸泡吐沙,蝦子得清腸泥……」範翼將食材一袋袋拿出,分類邊做說明。「蝦子我來處理,你洗大白菜就好。」分配給她最簡單的任務。

齊舒妤於是站在流理台前,掰菜葉,偷瞧身旁低頭在砧板上處理蝦子的他。

「範翼……」憋了許久,若不問清楚,她會很難受。

「有問題?」

「那個,剛才離開的人是誰?」

範翼一怔,停止手上動作。

他以為可以若無其事帶過去,只要舒妤沒提起,他就不需要解釋,但若她問起,他很掙扎該不該告訴她真相。

「討債公司派來的。」他先以玩笑口吻,意圖糊弄。

「討債公司?你有欠債?!欠多少?」因他神色正經,她竟當真。

方才她乍見的男人,冷漠又嚴酷,而樓下所見的黑色進口車,應該是對方開來的,那派頭氣勢,還真有幾分黑社會。

她想起範翼提過,他母親在他很小就罹患重症,一直是靠藥物穩定病情,直到他升大四,他母親病情惡化,最後不治,而他因故沒能陪在重病的母親身邊,在母親病逝後,因自責難過,開始生活荒唐,自我放逐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不免揣想,是不是他過去曾借貸,償付母親的醫療費?聽廖阿嬤說,他從國中就有打工經驗,高中到大學更是半工半讀,負擔家計和學費。

她又想到他之前曾去玩危險的飆車遊戲,聽阿泰他們提及,他直到現在偶爾還是會去參與那搏命的遊戲。難不成,他是為了贏賭金還債?

齊舒妤關心的問︰「你欠多少錢?老實告訴我好嗎?我可以先幫你還,絕不會讓我二哥知情的。」

她緊張強調。

兩人已交往四個月,她竟不知道他有負債,可能常面臨被討債公司上門討債的壓力。

範翼轉頭看她,一臉訝異。

「你相信?」他這明顯是開玩笑,她竟會當真,還急著要為他還債。

「你說的,我都信。」她神色認真的凝視他。「你別在意男人面子問題,讓我先替你解決眼前的難關好不好?」

以為他是顧面子,又曾被二哥誤以為是因錢才接近她,所以瞞著她有債務,也是情有可原。

「你就當是向我借錢還債,以後再慢慢分期還我就行。」她替他找理由,要他接受她的幫助和善意。

範翼忍不住噗哧一笑,卻也因她的話,心頭一陣暖。「敗給你了。我說笑的,我沒欠債,從來沒有。」

「欸?」她眨眨水眸。

「你要聽真話,那我們晚點才能吃到晚餐了。」他洗淨雙手,只能向她道出真相。面對單純善良的她,他不該對她再有一絲隱藏。

稍後,兩人坐在客廳,範翼第一次向她提及生父,他的身世只曾告訴方允泰,沒向其他人透露。

「剛才那男人,是老頭子從日本派來的說客。」他撇撇嘴,神情嫌惡。

「老頭子?」齊舒妤一愣,聽他的語氣,彷佛是仇人。

「我血緣上的祖父,名義上什麼都不是。」

「你祖父?我以為……你對生父沒記憶。」她輕聲說。一直以為他避口不提父親,是因父不詳,她也不好多探問什麼,就怕他覺得難堪。

「對生父是沒記憶,對老頭子卻是記憶深刻。」想起那自傲且無情的男人,他眉心一攏,難掩對那人的憤恨情緒。

即使是向舒妤訴說往事,他也不屑以祖父尊稱對方。

「在我九歲那年,我媽因檢查罹患血癌,不清楚自己的身體能撐多久,才向我坦白我的身世,為了能保障我將來的生活,她只能忍著跟我分離的痛苦,帶我去找老頭子,求他答應讓我爸收養我……」盡管當時他年幼,那時的記憶仍歷歷在目,不曾淡逝。

「當初,我爸媽相愛,卻因我媽出身平凡,且是台灣人,令有種族歧視、非常排外的老頭子極力反對,不僅拆散兩人,甚至連我媽腹中的我都不肯留。」

「你祖父這麼冷血?」齊舒妤不免驚詫,也是直到這時,才知道原來他是中日混血兒。

「是我媽一再哭求他,放過無辜的生命,保證會就此跟我爸斷絕聯繫,不再見面,這才能將我生下來。

「想想他當初連未出世的我都不能接受,怎麼可能在多年後,在我爸早已奉他之命,娶個門當戶對的千金為妻,還讓我爸認我、養我?」範翼冷笑了下,抬眼望她,神色憂傷的說︰「我媽擔心萬一她的病症無法撐到扶養我長大,怕我將來成為孤兒,不惜下跪哭求老頭子收留我,結果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齊舒妤神情緊繃,搖搖螓首。

「雜種。他說,他不要雜種。伊藤家的本家繼承者血脈,必須是純正的日本血統,而非我這個混了一半外來種的雜種。」

她的心猛地一震,因範翼的說法,她才想開口辯駁,卻聽他接著道——

「就算我媽再三申明,不是要我跟正妻將來的孩子瓜分家產,只求一個能讓我平安長大的生活環境,老頭子還是容不得我踏進伊藤家。對他而言,我是見不得人的污點、雜種。」

「才、才不是。你一定聽錯了,你是混血兒!」齊舒妤忍不住大聲駁道,糾正他太過不堪的詞匯。

因他一再強調的字眼,令她心口刺痛,難受不已。

範翼對她扯了抹苦笑的說︰「從小我媽就教我日語,我不會聽錯老頭子當時一再冷諷的話意。」

她抿抿唇,眼眶一紅,替他感到生氣、難過。

他的祖父,怎麼可以這麼殘酷的傷害他?對一個才九歲大的孩童,說出這麼難聽的字眼。

「你是混血兒。」她再次澄清說詞,「你知道混血兒多吃香嗎?你長得這麼有型,若讓人知道是中日混血,一定會招來更多女性迷戀的。」

「你在安慰我,為我難過抱不平?還是,真希望我被更多女人包圍注目?」範翼伸手將她攬靠向自己臂彎,揉揉她的頭,反過來安撫她的情緒。

沒料到她反應這麼激動,竟因他氣紅眼了。

「我不在意是雜種,還是混血兒。我就是我,別人想怎麼說都無所謂。」對他而言,老頭子只是外人、仇人,從來不是他想認的親人。「他不認我,我更不屑認他,也不稀罕認未曾謀面的父親。」他說得灑脫,對身上流有一半血液的那家族,確實沒半點情感牽絆。

一直以來令他心疼的、活得最苦的,一直是母親。

「之後我媽帶我回台灣生活,她在市場崗攤做小生意,靠著藥物治療,病情一直穩定控制,直到我十七歲那年,老頭子竟派人來台灣找我們,表示願意認我。」

「為什麼?你祖父後悔了,其實他沒那麼無情對不對?還是你爸的關係?」她追問,希望他仍有被父親和祖父所在乎。

「是我爸的關係。」範翼有些無奈的輕笑。「不是因我爸勇於向祖父表態想認我,剛好相反,他因車禍意外身亡。」

齊舒妤一驚,也替他感到無比遺憾。他連父親的一面都還沒能見到,就與父親天人永隔。

「諷刺的是,我爸沒有其他兒女,當初老頭子所指婚的對象,家世也很雄厚的正妻,在結婚十年後沒能生育,老頭子為了香火延續,以此理由要求媳婦娘家允許兒子再娶二房,但過了好幾年仍無所出,而我爸一死,等於沒人能繼承老頭子的事業,及他在家族的本家權勢地位。」

「因為這樣,他才想到你,才要你回去認祖歸宗?」齊舒妤訝異這背後緣由,他變成是他祖父不得已下的最後選擇。

「當初鄙夷我、棄嫌我這個日本血統不純正的雜種,卻成為老頭子唯一的直系血親,唯一跟他最有血緣相連的孫子。如果不認我,不讓我繼承家業,他奮斗一生,努力掙來的一切,全要被旁系的堂弟、侄兒跟媳婦那方的姻親所瓜分剝奪。

「別說伊藤的本家將斷絕世代延續,伊藤家族超過百年累積的產業,將會落入不同的分家不說,更會落入外姓手中。等老頭子眼一閉,一堆人便會爭權奪利,四分五裂。

「衡量得失,他寧可委曲求全,讓我回去當他的繼承者,就算我有令他扎眼的外來血脈混入,但至少是他的直系血脈,足以讓其他人心服,能保有本家的權勢財富,得以完整地傳延下去。

「老頭子派人找來台灣,找到我們的落腳處,向我媽提出要求,當時他派來的人,態度還很不可一世,是因代表老頭子來傳話,他表示可以勉強接納我踏進伊藤家,但我必須聽命他的安排,先接受三年的英才訓練,等我滿二十歲,他會替我挑選合適的未婚妻人選,之後按部就班,走上他的接班人之路。」

「簡直不可理喻!」齊舒妤憤憤道。愈聽愈覺得他的祖父不僅冷血無情,更可惡透頂!根本是活在封建制度的古代權貴,思想迂腐頑固,自私自負的大男人。

「管他冠上伊藤姓氏可以擁有多少財富權勢,我都不可能用一生的自由去換取。」範翼輕嗤道。「我媽曾要我別怨怪我爸無情,她說我爸曾為了護她而跟老頭子起過沖突,但老頭子在整個家族的威勢,是沒人能反抗的,我慶幸當初他拒絕收留我,我的人生無須被他掌控。

「我媽把選擇權交給我,她沒代我一口回絕對方,竟還要我好好考慮。我一度氣她以為我會見錢眼開,捨下她去依附老頭子,後來我才明白,也許那時的她,已知道自己的病症開始出現變化,怕是來日無多……」說到這裡,他聲音一沉,眸色黯然。

齊舒妤拉起他的手,摸摸他手背,表達無聲安慰。

他於是緩緩再道︰「我媽拖著日益消瘦的身體,一直硬撐到我念大三下學期,在一次昏迷送醫後,再也無法離開醫院,只能長期住院治療。我為了賺醫藥費,除了原有的好幾份打工外,甚至瞞著她去參加紈褲子弟舉辦的飆車競賽,屢屢贏來的報酬獎金,讓我足以應付醫藥費,甚至能辭掉幾份工讀,順她的期望,繼續兼顧學業。

「幾個月後,老頭子竟又派人來跟我談判,我應該一口就拒絕,沒想到他提的條件令我不禁陷入兩難。」

「什麼條件?」她不禁追問。他連金錢權勢都不為所動,會因什麼而動搖?

「他說,他可以找到骨髓捐贈者,讓我媽接受手術便能康復。」

「真的嗎?」她驚訝後又覺得不對,「你祖父是騙你的?」若真的接受了骨髓移植,他的母親應該還活著。

「他說,只要半年時間,以他的權力和財力,有把握找到適合我媽骨髓配對的捐贈者。」

「只是有把握,但不是絕對?」

「當時的我,只能賭一把,我媽那時情況很不樂觀,而我唯一能報答辛苦半輩子養育我的她,只有用自己的自由,去換取她活命機會。只不過,老頭子有但書,我得先去日本生活,接受他安排的正統教育。我隨之提出要母親跟著去日本就醫,好能隨時探望她……

「但老頭子拒絕了我的條件,因他認為捉到我的弱點,容不得我有談條件的餘地。他只表示,母親仍留在台灣住院,他會負擔這邊的醫藥費,同時會積極向日本及海外的骨髓庫尋找母親的骨髓配對者,一旦找到,便會將她帶到日本進行移植手術。

「我只能接受他的條件,在升大四時,選擇休學前往日本,接下來是每天從早到晚密集的英才教育課程……每天,我只有不到四小時的睡眠,也只能偶爾打通國際電話給廖阿嬤,向常去醫院探病的她,詢問我媽的狀況。

「我媽的情況愈來愈差,昏迷時間比清醒還多,我要求老頭子讓我回去看她,他卻告訴我,已找到骨髓配對,正在做聯絡安排,我信了他的話,繼續留在日本受訓。

「以致我連我媽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她臥病在床的最後半年,我卻每天穿華服、吃高檔飲食,接受一堆專業課程,在上流社會露臉裝清高。」他擰眉,痛恨那段時間虛偽的自己,對母親的虧欠,一輩子都無法釋懷。

「我該死的被老頭子徹底欺騙!他除了替我媽付些醫藥費,根本沒認真替她找捐贈者,老頭子從沒在意我媽的死活,我卻愚蠢到把他當成我媽的救命符,像傀儡被操弄!」他咬牙切齒,雙眼緊閉,大掌捂著臉低頭。

內心埋藏的、深沉的憤恨痛苦,在向她詳細陳述的此刻,再次被全盤挑起,心緒悲慟。

「我該死的錯得離譜!該死的不孝!竟拋下辛苦生養我的母親,讓她孤孤單單,一個人病死在醫院床上……」他聲音一哽,想到母親臨終前的淒涼景況,心口再度撕扯,自責悔恨不已。

「不,不是你的錯。」齊舒妤伸手摟住他,哽咽強調。

他痛苦的模樣令她心口揪痛,眼眶濕濡,替他好難過、好遺憾。

難怪他會在母親病逝後,整個人轉變,放縱自己荒唐過日子,一再去挑戰極限想麻痹自己,連命都不顧……

範翼冷笑一聲,又說︰「可笑的是,發生這種事之後,老頭子還有臉想說服我再回日本。這幾年,他隔段時間就派人來游說,隨著他年紀大,身體開始出狀況,代表他的委托人,對我的態度就愈來愈謙卑,提出的條件也愈來愈寬容。

「今天,對方提到老頭子若不是因之前中風,已不良於行,他便要親自來見我,請求我回去。

「他甚至說只要我認祖歸宗,繼承家業,不僅讓我有婚姻自主權,還能保有我想要的生活方式,更陳列出一疊財產清冊,那難以計數的財富,將來都會過繼給我,只要我跟我的孩子姓伊藤。」

當年,老頭子認為讓他冠上家族姓氏,是污辱家風;而今,竟換成老頭子想求他,求他跟將來的孩子繼承那個姓氏。

「他就是給我一個王國,一個王子的頭銜,也彌補不了我失去母親的痛,跟對他難以原諒的恨。我絕不可能認他,就是沒親沒故,成為孤兒,也不可能認他。」他強烈表態,完全斷絕兩人的關係。

「對,那種人不要認!」她神情激動,哭著附和他。「那種冷血無情的人,不是你的親人。」

她才不要他跟那個復雜守舊的權貴家族有牽扯,不要他再成為那個老頭子的棋子。

「你不是一個人孤零零,你有廖阿嬤,還有阿泰他們,更有我。還有我的爸媽跟哥哥們,以後我會讓他們真正接受你,關愛你,當你的家人。」她向他信誓旦旦的承諾。

「家人?」他因她的話訝異,攤開覆在臉龐的大掌,一雙眼殷紅地望著她。

「對,等將來我們結婚,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你不會成為孤兒,你會有很多親人。」齊舒妤仰臉看他,認真強調。

因範翼的眼神太痛苦、太孤單,她不由得脫口說出結婚諾言。

她不要他認為自己無依無靠,死了也不會有人在乎,才一再去玩不要命的危險遊戲。

範翼伸手輕揩她眼角凝結成珠滑下的熱淚,心口暖熱,因她的話撼動。

此刻,聽舒妤提到結婚字眼,他沒有心生負擔想逃避,反而心生冀盼,想跟她承諾未來。

他想跟她關係更親密,想跟她將來成為家人,想要她給他一個家,他想跟她生養孩子……

他俯身,吻住她的唇瓣。她好柔軟,好溫暖,教他很想貪婪地擁有她,永遠不放手。

今晚,範翼應邀來齊宅吃晚餐。

其實,兩個月前,當父親結束出差帶母親從美國回來,得知她交男友,父親一聽對方職業,眉頭輕皺,似有異議,倒是母親笑笑地表示,對方肯定有優點特質吸引她,還要她找個時間,約對方來家裡吃頓飯。

因父母之後沒再刻意提起,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跟範翼開口,那感覺太過正式嚴肅了。

直到前幾日,大哥帶準大嫂提早結束長假返台,因二哥不小心讓于俐姊懷孕,將提早結婚,而本該先舉行婚禮的大哥,也只好將婚事提前,預計跟二哥同一天舉辦婚宴,雙喜臨門。

慶幸她在完成準大嫂的婚戒首飾系列後,便接著著手準二嫂的飾品制作,再不多久就能全部完成,可以趕上他們提前的婚禮。

父母跟兩位兄長於是要求她帶範翼回來,跟大家正式介紹認識。

範翼沒特別穿著正式,慣常的T恤、牛仔褲,泰然自若與女友家人共進晚餐。

幾句客套話後,齊家男主人齊廣揚開門見山問︰「你跟舒妤也交往半年了,有考慮結婚嗎?」

「爸——」聞言,齊舒妤神情尷尬,忙要打斷父親問話。「你不是說今晚只是輕鬆吃頓飯,幹麼提到那裡去?」這又不是要提親的正式飯局。

「爸會這麼問,自有他的道理。」齊旭已神色淡定,冷靜打量面前的範翼,內心似在盤算什麼。「這不是逼婚,你不用窮緊張。」

對妹妹慌亂羞窘的神情,他不免感到好笑。

齊旭已轉而看向一旁的弟弟,又笑說︰「除非,範翼跟你二哥一樣做錯事,否則不用擔心被趕鴨子上架。」

「幹麼扯到我這裡?」齊優人白了大哥一眼,微惱。

他心知肚明,大哥因他不小心讓于俐懷孕,必須先結婚,只能跟著把自己的婚期提前,被打亂原有的時間規劃,不免對他心生芥蒂。這幾天一逮到機會,就借故對他訓示。

心性高傲的他,一旦面對大哥,氣焰就自動消散大半,今晚他都沒開口對範翼表示意見,竟還被牽扯進去。

他撇撇嘴,無意跟大哥爭論什麼,選擇繼續吃食。

「我才沒有懷孕。」齊舒妤大聲澄清,臉一熱,不禁更羞窘。

範翼開口,淡淡地說︰「伯父若是擔心這事,盡管放心,我對舒妤一直很保護。」不諱言兩人有親密關係,但對她保護周全,不會讓她先有後婚。

「你如果讓她先懷孕,今天晚上就不是在家裡吃頓輕鬆便飯而已。」齊廣揚臉笑心不笑,話語中帶抹警告意味。

他不想阻止女兒自由戀愛,可以不干涉她選擇的對象,但卻不能允許對方傷害女兒,做出無法負責的事。

他刻意看一眼二兒子,二兒子似心虛地低頭,只一徑地吃東西。

雖說二兒子與準二媳婦已訂婚,但在結婚前就讓對方懷孕,還是不應該,是以對二兒子不小心的行為,已稍有數落過。

「先前優人提過,你沒打算跟舒妤結婚,只是單純跟她談戀愛。但既然繼續交往,這事以後還是得考慮,身為父親,我必須慎重的問清楚你對舒妤的想法。」

「爸,那以後再提就好,不用現在談啦!」齊舒妤想替範翼找台階下,也怕他心生壓力。

範翼卻握住身旁她的手,面對她的父母及兩位兄長,他神情認真的宣告,「我有跟舒妤結婚的打算。」

聞言,齊舒妤一驚,心口怦跳。

「不是現在,不急於一年半載,但我確實有想跟舒妤結婚的願景。我對舒妤很認真,我很愛她,我想跟她繼續走下去,希望伯父伯母、大哥二哥能同意。」

之前,面對她二哥反對,他一度漠視不理會,可如今,他對她的想法不同,他更尊重她的家人,希冀能得到他們的認同。

即便被反對,他也不會對她放手、退讓。

齊舒妤因他在家人面前向她說愛,誠懇認真的表達想跟她長久走下去的願景,教她無比訝異感動,心跳耳熱。

「很好。敢說出口,就是一種負責任的表現。」齊廣揚點頭,表示讚許。「那麼你有沒有考慮過,等將來有一天結婚,你能給舒妤怎樣的生活環境?」

此話一出,範翼臉色微僵,齊舒妤則神色難看。

「爸,你不是說不在意範翼的工作,你這是……拐彎抹角嫌他嗎?」她擰眉不滿,把父親迂回的話直白說出來。

「只當你的男朋友,我可以不在意,若要升格為女婿,就不能不在意。」齊廣揚說得坦白。

剛得知女兒所交男友對象時,他不免跟二兒子一樣心生反對,卻沒直言表態,暗地裡觀察,透過二兒子漸漸對範翼有些改觀,他也看出女兒跟對方在一起確實很開心,也就默然接受他們繼續交往。

如今,兩人情感穩定發展,他才真的開口要求正式見面,為女兒先向對方談未來規劃。

乍見範翼穿著隨興,沒有刻意穿西裝、打領帶來見他們,感覺有失禮節,卻也表示他的人很真實,毫不矯情造作。

而他的眼神炯亮、沉穩,令他很有好感,是個有擔當,可以做大事的男人。

關於範翼的過去,他並無意追究,他在意的只有對方現在能對女兒付出多少真心,可以給女兒怎樣的未來承諾,並赴諸實現。

「我不是輕看你的工作,但也不能不以現實面做考慮。舒妤從小養尊處優,備受呵護,你的收入在將來確實無法給她如現在般,享有優渥無虞的生活,更遑論以後還有孩子的教養負擔。

「我相信你可以挑起一家的經濟擔子,但生活質量優劣,是需要錢幫襯的,尤其孩子能否接受高等教育,錢是一大問題。資質當然是先天條件,後天環境也很重要。」齊廣揚神情嚴肅地分析。

「爸,我跟範翼只是男女朋友,還不需要考慮什麼結婚、孩子生養問題,就算真有那一天,範翼也不可能讓我吃苦。而且,我有自己的事業,會有經濟來源。」齊舒妤不滿的反駁道。

以前的她,完全不事生產,也許只能等著給未來老公養,但現在她的想法不一樣,未必想過少奶奶生活。她有工作目標,只要是跟真心相愛的人在一起,不需要名車美食,她也能很幸福快樂。

「爸要再說下去,我就跟範翼去外面吃飯!」她拉他的手起身想走,若知道父親會給他難堪,她絕不邀他來吃這頓飯。

「舒妤。」範翼低喚,沒面露不悅,以眼神示意她坐下,反手輕握她的手心,認為此刻不該負氣就離開。

「舒妤,你爸若真的反對你們在一起,就不會邀範翼來家裡吃飯,聽你爸把話說完。」齊母開口,緩緩女兒的火氣。

齊舒妤抿抿唇,只能氣惱地坐下。

「看看,我這女兒的脾氣,也是你日後要好好考慮的。」齊廣揚看著範翼提醒道。女兒她自幼被嬌寵,不免任性又嬌氣,長久相處下來,未必能讓男人一直容忍讓步。

「我了解舒妤,我愛的是她的全部。」範翼說得篤定。就算不是為護他,是因故跟他意見相左而使起性子時,他也覺得她很可愛。

「如果你愛她,應該會希望她將來也能過好日子。我不是要你拚個總裁再來娶她,只是理性建言,你聽了之後再好好想想……名揚的百貨事業涉及很廣,你可以選個自己較感興趣的部門接觸,先從基層做起,我不會讓你一開始就享有特權,直接空降高層幹部,卻是有心想栽培你。

「我知道你資質不差,甚至可以說頭腦比很多人聰明,只要你認真做,能力被肯定,日後自是會三級跳,不消兩三年,也能憑著真本事坐上高層,那時再來談結婚,我會較放心嫁女兒。」

齊廣揚對他由衷說道。

修車技師雖是有一技之長的正當職業,但畢竟難有發展性,他私心希望範翼能改從商,將來若真的跟女兒論及婚嫁,也能與兩個兒子一起接管他的事業,一家人同心。

聽完父親的說法,齊舒妤原本的怒氣消散大半,卻也覺得父親令範翼為難。

「範翼喜歡車子,那工作也是他的興趣,爸說過做事若沒有興趣跟熱情,就失去意義了。」

她提起當初想自創珠寶設計品牌時,父親對她鼓舞的話。

「有些既定觀點認知是可以被改變的,興趣也可以尋找培養出來。」齊廣揚看著範翼說道。

他看人眼光向來不差,範翼就像刻意用塵土遮蓋的寶石,他是有能力綻放光芒的男人,他不適合只屈就在一處修車廠,他可以成為人上人。

「伯父的話,我記下來了。」範翼欣然領教。

他面容淡定,內心卻因齊父一席話,掀起波瀾。

如果他只是單身一人,自是能率性選擇自由過活,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但若將來有成家計劃,且對象又是從小生活優渥的舒妤,他確實不能不為她多設想,為將來的孩子多打算,他應該有所取捨和犧牲,不能滿足於現狀。

齊旭已摩挲下巴,看看父親,又看看範翼,若有所思。

父親顯然不知道範翼的真實身份,而這秘密,似乎只被他先查出,連一開始就調查過範翼的弟弟,也沒去詳查他的身世。

他思忖著,要當場揭穿嗎?或者,私下談交易?

吃完飯後,齊舒妤送範翼出來,一路散步往大門那裡走去。

「範翼,對不起,我爸說的話,你真的不用在意。只要我堅持跟你在一起,不管你的職業是什麼,他最終只有接受的分。」她一直擔心他因這頓飯心生疙瘩。

「沒事。不要跟我抱歉。」範翼停步,側首對她揚了抹笑,伸手揉揉她的頭。「你爸媽跟哥哥們的態度,比我預期好太多了。你爸的顧慮跟考慮很理性,他並沒有看不起我,是真心誠意邀我進名揚打拚,我確實要好好深思改行的可能性。」

一聽他當真,齊舒妤急著反駁,「我知道你討厭人生被別人所左右,我也不喜歡,更不願意你因我而勉強改變。今晚的話,你聽過就忘了吧。」

「這情況不一樣。」他強調,知道她是怕他受到相同的傷害和屈辱。「你爸跟老頭子不能比擬,他不是利用我,他的眼神很真誠,他看得起我。」

對於這初見面,他對齊父留下了好印象,也喜歡他們一家人的感覺,不禁更期盼,將來能成為齊家一分子。

「我還是希望你忠於自己。」她輕聲說,並不想他為她去奮斗什麼事業。

「我會忠於自己。」範翼牽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步伐從容,穿過花木扶疏的廣大院子,直走到鑄鐵大門,才依依不捨鬆手,向她道晚安、說再見。

她目送他的機車遠離,這才朝主屋緩緩折返,心裡仍有些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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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1 17:58: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今天是名揚集團最熱鬧喜慶的一日,亦是台灣商界最引人注目的一日。

名揚集團總裁齊廣揚的兩位兒子同時舉辦婚宴,席開六百餘桌,冠蓋名流雲集,盛大豪華的排場吸引不少中外媒體記者與會報導。

其中,大公子齊旭已與日威金控千金杜伊隻聯姻,門當戶對,郎才女貌,蔚為美談。

而二公子齊優人雖娶個平民女性,然而齊家沒有門第成見,受到眾人祝福的金于俐飛上枝頭變鳳凰,灰姑娘入豪門傳奇為人欽羨與津津樂道。

婚宴中,另一受人矚目的部分,尤其被名媛們所吸楮的,莫過是兩位美麗新娘著白紗時配戴的飾品。

這些皆出自名揚千金齊舒妤自創的珠寶品牌,為兩位嫂嫂依其個性品味所量身設計、名為「一生一飾」搭配婚紗的首飾,一套四件,包含耳飾、項鍊、手鍊及最重要的婚戒。

美麗端莊、柔情似水的杜伊隻,秀出指間由新郎套上的「愛戀水漾」鑽戒;成熟亮麗、個性似火的金于俐,亦秀出指間獨一無二的鑽戒「醉迷橙火」。

這兩款婚戒名稱,亦代表兩位新郎對自己嬌妻愛的宣言。

現場鎂光燈除了不斷拍攝新婚儷人身影,兩位美麗新娘所大方展現身上由小姑細膩設計的高貴華美飾品,亦是被拍攝注目的焦點。

今晚過後,相信齊舒妤所自創的珠寶品牌,將會成為時尚潮流,被廣為宣傳愛戴。

「範翼,你猜今天有什麼好事?」齊舒妤捧著香檳來到範翼的住處,笑容燦爛的問。她忍著沒在電話中先透露,一定要當面跟他分享今天一整日發生的好事。

「又上報了?」範翼放下已翻了好幾遍的報紙,抬眼笑望她。

前兩日,名揚集團舉辦的盛況婚宴,她因替兩位新娘設計的兩套婚戒、白紗首飾,跟著躍上報章版面,她的自創品牌一夕成名。

他替她感到非常高興,過去不太看報紙的他,特地去便利商店翻找各大報,只要有她的畫面,甚至僅有她所設計的珠寶畫面,他全買回來收藏。

「今天早上先是接到一通電話,是珠寶流行雜誌邀約我要做專訪;在那之後不久,工作室來了一位客人,對方是即將結婚的名媛,她說在看過我為兩位嫂嫂設計的主題婚飾後,大為驚艷,捨棄原要選擇的國際知名品牌專業珠寶設計師,竟要委托由我替她設計婚戒及白紗首飾!」

比起雜誌專訪,這件Case更令她振奮,沒想到除了自家人外,也有人要她設計這麼貴重的首飾。

「那真是太好了。」範翼對她揚笑讚許。「一回生、二回熟,這次你不用再向我借力找靈感,一定能憑自有的才能,再設計出令新娘幸福奪目的婚戒飾品。」他望著她的眼神中,難掩一抹不捨之情。

「什麼意思?」她微愣,走近沙發在他身旁落坐。怎麼覺得他好像話中有話?「你不再幫我找靈感?」

她一直認為,他是她創作成功的幕後大功臣。

從初相遇至今,屢屢遇到瓶頸時,皆因他的緣故不經意得到啟發,繼而開啟源源不絕的創意突破。

「你的成功,是你擁有的真本事,不是我的緣故。」他再次強調,不認為她是因有他間接助力,才能創作出再再令人驚艷的美麗獨特飾品。

而是因她擁有的敏感度與觀察力,繼而能從不相干的事物或景色去發掘,找得靈感源頭,之後再進一步觸動發想而來。

「舒妤,相信自己,你一個人可以做得很好,你絕對是才華洋溢。」範翼對她鼓舞,大掌輕撫她臉龐,柔聲又說︰「如果日後為找靈感上山下海,一定要有人作陪,知道嗎?」他不禁叮嚀,就怕她一旦陷入沉思,會無視所處環境而不小心出意外。

「你怎麼……說得好像要離開?」她抬眼看他,微蹙眉,噘嘴困惑。

「我是打算離開沒錯。」他眸光一黯,坦白道。內心還在猶豫該如何開口,既然她先問起,只能如實告知。

齊舒妤瞠眸一詫。「你要離開?去哪裡?為什麼?」心口不安跳動。

「舒妤,我想清楚了,我要回日本認祖歸宗,接管伊藤集團的事業。」他向她道出這陣子認真冷靜思慮後的確切決定。

「為什麼?你不是不屑,不是絕不要認那沒半點感情的親人?」她眉心糾緊,太過意外他的決定。

隨即彷佛想到什麼,忽地一驚,「是因為……我爸說過的話?我不是要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在意你的薪水多寡。」她再三強調。

範翼回道︰「不,你爸說得沒錯。如果我真的考慮我們的將來,我是該給你寬裕的生活保障。」

他從不為他人妥協自己,唯獨她。

那晚,齊父一席話,令他不得不思前顧後,改變只活在當下的率性而為,認真思考跟她的未來。

他目前的工作待遇不算差,若想將來維持一個小康家庭,還能負擔得過去,但他其實有本事,可以讓她生活得更好,而非要靠她的工作收入來補助。

他支持她的工作,相信她將來在珠寶設計界會很有成就發展,他可以不在意兩人背景懸殊,但若真要結婚,他卻不能允許自己的收入比她差。

他認真考慮齊父的話,可以放下原有工作,轉而進入名揚,從基層拚起。他會很快讓人證實他的能力,並非靠裙帶關係,而是憑實力穩穩地一路升遷。

他對自身隱藏的能量有自信,他並非真的排斥商場,過去他沒有事業企圖心,只因對金錢名利毫不在意,如今因為她,他燃起了斗志決心。

「我不需要那些物質享受,我愛的只有你,我可以跟你過一樣的生活。」她再次重申,不要他為了她而活得不自在。

「而且,你若真的聽從我爸的建議,也該是選擇進去名揚集團,為什麼要回日本認祖歸宗?」

她無法理解他這突如其來的大轉變。

「因為,那個更有挑戰性。」範翼深眸低凝她,神色認真。

他之所以做出連自己都意外的選擇,是因齊旭已的幾句話。

那晚,在他首度跟齊家人用餐後的隔天上午,齊旭已到他工作的修車廠,找他談話。

他一度以為,她大哥像之前她二哥那般,是要私下勸他離開舒妤,未料齊旭已出口的話,教他無比驚愕——

「沒想到,你是日本伊藤集團的私生子,伊藤信雄唯一的直系血脈。」齊旭已俊眸打量他,看他的眼神比起前一晚初見面,多了幾分莫測高深。

他心裡一詫,神情故作平靜,沒立即做出回應。

卻聽齊旭已接著說︰「昨晚我爸會邀你進名揚打拚,顯然並不清楚你的真實身份,優人應該也全然未知,舒妤呢?你告訴過她嗎?」

範翼先是鎮定地注視對方,靜默兩秒,才緩緩開口,「舒妤知道。我是直到前陣子才向她吐露。」

「她知道我不會認祖歸宗,也認同我的決定。」

他揣想著,齊旭已向他提起他的身世秘密,究竟有何目的?為何沒在昨晚的飯局就向大家公開真相?

今天雖是第二次見面,但齊旭已的個性很深沉,不若齊優人的情緒明顯,他一眼就知對方對自己的好惡觀感,卻猜不透齊旭已對他存什麼心眼?

「我是來勸你認祖歸宗的。」齊旭已薄唇淡勾,直接道明意圖。

聞言,他一怔,隨即一口否決,「我不會改變初衷。」

「先別急著否定,聽我幾句忠言,再做考慮。」齊旭已已能猜到他的回答,俊容面露一抹親切笑意,「如果,你打算來名揚,我當然竭誠歡迎,會將你視為未來妹婿,特別訓練。只要你耐操、耐磨、有真本事,我保證三年時間,讓你升到副總經理。不過,我倒以為你還有另一條路可選,而那個挑戰,會更具刺激性,更有成就感。」他對他暗示提醒。

「繼承伊藤集團?」範翼微眯眸,半點意願都沒有。

「不用我說你也清楚,日本伊藤集團的雄厚財力,遠遠超過名揚集團十數倍。伊藤家族是日本的貴族世家,伊藤集團在日本的百貨事業已有百年歷史,不僅在日本擁有幾十間大型百貨公司,在海外亦有不少分店據點。

「同為百貨業起家的我父親,曾有意跟伊藤旗下的百貨事業合作,將分店拓展至日本的百貨業,不料卻被伊藤的當家輕視羞辱,甚至阻斷父親想在日本獨自設點開分店的計劃。我父親唯一在商場慘賠一局、跌的大跤,就是因伊藤信雄。」齊旭已向他道出上一代曾有的恩怨心結,這事妹妹自是不知情。

聞言,範翼神情驚愕。他怎麼也沒想到齊父會跟老頭子有過結!

「雖說,那已是將近二十年前的舊事,如今也沒幾個人知情。但如果我爸知道你的身世,是否還能全然信任你入主名揚,毫無芥蒂地栽培你?」齊旭已故意這麼說。

以父親個性,即便知情,且知道範翼對沒感情的祖父其實心生痛恨,父親也不會將過去的恩怨牽連到範翼頭上,他不過借故拿來刺激範翼而已。

「既然有顧慮,我不去名揚,我自己一個人也能闖出一番局面。」範翼目光炯炯,寧可自己奮斗。

「我相信你可以。但要白手起家,開創一番事業,需要多少時間?以平常人而論,奮斗二十年未必能功成名就,但我看出你有潛藏的資質,了不起縮短為五年、十年?你進名揚,可以三年有成,若捨棄名揚這個墊腳石,需多花幾倍時間,才能達到相似的社會地位跟成就,不過最重要的是,你要舒妤等你多久?」齊旭已詳細分析。

範翼眉頭一攏,並非不悅,因為清楚齊旭已所言是事實。

他對自己再自負,再有自信,僅憑一人單打獨斗,也得付上至少多一倍時間。

「你不妨先放下內心那抹自尊跟怨恨,選擇一蹴可幾的路——當年,我爸是先跟伊藤集團的少東,也就是你生父接觸,原以為身為副總裁的他能做主,不料被當家主事者硬生生駁回。

而伊藤信雄的偏見,是因身為日本貴族之後的優越,及始終存著日本帝國思想的高傲,他嚴厲排擠外來者,拒絕外資滲入,不論東西方。

「他曾輕蔑你的血統不純正,如今卻不得不巴求唯一的血親,接管他的王國事業,無法忍受旁系及外來人瓜分他畢生鞏固的江山。你既痛恨他曾對你和你母親加諸的傷害,就該反過來將他一軍。」齊旭已唇角一彎,笑得意有所指。

聞言,範翼瞠眸怔愕。「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你現在所想的意思。你是聰明人,我不會看走眼。」齊旭已自沙發起身,話至此已經足夠,他準備告辭。

他朝同時起身的範翼,拍了下他肩頭,「我很期待,你打一場動蕩日本商界的大勝仗。」

那日,齊旭已的一番話,比起先前齊父的話,更令他心生震蕩,翻轉他許多既定的思維,以及過往被捆綁的心。

「什麼挑戰?我不要你去蹚伊藤集團的渾水,不稀罕你繼承伊藤集團,不要你再成為別人的棋子,人生被擺布!」齊舒妤聽完他的決定,情緒激動,非常反對。

「我不會愚蠢到成為別人的棋子,我會成為王者,掌控全局。」範翼目光炯炯的對她信誓旦旦保證。

齊旭已說得沒錯,跟那老頭子劃清界線,只是一種消極方式,如今的他,有本事跟自信能挑戰老頭子的權威。

現在是老頭子一再放軟身段,要求他返回伊藤家,他該反過來利用。日後對老頭子投出震撼彈報復,拿伊藤集團來向齊父提親,那亦是替齊父出一口陳年怨氣,更能讓舒妤得到榮華富貴。

「我說了,我不稀罕伊藤集團的財富!你別被大哥算計,他是只狐狸,他的話不可信!」她憤憤道,氣大哥竟找他亂出主意,而他還真被說動了!

「舒妤,這是我自己深思後的決定,不是你大哥替我做的選擇。」範翼強調,齊旭已不過是適度提醒他罷了。「我做這個決定是忠於我自己。因為愛你,我要給你我能爭到的一切,還有我們未來的孩子。」他蟄伏在心底深處的野心,因她而甦醒。

為了她,為了他們的下一代,他有滿滿的沖勁去戰斗。

「我說我不要,你聽不懂嗎?」齊舒妤氣怒地掄起拳頭,就往他胸膛捶打。

她不要跟他分開,不要他闖進那復雜的家族,去爭權奪利,去依附他恨得牙癢癢的祖父,去得那他原本不屑一顧的金山銀山。

「舒妤,相信我,給我兩年。不,只要一年時間。等我,好嗎?」範翼好言好語意圖安撫她的情緒。

「不要,不要!就算分開一兩個月都不要等你。你如果真去日本認祖歸宗,我們就——就分手!」她眼眶含淚,不惜以分手威嚇,因他的決定太過堅定。

她出口的字眼,教他心口一扎,差點想收回這個翻轉人生的計劃。

範翼拉起她緊握的粉拳,攤開她一邊手心,在她潔白手心放一朵小巧的、白色的紙玫瑰。

齊舒妤怔然,看看手中他不知何時折的紙玫瑰,又抬眼看看他。

範翼深情地睇凝她蓄上水霧的美眸,深情款款的說︰「這是我要委托你的重要設計Case,以白玫瑰為主題發想,替我設計婚戒和一套白紗首飾。

「我這輩子唯一想娶的女人,就像白玫瑰,美麗嬌貴,純真可人。她需要在溫室被細細呵寵照顧,才能一直綻放無憂笑靨,她雖不介意被移植到平凡的土壤,但那會害她失色,我於心不忍。」他大掌愛憐地撫摸她細致的臉龐、柔順的髮絲。

就因她不在意日後跟他過平凡的生活,他更不能讓心愛的她委曲求全。

她是天生的公主命,而他要為她築一座皇宮,將她視作公主,一輩子全心全意疼寵。

「舒妤,等我好嗎?」範翼低聲懇求。

「不要……」齊舒妤聲音輕哽,淚水滑落。「才一朵紙玫瑰,就想要我等你一年……」她才不要承諾他。可為何手中的小小紙玫瑰,很有重量,忽地佔據她整個心房,深植其中。

「以後,它會變成一年四季都綻放的白玫瑰。」他深情許諾,見她情緒和緩,清楚他已安撫了她,說服了她。

他低頭,親吻她,綿綿密密的和她深深糾纏,要將她的味道收藏記憶,直等到兩人下一次相逢。

兩年後,日本,北海道。

白雪皓皓,覆蓋一片銀白世界,冷冽,純淨。

一棟氣派的度假木屋別墅內,八十多歲的老者,白髮稀疏,身著黑灰色和服,身子佝僂的坐在輪椅上,他滿布皺紋的面容,一雙迷茫的黑眸,怔望著窗外白茫茫的雪景。

「爺爺。」忽地,一道輕柔女聲飄入。

坐在落地窗前發呆許久的老人,緩緩轉過頭,看向進門的美麗女子。

他內心很高興,她再度來探望他,滄桑嚴謹的臉容,只是很輕微地頷首,沒什麼泄露內心的情緒起伏。

「外面雪停了,天氣還不錯,要不要去花園透透氣?」她用日文柔聲問道,邊示意身後的看護先替他加添外套和毛毯。

老人只輕點頭同意,沒說話,任由看護推著輪椅,而她跟著他緩緩步離屋子,來到花園一隅。

「這裡的白玫瑰也開花了耶!」美麗女子笑說。白玫瑰成為她的最愛,而她所到之處,時常可見,即使是寒冬。

這裡的數盆玫瑰是從溫室被移出來觀賞的,也讓它們能吸收些自然的光線和空氣,若稍晚又下起雪,便會被佣人再移回溫室保護。

老人望著因冬雪覆蓋已無生氣的花園,因被刻意擺出的幾盆美麗花卉,而顯得嬌顏燦爛,生氣勃勃,一如身旁美麗嬌貴的女子。

她是他的孫媳婦,台灣名揚集團的千金女。

當初,孫子願意回來認祖歸宗,他雖然對孫子的血統不純,心生芥蒂,卻仍一步步交出伊藤集團的主導權,就因孫子的資質才能,令他折服與驚嘆。

他為了說服孫子回來,一再放寬要求,給予他有選擇妻子的自主,但心裡仍籌算著要為他安排最合適的對象。

萬萬沒料到,當一年後,孫子在他確實交棒,坐上伊藤集團的總裁之位時,竟向外界宣布,將與台灣的名揚集團聯姻,娶名揚總裁的獨生女為妻。

他當下無比震愕,怒聲強烈反對,要孫子無論如何必須選擇日本妻子,且不能讓伊藤集團被外資滲入,合併經營權。

卸下所有實權的他,一夕間成為一個無用老頭,孫子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獨斷而為,甚至有本事讓家族其他人都支持孫子的聯姻決策。

他這才驚覺,孫子打一開始就沒真的聽從他,在他逐步交權的同時,孫子亦暗中在旁系親屬、集團幹部間,拉攏自己的人脈與收買人心。

他在氣怒之際,卻也只能輸得無話可說。

孫子果真一如他當年初見時,就沒看走眼。從一個九歲孩子眼中,看到那難得一見的剛毅炯亮神采,印證了在成年後,在他僅僅花了一年時間,便一躍成為伊藤家族與集團的真正王者,而非他的棋子。

當孫子帶著準未婚妻來見他,他繃著臉,沒好臉色,甚至打算要看護將坐輪椅的他推離開。

他不願見外來者,不承認台灣來的準孫媳婦,非常介意伊藤本家的血統,將在下一代,變得比分家更淡、更薄弱。他對純正血統,有嚴重的偏執和潔癖。

下一刻,因對方一聲標準日語,輕喚「爺爺」,教他不禁轉臉,定楮看向她。

不可諱言,她是美麗嬌貴的千金女,氣質高雅,就可惜不是日本人。

「我大學是副修日語,以後可以跟您溝通無礙。」面對初見面沒好臉色的伊藤信雄,齊舒妤笑咪咪,慶幸她懂日語,不需要透過翻譯幫忙。

原本,她因對方曾傷害範翼和他母親,連帶對對方心生怨懟,但在與範翼分開的一年時間,她成長不少。

不僅在珠寶設計上獲得不少成就,在處事為人方面,也學習很多,尤其母親一再對她諄諄教誨,要她將來成為範翼和他祖父和好的橋梁。

她一開始不能認同,更沒打算日後對對方和顏悅色尊重,母親卻表示,就算長輩再有不是,終究是長輩,沒有他們,就沒有後來的晚輩。即使父不慈,子仍需要盡孝,那是為人子女的本分。

她雖懂這道理,卻心有不服。但細想是因有他的存在,才有範翼的父親,才有範翼——她所愛的男人。

追本溯源,她似乎不再一味厭惡還未謀面的伊藤信雄,願意改變既定想法,將來等到見面那日,她會試著先主動對他親近、示好。

一開始,阿翼的祖父對她仍很冷淡,偶爾見面,她主動噓寒問暖,他通常面無表情,沒多少回應。而阿翼要她不需要特地去討好他,她並不覺得受委屈,也沒特別去伺候對方,就只是笑臉相迎而已。幾次過後,她隱隱感覺,祖父其實對她的態度慢慢在改變。

「阿翼沒來?」伊藤信雄緩緩開口,奇怪至今不見孫子現身。

孫子跟她常是形影不離,對她非常呵護疼寵,但與他的關係,一直仍是僵冷狀態,若非她主動要求來探望在這裡獨居養老的自己,他恐怕很難見到孫子一面。

自他交出實權,且被孫子反將一軍後,他一夕之間彷佛老了很多。

剛開始,他內心充斥不甘和憤怒,漸漸地,因遠離商場、遠離人群,他的心開始平靜沉澱,也逐漸回顧起自己的一生。

他心生許多感慨、悵然,甚至虧欠和懊悔。

就因他的偏見、執拗、剛愎自用,他親手斬斷跟兒子、孫子的親情,他成為除了錢財,什麼都沒有的孤單老人。

他開始感激孫媳婦。從一開始的排斥,漸生好感與喜歡,因有她的緣故,他與孫子的關係不再是隔著厚厚的冰層,雖表面上兩人都無話可說,可各自心裡明白,那長年結成的厚冰層,正慢慢地、一點一滴地在消融。

「剛到時,阿翼接到一通電話,他說會談很久,讓我先進來看您。我想他一會進房間沒看到人,問佣人後會來這裡會合的。」齊舒妤輕聲說。

「身體……還好嗎?」伊藤信雄將視線落在她微微攏起的腹部。她一來,他便想關心詢問,又怕被誤以為只在意她腹中的繼承者,是以直到這時,才有些不自在地問起。

「昨天去產檢,已經知道性別了。今天要阿翼一起來看您,是要向您報告的。而且,阿翼說要請您為孩子命名。」齊舒妤溫柔一笑。

這段時間,她已懂得觀察祖父臉上的神情變化,以及他的心情。

每每來探望他,他其實很高興,卻不太會形於色;他關心曾孫,也真的關心她的身體,卻不善表達,也顧慮多說什麼被誤解,引來阿翼不高興。

「真是……阿翼的意思?」伊藤信雄難掩驚愕的探問,就怕是孫媳婦說來安慰他的。

「嗯,是阿翼自己提的喔。」齊舒妤強調。

在伊藤家的傳統,孩子皆由最年長的長輩命名,但因阿翼和祖父有心結,她原也擔心他會連命名權都不給。

當他主動提起,她感到很欣慰,但以他的個性,不會直接向祖父告知,還是得由她來傳話。

聞言,伊藤信雄心口一熱,非常欣慰。

當初,他沒能替孫子命名,而今孫子願意讓他為自己的孩子命名,那代表與他之間的鴻溝縮短了一大步。

「啊!他在踢了。」齊舒妤忽地一驚,直接就捉起坐輪椅覆在膝上的祖父的右手,拉向她腹部。「爺爺,您摸摸看,他很皮喔!」

伊藤信雄先是因她的動作,怔愕不已。他爬滿皺紋的大掌被拉向她腹部,令他一陣尷尬,想縮回手掌,卻見她低頭對他笑咪咪,於是將大掌輕貼她攏起的腹部,掌心果真感受到裡面傳來的胎動。

輕微的震動,透過他粗糙的掌心,傳遞進心口,深深震蕩。

他心口熱燙,眼眶泛紅,滄桑的眼眸不由得泛出淚水。

這方,前一刻來到花園,因見妻子正與祖父談話,伊藤翼站在一旁,暫時沒出聲打斷的靜默窺視。

當他聽到妻子提及胎動,差點就想大步上前親手感受,卻見祖父被拉起了手,貼上妻子微攏的腹部。

他看見了,祖父竟淚光閃閃!

他驚愕得一度以為眼花了。

那個冷血無情、不可一世,眼中只有自己的老頭子,怎麼可能流出眼淚?如今的祖父,竟羸弱得像孤單老人。

這一霎,他不禁心生一抹愧疚。那個一輩子孤傲站在最高處的祖父,其實才是真正最可憐、最孤單的人。

原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要他為自己的自私與無情付上代價,但其實就算不用他報復,祖父也早已自嘗苦果。

只不過妻子選擇主動親近祖父,他的心也被妻子逐漸軟化。

而當他以母親的名字在日本及台灣分別成立血癌基金會,也讓伊藤集團投資醫院,成立骨髓庫,在將來能幫助與母親同樣病症的患者,那才讓他內心對母親長久的虧欠、愧疚,得以被移轉與釋懷。

那之後,他對祖父的怨恨,也才能慢慢地,一點一滴試著沖淡。

盡管這段日子對祖父的怨恨慢慢轉淡,但兩人長年冰封的關係,還是難以完全消融,和顏悅色相待。

但他相信,透過下一代,他們將很快得到改善和修補。

他看見妻子轉臉望向這方,似早已察覺他在偷窺,朝他揚唇,露出無比燦爛溫暖的笑容。

他邁步上前,迎向嬌妻,還有那尚無法溫暖相對的至親祖父。

微風徐徐,撥開雲層,太陽漸露,金色光束灑落,映照一地白雪,閃閃發亮。

下雪的冬日,這一刻,暖烘烘。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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